《女配和魔尊同归于尽后》 作者:金枕头   文案:   浮山剑宗掌门宁清漓为了天下苍生,当了仙尊,又和魔尊楼焱同归于尽。   重生后,宁清漓成了宁小丫,父母双亡,被隔壁村的楼家人收养,还送了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楼二狗。   二狗前辈也是修者转世,拳打妖怪,脚踢鬼修,人好心善,宁清漓跟着前辈,混吃混喝蹭经验,还把本命空间的凤凰藤养活了。   直到有一天,前辈为了救她被劈出了原型。   宁清漓看着眼前双眼猩红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楼焱?”   对面的男人吐出一口鲜血,目眦欲裂:“宁、清、漓!”   掉马的宁清漓回到浮山剑宗,发现曾经抛弃她的师兄迟迟不肯继任仙尊之位;过去欺负她的同门都在痛苦懊悔,欺负她的女主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他们都在苦苦哀求她的原谅,而宁清漓却无动于衷。   直到魔尊楼焱卷土重来,要与宁清漓决一死战,大殿之上,宁清漓抱着楼焱吧唧亲了一口,小声说:“别生气了好不好?”   下一刻,修为万年,第一绝世高手,冷酷无情高冷傲娇的魔尊楼焱,当众红了脸。   你予我万丈浮华,我还你白首偕老。   【小剧场】   许多年后,三界在仙尊的治理下,太平宁静,休养生息   有人问仙尊,当年是如何降服魔尊的?   宁清漓沉默许久,厚着脸皮道:“自然是凭一颗正义博爱之心,感化了魔尊。”   楼焱:呵呵。   美丽仙尊宁小丫X邪魅魔尊楼二狗   【阅文指南】   1.非正统修仙,不分阶段,只有飞升前和飞升后两个阶段,私设特别多   2.女主非完美人设,上辈子傻白甜,这辈子稍微好点……   内容标签:随身空间 女配 爽文 异闻传说   主角:宁清漓,楼焱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仙尊魔尊,指腹为婚   立意:与人为善,方能走的长远 第1章 前尘 片刻过后,周深晓眼睁睁看着宁清……   一弯冷月如钩,高悬在苍穹之上。   浮山剑宗,凌霄山顶,此刻正举行一场大宴,七日之前,浮山剑宗的宗主,仙尊宁清漓与魔尊楼焱,决战于昆仑之巅。   此战乃是仙家正邪之战,最终,宁清漓胜,而楼焱散尽修为,烟消云散。   此时,凌霄殿内,闹闹哄哄,各门派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得纷纷来祝贺一番。   魔尊楼焱于千年前突然出现在九州极南方的赤野,并将赤野逐渐打造成自己的魔域。   从那以后,他一直虎视眈眈,多次挑衅浮山剑宗,杀了浮山剑宗数位大能。   未料宁清漓横空出世,一出手,不但大败楼焱,更是让他修为散尽,再不能为祸九州。   “仙尊修为了得,为九州七界除了楼焱那祸害,实在是不世之功,我玄天门代蜀州各派,敬你一杯!”   “仙尊智计修为皆是天下第一!”   众人一番吹捧,可坐在上首的宁清漓,却面色不变,只举杯饮一杯酒。   她满头乌发只用一根木簪簪着,身上着一件白色绡纱饰水蓝色云纹的道袍,漆黑的眸子扫过堂下众人,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个笑容。   “此番非我一人之功,今日水酒一杯,谢过仙家百门。”   此话说罢,堂下不少人叫好。   此后,众修者推杯换盏,酒至半酣,更有人奏乐舞剑,好不热闹。   而宁清漓于喧闹之中,慢悠悠起身,朝门外走去,院外一片清冷,她仰头,面色苍白犹如月光,身上宽大的袍子,随风飘散,越发显出她单薄的身形。   此刻,若有不认识的人经过,绝想不到,这般眉眼秀美,气质清雅的绝世佳人,会是当世仙尊,以无情入道的世间第一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宁清漓的眉头微微一蹙,转身便瞧周深晓负手而立,神色间颇为不痛快。   “师兄。”宁清漓面色冷淡,轻声唤道。   周深晓似笑非笑:“周某无德无能,当不得仙尊这句师兄。”   宁清漓微微一怔,随即改口道:“那周上仙有何赐教?”   周深晓一愣,冷声道:“你得胜归来,尊严荣耀皆是旷古绝今,既有时间来此大宴众仙门百家,为何不能帮师弟师妹们疗伤?如今他们可都还在后殿躺着呢!”   宁清漓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男人。   周深晓乃是浮山剑宗的大师兄,生的风流倜傥,一袭白衣,身负真武剑,头戴紫金冠,一派仙人模样。   “师兄别忘了,那日昆仑之巅,是他们一个个不想与我这利欲熏心之人为伍,反被楼焱所伤。事到如今,你还要我救他们吗?”宁清漓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深晓。   周深晓定定看着宁清漓,涩然道:“清漓,你怎变成今日这副模样,早知当初……当初我……”   “师兄后悔了?”宁清漓漠然打断周深晓。   周深晓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当年你当众退婚在先,为虞瑶伤我辱我在后。”宁清漓说起这些,神色间却平静万分,“师兄,我的路是你弃之不要的,难不成如今师兄又想拿回来?世间没有那么多两全的好事。”   周深晓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宁清漓只静静看着周深晓的脸,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百年前,他们本有婚约。   宁清漓与周深晓自幼青梅竹马,一起在浮山剑宗长大。周深晓身为大师兄,乃是下届宗主的不二人选。   可是,周深晓下山游历,带回一女子,此后,他与宁清漓种种再不相同。   宁清漓还记得,那一年,她在师门里撞见虞瑶。   虞瑶笑着说:“我要定了周深晓,宁清漓,你这般没有滋味的女人,是不会有男人喜欢的。”   那女人在外人面前装的百般柔弱,对着宁清漓却伶牙俐齿,她一时气急,出手伤人,却未料到被周深晓当众撞见。   周深晓一剑伤了她。   师弟师妹们渐渐围了过来,宁清漓半跪在地上,鲜血自她小腹流了满地。   周深晓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丢在她面前,那是二人的订婚信物。   “清漓,我当真没想到,你竟会对虞瑶刀剑相向,自今日起,你我的婚约就此作废,我们再无半点瓜葛。”   宁清漓怔忪地看着周深晓,虞瑶怯生生靠在他怀里:“周大哥,不要因为我伤了你们师兄妹的感情。”   周深晓温柔得捋过她额间碎发:“别怕,与你无关。”   师弟师妹们原本是同情她的,直到师父宣布,宁清漓继承浮山剑宗嫡传心法,直到宁清漓成为所有平辈弟子中第一个渡劫成功,飞升成为剑仙。   “我看周师兄选虞瑶也是对的。你瞧瞧虞瑶性子温和,做小伏低,宁师姐却只会舞刀弄剑,日后哪个男人敢娶?”   “修为高又有什么用?我宁愿做虞瑶,有周师兄护着,谁也不怕,不是比辛苦修行来的轻松?”   “她平素里便心胸狭窄,虞瑶妹妹可比她温柔可亲多了……”   那些或尖酸刻薄或嫉妒丑陋的话,若有若无的传进宁清漓的耳朵。   只是宁清漓已不在意了,她终日闷在浮山剑宗的密室,练剑、修心……待出关时,修为日进千里,而周深晓,却耽于情爱,修为进展颇慢。   “我自己选的路,从不后悔。”周深晓眼神黯淡片刻,慢慢说道,“清漓,我不介意你夺我宗主之位,更不嫉妒你如今的修为成就,可浮山剑宗诸多师弟师妹,到底是与我们一起长大,你当真见死不救了吗?”   为杀楼焱,浮山剑宗倾巢而出,不少修者重伤,如今还在后院躺着。   可宁清漓却不管不顾,在前殿大宴诸多门派,里里外外,可曾还惦念过同门的情谊?想到此,周深晓十分痛心。   “师兄。”宁清漓似笑非笑看着他,“宗主之位是我夺的吗?”   周深晓面色一变,心知方才是自己失言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本不是这样想,当初师父传位给宁清漓,完全是因为他身受重伤,修为大减,不堪重任。可是虞瑶总是在他耳边念叨,他便潜移默化的,也说了出来。   那怎么能叫夺呢?   月色之下,只见天光清冷,只周深晓一人,定定望着宁清漓的背影。   他眉宇间尽是复杂微妙之色:“师妹……”   宁清漓没有再回宴上,她踱回自己的院子,关上房门,靠着门板,慢慢滑落,坐在地上。   下一刻,她再也忍不住,只觉得胸口剧痛,吐出一大口鲜血。   杀楼焱可不是什么轻松之事,那日昆仑之巅,宁清漓几乎拼尽一身修为,才将魔尊斩杀,方才强撑着参加宴会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有修为,去帮师弟师妹们疗伤?   她双手抱胸,痛苦地喘息着,只觉得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在燃烧,这蚀骨之痛叫她几乎□□出声。   极度的痛苦渐渐让她意识模糊,慢慢晕了过去。   宁清漓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自己的本命空间之中,这里本是她自出生起便拥有的灵土。   可如今,这里却也是魔焰肆虐,处处都是焦土,灵树枯萎,灵泉干涸,灵石皲裂,只有宁清漓所站之处约莫不过一丈的地面上,还有几株泛着幽光的蓝色仙草。   这是专克魔焰的寒露草。   宁清漓看着身边的仙草,轻轻数了数,还有七株,待这七株仙草烧尽,她也会消失在这天地间。   想到此,宁清漓却丝毫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松了口,终究是不负当年师父所托。   那年,虞瑶重伤,周深晓为她散去半身修为。师父震怒,当夜便将宁清漓叫到身边。   “深晓胡作为非,已难堪门派重任,清漓,这浮山剑宗的责任,日后还要你来扛。”师父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彼时的宁清漓黯然道:“师父,徒儿不行。”   “深晓的灵根适合以剑入道,而你天生有水系木系灵根,又有本命空间护体。你们若能结成连理,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师父哀叹道。   宁清漓垂下眼睑,只能涩然道:“是清漓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不,清漓,为师今日却是有事相求。”浮山剑宗的宗主静虚道人悲悯地看着宁清漓,却突然撩起衣襟,在宁清漓面前跪下。   宁清漓吓了一跳,急忙要将师父扶起来,可师父却不肯起,只苦苦求着宁清漓。   楼焱与浮山剑宗于千年前,便结下梁子,当初剑宗长老几乎拼杀殆尽,才将楼焱击退,只是静虚道人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   下次楼焱卷土重来之时,便是浮山剑宗灭门之日。   “为师大限将至,唯有将这一身修为渡给你,日后你才能与楼焱一战。此事,本是你师兄最合适,可惜……”静虚道人幽幽叹息。   “师父……”宁清漓怔怔看着师父。   “清漓,为师替天下苍生拜你。”静虚道长老泪纵横,直让宁清漓也跟着哭起来。   那天,静虚道长将一身修为渡给宁清漓,半个月后他宣布宁清漓继任宗主,而后安详圆寂。   而宁清漓终究是不负所托,将楼焱彻底消灭,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宁清漓是被院子里,周深晓的声音吵醒的。   “宁清漓!你出来!”周深晓咬牙切齿,气急败坏。   宁清漓慢慢睁开眼睛,她硬撑着身体起身,使了个法术,将衣襟的血色化去,而后踉跄两步慢慢坐到桌子旁。   “宁清漓,你出来!”这一次是同门的另一个师弟。   宁清漓的院子设有浮山剑宗宗主才配享有的结界,寻常弟子若要拜见,只能站在结界外喊话,若是硬闯,便被视为背叛师门。   是以,周深晓纵然百般焦急,却也无可奈何。   宁清漓暗暗将自身灵气沿小周天运转一周,堪堪压制住灼热的剧痛,而后才挥了挥手,撤掉结界。   “进来吧。”   周深晓哗啦打开大门,便见宁清漓端坐在桌前,一袭白衣不染纤尘,面色淡漠至极。他想到被魔息折磨一夜的虞瑶和师弟师妹们,心头火气,再忍不住涌了上来。   “走,跟我去救人!”说着,他上前一步,拉着宁清漓的手,一路飞到后殿。   宁清漓猝不及防,被周深晓拉住,却不敢奋力挣扎,生怕暴露出自己虚弱的真相,只得被拉扯着踉踉跄跄到了浮山剑宗的后殿。   只见百余名浮山剑宗弟子,皆是盘膝而坐,身上具是楼焱留下的魔焰,红色的光芒烧灼着他们的身体,□□声和痛苦声不绝于耳。   周深晓和宁清漓撞进去时,恰巧见到一名弟子走火入魔,突然发出狂吼,七窍流血,目眦欲裂,他身体挣扎着,犹如被扼住了喉咙,挣扎了半晌,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后,那弟子的肉身渐渐分崩离析,消散于天地之间,只余下衣物发饰,昭示着此人曾经活过。   宁清漓怔怔看着那弟子,心想,那大约就是她最后的死状。   周深晓眼中含泪,终忍不住璇身,单膝跪在宁清漓面前,恳求道:“清漓,我求求你,救救他们,好不好?”   宁清漓神色黯然:“我救不了他们。”   楼焱的魔焰如附骨之疽,平常人沾上,瞬间便会化为灰烬,而若是修者,则必须以仙术相抗衡,若是抵挡不住,五脏六腑都会被烧个干干净净。   周深晓修为若无当年的损耗,或可帮弟子们灭掉体内魔焰,可如今,除了宁清漓,浮山剑派已无人有此修为。   “你天生修水木双系,又有本命空间,盛产寒露草,怎会救不了他们?”一个女声突然开口。   宁清漓抬眸看过去,只见虞瑶也盘膝坐在众人之中,她一身红衣,灵动的眉眼间带着倔强的神色。   “宁清漓,我知你对我早有嫌隙,不肯救我,今日我把命还你,只求你救救剑宗门下弟子,他们也是你的同门啊!”虞瑶一边说,眼里一边蒸腾出泪光。   此话一出,不少剑宗弟子皆是眼中有泪。   宁清漓瞧着虞瑶,嘲讽道:“虞瑶药尊很是有趣,敢问我要你性命又有何用?再者,你一人的性命竟如此之大,可抵我浮山剑宗上下,百名弟子的性命?”   虞瑶姣好的面容微微扭曲,她眼里喷火,怒视着宁清漓。这个事事输给她的女人,如今竟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   然而浮山剑宗的弟子,却无人向着宁清漓。   “虞瑶仙子不必再说!我们就是死,也不愿踩着你的性命苟活!”   “宁清漓这般冷酷无情之辈,我才不欠她的人情!”   说话之间,又有一弟子吐血而亡。   周深晓终于忍不住,他拔出自己的本命兵器真武剑,双手捧于宁清漓面前,颤抖着声音咬牙道:“师妹,之前是我有负于你,今日我愿在以死谢罪,但求你救救我门弟子。”   此话一出,众多弟子皆是哽咽大喊:“大师兄!”   宁清漓垂眸看向周深晓,伸手接过真武剑,在手上掂了掂,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师兄当真知我性情,最是睚眦必报。”宁清漓慵懒地笑着,长剑一挥,抵在周深晓脖颈上。   虞瑶惊呼一声:“宁清漓!”   周深晓抬头看向宁清漓,他的眼里有深深的自责和惋惜,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她,许久慢慢闭上了眼睛,摆出引颈就戮的姿态。   而宁清漓漠然地看着他,心中却连一丝疼痛都不会再有,她想,师父所说的无情境界,她该算是达到了的,可惜人之将死,便是有再厉害的境界又有什么用?   “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宁清漓冷冷说。   后殿之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那把抵在周深晓脖颈上的剑。   许久,宁清漓突然反手挽了一个剑花,朝周深晓腹部狠狠刺了进去。   一时之间,鲜血崩出,周深晓吃痛,闷哼一声。   “那日你刺我一剑,今日我还了。”宁清漓漠然道。   而后她左手凭空摊开,七株通体蓝色的寒露草出现在她手掌之中。   仙草散发着寒光,灵气丰沛,顿时充盈了整个后殿。   宁清漓站在后殿之中,浑身散发着与仙草相似的蓝光,衣袂翻滚,面容清冷,当真犹如天女下凡一般。   刹那间,虞瑶眼里的嫉妒无法抑制得迸发出来。   生来就有本命空间相随,可盛产顶级品质的仙草仙泉仙石,这般资质的修者纵观古今,屈指可数。   而宁清漓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力量与生俱来,无需修炼,是他们这些普通人根本拍马也赶不上。   宁清漓手掌一翻,七株仙草便如长了翅膀,在后殿上空来回穿梭,浮山剑宗弟子们身体里的魔焰,渐渐熄灭。   而后她不发一言,丢掉真武剑,转身离开。   宝剑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周深晓捂着伤口,喘息着看着宁清漓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难过,他想,那日她也是这般痛的吗?   他迟疑了片刻,竟跌跌撞撞追了上去。   虞瑶瞧着周深晓,一脸紧张。   “深晓!”她喊道。   周深晓神色黯然,回眸沉声道:“当初到底是我对不起她。”   宁清漓大步流星地走出后殿,没有了寒露草的压制,魔焰很快开始燃烧她的本命空间,而后则是丹田肺腑。   她不想旁人瞧着她狼狈的模样,于是跌跌撞撞逃回自己的小院。   那一刻,太疼了。   五脏六腑都跟着燃烧起来,仿佛就连灵识都要被毁了一般。   宁清漓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   “师父,真的好疼啊。”她喃喃着。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缕太阳的光芒从窗外照进来。   安安静静的死亡,和设想过的,没有什么两样。   宁清漓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意。   周深晓踉踉跄跄着走到小院前,只觉掌门结界力量十分不稳,竟若隐若现,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径直闯了进来。   只见宁清漓静静坐在角落里,她眉目安静,只是七窍渐渐渗出血来。   周深晓如遭雷劈,他看着宁清漓此刻的样子,失神道:“清漓!”   宁清漓却觉得轻松,她最后看了周深晓一眼,慢慢闭上眼睛。   如此也好,浮山剑宗上下,她本就无需与任何人道别。   片刻过后,周深晓眼睁睁看着宁清漓的肉身消散,只余下一身白色衣物,和头上一根古朴的木簪。   周深晓慢慢走过去,不敢置信地跪在宁清漓的遗物前,他慢慢拿起那根木簪,突然想起那是当初宁清漓刚入师门时,他送她的生辰礼物。   而宁清漓自始至终,都戴着它。   “清漓——”周深晓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一处农庄之中,一个妇人大叫一声,婴儿啼哭声从屋内传来。   接生的婆子熟练地用包袱把孩子包好,笑道:“恭喜夫人,是个胖丫头!”   房间外坐着两个男人。   一个皮肤白皙,满面病容地躺在榻上,不住咳嗽,一个则身材高大,瞧着便是庄稼人,皮肤黝黑粗糙,他坐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水烟。   抽水烟的男人听了产婆的话,笑道:“丫头好,丫头好,正好许给我家那小子做媳妇!”   躺在榻上的男人艰难地咳嗽了两声,喘息道:“楼大哥,日后我若有个不测,还请照顾我妻小。” 第2章 病故 宁清漓在陈氏坟前烧了纸,给她磕……   宁清漓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她在看一本话本,话本的主角叫周深晓和虞瑶,她看着二人一路斩妖除魔,周深晓坐上仙督之位,虞瑶受万人敬仰……   宁清漓突然意识到,难不成她也是书中的人物?   下一刻,她猛然间从一片混沌中渐渐苏醒。   宁清漓迷茫地看着四周。   房间里陈设简陋,阴暗潮湿,门外北风呼啸,时不时得从缝隙里刮进来,床上躺着一个妇人,正在断断续续地咳嗽着。   宁清漓慢慢站起来,低头看着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和小而瘦的手。   “咳咳,二丫,去帮娘拿杯水。”床上的女人说。   “唉。”宁清漓本能答道,而后才觉得似乎应得太熟悉了些。   然而这具身体却仿佛有着自己的记忆,不等宁清漓回过神来,她已熟练地爬上桌子,把破碗盛满水,递给床上的妇人。   那妇人瞧不出什么年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都白了大半。   她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抓着碗,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水,才缓了口气。   宁清漓的记忆渐渐回笼,她想起,她似乎到了一户姓宁的人家,爹爹是个秀才,可惜体弱多病,前两年便去世了。   哥哥因家贫,去山中打猎,再也没有回来。此后,宁清漓便和母亲陈氏相依为命。族中耆老又以没有继承宁家香火为由,将家中田产都收了回去,母女二人活的十分艰难。   今日之前,宁清漓一直如真正的孩童一般,懵懵懂懂,灵智未开,直到方才却突然渐渐醒了过来。   “二丫啊,你过来。”床上的女人艰难得说。   宁清漓便趴在床边,看着这个女人,小声唤道:“阿娘?”   这声阿娘她唤得十分青涩。   上辈子的宁清漓自小父母双亡,被师父捡到浮山剑宗,从未见过娘亲。   没想到如今重活一世,竟是要叫娘亲了,可惜这娘亲已是奄奄一息,想到此宁清漓不受控制的鼻头一酸。   妇人吃力地喘着粗气,从床上坐起来,自床铺旁边抠出一团手帕来。   手帕一打开,宁清漓便觉察到一股清甜的灵力源源不绝地涌出来,她只觉奇经八脉越发灵脉充盈,之前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了。   她不禁有些惊奇地看过去,只见里面是一只做工考究的灵簪,灵簪泛着微光,竟不是平凡饰品,而是一件法器。   且那包裹灵簪的手帕上,竟还绣着一个阵法,是以只要灵簪被包起来,灵力便不会外溢。   难怪她会突然清醒过来,应是这灵簪洗净了她的澹台。   “这是你父亲的宝贝,你可要藏好,万万不可叫叔伯们搜了去。”妇人神色复杂地摸索着那灵簪,声音嘶哑着说道。   宁清漓低低应下,她观妇人脸色,知道她已是灯枯油尽,这是在交代后事呢,不禁眼眶微湿,眼泪滴答滴答落下。   “不要哭,二丫。”妇人看着女儿的样子,微微一笑,温柔地伸手抹掉她眼角泪光,“娘就快要去见你父亲啦,心里欢喜着呢,只是放心不下你,待我死后,你就去……”   妇人话未说完,院外突然响起一声推门声,妇人面色一变,忙把灵簪收起来,藏回床垫下面。   “嫂子,听闻你病的厉害,我来看看你!”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一身女声。   没一会儿,便有个穿粗布短衣的村妇走了进来。   宁清漓微微蹙眉,想起这是她的二婶周氏。   那村妇生的体型剽悍,皮肤黝黑,身上的衣裳虽也是旧,却比宁清漓和她的这个母亲好上许多,好歹不打补丁。   这在村里已算是大户人家了。   “嫂子!怎病的这么厉害!没找个大夫来瞧瞧!”周氏嗓子粗,一说话嘎嘎如鸭子,调门大得很,震得宁清漓蹙起眉头。   永宁村全村都姓宁,不过百来户人家,皆是沾亲带故的。宁清漓隐约记得,当初族中耆老要收她家的田产,正是二叔和这位二婶子撺掇的。   今日周氏进来,说是探病,实则眼睛四处打量,约莫是瞧着陈氏快死了,想来看看还能不能夹带走些个什么。   陈氏又是一阵狂咳,她摆摆手道:“不……不必了……”   周氏打量着这家徒四壁的屋子,颇有些失望道:“那可不行啊,这人生病啊,就该吃药的,婶子可得舍得银钱,你不必乱动,只管叫二丫拿给我,帮你去寻大夫去。大伯在时,好歹也是秀才,定然还留着仨瓜俩枣傍身的。”   陈氏又怎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她如今寿数将尽,心知以宁家这些亲朋的秉性,也必不会善待自己的女儿,不禁冷笑一声道:“他二叔家的,你也不必再试探,我这家中确已无钱粮,没得让你打秋风啦。”   周氏未料到素来柔弱可欺的陈氏竟突然翻了脸,微微一怔,随后转念一想,横竖这人也是快死了,索性撕破脸道:“好心当做驴肝肺,你再吝这银钱又有什么用?横竖你死了,也都是我们家的,还有你这便宜闺女,还不是落在我们手里,到时候给你发卖到窑子里去,看你能怎么样!”   此话一出,陈氏急怒攻心,一口血喷出来,捶床大怒道:“滚,你给我滚!”   周氏见陈氏脸色不对,心道这婆娘怕是撑不了多久,转身走了,边走还边嚷嚷着:“死到临头还假清高,还以为自己是秀才夫人呢!”   宁清漓怔忪看着二人叫骂,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她自记事起,便在浮山剑宗,虽说弟子之间,也难免勾心斗角,但这般难看的局面,她却是第一次瞧着。   她从不知,原来乡野之间的普通人,若是坏起来竟是这般嘴脸。   “二丫……”陈氏一口血吐出来,颧骨反而有了一丝红晕,眼睛也跟着清亮起来。   宁清漓瞧她面色,心中咯噔一下,知陈氏已是回光返照,药石罔医,原本她还想过,要劝陈氏把那灵簪卖了治病,如今却是来不及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开启自己的本命空间,却怎么也打不开,不禁急的冒汗。   陈氏却只觉得自己身上反而有了力气,她坐起来,将那视若宝贝的灵簪缝进宁清漓的夹袄里,没一会儿,陈氏把灵簪缝好,又将包灵簪的帕子也缝了上去。待完工的刹那,那若有若无的灵气便消失殆尽。   而后,陈氏竟强撑着病体起身,又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把家里余下的面饼一股脑塞了进去,叫宁清漓拿好。   宁清漓不知她是何意,轻声问道:“阿娘,这是做什么?”   陈氏做完这些,那口提着的气便也散了。   她爬回床上,重重地喘息着。   许久才断断续续道:“我死之后,你不用埋我,拿着东西走便是。往东去,翻过一座山便是楼岗村,你去找楼明家,他是你爹的朋友,或许会愿意收留你。可万万记得,别走晚了,你那叔叔婶婶都是黑心肠的,若叫他们抓着,定会卖了你。”   “阿娘……”宁清漓听出陈氏话中意思,不禁一时失声。人生一世,生老病死,便是再穷的人家,死后也还会有一抔黄土安葬,而陈氏竟连这都不要了。   “你爹爹说过,这世间凡人死后,魂魄大多都入地府轮回,只有作孽之人,要下地狱受刑,坏人的魂魄害怕了,便会滞留人间,化为鬼修、妖惑。阿娘这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没的这般讲究。”   宁清漓听着陈氏这番话,不禁微微一怔,想她这位父亲,定是有一番奇遇,能得这灵簪做法器,还知道一些修炼的基础知识。   只是不知这人为何仍只是个秀才,还和修者们断了联系,否则也不会凄凄惨惨的病故,连妻小都无法照拂。   宁清漓尚未答应,便听陈氏呼吸越来越急促,她下意识的运气丹田,才想起自己如今这肉身不过是一个九岁女孩儿的躯壳,没有一丝灵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氏灯枯油尽而死。   一股无力感自她心中升腾起来,这无力感宁清漓上辈子从未感受到,她下意识地一声声呼唤着阿娘,却不知这是自己的情绪还是残留在这躯壳中的记忆。   很快,陈氏的瞳孔散了,她凄惨地唤了一声:“宁郎,我来了……”而后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宁清漓怔忪看着眼前的尸体,重生不到一个时辰,她便要面对这生死,一时之间不禁身心疲惫。   院外渐渐夕阳西下,左邻右舍皆是生火造饭,炊烟袅袅。   宁清漓只觉胃疼抽痛,许久才意识到这是腹中饥饿,便从包袱里寻了块饼,就着冷水吃下去。   她上辈子修为了得,二十四岁便飞升成仙,辟谷多年,早已忘了食物的味道,如今重拾,才渐渐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过去那个高高在上,却孤寂清冷的仙尊早已烟消云散,想到临死前周深晓冲进房间的样子,宁清漓不禁忍不住,也不知那一刻,她这位师兄可还会为她感到一丝心痛和不舍。   应是不会的吧。   说不得还会庆幸,她一死,终于让出了仙尊之位。   罢了,往事如烟,昨日之日不可留,浮山剑宗的一切,都已与如今的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如今只是永宁村的一个小小孤女罢了。   宁清漓起身跪下,在陈氏面前磕了三个头算是诀别,而后却不离开,只坐在门槛等着。   没多久,周氏去而复返。   她见宁清漓身边有一行囊,不禁微微一愣,而后道:“二丫你要去哪?你娘呢?”   宁清漓淡淡道:“娘死了。”   周氏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刹那间脸上略过无数神色,又是惊恐又是狐疑,而后扭曲成一个哭样,哀嚎道:“俺的嫂嫂啊!你命好苦啊!”   她说着,一把抱起宁清漓,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呜呜咽咽,没一会儿,包袱已到了她肩上。   宁清漓身上也被她左右摸索了一番。   可惜陈氏缝的隐蔽,并未叫周氏摸了去。   周氏嗓门声大,不过片刻,周围的邻里便都寻着声过来了。   众人都知道陈氏身子不好,左右也不过这个月了,并不吃惊,只瞧着宁清漓单薄的背影,感慨:“这孩子可怜了。”   “可不是,爹娘都没了,可怎么办?”   “宁老大还是个秀才哩,想当年那么风光,如今绝户了。”   “谁说不是呢。”   门外窸窸窣窣的议论传来,没一会儿周氏的丈夫,宁清漓的亲叔叔也赶到了,一并赶来的,还有宁家其他亲戚,将早已准备好的白布挂上,还给宁清漓套了一件孝衣和白抹额。   那些物件都是村里公用的,谁家办丧事都会拿来穿,上面泛着浓郁的烟熏味。   四处乱哄哄一片,宁清漓只静静看着,由着他们张罗。   而周氏早已按耐不住,她打量着宁清漓呆呆傻傻,一直不做声,便把她拉到一边,长吁短叹道:“二丫啊,你娘走之前,可跟你说过什么?你爹爹的宝贝哩?藏在什么地方?”   宁清漓摇摇头,不吭声。   周氏一阵烦躁,眉头蹙了起来,声音也跟着严厉了。   “二丫你是不知道,你娘这丧事办下来得花好多钱哩,你二叔家的也没那么多,若是办不好,你娘不高兴了,晚上可是回来找你的! 你若不把宝贝交出来。你二叔怎么办丧事?”   周氏一脸焦急,手指免不得捏着宁清漓的小细胳膊,劲儿使得厉害,捏的她生疼。   宁清漓蹙了蹙眉,仍是不说话。   周氏还要逼问,却是旁边有邻里看不下去,道:“宁二家的,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横竖她家也没人了,这剩下啥以后不都是你家的,慢慢找就是了!吓唬人家做什么!小心宁秀才家的,晚上找你去!”   “就是就是。知道你家惦记人家宝贝,也别吃相太难看了!”   周氏听得生气,回身冷笑道:“怎么的?你们是嫉妒不成?横竖这也是我们家的家事,你们算什么东西!”   旁观的听了,作鸟兽群散。   人人都知道,周氏家里兄弟多,虽说看不顺眼,却也没人敢得罪她。   此后三日,周氏威逼利诱,无论使什么手段,宁清漓只沉默不语。   三日后,陈氏下葬,就埋在她的丈夫宁秀才身边,宁家宗祠出了薄棺和劳力,把陈氏埋了,墓碑也刻好了。   宁清漓在陈氏坟前烧了纸,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算是彻底诀别。   而后周氏便带着宁清漓回到她家,没好气得扔给她一个窝头:“呐,吃完了给我喂鸡去!”   宁二叔进屋瞧见了,瞪自己媳妇一眼道:“到底是我大哥最后一点骨血,人家刚死了娘,就让她干活!”   宁二叔瞧着瘦高,常年劳作的手长满了厚茧,宁清漓没见过宁秀才,但瞧宁二叔,轮廓却十分清秀,想来年轻时,还有几分俊美,只是常年的劳作让他满脸皱纹,皮肤更是黑炭一般。   周氏叉腰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这些年,咱家在她母女俩身上砸了多少银钱,现如今什么也没捞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瞧着你那嫂子漂亮,说不得睡没睡过呢!”   宁二叔面色难看,怒道:“你又胡说什么?”   周氏混不吝地,一边哭一边上去捶打道:“我看我是说中了你的心事!”   宁二叔本就烦躁,被周氏这般闹着,更是不痛快,抬手就是一巴掌,二人很快扭打在一起,场面难看至极。   宁清漓头一次瞧着乡间野夫的模样,不禁眉头紧紧蹙着。   没两下,周氏便被摔在地上,她哭嚎着不活了,眼睛余光却瞧着站在一旁的宁清漓,不禁越发气愤,起身便扬起手要打宁清漓的耳光。   宁清漓往后退了两步,没见她如何动,却叫周氏扑了个空。   屋内两个大人,顿时愣了愣。   下一刻,不等周氏发作,却见宁清漓突然瞧着二人身后,笑道:“阿娘?你怎么回来了?”   此时,天色渐晚,堂屋里昏暗一片,宁清漓半张脸在阴影里,天真烂漫的眸子只叫人看着诡异至极。   周氏吓得双腿一软,噗通坐在地上。   宁二叔亦是咽了口唾沫,浑身发抖。   “好,我乖乖听叔叔婶婶的话。”宁清漓笑眯眯道,“阿娘再见。”   而后屋里谁也没有说话。   一片静寂之中,只听宁二叔颤颤巍巍道:“二丫,你娘走了没?”   宁清漓乖巧地点头:“嗯,走了。”   宁二叔和周氏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吓了一跳,许久才松了口气,冷汗渐渐淌了下来。   周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宁清漓的口气缓和了许多,她道:“二丫头你去玩吧,啥也不用你干了。”   宁清漓状若懵懂得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这一夜宁清漓宿在宁二叔的家里。   入了夜,周氏搂着宁清漓准备睡下,院子里却传出响动,宁清漓朝窗外望过去,只见宁二叔带着两个儿子正扛着锄头要出门。   “二叔要去哪?”宁清漓明知故问。   周氏笑了笑道:“地里还有些活儿,你二叔得去干完了。”   如今冬天未过,正是农闲,地里哪里会有活,宁清漓也不戳破,只乖乖躺下。   周氏免不得又是旁敲侧击一番,想要从宁清漓嘴里套出些什么来。   宁清漓亦有事不解,假装懵懂地问道:“二婶,我爹当年留下的,是什么宝贝呀?”   周氏昏昏欲睡,又不堤防一个九岁的孩童,随口道:“那可是个要命的好宝贝啊,咱村里的那口井,便是你爹爹用宝贝打出来的,还有村口的大山,也是用宝贝移走的。”   宁清漓眉头紧蹙,心想她本以为宁秀才是无意间得了那法器,却并不会使用,可听周氏这意思,他是会用的,既会用此物,又怎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可惜,山移走后,你爹就死啦,都说是遭了天谴……”周氏嘟嘟囔囔道,“就说让他交出来,偏偏不肯!”   宁清漓眉头蹙得更紧,只觉得这里头定还有曲折,她需得慢慢套出话来。   很快,周氏渐渐起了鼾声,宁清漓将此事暂且搁置,闭上眼,开始从奇经八脉间吸收天地精华,一点点聚集在丹田之中。   修者讲究炼神化气,无论如何,她且先慢慢修炼才是。 第3章 挖坟 唉,小丫头凭得坏心思,怎引人来……   这日一直到天拂晓,宁二叔才带着两个儿子回来。   三人一进家门,宁清漓便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她使得修炼口诀乃是浮山剑宗的内家心法,纵然运功一夜,身体也没有丝毫疲惫,反而耳目聪颖了许多。   宁二叔遣儿子去睡,自己则推醒周氏,骂骂咧咧道:“懒婆娘,起来烧饭去。”   周氏醒过来,见她男人这般态度便冷笑道:“什么也没挖着?”   宁二叔气道:“什么也没挖着!”   他昨夜带着两个儿子去大哥屋里挖了整夜,前后院子,土墙鸡窝,真可谓是挖地三尺,可惜什么宝贝也没挖着,心中暗骂自己这哥哥,临到死也没叫他沾到一分一毫的便宜。   “说不得还在这丫头身上。”周氏朝宁清漓努努嘴道,“今日再不行,找个由头搜她的身!”   宁二叔瞧着宁清漓的背影,也很是认同,“也别太过了,那日她说她娘瞧着呢。”   周氏冷笑一声:“便是成了鬼,也害不了人,若不然你侄子早就来索你命了!”   “你闭嘴!莫叫人听着!”宁二叔一脸惊恐,压低声音道。   “怕什么,这丫头便是听了,又能如何?”周氏冷笑道。   宁清漓听了二人的对话,不禁抿了抿唇角,心中升起一股怒意。   她早知宁秀才和陈氏还有一子,宁秀才死后不久便进山打猎,失去踪迹。而后宁二叔便以哥哥无后的名义夺了陈氏的田产,母女俩才至于穷迫潦倒,陈氏久病难医。   方才听二人所说之话,宁秀才和陈氏的长子,竟是被宁二叔所害,实在是丧尽天良。   过了一会儿,周氏狠狠推了宁清漓一把,道:“死丫头还不起来生火!”   宁清漓假装刚刚睡醒的模样,揉了揉眼睛,然而周氏却未发现,宁清漓的双眼一片清明,比之昨日竟亮了许多。   这具身子倒是难得的修炼好材料,只修习一夜,宁清漓便发现自己体内有一丝灵息结在丹田。这虽说有宁清漓所用的修炼方法乃是浮山剑宗的不秘之传,却也可知这副肉身灵脉宽阔,十分适合修行。   宁清漓的师父曾经说过,她的本命空间是随着灵魂而生,按理只要她修为能够支撑空间运转,便可打开自己的本命空间,自此奇花异草,都由她尽取之。   此时,天刚蒙蒙亮,宁家父子三人还在呼呼大睡,周氏坐在炕上指使宁清漓干活。   生火、熬粥,而后喂鸡、浆洗衣物……   宁清漓俨然被当周氏当做丫头来使,她也不恼,一边做事,一边探出她昨夜刚刚吸收的一点灵息,没多久便有所收获。   晒开所有衣裳,周氏上下打量着宁清漓,方准备寻个理由叫她脱下衣裳,便听宁清漓突然慢吞吞得开口。   “婶子,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来了?”周氏心不在焉道。   “我娘走之前,带着我去村北边埋过点东西。”   “什么?”周氏一时失神,瞪着眼看宁清漓。   宁清漓一副懵懂无知地模样,指着北方道:“就在那边。”   周氏欣喜若狂,连声音都几乎是颤抖的,她转回屋去,大叫道:“孩儿他爹!孩儿他爹!快起来!”   没一会儿,宁二叔便起来了,他亦一脸狂热,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扛起锄头,没一会儿,又放下,嘟嘟囔囔道:“可不行现在去挖,得等夜里没人了,别叫人瞧着,宝贝,那宝贝以后都是我的了!”   宁清漓站在角落,看着宁二叔和周氏欣喜的浑身哆嗦的模样,慢慢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一丝轻蔑与厌弃。   一直等到入了夜,宁二叔才叫宁清漓带路,领着一家四口一起出发。   出了村子,宁清漓便放出她刚刚修炼出的一丝丝灵息,感知周边的一切。   村子北边,有一座山包,山上怨气颇重,甚至于宁清漓还从其中探查到一丝镇魂法器的存在。   行至目的地,宁清漓才恍然此处为何有如此大的怨气,只因此处竟是一座乱葬山。   山上皆是无名尸体,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夜枭和乌鸦盘旋在山上,黑色的眼珠紧紧盯着这群人。   “我的天爷,怎会埋在这?”周氏喃喃道。   宁二叔也是一头冷汗。   “宝贝埋在这,倒是真的叫人想不到。”   宁清漓走进去,走走停停,许久才停下脚步,指了指一处石头下面:“就在这儿。”   周氏和宁二叔觉得奇怪,可宝贝当头,却也顾不得许多,马上带着两个儿子挖了起来。   宁二叔两个儿子一个十四一个十二岁,都是有些力气,三人一同通挖,没多久便挖出一个大盒子来。   打开盒子,只见里头一阵金光闪过,金银玉器足有十几样。   宁家大儿子咧嘴笑道:“爹,咱家发财了!”   周氏一阵狂喜,得意忘形道:“这些个东西够买个大宅子并五百亩地了,那贱人抠得到死都不肯拿出来,也不知是留给谁的,如今还不是便宜了我们?”   月色当空,夜枭和乌鸦落在一根枯树上,静静注视着兴奋不已的一家四口,喉咙里咕噜咕噜的,似是好奇,又似是幸灾乐祸。   宁清漓垂眸站在一旁,面色不变,她身边出现一个白衣女子,女子脖颈间有一条淤青的勒痕,舌头又长又红。   “唉,小丫头凭得坏心思,怎引人来挖我的坟?”   宁清漓静静看着四人手舞足蹈的样子,淡淡开口:“他家手上沾了人命。”   她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可宁二叔一家四口却无人能听到二人的对话。   女子点点头,幽幽叹了口气:“你是宁秀才的闺女吧?我闻着你爹的味儿啦?你爹娘哥哥呢?都死啦?”   宁清漓惊奇得看了女鬼一眼。   女人苍白着脸打量着她:“我本是个鬼修,满身怨气,遇到你爹爹。他用了那个宝贝,帮我超度,再有十年,我就可投胎去啦。可惜那宝贝吸人元寿,当初打水井的时候我便劝过他,不要再用了,谁料他又移了次山。做好事有什么用?全村上下没人惦记着他的好,如今一大家子都在地下团圆了吧?”   那女鬼是个话痨,絮絮叨叨之间,把宁秀才的生平倒是讲了大半。   宁秀才少时家贫,因是读书的苗子,被全村送到县里边读书,谁知道几年之后,他突然被赶了回来,还得了一场大病,之前发生的什么,他一概不说。   后来村民才知道,秀才回来时,拿了一件宝贝,他用那宝贝打了个口井,叫村子里一下子好过起来。后来有一年,村里闹水灾,秀才又用宝贝移了一座山挡住洪水。   可惜洪水退后不久,秀才便病死了。   一个一心为旁人,却全家惨死的可怜人。   宁清漓神色黯然道:“此人当真蠢到极致。”   女鬼幽幽看了宁清漓一眼:“秀才走的时候,魂儿都冒着金光,这山上的老枭说,那是极大的功德。”   “有功德又如何?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宁清漓不置可否。   女鬼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可我能瞧见,你的功德比秀才大多了。”她两只手划了一个极大的圈子。   “你出生那天,这方圆百里都被照的透亮透亮的。”女人形容的笨拙至极,可宁清漓却只微微一愣,许久才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那又有什么用呢?”宁清漓有些茫然地看向东边,已是破晓,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浮山剑派便在九州的极东之地,现如今哪里又有谁会在意前任仙尊的功德呢?   宁二叔挖完了陪葬,一家四口兴高采烈地往山下走去,一路回到家,已是天光大亮。   此时,宁二叔大门前,坐着两个庄家汉子。   一个皮肤黝黑,瞧着三十多岁上下,正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水烟,而他身边,则站着一个魁梧的少年,脸上稚气未脱,可个头却比宁二叔还高一些。   二人模样有八分相似,瞧着便是父子俩。   宁二叔立时警觉了。   “你们是谁?在我家干什么?”他紧紧抱着装陪葬的木匣,周氏亦是变了脸色。   那抽水烟的汉子好整以暇地把烟嘴在门槛前敲了敲,才站起来道:“你就是宁家老二吧?我修文兄弟的闺女可在你这儿?”   修文是宁秀才的大名。   宁二叔警惕起来,眯着眼睛道:“你姓楼?”   那汉子咧嘴笑道:“对喽,我是楼明。”   “修文兄弟那丫头可是从小跟我们家二小子指腹为婚的。我听说她娘如今也死了,这丫头在你家也是个吃饭的累赘,不若叫我们家领走吧。”   楼明瞧着是个粗鲁的庄稼人,做事却并非没有章法,他口气看似轻描淡写,却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只用浑浊的眼睛打宁二叔和周氏脸上飘过,最后落在最后面的宁清漓脸上。   宁二叔得了宝贝,宁清漓便不甚重要,能甩开这个拖油瓶也是不错,他刚要开口同意,周氏却上来便道:“不行!这丫头如今也九岁了,再养两年干活嫁人都成的。瞧着她生的这眉清目秀的样子,若是卖到县城里,少说也值个五两银子!你这空口白牙就要把人要走,算是什么意思?”   “可不是空口白牙。我们都有字据的。”楼明的儿子插嘴道,说着便从袖间取出一张书契,上头当真是白纸黑字写着楼家和宁家这档子事。   宁清漓瞥了两眼,只瞧着一句“楼宁两家,情比金坚,今立盟约,许吾女宁小丫与兄长之子楼二狗结秦晋之好,若违盟约天地厌之。”   宁二叔拿过契约,仔细看了半天,点点头:“确是我哥的字迹。”   周氏面色阴沉,不悦道:“那聘礼总该有点吧。”   楼明又抽了一口水烟,吐出烟圈朝木匣子努努嘴,幽幽道:“我瞧着你们把我修文兄弟余下的宝贝也都起出来了?他家嫁丫头,也该贴点嫁妆吧?”   周氏听此,脸色一变,将宁清漓拎过来,推向楼明道:“罢了罢了,你们带走吧!”   说罢,夫妇二人带着两个儿子竟是进屋关门,只听砰得一声响,门栓从里头锁了。   宁清漓仰头看着楼明,心中想起陈氏临死前的嘱托,心知这大约就是她叮嘱自己要去投奔之人,却不知与宁秀才又是怎样的关系。   楼明被宁二家如此对待,却似乎毫不意外,浑浊的眼睛看了宁清漓一眼道:“老大,把你妹妹抱车上去,咱们走吧。”   楼家老大应了一声,把宁清漓抱着,走出村口。   村口早就停了辆板车,他把宁清漓放在车上,推起推车往外走去。   楼明一边走,一边幽幽叹了口气:“你爹娘皆是命苦之人啊。闺女啊,以后跟着楼叔,但凡有一口热饭吃,也不会叫你饿着。”   宁清漓若有所思地回眸看了一眼永宁村的大门,女鬼站在槐树底下,朝她招招手,而后朝宁二叔家飘过去。 第4章 二狗 许久,他慢慢勾起一丝笑容:“法……   “寡妇门前是非多,你爹走了,我也不好老去你家,你娘性子不爱求人,我今早上打听,才知道你娘过的有多苦。唉……”楼明一边走一边唏嘘道,“我修文兄弟是个好人,可惜了……”   楼明是个庄稼人,大约不会将那些文绉绉的大道理,但对宁清漓却态度十分和蔼慈爱。   他一边走一边追忆着昔日与宁秀才的友谊,无外乎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听宁秀才讲大道理,最后总结起来便是:“你爹是个大好人啊,可惜好人不长命……”   一边说着,楼明又重重叹了口气。   楼岗村和永宁村隔了一座山,直走到快入夜,三人才进了村。   楼岗村与永宁村差不多,拢共也就百来户人家,只村子周围山林众多,虽多野兽,却也因此能吃上肉,是以男人们长得比永宁村的结识一些。   前朝时,据说还曾出过一个将军。   宁清漓跟着楼明父子到了院门外,楼明咚咚敲着大门,没一会儿便听里头门栓动了动,大门打开,一个男孩站在门后喊道:“阿娘,爹和大哥回来了!”   那男孩瞧着也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样貌却生的极好,与哥哥父亲皆不相同,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他痞里痞气得靠在门框子上,看着坐在板车上的宁清漓道:“爹,那就是我媳妇儿?”   楼明一个巴掌呼在他头上,哼道:“竟想着媳妇!鸡圈怎么还没修好?”   男孩嗷呜一声捂着头,咬牙道:“马上修,马上修!”   下一刻,只听屋里一个中气十足的女人喊道:“你那个挨千刀的,把拖油瓶接回来了?”   楼明听到婆娘的声音,顿时气势怂了三分,哎哎得进了屋道:“别那么大声,小心吓着丫头。”   只听屋里头哐哐响,宁清漓些微怔忪。   楼阿大瞧着她,咧嘴笑道:“妹妹别怕,俺娘那人看着凶,待人却是极好。”   宁清漓不吭声。   没一会儿,屋里又跑出一个小丫头来,瞧着和宁清漓差不多大,也是枯黄的头发,瘦瘦的,她兴奋地冲过来上下打量着宁清漓,笑道:“这就是老二媳妇儿?长得真漂亮。”   屋里传来叫骂声:“呸!黑灯瞎火的,能看着个啥?”   “妹妹,咱先洗洗吃饭去。”楼三丫不理会屋里,笑嘻嘻地说着,拉起宁清漓的手,到水缸边舀了一勺水。   宁清漓洗了手和脸,才跟着楼三丫进屋。   只见堂屋里已摆了两个菜,一荤一素,并一大盆馒头。   刘氏叉腰站在饭桌旁,瞧着宁清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还是转身进屋点了灯。   宁清漓坐在座位上,瞧着难得的荤腥,只觉得腹中咕噜咕噜饿的厉害。   这两日她只吃过面饼,还是头一次见着肉呢。   楼家的房子比宁二叔的还要差些,三间房都是泥糊的,家中几乎没什么家具,一张饭桌勉强能挤开这六口人。   楼明瞧着饭桌上的鸡,知是婆娘为了宁清漓专门杀得,不禁呵呵一笑,夹了一筷子鸡腿塞在她碗里道:“媳妇操持家务,先吃个鸡腿补补。”   楼明媳妇刘氏哼了一声。   “再给宁丫夹一个,小孩子长身体,得好好补补。”楼明笑眯眯道。   宁清漓急忙道谢。   随后,楼明又夹了个鸡翅给自己闺女,朝她使了个眼色:“咱家三丫头也吃。”   楼三丫脆生生应下,高兴地不得了,极有眼力界儿的说了几个笑话,终于惹得刘氏面上有了笑容,一顿饭渐渐吃的其乐融融。   这一日,因天色太晚,吃过饭,楼家便熄灯睡下了。   宁清漓自然是跟楼三丫睡一张床。   两个小女孩挤在一起,楼三丫兴奋地说着悄悄话。   “家里可算有个女孩儿了,我是楼岗村的头儿,你跟着我,没人敢欺负你!”   宁清漓看着楼三丫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   待到后半夜,永宁村的女鬼穿墙而入,站在窗外看着宁清漓。   宁清漓似有所感,悄悄下床,走进院子里。   “男的被吓死了,女的疯了。”女鬼幽幽叹了口气,“两个小的连夜把我的东西还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摔了跤,摔得头破血流的,只怕也得养一阵子。”   宁清漓机械地听着,默默“哦”了一声。   女鬼道:“我走了秀才闺女,这是家实诚人,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宁清漓应了一声,面上神色不变,这结果与她所料不差。宁二叔一家刻薄寡嫂,谋害侄子,便是她不出手,早晚也会有报应。   修者本就讲究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宁清漓昔日能坐到仙尊之位,靠的也不会是教化。   女鬼飘走了,宁清漓却没走,她坐在小院子里,瞧着头顶上月色皎洁,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   浮山剑宗的仙尊宁清漓身死道消,而现在,她坐在农家小院子里,只是一个小姑娘。   前尘往事,皆如尘土。   宁清漓深深吸了一口气,凛冽的寒意驱散了她心中的惆怅。   如此也好,上辈子她已不负师尊所托,护佑三界,这一生,做个普通修者,也是不错。   而此时偏房里,楼二狗不知何时醒来,正坐在窗边,默默盯着她,面上一派天真早已不见,只余下一丝阴郁和疑惑。   这一夜,直到天快亮,宁清漓才回去睡下,她没有修炼,而是任由自己的身体沉沉睡去,待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楼家两个壮劳力都下地去了,楼三丫正在喂鸡,楼二狗出去玩了。   “打明日起,不能这么睡了,早点起来做饭,扫扫院子,楼家穷,养不得闲人。”刘氏把给宁清漓留的饭从锅里端出来,一碗白粥,一个馒头,还有一小块咸菜。   宁清漓应了一声。   昨夜来时已是晚上,不曾见的真切,今日起来,她才看到楼明的媳妇生的十分俏丽,虽是年过三十,生育过三个孩子,可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且还带着一份这般年纪少有的率直天真。   确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婶子。谢谢你。”宁清漓微微一笑,说道。   刘氏动作一僵,大约是不知如何反应,只哼了一声便出去了。   楼三丫喂了鸡,把院子收拾好,便带着宁清漓到村口去玩。   村门口都是半大的孩子,正一起做游戏。   “这是我二哥的媳妇儿!”她颇为自豪地说道。   不少小姑娘上下打量着宁清漓,窃窃私语着。   “她长得真白,眼睛也漂亮。”   “那是,听说她爹是个秀才。”   “秀才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娘说她爹八字不好,所以才早早死了。”   村子里的孩子没有教养,也无见识,不过是大人说什么,孩子便跟着说什么罢了。   尤其几个年纪大的,瞧着宁清漓模样清秀斯文,心里莫名泛起酸意,免不得奚落几句。   宁清漓不当回事,楼三丫却是随了母亲的暴脾气,不愿意了。   “你们说什么呢!敢欺负我嫂子!”楼三丫哇哇大叫,狠狠推了一个孩子一把。   那孩子不甘示弱,自然是要推回来的。   你来我往之间,三丫和那孩子打了起来。   宁清漓嘴角抽搐,上前一步去拉楼三丫的胳膊:“三丫,别打了,三丫……”   谁料三丫力大如牛,在村里打架从未输过,一把甩开宁清漓,将那孩子狠狠按在地上揍起来。   那孩子被揍得哭爹喊娘,求了饶,三丫才站起来拍拍手道:“敢跟我楼三丫打,我看你是皮痒了!”   后面那句大约是跟大人学的。   被揍的孩子趴在地上,呜哇哭着。宁清漓无辜地站在一旁看着,竟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   想她上辈子做仙尊的时候,便是调停两派纠纷,也没有这么无力过。   谁料下一刻,变数骤生,但听三丫喊道:“遭了,翠花她哥来了!”   下一刻,宁清漓被楼三丫抓着胳膊一阵狂跑,混乱中,她回过头去,只见一半大小子手里拿着一烧火棍,气势汹汹地朝两个人冲过来,大喊:“站住!站住!”   翠花她哥今年十二岁,平日里在铁匠铺上做学徒,今日是因为病了请假一日。这般大的小子,楼三丫便是三头六臂也是打不赢的,不但如此,作为上届孩子王,翠花她哥对村里的小路格外熟悉,一番围追堵截,可把二人堵进了死胡同。   楼三丫大义凛然地把宁清漓护在身后:“嫂子你先走!”   宁清漓嘴角抽搐,很想问我走去哪啊?   翠花他哥楼铁柱狞笑一声,一根烧火棍便朝楼三丫身上招呼,瞧得她嗷嗷乱叫不说,还满身是灰。   三丫一边挨打,一边还护着宁清漓,很是讲义气。   可惜她下盘不稳,一个不好便摔了下去,连带着宁清漓一起,也倒在地上。   只听哗啦一声响,墙边的树枝勾到了宁清漓的棉衣,裂了一寸多的大口子,棉花落了一地,一起露出来的,还有那根灵簪。   刹那间,一股灵息自灵簪中满溢而出。   宁清漓脸色微变,竭力想捂住破口。   楼铁柱看的目瞪口呆,许久才回过神来,有些窘迫地说道:“三丫你快帮你嫂子捂好喽,别叫人瞧着!”   说完,竟转身走了。   三丫也跟着吓到了,拉起宁清漓便往家里走,一路上防贼似的看着周围,生怕叫人瞧了去。   而宁清漓却只觉这灵簪充盈的灵息竟疯狂得往丹田之中游走,如涓涓泉水迅速充满了其中。   而这骤然增加的灵息犹如一滴水落入湖中,荡开阵阵波澜。   楼岗村旁,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楼焱骤然睁开了眼睛,他一双眸子里略过一阵红光,而后慢慢归于黑色。   许久,他慢慢勾起一丝笑容:“法器?真是有趣。” 第5章 山鬼 本座有十年不曾见过血食了。……   楼三丫带着宁清漓回到家,宁清漓忙将夹袄脱下来,拆出里面的手帕,将灵簪裹起来,把灵息的波动堪堪止住。   她和楼三丫针线不行,只得等到刘氏回来才帮她缝补好。   刘氏回家瞧着那灵簪也是一愣,而后蹙眉看向宁清漓道:“没人瞧着吧?”   宁清漓摇摇头,神色多少有些警惕。听之前楼明所说的话,楼家人也是知道宁秀才留下了一件宝贝,如今她这般贴身藏着,难道楼家当真不想图?   刘氏并不知宁清漓的心思,她只是不慌不忙将灵簪缝回了夹袄,手脚利索,更上没有丝毫的迟疑,还一边缝一边骂三丫:“整日就知道撒野,仔细我寻个人牙子把你卖了!”   楼三丫呜咽一声,扑进娘亲怀里,又是亲又是抱得,早晚把母亲逗乐了才算罢手。   还不等缝完,楼二狗也回来了,他抄着手,嘴角叼着根草,痞里痞气的模样。   “呦,这缝什么呢?”   “臭小子又哪混去啦?”刘氏一脚踢在他脚踝上,他哎呀叫了出来,差点趴在地上。   “这我媳妇儿的吧?”楼二狗嘟囔着爬起来,好不在意道。   “女人家的嫁妆永远是人家的!”刘氏大喊道,“臭小子别打媳妇嫁妆主意,想花销凭本事挣去!”   宁清漓有些意外的看了刘氏一眼。   这世间,有些人贫贱而不能移,心地至纯至善,而有的人便是金山银山在身,却也难有一颗赤子之心。   刘氏补好了棉衣,抖了抖,给宁清漓穿上,仔细叮嘱道:“你爹娘留得东西收好了,谁也别说!”   “谢谢婶子。”宁清漓十分有礼的道谢,将夹袄仔细穿好。   当夜,楼明回来,听婆娘说了簪子的事,很是惊讶,他把宁清漓叫到跟前,神色微妙的问道:“你爹爹的宝贝还在你身上?”   宁清漓慢慢点了点头。她并不想骗楼家,更何况今早之事本也是瞒不住的。   “那你二叔拿到的又是什么?”楼明低声问道,他蹙着眉头,看向宁清漓。   “是二叔自己从乱坟岗里挖出来的,楼叔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宁清漓故作懵懂地看向楼明的眸子。   “你二叔昨夜死啦,听说是家里闹鬼,吓死的,你二婶子也疯了,如今你两个堂兄正办着丧事呢,明日我也要去一趟,你便不必去啦,省的那些个亲戚为难你。”楼明摆摆手,若有所思道。   宁清漓原本以为灵簪之事就此作罢,却未料到当日还有一人找上门来,便是楼二狗。   楼二狗这名字起的实在草率,不过乡野间都说贱名好养活,倒也不甚奇怪,有些个孩子都是成年之后,请族中耆老重新取名字,小时候多是浑叫的。   楼二狗今年十岁,样貌随母亲多些,若收拾的干干净净时,也是剑眉朗目,已能瞧出几分日后的俊美来。   晚上吃了饭,宁清漓将碗筷都放进木盆里端到院子里冲洗,楼二狗便坐在一边,嘴里叼着根稻草看着她,懒洋洋道:“你的陪嫁呢?我瞧瞧?”   宁清漓手下一顿,故作羞涩地低头小声道:“缝起来了,不好拿出来的。”   楼二狗“切”了一声,才道:“我昨天晚上瞧着了。”   宁清漓微微一愣,下意识问道:“瞧着什么了?”   “你在院子里和女鬼说话。”楼二狗把嘴里的稻草拿出来,放在手里把玩着。   宁清漓微微一惊,抬眸看向楼二狗。   小小少年坐在阴影里,面目模糊地看不清,只声音平淡至极,甚至带着一丝玩味,没有丝毫的惧意。   “二哥说什么呢!可别吓我……”宁清漓回过神来,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木盆里的碗筷。   见宁清漓不承认,楼二狗也不恼,笑了笑道:“不说算了。”   说完,他站起来,负手离开了。   宁清漓刷碗的手,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楼二狗离开的背影。   然而那日过后,楼家一切如常,楼二狗也没再同宁清漓聊过此事,二人如一般孩子一样相处。   楼家人勤劳善良,楼明夫妇对宁清漓更是视若己出,宁清漓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日,竟过起了这样平淡的农间生活,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农家女。   直到在楼家住下的第二个月,终于开春了,天气渐渐转暖,山林里渐渐有了野兽出没的踪迹。   楼明准备带两个儿子进山一趟,猎一些兔子野猪之类的,改善生活,皮毛还可以带到集市上卖掉。   此番入林中打猎,是开春的第一回 ,楼岗村挨家挨户都出了男丁,楼明是向导,更是把两个儿子一起捎上。   临走前一日,刘氏带着三丫和宁清漓做了一夜的面饼,把饼子烤的干干的,虽不好吃,却不易腐坏。   待天刚刚破晓,楼明便把两个儿子叫起来,准备出发。   楼二狗是第一回 去,他身上背着一把小弓,漫不经心地站在院子里。   楼明一向觉得他这个二儿子性格阴沉沉的,越是要紧时刻,越有大注意,可惜楼家家贫,若不然送到县城的书院去,说不得也能出个秀才。   宁清漓把装满了饼子的包袱递给楼二狗,小小的少年才十岁,眉眼还未长开,却已露出一丝俊秀,结识的身子背着一把小弓,莫名带着一丝成人的痞气。   他靠在门边儿,从宁清漓手里接过包袱,扬了扬下巴:“好好看着家,等我们回来。”   下一刻,楼明一巴掌呼在楼二狗头上:“小子废话真多,还不快走。”   楼二狗猝不及防,差点被一巴掌打趴在地上。   宁清漓愣愣看着他,忍不住掩嘴噗嗤笑了出来。   楼岗村北面,有一座山叫白溪山,山间有一处溪流从山顶一直蜿蜒到山脚。   楼明带着楼岗山一众汉子足有二十多人,一路从山脚往山上走,沿途设下陷阱、捕兽夹,很快便有所收获,得了些野兔子野鸡什么的。   夜里,众人在空地上安营扎寨,轮流守夜。   篝火下,众村汉嘻嘻哈哈,说些三流的笑话,有人听够了,便朝楼明道:“明头,咱村属你有见识,跟我们讲点故事嘛。”   楼明抽着水烟,微微一晒:“荒山野岭的讲这些,才容易招鬼!”   “男人阳气重!咱这么多人怕什么!”有人起哄道。   楼明想了想,便道:“那我就讲个狐狸精的故事……”   众村汉嬉笑起来。   说是前朝时,楼岗村还不叫楼岗村,叫胡家庄,庄子上也有百来户人家,世世代代耕作渔猎,日子平淡。   直到有一天,有个猎户,打猎的时候,抓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那狐狸口能吐人言,一直苦苦哀求,可猎户爱财心切,还是把狐狸宰了,剥了皮去县里边换了米面回家。   没想到,等他到家时,却发现自己的妻子变了模样,长得美若天仙,娇滴滴的叫夫君。猎户被美色迷了眼,就这么睡下了,第二天,待有人去家里寻他,却见猎户血肉模糊的躺在床上,人皮被剥了去,身边还有快血肉模糊的肉团子,瞧着像是只狐狸。   这个故事听得村汉们齐齐打了个冷战,就连向来胆子大的楼阿大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天爷嘞,这妖怪死了都能拉个垫背的。”   他吓得后背发凉,一转身却见自家弟弟正淡然得啃着一只烤兔腿,忍不住戳了戳他。   “二狗子,你不怕?”   楼阿大力气大,下手没个轻重,一下子便把楼二狗戳倒在地,惹得人哄堂大笑。   楼二狗瞪了楼阿大一眼,忍了忍才道:“传说罢了,又不是真的。”   楼阿大憨憨问道:“啊?你怎么知道啊?”   “如果故事是真的,那后来人如何得知猎户抓的白狐狸会说话,又如何得知猎户剥了狐狸皮去县城里?”楼二狗反问道。   楼阿大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再者,动物之类若是修炼既为妖惑,修为低微,便是化作厉鬼,也杀不了人。人为万物之长,这世上最凶最厉的,永远都是枉死的鬼修。   楼明咧嘴笑道:“还是老二激灵,不过鬼神之事,不要乱说。”   故事讲完了,眼看天色越来越晚,楼明便让众人睡下,自己守第一班岗。   月上柳梢,白溪山上一片静谧,时而有风声飘过,吹得草丛簌簌作响。   营地里,只有火光隐约闪现。   天边飘来一朵乌云,若有若无的遮住了月光,山林间顿时暗了许多。   楼焱慢慢睁开眼睛,他坐起来,眼底一片猩红,红色的眼睛望向天际,透过乌云,一轮只有他能瞧见的血色月亮悬于天际。   阴气这么重?   他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看向不远处的黑暗里。   楼明只觉得困得要命,眼睛无论如何也睁不开,他拼命掐自己大腿,却连疼都感觉不到,直到一阵黑暗袭来,他“咚”得倒在地上。   楼焱站了起来,闲庭信步地往密林深处走去,阵阵血腥气随着浓郁的阴气袭来。   “本座有十年不曾见过血食了。”他喃喃说着,掀开面前遮挡道路的树枝。   只见一个半人半骷髅的东西正趴在地上,对着一摊血肉呼哧呼哧吃的正香。   楼焱见着这恶心的场面,嫌恶得蹙起眉头,心中不禁觉得烦躁。   魍魉是最低级的妖物,楼焱自修炼小有成就之后,就再也没吃过这玩意儿,可惜为了早日恢复修为,他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   眼前的怪物听到脚步声,慢慢抬头回眸,露出满是鲜血的大嘴和溃烂的脸,它大约是觉察到危险的靠近,低吼着发出声响。   下一刻,楼焱身后,暴涨的红光瞬间将山鬼吞没,不过片刻,那样貌可怖的怪物便消失殆尽了。 第6章 逼婚 我生来八字硬,克父克母克夫克子……   宁清漓做梦了,不是关于宁清漓的梦,而是关于宁小丫的梦。   那或许是在原主记忆深处的一段回忆。永宁村的小院子里,灰扑扑的庭院,身形挺拔如松的少年站着,宁修文坐在一旁,轻轻咳嗽着。   陈氏抱着宁小丫在玩一个九连环,面前有个少年负手而立,郎朗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宁修文听着这读书声,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吾儿日后,说不得是状元的材料。”   陈氏掩嘴笑道:“人都道严父慈母,修文却丁点也不严厉,日后好叫旁人笑话的。”   宁修文无所谓:“他们不过是嫉妒我儿罢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埋怨道:“爹爹不要再夸了!”   宁小丫吃着手指头,瞧瞧哥哥,又瞧瞧爹爹,说话含含糊糊,带着一丝奶气:“哥哥棒……哥哥棒……”   于是宁修文和陈氏一起笑了起来。   春日里,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宁清漓带着一丝惆怅的从梦中醒来,那大约是宁小丫年少时的回忆吧,可惜昔日四口,早已是家破人亡,奈何桥边,只怕早就轮回了。   春日大清早,鸡鸣声此起彼伏,宁清漓起身,把一旁的三丫推了起来。   男人们都去打猎了,家中的活儿便落在了留守的女人身上,又赶上春种,刘氏的脾气差得很,几个孩子免不了跟着遭殃,挨个都是一顿数落。   楼三丫刚刚穿好衣裳,刘氏便挑了门帘进来了,本是要中气十足喊一嗓子的,可却见两个女孩子衣裳穿好,棉被叠的整齐,只得轻哼了一声。   “还不快来帮忙!”说罢,转身去了。   宁清漓和楼三丫相视一笑,皆是高兴今日躲过一顿骂。   二人出了房门,十分自觉得分工,一个喂鸡,一个帮着刘氏烧火,三人干了没一会儿,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奇了怪了,这大清早的是谁?孩儿他爹不还得三五日才能回来。”刘氏嘀咕着去开门。   却见是村长家的大姑娘,今年已十六了,已许人家,忙完春种就要成亲了,她笑盈盈地看着刘氏,说是她娘前几日赶集买了种子,叫刘氏过去看看,还提起她表弟也在,可叫楼三丫一起去。   说着还挤眉弄眼一番。   刘氏了然,村长家前些日子便一直说要给楼三丫说亲事,想来是今日来了人。于是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吩咐宁清漓好好看家,便带着楼三丫走了。   刘氏走了没一会儿,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宁清漓眉头微蹙,只觉今日来的人似有些多的。   不等她说话,敲门的人便推门而入,只见外头站了四五个成年男人,领头的正是村长的儿子。   宁清漓只觉这些人面色凶悍来者不善,忙退回屋内。   几个人冲进院子,四下看了一番,嘀咕道:“没人吗?”   村长的儿子喊道:“宁小丫,你在家吗?你婶子叫你也去俺家玩玩,快出来啊,俺家里有果子吃!”   宁清漓不吭声。   “是不是自己跑出去玩啦?”后面有人插嘴道。   村长的儿子哼了一声,回头道:“你留下,在这守着,余下的人跟我出去找去。”   收到命令的人“唉”了一声,余下的又呼啦啦离开了。   宁清漓祭出许久未用的灵息,绕着整个楼岗村,四处查探。这一个月来,她每夜修炼,灵息已比之前强盛不少。   此时村长的儿子领着几个壮汉一家一家的搜索,仿佛是在搜犯人似的,只询问有无瞧着宁家丫头。   宁清漓心中隐约觉得不好,悄悄从后门离开楼明家。   她猫着腰,沿着小路走着,却在一条小路上,和一个奔跑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宁清漓低声“哎呀”一声,抬头却见正是上回弄烂了她夹袄的楼铁柱。   楼铁柱瞧着宁清漓,也仿佛是见了鬼一般,他站起来左右乱看,瞧着没人才把她拽到角落里,结结巴巴道:“我正要去找你呢!你身上带着宝贝的事,俺娘前两天不小心说出去啦!村长家肯定是看上你的东西了,他说要让自己的儿子娶你当小妾呢!”   宁清漓无奈地看了楼铁柱一眼:“你娘还真是耳报神。”   憨憨的少年脸上写满了愧疚,可惜,如今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了。   宁清漓怀揣异宝之事,本没多少人知道。宁二叔死后,村子间更是流传,那宝贝被宁修文的魂魄带走了。   谁成想,才瞒了不过几天,终究是走漏了风声,只怕有这个法器在,日后,楼明家再难有宁日了。   想到此,宁清漓心中一沉。   “我婶子和三丫可在村长家?”她问道。   楼铁柱点点头:“俺娘说村长把你婶子和三丫扣下了,还威胁说要是不把你交出来,就要把三丫头卖到县城里去!”   宁清漓沉默片刻,随后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说罢,转身便走。   楼铁柱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发愣:“你要去哪?可千万别叫她们逮着啊。”   宁清漓回眸一笑:“放心,不会的,我有仙术。”   说着,她一边走一边随手脱下身上的夹袄,摸到灵簪所在之处,使劲一扯,便将昔日刘氏缝补的地方扯开。   包着灵簪的帕子滚了出来,宁清漓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   灵息如流水,奔腾而出,刹那间填满了她的内息。宁清漓任由这些灵息自她灵脉之间,灌入丹田之中。   一时之间,宁清漓双眼炯炯,身体隐约泛起光亮来。楼铁柱吓了一跳,脚下一软,坐在地上,喃喃道:“我的娘咧,这是仙女下凡了吧……”   与此同时,白溪山上,趴在林间的楼明蹙起眉头。他们埋伏许久想要捕获的一只梅花鹿,此时已然没了所有的警觉,只呆愣愣得回眸看向楼岗村的方向,晶莹透露的眸子里盛满了惊恐。   山间鸟兽纷飞,发出啼鸣和嘶吼。   楼焱似有所感,慢慢起身,也朝楼岗村的方向看过去,轻轻蹙起眉头。   村长屋内,刘氏搂着三丫,面色僵硬,十分难看。   楼岗村的村长亦是楼氏族长,本也不过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只因娶了县里一财主家的女儿,舅兄又是县里的文书,这才渐渐成了族长。   平素里村长与楼明家的关系还算不错,是以刘氏也未料到他会骤然发难。   “村长这是难为我这妇道人家了,我家男人还在山里头打猎呢,这有什么事连个商量的都没有。宁家丫头和我们家二小子那是有婚约的,这突然毁约,不太好啊。”刘氏强忍着怒意,笑道。   村长却摆摆手道:“宁丫头如今是孤儿一个,自然楼明说什么,她只能应什么。说来她爹是个秀才,也算是个正经小姐,配你们庄户人家,那是低就了。”   村长媳妇也在旁边阴阳怪气道:“我那儿子不比你家穷小子强?宁丫头跟了我们,好吃好喝的不说,还能跟着小子去县里面过活。楼明家的,你怎能挡了人家姑娘的前程,莫不是舍不得人家的宝贝吧?”   刘氏本就是个炮仗脾气,听二人这般一唱一和,当即指着村长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缺德东西还敢倒打一耙!我家二小子的婚事,那是过了文书,正经八百的指腹为婚!你们一个个,瞧着宁丫头家里没人,想占她家财产,快赶得上强盗了!等我家男人回来了,叫你们全家不好过!”   刘氏泼辣,说罢,将桌子上的茶碗一砸,抱起女儿便往外冲。   村长早有准备,大喊道:“还反了不成!你这泼妇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早已等在一旁的下人一拥而上,将刘氏和女儿一起捆了。   村长阴阴笑道:“你不必在这撒泼打滚,再嚷嚷,我先叫人牙子把你这闺女卖了去!”   刘氏如受了伤的母老虎,怒吼道:“你敢!”   “我怎么不敢?你男人还得两三日才能回来,到时候我把你们一起发卖了,这村里还有人敢乱说一句不成?”   村长如今已是图穷匕见。   宁秀才的宝贝,在青云镇这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当年也有人打过那宝贝的主意,都被宁秀才给惩治了,甚至还闹出过人命,这才消停了几年。   直到陈氏也死了,人人都以为宁二叔得了宝贝,却未料到楼明才是那个闷声发大财的。   村长这几日得了消息,心里百爪挠心,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难,有了那宝贝,金山银山也任他家取之。   然而,不等村长心中多想,一个稚嫩且清脆的声音传来。   “慢着!”宁清漓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来。   村长回头看过去,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稚嫩的女童。   她穿着件破夹袄,连棉絮都露出来了,脸色苍白,头发也是枯黄,然而就这样一个又瘦又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的丫头,举手投足间,却仿佛带着压人的气势。   她面目从容,眼神清澈却严厉,浑身上下,仿佛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辉,叫人看不真切一般。   “村长要找的是我,对吗?”她淡淡道。   刘氏见宁清漓自投罗网,脸色却头一次露出惶恐,她一边朝宁清漓使眼色,一边骂道:“小丫头片子,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赶快滚回家去!”   村长轻哼一声,眯着眼,阴阴地看着宁清漓:“小丫头来的正好,留在我们家,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宁清漓微微一笑:“方才在外面,我已听说了村长的打算,是以先过来知会一声。我生来八字硬,克父克母克夫克子,只怕贵公子的命格未必压得住我。”   村长虽是一村之长,却也没上过几日学,可宁清漓的话却是听懂了的。   他脸色一变:“好你个丫头片子,敢咒我儿子?”   宁清漓幽幽叹了口气,笑道:“村长不信?当年我出生时,我爹爹便托高人为我起卦,说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因楼叔叔八字硬,才给我订了亲事,缓解一二。可惜终是不成。”   村长半信半疑地看着宁清漓,心中也跟着打鼓。这宁家的丫头说命苦倒是真的。   她出生三年,克死父亲,又过六年,克死母亲,她二叔家不过收留她一夜,便落了个家破人亡,也就是楼明家好好的。   村长心中转过数念,贪婪地看着这小丫头,想到她身上的宝贝,心里便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许久,他才慢慢道:“不妨事,待你嫁过来,我去寻个道士……”话未说完,众人只觉得地面突然晃了起来,瓦房墙壁皲裂,墙灰瓦砾簌簌落下。   “地震啦!房子要塌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屋里的人皆是变了脸色,开始往外跑。   刘氏虽被捆着,腿脚也还灵活,拖着三丫也冲了出去。   待众人全都跑出屋子,便听一声脆响,村长家的瓦房房梁皆断,不过瞬息便成了一堆瓦砾。   村长出了院子,他四下左右看了看,却见哪里有地震,整个楼岗村一片平静,只有他家的房子塌的干脆利落,一时不禁呆住了。   村长媳妇傻傻过了半晌,才终于忍不住心疼得一屁股坐在土堆上,呜哇乱叫道:“这可是去年才盖的新房子啊!我的房子啊!怎就没了!”   村长面色苍白,转头看向宁清漓,一时又惊又怕又是心疼,不禁双腿发软,坐在了地上。   宁清漓幽幽叹了口气道:“早就言说的,除了我楼叔家,没人压得住我这命格。”   说罢,宁清漓上前,将刘氏和三丫的绳子解了,拉着二人,扬长而去。 第7章 坦言 还以为是二狗哥认识什么得道高僧……   宁清漓带着刘氏和楼三丫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正好,楼三丫拉着宁清漓的手,咯咯大笑,幸灾乐祸道:“小丫可厉害啊,把村长家的房子都震塌了,方才你瞧他那样子,气得不行!”   然而宁清漓却不吭声,她拉着三丫的胳膊,呼吸急促,冷汗自额间沁出来。   方才她为了镇住村长家,将灵簪中的力量毫无防备得引入自身体内,虽可一时获得极高的修为,但全身灵脉,皆有损伤。   这就好比大水冲进河道,若是恰到好处,自然可以灌溉良田,可若是水流过急,冲毁堤坝,那可就成了一大场大灾难。   刘氏瞧着宁清漓脸色不好,也不说话,只吩咐楼三丫拉紧了宁清漓,别叫人瞧出来。   三人急忙忙回到家,砰得一关上大门,宁清漓再也忍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她艰难得抬头道:“把灵簪包进手帕里。”   下一刻,便彻底晕死过去。   宁清漓只觉体内灵息如洪水过境,把全身上下的经脉都冲出了裂痕,然而她内丹之中的灵息却又缓缓流出,让经脉间的损伤愈合。   灵息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一边破坏一边愈合,宁清漓浑身痛苦如车裂,仿佛连灵魂都烧灼起来。   这痛苦让她动弹不得,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被碾碎过一般,然而在这极限的痛苦之中,澎湃的灵息却不断充盈着她的丹田。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清漓睁开眼睛,只见外头天光大亮,满院子都是满载而归的猎物,地上晒着肉干,兽皮,膻味极大。   守在她床前的是楼明。   三十几岁的汉子,吧嗒吧嗒抽着烟,眼神缥缈地看着窗外,他瞧着宁清漓醒了,幽幽叹了口气。   “你可算是醒了,二狗说你出事了,我们就赶回来。”楼明上下打量着宁清漓的神色,慢慢松了口气。   宁清漓微微一愣:“二……二狗哥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心中颇为狐疑,不禁想到那孩子之前所说的话和平素里便能看出来的稳重和成熟。   楼明咧嘴笑了笑,不无自豪得说道:“楼岗村的都知道,我家那二小子是个神算子,自小就有阴阳眼,能知过去将来。”   宁清漓微微一愣,心中不禁有了一丝微妙之感,难道说那楼二狗之前,亦有奇遇?   楼明看宁清漓出身,忍不住夸口道:“便如今日,你一出事,二狗子便知道啦,把我叫回来,正赶上你婶子急的。”   宁清漓回过神来道:“叫楼叔担心了。”   楼明摇摇头,神色颇为感慨,他一杆烟枪,顺着窗棂指了指。   只见不远处的白溪山青山映翠,层层叠叠。   “那山就是你爹爹当年挪过来的。那年一直下雨,眼看着水位上涨,就要把河两岸的几个村都淹了,你爹爹施法,一夜之间搬了座山过来,把洪水挡了回去。”   宁清漓出神地看着不远处的山峰,沉默不语。   用过了灵簪,她才知道那法器威力惊人,却过于阴狠霸道,当年宁修文这般凡人,要用这法器,搬山劈海,只怕消耗的乃是自己的元寿。   “我修文兄弟,身子骨本是硬朗,自得了那宝贝,那是一日不如一日,宁丫头,虽说这宝贝好用,以后还是不要再用了,莫要学你爹爹,为了旁人换了自己短命。”楼明唏嘘地叹道。   “楼叔,我爹爹的宝贝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宁清漓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楼明似乎早就在等宁清漓问这句话,他不吭声,把烟杆放在凳子上敲了敲,又从袋子里重新塞了一些,慢悠悠点上,才道:“不知道,只听说是去了什么修仙的门派,做了人家弟子,听说是叫青云派。”   宁清漓心头一跳:“青云派?”她重复道,倒也颇有些意外。   青云派虽不是修真界顶尖的门派,在修真界却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善炼器、画符,门派弟子有不少出身富贵人家。   “是叫这名字。”楼明点点头。   楼明说,当年宁修文才十岁,机缘巧合遇到青云派一个堂主,他见宁修文颇有天资,便叫他去青云派修炼。   可六年之后,宁修文却一个人回到永宁村,绝口不提在外修炼的事,只带回一件法宝,和越来越弱的身子骨。   宁清漓听此,更加疑惑起来。   这灵簪,绝不是一般法器,青云派又缘何会将此物交给宁修文?宁修文既能入青云派,又为何回来?只可惜,斯人已逝,此事只怕很难再查清楚。   楼明见宁清漓一脸茫然,微微笑了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幽幽道:“醒了便好,你婶子带着二狗三丫去集上卖皮子去啦,晚上楼叔杀只鸡,给小丫补补身子。”   这日夜,刘氏果真带着楼三丫和楼焱满载而归,楼明杀鸡,又开了一坛子酒,带着楼阿大和刘氏,喝得痛痛快快,酣畅淋漓。   “我早就看村长家不是东西!不就仗着有个县太爷身边的亲戚,就横行霸道的!如今算是踢到铁板了吧!”刘氏豪气冲天地说道。   楼阿大喝得半醉,嘿嘿傻笑:“娘说的对,娘说的对。”   楼明也傻笑:“媳妇说的对,媳妇说的对。”   三个大人喝醉了酒,几个小的,不得不收拾起了满屋的狼藉。   楼三丫受了惊吓,夜里累的睁不开眼睛,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宁清漓把碗筷收拾干净,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的月光出神,楼焱将楼阿大扶回房间里,也坐到宁清漓身边。   二人不言不语,都只抬头看月。   许久,宁清漓才斟酌着说道:“我听楼叔说过了,今天多谢你。”   楼焱挑了挑眉,避而不谈,只道:“灵簪霸道,稍有不慎,便会爆体而亡,你今日不该用的。”   宁清漓咬了咬唇:“危急时刻,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边说,边偷偷看楼焱,心中忍不住猜测楼焱为何会知道这些,是自小便有奇遇,得大能点拨?还是如她这般……根本就是借尸还魂?   想到此,宁清漓的手不禁攥了攥衣襟。   “你怎知我用了灵簪?”许久,宁清漓才小心翼翼道。   楼焱撇她一眼:“自然是因为,山中鸟兽都跟着发狂。白溪山是你父亲搬过去的,山里的动物畏惧灵簪的力量,所以才会如此。”   “只是这样?”宁清漓半信半疑地看他。   楼焱只觉得,这小丫头幼稚又有趣,故意装傻道:“自然是这样?还能是什么?”   宁清漓不敢吭声,她低头蹙眉,掩饰着刹那间失落的心情,许久她才抬头笑了笑,认真道:“还以为是二狗哥认识什么得道高僧,修炼的本领呢。”   二狗哥……   楼焱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勉强忍了下来。他起身,转身道:“走吧,去睡了。”   “嗯。”宁清漓乖巧地回答。   楼岗村往西千里,高耸入云的山脉大半是藏在云里的。   山上青松遍地,长势巍峨,有拔地百丈,已不知活了多少年,颇有灵性。   此处正是青云派的驻地青云山。   山门前,一阵强光闪过,十几位修者轻盈地落在山门前,剑身分离,为首的少年踉跄了两步,一落地便单膝跪下。   只见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眉目清秀,面白斯文若书生,一身绿衫,腰间悬一佩剑,乃是青云派首席大弟子姚正锋。   他面色苍白,神色悲怆,对着山门前一男子哽咽道:“师父,正锋来晚了。”   山门前站着的,则是青云派两大长老之一的于青松,他长叹一口气道:“跟我来吧,掌门师兄撑了许久,便是要见你的。”   说罢,于青松转身带路。   姚正锋跟着他一路行到门派内,此时的青云派一片惨淡,二人一路行到掌门院外,只见地上跪满了弟子,为首一人瞧着比于青松年轻许多,他身形略微削瘦,跪的笔直,手掌却握在剑柄上,见二人进来,冷哼一声。   “还晓得回来?”   姚正锋不恼,只上前行礼道:“师叔……”   那人还要再说几句,却是屋内传来一声垂垂老矣的叹息。   “叫正锋进来吧。”   姚正锋应了一声,走进屋内。   寝室内,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姚正锋眉头紧蹙,快步走到床前。   只见一个干瘪老人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他满头白发,曾经拿剑的手如今却如枯枝一般,颤颤巍巍得抓住姚正锋。   “正锋!”   “掌门师伯!”姚正锋哽咽道。   姚正锋乃是于青松首徒,更是青云派年轻一代的翘楚,石道仁对他寄予厚望,二人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情谊。   今年年初,石道仁练功走火入魔,自此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终是走到最后一步。他满身修为,皆已散尽,如一个普通老者一般,身体渐渐腐朽。   石道仁的眼睛已不能凝光,只胡乱抓着姚正锋的胳膊,使了十分的力气,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道红痕,“我死以后……掌门之位……掌门之位……”   院外,青云派两位长老皆是身体微微僵硬,紧张地盯着屋里。   “掌门之位……”石道仁又喃喃重复了一声,突然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本门镇派至宝天舞灵簪已流落在外二十多年,若是谁……若是谁将此物寻回,便是下一任掌门。”   说罢,石道仁狠狠捏了捏姚正锋的手腕,咽下最后一口气。   门外,青云派大长老于青松和二长老张顺,听到此话,皆是面容扭曲起来。   天舞灵簪被盗多年,青云剑派从未停止过寻找,可茫茫人海,若容易找到,那又岂会耽搁到今日?   石道仁这般说,可若迟迟无人寻回此物,难不成青云派便一日无掌门吗?   二长老张顺看了自己的师兄于青松一眼,心知不好。长幼有序,若长此以往,寻不得灵簪,那师兄于青松可就比自己多一分胜算。   然而掌门去世,眼下又哪里好争论这些?   张顺按下心中焦躁,装模作样的放声大哭起来。 第8章 旱灾 狐狸精本精正站在村口,和一群小……   自村长家的房子被宁清漓给克没以后,她八字硬的名声不胫而走,不光楼岗村,县城周边的十里八乡,皆知道宁秀才的女儿天煞孤星,只有楼明家的八字硬,压得住她。   流言渐渐越演越烈,待到后来,人人都道楼明家的儿媳妇是个狐狸精,能吸人精气。   楼焱淡然地听着楼铁柱手舞足蹈地说着这些传言,转身对楼阿大道:“大哥听着没?现如今你知道那些狐狸精的故事是如何传出来了吧?”   楼阿大憨憨地点头,深以为然。   而此时,狐狸精本精正站在村口,和一群小丫头跳皮筋。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二十一……”宁清漓拎着衣摆,在皮绳上来回跳跃,灵巧得转动身子。   身边的小丫头们帮她喊着号子,直到夕阳西下,村里的农妇们来寻孩子们吃饭,见着宁清漓吓得都变了脸色。   “敢跟狐狸精玩?小心她张嘴把你吃了!”   “快走快走,那可是个煞星!”   没一会儿,村口的大树旁,只余下宁清漓和楼三丫了。   楼三丫撇撇嘴,很为宁清漓打抱不平。   “她们都是胡说八道!”   宁清漓却无所谓的笑了笑:“也不是。”   不过,无所谓,这样的事她早就习惯了。   在宁清漓登上仙尊之位的那几年,她在浮山剑宗,便也是这般,人人避之。虞瑶心机深沉,拉拢了不少弟子,散播她的流言。   宁清漓口舌笨拙,自来不会分辨,渐渐的,背上了各种污名。那些有学问,懂四书五经的剑仙,骂起人来,没有这些庄户人家骂的直接,却字字锥心如刀。   他们说话,素来不带一个脏字,却能叫你无地自容,恨不得跳下浮山,以证清白。   “想什么呢?瞧着像是要哭了。”宁清漓恍惚间回过神来,转身便见楼焱坐在大树上,嘴里咔嚓咔嚓啃着一个野果子。   他瞧着她抬头,便随手丢了一个给她。   宁清漓接过,咬了一口,微微一愣,这果子里蕴含水灵,应是楼焱偷偷在家里头种的那棵,他宝贝的很,一直不许三丫随便偷吃,想来今日是特意为她摘的。   想到此,宁清漓不禁抿嘴笑起来。   “好甜。”   楼焱哼了一声,从树上跳下来,两手抄兜,走在前面。   “走啦,回去吃饭了。”   宁清漓应了一声,跟着楼家兄妹两个,一起回家。   嗯,是回家。   她在心里想,粗茶淡饭,一间陋室,却是她如今的家。   最近这些日子,宁清漓勤奋修炼,已初有成效,她本命有木水双灵根,最适合耕种仙草,只可惜如今她修为尚浅,无法打开本命空间,但却可以用灵息浇灌麦苗。   她在楼家的后院辟出一小块田地,以灵息浇灌,不过几日的功夫,麦苗便长得足有半人高,硕果累累。   楼明瞧着却不高兴,只当她又用灵簪的力量,直到宁清漓再三赌咒发誓,这是她靠父亲流传下来的小办法,修炼出来的,不但不损身体,且吃这样的麦子,对修炼也极有好处。   现如今,不但她会,就连二狗哥哥,也在修炼呢。   猝不及防被拖下水的楼焱只得点头称是,还装模作样的浇灌出一棵苹果树,以表示自己确实也会。   楼明见两个孩子面色红润,也无甚异常,这才勉强同意。   自此,宁清漓和楼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干家务活,或者用灵息来做,只把楼三丫看的羡慕不已。   可惜三丫“天资愚钝”,练了大半个月,也不成事。搂三丫气极,脾气越发大了。   到头来,还是宁清漓用灵脉蒸得第一锅馒头,好好贿赂过楼三丫,此事才算过去。   灵麦成熟的极快,蒸的馒头也可口,又个顶个的顶饱,楼家自此吃的用的,都好了起来。   楼明性子小心,叮嘱子女们绝不可声张,麦子也不许送人,只留着自己吃。   然而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这一日宁清漓今日归家,家中却是一片狼藉。   鸡舍里全是鸡毛,却一只鸡也没有,地上散落着一些谷子和灵麦的碎粒。   刘氏正呜呜大哭,楼明坐在院子里抽烟。   楼阿大被打破了头,正捂着脑袋垂头丧气得看着他们。   “弟弟妹妹回来了。”他憨憨地,还咧嘴笑了笑。   刘氏见宁清漓回来了,终于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   “都是你惹得好事!”   宁清漓怔忪地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局促不安。   楼三丫上前打个圆场,问楼明道:“爹爹,怎么了?”   楼明叹了口气:“村长刚才带着人来,把家里的粮食都抢走了,他们人多,阿大一个人打不过。”   宁清漓心中咯噔一下,她气的眼角通红,   “我去找他去!”她咬了咬牙,转身便走,却被楼焱一把拦住。   “你去做什么?再用灵簪?你以为你那小身子骨能扛得住几次?”楼焱嘲讽道,他慢慢走进院子,将地上的谷物一粒粒捡起来,难得的微微皱起眉头,神色凝重起来。   “若是叫他们看出端倪来,只怕会引来祸事。”   宁清漓听此,渐渐变了脸色。   这日夜,村长家中,油灯一盏,村长媳妇把从楼明家抢来的食物做了一大桌子,热情得招呼道:“道长您吃,道长您吃!”   只见桌边坐着两个年轻男女,皆是一身青衣,绣翠竹纹路,发间插着玉簪,瞧着仙风道骨。   二人瞧着那肥腻腻的肉食,粗糙的烹饪,具是露出嫌恶的神色,至于那馒头,其中灵力过于低微,二人也没有放在眼里。   村长媳妇见二人毫无反应,心里很是嘀咕,小心翼翼道:“二位道爷可瞧出这些吃食里有什么古怪?听闻吃了那家人的馒头,便会被他们鬼上身哩!”   二人相视一眼,皆是露出不屑笑容。   那男子道:“不过是寻常的粗鄙食物,哪里会有鬼?今夜多谢主家款待,只是我二人有要事在身,待明日收拾了那跳梁小丑,便离开此地。”   村长听此,脸色一变:“道爷可不能走啊!村里那妖精为非作歹,可把我们给害苦了,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啊。”   村长媳妇呜咽道:“就是啊道爷,那妖精不但推倒了我们的屋子,还偷走了我们家传的宝贝……前两日我们去讨要,连孩子都被打伤了……”   年轻男子不耐烦道:“不是说了吗?明日便帮你把那妖精收了。”   然而边上的女孩却微微蹙眉,轻声道:“若如你们所说,要妖精有如此本事,怎我们入村以来,不曾感到一丝妖气?那当真是个妖怪?”   此话一出,村长和媳妇面色一变,村长媳妇勉强笑了笑道:“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那要不是妖精,又会是什么呢?总之就是些个残害平民的。”   “无妨,不管什么,明日收了便是。只是我们二人身负师门重托,收了那妖精,我们便走。”年轻男子不耐烦得说道,“这饭食我们吃不惯,都撤了吧,准备好上房,我们要沐浴更衣。”   村长十分畏惧地看了二人一眼,诺诺地点头称是。   第二日天刚亮,那两个年轻修士便破门而入,进了楼明家的小院。   只见那院子里可谓穷迫潦倒,一个没了鸡的鸡舍,整个小院子里更是寸草不生。   听到声响,一家子老小搓着眼睛出来,瞧着二人一副愣愣的模样。   那两个年轻修者虽年纪不大,但举手投足已是大家风范,宝剑镶嵌灵石,衣衫质地,皆是上品。   打头的男子在屋内转了一圈问道:“谁是宁小丫。”   宁清漓认出二人的装扮是青云派弟子,不禁感叹楼二狗前辈果然料事如神,村长敢来打家劫舍,当真是因为有所依仗。   就在昨天,宁清漓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单看楼二狗的修为和遇事的沉着冷静,此人上辈子的修为定然在自己之上,只怕若论资排辈起来,她还得尊称人家一声前辈。   按照楼焱提前排好的剧本,宁清漓一脸怯生生地站出来,看着二人。   那两个青云派弟子瞧着宁清漓,皆是微微一愣。   眼前的丫头又瘦又弱,身上穿着补得破破烂烂的夹袄,头发枯黄,虽不是面黄肌瘦,但也瘦的纤细有余,尤其是大病初愈后的小脸,还泛着一丝病容,实在与村长口中的妖精沾不上边。   村长和村长媳妇跟着二人进来,瞧着宁清漓,满眼都是气愤。   “道爷,就是她!就是她把我们的房子给震没了!”   村长一边说,一边颐指气使得看着宁清漓,然而不等他继续,只见楼焱上前一步,便抱住村长的大腿,哇哇大哭起来。   “村长叔叔,你饶了我大哥吧,他昨天头都被你打破了。家里现在一粒米都没有,我们什么吃的也没有啦,求求你们啦,饶了我们吧!”   楼焱哭的又凄惨又卖力,声震九霄,把村长哭的七荤八素,嘴都瓢了。   “不是,你放开我,我不抢你家粮食……”   楼三丫被楼焱这卖力的演出感染,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   “爹,我好饿……好饿……”   宁清漓见此,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疼的眼里龇牙咧嘴得呜呜出来。   楼明和刘氏瞧在眼里,想到这几日以来的担心受怕,脸上的神色半真半假,只见抬眼望去,一屋子的大人小孩,皆是凄风苦雨,气氛悲惨。   青云派的两名弟子深觉自己被村长骗了,皆是面色铁青,尤其那女孩,更是一言不合便拔了剑。   “且看这一屋子冷冷戚戚!到底是谁在鱼肉乡邻?我看你们才是妖精!”   村长瞎懵了,看着那明晃晃的剑,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他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处解释。   女孩冷笑道:“宝贝?就这样的人家能抢走你的宝贝?你若再敢欺负相邻,我青云派绝不饶你!”   “不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村长吓得连连摆手。   女孩这才收了剑。   旁边少年亦是不耐烦道:“走吧师妹,还是寻东西要紧。师父还在等着我们呢。”   提到师父,女孩这才收敛了许多,轻声嗯了一声,纳剑入鞘。   二人扬长而去,徒留下村长和村长媳妇惊恐得看着楼明一家人。   “还不快滚!”楼明大吼道。   村长和媳妇连滚带爬的走了。   而此时演技精湛的楼焱优哉游哉站起来,在院子里随手洗了把脸,才回到屋内,悄咪咪摘下一条兔子腿,欢快得啃了起来。   兔子是楼焱天不亮就自己摸上山捉的,等其他人起床时,兔子已经熟了。   宁清漓看着楼焱的背影,幽幽吐出一口气,心下想,这随机应变的本事和能屈能伸的精神,楼二狗前辈果然了不得! 第9章 进山 楼家人这样护着我,我不忍他们出……   自那日过后,再也没有修者来过楼岗村。但宁清漓和楼焱也收敛了许多,不敢再轻易展现修为,只因为——闹旱灾了。   自入了夏,天一日热过一日,雨却没下过一回,白溪山的溪水干涸,紧接着井水也少了。   土地干的皲裂,农民们不得不从极远的山那边运水过来,可最后也没能救活田里的作物。   楼明家有两个修者在,偷偷弄些吃的,或还可支撑,可村子里的旁的人家却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卖儿卖女的也有不少。   宁清漓不断用灵息四处试探,想要查清干旱的原因,却是无果,她见楼焱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盯着白溪山,不禁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焱冷眼道:“有什么怎么回事?楼岗村本就贫寒,好一年差一点的,再正常不过了。”   这场干旱既不是旱魃作祟,也不是什么火灵经过,只是一场旱灾罢了,这九州大地的农民,哪个没见过旱灾水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宁清漓微微一怔。   此时,楼家的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楼明和刘氏带着干粮去接济村民,楼阿大和三丫则去了地里,帮忙从极远的地方弄水过来。   宁清漓咬了咬唇,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衣衫的夹层,那里有一块硬实的金属,正是她的灵簪。   楼焱看穿了她的想法,伸手抓住她的手:“别想着用你那簪子,除非你想把命搭上。”   宁清漓抬眸,只见眼前的楼焱不过一个半大小子,满脸都是稚气未脱,然而他有一双与楼家人长得都不一样的眼睛,狭长的眼角微微吊起,眼神里带着一种隐藏的邪气和放荡不羁。   他直勾勾盯着宁清漓,神色再认真不过,那眼神过于成熟,仿佛这孩子的皮囊下,是一缕成年人的魂魄。   宁清漓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颓然地低下头:“我知道了。”   那日过后,楼岗村又撑了十几日,终于有人家断了粮。   村长鱼肉乡民多年,这种时候,更是囤足了粮食,丁点也不肯交出来,一群汉子到楼明家,众人议论的半天,决定再进山一次。   这一次他们想往深山里多走走,多猎一些猎物回来。   只是旧时深山老林艰险,如今因村子里的谣传,能找到的人手也比之前少许多,楼明心中十分担忧。   “这一回进山,叫宁丫头跟着一起去。”楼明抽着水烟,声音含糊地说道。   刘氏愣了愣,怒道:“宁丫头才九岁!”而后转念一想,却也跟着又沉默了。   宁清漓有灵簪在身,村长那边,说不得还会有什么坏心思,家里没有男人,若是突然发难,根本护不住她,倒不如跟着进山里,反倒好些。   此时,楼焱也开口道:“我跟她这么大的时候,也跟着爹爹进山了。”   刘氏嘟囔着“人家是姑娘家,哪能跟你这样皮糙肉厚的小子比?”   只想了片刻,刘氏终究是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仔细些看好了她。”   于是,这一回,宁清漓跟着众人一起进山。   刘氏用余下的皮料子帮她做了一对护肘和护膝,一边帮她收拾衣衫,一边担忧道:“我年轻时,也同爹爹进过山,林子里野兽多,你跟着二小子,千万不要乱跑。”   宁清漓有灵簪傍身,又有法力,自然是不怕的,只笑着应下。   楼三丫瞧着,羡慕不已,吵着闹着也要去,到头来,被刘氏和楼明一顿竹板炒肉才算消停。   如此筹备三日,照例是准备干粮和武器,一行足有十几个人一起出发进山。   此番入山,并不去最近的白溪山,而是转向北边,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翻过去便是深山老林,鲜有人迹,猎物也会多些。   宁清漓年纪虽小,但因有修为在身,一路跟着众人并不吃力。她和楼焱被楼明护在中间,楼阿大在队尾压阵,如此行进一整日,一直到天快黑了,才在一处空地修整。   十几个人烤着篝火,照例一边喝酒,一边胡乱闲聊。   宁清漓和楼焱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啃着饼。   山中夜里渐凉,山风呼啸,呜咽声犹如悲鸣。   “这地方可有好久没来啦。”有个壮汉感叹道,“若不是闹饥荒,本没人过来的。”   楼明似知道他的意思,蹙眉道:“怕什么,那可是咱们楼家的祖宗!”   宁清漓好奇,转头问楼焱道:“山里有楼家的祖坟?”   楼焱摇摇头:“没有,不知。”   楼明见几个小辈都是一脸好奇,便索性说开道:“前朝那会儿,咱楼岗村出过一个将军,叫楼谷光,论辈分,那是你们太太太太太爷爷的。”   楼谷光天生神力,又因家境殷实,待十二岁便被父母送到县里的镖局学本事,后来又阴错阳差,结识了一名武官,此后一路平步青云,于二十二岁那年,考了武状元。   他一生战功赫赫,为前朝皇帝立下汗马功劳,且为人仗义疏财,又相貌堂堂,英俊潇洒。那会儿民间都在传,说楼将军是要娶公主,做驸马的。   可惜,没两年,那皇帝忌惮楼谷光的威望,便捏造了莫须有的罪名,以战事不利的罪名,把他给砍了。   楼谷光死后,有一貌美的女子,自称是他的奴婢,送他尸体归乡,又将他葬在这山上。   民间传言,那女子根本不是奴婢,而是倾慕她的公主,放弃荣华富贵,为他守坟一生。   后来,又过了许多年,有猎户从山上下来,说后山闹鬼,楼岗村的村民以为是打扰了先辈的安静,便极少到后山来。   只是今年饥荒闹的厉害,前山没有多少猎物,楼明这才不得已,到这后山来。   “怕什么,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再说了咱们不还有你家老二媳妇嘛?你可不就是为了那东西才叫她来的?”说话的人叫楼三彪,乃是楼明的堂弟,人长得很是凶悍,额头上还有个疤,瞪着人的时候,很有一分狰狞。   他一边说,一边贪婪地看向宁清漓。   楼明面色微冷道:“彪子说什么呢!我婆娘这般大的时候,也跟着爹爹上山呢!难道都是因为有宝贝?”   楼三彪嗤笑一声,转头瞪着宁清漓,吓唬道:“小丫头,这后山里,可不太平呢,你细皮嫩肉的,别叫野兽叼了去。”   他说着,咧咧嘴,露出半口黄牙。   宁清漓挑眉看他一眼,慢慢道:“可不是,你后面不就有一个?”   楼三彪微微一愣,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只听不远处的草地里传来簌簌作响的声音。   他吓得后脊发凉,一个怪叫站了起来,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山中夜里多野兽,但有篝火在,极少有猛兽敢来挑衅人类,除非,来的根本就不是野兽……   楼明站起来,拿起猎叉,当先一步站在最前面,厉声道:“都往后退!”   楼三彪脚下一软,几乎跪在了地上。   这说话等功夫,高高的草丛摇晃的越发厉害,簌簌声越发近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个什么从草丛里跳出来,楼明大吼一声,把钢叉掷出去,只听一声凄厉的喵呜声,一只猞猁从草丛里窜出来。   它两只姜黄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众人,远远得嘶吼了几声,转身逃入黑暗中。   这古怪的反应叫一行人皆是沉默下来,楼三彪更是吓得脸色苍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抖道:“那是……那是守墓的冥猫……”   楼明怒喝道:“谁敢胡说八道!一只猞猁说明的了什么?明明就是被这火光吸引来的?彪子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赶出去。”   楼三彪面色难看,却始终是不敢说一句,沉默下来。   “都各自休息吧。”楼明皱着眉头,沉声道,“明早还得早起赶路。”   众人皆是应下。   野外辛苦,所有人几乎都是席地而睡,宁清漓和楼焱谁在角落里,楼明有意无意得叫楼阿大守在二人身边。   山中的夜晚有些许凉意,篝火的热度微微透过来,宁清漓睁开眼睛,只瞧着深蓝色的天空,繁星点点,不远处虫鸣鸟叫,一派静谧和悠然。   楼焱躺在她身边,也这般看着天空。   宁清漓扭头,便可以看到他稚嫩的脸,却露出一丝凝重的神色,眼神毫无孩童的稚嫩。   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觉得这后山有些古怪吗?”   楼阿大低低的鼾声传来,楼焱转头看了宁清漓一眼,懒懒问道:“怎么古怪?”   “阴气特别重。”宁清漓认真说道。   楼焱故作不懂:“阴气?什么阴气?”   宁清漓不吭声了。   自入山起,楼焱便觉察出此山阴气极重,且后山明显比前山重上许多。   只是他不害怕,反而还有些高兴。   身为魔修,若此处有修为低下的鬼修作为他的血食,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楼焱当初年纪轻轻,能在魔域有一席之地,正是因为他独创的修炼方式,那便是血食。   依靠吞噬其他修者的骨肉内丹,便可将旁人的修为全化为自身,自然修为日进千里,事半功倍。   在楼岗村的这十年,楼焱吞噬过不少过路的小鬼,但如这荒山野岭一般浓郁的阴气,却还是头一回遇到,想来这里是藏龙卧虎的。   “放心吧。”楼焱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是来打猎的,又不是来捉鬼的,便是当真有鬼修来采补,先死的夜定然是那个傻大个儿。”   说着,楼焱扬了扬下巴,不怀好意得看向楼三彪。   此人膀大腰圆,又高又壮,偏又欲念颇重,这样的人乃是山中精怪最爱吃的类型。   宁清漓自然也是清楚的。   人生欲念,则会吸引魑魅魍魉,自楼三彪故意挑衅得吓唬宁清漓后,这一片的阴气明显又重了一些。   只是宁清漓记挂的,不止是此人。   “若真有鬼修,只怕这些无辜之人,活不下去几个。”宁清漓脸色黯然得说道。   无论楼焱是什么来头,看他信心满满的模样,便知他有些办法,而宁清漓好歹有灵簪傍身,也是无事。但其他的普通人,若当真是遭遇了鬼修,只怕凶多吉少。   楼焱哂笑:“怎么?凭你现在这点微末道行,难道还想护佑这么多人吗?”   宁清漓蹙眉道:“楼家人这样护着我,我不忍他们出事。”   这样的心态叫楼焱很有些惊讶。   修者追求大道,一旦飞升,便是仙人,与天齐寿,又有几人将平民放在眼里,别说是飞升的大能,便是普通仙门弟子,亦大多视人命如草芥。   凡人生死只怕还抵不上灵兽仙草的命数来的重要。   想到此,楼焱不禁觉得,此人只怕总共也不曾修行过几年,竟连是非因果都没参透。   楼焱心中这般想着,淡淡道:“生死都是天命,你既然要追求大道,不该有这样的心思。”   宁清漓面色一暗,方要再与楼焱争执两句,不远处却突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而后,妖气大盛,楼焱神色一凛,猛地坐了起来。 第10章 老妇人 所谓四恶,乃是魔界修炼的四种……   黑暗之中,营地里静悄悄的,守夜的人不知为何,一动也不动,一股凉意突然间肆意得扑向营地,宁清漓只觉得四周如坠冰窖,地上竟是刹那间便结上一层白霜。   阴气大胜,如洪水猛兽一般扑了过来。   楼焱冷冷道:“来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方才那猞猁去而复返,咆哮着朝楼三彪扑了过去,一口咬住楼三彪的肩膀。   楼三彪本在昏睡之中,突然吃痛,不禁大吼一声,一拳砸向那猞猁头顶。   猞猁吃痛,眯着眼睛却不松口,而是狠狠咬下去,那伤口顿时鲜血如注。   “啊!痛死我啦!”   血流在地上,刹那间便结了冰。楼三彪疯狂的大叫着,顿时将满营地的人都惊了起来。   众人惶恐的看着猞猁,却无人敢上前,结果还是楼明反应最快,拿着钢叉一叉子朝猞猁钉过去。   没想到那猞猁丝毫不怕,左躲右闪,躲开楼明的攻击,间隙里,它还瞪着明黄色的眼睛,冷冷盯着楼明。   楼明顾忌楼三彪,不敢随便乱叉,竟一时奈何不了那畜生。   就在这间歇里,那猞猁的力气越发大了,它咬着楼三彪的肩膀,竟是一路把他拖进草丛里。   无论楼三彪如何挣扎求救,也无人奈何的了他。   很快,楼三彪的求救声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楼明大口大口喘息着,他的眼中有惊恐,有无奈,更有不甘心。   然而,于其他人来说,却是恐惧占据了上风,不知是谁先起了头,窃窃私语起来。   “是祖宗将军来了,是楼谷光……”   “守墓的猞猁来打食来了,咱们还是快快下山去吧!”   楼焱亦是蹙眉,自那猞猁来过,这地方的阴气更重了。   楼明不甘心得看着楼三彪消失的地方,然而他身后到底还有这么多人,更有楼焱和宁清漓这两个孩子,实在不容他再追击。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咱们追过去看看。”   众人皆不吭声,原地睡去。只是这一觉,众人睡得实在不怎么好。   第二日一早,天刚大亮,楼明竟真的循着昨夜的血迹要去找楼三彪。   只见草丛里远远便能瞧着斑驳的暗红色血点,满是铁锈的味道,只瞧这出血量,便知楼三彪凶多吉少。   一起上山的人里,有不少已露出怯意。   楼明却是面色铁青,他经验丰富,每一回入山,都是他做向导,但如这般,第一晚便折了人手,却还是头一遭。   是以,楼明心中恼火,率先踏入茂密的丛林中,循着血迹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在一处空地,发现楼三彪的尸体。   楼三彪仰面躺在地上,脸上还维持着惊恐而僵硬的表情,肚子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里头的内脏都已被吃掉,身上旁的器官,却没动过。   楼焱看到这惨样,也难得的露出一丝惊讶,微微蹙眉。   下一刻,楼阿大一手一个,捂住楼焱和宁清漓的眼睛,嘴里嘀嘀咕咕着:“不看不看,小孩子不看。”   楼焱不耐烦得扒拉开楼阿大的手,刚要再看几眼,却被拎着衣领拽到了一边,视线被众人挡着,再看不着了。   宁清漓将这些瞧在眼里,抿嘴微微一笑。   这一日,楼明带着几个成人将楼三彪安葬,又开始四处寻找猎物,深入山林,果然猎物丰富了许多,一天下来,众人一起猎到一头鹿,另十几只山兔。   死了人的阴影因此才渐渐被冲淡了许多。   猎物就地剥皮,在小溪边冲洗干净,肉做成肉干,皮毛则带回去卖掉。   晚上,楼明做主,用盐巴烤了一块鹿肉,就着干粮,众人吃的香极了。   美食冲淡了白日里的悲伤,再无人提起楼三彪,他们在一处空地里歇息。   几个老猎手说起鹿肉的好处和做法。   “鹿血那可是好东西啊。”有人嘿嘿笑着,口气里暗示意味浓厚。   楼阿大又伸手捂住了楼焱和宁清漓的耳朵。   “不听不听,小孩子不听。”   楼焱脸色渐黑,宁清漓却笑眯眯得点头:“我们不听。”   楼阿大的掌心又热又硬,但这样被护着的感觉,宁清漓却觉得喜欢的不得了。   然而下一刻,空地不远处的一片草丛里,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与前日的猞猁相似极了,顿时,围着篝火的汉子面皆是面色大变。   楼明如临大敌得拿起钢叉,大吼道:“是男人都给我拿武器!看他娘的今晚敢吃谁!”   汉子们硬着头皮拿起武器,围成一圈,草丛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气氛凝重到了极致。   然而宁清漓和楼焱却都是一脸平静,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者惊恐。   “是人……”她压低声音道。   “还是个修者。”楼焱亦勾了勾嘴角,“倒是有趣。”   他话音未落,只见草丛里探出一只苍白的手,露出一个满头苍苍白发的老妇人。   楼明大叫一声,猎叉刺出去,却被那老妇人随手拨开。   “各位不必惊慌,老身路过此处,见有火光,又听人声,这才上前。”老妇人彬彬有礼地说道,她上前一步,露出衣衫。   只见她穿一件紫色的道袍,腰间悬着佩剑,手中还举着一只火折子,只可惜那火光过于微弱,在篝火的映衬下,几乎看不见。   待老妇人走近了些,众人才瞧着,她胸前还垂着一块八卦镜,另外还有好几样法器。   楼明上下打量着老妇人,半晌才放下猎叉道:“是我们唐突了。”   老人家笑眯眯地摆摆手:“不妨事的,深夜叨扰,乃是老身的罪过。山中冷的厉害,老身年纪大了,还望能借这篝火用用。”   楼明方要答应,却是方才那兴致勃勃说鹿血的男人颤抖着声音道:“等等?我们怎知你……你是不是妖怪?”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老妇人并不恼火,还耐着性子道:“这世上没有妖怪,你们平时所见的,不过是四恶而已。”   说着,老妇人径直走到篝火旁坐下,她身边的汉子们如遭了电击,纷纷躲开。   老妇人却毫不在意,嘴角含着笑,一边烤火一边道:“所谓四恶,乃是魔界修炼的四种途径,分为人魔、鬼修、妖惑、魍魉。”   宁清漓微微一愣,难得的露出一丝意外神色。   这老妇人虽只是普通修者,但对魔界的事倒是知道的十分清楚。   修者,乃是取天地间灵气,锤炼魂魄,所谓化气炼神,正是如此。   而与之反其道而行的便是魔修。   有的修者为了另辟蹊径,便以吞噬旁人的力量来增加修为,只是用了如此方法,极容易走火入魔,失控时,只知杀戮,故而被称为人魔。   妖惑和魍魉则都是非人的修者,妖惑多是飞禽猛兽,而魍魉则浑浑噩噩,如野兽一般,靠血食为生。   “老身云游四海,以除恶为己任,如今你竟说我是妖怪?可笑可笑?”老妇人摇摇头道。   那人瞧着老妇人,仍是一脸忌惮,却是楼明恭恭敬敬道:“我等乡野草民,见识少,还望前辈见谅。”   “你们知道就好。”老妇人也不客气。   宁清漓看向楼焱,二人的眼中俱是一般的惊奇。   此山入夜便会阴气极重,然而,就在老妇人出现之时,漫山遍野的阴气顿时轻了许多,可见她的修为还是颇为不错的。   老妇人坐在篝火前,她虽然衰老,满脸皱纹,但皮肤白皙,举止文雅,眼中含着和蔼笑意,瞧着便让人心生亲切。   楼明瞧着她似是世外高人,忍不住开口问道:“老人家,这深山老林,野兽颇多,您深夜一个人上山,实在危险。”   老妇人幽幽叹了口气道:“实在是急着赶路,错过了宿头,这才不得不在山中歇息。”   楼明又继续问道:“却不知是何急事,需得如此赶路?老人家不妨说出来,若是我等能出上几分力,也是好的。”   老妇人听此,又叹了口气:“都是些自己的私事,明日翻过山头就好啦。”   楼明见老人不愿多说,便也没多问。   有了这个插曲,猎人们的气氛又变得平静下来。   众人很快在原地休息,楼明照例安排人手站岗,每一个时辰换一班,刚巧可以到天亮。   宁清漓和楼焱都不必站岗,二人便睡在最里面,那老妇人瞧着,便也要求跟着二人睡在一处。   楼明自然是同意的。   宁清漓将白日里收集的干稻草铺开,见老妇人过来,便也帮她铺了一些。   老妇人坐在干草上,上下打量着她,惊奇道:“好厉害的丫头,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功德?”   宁清漓微微一怔,只做茫然不知的表情。   却是楼焱,面上神色闪过一丝诡异。   好在老妇人不曾追问,只席地而坐,开始入定了。   宁清漓也不多言,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闭上眼睛。   第二日清晨,宁清漓是被楼明的暴怒声吵醒的。   “怎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歇斯底里得吼道。   宁清漓只觉营地四周,阴气阵阵,竟比昨日她入睡前更浓了些许,她起身环顾四周,却原来是昨夜谈及鹿血的男人也失踪了。   营地的草丛里又是零星血迹,宛然着往林子深处去,可这一次却又有所不同。   宁清漓瞧在眼里微微蹙眉。   只因草丛里的痕迹,显然这人并无经过挣扎,是自己走进去的。   有人露出满脸惧怕之色,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明老大,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地方邪门的很。”   “回去?回去等着看老婆孩子饿死吗?”有人反对道。   一群人七八个,很快七嘴八舌的吵起来,到头来还是楼明喝了一声道:“都闭嘴!我楼岗村的,没一个孬种!这鬼神固然可怕,回家去没饭吃,难道便不可怕了?横竖都是个死,留在这里,好歹还搏一搏。今天起,咱们白日多打一些,待满了包袱,就回去!”   众人听此,皆是点头。   农户们可怜,总共也没多少选择的余地,想到家中老小,皆是来了力气,预备早些备好猎物,快快下山去。   是以这一日白天,众人也不多言,只专心致志打猎,竟也赚了不少,临到傍晚,楼明轻点数量,缓缓吐了口气道:“够数了,明日一早,咱们便往回走。”   “明老大,瞧这天色,起码还得半个时辰天才黑呢,不若咱们现就往回走走,也好早些回去。”有人提议道。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赞同。   获得猎物虽然高兴,但接连没了两个人,却叫农户们吓丢了魂儿,都是归心似箭。   楼明听此,点头同意了。   众人一路往回走,楼焱和宁清漓跟在后面,没走出多远,宁清漓突然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蹙了蹙眉,方要开口,便听前头有人一声怪叫,“啊啊”得声音在空荡荡的山间回响,越发诡异起来。   “是老六!那是老六!”   老六正是昨夜失踪之人的诨号。 第11章 楼谷光 我乃前朝天下兵马元帅楼谷光。……   一群人围了上去。   宁清漓和楼焱好不容易才摆脱楼阿大挤过去,只见下山的大路上,一个人影挂在树梢。   天色渐暗,已看不清他的脸,可凭着身影和丢在树下的包袱仍能分辨出此人的身份。   宁清漓靠近了些,只觉周围阴气浓郁,树下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已然成了褐色。   有胆大些的,七手八脚得上前,将那人放下来,正是与前夜的楼三彪一般的死法,开膛破肚,面色惊恐。   众人皆是汗颜。   楼明饶也算是见多识广,如今也被这场面吓得脸色惨白。   余下的人更有甚者,吓得失魂落魄,跪地朝树林子里哀嚎着求饶起来,脸上眼泪鼻涕横流。   那老妇人幽幽叹了口气,神色间亦是惋惜。她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串紫檀串珠,轻声吩咐楼明道:“去将他埋了吧,老身今夜为你们守夜,必不会再叫那妖孽出来祸患尔等。”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动容。   楼明眼前一亮,忙上前道:“那便多谢仙人了。”   老妇人听他这样说,眼底却略过一丝嘲讽。   “仙人?老身差的远了。”   然而楼明哪管得了是不是真仙人,忙拉着乡民齐齐跪下,领头给老妇人磕头,“您救我们于水火,于我们而言,就是仙人。日后我们楼岗村必定家家户户供奉你的长生牌位。”   宁清漓和楼焱站在一旁,楼焱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心道他这个便宜爹倒是激灵的很,知道先把派头做足了,管那老太婆说的是真是假,磕个头,说几句话又不花什么银子。   可惜他们却不知,真正的仙人就在旁边站着呢。   无论是不是心理安慰,这一夜,众人的心情明显放松下来。   宁清漓和楼焱照例睡在最里面,只见篝火旁,老妇人佝偻的背影远远看着,竟是瘦削又单薄。   她心头隐约有些不忍,忍不住道:“婆婆也要当心呀。”   老妇人微微一怔,回眸看向她,笑着点头道:“姑娘心甚好。”   楼焱听了,眼底的嘲讽越发明朗。   如此,到了后半夜,宁清漓被身边的楼焱轻轻拍了一下。她慢慢睁开眼睛,只见自己前面已经空了,篝火不知何时尽数熄灭,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预示营地仍是平静。   只是老妇人却消失了,周围阴气浓郁,叫人心悸。   宁清漓心中咯噔一下,有些慌了神,却见楼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宁清漓小心翼翼起身,跟着他往营地边的草丛走出。   此时,山中静谧,阴暗潮湿,浓郁的阴气一阵阵泛起,竟比之前更加厉害了。   她蹙着眉,跟着楼焱走,夜色里,楼焱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待会儿别出声。”   宁清漓自来不曾与男子这般拉过手,可转念一想,他们如今都不过是垂髻孩童,倒也无甚男女大防。   她跟着楼焱走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蹲下,楼焱小心翼翼扒开面前的草丛,只见那老妇人手中拔剑出鞘,身边则有一团黑影蛰伏着,趴在地上,还发出无意识的咕噜咕噜声。   那团黑影仿若一个婴儿的形状,有四肢和头颅,却都蜷缩在一起,在地上匍匐,瞧着像人,却又不是人。   “那是魍魉……”宁清漓醋了蹙眉,低声道。   楼焱道:“是。”   魍魉乃是这世间最低级的妖物,多生的奇形怪状,没个定型,丑陋无比。   只见那老妇人一把拎起地上的魍魉,朝对面丢了过去,树丛中窜出来一个男人,那人仿佛是饿极了,一口咬住魍魉的胳膊,没几口便将它生吞了。   那男子双目猩红,头发皆是白色,浑身上下布满了狰狞的红色魔纹,在黑夜中幽幽泛着光芒,竟是一个鬼修,且显然已是走火入魔的边缘。   鬼修乃是人死于非命,魂魄怨气太重,无□□回,以怨气修行之魂,是四恶中最凶的一种。   红色的魔纹代表他们的修为,从这男人身上的纹路来看,他修行尚浅,不过百年。   老妇人幽幽叹了口气,埋怨道:“已说了叫你不要出来,怎又吃了一个人?”   那男人将那魍魉囫囵吞了,才喘息着发出嘶哑的声音:“那是自己落了单,可不是我去抢的!”   他声音艰涩,听不出年纪,似又十分虚弱,又歇了一会儿才道:“贪生怕死,又没义气,夜里竟想抛弃同伴逃跑,合该被我吃了!”   “谷光,你戾气太重了。”老妇人无力得叹道,她坐在一旁,神色颇为颓然。   宁清漓心头一震。   老妇人叫那鬼修谷光?   难不成他便是传说中楼家先祖楼谷光?那这老妇人既是修者,又与他是什么关系?   楼谷光又因何缘由成为鬼修?   宁清漓心中升起无数疑问,一些十分不好的猜测涌上她的心头,刹那间只觉得身子抖得厉害。   楼焱站在她身后,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静心。”   宁清漓这才回过神来,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山风中潮湿且带着凉意的气息袭来,让她清醒了许多。   她回眸看了一眼楼焱,终于轻轻点点头,一起退了出去。二人动作十分小心谨慎,那老妇人的修为二人看不出,但楼谷光身上的阴气却重的吓人,二人没有把握,只得避其锋芒。   楼焱走在宁清漓前头,脚步飞快,她吃力得跟着,却突然听到一声“咔嚓”的声响,竟是楼焱不慎踩到了一截树枝。   这脆响在黑夜中格外刺耳,老妇人厉声道:“谁在那里!”   她话音未落,楼谷光已悍然出动,整个人飞一般朝二人袭来。   宁清漓眼神一沉,璇身面向对方,运转丹田中的灵息,竟是要硬接楼谷光这一击。   楼谷光已有百年道行,纵然浑身虚弱,他如今的力量也绝非如今的宁清漓所能承受的。   只是宁清漓心知自己此时若是躲开,那楼焱必定要受此一击。想到此,宁清漓终究是咬了咬牙,准备硬接下来。   而此时,被宁清漓护在身后的楼焱,轻轻挑了挑眉,心中只当这丫头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连百年道行的鬼修都敢硬碰硬。   只见他不慌不忙得轻哼了一声,只伸手轻轻一拽,宁清漓便被他拉到一边。   下一刻,楼焱的手与楼谷光的手对在一起,楼谷光一身红色魔纹亮如白昼。   刺眼的光芒自二人掌心迸发,楼焱束发的飘带断裂,满头乌发随风狂舞,他面沉如霜,嘴角勾起一丝阴冷桀骜的笑意。   明明小小年纪,却是气势如虹。   楼谷光生前沙场纵横二十年,死后又修鬼道,遇过无数凶险,却从来没有一人如眼前这孩子般叫他惧怕。   而宁清漓在巨大的冲击下,几近晕眩,她吐了口血,艰难地抬头,只见楼焱踉跄着后退两步,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哼,竟是无甚大碍。   二狗前辈的修为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宁清漓不禁在心里感慨。   老妇人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楼谷光与楼焱一交手,她便知对方虽只是两个孩童,却绝非普通人,那女孩身上有万年罕见的大功德,那男孩的修为只怕还在他们二人之上。   鬼修一道素来最被修真界所不齿,此事若传扬出去,楼谷光焉有活路?   “去抓那丫头!”老妇人咬了咬牙,怒道,“今日绝不能放跑了他们俩!”   楼谷光周身魔纹越发亮的发红,他肤色黝黑如碳,鼻息间甚至带着火焰,身形高大,一只右手形状若鸟爪,指尖尖细,锋利无比。   鬼修以魂炼神,需得强化自身,楼谷光练得,显然便是自己的右手。   他朝宁清漓攻过去,却仍是楼焱挡在他面前。   “你这修炼的路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楼焱以手指轻轻弹开楼谷光的爪,眼角的余光却盯着身后。   老妇人不知何时,早已绕过去,手中持剑,朝宁清漓攻过去。   宁清漓咬牙接招,她踉跄着两步,脚下看似毫无章法,却也叫老妇人一时无法近身。   老妇人心知若他二人制不住这两个孩子,那当真是命皆休矣,是以她不再留手,招招都是要人性命。   宁清漓见老妇人攻势越发灵力,狼狈躲避间,却双手悄悄结印,不着痕迹的在地上画了个圈。   楼焱瞧在眼里,不知为何眼皮一跳,这丫头的做法不禁让他想起曾经交手过的某个人。   下一刻,宁清漓结印完成,只见地上骤然泛起一阵蓝光,那将那老妇人笼罩其中。   无论她如何拳打脚踢,又或者用剑劈砍,困住她的蓝色结界都犹如至柔的水,不伤她分毫,却也让她挣脱不开。   “囚水阵?”老妇人面色难看,声音嘶哑道。   宁清漓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着,方才一番打斗实在是耗尽她的体力,若非强撑着,她此时只怕要坐在地上了。   楼谷光见此,嗷呜一声,如野兽般挡在老妇人面前,对着那结界又抓又挠,却是毫无办法。   楼焱不着痕迹地挡在宁清漓面前,淡淡道:“结界做的不错。”   宁清漓腼腆地笑了笑:“多亏了前辈引开楼谷光。”   楼焱一哂,将心中的不痛快按下,冷声道:“若想她安然无恙,不若先交代交代吧。”   楼谷光面色扭曲,许久才颓然道:“我乃前朝天下兵马元帅楼谷光。”   果然是他。   “那她呢?”楼焱扬了扬下巴,看向那被困在结界里的老妇人。   楼谷光看向身后老人,猩红的眼平添了几分温柔:“她是庆宁帝姬,亦是我妻。”   老妇人听到这个称呼,面容狠狠扭曲了一番,她呼吸急促地看着楼谷光,神色间又是痛苦又是茫然。 第12章 帝姬 我乃魔尊楼焱座下,奉魔尊之名,……   庆宁帝姬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楼谷光时是十七岁,她的父亲有十几个女儿,而她的母妃并不受宠,她是皇室中最不起眼的帝姬。   那年,楼谷光镇守边关大胜,皇帝大喜,在宫中摆宴,她心中好奇,被宫女挑唆,躲在他的必经之道上。   她在假山后头偷偷探头,远远地便瞧着一个器宇轩昂的将军,一身甲胄,高高大大的模样。   庆宁看得一时失了神,竟跌了出来。   楼谷光吓了一跳,却听随行太监介绍说这是庆宁帝姬,于是他恭恭敬敬行礼参拜。   姿态平和,丝毫没有因她的失礼而轻视她。   庆宁因此也跟着平静下来,她整理衣衫,仰头接受了他的拜见。   那日,她看他的背影,忍不住心头跳动得厉害。   后来,她便时常打听他入宫的时辰,只为多看他一眼,多听他说一句“拜见帝姬”。   如此两年,有一日,楼谷光突然似笑非笑地抬头问:“不知帝姬可否婚嫁?”   庆宁愣了愣,一时之间脑海中一片空白。   楼谷光微微一笑,就此错过。   可后来庆宁才知,那日他请皇上赐婚,娶她。   却原来,她对他的心意,他一直都懂。   皇上同意了这门婚事,却派他先去打一场仗。   楼谷光不疑有他,临走前来与她送行,两个人遥遥站着,眼里看着彼此,眼睛亮的像星子。   “等我回来。”第一次,他没有叫她的尊称。   庆宁笑起来:“好,我等你。”   可是,她等来的,只是一具尸体。   他被她的父皇砍了,婚事就此作废。皇帝重新指了一门亲事给她。   庆宁哭了三日,几乎哭瞎了眼,她这辈子,不想嫁除了楼谷光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直到黑夜里,有个穿着兜帽的男人站到她的床前。   那是个恐怖的人,他的脸被全部遮挡起来,只有漆黑的手指和上面繁复的魔纹显露出他的身份。   那个人嗓音沙哑地问道:“你想再见楼谷光吗?”   庆宁吓得几乎要疯了,可是楼谷光三个字仿佛魔咒,她咬着牙点头。   “跟我来。”黑衣人转身离开。   庆宁犹豫半晌,才起身跟上去。   她跟着黑衣人穿过偌大的皇宫,皓月当空,明明是盛夏,但宫里边却莫名有着一丝凉意。   没有人阻拦他们,所有的侍卫宫女太监,都仿佛看不到他们一般,庆宁觉得她仿佛在做一个荒诞可笑的梦,直到她在冰窖里看到楼谷光的尸体。   他的头被砍下了,伟岸的身躯萎缩得瘦小,脸颊凹陷,露出高耸的颧骨。那么狰狞,那么熟悉而陌生。   庆宁没有丝毫的害怕,她抱着楼谷光的头颅大哭起来。   “我能让他活。”黑衣人再次开口,声音嘶哑至极,“我还可以教你们修炼。”   说着,他抬手,楼谷光的魂魄便出现在他身边,男人茫然地看着庆宁。   庆宁说:“你要我拿什么来交换?我都给你。”   “我乃魔尊楼焱座下,奉魔尊之名,夺尔等命数。”   庆宁不懂什么叫命数,但她同意了。   下一刻,她便变成了一个七十岁的老妇人,身体长满皱纹和斑纹,浑浊的眼珠,满头的白发。   她愣住了,黑衣人轻笑着,挥了挥手,冰窖里楼谷光的尸体便睁开了眼睛。   他的皮肤开始变成黑色,上面布满魔纹。   他睁开眼睛,声音嘶哑地如黑衣人一样。   “庆宁?”   庆宁帝姬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哭,命数容颜,又或者一切,无论是什么,在楼谷光唤她名字的一刻,都变得值得了。   此后二百年,他们一直藏身于此山之中,修炼鬼道,直到楼焱和宁清漓无意间发现了一切。   讲完这故事,庆宁帝姬嘲讽地看向楼谷光:“我这副样子,又能算谁的妻子?”   楼谷光回眸看着她,狰狞的脸却难得的深情:“生前身后,你都是我楼谷光的妻。”   他们曾经在风华正茂时相遇,如今外貌大变,却深情不改,令人不生唏嘘。   只可惜在场的另外俩人,心里却是半点儿女情长也没有。   楼焱想的是,又是谁家的小兔崽子打着老子的名义出来胡作非为?   宁清漓想的是,也不知楼焱死后,这些人如何行事?如今魔界又是怎样一番境况,若魔界为祸苍生……   她惯性的开始担心修真界,而后才想起如今自己不过是个普通少女,便是知道些什么,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然而就在宁清漓失神的片刻,她只觉自己所控制的结界内,有一股微妙的灵力波动。   结界之中,庆宁帝姬发出痛苦的吼叫,那声音犹如在遭受不知什么酷刑,便是听这惨叫,都叫人觉得痛苦至极。   宁清漓的结界被瞬间冲垮,她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愣愣看着眼前的庆宁帝姬,她全身仿佛沾染了什么毒液,竟在一点一滴的融化。   “是黑誓咒……”宁清漓喃喃道。   楼焱也蹙眉道:“应该是了,中此咒者,若是说出特定的事情,便会□□消融而亡。这恶咒也只有魔界才会有。”   不必说也能猜到,这般恶毒的咒语,定然是楼焱发明的。   “庆宁!”楼谷光眼看庆宁帝姬如此,不再恋战,只冲过去,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奈何她□□却如豆腐一般,轻轻一碰便碎了。   庆宁帝姬痛苦地扭曲着,全身的□□分崩离析,不过片刻,便只余下一颗内丹,泛着金色光芒。   光晕之中,隐约可见庆宁帝姬的脸,她已恢复成年轻时的面容,宫装美人,妍丽逼人。   “谷光!”庆宁帝姬含泪唤道,“好好照顾自己,我这一生,不悔与你一场!”   “不!庆宁!不!”   楼谷光困兽一般的嘶吼着,他冲过去,伸出手,想要抓住庆宁帝姬的轮廓,却什么也抓不住。   很快,那抹金光消散,庆宁帝姬已经变成了一抔黄土。   静谧的黑暗中,不见五指,山风呼啸,在空旷的山野间,泛起阵阵回声。   楼谷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绝望哀嚎:“我杀了你们!”   而后,不等宁清漓反应过来,楼焱已和楼谷光交上了手。   二人越打越快,越打楼焱心中越是心惊。   楼谷光的实力并不高,但爱人身亡却显然刺激了他心中无穷的杀意。此人在世时,便杀孽极重,修炼法门又显然不对,这才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不说,再经这刺激,已是走火入魔了。   眼看着楼谷光身上的阴气越发重了起来,身上的魔纹犹如带上火焰,熊熊燃烧。楼焱眉头紧紧蹙着,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只怕便要在小丫头面前使出魔修的招数,定然是会吓她一跳的。   楼焱心不在焉地想着,然而下一刻,他身后,灵息暴涨,那样强大的灵脉,就连楼谷光都露出骇然的目光。   楼焱回头,只见宁清漓不知何时,已将灵簪捧在手中,金色的灵息自灵簪重源源不断的满溢出来。   她闭着眼,整个人都升在半空中,衣袂连着头发一起翻飞,笼罩在一片金色之中。   宁清漓感受着灵簪的力量不断拓宽自己的身体,一遍遍冲刷,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她双手结印,缓缓轻声道:“渡!”   下一刻,满山的鸟兽皆是感受到这恐怖的力量,从睡梦中惊醒,叽哇乱叫着冲上云霄。   楼谷光被灵簪强大的灵息冲击,发出一声声痛苦的□□。他半跪在地上,艰难地瞪着猩红的眼睛,看向宁清漓的眼里充满着怨恨和痛苦。   楼焱惊奇地看向宁清漓,事已至此,她还想超度楼谷光不成?   楼谷光的身体被这金光击中,金光将魔纹一点点侵蚀,他痛苦的□□,大口大口吐出鲜血。   直到金光将楼谷光全身游走一边,宁清漓才吐出一口鲜血,落回地面,她脚下发软几乎站不稳,不禁踉跄两步,跌进一个精瘦的怀抱。   宁清漓艰难地喘息着,只叫了一声“二狗前辈……”,便眼前一黑,终究是晕了过去。   楼焱下意识地接住宁清漓,一时心中五味陈杂。   “蠢丫头。”他勾了勾唇角,气道,而后慢慢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双眼睛已变成猩红。   比楼谷光强大太多的阴气席卷了整个山谷。这力量震慑山林,飞鸟们疯狂往山外飞去,野兽狂奔,皆是一副惊恐逃命的模样。   而楼谷光喘息着爬起来,他身上暗淡的魔纹再度亮起来,仿佛燃烧,他咆哮着瞪着楼焱,再无半分人性可言。   楼焱打量着楼谷光,不无嘲讽地说道:“本座本只想吞点血食,倒未料到竟有这样的收获。”   说着他轻轻抬了抬手,楼谷光便觉得膝盖下有万斤重量,让他撑不住地噗通双膝跪地。   楼焱走到楼谷光面前,细细打量他身上的纹理,神色间亦是颇为意外:“饕餮纹?教你修习之术的是八部的人?”   楼谷光不甘心地瞪着楼焱,他浑身上下的魔纹如烧灼般疼痛起来,闪着的红光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烧了一般。   然而这疼痛却也叫他清醒了一点,他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问道:“你到底是谁?”   楼焱漫不经心道:“当然是你的祖宗。”   楼谷光目眦欲裂 ,却说不出话来,因为楼焱已倾身上前,伸手捏住了他的喉咙。   楼谷光周身都是魔纹,可楼焱的魔纹却只有额间一点,隐约翻出一丝丝殷红。   魔纹的多少通常代表着力量的强弱,但显然,楼焱的修炼之法又或者天赋,实在比他高级太多了。   “说说看,教你鬼修之道的是谁?”   楼谷光发出痛苦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楼焱的双目变成一片猩红,冷然道:“废物。”下一刻,楼谷光身上的魔纹燃烧起来,不过片刻,他便化为灰烬。   山林间终于重归平静,楼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将宁清漓背在肩上。 第13章 空间 女孩子软软的身体,带着一丝若有……   一盏茶后,天亮了。   宁清漓在晨曦的鸟鸣中醒来,她浑身酸痛的厉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前辈……”   楼焱勾了勾唇角:“醒了?”   “楼谷光呢?”   “被你吓跑了。再睡一会儿吧。”楼焱道。   宁清漓难受地厉害,趴在楼焱肩膀上轻轻哼了一声,小猫似的。   “我们去哪?”她含糊地问。   “回家。”楼焱答道。   楼焱带着宁清漓回到猎户们的营地,楼明已经转醒,见老妇人没了踪迹不说,连楼焱和宁清漓也不见了,不禁骇然。   然而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就瞧着楼焱背着宁清漓回来了。   楼明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楼焱摇了摇头,不说话。   楼明见宁清漓面色苍白,昏昏欲睡的样子,已然猜到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压低声音问道:“那仙人呢?”   楼焱道:“不必等她了,咱们速速下山去就是了。”   楼明瞧他一脸疲惫,已自动脑补了处一场仙人大战妖怪,最终不敌,后来宁清漓用灵簪拼死救人的场景,竟和实际上发生的事有点异曲同工的意思。   这边其他猎户,见仙人没了,但这一夜过去,好歹平安,不禁松了口气。   宁清漓始终昏睡,没多久又发起高烧,楼焱不放心的探了探她的身体,却只觉她体内灵脉宽阔,丹田中灵息充盈,才放下心来。   想来是灵簪的力量过于强大,她身体吸收不了吧。   而陷入一片昏迷中的宁清漓,惊奇地发现她终于打开了自己的本命空间。   如宁清漓这般天生带有本命空间的修者十分不多见,尤其宁清漓本身还是水和木属性的修士,是以她的空间里遍布奇花异草,若属性合适的修者在此修炼,可事半功倍。   然而此时的空间一片凋零,四处都是开败了的枯木荒草,溪流小河皆是干涸。   宁清漓知道,这是因为上辈子她被魔焰入体,是以连累本命空间被毁。   这辈子她修为不足,始终无法打开空间,这一遭定然是因为灵息冲击灵脉,她又吸入了不少灵息,才恰好达成了这契机。   可惜空间中这般样子,处处都得百废待兴,需要灵息滋养,才有再现生机。   想到此,宁清漓决定先不离开,而是躲在空间里修炼起来,横竖外头有二狗前辈照应,应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众人下山而去,将猎得的皮货分了,预备换些米面,楼明带着三个孩子一同回家,宁清漓始终昏迷不醒,他担心极了,可楼焱却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又叫他也跟着纳闷起来。   看这样子,是没事的?   这边楼焱背着宁清漓,一路往楼家走去。宁清漓的脸就贴在他的后脖颈上,随着动作,皮肤互相摩擦。   女孩子软软的身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楼焱觉察出她身体里灵力的波动,不禁苦笑起来。   想这丫头对自己还真是信任,趴在他背上竟也敢入定修行。   也罢也罢。   日后等发现他的身份,只怕小丫头就再不会如此了。   想到此,楼焱竟难得的生出一丝遗憾来。   然而这点微妙情绪很快在踏入楼家小院的刹那,消失殆尽了。   小院子里静悄悄的,院子里一片狼藉。   楼焱背着宁清漓一步步走进小院,鸡舍里的鸡早就没了踪影,石磨被劈成两半,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的声响。   楼明觉得不对劲,扬声道:“媳妇?三丫?”   可是整个院子里都半分声音也无。   半日前。   宣明朗和曲飞荷蹙眉站在楼岗村的村口。   这是他们第二回 来这个村落了。   此前,二人奉师父之名下山寻找本门秘宝天舞灵簪,一路追查线索到了此处。   可惜,那村长不过是个小人,竟想借二人之手鱼肉乡邻,二人警告了那村长一番,便匆匆离开。   可没想到,就在昨日,他们突然间又在这周围感受到强大的灵息波动,一路追踪过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楼岗村。   “怎么又是这里?师兄,不若将这村子屠了了事。”曲飞荷今年十六岁,身段妖娆,眉目秀美,乃是青云派二长老张顺的义女。   她因天资聪颖,又极有天赋,自小被捧在手掌心长大的,想到上回来时,村长儿子猥琐的目光,曲飞荷不禁嘟起了嘴巴。   宣明朗是二长老张顺的关门弟子,前掌门石道仁临死前,留下寻回天舞灵簪,便可继承掌门之位的遗言,为了辅佐自己的师父上位,自那以后他一直在寻找失传的宝贝。   “还是先瞧瞧再说,若天舞灵簪当真才此处,不能再错过了。”宣明朗劝道。   曲飞荷心知天舞灵簪事大,娇声道:“好吧……”   今年灾荒严峻,二人路过的村落皆是一派凄风苦雨,楼岗村瞧着,却比周围的村落好一些。   曲飞荷瞧着稀奇,随手拦住一个村民道:“老乡,你们村里怎没闹饥荒?可是有什么宝贝?”   那人瞪了她一眼,气道:“女娃娃怎的说话?你还盼着我们饿死不成?”   说罢,也不多言,只抱紧了怀里的两个馒头。   宣明朗看在眼里,伸手夺下那两个馒头,只瞧了一眼,便脸色大变道:“这馒头何处来的?”   那馒头并非寻常,香甜的麦香连着丰沛的灵息一同翻涌而出,与上一回灵力微弱的面食不同,这一次的馒头灵力充盈,十分难得。   “灵麦?”曲飞荷一惊。   这本是修真门派的特产,以灵息滋养麦苗,所得的食物送给没有辟谷的弟子吃,对修为大有益处。   如今,却暴殄天物,成了普通人的食物。   想到此,宣明朗冷哼一声,手掌一捏,便将其化成粉末。   他们这些修者,自小就习惯了自己高高在上,如今见曾经只有他们能享用的东西却有平常人在用,不禁一时恶意骤升。   这些灵麦做的馒头自然是从楼明家得来的。当初村长派人来抢走的,乃是第一茬的灵麦,不过是试验品,宁清漓和楼焱都不敢注入太多灵息。   可这村民拿的,却是宁清漓和楼焱走之前专门为刘氏和楼三丫留的,灵息注入得十分充足,比青云派自产的,也不差了。   那村民见自己辛苦求来的馒头没了,不禁微微一愣,而后才回过神来,举起拳头便往宣明朗脸上砸。   “我跟你拼了!”   然而不等他拳头沾到对方,他人已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墙根。   宣明朗面色冷淡,他上前一步,掐着那人脖子,将他提起来。   “说,馒头哪得来的?”   那村民被掐得脸色青紫,满眼惊悚地看着二人,他颤抖着手指,挣扎着指着不远处,炊烟最浓的那间院子。   “楼……是楼明家的……”   宣明朗和曲飞荷寻到了位置,竟正是上回村长说有妖物的那户人家,心知他们大概率是被耍了,不禁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宣明朗冷哼一声,手指微微使劲,只听咔嚓一声,那村民的喉咙已经断了。   他随手将尸体扔在墙根,尸体撞上土墙,发出一声闷响,落下簌簌的灰尘。   宣明朗漠然得看着地上的尸体,冷冷道:“食得灵麦,已是天大的福分,便送你早登极乐吧。”   二人毫不在意得转身离开,只有那乡民的尸体靠在墙面,慢慢滑落,他惊恐的双目甚至来不及闭上,只茫然得看着天空,似还有一丝疑惑,想不通自己是为何被杀。   而曲飞荷和宣明朗闯进楼明家的院子时,刘氏正在和三丫磨面粉。   这已经是宁清漓走之前收获的最后一点灵麦了,村子里有的人家揭不开锅,老人又病了,刘氏面冷心软,免不得要送一些出去。   如今剩下的这一点,正好是二人的口粮,算算日子,能撑到楼明带着孩子们回来。   她心中正数着日子,大门哗啦一声被撞开了。   一对衣着华丽的男女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正是上回来过的那两个人。   曲飞荷冲进小院,面色阴沉,二话不说便走到磨坊旁,一剑将石磨劈成两半。   三丫还没回过神来,差点也跟着被一起削了。   刘氏面色大变,将女儿护在身后,怒道:“你们是谁?凭什么砍我们家的磨!”   曲飞荷脸色阴沉,冷笑道:“上回竟叫你们这种乡野刁民给骗过去了!说,本门秘宝在何处!”   说着,她长剑挥出,一剑将院子里的鸡舍劈成两半。   宣明朗更直接进屋,把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自然是一无所获。   见二人气势汹汹的模样,刘氏心里头发凉,她知道他们是冲着宁家的宝贝去的,心道,幸亏叫宁丫头跟着去了,若不然不得被一窝端了。   “什么宝贝不宝贝的,我们就是庄户人家,哪里知道你们神仙的东西?”刘氏嚷嚷道。   然而曲飞荷和宣明朗哪里是好相与的,尤其二人皆是天之骄子,自小在门派中跋扈惯了,只见曲飞荷轻轻一笑:“你们不说,我自有法子叫你们张口!”   下一刻,刘氏只觉眼前一花,楼三丫已被那二人掳去。   曲飞荷拎着小小的幼女的后颈,捏起她的手指,轻轻一用力,只听啪嗒一声,楼三丫的左手小拇指便被掰断了。   “啊——”三丫尖叫出声,眼泪呜呜流着。   刘氏愣住了。   他们不过是普通庄户人家,哪里见过这般的阵仗,曲飞荷和宣明朗皆是修行中人,天资过人,样貌出众,身上又是绫罗绸缎,犹如仙人。   谁成想,抬手之间,却是罗刹一般的行径。   楼三丫只觉得手指钻心似的疼,她浑身抖得厉害,只一边哭一边盯着曲飞荷骂道:“你这个丑八怪,将来我学了本事,要你的命!”   曲飞荷冷冷一笑,又掰断了三丫左手无名指。   “丑八怪?”她轻笑着重复,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我有一万种法子,将你变成这世上最丑最痛苦的人……”   三丫痛到极致,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她整个手臂都在抽搐,若不是被曲飞荷拎着,早就跌到地上了。   刘氏心疼得只觉得要疯了,她脚下来发软,瘫在地上,再没了之前的沉稳,只呜咽道:“求求你别伤她了,你打我的吧,求求你了!”   曲飞荷轻哼一声,不屑一顾地走到刘氏面前,冷冷问道:“早些如此不就好了?我再问你一遍,我门中秘宝在何处?”   刘氏张了张嘴,刹那间却有了一丝迟疑,她心中涌过无数情感,那答案就在嘴边,她盯着倒在地上的楼三丫,张了张嘴,浑身都在发抖。   宣明朗轻巧得上前,穿着皂靴的脚,轻轻踩在楼三丫的左手上,轻轻一碾。   楼三丫在昏迷之中,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刘氏彻底崩溃了,她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状若癫狂得摇着头:“不,不——我说,我说!他们都跟着我男人上山了!很快就会回来!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再伤她了……”   那般凄凉的声音,再真实不过。   曲飞荷和宣明朗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咱们便在此,守株待兔如何?”曲飞荷笑盈盈道。 第14章 怒火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楼焱伸手按住……   小院子里静悄悄的,宁清漓尚在入定修行之中。   楼焱看了看四周,面沉如水,他从容的率先走进房中,小心翼翼将宁清漓交到楼阿大手中。   小丫头无知无觉地睡着,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到来。   “好好看着她。”楼焱想了想,转头对楼明叮嘱道。   楼明头一回见二儿子这样跟自己说话,不禁有些懵了,而后他才渐渐觉察到一丝诡异。   这种诡异不光来自于楼焱的态度,还在于家里的静谧,没有人声、没有炊烟、连鸡舍里的鸡都不叫了。   楼焱说完,转身,慢慢朝院子里走去。   楼明的后背渐渐沁出了一丝冷汗,他看着楼焱瘦削的背影,张了张口,却突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这个二儿子向来有自己的主意,有时候,楼明也会想,他大约是什么仙人转世,又或者如他的修文兄弟一般的天赋异禀。   可是,楼焱一直不说,楼明便也不提,只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一般的照顾。   然而这一刻,楼明忍不住道:“老二,小心啊。”   刚要走出房门的楼焱微微一愣,回头看了楼明一眼,有些惊讶,又有些啼笑皆非。   他欲言又止,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回头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朝着大门淡淡道:“仙人既到了,何不现身?”   躲在外头的曲飞荷和宣明朗皆是一愣,二人对视一眼,虽不知自己是如何被发现的,但想楼焱一个小孩,竟能发现他们,必不会是肉身凡体。   这家人果然有古怪,想到此,曲飞荷心中越发气愤,她将晕在地上的楼三丫用脚尖一挑。楼三丫直勾勾得朝大门撞了过去。   随着一声巨响,大门顿时四分五裂,木屑碎了满地,楼三丫重重跌在楼焱面前。   她整个左手肿胀的几乎青紫,人早已晕厥过去,狼狈的躺在地上,身上满是尘土。   而她身后,两个面容姣好,青衫道袍的男女并肩而立,二人皆穿青色衣衫,宽袍广袖,衣袂上绣着亭亭玉立得翠竹,显是师出同门。   楼焱看着二人,他认出这两个人正是之前村长带过来的,那两个青云派的弟子。   他面沉如水,看着满地狼藉,只轻轻瞥了楼三丫一眼,而后便抬头问道:“我娘呢?”   曲飞荷和宣明朗有些意外得看向楼焱。   这孩子瞧着也不过十岁的模样,竟是临危不乱,倒也难怪胆敢窝藏天舞灵簪这样的秘宝。   “只要你将本门秘宝交出来,再将罪魁祸首交给我们,我就放了你们的母亲。”曲飞荷居高临下道。   楼焱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问道:“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们都是修真之人,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平日里自诩匡扶正义,铲奸除恶,为何对我等平民,下手却毫不留情?莫不是欺软怕硬吧?”   曲飞荷微微一怔,她看着眼前面色阴沉的男孩,男孩瞧着瘦瘦的,衣着朴素,除了眉眼间俊秀些,和普通的农户没什么不一样。   可是这孩子有一双深邃的眸子,漆黑的眼睛这般直勾勾盯着她,便叫她心里头莫名的发慌,就连后背都带着一丝凉意。   这样的微妙情绪让曲飞荷在刹那间竟有了一丝迟疑,而后她却将这慌乱强压下去,不过是一个孩子,便是再天资聪颖,又能如何?   她冷笑一声道:“平民如草芥,对付你们,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不一样?”   自小,师父和师兄便是如此教她的,她也觉得这想法对极了,修者有通天彻地的能力,这些平民又算的了什么呢?   “是吗?”楼焱似笑非笑地看着曲飞荷,眼中嘲讽之意更甚,他心中渐渐升起杀意,手心不着痕迹的升起一团黑色火焰……然而下一刻,他身后,一股灵息波动传来。   楼焱飞快得收回手中火焰,回眸看向身后的宁清漓。   自打开本命空间开启后,宁清漓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想着修炼,很快便在自己的空间里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   满溢的灵息原本在她的灵脉之中横冲直撞,几要她走火入魔,可如今却被她引导进入空间之中,浇灌土地。   宁清漓的灵识盘膝坐在本命空间干涸的泉眼旁,浑身萦绕的灵息开始修复干枯皲裂的土地,激活泉眼,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股清泉自泉眼中涌出,渐渐溢满了河流。   充盈的水系灵息浇灌土地,一株株寒露草抽出嫩芽,摇摆着抖擞着叶子。   宁清漓吐出一口浊气,慢慢睁开眼睛,神色有些复杂得看着身边的仙草。   寒露草乃是宁清漓空间中最寻常的产出,亦是冰系修者绝佳的修炼材料,当年她那个好师兄,为了虞瑶,不知求了自己多少次。   而宁清漓纵然百般不愿,却仍是免不了服软几回,现在想来,实在是蠢了些。   想到此,宁清漓心中杂念骤生,若强行修炼,只怕会走火入魔,她遗憾地吐纳固元,慢慢睁开眼睛,从本命空间中抽离出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楼家的地上。   而院子里,楼焱正和两个修者对峙。   宁清漓怔忪地起身,喃喃道:“前……二狗哥……”   而后,她便看到了躺在院子里昏迷的楼三丫。   刹那间,宁清漓瞪大眼睛,她几乎以为,自己定然是陷入某种幻觉之中,否则怎会见到楼三丫那般模样。   生死未卜的躺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   宁清漓抬头,瞪着曲飞荷和宣明朗,她认得二人,正是之前被村长带来,要收拾他们的修者。   是他们做的?   宁清漓慢慢从地上坐起来,楼阿大下意识地扶着她,却见她竟大步流星得往屋外走去。   楼明想要阻拦,却不知为何,他的手掌放在宁清漓肩膀上的一瞬,却仿佛被什么涌动在她周身的力量弹开了。   宁清漓走进院子里,比之前更加强大的灵息萦绕在她周围,让她轻而易举便查看出楼三丫的伤势。   左手断了三根手指,肋骨有裂痕,人也在发烧。   “你们干的?”宁清漓的脸色变了,还是孩子的模样,眼底的杀意却毫不掩饰,澎湃的灵息从她体内满溢出来。   曲飞荷被宁清漓身上刹那间涌出的灵息弄得心头一惊,这般大的孩童,怎会有如此修为?若论实力,眼前这孩子与她十三四岁时没有什么两样。   而她尚且不过是一个乡野丫头,那天舞灵簪,竟能助力修为至此?   想到此,曲飞荷越发下定决心,便是灭了这村子,也要将天舞灵簪弄到手。   她冷笑道:“是又如何?小丫头若想活命,还不赶快将本门秘宝交出来?”   “就为了所谓秘宝?你们便要伤她至此?”她上前,一步步走到楼焱身边,“你们和畜生又有什么不一样?”   宁清漓心中狂怒,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因那灵簪,给楼三丫招来这样的杀身之祸。   她自幼天赋超绝,拜入浮山剑宗后,亦是超脱于普通弟子,可浮山剑宗素来教导弟子,修者修仙,是为护佑天下苍生,剑光所到,应斩妖除魔。   可眼前,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小修,竟视人命是草芥!想她宁清漓,舍得一身剐,与魔尊同归于尽,一把正阳剑,阻魔修不入中原九州,难道保护的就是这样的修者吗?   想到此,宁清漓只恨不得杀上九重天,问问如今的仙尊是如何管教这些小门小派的!   曲飞荷自小无人敢与她这般说话,见宁清漓如此咄咄逼人,心中莫名心虚,面上却强撑着:“尔等蝼蚁,便是做了又如何?”   宁清漓冷冷一笑,咀嚼着此话中的傲慢,喃喃地重复着,“便是做了又如何?”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楼焱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想劝他不要冲动,却被她一把甩开。   楼焱微微一怔,看着宁清漓的背影,心知她是真的生气了。   小姑娘向来性子温和,却最受不得自己人受伤,如今见三丫这副样子,只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宣明朗眉头微蹙,刹那间也被宁清漓身上的气势所震慑,不禁上前半步,挡在曲飞荷面前。   宣明朗蹙眉看着宁清漓,心道小小女童,便是再生气又有何用?却为何心里没来由的打鼓呢?   下一刻,只见宁清漓单膝跪地,左手将楼三丫抱起来,右手按在地上。   肉眼可见的水系灵息自宁清漓掌心喷涌而出,磅礴的力量之大,不但曲飞荷和宣明朗一脸震惊,就连楼焱都一时愣住了。   未料到不过半日的功夫,宁清漓的修为显然已是日进千里。   只见一滴滴带着灵力的水珠自地下腾空而起,于半空中凝结成一把把冰刀朝曲飞荷的身上刺过去。   宁清漓凤目骤然睁开,眼底略过一丝冰冷的蓝光,只听她轻声吟道:“风霜雨雪,万剑归宗!”   只见漫天的冰刀,瓢泼大雨一般劈头盖脸地朝曲飞荷和宣明朗飞过去,二人一时之间,猝不及防,只得举剑相迎,挡得极其狼狈。   楼焱瞧着宁清漓这气势,微微挑了挑眉。   没想到小丫头的水系修行如此扎实,竟可以灵息控制水珠的形态,凝成冰刀。这样的攻击并不需要多少力量,但却对控制灵息的精度和准度要求极高。   想来,她上辈子不是天赋异禀就是修为深厚。   趁着这混乱之际,宁清漓抱着楼三丫跑回他身侧,将三丫托付到楼焱手中。   “这里交给我,前辈快带着他们离开。”宁清漓冷声道。   事已至此,宁清漓知道,便是自己将灵簪交出,以那两个修者的做派,只怕也不会留楼明一家人性命。   宁清漓亦不会坐以待毙,她预备拼死拖住二人,再由楼焱相护,楼家其他人定能逃离此地。   楼焱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宁清漓决绝的目光,神色沉沉,嘴角勾着一丝笑意问道:“蠢丫头。”   楼焱催动灵力,昏迷的楼三丫自动漂浮起来,飞到屋子里,楼阿大下意识地接住妹妹,而后楼家整个房子发出剧烈的颤动,竟是拔地而起,朝白溪山的方向飞去。   罢了,既然如此,本魔尊就陪她斗一场吧。   楼焱懒洋洋得想着。 第15章 九霄云雷引天劫 楼焱当年正是被宁清漓……   宣明朗和曲飞荷好歹也是青云派年轻一代的翘楚,最初的慌乱过后,终于从宁清漓的猛攻中回过神来。   只见曲飞荷冷哼一声,手中宝剑一翻,脖颈间戴的鎏金八宝项圈跟着散发出一阵强光。   这强光带着澎湃的灵息,在她和宣明朗面前,竖起一道铜墙,将宁清漓的攻击尽数挡掉。   “是金顶如意圈,你的招数伤不了他们。”楼焱颇为失望得看了曲飞荷一眼,“小门小派的,修为虽不怎么样,东西倒确实是好东西。”   “青云派本就善炼器。”宁清漓并不吃惊,而后她迟疑片刻,才神色复杂地说道:“今日是我连累前辈了。”   宁清漓甫一交手,便知曲飞荷和宣明朗虽年纪轻轻,但身上都有宝贝傍身,而她自己,刚刚打开本命空间,虽有了些修为,但要与二人全力一战,实在是毫无胜算。   她主动挑衅,一来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二来也是为了保楼家人性命,只如此一来,倒是叫楼焱跟着她,一起骑虎难下了。   楼焱一哂,刚要说宁清漓几句,他好歹也是魔尊临世,难不成还真的会被青云派几个小毛孩子如何了?   只是此时诸多术法,楼焱此刻不方便显露罢了 ,一来是怕吓到宁清漓,二来是怕走漏了风声,若他要出手,需得一击必中,不能留任何活口,否则后患无穷。   然而宁清漓并不知这些,她心知如今自己那点微末道行,尚对付不了这两个少年,是以毫不犹豫地祭出灵簪。   她手中捏一个剑诀,灵簪自她袖中发出耀眼光芒,腾空而起,灵息若川流不息的长江,滚滚流入宁清漓身上经脉之中,而后经由丹田,汇聚于她百会穴。   宁清漓只觉头痛欲裂,却强忍着痛苦,一字一顿道:“九霄云雷引天劫!”   刹那间,天地骤暗,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楼焱素来的淡漠终于绷不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宁清漓,颇为不敢相信。   九霄云雷引天劫。   理论上讲,这是修真界的最强咒术,可引天雷落地,十分容易殃及自己,被视为同归于尽的法子。   此术乃是浮山剑宗的开派宗师所创,因过于霸道,一度被列为禁术,却也因此让浮山剑宗屹立修真界多年,却无门派敢轻易犯之。   而最关键的是,楼焱当年正是被宁清漓以此术击杀。   “前辈快走。”宁清漓微微一笑。   楼焱僵硬当场,面色变的越发难看起来。   而宣明朗和曲飞荷虽不曾见过这招数,可瞧着天地同暗,飞沙走石,也皆是变了脸色。   第一道天雷已到云间,曲飞荷惊得花容失色,面色苍白,失声道:“师兄!”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被一道雷狠狠劈在身上,只劈得她衣衫碎裂,珠钗落地,狼狈不堪。   宁清漓的脸上却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借用灵簪之力到底还是不够,若是当年的她,只这一道雷,便足以叫曲飞荷灰飞烟灭,早早投胎。   见一击不成,宁清漓再度催动灵簪,第二道雷落下,却是宣明朗不顾一切,挡在曲飞荷身前。   他哇得吐出一口鲜血,只觉浑身上下被这雷砸得,犹如要碎了一般。   第三道雷落下,曲飞荷已面色难看,大声哭喊道:“我投降!我投降!”   宁清漓冷笑:“已经晚了。”   她再度催动灵簪,只觉浑身上下,血液沸腾犹如燃烧了一般,心知自己如今的身体,无力再发动下一道雷劫,但想到这二人为人如此刻薄残忍,宁清漓却仍是想要给他们些教训。   就在第四道雷落下的刹那,楼焱终于忍无可忍地出手,他伸手按在宁清漓肩上,一道比灵簪更强大的力量狠狠将宁清漓身体里的灵息吸了出去。   宁清漓讶然得回眸,却只觉自己身体仿佛被骤然抽空了一般,体内澎湃的灵息瞬间回归于丹田。   她不禁脚下一软,栽进楼焱怀里。   楼焱轻哼一声,气道:“你不要命了?”   而与此同时,那第四道天雷落下,却见一把宝剑横空出世,剑光如电,与天雷相撞。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宁清漓喉咙一阵腥甜,吐出一口鲜血。   阵法打断,一时之间云销雨霁。   一个青衫少年,手持宝剑,自天而降,他轻轻叹了口气,怜悯得看着宁清漓道:“小小年纪,怎会用这样同归于尽的杀招?”   少年与宣明朗穿同样式的衣衫,只看模样瞧着年纪比宣明朗和曲飞荷大不了多少,可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疏朗飘逸,其修为与那二人也不可同日而语。   宣明朗和曲飞荷瞧着来人,皆是面色一变,只是变法,却各有不同。   “姚师兄来的,还真是时候。”宣明朗咬牙切齿道。   曲飞荷却是面色绯红,怯生生唤道:“姚师兄……”   她欲言又止,方才满身的戾气早已没了踪迹,一双眼睛,尽是少女道不尽的柔情。   姚正锋飘然落下,却是挡在宁清漓和楼焱面前,他朝曲飞荷微微一笑,欠了欠身道:“师妹,好巧,你们也是来寻天舞灵簪的?”   “正是。”曲飞荷咬了咬唇,神色终于从迷醉中抽离,她狠狠瞪着姚正锋身后的宁清漓和楼焱。   “师兄你也瞧着了,这丫头好大的戾气,上来便是要取我们的性命,修行也并非正路。”   姚正锋点点头,幽幽叹息道:“我也瞧着了,灵簪力量极大,方才我若不出手,你们只怕凶多吉少。”   曲飞荷听此,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楼焱扶着宁清漓,看向姚正锋,这人的胳膊肘,显然是朝他们俩这拐得。   宣明朗面色扭曲,他握着剑,眼睛紧紧盯着姚正峰,慢慢道:“那便多谢师兄了,只是灵簪乃是我和曲师妹先找到的。师兄若无旁的事,就不要打扰我们了。”   姚正锋听了这话,仿佛觉得好笑一般:“是啊。掌门过世前有言,谁找到灵簪便可成为本门新一任掌门,师弟紧张也是应当的。”   宣明朗松了口气道:“师兄既然知道,该是不会与我们争了吧。”   姚正峰幽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师弟啊,这么多年,你总是抓不住重点。眼下谁先找到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谁先抢到啊……”   下一刻,不待宣明朗回过神来,姚正锋剑锋出鞘,弹指间,二人已过了十招,只见两个青色身影,你来我往,看似胶着。可姚正峰闲庭信步,宣明朗一副吃力模样。   此事说来,并不奇怪。   姚正锋本就略胜一筹,又是以逸待劳,而宣明朗方才一战,已受了些轻伤,哪里是他的对手。   待到第十一招,姚正锋的剑已刺中宣明朗的小腹,他剑锋偏了三寸,故意避开了要害。   “师弟,这又何必呢?”姚正峰叹息,眉宇间的怜悯,倒像是方才那剑不是他刺的一般。   宣明朗捂着腹部的伤口摇摇欲坠,不甘心地瞪着姚正锋,心中升起无限的恨意。   姚正锋总是这般,从容的夺走他想要的一切。   明明入门比所有人都晚,却因为是掌门想收的关门弟子,便破格做了大师兄。   他天赋高,又有名师倾囊相授,实力突飞猛进,很快又凌驾于其他弟子之上。   而宣明朗,从此一落千丈,成了永远的第二位,就连师妹的一颗芳心,都被他勾了去。   “姚正峰,姚正峰……”宣明朗咬牙喃喃着,他恨得要命,受伤的身体摇摇欲坠,“我早晚有一日,要杀了你……”   最后一句,乃是细不可闻的耳语,除了他和姚正峰,无人听得到。   只是姚正峰也并不在乎,他竟不再理会宣明朗,反转头看向曲飞荷,脸上仍是柔柔笑意:“还得请师妹,快带宣师弟回去疗伤。”   曲飞荷神情闪烁,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宁清漓和楼焱:“可本门秘宝……”   “放心,我自会带他们回去复命。”姚正锋道。   曲飞荷瞧着姚正锋俊秀的容颜,心中五味陈杂,她喜欢姚正锋,奈何自己是二长老的弟子,而姚师兄却记在大长老名下。   这几年来,两位长老在门派里明争暗斗,关系日趋紧张,而姚正锋对她,却素来温柔有佳,多次救她于危难,令她心中越发复杂。   “师兄,今日一别,日后若是交手,我不会留情。”曲飞荷低低说道。   姚正锋看着她,眼里笑意更浓:“好,都随你。”   这般宠溺的话语叫曲飞荷面色一红,她不好意思地回头,踉跄着转身搀着宣明朗离开。   待二人走后,姚正锋才看向宁清漓,笑道:“在下青云派姚正锋,乃是大长老的首席弟子,奉命前来寻找本门失窃已久的宝贝天舞灵簪,如今东西确在你手中,也是该物归原主了吧。”   宁清漓神色微冷,她感觉的到姚正峰的身上并无杀气,似也没有对她不利的意思,但她如今实在对这门派没什么好感。   “先帮我姐姐疗伤,再将楼家婶婶寻回来,否则我什么也不会给你。”   姚正锋看着宁清漓清冷的神色,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他有一双天生的凤目,不笑时,显得清冷,笑起来,便叫人觉得含情脉脉,也难怪曲飞荷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   “好。我都答应。” 第16章 道别 修者都是长生不老的,等我们学成……   楼三丫伤的虽重,却都是皮外伤,姚正锋取了一枚疗伤的丹药给她服下,筋骨很快便开始复原。   而后他离开小院,去寻刘氏的下落。   这档口,楼焱也施展法术,将楼家的房子变了回来,楼明和楼阿大看院子里一片平静,楼焱和宁清漓都全须全尾的,楼三丫虽然昏迷,但身上已无伤痕,皆是松了口气。   楼明幽幽叹了口气:“丫头,咱不行就把宝贝交出去吧,那些修仙的人家,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宁清漓神色黯然,她心知事已至此,便是交出灵簪,也不会轻易善了,想来自己再难在楼家待下去了,一时之间不禁内心惆怅。   “不妨事,我们自有打算。”楼焱说道,他将楼三丫抱进房中,叮嘱楼阿大好好看着,才拉上宁清漓,走到院子里。   二人默契得走到院门前,避开楼明和楼阿大,方便说话。   宁清漓走到门槛边上坐下,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小院外的景象。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金黄色的余晖洒满大地,村子里炊烟袅袅,这个乡野村庄似乎丝毫没有被方才的吵闹所影响,依旧平静而质朴。   可宁清漓知道,此时此刻,只怕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瞧瞧注视着他们的院子,只是因为胆怯,无人敢出门来看。   楼焱走到她身边坐下,二人许久没有说话,到头来还是宁清漓先开了口:“不知前辈师出何门何派?”   楼焱懒懒道:“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罢了。”   这当然是敷衍,只但凡修者,不愿多言,倒也不甚奇怪。   宁清漓微微一笑,越是这般不暴露姓名,她越觉得楼焱只怕是十分厉害的人物。   “前辈瞧着便是修为了得的样子,却不知为何沦落如斯?”宁清漓沉默片刻,又再度试探道。   楼焱抬眸,似早料到宁清漓的问题,淡然道:“与人竞技,那厮厚颜无耻,画了个阵法,算计我。”   他还是少年人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明显的不甘心。   楼焱还记得,那个叫宁清漓的女人,年纪轻轻,就成了仙尊,还向他递上战书。   素面朝天的女人,浑身上下连个饰物都没有,只有头上一根木簪,腰间悬一把宝剑。   剑名正阳,不像是女人的剑。   而后,楼焱和她大战三日,宁清漓不敌,却舍得一身剐,设陷阱算计他,以九霄云雷引天劫之术,差点把他轰得魂飞魄散。   想到此,楼焱冷哼一声:“卑鄙无耻之徒。”   宁清漓听楼焱这样说,不知为何,有一点点莫名的心虚。   “你呢?”楼焱反问,他眼神紧紧盯着宁清漓,能习得九霄云雷引天劫这样的书法,这傻丫头定不会出身没名没姓的家族。   “我……”宁清漓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如何说。   她在修真界的名声实在不佳,若是照实说,只怕反而被前辈笑话,想来想去,她只好硬着头皮道:“未婚夫悔婚,门派的师弟师妹也无一人护我,我一时激愤,散了功,想着重新投胎算了……”   “什么?”楼焱几乎不敢相信宁清漓所说的话。   宁清漓一脸无辜地看向楼焱,拼命让自己脸上的神色显得坦然一些。   楼焱与宁清漓相处有些时日,知道以她的性子不会编瞎话骗他,既然如此说,只怕也差不多是真的了。   想到此,楼焱只觉一根筋疼得更厉害,就算她是浮山剑宗的又如何?这般性子,横竖也至多不过是十几年的道行。   他沉默许久,才道:“你那未婚夫定是个蠢材。”   宁清漓微微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二人勉强算是互相交了个底,心中各自有了些计较。   宁清漓想的是前辈这样的脾气,若再与青云派对上,只怕是要吃亏的,待那青年人来后,还是和他早些做了断才是。   楼焱心道这傻姑娘若叫青云派带走,只怕要被剥一层皮,到底也算自己人,还是得护一护的。   二人正各自盘算,姚正锋已是去而复返。   刘氏被曲飞荷和宣明朗带走,也不过是用捆仙绳绑了,藏在一处隐秘处,姚正锋素来知道师弟师妹们行事的习惯,是以很快便寻到了。   刘氏身上没受什么伤,但人吓得不轻,满脸惊恐,瞧着姚正锋腰间悬着的剑打哆嗦。   回来的路上,姚正锋已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刘氏,想宁清漓为了三丫,不惜将自己陷入险境,而她却为了三丫,出卖了宁清漓。   刘氏越想越觉得羞愧不已,再见楼焱和宁清漓并排站在门前,不禁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宁丫头……宁丫头……”刘氏颤抖着声音道,“婶子对不起你!”   说着她捶着地,歇斯底里得哭起来。   宁清漓瞧着难过,忙上前将刘氏扶起来道:“婶子不可乱说,小丫担待不起。”   刘氏一辈子雷厉风行,如今失了义气,十分难过,而宁清漓却只觉这不过是人之常情,并不在意。   几个人一番寒暄过后,楼焱扶着刘氏进屋,宁清漓则站在门前,看向姚正锋。   姚正锋瞧着十七八岁的模样,他生的俊美,天生一副笑模样,自带着一股子风流,青衫长剑,十分扎眼。   “天舞灵簪乃是本门秘宝,你们借用了许久,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宁清漓取出灵簪,摊在手掌上。   只见金色的簪子带着强大的灵息蔓延开来,宁清漓不无感叹,这宝贝于修炼确实大有益处。   “灵簪是我父亲遗物,不是我偷的。”宁清漓淡淡道。   “自不会是你偷得,这东西遗失多年,灵簪丢了的时候,只怕还没有你呢。”姚正锋笑着接过。   就在姚正锋的手触碰到灵簪的刹那,那簪子骤然爆发出鸣叫,似因姚正锋的触碰而感到一丝雀跃。   宁清漓有些稀奇得看向姚正锋。   自古神器会因遇到与之契合的人发出声响,灵簪有灵,显然对姚正锋这个归宿很是满意。   这让宁清漓不禁觉得奇怪。   难不成这东西当真是青云派秘宝,可若是如此,它又是如何流落到宁修文手里的呢?这般的宝贝,门派里不妥善保管,又为何会丢失多年,而无法寻回。   偏偏就在宁清漓接手簪子之后,这东西又骤然变好了呢?   宁清漓心中胡思乱想,却没注意到刹那间姚正锋眼中似有无数情绪激荡而来,又在瞬息之间,恢复如常。   收过灵簪,姚正锋又道:“我观你小小年纪,修为却不错,不知师从何人?又或者有一番机缘巧合的奇遇?”   宁清漓早料到姚正锋会问她此事,从容答道:“幼时父亲在世时,曾教过我一些皮毛,余下的都是我自己慢慢思索,再加上有灵簪的时候,身上总有使不完的劲。”   这几句自然都是瞎话。   姚正锋颇为意外得看了宁清漓一眼,对灵息那般灵巧的操控,只怕不是自己修炼就可以掌握的。   但他爱才之心已起,并不准备强人所难,只笑道:“不知你可想正经修炼,日后便是飞升成仙,也未可知。”   “你的意思是……”宁清漓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   “自然是想你投入我青云派来。”姚正锋温和道,“我瞧你天赋根骨,假以时日,只怕修为定会在我之上。”   “若我们不答应呢?”姚正锋话音未落,楼焱已走了出来,他声音沉沉,带着一丝玩味和嘲讽,看向姚正锋。   姚正锋亦不恼,笑眯眯道:“我姚某人素来最讲道理,但我那师弟师妹,却颇为任性,你们若是留在这里,日后只怕反而会招至他们的报复。”   此话说的不假,姚正锋显然也是料到了这一点,才施施然,十分从容得将话题抛给了宁清漓和楼焱。   宁清漓抬眸看向姚正锋,心中跟着微微一动,她倒也想去见识见识这个青云派是如何教出姚正锋和他师弟师妹那般的奇葩人物。   残害平民,实在是欠了许多教训,更何况天舞灵簪为何会跑到宁修文手里?宁清漓觉得这其中必定是有些故事,若不探究个清楚,日后只怕没完没了,还有可能祸及楼家。   “好,我去。”宁清漓心中转过数念,笑着点了点头道。   楼焱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他未料到宁清漓会应得这般痛快,只是事已至此,楼焱也跟着道:“那我也去。”   好歹也是修真门派,若是跟着他们,于自己的修行也是有利的,更何况他也要查一查,魔界之中现如今的状况如何,又是谁在打着他楼焱的旗号在外头为非作歹。   这样的结果并不出姚正锋所料,他笑了笑道:“既如此,事不宜迟,天舞灵簪必须尽快交回师门,容你们一日与亲人道别,明日天亮,我来接你们去青云派。”   而后姚正锋转身离开。   宁清漓听此,不禁微微一愣,她回头,只见楼明、刘氏、楼阿大和楼三丫都站在院子里。   楼三丫刚醒,浑身上下疼的厉害,却也站在屋子里,眼里又是不舍,又是不甘心。   她红着眼眶说道:“小丫,我舍不得你。”   宁清漓微微笑起来,伸手把三丫一把抱住:“我也舍不得你。”   这日,刘氏做了一大桌子菜,给宁清漓和楼焱送行。   伤好了的楼三丫全然忘了之前的疼,缠着宁清漓问东问西,天真烂漫地拉着她手:“小丫,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次啊?我可以去那边看你们吗?”   宁清漓看着她澄澈的目光,突然间就说不出口了。   “我们回不来的。”楼焱冷冷道,“修者都是长生不老的,等我们学成归来,你坟头上的草都不知要长多高了。”   这虽然是实话,却实在伤人的很。   修者一生追求大道,修为越高,寿数便越久,若能渡劫飞升,则可寿与天齐。此番一别,确是永别。   楼三丫瞪着他,许久才哇得哭起来。   “二哥你是个大坏蛋!”   修者与普通人本就疏途,从开始修炼的那天起,他们的人生就注定再无交集。 第17章 青云派 怎么?难道宁清漓在这世上还没……   这一场离别饭,一家人吃的不是滋味,入夜之后,宁清漓和楼三丫趴在一个被窝里,说了整夜的话。   “仙人也住房子吗?仙人也吃饭吗?仙人除了练剑还会做什么?他们不用种庄稼吗?听说他们可以站在剑上飞,是真的吗?”   楼三丫叽叽喳喳问了一个晚上,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去。   宁清漓瞧着她,忍不住伸手抱了抱,想着终究是要离开,心情不禁有些怅惘。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   姚正锋已经走到院子里,其他人也不知是一夜未眠,还是醒了过来,都在院子里站着。   刘氏眼圈红红的,手里拎着两个小包袱,见宁清漓出来,递给她一个。   “里头有套干净衣裳,还有银两和干粮,你都收好了。”   宁清漓应下,伸手去拿包袱,刘氏却攥得紧紧,一直没松手。她怔忪片刻,抬头看过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朴实且真性情的乡野妇人,早已泪流满面,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   “行啦,叫他们走吧,孩子们有个好前程,是好事啊。”楼明唏嘘地看着宁清漓和楼焱,叹了口气道,“二狗子,日后有出息了,回来给你爹娘上柱香,咱楼岗村也算是光宗耀祖啦。”   楼焱听到这名字,不想吭声。   姚正锋莞尔一笑:“他大名叫什么?待拜入山门,总不好也叫这名儿吧。”   “大名叫阿二。”刘氏认真道。   这和二狗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楼焱脸色颇为难看的看向姚正锋。   “那她呢?”   “宁小丫,大名她爹没起。”楼明认真道。   姚正锋无奈道:“罢了,待入了山门,再起新名吧。”   几人说话之间,天光大亮,鸡叫声阵阵。   楼三丫迷迷糊糊醒了,摸着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忙一骨碌爬起来,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小丫小丫……”   楼三丫看着院子里,宁清漓和楼焱就要出发,不禁红了眼眶,转头看向楼明:“爹,我也想去修仙!”   楼明一巴掌拍在她头上,瞪着眼睛道:“人家是有那天赋,仙人又愿意收,你去算个什么回事哩!”   楼三丫捂着头,仍是不甘心,气道:“你怎么知道,我没那个天赋!”   说着,她一步冲到姚正锋面前,垫着脚看他:“你看看,我能修仙吗?”   姚正锋看了楼三丫一眼,小丫头头发枯黄,身材瘦弱,身上也是脏兮兮的,唯独一双眼睛,亮且坚定。   也不知姚正锋如何想的,他打量了楼三丫片刻,突然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一股强大的灵息顿时注入楼三丫体内。   楼三丫只觉全身骨头都要裂开般的疼痛,然而她咬紧牙关,却是哼都没哼一声。   姚正锋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你为何想修仙?”   楼三丫倔强得看着姚正锋的脸,颤抖着声音咬牙切齿道:“为了不想被人欺负!为了报仇!谁打断我的手指,我就要掰折谁的胳膊!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被曲飞荷和宣明朗如此对待,楼三丫如何不恨,但她知道,自己那么弱,根本没有资格报仇,可若是跟着仙人一起修行,或许有一天,再有人敢欺负她的时候,她也能反抗!   想到这里,楼三丫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疼都仿佛转化成了力量,村里的小霸王楼三丫不怕吃苦,但绝不愿意被人欺负!   看着楼三丫坚定的目光,姚正锋满意地点点头,他松了手笑道:“根骨虽不是最佳,但心智坚韧,也可收下。”   刘氏见姚正锋一下子要拐走自家三个孩子,两只眼睛顿时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她刚张开嘴要说什么,却是楼焱开口道:“叫三丫去吧。”   他看向刘氏:“三丫得罪了青云派那两个仙人,若他们回来瞧着她,难保不会要她性命,倒不如光明正大带到门派里,他们反而不敢随便动她。”   刘氏想到之前楼三丫的惨状,终于点头答应了,她把三丫拽进怀里,狠狠揉了揉,泪水一滴滴得滚落下来。   “好孩子,去了好好学本事!”刘氏颤声道。   楼三丫红着眼圈,点点头:“知道了娘!”   姚正锋满意地看着三个孩子,他手中剑出鞘,御剑乘风,又将宁清漓和楼焱一起拽了上来,朝青云山而去。   仙剑渐渐飞起,耳边簌簌风声略过。   宁清漓低头看下方,只见楼明和刘氏拼命招手,楼阿大也跑了出来,隐约间还能听到他们的喊声。   “好好照顾自己——”   宁清漓想应声,可仙剑的速度太快,她离地面越来越远,四个人很快化成了一个小点,而后楼岗村也成了一点,渐渐隐在云层之下,再看不见了。   宁清漓从上辈子起便亲缘单薄,心中一时惆怅,眼角都跟着泛起酸来。   四人一路御剑飞行,不到半个时辰,便风驰电掣地赶到青云山。   青云山地处重峦叠翠之中,四周云雾环绕,古木森森,精怪灵兽出没,好一处钟灵毓秀之地。   姚正锋载着三人落在山门前,此时,山门前早有几个弟子等候多时了。   领头的是一个模样清秀,一袭青色道袍的道童,他上前一步,拱手朝姚正锋行礼,而后笑道:“大师兄,门派二位长老和德高望重的长辈们都在朝霞殿等你,听说你寻回门派至宝,师父很是高兴。”   姚正锋微微一笑:“这次我还为师门寻了几个好苗子,一会儿一并给师父瞧瞧。”   他说罢,带着三人一路往朝霞殿走去。   朝霞殿乃是青云派会客的大殿,平日轻易不开,只是今日青云派来了几位贵客,阴错阳差,叫他们赶上了。   走进山门,过了弟子们操练的演武场,便是朝霞殿。   气势恢宏的殿门前,有九根石柱,每一根都要四人合抱那般粗,上面雕刻着青云派历代掌门人的事迹,或斩魔除妖,或降服巨兽,皆是栩栩如生。   宁清漓好奇得看了两眼,只见距离殿门前最近的一根柱子上,正刻着一位修者,以仙术搬山阻挡洪水。   她心下狐疑,脚下却不能停,只好先跟着姚正锋进入大殿。   此时大殿之中,于青松和张顺两位长老居于上首。   于青松短须飘飘,一身墨绿色道袍,瞧着姚正锋,面露喜色。张顺面白无须,白衣如洗,眼神干练,眉宇间很是恼火。   姚正锋上前一步,拱手抱拳,行了一礼道:“徒儿幸不负师门重托,已将天舞灵簪寻回!”   于青松大笑道:“好!好!”   他交出天舞灵簪,汹涌而出的灵力刹那间充盈着整个朝霞殿。   于青松满意地笑了起来。   “如此,师弟,这掌门之位看来已有分晓啦。”他乐呵呵道。   张顺面色难看,不等他开口,却是宣明朗仍是不甘心,上前一步道:“这丫头和灵簪本是我和曲师妹先寻到的,是大师兄半路杀出,不但抢走灵簪,还打伤了我!如此可算胜之不武?”   姚正锋毫不意外,他勾了勾唇角,懒洋洋道:“师弟说错了一半。灵簪虽是你们先找到,但我若不出手,你们二人只怕要被那两个孩子所伤。”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宁清漓和楼焱二人。   曲飞荷和宣明朗皆是面色苍白,愤愤地瞪着宁清漓和楼焱。   许久,宣明朗才咬牙切齿道:“两个小儿,修为如何能比得上我和师妹?不知是用了什么妖法吧!”   姚正锋微微一笑:“如此,师弟便是承认,当时我出手是在替你解围了?”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一片哗然。   宁清漓和楼焱瞧着不过是两个八九岁的孩子,生的又瘦又小,身上衣衫落魄,瞧着如此普通,然而姚正锋所言,显然是宣明朗在他们手里吃了大亏。   青云派虽在修真界并非顶尖,但却也是说得上名号的,竟遇到这种事,实在叫人不敢置信。   张顺满脸疑惑,惊讶地看向宁清漓,而后又转头蹙眉问道:“飞荷、明朗,此事当真?”   曲飞荷咬了咬牙道:“师父,那孩子用的乃是九霄云雷引天劫!且还有灵簪加持……”   一时之间,在场不少人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有人问道:“两个孩子,怎会用这等法术?”   “只怕都是邪魔歪道,修的也未必是正道!”宣明朗神色阴郁得说道,他只觉满殿的弟子,都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自己,仿佛都在猜测,他为何会败给两个小儿,想到此,他再也忍不住,只恨不得当场杀了二人,一雪前耻。   然而,宁清漓和楼焱的身份确实叫人存疑,于青松和张顺面面相觑,许久,于青松蹙眉道:“正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且细细说来。”   姚正锋迟疑片刻,才慢慢将自己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听闻宁清漓竟当真能使出这样复杂精妙的阵法,青云派的几个长老皆是惊讶不已,要知道千年来整个修真界有这样天资的修者,当真是屈指可数。   许久,一个看上去年纪稍年长的女子慢慢道:“九霄云雷引天劫乃是浮山剑宗所创的独门秘术,尤其二十年前,仙尊宁清漓正是以此击杀魔尊的,且事后还全身而退,自此浮山剑宗修习此术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此后修习阵法的修士也多了起来,若单凭此事便说是魔修,似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女子身着道袍,满头青丝只以一发带束缚,面容清秀,不施粉黛,显得十分稳重。   “许师叔说的正是正锋想说的。”姚正锋笑道,“浮山剑宗以此术成名,如今宁仙尊闭关,周掌门独掌浮山剑宗大权,我派与浮山剑宗素来交好,正是可以借机提升门派在九州内的声望。这几个孩子天资聪颖,根骨极佳,是以正锋擅自做主,希望师父师叔能收他们为徒,日后必定是我青云派的助力。”   宁清漓听了这话,微微一怔,她垂下眼眸,强行压住自己心中异样。   怎么?难道宁清漓在这世上还没有死?   于青松听此,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   然而张顺却面色微冷:“慢着,此事还要从长计议。这几个孩子,若当真只是普通村民的孩子,又如何会这样的阵法?若是说不清楚来历,我派怎可随意乱收?”   “张师兄说的,也有道理。”又一个长老道。   宁清漓听此,垂下眼睑,撩起衣摆,跪在地上,向上首的于青松和张顺行了个大礼,而后慢慢道:“晚辈姓宁,家父名宁修文,乃是一个书生,这些阵法皆是我父生前所授,晚辈只知道这些阵法可以退敌,至于其中威力,却并不知晓,这才差点误伤了师兄师姐。”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什么?她是宁修文的后人?难道当初天舞灵簪是被宁修文盗走的!”   一时之间,众人群情激奋起来。   宁清漓心中了然,这宁修文与这青云派,瓜葛颇深呢。 第18章 外门 外门非久居之地,故而不分男女,……   宁清漓心知,宁修文能拿走天舞灵簪,定然与青云派渊源颇深,且这渊源不定是良缘还是孽缘。   她身份特殊,这层关系早晚会揭出来,倒不如她一早点破,若是有什么恩怨,也在此处两清,便是青云派不愿留她,她离开便是,总好过以后被逐出师门。   果然,宁修文这名字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无数声音或惊恐或愤怒,声声传来。   只有坐在上首的于青松和张顺,并不吃惊,只面色微冷。   许久,张顺冷笑道:“宁家子弟竟还有脸入我青云派?”   于青松蹙眉劝道:“到底是个孩子,便是前人有过,也不该连累后人。”   张顺冷声道:“我性子记仇,可没师兄那般好脾气。”   几位长老听二人话中有话,皆是面面相觑,神色微妙,许久,才有一位年长的沉吟片刻,斟酌道:“宁修文那孩子我是记得的,十年前便被逐出师门,但听两位师侄所言,此事还有内情?”   说起这事,张顺和于青松皆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似有所顾忌,不愿提及。   到头来,还是于青松沉吟半晌道:“这几个孩子拜师的事,不若容后再议,今日先到这里,大家散了吧。正锋,先安排在外门居住,待过几日过了外门的考核,再入内门。”   张顺听此,暴跳如雷,瞪着于青松道:“师兄难道当真还要收宁家人为徒?这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当年他如何欺辱师姐……”   “师弟!”张顺话未说完,于青松已打断了他,许久才慢慢道,“师弟慎言。”   张顺听此,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抿着唇不再吭声。   大殿内一度沉默,还是在座的长老中,有人幽幽开口道:“前尘旧事,容后再议也是无妨,现如今最重要的,乃是掌门之位该见分晓了。按着石掌门的遗言,该是青松担任青云派下一任掌门才是。”   张顺听此,面色扭曲到了极致,只一时之间,他已寻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此事,不禁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若是无人有意见,明日便举行掌门接任大典,青云派群龙无首也有月余了,不可再拖。”那位长老满头白发,又显然是门派中极有地位之人,此话一出,再无人有异议,此番大会,就这样散了。   三人跟着姚正峰出了大殿,姚正峰看向宁清漓的态度倒是和之前没变。   “倒是没想到,你会是宁修文的女儿。”   宁清漓不动声色抬眸看向他,问道:“我爹爹也在此修行过?他从未提过这些。”   姚正峰笑了笑,眼神悠然得看向远方,淡淡道:“我入门时间短,不曾见过他,只听人说过,宁修文乃是青云派最有天赋的弟子之一,后来却不知犯了什么错,被逐出师门,从此下落不明,只是没想到天舞灵簪竟会在他手中。”   他说完,也许是顾及宁清漓的心情,又安慰道:“旁的事你不必去想,既来了,便安心住下就是了。”   宁清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此后,三人被带到青云派外门居住。   一般的修仙门派,都会分内门外门,内门乃是各长老的关门弟子,外门则是一些资质平平的修者,有一些修炼格外刻苦的,会通过每年的遴选进入内门。   青云派外门位于青云峰山脚之下,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子,门前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得窥天道”四字。   姚正锋带着三人进了正厅,便见里面坐着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她亦穿着绣着竹子的青衫,正翻看着外门的账册。   她是于青松的二徒弟周芸,负责管理外门一切事宜。   “姚师兄来了。”周芸漠然道。她方才虽没到朝霞殿,却早有纸鸢传信,知道姚正锋要将那“烫手山芋”交到她手上。   姚正锋微微一笑:“便劳烦师妹了。”   周芸性子冷淡,对自身职责之外的事都不甚在意,她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三个对牌。   “拿了对牌,你们自行去寻自己的房间床铺便是。外门非久居之地,故而不分男女,皆是混居。”周芸淡淡说罢,才抬眸看过去,而后眼底流露出一丝诧异。   她早就听闻今次上山的三个孩子中,有一个乃是以前某位师叔的后人,还会些法术,叫曲飞荷和宣明朗吃了大亏。   周芸本以为,有这般能耐的修者,便是再天赋异禀也该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倒未料到会是十岁左右的孩童。   她忍不住头一回仔细打量起跟在姚正锋身后的三个小豆丁。   这三个孩子瞧着都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量不足,其中一个瞧着很不起眼,另外二人却叫周芸微有些吃惊。   她虽看不真切,却也能感到二人身上都有若有若无的灵息萦绕外溢,小小年纪,丹田之中便灵息丰沛,绝不是简单的事。   尤其二人单看衣着便知,绝不会出身名门。如今有的名门弟子,父母自小便搜寻灵丹妙药服用,其修为自然高强,可这二人显没有这样的助力,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便是有一番奇遇,假以时日,定会在修真界闯出一番名堂来。   然而这吃惊不过一瞬,周芸很快便回了神,照例道:“来了外门,便要守外门的规矩,不可打架斗殴,不可修习秘术,不可四处游荡,不可夜不归宿,不可骄奢淫逸,不可寻衅滋事。你们可记住了?”   “记住了。”三人应声,接过对牌。   宁清漓看着手中的对牌,上面只有一个拾叁的数字,牌子的质地非金非石,竟似是沉水木所制,不禁微微一惊。   要知道,沉水木乃是炼器十分重要的材料,竟被随意刻成对牌,可见青云派极是财大气粗。   楼焱和楼三丫的牌子则刻着拾肆和拾伍,看来外门中的弟子,人数也并不太多。   “你们先在这里安置几日,待掌门继任的仪式之后,再正式拜师。”姚正锋说着,又低头看向宁清漓,“宁……师妹……”   宁清漓抬眸,只见姚正锋也正瞧着她,眼神之中,竟似有一丝耐心和温柔,她不禁微微一愣。   “青云派上下,有不少机关秘境,你们又是的罪过曲师妹和宣师弟的,尽量不要多走动才是。”姚正锋温声道。   宁清漓点点头,回礼:“多谢师兄。”   无论姚正锋是何用意,至少这份善意她是心领了的。   之后,姚正锋离开,三人便跟着周芸进到寝室。   青云派财大气粗,便是外门弟子的居所,也修葺的十分规整,假山庭院,回廊楼阁,都是齐全。   寝室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大屋,依次摆着二十几张床铺,每张床铺上都摆着一套洁净的被褥,以供弟子们使用。   如今正是白日里修炼的时候,寝室里没有旁人,宁清漓三人拿着对牌,依次寻到自己的床铺,将行礼放下。   楼三丫自小哪里睡过这般好的床,禁不住小心摸了摸洁白的床单,轻声道:“这料子可比村长家穿的衣裳都好。”   楼焱凉凉得看了她一眼,冷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看床单,先想想,你要怎么考过遴选再说吧。”   说到此,楼三丫才微微一愣。   “我们俩定然是过得了的,可是你嘛……毫无半点根基,一个不好,只怕要打道回府了。”楼焱说道。   楼三丫傻了眼,是啊她凑热闹跟过来,却还不会修炼呢,不禁气道:“二哥你怎么学会的?为何不教我?”   楼焱道:“你也没问啊。”   楼三丫气的刚要大叫,还是宁清漓打了个圆场,忙拉住三丫道:“我教你,我教你,只是咱们得快些,你这般临时抱佛脚,只怕未必赶得上他们。”   楼三丫彻底傻了眼,由着宁清漓把她按在床铺间坐下,先是教了她一番呼吸吐纳和入定的法子,待她入定,宁清漓才松了口气,小声抱怨道:“前辈不要帮倒忙了。”   楼焱却是一哂,随意坐在床边,轻笑道:“你教她作甚?难不成真想她留在青云派?只怕这青云派内门,才是真正的虎狼窝。”   宁清漓微微一愣,回过神来:“你是说宁修文……”   “宁修文被逐出师门显有隐情,如今掌门之事未定,那些头头脑脑,尚且分不出心思来对付你,待那些事了了,我们的麻烦定会接踵而至。”楼焱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他一双眸子,似在讥笑那些费尽心机之人,眉眼间尽是蔑然。   宁清漓略一思索,便想到了这其中的关窍。   宁修文带着天舞灵簪回到永宁村,并未曾刻意隐瞒灵簪的事,甚至还使用过至少两次,若天舞灵簪,当真是青云派秘宝,那为何这么多年来,都无人发现此事呢?   只怕青云派中,有人在刻意遮掩天舞灵簪的下落。   且不提,宁修文为人,悲天悯人,几乎是为了村民耗干了自己,这样的人当年又是因为何事被赶出青云派的呢?   想到这些,宁清漓心知其中疑虑重重,不禁眉头微微蹙起来,她看向一旁已经入定的楼三丫,颇有些悔意,若是早些想到这青云派是这般的龙潭虎穴,或许不该带着她一起来。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也不必觉得她是你的责任。”楼焱只看着宁清漓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宁清漓轻轻点了点头,慢慢道:“您说的对。” 第19章 继位大典(上) 无妨,天地风景日后总……   因已临近外门弟子遴选的日子,其他弟子皆是废寝忘食,一直到入夜接近子时,三人才见有人陆陆续续回到寝室。   正如宁清漓之前的猜测,外门弟子都是按照入门的先后顺序排起来的,宁清漓既然是拾叁,那她前头,便还有十二名子弟。   这些弟子皆是想拜入青云派而不得,如今暂时盘桓此处的。也许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外门弟子,前途不定,不值得深交,大家虽住在同一间屋子,但相互之间,都不搭理。   宁清漓旁边住着的是两个容貌绝美的姑娘,瞧着眉眼间竟似有些相似,大约是一对姐妹。   姐姐住拾壹号床,妹妹住拾贰号,就在宁清漓旁边,她见来了新人,不禁露出一丝惊讶。   宁清漓友好地朝她笑了笑,换来小姑娘一个同样甜美的微笑。   “劳烦两位师姐指点,咱们外门,在何处用饭啊?”宁清漓见小姑娘看上去没什么城府,便故意攀谈起来。   小姑娘果然没什么城府,叽叽喳喳倒豆子般地和宁清漓说了起来:“外门弟子的饭堂出门左拐便是,这边早晨只有肉包稀粥,很是难以下咽……”   “没事,我们不挑食的,只是初来乍到,这里规矩都不懂,还得师姐提点呢。”宁清漓接着笑眯眯道。   “外门规矩少,只要不打扰到别人便可。不过你得小心那个壹号,那人心胸狭窄,又欺软怕硬……”   “雨柔,又胡说什么混话?”小姑娘说的兴起,却被身边的姐姐打断。   宁清漓方要表示无妨,便听门外传来一声懒懒地长音。   “呦,又有新人啊……”   一时之间,众人皆抬头望过去,只见门外一青年男子负手而立,嘴角带着一丝邪笑,闲庭信步地走进寝室内。   他生的不丑,但眉眼间带着一丝奸邪气,叫人格外不舒坦。   “这两年,赶着来送死的是越来越多了。这种人也收,青云派如今也是越来越回去了。”青年冷笑一声,嘲讽地看着宁清漓。   宁清漓打量了这青年一番,只见他腰间悬着的对牌上写着一个“壹”字,心知是排行最靠前的弟子,说不得在这外门蹉跎了多少年,遴选过不了,又不想回去,心绪十分偏激倒也正常。   “丑话说在前头。”那青年人见一个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听了他的话竟无动于衷,越发嚣张起来,“今年遴选,我是必然能选上的。”   宁清漓抬眸看他,温声问道:“这世间万事,哪有说得准的,阁下若是选不上,又当如何?”   “你敢反驳我?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司晓峰!我姐姐乃是浮山剑宗长老之妻!一个小小的青云派,敢不把我浮山剑宗看在眼里,我叫我姐夫灭了你们!”   浮山剑宗,当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字眼了,一时之间,宁清漓多少有些失神。   也不知浮山剑宗哪位长老,竟有如此不堪的小舅子,只怕是惹了不少祸事吧。   “为何浮山剑宗的亲朋,要来青云派做外门弟子?”楼焱幽幽开口问道,他问的直白,眼里的嘲讽毫不掩饰,“多半是修为太差,浮山剑宗也怕丢了自己的脸吧?”   此话一出,司晓峰的脸上带着一丝怒意,他冷笑着拔剑出鞘,一阵罡风便朝楼焱袭了过去,楼焱一跃而起,眼中也是杀意毕露。   司晓峰一击未中,只把楼焱的床劈成两半,他回身再度出手,然而剑刚举起来,司晓峰便突然浑身僵硬,一动也动弹不得了。   门外,周芸双手抱胸,进门扫了一眼,冷冷道:“外门之内,不得械斗,壹号和拾肆号触犯门规,出来罚站。”   司晓峰目眦欲裂,恨不能去找周芸理论,可惜他此刻全身僵硬,就连舌头也是一分都动不得,只能任由周芸将他移到院子里站着。   而楼焱是自己走出去的。   “余下的人都赶快就寝,明日掌门继任大典,你们也是要去的。”周芸淡淡说罢,手指一挥,便将寝室内的烛火全部熄灭。   黑暗中,宁清漓只见楼焱闲庭信步地站在院子里,清冷的月光撒了满地,而他负手而立,腰挺的笔直。   前辈这性子,只怕上辈子也得罪过不少人吧。   宁清漓不禁莞尔。   因有前车之鉴,众人再不敢多言,只乖乖就寝,宁清漓则免不了要去慰问一番楼焱。   楼焱负手看着青云山上一轮明月,神色间莫名带着一丝沧桑而无奈。   宁清漓看着他的目光,忍不住道:“前辈的样子像是遇到过许多许多事一般。”   楼焱淡淡道:“谁过一辈子,不是遇到许多事呢?”他说完,随后想到,蠢丫头上辈子只怕活的十分短暂,没经历过什么。   “我便活的简单。”宁清漓笑道,“自小拜入山门,只认识师兄弟们,而后就是关起门来修炼,哪里都极少去的。”   楼焱道:“无妨,天地风景日后总有机会的。”   宁清漓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好。”   两个时辰以后,楼焱和司晓峰才被周芸允许回到寝室之中。   楼焱的床被劈成两半,今夜是睡不成了。他抬头看过去,只见宁清漓盘膝而坐,已是入定。   他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月色当空,青云峰上,一片静谧。   已过子时,内门却仍是灯火通明,竟是人人都未曾睡去。   于青松坐在内室之中,身旁站着的正是他的大弟子姚正锋。   明日,掌门继位的大典如期举行,于青松便是青云派第二十二任掌门,此时他的脸上抑制不住得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恭喜师父继任掌门,自此您在青云派便是说一不二了。”姚正锋淡笑着说道。   于青松和张顺自入师门起便一直争斗不休,如今可算是分出胜负了。   “正锋为为师寻来天舞灵簪,乃是首功。”于青松笑呵呵说道。   “都是师父多年的教导,徒儿不敢邀功。”姚正锋谦虚道。   于青松脸上尽是笑意,他自袖间取出一个小瓶,递给姚正锋,姚正锋恭敬得接下,却并不打开。   “此乃你厌之师叔所炼丹药,对你修炼大有益处。”   姚正锋忙称谢,将丹药收了起来。   于青松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   “还有一事,需你替为师跑一趟,又快到你石师叔的生辰了,你替为师,送一碗长寿面到后山去吧。”于青松说着,眼底流露出一丝微妙的复杂神色,他淡淡道,“如今,宁师弟的后人也拜入门中,此事你也一并告知她吧,故人已逝,曾经的恩怨也该都烟消云散了才是。”   “是。”姚正锋恭敬应下,而后退了出去。   而此时,张顺房中,一阵阵乒乒乓乓的嘈杂声过后,只见张顺站在一片狼藉之中,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面色微红,眼里的愤怒几乎要喷出火来。   曲飞荷和宣明朗站在门外,皆是面色苍白,脸上隐约可见惊恐的神色。   二人拜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于青松那卑鄙小人!门下弟子亦是无耻!”张顺怒道,他面色狰狞,状若疯癫,毫不顾忌的将自己的灵息释放,强大的波动让门前的参天古木都簌簌作响,引得守在门前的曲飞荷和宣明朗踉跄着后退数步。   这些日子,他实在心情不痛快到了极致。   自家精心□□的弟子赶不上旁人,又失了掌门之位,如今昔年仇人之后,竟又上了山来,日后说不得还会常遇见。   想到此,张顺便恨不得冲到外门,去杀了宁清漓才觉得解恨。   许久,张顺才终于归于平静,他调息吐纳,眼里泛起一丝杀意。   “你们两个,进来。”   曲飞荷和宣明朗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进门,走到张顺身边。   张顺神色阴冷得说道:“过两日,便是你们师叔的生辰,你们两个去将那姓宁的丫头杀了,给她助助兴。”   曲飞荷双眼一亮,她早就想杀了那小丫头,一雪前耻。   “是!徒儿定不辱使命!”   第二日,宁清漓在一阵骚乱中慢慢睁开眼睛。   昨夜,她在空间中修整了整夜,自己好不容易修炼来的灵息,尽数被她用来修复本命空间里的设施。   她这本命空间,本就是木水双属性,只要灵泉有水,水边有木,便可自行恢复,生生不息。   之前,宁清漓恢复了灵泉的泉眼,沿着溪水周围,也生长出了不少寒露草,可空间中最重要的凤凰藤却仍是一截枯木。   她心知,只要凤凰藤能重新抽出新芽,那宁清漓的修为,必然会再上一层楼。   青云派局势诡谲不定,宁清漓想着自己必须尽快变得更强,若不然只怕难以自保,更别提还要护住楼三丫了。   她起身,只见寝室中已有大半人醒来,楼焱靠在窗前的桌子,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随后不久,周芸走进寝室,冷声道:“今日恰逢青云派大事,长老们特准外门弟子也前往观礼,你们收拾一下,一会儿便随我一起上山。 第20章 继位大典(下) 你哥哥真是厉害,这么……   宁清漓听说要观礼,忙将楼三丫叫醒。   楼三丫昨日刚学会入定,正是新鲜的时候,昨夜一整晚废寝忘食,丝毫没关心过身边的事情。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宁清漓感叹道:“小丫,这修仙真是极好的,我觉得我能看清更多东西了。”   宁清漓笑道:“我们先参加掌门继任大典,等回了以后你再修炼。”   说着,她把三丫拉起来,便往外走。   楼三丫昨夜修炼一宿,今日醒来,双目之间,已有些光彩,就连皮肤发色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楼焱见此,难得的也露出一丝惊讶。   如此来看,楼三丫倒是有些天赋的。   只可惜小丫头一开口,丝毫没有半分仙人的气质。   “掌门继位大典是什么?就是要选出谁是这里的头儿吗?是不是就跟咱们楼岗村选村长似的?咱们的掌门是谁?是不是昨日我们见过的那个,满脸胡子的老头儿?”楼三丫说话快,不等宁清漓回过神来,她已一秃噜说了出来。   宁清漓忙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三丫,别乱说话。”   走在前头的乔雨柔听到三丫的话,不禁噗嗤笑出来。   她回眸看过来,巧笑兮颜得一张脸,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可真有意思。”   昨夜匆匆忙忙,宁清漓尚未曾仔细打量这两个姑娘。   只见乔雨柔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模样,肤若凝脂,乌发如墨,穿一身粉色衣裳,越发衬得面若桃花。   她的姐姐看上去比她大上两岁,身形高挑,眉眼冷艳矜娇。   “雨柔,快走,小心误了时辰。”乔雨柔的姐姐说道,说着,她的目光瞄向身后三人,眉眼间很是清冷,“你们也快些吧,周师姐不喜等人。”   楼三丫头一回见着这般漂亮的女子,一时之间竟害羞的脸红了,她愣愣看了半晌,才轻声道“嗯嗯。”   乔雨柔瞧着楼三丫呆呆的模样,不禁笑得更欢,她小声道:“姐姐你瞧,她方才脸红了,看女孩子也会脸红,真奇怪。”   楼三丫还想上前分辨,却被楼焱拍了拍肩膀,淡然道:“静心,不要东张西望的。”   三人最后赶到大门前,只见周芸已备下了几辆马车,这马车比寻常百姓家的还要大一些,材质非金非石,皆镶嵌宝石做装饰,瞧着十分阔气,更重要的是,每辆马车前拉车的,并非骏马,而是仙鹤。   青云派倒还真是阔气。宁清漓忍不住想。   三人上了最后一辆马车,只见马车内已坐了三人,除了方才见过的乔雨柔姐妹俩,还有一个斯文打扮的男子缩在角落里,他面色泛红,目光躲闪,显然也是被这两姐妹的神仙颜值闪瞎了眼。   “快过来坐!”乔雨柔看到楼三丫热情的邀请她到自己身边来坐。   乔雨柔性子活泼,上来便自报家门道:“我叫乔雨柔,乃是永州府乔家的旁支,因家母与青云派的长老有些渊源,才想入门修习。”   “我家就不行了,就是普通村子里种地的,这是我哥,这是我嫂子,我嫂子有个祖传的宝贝,结果有一天,青云派的人说这是他们的,便把我们一块儿捎过来了。”楼三丫大大咧咧,毫不避讳的讲起了灵簪的事,一时之间马车上三人皆是一愣。   乔雨柔惊叹道:“你哥哥真是厉害,这么早就找到道侣了吗?”   宁清漓和楼焱:……   这丫头的思路还真是诡异。   楼三丫说起自家和宁家的婚事,那更是一百个骄傲,挺着胸膛,自豪说道:“那是我爹爹有本事。他们俩定的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小丫的爹爹是秀才,婚事都是过了文书的。”   乔雨柔伸出两只小胖手,一边拍一边惊叹道:“这么厉害啊!”   “那可不!俺爹说啦,这十里八乡的小子,可就是我哥的婚事定的最早也最好!”   两个姑娘一唱一和,成功把话题跑偏了,什么本门秘宝,上古法器,都赶不上十里八乡家长里短的八卦。   乔雨柔大约人生的前十年,都是宅子里的闺秀,听着楼三丫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很是捧场的发出各种惊叹的声音。   等楼三丫开始讲楼岗村出的那个大将军的故事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大门打开,六个人齐齐往外看出去,只见朝霞殿与昨日,又是变了一副模样。   漫天红霞之下,朝霞殿上下焕然一新,红色的琉璃瓦每一片都是纤尘不染,大殿前的台阶人满为患,却静谧无声。   青云派所有弟子到了个齐全,皆是着青衫,衣袂上绣着翠竹,背负佩剑,仙风道骨。   乔雨柔叹息道:“好漂亮啊……”   车上坐着的那斯文书生打扮的男子,一直沉默,直到此时才开口道:“青云派掌门的继位大典,当然要极近奢华,毕竟这般的盛世只怕几百年都难得一遇。”   车上众人听此,都看向他。   楼三丫瞪大眼睛,吓了一跳:“几百年?这青云派的掌门可以长生不老吗?”   那书生笑道:“青云派前掌门石道仁乃是结丹飞升的剑仙,若不是练功走岔了走火入魔,活个几千年也是不成问题的。”   楼三丫还想追问,只听外头周芸大喊:“都下来排队。”   车上六人忙下了车。   外门弟子按着入门的先后顺序站好。   书生的腰牌乃是第十位,在这些人里排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则是乔雨柔和她的姐姐。   队伍刚刚排好,只见那书生脸色微红,一边羞涩一边却忍不住回头,压低声音问道:“在下方无恙,自见过姑娘,便觉魂牵梦萦,想与姑娘说话,却不知从何处开始,今日有缘与姑娘同乘,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   乔雨柔的姐姐冷冷看他一眼,许久才慢慢开口:“乔琛雪。”   方无恙激动至极,喃喃道:“琛雪,琛雪,晚生记住了。”   一番痴痴傻傻的模样,惹得乔雨柔频频撇嘴。   周芸听到后面的谈话声,回眸朗声道:“一会儿入殿,不得交头接耳,嬉笑打闹,可记住了?”   外门众弟子齐齐回答:“记住了。”   没一会儿,朝霞殿内传出琴声,琴声中蕴含灵息,只听青云山上下瑞兽祥鸟发出阵阵啼鸣。   周芸带着外门弟子跟在所有弟子最后面,进入大殿之内。   宁清漓坠在最后,也免不得抬眸张望片刻。   这般的仪式和场合,她上辈子见过许多,最盛大的,当然是她成为仙尊之时。   那时候,四海八荒,九州七界的门派都赶到浮山剑宗为她道贺,虚情也罢,假意也罢,人人都是笑脸相迎,说的祝贺的话。   就连虞瑶所在的寒露宫,也不得不派出使者,恭恭敬敬献上贺礼。   而她一身华服,只需坐在上首,任由千百个宗门,一起拜见,正阳剑越匣而鸣,所有人齐呼“恭祝仙尊万福”,百鸟争鸣,朝霞漫天……   “来了。”楼焱突然开口,打断了宁清漓的回忆。   她恍惚间回过神来,抬眸看过去,只见于青松头戴高冠,手持佩剑,一身墨绿色道袍,远远看着,倒也仙风道骨。   他走上大殿正中的位置坐下,身后跟着姚正锋。   姚正锋手中托着一个盒子,强大的灵息自那盒中若有若无的传来。   宁清漓知道,天舞灵簪,就在那里。   今日青云派的长老们到了个齐全,只听一人朗声道:“掌门接任仪式开始!”   此后,便是繁琐的流程,先是宣读前掌门的遗言,而后是对于青松的歌功颂德,再然后会由资历最老的长老送上象征掌门身份的青云印,而后礼成。   全程下来,足足有半个时辰,人站久了颇有些腰酸背痛,只有于青松,半点不耐烦也无,眼里更是带着三分笑意,高兴地不得了。   好不容易仪式结束,却是张顺突然开口道:“掌门,我有一事要言。”   于青松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何事?”   张顺气运丹田,铿锵有力道:“当年天舞灵簪被我门派叛徒带走,还打伤了师父的独生女,致她患离魂之症十二年,如今他的后人却堂而皇之的站在大殿之中,掌门当真就不追究了吗?”   清朗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大殿内一片静寂,知情的弟子们皆是神色微妙,更有的忍不住回头,朝宁清漓投去探究的目光。   一时之间,于青松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他冷冷看着张顺,两个人隔空对视着,许久他才缓缓道:“当年之事到底缘何,早已不可考,宁师弟已经病故,其中细节也已烟消云散,再者师妹的病还需静养,师弟你今日咄咄逼人,难道是想要师妹出来,与宁家后人对峙不成?”   说到最后,于青松的声音已近乎严厉,隐约间还透着一丝威胁。   宁清漓颇有些好奇得看着二人,看来,宁修文在青云派显是有些故事的,且其中曲折,于青松和张顺都十分知情。   只是如今,于青松想将此事揭过去,而张顺却一心一意要翻旧账。   下一步,只怕是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第21章 石莺莺 师兄,我和修文师弟的孩子找到……   宁清漓的这想法才刚刚冒出来,张顺的质问也到了:“此事你我心知肚明,何须再查?今日既然宁家后人也在,掌门是不是也该论一论本门的门规了。”   说着,张顺回眸,一双眼睛准确的捕捉到宁清漓的位置,他眼中带着一丝杀气,声音阴冷得说道:“按门规,盗窃当斩右手,叛逆当斩头颅。”   于青松越听越怒,几乎要在座位上坐不住。他手中捏着剑鞘咔咔作响,冷声道:“我看张师弟今日是要砸我的台子吧。”   张顺确有此意,但当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他笑了笑道:“怎的?难道师兄继位掌门的日子,堪比道祖的生辰,不能见血光吗?还是说你与宁家人有什么交易,故而有心包庇……”   这想法倒是清新脱俗。   宁清漓忍不住想,虽说张顺和于青松在探讨的是她的事,但或许因为她与宁修文素未谋面,且从不认同天舞灵簪与她有关,是以对二人的说法都不甚在意。   说白了,修者讲究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无论宁修文曾经与青云派有何等纠葛,按理都是与宁清漓无关的。   于此事,真正反应过度的有些反常的,反而是张顺。   自然,能看出这一点的,不会只有宁清漓,只听她身后,楼焱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   “这张顺的态度有些意思。”   听到这话的楼三丫看戏一般的回头问道:“哥,这都什么意思啊?听着他们像是要为难小丫。”   “宁叔叔已死,小丫不过是宁家后人,便是寻仇,要按门规处置,也从未听说处置后人的。别是没得上掌门之位,怀恨在心,借题发挥吧。”楼焱淡淡说道,他最后那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并未隐藏声调,尤其在这静寂一片的大殿上,格外清晰。   张顺的脸,顿时气成猪肝色。   他手中佩剑出鞘,一时之间杀气满溢。   楼焱懒洋洋看着他,嘴角勾着笑道:“坏了,我说错话了,只怕得罪了长老,要我的命呢。”   好好一个掌门继任大典,若当真因几句言语便要了外门弟子的性命,说出去,青云派和于青松也是脸上无光的。   今日当真见了血光,这搅和的是掌门的继任仪式,于青松焉能愿意,他一时大怒,露出半截剑刃,剑光森然,狰狞如他的脸。   “师弟,你若再不罢手,别怪我不客气。”   此话说的已是咬牙切齿。   张顺却并不在意,他冷笑一声,反问道:“我若执意如此,你又能如何?”   刹那间,于青松的脸上若挂起一阵风暴。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所有弟子都瞪大眼睛,其中目光或探究或疑惑,纷纷朝宁清漓投了过去。   而就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青云派后山突然响起了钟声。   那钟声又急又重,当当当连响九声,竟是一声比一声急,最后更是短促如尖啸,叫人毛骨悚然。   随后,一股强大的灵息自后山蔓延开来,若洪水决堤,大江东去。朝霞殿内,所有的长老和功力深厚的弟子们一片骇然。   尤其是于青松和张顺更是变了脸色。   二人宝剑齐齐出鞘,于青松更是伸手抓过天舞灵簪,毫不犹豫得催动灵簪,强大的灵力,排山倒海得充斥着整个朝霞殿内。   下一刻,青云派后山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如遭雷劈一般,冒出阵阵青烟,只见一个白影突然窜了出来,直奔朝霞殿。   不等张顺和于青松回过神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旋风般的席卷整个朝霞殿,青云派一众弟子们被这乱窜的灵息刮到,皆是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一时之间哎呦哎呦声不断。   宁清漓也不曾幸免,幸而她身后便是楼焱,她踉跄着后退,被楼焱一把按住肩膀,堪堪将她扶好。   而后,一道白影突然闪过来,将她一把扯开。   宁清漓吓了一跳,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人搂进怀里。   那是一个白衣的女人,满头银丝披散,样貌却年轻若少女,她把宁清漓抱在怀里,仔仔细细盯着她的脸,神色间有种十分不协调的天真和激动。   楼焱的额头刹那间闪过一抹红色,然而下一刻却又藏匿了下来。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此时若现身,委实过于危险了,更何况蠢丫头还在对方手里。   白衣女子仔仔细细将宁清漓从头到脚打量许久,才轻轻开口,她的声音清幽,双目本就生的极大,这般认认真真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一个人,只叫人觉得她的眼神莫名带着一丝神经质。   “你是宁修文的女儿?”她的手指摩挲着宁清漓的脸,冰冷得如同一块冰,直叫宁清漓浑身战栗起来。   “你是谁?”宁清漓沉着地问道。   她能感觉的到,眼前的女人力量十分强大,已有冲击大圆满的机会,若是全力施展,在场无人能拦住她。   而眼下,她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加害的意思。   白衣女子轻轻笑起来,声音漂浮不定,仿若幽魂。   “我是石莺莺……你爹爹是宁修文对吧?我认得,这眉眼,这鼻梁,这嘴唇,你就是修文师弟的女儿是不是?”   宁清漓轻轻点了点头,石莺莺的眼中充满了欣喜和兴奋,她的手指一直在摩挲着她的喉咙,仿若只要宁清漓说一个不字,便会瞬间掐断。   “师兄,我和修文师弟的孩子找到了!这是我和修文师弟的女儿!”女子看向于青松和张顺,笑靥如花。   她生的极美,笑起来时,更是如一朵怒放的人间富贵花。   宁清漓被她搂在怀里,护得紧紧的。   于青松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他面色难看至极,许久才艰难点头。   “是,你说的对。”   张顺目眦欲裂,刹那间更是仿佛要动手杀人一般,但他在石莺莺的威势之下,根本一动也不敢动。   “好女儿,以后娘陪着你。”石莺莺把宁清漓搂紧怀里,仿佛抱着什么珍宝。   宁清漓不敢吭声,直到大殿之内,青云派弟子站得满满当当,足有上千人,可是没有人说话,更无人敢随意乱动,整个殿内静悄悄的。   于青松轻声唤道:“师妹,你还病着,万万小心身子,我带你和孩子一起回后山可好?”   石莺莺怔忪片刻,双手似有所松动:“好,可是修文师弟呢?”   张顺却沉不住气,刚要张口怒喝,却被于青松按住肩膀。   二人对了一个眼神,张顺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前一步,配合于青松慢慢往石莺莺身边靠近。   “师妹你怎么忘了?修文受了伤,如今正在闭关。”于青松一边轻声说着,一边靠近。   石莺莺茫然得看向他,紧紧抓着宁清漓的手渐渐松了开来。   “他就在后山,咱们快去看看他。”于青松一边说,一边继续靠近,终于走到了合适的位置,而后他回眸朝张顺使了个眼神。   张顺点了点头。   二人同时拔剑出鞘!   两把剑的剑端各自散出一道青色剑气,剑气合二为一,幻化成两道铁链,飞快得捆在石莺莺身上。   电光石火间,石莺莺浑身一个激灵,她面色一变,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骗我!修文师弟呢?他去哪了?爹爹要赶他走,他去哪了?他死了对不对?被我连累死的!我不是人!修文师弟是被我害死的!”   她拼命挣扎,刹那间,朝霞殿内犹如刮过一场龙卷风,门窗尽数粉碎,弟子们四仰八叉的倒了一地,有些个修为浅的,径直撞出门去,四处哀嚎一片。   只有宁清漓,仍被她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连一个衣角都没有伤到。   混乱之中,宁清漓有些失神得感受着石莺莺柔软的怀抱,头一次对宁修文感到深深的好奇。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莺莺终于力竭,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似额头剧痛,双手不由自主地将宁清漓松开,只紧紧捂着额头,面色苍白的晕了过去。   刹那间,躁动如潮水一般的灵息终于散去。   一切归于平静。   宁清漓慢慢站起来,怔忪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   她生的美丽,有精致的五官和苍白如瓷器般的皮肤,这般躺在地上,仿若熟睡一般,与方才的躁动截然不同。   于青松面色难看至极,刹那间他脸上闪过无数复杂神色,一面想着自己惨遭烂尾的掌门继任大典,一边忍不住看向那地上的女子,心中不知闪过多少念头,五味陈杂。   而张顺也好不到哪去,他颓然地看着这殿内的狼藉,一时回不过神来。   许久,于青松才开口:“都退下吧,张师弟留下来,帮我照顾师妹。”   余下的弟子们都心有余悸,三三两两的离开,而青云派一众长老亦是不愿久留的模样。   宁清漓尚盯着倒在地上的女人出神,楼焱已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走了。”   “啊……”宁清漓仍是迷茫,已不知不觉跟着楼焱和青云派大部分弟子一起,走出了朝霞殿。   门外,周芸早就在等着了。   她面色依旧平静,仿佛方才殿内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仙鹤拉着的车架,照例停在原地。   “上车,回外门。”她淡淡说道。   回去的路,依旧是来时的六个人坐同一架马车,方无恙在混乱之中,摔到了头,一直蔫蔫儿的,而乔雨柔差点被糊在门上变成一张大饼。   她心有余悸得歪在乔琛雪身上,也难得的寡言起来,只有缺心眼的楼三丫同学,竟丝毫没意识到方才的凶险,还在喋喋不休提问。   “方才那人是谁?她和掌门长老们比谁厉害?她多大了?头发为何白的?她瞧着真美……”   聒噪的声音叫马车上的几个人皆是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许久,忍无可忍地方无恙幽幽叹了口气,开始认真回答楼三丫的问题,以便堵住她聒噪的嗓门。   “那是青云派前掌门之女石莺莺,传闻石莺莺天赋了得,本是青云派后起之秀中,最了不得的一个,谁料十二年前,突然走火入魔,自此得了离魂症,常年闭关,再未曾出来。现在来看,只怕是与……咳……当年判出师门的宁修文有关。”   说着,所有人都若有若无地看向宁清漓。   宁清漓垂眸,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单听石莺莺今日所说之话,似和宁修文的关系非同小可,甚至是有肌肤之亲的,然则在宁清漓的记忆里,宁修文与妻子十分恩爱,倒不像是与石莺莺有过什么亲密之情的样子。   可若是如此,那石莺莺所说之话又是缘何呢?   是她得了疯病臆想又或者练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   其中曲折,只怕只有当事人知道。   可惜,宁修文病故,石莺莺又疯癫,只怕其中缘由,无人知晓了。   宁清漓正兀自出神,马车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车外仙鹤突然发出一声悲鸣,连鹤带车,一起坠落。   宁清漓坐在马车上,被惯性冲的东倒西歪,还是楼焱一把按住她,才叫她没有一头碰在马车边缘。   车架撞在半山腰上,叽里咕噜滚下去,车子里的人被摔得东倒西歪,车门被撞散,楼三丫头一个被甩了出去。   “三丫!”乔雨柔十分义气,竟去抓她,也跟着摔出去。   乔琛雪眼看妹妹摔出去了,秀眉微蹙,翻身轻巧跃下马车。   她刚刚消失在车门外,宁清漓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马车余下的结构也跟着四分五裂,她只觉自己电光石火间,自己的身体竟是腾空而起,摔了出去。   就在宁清漓要摔下去的刹那,楼焱拉住了她的左手,把她抱进怀里,而后重重摔在地上。   两个人一路翻滚,直到撞到一块巨石才停下,楼焱只觉后背一阵剧痛,不禁闷哼出声。   “前辈,你没事吧!”宁清漓吓了一跳,忙将楼焱拉起来。   楼焱却面色难看,朝宁清漓身后看过去,淡淡道:“你看。”   宁清漓回眸,只瞧不远处,拉车的仙鹤正奄奄一息得躺在血泊之中,脖颈处插着一根箭簇。   仙鹤的眼眸里流出湿热的眼泪,细细的哀鸣在旷野中格外清晰。 第22章 玄武 天舞灵簪,本就是宁修文所铸。……   此处乃是青云山中一峰, 四周皆是密林,灵息丰沛,乃是重多妖兽休憩之处。   宁清漓走上前去, 心中颇为悲凉, 这仙鹤已是重伤不治, 咽气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它身上插着的箭簇, 金属程亮, 箭身上还刻着青云二字。   “青云派的人干的。”楼焱站到她身边, 淡淡道。   “为何?”宁清漓冷声问道。   “自然是算计你我。”楼焱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朝着不远处看过去,神色间带着丝丝杀气,“有的人不自量力,想在此, 要了你我的命!”   他话音未落,已伸手将仙鹤尸体上的箭簇拔出, 反手射了出去。   只听一声尖啸, 箭簇射入二人身后的密林之中, 狠狠钉在宣明朗和曲飞荷眼前。   曲飞荷和宣明朗对视一眼, 齐齐飞出密林,落在二人面前。   “果真是你们。”楼焱冷笑道。   宣明朗拔剑出鞘, 双目紧紧盯着楼焱:“废话少说,今日了的是私仇,你若害怕, 引颈就戮便是。”   楼焱微微一笑:“那你们便试试看。”   他话音未落,宁清漓已出手,她方才已在袖中暗暗凝结了数把冰凌, 趁着此时,一齐朝宣明朗和曲飞荷射了过去。   刹那间,只瞧这些冰凌若狂风暴雨,齐齐奔过去。   曲飞荷冷笑道:“雕虫小技,你以为还能再拦住我这一次?”   说罢,她双手结印,脖颈上挂着的金顶如意圈骤然一亮,一道金光将她和宣明朗挡得密不透风,这物件乃是她拜师后,张顺怜她年少,亲自请门内常于炼器的长老亲手锻造,上面刻有天灯寺经文,可护自身刀枪不入。   冰凌一道道装上罩子,发出声声清脆声响,曲飞荷盯着不远处的宁清漓,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宁清漓面沉如水,心中另有一番计较。   宣明朗和曲飞荷显是有备而来,今日就是想要他们性命。二人好歹是青云派的弟子,敢在门派之内明目张胆的暗害同门,定然是张顺的授意,身上不定带着多少秘宝。   而楼焱实力虽然高强,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宁清漓失了灵簪,再现九霄云雷引天劫也已是不可能。   刹那间,宁清漓心中转过数念,她和楼焱默契得对视一眼,只一个眼神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二人果然是想到一起去的。   宁清漓再次以灵力凝结了一些冰刀射出去,而楼焱则上前一步,在虚空中一抓。   明明没人感受到多少灵息,可所有的冰凌都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它们围在曲飞荷和宣明朗身边,虎视眈眈,每一片冰凌都透着丝丝寒芒,仿佛泛着杀气。   宣明朗不着痕迹得向前一步,挡在曲飞荷面前。   虽说他们有绝对的压制,但谁又敢说,当年号称天赋第一人的宁修文后人,又会有什么样的招数。   然而下一刻,直视着宣明朗和曲飞荷的楼焱突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双手握拳,只听“砰——”得一声,冰凌尽数化为白雾和冰霜,宣明朗和曲飞荷的周围乃是一片白雾。   而就在这一刻,宁清漓和楼焱默契得转身,逃也是的朝密林深处去了。   白雾散去,二人早已没了踪影,曲飞荷怒道:“卑……卑鄙小人!”   宣明朗面色扭曲得盯着密林深处,冷声道:“咱们追,今日定不能放过他们!”   楼焱和宁清漓在密林里跳跃奔跑,楼焱在前面开路,他动作极快,不见手中握着什么东西,却锋利如刀剑一般,将树枝丫杈砍断。   宁清漓跟在他身后,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   看来此人对宁修文是骨子里的恨意,又或者根本就是杀人灭口。   天舞灵簪、宁修文、石莺莺……   当年内情,只怕复杂至极。   而青云派中当真无人知晓此事?   只怕未必。   今日曲飞荷和宣明朗敢大胆截杀她,说不得便是青云派高层默认的!   宁清漓一边想,一边和楼焱在林中来回穿梭,突然间,她感到前面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她慢慢停下脚步。   “前辈……”   “嘘!”楼焱把手指摆在唇角,露出一个禁声的手势。   只瞧他们所在的地方,已是整片密林的中间,这里不但灵气丰盈,更有飞禽走兽,奇花异草,甚至就连脚下的石子也有不少是可以炼器的矿石。   道路的尽头则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擅入者死。   密林深处,灵息更胜,同样的危险也成倍增加,里面传出的气息,仿若是什么沉睡的巨兽在熟睡中的鼾声。   惊动这样的角色,不见得比调头对付宣明朗和曲飞荷来的轻松。   宁清漓看向楼焱,二人相视一笑,明明没有说话,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前辈想的和她一样。   下一刻,他们毫不犹豫,继续往密林深处冲去。   而二人身后,曲飞荷和宣明朗追到眼前,似觉察到了什么,皆是停下脚步。   “本门禁地,他们也敢擅闯?”曲飞荷冷声道。   宣明朗却笑:“如此也好,我们只要守在这里,他们在里面,又焉能活过一个时辰?”   宁清漓和楼焱越过擅入者死的石碑,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密林中的植被渐渐稀疏,但灵息更加丰沛,遍地灵草,都是无人采摘的模样,茂密繁盛。   而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伴着灵息的波动越发强烈,二人掀开一片与人一般高的寒露草,只见一处泉眼上,竟窝着一只小山一般高的玄武。   那玄武周身墨绿,偌大的龟壳在阳光下泛着光,它的头似乎缩在壳里,遥遥地能听到些微呼吸声。   玄武整个身躯压在一处灵泉上,泉水稀稀疏疏地涌出来,先被他吸走了大半,余下的浇灌周边的土地,养育出大片奇花异草。   楼焱不禁 微微一愣:“这青云派倒是偷偷藏了个好东西啊。”   宁清漓亦觉得眼前这神兽震撼不已。她本也是水木系灵根,与这玄武同属一脉,只觉这神兽呼吸之间,自己的灵脉仿佛都在跟着震颤共鸣。   九州之内,能与之媲美的,大约只有魔界的饕餮和浮山剑宗的蟒龙,也难怪青云派这些年来,虽没多少有天赋的弟子,却也屹立不倒。   “走吧,不要惊动了它。”楼焱看了许久,才慢慢道。   二人刚要退出去,可刚刚迈出两步,便见地上骤然亮起一道白光,而后刺耳的啸声震彻山林。   龟壳里的玄武,那连绵不绝的鼾声也停下了。   林外,宣明朗和曲飞荷对视一眼,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二人转身离开,青云派自来,从未有人成功逃出过这片山林,此刻他们只怕已是碎尸万段,连尸体都没有了。   而此时,本该被碎尸万段的两个人正如临大敌地注视着这只玄武。   玄武从龟壳里伸出头来,如灯笼一般大的黄眼睛目眦欲裂地大喊:“又是谁扰我清修?”   这声音音浪翻滚,直叫宁清漓气血翻涌,几乎站不住。   玄武被扰了清梦,暴跳如雷,偌大的嘴巴张开,方要吐出一道霹雳,却似乎觉察到什么不对劲,垂眸道:“宁修文,你回来瞧我啦?”   苍老的声音犹如一个老者,所说内容却叫宁清漓浑身一颤。   许久,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您认得我父亲?我是他女儿。”   玄武打了个哈欠,仔细瞧了瞧宁清漓才道:“还真的是母的啊,他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我这是又睡了多少年啊……”   宁清漓:“……”   母的?   他喃喃着趴下头,用龟壳里伸出的爪子挠了挠头皮,眯着眼睛道:“那便不怪你们了,不过你们俩别走,这破地方有警报,若有活物出去,那阵法就响个不停,烦都烦死了。”   宁清漓听此,微微后退一步,只觉脚下咯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一截骨头,这骨头不知过了多少年,早已风化,脆的只一下,便碎成数块。   楼焱眉头微蹙,轻声问道:“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玄武快要闭上的眼睛不耐烦的睁开,嘟嘟囔囔道:“待在也没什么不好,世道炎凉,外头是龙潭虎穴,我这才是一方净土。”   楼焱听了这话,不禁嘲讽一笑:“这老王八说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他话音刚落,玄武便抬起头瞪着楼焱,宁清漓刹那间惊出了一丝冷汗,玄武神兽,性子定然桀骜不驯,前辈这样说他,他定是要发火的。   “你怎知我的爱称?”玄武认真问道,“这可是当年,宁修文给我起的。”   “您的爱称是……老王八?”宁清漓回过神来,小心翼翼问道。   玄武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啊。”   或许是提起故人,玄武难得醒了觉,一直耷拉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他不无自豪地说道:“当年我们关系可好了,他常来看我,还会给我念话本子解闷儿,老王八我在这里待了几千年,也就宁修文还有点意思,比其他人都好。”   说着,玄武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爪子,慢慢竖起中指,给二人看了看。   楼焱&宁清漓:……   “看到没,我还送了宁修文一根指甲呢。”   玄武还记得,那是个天气晴朗的夏天,宁修文笑嘻嘻地拿了新的话本子讲给他听。   那话本叫什么金玉良缘,讲一个书生和狐狸精相爱,最后双宿双栖,隐居山林的故事。   玄武觉得没意思极了,他问宁修文:“隐居有什么意思,像我这样,老是趴在一个地方?”   他抬了抬自己的后腿,那里锁着一根寒精铁链。   玄武从记事起便趴在这个山头上。他只隐约记得,当年他的主人要他好好守着这个洞,不可以离开。   这洞里有个什么惊天的宝贝,若叫人知道,会引起许多腥风血雨来。   自此,玄武便趴在这里睡觉,一日日长大。   后来,守山的道童发现了他,便常常来此修炼,渐渐发展成了一个门派,他们不想让人知道玄武的存在,便在这里圈了好大一块地方,不许人进出。   还画了个阵法。   若有活物进来不妨事,但若出去,便会声音刺耳。玄武最恨旁人扰他清梦,是以那些年,凡是见过玄武的人,都死了。   如此日子便更寂寞了。直到宁修文,不知怎么闯了进来,还发现了关闭阵法的法子,是以常来此看它。   “隐居也要看跟谁隐,如老王八你,一个人,啊不,是一只王八,那自然是寂寞的,可若是话本子里这般,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宁修文笑嘻嘻地说道。   老王八不懂情爱,打了个哈欠,准备睡了。宁修文眼神闪烁,轻笑道:“老王八,咱们关系那么好,你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你这身上,处处都是宝贝,便给我块鳞片头发丝指甲盖儿什么的,我想做个簪子,送与我邻家妹妹。”   老王八愣了愣,摇头晃脑道:“不行不行我怕疼。”   宁修文哄他:“不疼不疼,真的!”   后来,他拔了玄武一根指甲盖儿,玄武疼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呜呜道:“怎么不疼?疼得要命!”   宁修文笑话他:“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老王八你真是个大笨蛋。”   自然,玄武并没有真的生气,他看着宁修文小心翼翼收起那指甲盖儿问道:“你什么时候带你心上人来给我看呀。”   “等我们成亲,我就带她来看你。”   “那咱们说好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王八学着话本子上的词说道。   可是后来,宁修文再来时,却说:“老王八,我要走了,离开青云派。”   他轻声咳嗽着,面色苍白的厉害,衣襟上还有点点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玄武惊奇问道:“为何突然要走?”宁修文摇了摇头,他神色落拓,眼底是不知经历过什么的沧桑,再也没了最初神采奕奕的模样。   玄武不通人事,不知他那灰败的脸色代表着什么,只懵懂地问他:“那我什么时候能看到你的心上人啊?”   宁修文笑了笑,轻声道:“大约是见不到了吧。”   那天,宁修文摆了摆手:“老王八,我走了,你以后多保重。”   他离开密林,自此春夏秋冬,再也没有回来过。   玄武说着和宁修文的往事,莫名便觉得伤感,他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宁修文那个骗子……”   听了这一切,宁清漓心中骇然,难道那簪子真的是宁修文所铸,根本不是什么青云派的传世秘宝?   而若当真如此,倒也可以解释,为何他会带着这灵簪离开。   可青云派既知道此事,又有什么脸面向宁家要回此物呢?   他们一个个,口口声声说天舞灵簪是青云派的镇派至宝,到头来,也不过欺负宁家孤女,没人撑腰。宁修文活着的时候,他们不敢夺宝,现如今知他死无对证,才欺辱至此!   宁清漓越想心中越难过。   无论宁修文当年因何离开,以青云派这张扬跋扈的性子,都不会是当真欠着门派什么。   说不得,是他们对不起宁修文罢了。   想到此,宁清漓突然想起了自己可悲的上辈子,她扛起所有的责任,肩负门派兴衰,可人人都道她冷血无情,人人都道她为了权势不择手段。   浮山剑宗也罢,青云派也罢,具是一般的藏污纳垢罢了。   楼焱不知宁清漓为何刹那间难过起来,他静静看着她,只瞧着女孩子的眼底,突然便暗淡了,或许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眼底或嘲讽或激愤的眼神,像是快哭出来似的。   “走吧。”突然,楼焱淡淡道。   宁清漓回过神来,看向他。   “既事情扑朔迷离,不若便早早解开了吧。”楼焱眯着眼,轻笑道。   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叫楼焱如此狼狈,落荒而逃,若不扳回一局,楼焱哪有脸面再自称魔尊?   顷刻之间,楼焱手中突然窜起一道火焰,不等宁清漓看清,只见那火焰突然冲向方才白光闪过的阵法,不过片刻,便将那道白光蚕食干净。   玄武好奇地伸出脖子看了一眼,他有些忌惮地看向楼焱,而后又缩了回去。   “你们要走了吗?”玄武闷闷地说道。   宁清漓笑了笑:“老王八,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真的?”玄武问道,“可不能骗我!最好带着宁修文一起。”   它认认真真地叮嘱,而后缩回了自己的龟壳里。   只是,它却不知道,宁修文再也不会回来了。   青云派后山。   石莺莺从一片混乱中醒来,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记忆里不断闪回的碎片让她的额角剧烈地疼痛着。   她□□着,铁锁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精致的小院,摆设考究,博古架陈列着各色器物,龙延香袅袅而上,这里与石莺莺曾经的闺房一模一样,却是石道仁亲自为女儿打造的牢笼。她被困在这里,暗无天日已有十二年,时而疯癫,时而清醒。   而最近,她渐渐觉得,自己清醒的时候似乎多了起来。   外面传来脚步声,石莺莺凶狠地瞪着外面,只听水晶石门帘发出几声轻响,一个提着食盒的年轻人慢悠悠走了进来。   他的衣衫上绣着一簇簇翠竹,一双洁白的皂靴踩在灰蒙蒙的地面上,身量极高,瘦削如一株青松。   “修文师弟……”石莺莺茫然得喃喃着,却只听对方发出一声轻笑。   “师叔,您又认错人了。”姚正锋微笑着说道,他轻巧得上前,将食盒放下。   石莺莺紧紧盯着姚正锋的脸,眼神渐渐清明,她想起今日白日里的事,轻声问道:“那孩子当真是修文师弟的女儿?   姚正锋随意点了点头:“听闻确是如此,天舞灵簪亦是从她身上找到。”   他看似无意得将碗筷杯碟取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石莺莺。   “师叔请用。”   石莺莺接过,却发现那双筷子沉甸甸的,竟是一双银筷。   她微微一怔,若有所思地看向姚正锋,而后将筷子在饭菜里随意拨弄两下,筷子表面,便渐渐染上了一抹黑色。   “师叔修为深厚,便是日日吃下这些毒药,一时半刻也不至于伤及性命,可若是长此以往,必然会导致毒若肺腑,神智失常,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没了性命。”姚正锋缓缓道。   石莺莺盯着那筷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天舞灵簪的主人到底是谁,宁修文又因何被逐出师门?”姚正锋神色平静,眼神中也无甚波动,全然看不出他问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石莺莺紧紧盯着这张年轻的面孔,想从其中看出贪婪、欲望、仇恨……可什么也没有。   他无欲无求,仿佛当真只是随意问一个问题而已。   “你到底是谁?”石莺莺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和师叔做一个交易。”姚正锋笑了笑,慢条斯理道,“师叔告诉我真相,而我可叫师叔得见天日。”   石莺莺静静看着他,她手中的银筷被紧紧地捏着,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道:“那是我此生,最羞耻,最难以启齿之事……” 第23章 打就是了 松堂弟子,乃是掌门座下,在……   从密林中离开, 宁清漓的神色一直阴郁得很,楼焱也不说话,只跟在他后面。   小小的女孩腰杆挺得笔直, 健步如飞, 一路走出密林, 她像是有了什么心事一般, 一往无前, 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模样。   楼焱知道, 小丫头是真的生气了, 他也知道, 宁修文是被冤枉的,只是宁清漓的态度多少有些反应过度。   到底不过是她的便宜爹爹,怎就这般上心?   他想不通缘由,便也没有吭声。   二人出了密林, 远远地便瞧着曲飞荷和宣明朗的身影。   周芸正与他们对峙,身后还站着几个外门弟子, 其中便有楼三丫。   宁清漓停下脚步, 站在密林中远远瞧着他们。   只听周芸怒道:“什么时候, 张师叔的弟子, 也开始插手我外门的事了?”   曲飞荷巧笑嫣兮,她看向地上的仙鹤尸体, 轻描淡写道:“周师姐做事没个章法,我们也不过是好心帮忙罢了。好好的仙兽,圈养到这般大小, 也是不易,如今莫名殒命,师姐难道不心疼吗?”   周芸气的面色发白, 瞪着曲飞荷,却是说不出话来。   她性子漠然寡言,比不得曲飞荷牙尖嘴利,素来又极少与门派中人来往,几句话便落了下风。   而周芸身后,楼三丫死死抓着乔琛雪的手。   她自马车上摔下来,手脚都有些擦伤,乔雨柔心疼她心疼得掉了眼泪。   乔琛雪瞧她伤的厉害,便一直扶着她,还没走多远,便恰好遇到了周芸。   楼三丫原本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直到看到曲飞荷和宣明朗,她便突然安静下来,整个人都僵硬地仿佛一块木头。   “三丫,怎么了?”乔雨柔也瞧出了楼三丫不对劲,关心地小声问道。   “就是他们。”楼三丫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曲飞荷和宣明朗,手指下意识地抓着乔琛雪的手。   乔琛雪白皙的皓腕生生被捏出了一道红痕。   “就是他们……”楼三丫的眼红红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欺负我,欺负我娘!”   乔琛雪秀眉微蹙,低头看着自己的腕子,并未吭声,只淡淡道:“若是一时反击不得,便要学会隐忍,日日鞭策,早晚能报此仇。”   楼三丫知道乔琛雪说的对,她狠狠吸了一口气,站在原地,再不动一下,心中却闪过无数个念头,早在脑海里将他们大卸八块了许多遍。   而宣明朗和曲飞荷甚至没注意到周芸身后的楼三丫,于二人来说,这些外门弟子与路边的猫狗无异。   “周师姐,要我说你还是得专心修炼才是,管理外门这等琐事,本就是那些个低阶弟子干的。”曲飞荷双手抱胸,嘲讽道,“若是叫人瞧着,还以为我青云派弟子,只能打杂呢。”   周芸天资有限,年纪也比同辈的弟子年长许多,于青松一直让她打理外门,因师从同一个师父,她和姚正锋走的近些。   曲飞荷因此对她又嫉又恨,今日有机会嘲讽她一番,她怎会放过?更何况,那仙鹤正是她和宣明朗所杀,便是她不主动,周芸也会与她计较此事,倒不如先发制人,反将话题转移开。   周芸气的肩膀发抖,锵得一声拔剑出鞘。   “拔剑吧。”她冷声说道,“你们平素里言语间撩拨两句又或者其他,我都不愿管,只我亲手养大的仙鹤,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杀的!”   周芸性子寡淡,却不是懦弱之人,实力更不容小觑。   曲飞荷未料到向来性子好的周芸会一言不合要动手,忙道:“师姐怎好诬赖旁人?你何曾瞧着我们射杀仙鹤了?”   周芸冷冷一笑:“尸体无箭,你怎知它是被射杀的?”   而后,她剑已挥了出去。   周芸瞧着冷淡,却是火系修者,跟随于青松习剑多年,是青云派年轻一代女修中少有的高手。她剑光所到,泛着数道红光,只把曲飞荷打的节节败退。   只是曲飞荷和宣明朗也都是门派翘楚,以一敌二,周芸并不占上风。   楼三丫瞧着急了眼,撸起袖子便要冲上去,却是乔琛雪按住她的肩膀。   “你做什么?”   “当然是去帮忙!”   乔琛雪绝美的容颜滑过一丝嘲讽:“就凭你?去送死还差不多。”   楼三丫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道:“你这人说话,比我二哥还气人,对了!我二哥呢?小丫呢?”   而此时,宁清漓和楼焱正在远远观战。   看了一会儿,楼焱淡淡道:“周芸打不过他们。”   周芸虽善于用剑,招式也熟练,但到底与宣明朗曲飞荷师出同门,套路相互之间都十分了解,且那两个有法宝加持,又是二打一,周芸胜算渺茫。   宁清漓冷冷一笑:“不过加上我,可就未必了。”   她说着,灵息自身体内涌出,水汽凝结成冰针,连绵不绝得从她手中射出去。   宣明朗只觉身后一阵刚放,他本能得躲开,一回眸,却见不知何时,宁清漓和楼焱已攻了上来,不禁大吃一惊。   “你们还活着!?”   宁清漓甚至懒得回答,冰针如下雨的雨点,连绵不绝地朝宣明朗射了过去。   此时,曲飞荷的如意圈虽好,可她正被周芸弄得分身乏术,宣明朗只好打起精神,一时之间,衣袂翩翩,将一众冰针皆扫在地上。   然而这一次,宁清漓既不准备逃,也不不准备停。   冰针仿佛不需要灵息一般,连绵不绝得砸过去。   而楼焱吹着口哨,翻开掌心,一团火苗飘入战局,竟落在周芸的剑尖上。   那团小小的火苗一接触兵器,便飞快扩散开来,让整把剑都跟着燃烧起来,周芸只觉火系灵息正源源不断涌入自己的体内,她眼前一亮,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楼焱,难得的还抽空点头致谢。   而曲飞荷只觉周芸的剑锋,热浪滚滚,只要触碰,便能烤化她的衣裳。   她额角禁不住沁出一滴汗珠,急道:“周芸,你难道当真要残害同门吗!”   “你也配称一声同门?”周芸一边冷笑一边挥剑,“你手段残暴,欺辱同门!”   第一剑砍下去,曲飞荷衣角被烧了大半。   “你倚强凌弱,为人不善!”   第二剑,曲飞荷一缕秀发飘落,她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你不仁不义,罪大恶极!”   周芸第三剑挥出,曲飞荷花容失色,惊呼道:“师兄救我!”   宣明朗正被宁清漓拼命纠缠,他听到曲飞荷的求救,心中大慌,一时分神,回头道:“师妹!”   宁清漓等得正是这一刻,她手中捏一把冰针,双手并用,齐齐射了出去 !   宣明朗猝不及防,只听耳后罡风阵阵,他回身格挡,却已是来不及了。   两根冰针直直刺入他的眼珠,痛苦的大喊声在山林间发出阵阵回响。   如此,连周芸都愣住了。   曲飞荷更是面色大变,上前扶住宣明朗。   宣明朗双目紧闭,血泪自眼角流出来,他捂着双眼大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师兄!”曲飞荷大怒,她这才瞧着站在不远处的宁清漓和楼焱,心中不禁又是吃惊又是愤怒,他们竟能从禁地逃出来?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周芸收了剑,颇为意外得抬头,只见宁清漓和楼焱慢慢走了过来。   宁清漓上前行礼道:“周师姐。”   周芸面色复杂得点点头,而后转头对曲飞荷道:“你还是带他速去寻不厌师叔,说不得宣师弟的这双眼睛,还能救回来。”   曲飞荷面色难看,一字一顿道:“你们等着,这仇我们早晚会报!”   “我家仙鹤的仇,我也记得。”周芸冷冷道。   曲飞荷扶着宣明朗扬长而去,而周芸也跟着松了口气,渐渐露出疲惫地神色。   “走吧,咱们回去了。”她道,瞧着仿佛也并不准备询问宁清漓是如何做到扎瞎宣明朗眼睛的事。   青云派的外门弟子素来藏龙卧虎,每隔几年就会有这般厉害的人物,周芸见怪不怪,姚正锋当年也是从外门脱颖而出的。   “周芸师姐,那个师兄真的会瞎吗?”乔雨柔怯生生地问道,她自然不是担心宣明朗的伤势,而是若是事后追究起来,只怕会连累周芸。   周芸却微微笑了起来,难得放缓了声音道:“有姚师兄在,他们不会怎样的。”   青云山,药宗堂。   一个穿水蓝色衣衫的女子正拨弄着手中的药钵,她看上去年过四旬的模样,正是药宗堂的堂主许厌之,乃是一位修为了得的医修。   此时,宣明朗躺在榻上,双目沁出鲜血,顺着眼角滑落,他疼得浑身颤抖,面色发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师叔,我的眼睛,不能有事。”宣明朗的声音带着哭腔,近乎崩溃地说道。   许厌之细细观察着宣明朗的伤口,眼底流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幸而伤你之人修为不深,你有金丹护体,待我调一副药敷上,过个几日,或可重见光明。”   曲飞荷坐在一旁,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周芸欺人太甚!”   被外门弟子所伤,实在太丢人了,曲飞荷纵然心中有火气,却也不愿提宁清漓和楼焱的名字。   许厌之挑了挑眉,不发一言,只继续捣弄着药材,心中却有计较。   这冰针显然是一位水系修者所为,可周芸却是火系,二者并不相同。   许厌之司药堂,乃是青云派超脱于诸位长老之外的存在,青云派中,张顺和于青松不合,二人的弟子之间多有摩擦,这于门内已是见怪不怪的了。以前尚有前掌门石道仁执掌大局,两边还算收敛,如今更是没了顾忌。   曲飞荷虽说娇纵,但并不莽撞,她一边看许厌之帮宣明朗疗伤,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此事是周芸做的不对,厌之师叔,你可要帮我们作证啊。”曲飞荷轻声道。   许厌之不说话,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水倒入药钵中。   带着草木香气的灵息若有若无的传出来,许厌之把药钵中的草药调成糊状,抹在宣明朗的伤处。   她动作轻柔而灵巧,纤长的十指柔荑一般。   曲飞荷见许厌之不理会她,面上露出一丝愠色:“师叔这是何意?难道周芸是于掌门的弟子,你就怕了不敢出头不成?”   许厌之抬眸看了曲飞荷一眼,手中动作重了些,疼得宣明朗闷哼一声,双手挠着木榻,几近痉挛。   “云堂与松堂的争端,青云派又有谁家愿意管?”许厌之淡淡道,“这些年好好的门派被你们闹得乌烟瘴气,你若想扳回这一局,自去寻你师父说理去,不要拖旁人下水。”   她动作越发粗鲁,疼得宣明朗一直倒抽冷气,终于忍不住哽咽道:“师叔,您轻点。”   许厌之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抬眸看了曲飞荷一眼,才淡然道:“好,我轻点。”   曲飞荷张了张口,可看看冷汗直冒的张顺,终究是没说什么。   而后,不过一个时辰,宣明朗差点被外门的周芸捅瞎了的消息便传遍了青云派。   姚正锋也被周芸唤了去,将前因后果仔细说了一通。   他听着,有些惊讶地看向宁清漓,笑道:“未料到你们小小年纪,戾气倒是有点重的。”   “比不得曲师姐和宣师兄,三丫的伤势师兄也是见过的,此番他们埋伏在我们回来的路上,也是为了要我的性命。”宁清漓神色阴郁地说道,她自觉是个性子极好的人,但对曲飞荷和宣明朗,却恨不得现在就将二人拖出来先砍上几刀。   修者讲究内心平和,如他们二人这般戾气如此重,实在是少之又少。   姚正锋瞧宁清漓闷闷不乐的模样,不觉莞尔一笑。   “无妨,我去瞧瞧便是。”说着,姚正锋站起来,淡淡道,“今次你们做的好极了,且记得咱松堂弟子,乃是掌门座下,在青云派里,本就该横着走,遇到不服的,打就是了,打出问题来,自有大师兄替你们兜着。”   周芸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口。   她极想说,姚师兄,你戾气看起来比我们都要重唉…… 第24章 后山 定然是要灭青云派满门,以祭亲友……   青云派前掌门石道仁在世之时, 于青松的松堂和张顺的云堂乃是青云派并列一二的,只如今于青松继任掌门之位,松堂的主事便成了姚正锋。   张顺登入松堂大门之时, 姚正锋正在练剑, 他的剑法乃是石道仁亲自□□, 深得青云派之飘逸文雅, 只见皑皑松柏之间, 一道青色影子, 剑光略过, 如雷霆万钧, 如电闪雷鸣,罡风所到,松树簌簌作响,松针雨一般落了满地。   青云派的剑修素来讲究灵息与力道的控制, 而姚正锋无疑是其中翘楚,张顺一度觉得, 若非他年纪尚轻, 当初师父临死前, 真正想传位的, 或许根本就是姚正锋。   这样的想法只有一瞬,待姚正锋纳剑入鞘, 回眸看过来,张顺脸上的嫉妒和钦佩都已消失无踪。   “真是稀客,张师叔怎么来了?也不见有人叫我。”姚正锋瞧着张顺, 行了一礼。   自然,他脸上并不见一丝惊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淡。   张顺冷笑一声:“你当真不知我来做什么?”   “正锋确实不知。”姚正锋慢条斯理道。   “你们松堂, 欺负我徒宣明朗,以至于他双目受重创,我方从药堂过来,他日后虽看得见,但目力只能恢复十之二三!”张顺咬牙切齿道。   姚正锋脸上的惊讶颇为矫揉造作:“怎会如此?”   张顺如何不知他是在装蒜,整个人都气的气血翻涌,怒不可遏,他声音沉沉,阴冷道:“你承认与否我都不在意,今日来只是告诉你,看好了外门那几只小崽子,用不了多久,我要他们一个个都去见阎王!”   姚正锋脸上最后一丝笑意渐渐褪下,他眼底渐渐染上了一丝凶狠,那狰狞的杀意竟叫张顺都有了一丝怯意。   “师叔做事,向来没个章法,既咄咄逼人,日后云堂的弟子若有什么血光之灾,可别怪晚辈没有通知您。”   松林之中静悄悄的,一阵风吹过,松针簌簌落下,犹如下雨。   姚正锋的剑突然出鞘,带着一道罡风,张顺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头顶上剑光闪过,没一会儿,松针皆已碎成粉末,随风而逝。   “师叔当心。”姚正锋慢慢说道。   张顺的眼角抽了抽,勉强克制住脸上的表情,冷着脸道:“那便各凭本事!”说罢他转身便要走,却被姚正锋叫住。   “等等。”姚正锋淡淡道,“昨日正锋去见过石师叔,或许是见过宁家后人的缘故,我瞧着她神志清醒了许多。”   张顺听他提起石莺莺,猛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她。   “今日药堂要去看诊,师叔要不要一起过去?”   张顺愣了愣,而后不等他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应道:“好。”   他已许多年未曾和石莺莺好好说上一句话了。   姚正锋笑了笑,上前一步,走到张顺前面:“我来为师叔引路。”   张顺看着走在前面姚正锋的背影,少年挺拔玉立,行如春风,他想起方才姚正锋的招式。   这般登峰造极的剑术,已窥天道,只怕姚正锋的修为,已不在于青松和自己之下。   这样的天赋,这样的修为,他只曾经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而那个人,被他和于青松联手抹灭,如今早已变成一抔黄土。   可若那个人还在,只怕比这意气风发的少年还要意气风发几分吧。   那一刻,张顺看着姚正锋的背影,竟是有了那么一丝怅惘,若是当年……   ***   而此时,青云派外门一片祥和,人人都在抓紧时间修炼,方才周芸刚刚前来宣布,掌门已定下,十日后便开始试炼,能通过试炼之人,便可成为青云派正式的内门弟子。   此话一出,外门弟子皆是日夜不休,只宁清漓仍是心不在焉,躲在一棵古树下发愣。   楼焱翻身跳下树,随手丢给她一个果子。   宁清漓下意识地接过。   “还在想宁修文和天舞灵簪的事?”楼焱笑道。   宁清漓轻轻点了点头,神色间不无惆怅。   她对宁修文还是有些记忆的,记忆里他脾气极好,却不是玄武口中那般跳脱的性子,他待妻儿细心,性子疏懒,不爱计较,眼里却带着些沧桑,像是总也高兴不起来似的。   过去宁清漓并不在意这些,如今知道了过往,她却怎么都觉得过不了这个坎。   心有不平,竟让她古井无波的心泛起丝丝涟漪,不因她自己的事,反倒是因了旁人。   “我想去见石莺莺。”宁清漓轻声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定然是知道,若是清醒时,想来也是愿意告诉我的。”   宁清漓这几日已细细想过,她如今的身份太过于扎眼,想去见石莺莺实在难了些,想混进去,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青云派内门不好随意进出,走吧,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空子可钻。”楼焱声音慵懒地说道。   说罢,他转身,竟丝毫没有阻拦宁清漓的意思,反倒叫宁清漓不好意思起来。   “若是前辈与我易地处之,又当如何?”宁清漓迟疑片刻,抬眸问道。   她看着楼焱的背影,很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些答案。   前辈那般洒脱的人,或许根本就不会为了旁人的事伤神吧,修仙之人本就该心如止水,而宁清漓知道,自己这一回颇有些多管闲事了。   楼焱停下脚步,回眸看着宁清漓,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那便要看那人与我是什么关系了。”   宁清漓没听懂,愣住了。   “若是无关路人,大约只能换我一句可惜了,若是相熟之人……”楼焱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定然是要灭青云派满门,以祭亲友在天之灵。”   宁清漓怔怔看着楼焱,许久才忍不住笑起来:“前辈的戾气也太重了些。”   楼焱也跟着莞尔,他拉住宁清漓的胳膊,笑道:“走吧,我们去瞧瞧能不能有法子混进内门。”   宁清漓跟在楼焱身后,跌跌撞撞得往前走,心中渐渐安心,无论日后发生什么,她似乎终于找到了伙伴,愿意同她站在一起。   楼焱这几日早就观察过青云派的地形,这垃圾门派不过仗着那只玄武和它屁股底下不知如何形成的灵泉,这才支撑到如今,从上到下,都没有什么厉害角色。   如此,陪小丫头闯一闯后山,也不是不行,便是当真暴露遇到什么危险,他也都圆的过来,而宁清漓想的也差不了许多,于是二人胆大包天,径直去闯青云派后山。   传闻石莺莺自走火入魔以后,便在后山静养,多年不曾出过山。   二人到了此处,便见后山戒备森严,所布置的人手比旁的地方都多上许多。   青云派后山修的十分华丽,四进的院子,丫鬟仆从,进出有序,还有道童守门,院子四周均设下无数禁制。   楼焱和宁清漓躲在一处巨石后面,远远看着,只觉这青云派倒是财大气粗的很,修仙一道,便是有些财帛也都会用来强化自身,宅邸府门,除了十分了得的门派,极少修成这个样子,更何况后山本就不是常有人进出之处,却不知如此作为是何用意。   二人觉得古怪,便多等了一阵子,趁着道童交班的空挡,抓了个小孩子回来。   那道童瞧着与楼焱一般年纪,怯生生看着二人。   楼焱懒得废话,一把刀抵在那孩子的脖颈上,冷声问道:“屋里都有谁?石莺莺可在此处?”   道童吓得眼泪汪汪,面色惨白,他看看楼焱,再看看旁边的宁清漓,颤颤巍巍道:“我年纪小,进不得内院,没见着石师叔。”   楼焱和宁清漓对视一眼,宁清漓蹙眉一会儿,才慢慢道:“虽说不寻常,但她是前掌门之女,若是掌门爱女心切,为她修一所豪华的大屋子,也不甚奇怪。”   “你还知道什么,记得什么,见过什么,都与我说来听听。”楼焱淡淡道,“若叫我发现说了假话,便剁你手指头。”   道童下意识捂着手指,脸上惊恐至极,很快便将知道的事琐琐碎碎都说了出来。   这四进的院子是三班人守着,一日十二个时辰,没有片刻松懈。屋内有专门的小厨房,负责供屋内外人的饭食,每日还有药堂的人送十几种丹药进来,都是直接入内院的。   道童卑微,只能在前面两个院子进出,里头两进院子,却不知晓。   有药有单独的饭食,听着倒不像是陷阱了。   楼焱和宁清漓安下心来,将那道童打晕,剥了他的衣裳。   楼焱换上道童的衣裳,混进院子,没多久又拐了一个小丫鬟过来,照例盘问一番,听着与前头那个说的一致,对应起来,便放心又打晕了。   二人正预备寻个合适的时机想法子混进去,便远远瞧着一行人朝这宅邸走了进来。   领头的除了张顺和姚正锋,还有药堂的长老许厌之。   楼焱和宁清漓对视一眼,悄悄跟上了队伍。   然而刚到门前,便被拦住。   “你们瞧着眼生,是哪个堂的?”守门的人到。   前面的人听到声响,皆回眸看过来。   “是我从松堂带来的,叫他们进来吧。”姚正锋漫不经心答道。   守卫听此,这才放行。   楼焱和宁清漓低头猫腰溜达过去,站在姚正锋身边,也不吭声。   张顺很是不顺眼地看了姚正锋一眼道:“小小年纪,派头不小,这点事还需人服侍吗?”   姚正锋顺畅回道:“那日瞧石师叔那处无人收拾,便叫他俩过来服侍。”   宁清漓抬眸看向姚正锋,恰好和他的眼神撞在一起,只见姚正锋眼中含着笑意,正了然地看着自己,仿佛早料到她会来此。   那一刻,宁清漓突然有种微妙之感,仿佛自己一步步走到这里,都是姚正锋设计的。 第25章 宁修文 怎会有人,宁愿放弃这一切,再……   宁清漓跟着姚正锋一路穿过四进的院落, 来到最后一间小院,穿过正门,只隐约可见屋内有个人影。   那人长发及腰, 坐在榻前, 双手双脚均被锁链绑着, 身上穿着单薄的水蓝色纱衣, 赤着足, 一动也不动。   许厌之见怪不怪, 挑帘迈进来, 坐到石莺莺身边, 开始为她把脉,其余人则立在廊前,静静候着。   过了一会儿,她又提笔重新写下方子, 命身边的道童出去抓药。   而自始至终,石莺莺都仿佛石化一般, 坐在那里, 一动也不动。   张顺远远看着, 七尺男儿, 竟是红了眼眶,他低声呢喃着:“莺莺……”   许厌之听到声音, 回眸看了他一眼,眼底略过一丝不屑一顾,她起身, 退了出去。   张顺忍不住上前道:“师姐,她如何了?”   “脉象上看确实好多了,只是还需得静养, 若是想恢复如常,至少得有个三年五载。”许厌之总结一番,便转身去药炉看药去了。   姚正锋到此,才慢慢道:“你们两个,照料师叔。”   宁清漓压低了声音应下,而后低头走到石莺莺身边。   她打量着这个女子,她身形单薄,面容是不见天日的憔悴,呆滞的目光仿若没有灵魂。   宁清漓走到她身边,慢慢跪下,为她整理衣衫,而后又绕到她身后,轻声道:“我替师叔梳洗。”   可当宁清漓的手刚要触碰到石莺莺,石莺莺便突然伸手抓住了她。   她的手掌温润细腻如玉,力气却极大,仿佛只是轻轻一攥,宁清漓便挣脱不开。   她的眼底略过一丝恐慌,只见石莺莺回眸,细细打量着她,一时之间,宁清漓心中狂跳,只怕石莺莺说出什么来,叫张顺看出什么破绽。   然而石莺莺只这样看着她,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许久才轻声道:“我要沐浴。”   宁清漓身体微微僵硬,点头道:“是。”   张顺却在外头,满脸狂喜地神色,喃喃道:“她说话了,莺莺说话了。”   余下人等皆没有吭声,只听张顺大声道:“快,还不快去备水!伺候你们师叔梳洗!”   后院渐渐热闹起来,负责看守的人很快便听说多年离魂之症的石师叔似是要大好了。   不到半个时辰,七堂余下几位堂主更是分别派遣道童来问了个遍。   宁清漓扶着石莺莺起身,她手脚皆被锁着,由着宁清漓将她扶到净房里,二人穿过回廊,石莺莺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平素里不住在这里。”石莺莺淡淡道。   宁清漓抬眸,却见她并不低头看自己,只目视前方,美丽的面容平静至极。   “后院有暗道,里面是一处山洞,那里四处皆有机关,我快犯病的时候,他便会将我关到那儿去。”石莺莺轻声说道,脸上满是不屑一顾,“这里不过是摆给旁人看的。”   宁清漓不知石莺莺的用意,低头不吭声。   到了净房,早有人备好热水。   她褪下衣衫,指了指宁清漓,对净房里候着的其他人道:“留一个人服侍就好,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皆退下去,只留她们二人。   纱衣和亵衣都脱了下来,宁清漓才瞧见石莺莺身上细细碎碎的狭长伤口,新的旧的,痕迹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石莺莺迈进浴盆中,慢慢坐下,水下只隐约可见她满头青丝,竟夹杂着不少白发。   宁清漓背对着石莺莺,只听她突然开口:“修文是怎么死的?”   宁清漓微微一惊,不可思议到了:“您知道我是谁?”   石莺莺嗤笑一声:“是我让正锋想法子让我见到你。”   宁清漓不敢置信,想到几日前,石莺莺在朝霞殿上发狂的样子,有谁会想到这人不疯的时候,竟是高冷又矜娇。   “我父母皆是病故。”   “病故?不……我那师弟,若是不想死,又怎会病故?”石莺莺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无限的落寞。   她沉默片刻,才慢慢道:“你父亲曾是青云派最有天赋的弟子,我父一度想要他做继承人,直到他做出天舞灵簪,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石莺莺茫然得看着水中的倒影,她容颜依旧,可故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是我对不起他。”许久,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十二年前。   “修文,修文,你在做什么?”向来高傲的少女站在树下,仰望着坐在树干上的少年。   阳光正好,她眯着眼看他,只见青衫的男子依靠在大树上,瞧着她,却也不吭声。   石莺莺便这样看着他,直到他从树上跳了下来。   “修文……”石莺莺咬了咬唇,脸上有一丝少女的羞涩滋味。   父亲终于答应了她苦苦的哀求,同意了他们的婚事,石莺莺很高兴,第一时间便来找他。   “我父亲答应了。”她垂着头,脸上一团红晕,扭捏道,纵然她和宁修文向来都是自己主动一些,但谁让她喜欢呢?   身为掌门独女,又天赋极高,石莺莺自小便备受师兄弟们的追捧,张顺也罢、于青松也罢,还有那些个内门弟子,没有人不喜欢她,因她有绝美的容颜,又有最好的家世。   “答应什么了?”宁修文心不在焉地问道,他的手藏在袖子里,摩挲着天舞灵簪,那是他刚刚炼成的宝贝,他在想要不要与师父请个假,先送给阿鲤去。   “答应我们的婚事啊。”石莺莺认真地对宁修文道。   宁修文一时失笑:“师姐又在胡闹,寻我开心。”   石莺莺见宁修文这般反应,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恐慌:“你这呆子,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却直叫宁修文愣住了。   “可我为何要与你成婚?”他下意识地反问,“难道师姐恋慕我不成?”   石莺莺听了这话,如遭雷劈,她自小在青云派众星捧月着长大,没有人不喜欢她,没有人不爱慕她,所有的弟子都与她献殷勤,只有宁修文不会。   他温和有趣,待师兄师姐们都好,对她态度恭敬,却又不过分讨好,石莺莺一直以为,宁修文也是喜欢她的,却不曾想,他那般待她,不过是因他心里没她罢了。   “是你说,你心中有一女子,你自小与她青梅竹马,你要打一只簪子,送与她做婚仪……”石莺莺的眼圈微微红了,“难道你要变卦了不成?”   宁修文怔忪地看着石莺莺,先是一阵惊讶,而后才慢慢回过神来,他迟疑片刻,终究是忍不住解释道:“师姐……我说的人……乃是我幼年时,父母指腹为婚的妻子啊。那姑娘如今还待字闺中,我答应她,等我学成下山,便与她成婚。”   石莺莺愣愣看着宁修文,一脸不敢置信。   “你要走?”在她从小到大的认知里,没有人在拜入青云派后主动离开。   浩浩仙途,可御风而行,可寿与天齐,可飞升为仙,九天揽月,下海捉鳖,这已是与凡世间没有半分关系,怎会有人,怎会有人,宁愿放弃这一切,再回去,做一个凡人?   可宁修文眼神清澈地看着石莺莺,目光比任何时候都平静,都坚定。   他道:“对啊,师父教过我们,修者修行,要护佑一方百姓,我老家贫困潦倒,兄弟姊妹皆务农,遇到荒年,食不果腹,我如今有了一身本事,当然要回去造福相邻啊。”   那些冠冕堂皇的架子话,有谁会信?   石莺莺愣愣地看着宁修文,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才道:“你,你,你就是个傻子!”   说罢,她狠狠推了宁修文一把,转身便跑。   宁修文踉跄着后退两步,一时愣住了。   那日,石莺莺是哭着回到房中的,身边的婢女将事情告诉了石道仁,没过多久,石道仁便过去寻她。   “怎么?宁修文欺负你了?”石道仁瞧女儿哭的伤心,面色冷了下来。   虽说那小子天赋了得,但到底出身平民,本是配不上石莺莺的,若不是他机缘巧合,炼出天舞灵簪,石道仁本不会答应石莺莺的请求。   可未料到这小子竟敢欺负自己闺女。   石莺莺见父亲面色难看,纵然心中憋屈地厉害,却还是替宁修文解释道:“不是他欺负我了,只是……只是女儿……误会了罢了。”   说到此,石莺莺又忍不住呜呜哭了半晌,才颠三倒四得将事情解释清楚,末了才道:“爹爹,既如此,便叫宁修文滚蛋吧,这般没出息的弟子,咱们青云派也不要!”   石道仁听此,却愤怒不已,他冷笑道:“我青云派岂是他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   天舞灵簪也罢、宁修文满身的天赋也罢,岂是能轻轻松松带走的?   “女儿放心,宁修文早晚是你的。”石道仁这般说。   “后来呢?”宁清漓忍不住问石莺莺。   石莺莺沉默片刻,才继续淡淡道:“后来我便不知道了。只知有一日,修文与父亲起了争执,父亲废了他八成的修为,第二日他便悄悄离开了青云派。”   宁清漓心中不禁叹息,石道仁的反应实在再正常不过,端看这青云派上上下下的虚伪做派,天舞灵簪这样的宝贝,他们又岂会任由弟子带走?   宁修文当初,只怕还是天真了些。   石莺莺说完,慢慢站起来,唤外面的人道:“为我穿衣。”   宁清漓忙起身,和外头进来的宫女一起帮石莺莺重新换好衣衫,跟着她从净房出来,回到正厅。   此时,七堂的长老来了大半,在最前头的,便是张顺和于青松。   石莺莺靠在榻边坐下,沉沉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淡淡道:“我累了,都来这里做什么?我要睡下了,你们都走。”   “师妹!”张顺喉头哽咽,一副有千万句话要与石莺莺说的模样,只可惜石莺莺并不看他,转身便走了,张顺下意识地要上前,却被许厌之拦住了。   “你瞧着她清醒了许多,实则人还是迷糊的,她要休息,便不要去打扰,这离魂之症这么多年,要恢复总得慢慢来。”许厌之难得耐心地劝道。   “正是啊师弟。”于青松亦道,他神情颇为古怪得看向许厌之,好奇道:“师妹病了这么些年,是因何缘故突然转好的?日后我们该如何才好?”   许厌之懒懒道:“我也不知。兴许当真是因为见了宁修文的后人,想起了些什么便好了?如今只记得,不要随意刺激她,一切顺其自然。”   于青松慢慢点头,神情闪烁道:“好,我知道了。” 第26章 埋伏 啊?那拽拽的小子竟然叫楼二狗?……   石莺莺要休息, 其余闲杂人等便都退了下去。   姚正锋带着宁清漓和楼焱出来,周围人多口杂,二人不敢乱动, 一路跟着他回了松堂。   一进屋, 关上门, 姚正锋才打量二人道:“你们俩倒是好大胆子, 这般大咧咧便敢闯后山。你们可知若叫旁人发现, 会如何?”   宁清漓却笑道:“横竖都有师兄你罩着我们。”   姚正锋瞧着宁清漓巧笑嫣兮的模样, 刻意板着的一张脸, 渐渐柔和下来。   他道:“罢了, 本也是要你们知道的。”   宁清漓心中明了,果然,姚正锋就是故意引他们去见石莺莺的,想来他知道的更多。   “方才师叔与我讲了许多往事, 只是我仍有一些想不明白,不知师兄能否为我解答?”宁清漓迟疑片刻, 才慢慢问道。   姚正锋挑了挑眉, 笑道:“你说。”   “师兄可知石师叔这离魂之症到底是怎么得上的?”宁清漓蹙眉问道。   若当年宁修文只是离开, 石莺莺显不至于被刺激到得了离魂之症, 她方才与宁清漓所说之事,虽并不像作假, 却隐瞒了一些重要信息。   姚正锋坐在桌边,幽幽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师叔当年生病的时候, 我也没入门,如今知道的,也多是门派中口口相传的内容, 只说师叔当初追着宁修文下山,没多久回来,却已非完璧之身。”   宁清漓微微一愣,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掌门勃然大怒,将她关起来,又亲自出门,要去捉宁修文回来,但没多久,掌门便一个人回来,闭门三日,这件事就此揭过去,再没人提宁修文和天舞灵簪。”   姚正锋淡淡说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茶碗,用碗盖拨弄着里面起起伏伏的一片茶叶,“师妹,咱们青云派上下,秘密多的很,若想抽丝剥茧,将事情都捋顺了,只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宁清漓定定瞧着姚正锋。   他无疑有一张俊美的脸,若说楼焱的样貌天然便带着一股子放荡不羁的痞气,那姚正锋的脸,便是浑然天成的正道。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若刀削,一看便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宁清漓却觉得,姚正锋这人,实在叫人摸不透的很。   她已然断定,姚正锋将她带回青云派绝不会是惜才之类的理由。   “那师兄又是为何想知道这些秘密的呢?”宁清漓幽幽问道。   姚正锋一脸认真:“自然是因为好奇啊。”   宁清漓不禁失笑。   “师兄的答案也太过敷衍了些。”   姚正锋也跟着笑起来:“师妹莫着急,总有一日会知道的。”   他幽幽道:“如今,师妹的当务之急是要通过十日之后的外门试炼,师叔的离魂之症醒了,只怕本门里想要师妹性命的人,渐渐就会多起来。”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让宁清漓直到离开松堂,仍在回味。   “姚正锋的意思难道说,石莺莺的离魂之症并非是病,而是被人害了?”许久,宁清漓才皱着眉,凝重的抬眸问楼焱。   楼焱看她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这是自然。你瞧今日那阵仗,石莺莺纵然是前掌门之女,但到底疯了那许多年,方才一传出她离魂之症有缓和的消息,七大堂的堂主便到了个齐全,便是再担心,也不至于如此。只怕,他们都是想听听,石莺莺到底说了什么吧。”   宁清漓的眼神暗了暗,喃喃道:“难道当年让石莺莺疯掉的人,就在这些人之中。”   二人回到外门,已是黄昏时分,三丫正在寝室里用饭,瞧着二人回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们。   “你们还知道回来!去哪里修炼?都不带着我!”楼三丫委屈巴巴地说道。   还有十日就要试炼,楼三丫同学,这几日那叫一个头悬梁,锥刺股,没日没夜的修炼,结果今日一早,哥哥嫂子便集体玩起了失踪,搞得她只好跟着乔家姐妹两人一起修炼。   乔雨柔虽然亲切,乔琛雪却十分高冷,看向她的目光仿佛都带着嘲笑,叫她十分不痛快。   “这是怎么了?”宁清漓心虚地迎上去,生怕楼三丫说出什么来,反倒叫旁人追究起她和楼焱今日莫名不在的事,于是讨好得揽上楼三丫的胳膊,撒娇道,“今日特殊,明天开始,就每日陪你修炼,好不好?”   楼三丫撇撇嘴,大声“哼”了一声,才气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们了。”   楼焱抱着胸,靠在墙边上下打量她,半晌才问:“这几日这么刻苦,修炼的如何了?”   楼三丫自豪得扬起小脸,把手伸到楼焱面前,只见一簇火苗自她掌心窜起来。   起先不过是小小的一点,很快便有一丈高,映得楼焱的脸颊都泛起了红光。   “如何?”楼三丫嘚瑟道。   楼焱慢条斯理地伸手,往她的掌心一扣,那一丈高的火苗瞬间便熄灭了。   “太弱了,还是回家种地吧。”楼焱懒懒地说道。   楼三丫大吼一声:“楼二狗,你就是个王八蛋!”   陆陆续续回寝室的外门弟子,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啊?那拽拽的小子竟然叫楼二狗?我没听错吧?”   “没错,他妹妹叫三丫,边上那个姑娘叫小丫。”   “平时看起来拽得不行,没想到名字这么土啊……”   嗡嗡的议论声让楼焱瞬间冷了脸,眼看就准备上前干仗,还是宁清漓一把拉住他,一脸惊恐得劝道:“前辈,前辈,算了前辈,不好同那些小辈计较啊!”   楼焱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三丫,去修炼。”   “啊?我刚吃完饭。”楼三丫委屈道。   然而,楼焱哪里听那些,拉着楼三丫的胳膊便往外走,很快,外面响起了楼三丫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宁清漓瞧着二人的背影,噗嗤笑了出来。   ***   而此时,青云派后山,于青松脸色难看地盯着蜷缩在地上,外衫皆是不翼而飞的道童和小丫鬟,二人皆言今日有一男一女二人打晕了他们,蒙混过关,混入后院,又不知是何时悄然离开。   姚正锋立在于青松身后,不动声色地抬眸看向他,他的手若即若离的握着剑柄,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的姿势。   “是宁家那孩子,混进来了?”于青松神色阴沉,低声道。   姚正锋斟酌片刻,慢慢答:“听起来应是如此,只是这四进院子,最里头可都是松堂的人,他们便是混进来,也极难靠近师叔。”   于青松吐出一口浊气,点点头:“是了,他们应是进不来的。”   话虽如此说,但于青松的眼底却流露出一丝杀意,他说罢,回眸看向内室,只见石莺莺正倚在榻上,美丽的面庞却平静的近乎空洞,仿若没有灵魂的娃娃一般。   “你师叔的病情如何了?”于青松不动声色道。   “许师叔今日说,是比过去好了许多,只是师叔久病沉疴,便是要恢复少说也得四五年的功夫。”   “四五年?”于青松重复道,他看向石莺莺的目光沉静而复杂,仿佛一汪湖水,看似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   许久,他才喃喃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皓月当空,青云派山清水秀,便是入了夜,也别有一番意趣。   后山的院落里,明月高悬,三三两两的萤火虫,在月色下飞舞,石莺莺坐在房中。   她盘膝而坐,正在打坐吐纳,四周静悄悄的,值守的丫鬟仆从早已睡下。   门房吹灭了最后一盏灯,万籁俱静,只有虫鸣声隐约传来。   突然一阵清风吹过,撩起石莺莺的鬓发,她紧闭的双眼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   下一刻,门外骤然传来一声暗器破空声,几把簇新的飞刀朝石莺莺袭来,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下簌簌落地。   石莺莺的脸上勾起一丝笑意,突然,房门打开,一个黑衣人影窜了进来。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脸上蒙了面,手中一把剑,朝石莺莺刺了过来。   石莺莺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黑衣人见此,眼中杀意更胜,月华流转,宝剑发出一声铮鸣,却在石莺莺的眉心前戛然而止。   黑衣人面色大变,暗暗调整内息,想要刺出手中剑,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我等候多时了。”石莺莺柔声道。   下一刻,房中大亮,油灯一一点燃,石莺莺的内息如海水一般,喷涌而出,将整个内室所有的法器一一激活。   一时之间,房中四处铮鸣,各种各样攻击的法器都仿佛一瞬间被唤醒似的,,活了过来,各色术法齐齐朝黑衣人扔去。   黑衣人心知自己中计,面色大变,翻身便跑,却被一道术法击中,扑倒在地,狠狠吐出一口血来。   石莺莺站起来,面色苍白,只有一抹朱唇鲜红如血。她勾着唇角,幽幽道:“我实在好奇,你会是谁呢?”   黑衣人捂着心口挣扎着往后退,他甚至不敢说话,更不知道这周围隐藏着多少埋伏在暗处。他暗恨自己今日乱了分寸,更想不出石莺莺身后到底有谁相助。   他呼吸急促,突然双目一瞪,自袖中抖出一张符纸,拍在身上,瞬间没了踪迹。   石莺莺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传送符?倒是谨慎。”   屏风之后,姚正锋慢悠悠踱了出来。   “师叔莫急,那人跑不了,早晚是会浮出水面的,到时候,您想怎么对付他,想来青云派上下也都会遂您的意的。”姚正锋笑道。   石莺莺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对。” 第27章 浮生六记 能会浮生六记的,不是宁清漓……   “小丫!你又走神啦!”青云派外门, 灵泉旁,楼三丫气呼呼地弹了弹宁清漓的额头。   宁清漓哎呦一声,捂着脑门, 抬头看她, 只见楼三丫插着腰, 瞪着眼气道:“说好的陪我一起练习, 你怎又走神了?”   “你是火系, 我是水系, 咱俩练不到一起去的。”宁清漓无奈道。起身她是怕打击三丫的积极性, 水系本就克火, 三丫如今搓起来的那点小火苗,根本没什么用。   “不要烦她,我陪你练。”刚刚去领了早点的楼焱慢悠悠走过来,他随手把油纸包递给宁清漓。   满是五花肉的肉夹馍散发着浓郁的酱香, 宁清漓咽了口口水,啊呜便咬了一口。   女孩子红着鼻子, 因太烫而吸着气, 看上去格外像只小松鼠。   楼焱的眼底略过一丝笑意。   “我要小丫陪我练, 二哥就算了。”楼三丫有点打怵地后退了半步。   每每楼焱陪她过招, 都得把她打得哭爹喊娘才算罢休,这给楼三丫脆弱的童年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作为三人组中,唯一真正的未成年人,她十分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二哥和小丫就那么厉害,而自己就真的不行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笨吗?   可是,周芸师姐不是说了, 勤能补拙吗?   楼三丫并不在乎能不能修仙,但是想到外门试炼,她却咬着一股子劲,说什么也要好好通过。   据说,试炼之中,会有部分青云派的内门弟子参加试炼,而曲飞荷早就放出话来,要他们洗好了脖子等着。   仙可以不修,仇却不能不报,楼三丫的想法很简单,她要打赢曲飞荷,虽然楼焱说,这很有些难度。   一柱香后,被烧得头发冒烟儿的楼三丫嗷嗷乱叫着跳进灵泉里,楼焱抱着胸站在岸边面无表情地看她。   “再来。”   楼三丫呜呜道:“不来了,我真的不来了。”   “就这副样子,怎么能打的赢你的仇人?”楼焱反问道。   楼三丫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再度爬起来。   “再来!”   “再来!”   “再来!”   临到最后,就连宁清漓都看不下去了,她上前,压低声音道:“前辈也不要练得那么狠嘛,三丫还是个小孩子啊。”   楼焱却道:“手痒且无聊。”   楼三丫:“……”   那日过后,青云派后院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封了院子,别说再混进去,便是想走到院门外都已是不可能了。   楼焱和宁清漓不知缘由,姚正锋也不在松堂,只好等外门试炼结束之后再做计较。   是以,楼焱这几日确实无聊了些,这种时候,不折腾三丫折腾谁。   楼三丫从池子里爬出来,呜咽着拉着宁清漓的衣襟,眼泪汪汪道:“小丫救我……”   宁清漓叹了口气,她虽然知道楼焱也是为了三丫好,但瞧着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求情道:“若不然我陪你练两招吧。”   楼焱微微一怔,而后笑道:“好啊。”   灵泉旁,楼焱负手而立,对面的宁清漓神色凝重,她照例按着切磋的惯例行了一礼,而后才道:“前辈小心了。”   说罢,宁清漓便双手在胸前结了个印,只见灵泉之中,突然升起阵阵水滴,水滴凝成冰凌,朝楼焱攻了过去。   楼焱不必回头,只轻轻侧身,无人瞧着他动了什么,便躲过了这第一波攻击,而后他抬手,一团火焰腾空而起,将再度攻过来的冰凌烤化。   宁清漓再一抬手,地上又骤然抽出许多藤条,张牙舞爪地朝楼焱攻了过去。   水木双系?   楼焱挑了挑眉,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上辈子那个打败了自己的仙尊宁清漓,那也是个水木双系,倒当真是天赋了得的奇才。   一边想着,楼焱漫不经心得再度抬手,攻击过来的根根藤条刹那间便被烧成了灰烬。   宁清漓微微露出一丝愕然,她倒未料到楼焱竟有如此之强的力量。   “好了,该换我了。”楼焱说着,突然出手,他动作极快,几乎没人瞧着他用了什么灵息,可刹那间,他人已到了宁清漓身前,竟以手为剑,一招一式,剑法飘逸自在。   宁清漓见此,便也收回灵息,以指为剑,与楼焱过招。   二人剑法娴熟,越打越快,宁清漓斗得正酣,不知不觉已使出了浮山剑宗的招式来。   她尚不知晓,只嘴角微微扬起,打得酣畅淋漓,反倒是楼焱,越大面色越有几分难看。   他突然间按住宁清漓的手腕,沉声道:“浮生六记?你是浮山剑宗的弟子?”   浮生六记乃浮山剑宗掌门才有资格亲授的剑法,能习得这剑术,至少也是掌门的关门弟子。   宁清漓回过神来,心知自己方才已暴露了师门,不禁暗暗懊悔,今日在前辈面前,倒也无妨,若是日后遇到敌人,却十分不好。   而楼焱面色难看的理由更为简单,能会浮生六记的,不是宁清漓的师弟师妹,就是宁清漓的徒子徒孙,这实在是叫人不痛快的很,若不是听闻宁清漓如今尚在浮山剑宗闭关修炼,他都得考虑一下,宁小丫若是宁清漓该如何是好。   宁清漓干笑了一声,她没吭声,但瞧着楼焱的面色,她也知道他显然有些生气。   难不成前辈的师门和浮山剑宗有些过节?   想到此,宁清漓越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前辈……我……”   楼焱回过神来,松开宁清漓的胳膊,他见她仿佛犯了错误一般,一脸忐忑不安的模样,不禁心中一松。   罢了,便是浮山剑宗又如何,如今也都是朋友了,将来待他重归魔界,把浮山剑宗灭了便是,到时候小丫头是个什么门派出身,又有什么重要的?   这般想着,楼焱又坦然了。   “无妨,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宁清漓细弱蚊蝇得“嗯”了一声,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鼓足了勇气,想要跟楼焱坦言自己的真实身份,然而这样一句话,却又叫她退缩了。   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万一当真是有什么过节,反倒叫前辈为难。   宁清漓这样想着,乖巧地岔开了话题。   “不知今年的试炼,会出什么样的题目。”   楼焱想起上辈子的事,兴趣缺缺,厌厌道:“无所谓。”   总之不过是些杂碎罢了。   楼焱漠然地想。   日子过得飞快,试炼的日子终于是到了,按着青云派历年来的规矩,门派筹备颇多。   “到底是几年一回的大事,不可草率办了。”于青松对姚正锋说道。   姚正锋垂眸应下:“以往试炼,都是七堂之一主办,今年云堂张师叔极看中外门的几个苗子,便与徒儿说起此事,师父您看……”   于青松了然笑了笑:“好,便叫云堂去办吧,你从旁协助,你张师叔性子急又毛燥,若是不周全的,你要多提醒。”   “徒儿明白。”姚正锋抱拳说罢。   而后于青松似迟疑片刻才慢悠悠问道,“后山那边如何了?”   “自那夜师叔遇刺,已加强警戒,不会再叫人钻了空子。”   于青松慢慢点头:“好,如此甚好。”   姚正锋离开于青松的住处,刚出了院子,便瞧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外,见他走近,便迎上来,正是曲飞荷。   “姚师兄……”曲飞荷咬了咬唇,轻声道。   姚正锋神色不变,只淡然道:“掌门已应下云堂的请求,今年外门试炼由云堂主办,并命我从旁协助。”   曲飞荷瞧着姚正锋,神色间却颇为复杂,张顺要办这试炼,分明是想要宁家那丫头的命,曲飞荷又岂能不知晓,且宣明朗修为已是半残,此番出手必定由她来。   她不是傻子,这些日子以来,曲飞荷已看出,姚正锋对宁家那丫头颇为照顾,若他有心阻拦,是绝不会叫云堂负责此事,可他却痛快地帮他们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这般事出反常,反倒叫曲飞荷觉得心中忐忑。   “那便请师兄多多指教了。”许久,曲飞荷才深吸一口气,慢慢道。   “是的,诸多细节还需与云堂商定,不若我们边走边聊。”姚正锋温声道。   看着姚正锋的目光,曲飞荷心脏漏跳了一拍,微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好。”   二人一路走出松堂地界,一阵清风拂过,路边野花纷纷落下,曲飞荷抬眸,便见姚正锋伸手,自她耳边取下几片花瓣,不禁一时手足无措。   “师兄,我……”   姚正锋笑了笑道:“如今也是独当一面,能在外门试炼中设卡的人了,怎还是这般毛毛躁躁。”   曲飞荷面色微红,才轻声道:“师父有命,只怕我又要与师兄作对了。”   姚正锋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都是师门的事,哪里有什么作对不作对的,只是一时好奇,想知道张师叔预备如何考校那些外门弟子?”   曲飞荷面露难色。   姚正锋见此,忙道:“若是不方便,便不必了。”   曲飞荷想了想,咬唇道:“也无什么不可说的,师父已寻到一些异兽,听闻还有各式阵法……”   “倒也无甚奇怪的。”姚正锋漫不经心说道。   入了夜,青云派一片静谧,已过了子时,密林之中,灵兽灵鸟,皆是沉沉睡去。   一个黑衣人悄然走进密林之中,而早已有人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那是个满身魔纹的魔修,他背对着黑衣人,身边一只偌大无比的魔蛛匍匐在地上,或许是闻到了人肉味道,那蜘蛛兴奋地颤抖起来。   “你可都打听清楚了?”那魔修问道。   黑衣人声音干涩,应声道:“皆打探清楚了。”   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一张卷轴,随手扔给黑衣人。   “这是此次试炼的布防图,你且拿去。你我的约定,你可别忘了。”黑衣人冷声说道,“我助你埋伏,你出人出力,帮我杀了后山那个。”   魔修轻蔑一笑:“你放心,定不会让你的丑事泄露出去。”   说罢,他看了一眼卷轴,青色的火焰自他手中燃烧起来,很快化为灰烬。   魔蛛仿佛听到什么指令,转身朝密林深处奔去。 第28章 试炼 宁清漓的手被楼焱握住,他拿过她……   青云派的试炼, 素来有一块固定的地点,那是一片密林,树木茂密翠绿, 极其适合设下埋伏, 自来都被用作门派考校弟子技艺之处。   此时, 酉时刚过, 夕阳西下, 密林前站满了外门弟子, 周芸负手而立, 扫过众多弟子的脸, 声音清冷道:“试炼不设规则,不设时辰,可打斗、画阵,投降则为输, 死生不论。率先通关者可得灵丹一颗,助其增加修为。你们可知晓了?”   说罢, 两个道童上前, 为每一名参加试炼的弟子分发佩剑。   众弟子拿着剑, 一时之间都难掩心潮澎湃, 齐齐道:“知道了!”   “好了,进去吧。”   周芸说罢, 所有弟子皆朝林子中奔去,有行动快的,脚步匆匆, 亦有慢慢悠悠并不急于一时。   宁清漓和楼焱显然都是后者,自听闻云堂负责筹备这次试炼起,他们便心中有数, 知道曲飞荷定然会再度下杀手,是以宁清漓和楼焱都不甚着急,皆是走在后面。   二人带着楼三丫,在林子附近转了一圈,先寻了个合适地方安置,生火做饭,好不惬意。   “你们就不着急吗?”楼三丫看着二人施施然的样子,气道。   楼焱看了她一眼慢慢道:“急什么?试炼至少三日,外头都用阵法封着,走得快了,踩得陷阱也多,也未必能走得出去。”   宁清漓亦笑道:“是了,门派试炼,素来喜欢故弄玄虚,还容易出些乱七八糟的岔子。”   便比如说当年,宁清漓拜入门派时,就是如此。   浮山剑宗每隔十年会搞一次弟子试炼,根据试炼成绩重新排名,几乎每一回,周深晓都会遇到些意外,有时得到好处,也有时会遭遇麻烦。   经历得多了,她便也跟着佛了起来,直到后来,宁清漓于生死之间,走马观花似的看过一些片段,才了然醒悟,周深晓之所以如此,大约是因为他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所以一切磨难,终究都会变成增加他修为的机会。   就比如说,宁清漓死后一百年,他始终消沉不定,直到后来,魔界八部之首卷土重来,他才重新振作起来,将邪魔外道,赶了出去。   之后,周深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几登顶四海八荒第一人,最后与浮山剑宗的立派祖师论剑,终于得登大道……   一桩桩,一件件,宁清漓都知道,却也与她无甚关系。   在这个故事里,周深晓的起步便是浮山剑宗,而青云派不过是一个芝麻粒一般的小门派而已。   “呐,又在想什么?”楼焱突然开口打断了宁清漓的心思,他把树杈上的兔子腿掰了下来,递给宁清漓道。   宁清漓回过神来,笑着道谢。   浮山剑派,已然是距离她太远太远的事了。   三人刚填饱了肚子,正预备出发,便听见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而后若有若无的魔修气息涌了出来。   宁清漓和楼焱对视一眼,朝惨叫声处跑了过去。   观礼台上,只见十五盏长明灯火光摇曳,分别标着数字,随着那一声惨叫,标着数字柒的火苗第一个熄灭。   几位长老脸上露出惊讶地神色。   “这一届的外门弟子实力不俗啊。”有人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他话音未落,又有两盏灯噗嗤熄灭了。   如此,有不少人渐渐变了脸色。   “有实力是好事,只是杀心颇重,只怕不会有我药堂想要之人了,我便先走了。”药堂的长老许厌之站起来,目光扫向那一排十五盏的命灯,而后落在居于上首的掌门于青松身上。   “掌门师兄近日可看过莺莺?”   许厌之突然道。   于青松微微一愣,不知她是何意。   “宁修文的丫头在里面,师兄还是看好了师姐,别如上回那般跑进去,连外门的试炼都弄得一团糟。”许厌之口气中带着一丝嘲讽,而后璇身离开。   提起石莺莺,一时之间,满室之人,皆是沉默下来,许久才听张顺冷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能不能活着离开还不一定呢。”   说到此,张顺的脸上隐约透出些许隐约杀意。   然而张顺话音未落,又有两盏命灯熄灭。   所有长老齐齐变了脸色。   许厌之更是沉不住气怒视张顺:“师弟这是要做什么?外门试炼,可不是你泄私愤的地方!”   试炼三日,这不到一个时辰,便死了五个,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张顺张了张口,竟是头一回心虚起来:“我的布置也不至于如此啊。”   众人起先不觉得什么,然而不过片刻,皆是回过神来。   “不好,事有蹊跷!”金堂长老容静第一个回过神来,自乾坤袋中取出水镜,念了几句口诀,将试炼之中的影像呈现出了。   金堂乃是青云派司器物制造的门派,若把这门派比做学校,那金堂便是青云派的王牌专业,堂主容静家传渊博,门派诸多法宝,皆是出自他的手。   只见他方一摆好水镜,便有一团黑影自镜前略过。   “是魔蛛!”许厌之嘶声道。   张顺跟着变了脸色:“这不是我做的!”   许厌之面色难看至极,许久才气道:“还不快去救人!”   密林之中,楼三丫抱着一株大树哇哇狂吐,宁清漓站在她身后,轻轻帮她拍着后背。   空气里尽是浓郁的血腥味,地上躺着两具尸体,皆是没了头颅,瞧着十分狰狞,楼焱跪在一旁,仔细打量着。   “是魔蛛。”楼焱自尸体上小心翼翼摘下一丝蛛丝,蹙眉道。   宁清漓心中一凛,回身看向他。二人对过一个眼神,眉宇间皆是难得有了一丝狐疑。   青云派的外门弟子试炼,说白了挑选的不过是些入门的弟子,魔蛛虽是魔界常见的魔物,但因生性残暴,喜食人脑,每每出现,都必见血光。   便是当真有心考验弟子,也不该选此物。   “小心点,这里面有古怪。”楼焱道。   宁清漓点点头,她拉着楼三丫,提着剑,叮嘱道:“你跟着我,咱们不必求快,但要稳妥,先通过关卡,在看其他。”   他们此时正在青云山半山腰的一处密林之中,恰好在玄武所在禁地的另一侧,此处古木参天,林中灵气丰沛。   楼焱带着宁清漓和楼三丫走走停停,密林中静寂无声,既不见其他弟子,也瞧不到精怪神兽。   楼三丫觉得心里打鼓,忍不住伸手拉着宁清漓的衣襟。   “小丫,我怕……”   她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瞧着一道烟花腾空而起,红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格外明亮。   “是求救的响箭烟花!”宁清漓蹙眉道,“走,我们去看看。”   说罢,她脚下生风,一路跑过去。   楼焱无奈喊道:“若是陷阱怎么办?”   宁清漓回眸笑道:“前辈在啊,没问题的。”   楼焱一时语塞,而楼三丫一脸无语地嘟囔着:“怎么就叫上前辈了?”   穿过大片灌木丛,天上的烟花熄灭,密林又恢复了一片静寂的黑暗。   宁清漓慢下脚步,她攥着楼三丫的手慢慢蹲下。   树丛的另一边,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隐约传来,还有昆虫腹部的振鸣声。   宁清漓朝楼三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才慢慢拨开树丛。   只见一只比人还要高的蜘蛛正张开口器,它的一只蛛腿洞穿了一个女子的胸口,将她整个人钉在墙上。   那女子穿着青云派的制服,手中剑跌落在地上。   魔蛛闻到人肉,兴奋地张开口器,下一刻楼三丫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楼焱赶到,一个掌刀将她劈晕。   “怕是要做好几日的噩梦了。”宁清漓无奈道。   “总是要适应的。”楼焱面无表情。   下一刻,受到惊吓的魔蛛已转头看向他们,宁清漓拔剑出鞘,轻巧地躲过蛛丝的袭击,她速度极快,几下便欺身上前,近身以剑刺入魔蛛的双目之中。   魔蛛发出一声尖啸,痛苦地放开了自己的猎物,满地打滚起来。   “修为不怎么样,剑术倒是不错。”楼焱慢悠悠走过来,笑道。   魔蛛虽然凶残,实力却并不强悍,且弱点十分明显,只要双目被刺瞎,魔蛛便会丧失战斗能力。   魔蛛抽搐着在地上打滚,楼焱上前一步,一剑掀开了它腹部的外壳,自里面扣出毒囊,毒囊下便有魔蛛之毒的解药。   宁清漓上前将那重伤的女弟子翻过身来,却是微微一怔。   “曲飞荷?”她愣了愣。   楼焱亦是露出一丝狐疑,他走上前,失笑道:“竟还真是她。”   一场试炼,负责考验弟子的考官却先被打成重伤,这还真是叫人十分意外。   “难道她还对付不了一只魔蛛?”宁清漓稀奇道。   “也或许是她在遇到魔蛛之前,就已经被人打伤了。”楼焱蹙眉道,一边说着,他一边将解毒的毒液挤进曲飞荷嘴里。   那腥臭的液体顿时呛得曲飞荷一个激灵,一边翻白眼一边吐了出来。   她面色苍白的睁开眼睛,却见宁清漓和楼焱在自己身边,顿时呼吸急促起来。   她此刻浑身剧痛,身体颤抖,却偏偏一动也动不了。   “想活命就躺好,说说看你是怎么把自己弄这么惨的。”楼焱慢悠悠说着,手中剑抵在曲飞荷脖颈间。   曲飞荷呼吸越发急促起来,失血过多让她面色苍白如纸,呼吸虚弱地仿佛随时都要断了气似的。   “我不知道。”许久,她才嘶哑着声音说道,“我是被人从背后打晕的。”   “那求救的信号也不是你发的?”楼焱眉头紧蹙,意识到了不对劲。   曲飞荷轻轻摇了摇头。   楼焱和宁清漓对视一眼站起来,能从曲飞荷背后将她打晕,一击即中,此人的实力绝不是普通人,而她把曲飞荷扔在这里,分明就是诱饵,此人会是谁?又到底要做什么?   想到此,二人慢慢站了起来。   这空地四周皆是高大的灌木丛,十分静谧,此时一片静寂之间,习习微风吹过,不远处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   宁清漓的手被楼焱握住,他拿过她手中握的长剑,淡淡道:“往后站。”   灌木丛簌簌作响,声音越来越大,楼焱蓄势待发,灵息自他体内源源不断涌出。   只听灌木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唉?三丫怎么躺在这里?”   正是乔雨柔的声音。   楼焱和宁清漓对视一眼,莫名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心虚。   不好意思,刚才真的忘了。 第29章 魔修 楼焱神色一暗,又是浮山剑宗的招……   一盏茶后, 魔蛛尸体旁边升起篝火,楼三丫悠悠转醒,一抬眼, 便看着身旁一个巨大无比的蜘蛛尸体, 一声尖叫方要喊出来, 结果又看到一旁躺着的曲飞荷。   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三丫你醒啦?”乔雨柔惊喜道。   楼三丫回头看过去, 只见宁清漓、楼焱、乔琛雪、乔雨柔还有方无恙都坐在一处, 曲飞荷重伤躺在地上, 看着似是睡着了。   “这……这……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脖子这么疼?”楼三丫揉着发酸的脖子问道。   宁清漓干笑一声, 低下头。   乔琛雪冷冷道:“你这个哥哥, 很是不像话,自己在里面打怪,把你扔在草丛里,若不是雨柔眼尖, 你说不得都得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楼三丫并没有完全听懂乔琛雪的意思,但是她听明白了一件事, 楼焱把他给丢了。   楼三丫一时恶向胆边生, 中气十足地大吼了一声:“楼二狗!”   “你闭嘴!”楼焱脸色一黑。   眼看二人又要掐起来, 宁清漓打了个圆场, “那个,曲师姐伤得重, 你们小声点。”   提起曲飞荷,楼三丫更来了劲,抄起剑在她身边转悠了好几圈。   楼三丫看着昔日仇人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 神色间极为复杂,她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 双手握剑,瞄准曲飞荷的胸口。   所有人都在一旁坐着,无人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楼三丫举剑,狠狠刺了下去,她的脸上尽是狠厉,曲飞荷于她来说,实在是这辈子最大的阴影,然而最后一刻,三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要等她好了,再堂堂正正打败她。”楼三丫眼神坚定,抬头看向宁清漓,小声道,“这样对吗,小丫?”   宁清漓微笑着点点头:“修者讲究心正,你能这样,日后定能走的长远。”   乔雨柔侧目看了她一眼 压低声音道:“你是故意提曲飞荷转移注意力吧,好叫三丫别去找楼二狗的麻烦。”   二狗这个词如此刺耳,叫楼焱眼神阴恻恻地转了过来。   宁清漓笑了笑,根本不说话。   方无恙幽幽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个,为何心如此之大,这试炼出了这样的意外,你们难道不害怕吗?”   “魔蛛有什么好怕的?”乔雨柔一脸单纯。   方无恙痛心疾首道:“问题是魔蛛吗?问题是方才咱们是看到求救信号赶过来的,为何到现在再没人赶过来呢?还有青云派的长老,竟然也一个都没有出现!”   而此时,张顺带着座下几个弟子,正站在试炼入口处,震惊地看着眼前。   浑身魔纹的男子衣衫破损,浑身上下都泛着红色的纹路,一张脸看不出面容,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猩红的眼睛看着眼前之人。   青云派素来与世无争,所处的位置又并非与魔界交界之处,极少见过魔修。   张顺手下的弟子皆是一脸惊恐,吓得浑身颤抖,面色苍白,只张顺面露悍勇之色,怒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害我青云弟子?”   然而来人只发出一声痛苦地大叫,朝他攻了过来!   张顺冷笑一声,手中剑飞快,几招便将那魔修砍翻在地。   “你们都慌什么?几个蹩脚的跳梁小丑,又岂是我青云派的对手?我青云派立派五百年,怕他们不成?”张顺大声道,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弟子面面相觑,终于渐渐鼓起了勇气。   “是,师父!”二人齐齐说道。   与此同时,密林之中,宁清漓一行人也已经开始扫荡林子,他们发现了几只魔蛛,还救下了几个差点遇害的青云弟子。   这里四处都开始飘散着魔修的气息,若隐若现,既不会暴露行踪,却也叫人无法忽视。   楼焱的眉头越发蹙了起来。   他能分辨出这些魔息的来源……正是魔界八部。   魔界原本分裂为九个部落,数百年前,楼焱才一统魔界,可自上回楼谷光身上的魔纹就已经让他觉得十分微妙,而这一次的魔蛛以及这若有若无的魔息,也都来自于八部。   看来,是他离开魔界太久了。   想到此,楼焱的神色越发冷了起来。   乔雨柔跟在乔琛雪身边,神色间也颇为害怕的抓着乔琛雪的衣襟。而队伍最后,倒霉的方无恙勤勤恳恳地拖着重伤的曲飞荷,唏嘘不已。   突然,草丛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急,众人停下脚步,紧紧盯着那头,魔族的气息越发浓郁,一只巨大无比的魔蛛突然窜了出来。   是魔蛛王!   宁清漓眯着眼,手中剑蓄势待发,夹杂着水系灵息特有的冷厉,朝魔蛛王攻了过去。   楼焱亦出手,灵息凝成的火焰撩过蜘蛛腿,魔蛛王吃痛,踉跄着后退一步,突然扬起口器,它的腹部发出阵阵震动,没一会儿,一行人四周,皆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整个密林都仿佛在震动,魔蛛一起朝众人涌过来!   乔琛雪拔剑,她凌厉的目光扫过身后,只瞧着乔雨柔和楼三丫都被吓傻了,手里握着剑,浑身发抖。   她厉声道,“雨柔拔剑!”   乔雨柔呜哇一声哭起来,一边拔剑一边掉眼泪道:“阿姐,我想家,我害怕……呜呜呜……”   而楼三丫也被吓得够呛,举着剑呜哇乱叫,“你们别过来啊啊啊啊啊……”一边叫一边四处乱砍,竟很快砍死了一只魔蛛。   这样的危急时刻,之前楼焱给楼三丫喂招的效果便显现出来,纵然大脑一片空白,但只要魔蛛当真攻上来,楼三丫便本能的举剑相迎,竟也使出了不少妙招,再加上乔琛雪同为火系,灵息相互交叠呼应,竟也一时叫那些魔蛛近不得身。   而此时,宁清漓和楼焱已与魔蛛王过了几个回合。   魔蛛王若是单打独斗,并非二人的对手,只是它深觉受到威胁,召唤来的那些个徒子徒孙有些棘手。   眼看着魔蛛越来越多,宁清漓和楼焱颇有些施展不开之感。   楼焱一跃而起,以剑为刀,接连将两只魔蛛劈成两半,而后去势不减,他旋身砍去,应是斩断了魔蛛王一条腿。   魔蛛王发出惊悚的尖叫,而后两只眼睛抖了抖,仿佛露出惊恐的目光,它的口器颤了颤,转身便要跑。   宁清漓叫道:“不能放它跑!”   然而魔蛛王到底比那些普通魔蛛厉害许多,它见二人还要阻拦,竟是放出一团蛛丝,这蛛丝不但有毒,粘性还极强,若是被粘住,想要摆脱又要花上许多功夫。   宁清漓无法,只得闪开一些,而后和楼焱对视一眼,追了上去。   二人追着魔蛛王一路往密林外围跑去,这魔蛛王显然是打不过,真的要逃走,一路还有不少魔蛛阻拦,皆被宁清漓和楼焱劈杀。   眼看魔蛛王就要逃出密林,楼焱甩出手中长剑,竟是又斩下魔蛛王一条腿。魔蛛王踉跄两步,跌倒在地,想再爬起来时,楼焱灵熄所化之火便喷涌而出,把它烧的满地打滚。   “可算是追上了。”楼焱冷笑一声,上前将魔蛛王的肚皮翻过来。   巨大的蜘蛛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只见它腹部的魔纹隐约泛着红光。   果然,又是八部的饕餮纹。   楼焱了然,趁着宁清漓还未赶到的功夫,已是出手,不过片刻,便将魔蛛王送上西天。   宁清漓晚了两步,只来得及走到楼焱身边,看魔蛛王咽气前的最后一刻。   她喘着粗气,一路追击,让她的脸上带上一丝薄红。   此刻,密林四周都似乎跟着躁动起来,被惊醒的灵兽纷纷出动,四处乱飞,魔蛛王已死,余下的魔蛛慌不择路,到处乱窜。   “前辈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宁清漓蹙眉问道,“只这些魔物,又能杀的了谁?”   魔蛛也罢,魔蛛王也罢,实在称不上什么太厉害的魔物,将这些东西投入试炼之中,也不过就是给青云派捣乱罢了。   能将魔物夹带到青云派的试炼,说明青云派中,定有内鬼。   这个内鬼,拼得打草惊蛇,总不会只是为了破坏一个外门试炼那么简单。   他想要做的,到底是什么?想要击杀的,又到底是谁?   宁清漓心中升起一丝狐疑。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一股强大的魔息骤然袭来,而后更是声声惨叫。   二人追击过去,只见一个浑身魔纹的男子正抓着一名青云派衣衫的弟子,他身上的魔纹泛着鲜红色的光芒,肤色黝黑,犹如黑炭,根本分辨不出是谁。   他手里抓着那弟子的脖颈,只稍稍一用力,便让他彻底咽了气。   宁清漓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魔修猩红色的眼睛慢慢转向她,他喘息着,深深吸了一口气,阴森森笑道:“又有来送死的了。”   下一刻,他话音未落,突然一道剑光自角落里窜出,张顺的剑狠狠劈了上去,却被他一把攥住剑刃,下一刻,长剑碎成数段。   张顺被一掌拍在胸前,惨叫一声,吐出鲜血。   那魔修暗嘲:“废物。”   宁清漓亦是蹙眉。   她看得出来,这人和楼谷光一般,都是普通人死以后,再修习魔界的禁术,如此坠入魔道,只怕连自己的灵魂都未必保得住。   这将是一场苦战,比之楼谷光那次,更加凶险。   想到此,宁清漓深吸一口气,慢慢拔出手中剑。   楼焱转头看着她,神色颇为复杂。   “小丫头,你打不过他。”他叹息般地说道。   宁清漓知道,楼焱说的没错。   这个人本就比楼谷光的修为高深许多,且她如今没有灵簪加持,想打过此人,十分不易。   可若不战,难道要投降不成?   宁清漓的眼睛清亮,身体的灵息跟着亮了起来,手中剑泛着清冷的蓝色光芒,就连眼睛都仿佛在发光。   水蓝色的灵息刹那间萦绕在宁清漓周身,渐渐汇聚成盾牌一般的形状,朝那魔修袭击过去。   “般若浮生咒……”宁清漓轻声吟道。   楼焱神色一暗,又是浮山剑宗的招式。 第30章 隐秘 面巾飘然落下,露出于青松狰狞的……   水系灵息织成一张大网, 罩在那魔修身上。   那魔修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大叫,身上的魔纹骤然烧成一团火, 刹那间, 便将水系灵息吞噬。   宁清漓只觉一股腥风袭来, 她禁不住后退两步, 胸口一痛, 然而这一击到底是管了用的。   那魔修面色茫然, 仿若陷入了某种幻觉。   般若浮生咒乃是浮山剑宗开宗立派的祖师爷所创, 此咒无论是谁, 都会陷入幻觉之中,叫人想起一生中最痛苦,最可怕之事。   只见那魔修抱住脑袋,痛苦的哀嚎, 然而不过片刻,那薄如蝉翼的网便被魔修身上的魔纹, 焚烧殆尽。   到底是修为太低, 难以维持般若浮生咒的时间。   宁清漓无比遗憾的想。   那魔修猩红的眼渐渐清醒过来, 他未料到小小的女娃, 竟能使出这般厉害的法宝,神色间很是狰狞, 他阴阴笑道:“没想到你还会这招?你和浮山剑宗,有什么关系?”   宁清漓未料到这魔修竟认识浮山剑宗的招式,不禁一愣。   那魔修显然十分了解浮山剑宗的境况, 他冷冷道:“浮山剑宗从不随便收徒,尤其这几年,几位长老皆是封门闭户, 你竟会如此招数,又是从谁那里偷来的?”   宁清漓尚不知如何答,便听楼焱懒洋洋开口道:“浮山剑宗的招式又有什么稀奇?”   他说话间剑已出鞘,一把青釭剑,剑气如虹,仿若有排山倒海之式,连绵不绝地朝那魔修攻了过去。   浮生六记、朝云观日、剑转琉璃……   一招招,一式式,行云流水,皆是浮云剑宗的独门秘技。   宁清漓一时看呆了。   只见那魔修被打的节节败退,一身的魔焰根本招架不住。   楼焱剑术已臻化境,剑光所到之处,锋芒毕露,不过几招,便将那魔修打的无还手之力,甚至一度挂了彩。   只见他满脸惊恐,嘶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楼焱懒洋洋道:“我才是好奇,你又是谁?竟对浮山剑宗的招式如此熟悉。这青云派内,能对这些如此熟悉的,我只想到了一个人。”   他一边说,一边笑盈盈地看着那魔修。   那魔修深觉楼焱看似是个小孩,却似乎什么都了如指掌,他也不是没吃过亏,心下骇然,又想起今日自己只需拖住他们,不禁萌生退意。   然而下一刻,不等他回过神来,一股强大的魔息暴涨。   楼焱的双眼已变成猩红色,强大的魔修几乎充斥整个密林。   宁清漓猝不及防,被一阵罡风击中,晕了过去。   此时,楼焱显出眉心一点魔纹,冷笑着看着眼前的魔修。   那魔修面色大变,骇然道:“你也是魔修!”   下一刻,楼焱满头乌发渐渐泛起红色,强大的压力震慑得那魔修一动也不能动。   他慢慢走到那魔修面前,轻声道:“跪下。”   那魔修便无法克制得跪在地上,他浑身上下的魔纹仿佛燃烧一般灼热,这让他痛苦的□□起来。   随着痛感越来越重,他感到身上如炭一般黑色的皮肤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小麦色皮肤,直到魔纹尽数褪去,露出他白净的一张脸。   “司晓峰,果然是你。”楼焱勾了勾唇角,冷笑道。   司晓峰跪在地上,满脸的惊恐,浑身上下颤抖不已,对方的力量太过强大,他全身上下,根本动弹不得。   “你是……你是谁……”   司晓峰平生所见,也不曾见过这般强大之人,关键是他为何会浮山剑宗的招数,却偏偏又是个魔修?   司晓峰怎么也想不通,只觉浑身冰冷,后颈发凉。   楼焱伸出手,掐住他的脖颈。   他的指尖,如烟火一般的魔息窜了出来,将司晓峰浑身上下萦绕。   “如今,浮山剑宗的宗主是谁?你说来听听?”   司晓峰结结巴巴道:“宗主自然还是宁清漓。自,自十二年前,仙魔大战,她受了重伤,已闭关十二年,如今掌事的乃是代宗主周深晓。”   “还有谁?”楼焱听到宁清漓的名字,眼中略过一道杀气。   司晓峰呜咽半晌,又接连说出几个名字。   楼焱挨个听了,眉宇间微微蹙着,许久才喃喃道:“都不是……”   小丫头谁也不是。   这反倒有些奇怪了。   懂得那么多精妙的术法,却不是他知道的,浮山剑宗内任何一人。   楼焱心中一时动摇,司晓峰吓得浑身发抖,额间冷汗簌簌落下,他哭道:“这位大人饶命啊。”   楼焱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的修魔之术是谁教你的?今日又受谁指使,要做什么?”   司晓峰呼吸急促,他呜咽道:“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楼焱了然,他也是中了黑誓咒,只要说出来,便会立刻魂飞魄散。   “本座没有那多余的功夫,若是你不说,本座保证你会死的更惨。”楼焱阴恻恻地看着他。   司晓峰双股抖动,吓得湿了裤子。   楼焱低头瞄了一眼,不屑一顾地勾起唇角,一股魔息自他手中注入司晓峰体内,刹那间,他感受到一股剧痛。   司晓峰疯狂得大叫起来,眼泪鼻涕流了一地。   楼焱松了手,他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得仿佛要烧尽了一般。   他大吼道:“我说,我说,是于青松!是于青松于掌门!”   话音刚落,司晓峰的身体便如风化了一般,支离破碎地飘散在空气中。   “于青松?”楼焱重复着,他抬眸眯着眼看向后山的方向,“有点意思。”   青云派后山。   石莺莺的住处静悄悄的,今夜虽有试炼,但与这里却无甚关系,守卫们照例换班。   子时刚过,守前夜的弟子打了个哈欠,两个人一组往寝室走去。   “听说今日外门试炼,也不知今年能有几个人进来。”   “外门弟子?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的,勉强进来又有什么用?”一个云堂弟子不屑一顾道,二人说着话,只觉一阵妖风刮过,四处树木皆是簌簌作响。   其中一人不禁眯了眯眼睛。   整个院子明明还是静悄悄的,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后背发凉,心中忐忑不已。四处都和过去没什么两样,灯笼挂在房檐上,一排六个,轻轻摇曳,拱门前,飘过几片落叶,后面则被假山挡着,在一片浓浓的阴影中。   突然间假山后面传出些微地喘息声,静谧的山林中,那声音带着隐约的回音,越来越大,仿佛一只巨兽就蛰伏在假山之后。   “谁在那里?”守卫颤着声音问道。   没有人回答,只有喘息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二人咽了口唾沫,循声走过去,灯笼的光芒渐渐照亮了阴暗的角落,却一双猩红的眼睛渐渐露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魍魉!是魍魉!”一声惊呼过后,两个人的头同时落地,鲜血喷涌,瓢泼一般地溅了满地。   纸灯笼被血水泡过,渐渐熄灭。   屋内,石莺莺盘膝坐在床前,听到声响,她慢慢睁开双眼,眼神中清醒至极,无一丝一毫的困顿。   外面的声音越发嘈杂,石莺莺起身、拔剑,身上的灵息骤然暴涨。   而与此同时,屋外抱剑而立的姚正峰,右手握住剑柄,一把宝剑,悍然出鞘。   四面八方骤然多出来的魔息一起涌来,姚正峰的眼底略过一丝诧异,而后却是了然的笑了起来。   “看来石师叔说的没错,咱们青云派里,还真的混入了魔物。”   数个全身布满魔纹的魔修慢慢靠近。   这些魔修仿佛已经没有理智,只余下嗜血的本能和猩红色的眼睛,迸发着野兽般的凶光。   姚正峰慢慢拔出手中剑,明月高悬,月光映在剑身上,泛起阵阵光芒。   水木双系的灵息一起自他身体里满溢而出。   泛着蓝色光芒的剑狠狠劈了出去,魔修们发出一声嚎叫,朝姚正峰扑上去。   后院之中,顿时犹如水被泼进滚烫的油锅,热闹不已。   而此时,一个黑衣人悄然翻墙而入,径直朝石莺莺的住处奔去。   然而电光石火间,一把长剑如闪电一般,朝黑衣人袭来。   黑衣人一惊,转身之际,便见犀利的剑锋已到他眼前。   他暴喝一声,手中剑挡下攻击,踉跄着后退两步,才瞧着眼前,一个水蓝色身影的女子,在月色之下,持剑而立,正是石莺莺。   石莺莺剑法犀利,连挥出四五招,那黑衣人前几日不慎落入陷阱,身上有伤,竟一时被打的节节败退。   “你竟敢一个人对付我?”黑衣人嘶声道。   “这些年我虽疯着,但幸而手上的功夫没有拉下,不然今日还当真不敢如此托大……”石莺莺盈盈笑道。   黑衣人眼神凶狠,咬牙切齿道:“你为何非要逼我杀你?”   “你自寻死路,却不知是谁要杀谁。”石莺莺嘲讽一笑,攻了上去。   石莺莺当年本就是青云派除了宁修文以外,天赋最高,修为最好的一个。她招式犀利轻盈,剑法灵动,深得青云派的精髓。   二人这般交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姚正峰已将外头的魔修解决了大半,而后红色的烟花带着尖锐的哨声划破天空。   院内,黑衣人渐渐变了脸色。   “没想到吧。”石莺莺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今日乃是请君入瓮之局,你如何可解。”   下一刻,石莺莺手中骤然飞出早已暗扣的利器,将黑衣人面上蒙着的面巾划破。   面巾飘然落下,露出于青松狰狞的脸。   “果然是你。”石莺莺的眼睛里尽是恨意。   于青松呼吸急促起来,许久才嘶声道:“我一心一意待你,为何你却定要与我作对?我有哪一点比不上宁修文!”   “你辱我害我,你哪一点比得上他?”石莺莺蔑然道。 第31章 别离 只怕一别之后,此生都不复相见了……   青云派朝霞殿内, 宁修文跪在地上。   他面色苍白,只有腰杆挺得笔直。   大殿上,几位长老窃窃私语, 正中间, 石道仁面色难看地看着他。   “你要走?”   “是。”宁修文垂下眼睑, 轻声说道, “还请师父和各位师叔成全。”   “为何要走?”许厌之蹙眉问道。   “徒儿虽有修道之心, 奈何斩不断尘缘, 心中挂念家中兄弟长辈, 不愿再多留。”宁修文叩首, 额头撞在地砖上。   许厌之张了张口,她是惜才的,知宁修文自来受师兄弟排挤,郁郁不得志, 可瞧他这般模样,仍是觉得心痛不已。   “你当真不能留?”许厌之忍不住道。   “留不得。”宁修文答。   石道仁的看着他, 目光之中, 满是失望。   “孽障, 我青云派掌门的衣钵, 还有莺莺,满心系你, 你都当真不要了?”   宁修文微微一怔,而后才道:“是我对不起师姐。”   金堂的容静瞧了他许久,才遗憾道:“早知如此, 这孩子当初不弱叫我金堂收下,或许不会是这般收场。”   众人听此,皆是默然。   青云派松堂云堂, 素来论资排辈,重出身,宁修文这些年在此修行,多受排挤,他们几个长老不是不知道,只是碍于他是石道仁的徒弟,是以不好多言罢了。   前些日子,宁修文铸成天舞灵簪,或许是因为嫉妒的缘故,石道仁的嫡传大弟子于青松联合着师兄弟们,一起将宁修文打了一顿。   这件事,长老们故作不知,却又岂是当真不知?   “既如此,你这身修为,连同那天舞灵簪,一起都该归还我派。”见宁修文心意已决,石道仁气道。   宁修文微微一愣:“师父,那簪子乃我所铸。”   “授你技艺的是谁?锻造所用材料又是哪里提供?”石道仁声音渐高,神色间更是带起了一丝杀意,“你几年学艺,却不能报效师门,你以为自己还能全须全尾的下山离开不成?”   宁修文浑身一颤,眼神渐渐变得坚毅起来。   “如此,便由师父做主。”说着,他再次低头。   那天,宁修文将八成的修为连同那天舞灵簪一起留在了青云派,临走之前,宁修文来与石莺莺告辞。   那日的事,石莺莺一直记得。   她是恼了他的。年轻的女孩子,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心中唯一喜欢的男子,却不喜欢自己。   不但不喜欢,还一心一意想着一个村妇。   想到此,石莺莺便恨得忍不住想杀人。   可宁修文真的来与她告辞的时候,她却心软了。   曾经那么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今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面色苍白,人也削瘦了不少。   “师姐,我要走了。”宁修文轻轻咳嗽着,他的伤还没好,但青云派上下却已不肯让他再多呆一日。   “滚吧!带着你的簪子,种地去吧!”石莺莺气呼呼道。   宁修文微微一愣,而后只苦笑一声,岔开话题。   “今日来,只是与师姐道别,只怕一别之后,此生都不复相见了,师姐保重。”   说着,宁修文双手抱拳,深深地拜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舍。   虽说没有男女之情,到底也是数年如一日的朝夕相处,同门之谊,此后终成泡影。   石莺莺咬了咬唇,娇声道:“你这个人,憨傻极了!我懒得理你!”   宁修文却笑道:“修文不傻,知道门派里多少人瞧我出身,看不起我,可师姐不会,师姐这人嘴硬心软,日后定会有好姻缘的。”   石莺莺羞得跺脚,气道:“你又胡言乱语!我不和你说了!”   第二日,宁修文便离开了。   他离开时,青云派无人相送,只有石莺莺忍不住在山门远远地看了许久。后来,于青松和张顺一起找了来,面色都不太好看。   “师姐管那人干什么?乡野村夫就是乡野村夫,便是在咱们青云山住了这几年,也改不了骨子里的鄙陋。”张顺冷笑说道。   他素来嫉恨宁修文,早在几年前,他便想撵走这小子了。   于青松却斟酌了片刻,才慢慢道:“师妹,咱们还是回去吧,师父说天舞灵簪,灵息丰沛连绵不绝,乃是上乘的法器,听说他是要给你的。”   石莺莺微微一愣:“灵簪不是让修文带走了吗?”   张顺却冷笑道:“那般厉害的宝贝,他凭什么带走,难不成师妹当真相信那是宁修文锻造的?若当真如此,师父又岂会赶他走。”   “胡说,那就是他铸的,我亲眼瞧着他画的图纸。”石莺莺惊讶道。   于青松不动声色:“师妹看错了吧。”   怎么会看错呢?   她还记得少年人在宣纸上勾勒图案时,亮晶晶的眼睛。石莺莺觉得心里边难过的很,她冲回朝霞殿闯进爹爹的书房,气道:“爹爹,你为何要扣下天舞灵簪,那是修文的。”   石道仁不屑一顾得抬眸,瞧着自己这天真烂漫的女儿,冷声道:“你记住,天舞灵簪从此以后便是我青云派的东西,他宁修文不识抬举,我青云派还能白送他宝贝不成?此事休要再提。”   “爹爹也太霸道了!”石莺莺气道。   然而,石莺莺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件事,她记得宁修文眼里有光的模样,也记得他离去时的苦涩和暗淡。   她不忍心这般对待宁修文,于是趁着父亲不注意,盗走了灵簪。   她带着那宝贝找到了宁修文。   那是永宁村的一处小房子。   刚刚成过亲的房子,挂满了红绸,张灯结彩。   石莺莺站在门前,有些迟疑地推开大门,只见房屋虽简陋,但却十分温馨。   院子的墙上挂着金黄色的玉米和红彤彤的辣椒,石磨边散落着几粒麦子,屋子里传出饭菜的香味,有个女孩子柔柔弱弱地唤道:“修文,我做的好吃吗?”   “好吃,阿鲤做的最好吃!”是宁修文的声音。   那是她没听到过的,属于宁修文的声音,又温柔又甜蜜。   那一刻,嫉妒和羡慕咬噬着石莺莺的心,她恨得要命,恨不得冲进房间杀了他们。   青云派素来横行霸道,爹爹自小便教导她,修者乃人中龙凤,而凡人不过蝼蚁。   杀两只蝼蚁泄愤,又如何?   石莺莺的手不知不觉握住了剑柄,她呼吸急促,眼看要拔剑出鞘,却是屋里的宁修文察觉出了不对劲,出门查看。   少年人比下山前瘦了许久,身上穿着粗布衣裳,他瞧着石莺莺,轻轻笑了起来:“师姐。”   亮晶晶的眼睛,好看的不得了。   刹那间杀气散尽,石莺莺心酸极了,她撇撇嘴,差点哭了出来。   “你的簪子,我来还你!”她气道,一伸手,便将天舞灵簪钉在墙壁上。   宁修文微微一愣,他拔下簪子笑道:“师姐不要胡闹,快点拿回去,莫要叫师父发现了。”   “明明是你送人家姑娘家的礼物,还什么还!”石莺莺恶狠狠地说着,召出佩剑,御剑而去。   后来,石莺莺忍不住想,那日若她当真将天舞灵簪带回青云派,是不是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可发生的事便是发生的事,既做了错误的选择,便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那日她离开永宁村,没多久便遇到了于青松。   于青松瞧着她,神色阴沉一片。   “师妹去哪了?”   石莺莺并不理睬他,她被宁修文伤得很,只冷冷道:“你不必多管闲事。”   于青松呼吸急促了些:“你是不是把天舞灵簪给宁修文了?”   他说着,拉住石莺莺的手,男子用的力气极大,攥得石莺莺生疼。   石莺莺秀眉微蹙,气道:“你松手!”   “为什么,你心里只有宁修文,为什么?”于青松气急败坏得说道。   明明他才是那个心心念念爱着石莺莺的男人,于青松在心中阴暗的想,他不是张顺那般的莽撞之人,打从一入门派开始,他便把这个天之娇女藏在心里。   他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拼命练剑,只为将来有日,能到师父那里求娶师妹。   可是一日日,石莺莺却爱上了宁修文。   那个山沟沟里来的穷小子。   于青松恨得要命,他不甘心,于是想方设法将他排挤走,哪怕他是天纵英才,哪怕他能做出天舞灵簪那样的法器。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宁修文已另娶他人,石莺莺却仍然对他念念不忘,不肯看他一眼呢?   想到离开时,师父冷冷的目光,于青松只觉五内俱焚,恨不得杀了宁修文。   “青松,为师只有一个女儿,却不只有一个徒弟。不要以为为师不知道你对付宁修文的那些小心思,这样的事只有一次,再不要让为师发现第二回 了。”   充满着鄙夷的,轻视的目光。   那么刺眼,仿佛一把刀,捅在你心口上,又狠狠地剜出一个偌大的伤口。   “你放开我!”石莺莺奋力地挣扎,避于青松如蛇蝎。   “师妹,你为何不看看我?我也爱你啊!”于青松歇斯底里得吼着,他近乎崩溃地大喊。   “你放开我!烦人的东西,还不快滚!”石莺莺骂道。   于青松亦是面色大变,一次次的挫败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瞪着石莺莺,头一回动了怒气。   “师妹!”   “你滚啊!你不过是我父亲身边养的一条狗,他叫你往东,你就不敢往西,整日里卑躬屈膝,天赋平平,若不是靠着阿谀奉承,你以为你能成为首席弟子?”石莺莺素来是天之娇女,今日连连挫败,心中正是不平的时候,见于青松如此,更是气急败坏得大喊起来。   这话越发扎了于青松的心,他恶向胆边生,看着眼前娇嫩的女孩,终于忍不住狠狠抓住她的手,狠狠亲在她脸上。   “不是说我是狗吗?今日我便叫你知道,畜生是如何做事的!”   再后来,女孩子的呜咽哭泣和哀求,仿佛都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那一刻,于青松的耳边,只有恶魔充满欲望的低吟。   占有这个女孩,占有她,你就能得到青云派的一切。 第32章 真相 我本姓宁,宁修文乃是家父。……   楼焱带来的魔息刹那间暴涨, 连青云派后山都能觉察到那不可思议的压迫感,魔修们停下脚步,本能地觉得惊恐, 甚至有的魔物骤然跪下, 向着密林的方向臣服。   姚正锋面色大变, 嘶声道:“小丫!”   他回眸与石莺莺对视一眼, 只见不光石莺莺, 便是于青松都露出一副惊讶的目光。   “先抓他做人质, 再救人!”石莺莺厉声道。   姚正锋看向于青松, 神色间已是不耐烦的杀气。   “本还想磋磨你一阵子, 如今却觉得无甚必要了。”姚正锋冷声说道,一时之间剑气如虹,天舞灵簪竟自于青松的身上飘然而出,落入姚正锋手中。   神兵认主, 于青松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下一刻,姚正锋出剑, 青云派的剑意, 他竟比于青松这个师父, 领悟地还要透彻。   而此时, 密林外围,青云派的长老们看着刹那间碎裂的水镜, 皆是一脸骇然。   是谁?有这样的实力?刹那间暴涨的魔息简直像是魔尊再临,一众从未见过此般境况的长老们皆是面面相觑。   “张顺还在里面。”沉默之中,许厌之开口, 她的目光扫过一众怯懦的目光,嘲讽之意味更浓。   她素来是看不惯青云派内那些弯弯绕绕的,然而奈何她是药修, 遇事都不得出头,纵然有再多不满,到头来也不过是化为一声冷笑罢了。   许久,朱堂长老魏易行才幽幽开口。   朱堂司朱砂符咒,就算当真是遇到极强大的敌人,也或有缝隙可钻。   魏易行瞧着年纪尚轻,乃是几个堂主中,入师门最晚的一个,执掌朱堂也不过两年,年轻嘛总归是有好处,那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众多堂主继续沉默,许厌之冷哼一声,淡淡道:“我同你一起去。”   楼焱盘膝坐在密林之中,足足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才感受到有人御剑飞行而来。   他几乎是打了个哈欠,慢慢走到宁清漓身边,身上的魔息被他渐渐收拢,他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假装晕倒在地。   没一会儿,许厌之和魏易行到了。   只见一地狼藉之中,楼焱和宁清漓躺在地上,张顺倒在一旁,那浓郁的魔息已渐渐散去,四处一片静谧。   “魔修走了?”许久,许厌之才慢慢道。   魏易行松了口气:“应该是了,师姐可要去看看那两个孩子?今年的外门弟子,实在承受了太多。”   “那两个,鬼精鬼精的,怕什么?”许厌之笑了笑道,“你且瞧张顺,浑身是伤,那两个,身上可少了一根汗毛?”   魏易行恍然大悟:“那个丫头就是传说中宁师叔家的?还有那个小子,听闻也是泥腿子出身,修为却深不可测,只是名字起的奇怪,叫楼二狗,师姐你说他家里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楼焱在地上,已经有点躺不住了,他刻意放重了呼吸,果然那两个终于不说话了,凑过来查看二人的伤势。楼焱顺势睁开眼睛。   “可觉得哪里不适?”魏易行热心地问道。   楼焱面无表情道:“不曾。”   他谢绝了魏易行伸出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宁清漓又做梦了。   那大约还是属于宁小丫的记忆。   永宁村的小院子里,陈氏在缝补衣裳,宁小丫就蹲在地上数着玉米粒。   “一二三,五个玉米粒!”小丫咧着嘴,陈氏噗嗤笑了出来。   二人身边,宁修文在带着儿子习字。   院子里一张桌子,上面铺着宣纸。   宁修文在教儿子练字。   一个宁字写了许多遍,宁修文才笑道:“如此瞧着,才有些样子了。”   而后便是名字。   宁小丫跌跌撞撞跑过去,抱着哥哥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喊:“哥哥抱!哥哥抱!”   于是宁家大哥便把她抱了起来,小小的丫头,趴在哥哥的肩膀上,低头看着宣纸,她张着嘴巴,一滴口水啪嗒落在宣纸上,染湿了上面的字。   宁正锋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地出现在宣纸上。   宁正锋。   正锋……   宁清漓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楼焱背在背上。   “前辈……”   “醒了?”楼焱声音懒洋洋得,他们在密林中穿行进,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后山的烟花照亮天空。   “我们去哪?”宁清漓下意识地问道。   “去看热闹,后山示警烟花亮了。”楼焱撇撇嘴,方才一见示警烟花亮了,许厌之便变了脸色,率先奔过去,魏易行也忍不住先走了。   而楼焱为了维持小毛孩子的人设,不得不背着宁清漓慢慢走。   “那个魔修呢?”宁清漓问道。   “被我干掉了。”楼焱轻描淡写地回答。   宁清漓呆呆地点点头,她刚刚清醒,尚有一些脑袋空空,下意识地搂住了楼焱的脖颈,任由他背着自己,走出密林。   天空四处都是御剑飞行的弟子,朝后山的方向奔去,皆是流星一般的模样。   “魔修的目标是后山?”宁清漓看着这阵仗,好奇问道。   “看来是了,今日只怕许多事,都要浮出水面了。”楼焱感叹道。   是啊,真相。   想到方才那个清晰的梦,宁清漓的有些微妙起来。   他们穿过密林,便听到青云派的钟声响了起来,魔族的已经极弱了,空气中还有些许血腥气味。   待赶到后山,只见石莺莺居住的小院子,已被各堂弟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住。   宁清漓走近时,便被一个弟子拦了下来。   “长老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入。”   “让她进来。”许厌之的声音传来。   她走到宁清漓面前,素来冷淡的脸上头一次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你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宁清漓摇摇头,从楼焱身上跳下来。   “进来吧。”许厌之张了张嘴,终究只淡淡说道。   “我能进吗?”楼焱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   许厌之没有回头,只道:“一并来吧。”   她和楼焱跟着许厌之走过,只见内院之中,早已是一片荒地。   强大的灵息波动时断时续,宁清漓走近了,才见内院之中,于青松一身狼狈,半跪在地上,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身上挂了彩,身后姚正锋的剑,横在他的脖颈上。   姚正锋满眼的杀气,手中天舞灵簪伴随着强大的灵息,充斥着整个后院,于青松带来的人连同与他素来关系亲厚的堂主们皆是一脸忌惮地看向天舞灵簪。   方才,自这东西一亮起来,于青松在姚正锋手下,再没多打出一招,便重伤倒地,难怪当初石道仁说什么,也要留下这东西。   姚正锋原本杀气腾腾,却在抬眸看到宁清漓的一瞬渐渐散去,他似是松了口气,又惊又喜:“你们没事?”   宁清漓看着姚正锋,亦是五味陈杂,她还记得那个记忆中小小的少年,自父亲病故后,他便撑起了这个家,重活儿累活儿都是他干,直到那一日他背上行囊,说是去打猎,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一直以为他死了,却未想到,这辈子还有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始终都在不远处看着她。   “我没事。”宁清漓大声道。   听此互动,于青松心下明朗,怒道:“你是宁家人!”   姚正锋并不预备再隐瞒,只笑道:“师父知道的太晚了些。”他心下松散,宁清漓无事,他便可专心致志料理青云派了。   而此时,陆续赶到的堂主们看着内院这一片的狼藉,皆是瞠目结舌。   只见满地废墟间,零零散散躺着数具尸体 ,有守卫亦有魔修,庭院间都是打斗痕迹,而堂堂掌门,如今却跪在地上。   眼看人越聚拢越多,于青松喘息道:“师妹,你当真要将我赶尽杀绝吗?”   石莺莺冷冷笑道:“赶尽杀绝?我看你是咎由自取,眼下要与你算账的,可不止我一个呢。”   于青松的目光扫过身旁围观的人。   青云派七个堂的长老几乎到了个齐全。   除了云堂张顺还被困在试炼的密林,其余人都已到了这边。   药堂、金堂、朱堂、炎堂、钧堂……   大势已去。   于青松心中知晓。   他解释不了为何魔修会出现在后院和试炼之中,更解释不了石莺莺为何指摘当年是他欺辱了她。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便该在当年便杀了宁修文!   于青松怨毒地看向姚正锋,后者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在和他视线相对的瞬间,甚至露出一丝笑意来,仿佛在说你能耐我何?   那次,他是想折回去杀掉宁修文的。   杀人,夺宝,自此天舞灵簪在世间消失,而于青松完全可以将这东西化为己有。   可宁修文太鬼了,那日于青松安置了石莺莺,而后偷偷溜出来,诓骗宁修文要回天舞灵簪。   可宁修文却反问他:“师姐呢?我要师姐亲自接过灵簪,若不然你们不承认又如何?”   他恼凶成怒,图穷匕见,可宁修文不卑不亢,只冷笑道:“师兄若想硬抢,大可来试试。”   于青松还要再动手,宁修文却已祭出天舞灵簪,灵簪认主,于青松知道,他若硬抢,不会是宁修文的对手,纵然他已没了八成修为。   他冷笑一声道:“师妹为你,身受重伤,你若还有点良知,就把东西藏好了,不要再叫青云派找到,否则下一回,再连累何人还不一定呢!”   而后,于青松转身离开,他给石莺莺下毒 ,让她神志错乱,回到门派,只与石道仁说,石莺莺是走火入魔出了岔子,又被卖入青楼。   石道仁深以为耻,自此下令整个青云派不许再提天舞灵簪之事。   于青松想到此,霍然抬头,看向姚正锋。   “你挑唆我去寻天舞灵簪根本就是故意的!”于青松吐血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你找回天舞灵簪,又将宁修文的女儿带过来,就是为了诱我出手!”   姚正锋轻叹一声,露出无奈神色:“师父可算是明白了,若不然徒儿都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为什么?你和宁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要这样做?”于青松目眦欲裂,他自觉运筹帷幄,利用张顺对付宁清漓,一心盯着石莺莺,全然没有防备过自己这个爱徒。   姚正锋年纪轻轻,和宁修文又会有什么干系?   他轻轻一笑:“我本姓宁,宁修文乃是家父。” 第33章 掌门之位 楼焱叹息道:“强扭的瓜啊。……   青云峰后山, 宁正锋站在浩浩月色之下,一袭青衫落拓,手中长剑就抵在于青松的脖颈间, 他抬眸看向其余几个长老, 眼睛在众人脸上一一剜过, 有些人心虚地低头, 竟是不敢与他直视。   宁修文性子跳脱不羁, 当年在门派时, 没少被其他各派的人磋磨, 青云派素来推崇出身, 各派弟子几乎都是名门之后,父母出身,皆有个由头。   比如说张顺,父母皆是门派中极有天赋的弟子, 于青松则出身修真世家,只有宁修文, 出身最低, 却最是聪慧, 自不受太子党们待见。   在场诸人说不得都是欺负过他的, 若不然宁修文当年也不会负气离开。   宁正锋心中了然,是以态度绝算不上好, 甚至有些倨傲。   “你既知道前因后果,又为何不一开始便挑明身份,何苦周旋这么些年, 偏要用这般偏激的手段?”也不知过了多久,许厌之忍不住开口问道。   宁正锋神色阴郁,他看向许厌之, 冷冷道:“许师叔是当真如此天真,还是故意这般说?我若一开始便挑明身份,又有谁会信我的话?只怕不等我走出青云派的大门,便会被蝼蚁一般碾死吧。”   许厌之蹙眉,方要再开口,却是石莺莺抢了白:“师姐素来清高,不与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们为伍,这些年来,你日日为我问诊,便当真什么也没看出来吗?”   听石莺莺开口,许厌之的脸色难看了些许。   石莺莺的脸上透露着一丝不屑和怜悯:“师姐嫉恶如仇,却手无缚鸡之力,既不愿同流合污,又不能挺身而出,是以这些年日日冷着一张脸,在药堂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我说的可对?”   这些年许厌之确实已发现石莺莺的疯病乃是被人下药所致,她良心过不了这一关,却也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她不算良善,也不算恶人,怯懦又矛盾,只能用冰冷和古怪伪装自己。   这错了吗?自保又有什么错?   想到这,许厌之呼吸急促起来,她颤声道:“是!我从一开始便看出来,可我根本什么也不敢做!那个下毒的人是张顺也罢,是于青松也罢,是你父亲也罢,青云派门楣不得玷污,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说到最后,许厌之哽咽起来,声音颤抖,一行清泪自她眼角滑落,她几乎是崩溃地委顿在地,多年委屈终于一泻而出。   她过不了自己的良心,却又不知该怎么办,便只好这般,让自己变的更冷淡更痛苦。   宁正锋看着她,嘲讽道:“既如此,你又有什么脸面来质疑我的手段?慷他人之慨,师叔做起来倒是毫不费力。”   石莺莺轻哼一声,对许厌之的崩溃毫不在意,她抬眸,犀利的眼神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除了朱堂魏易行,其他四个堂的堂主皆是一脸心虚。   容静迎上石莺莺的目光,气道:“你被下毒的事我确不知道,更不知道你是被于青松害的,我金堂向来与世无争,莺莺你是知道的。”   石莺莺似笑非笑看着几个人,许厌之为她调药,脱不得干系,其余几人知道多少,又做了什么,她却是没有证据的,更何况时过境迁,事事皆是湮灭。   “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追究,只是于青松,我是定不会轻饶,想来诸位也不会介意。”石莺莺冷声道,“正锋,动手。”   宁正锋应了一声,剑光一闪,于青松手脚筋皆被挑断。   于青松痛的大叫,看着双手手腕处入柱的鲜血痛哭不已。   见到于青松痛苦地模样,石莺莺脸上的恨意才缓和了一些,她幽幽地吐出一口气,而后才走到于青松面前,问道:“下一步还要劳驾师兄告诉我,今日这些魍魉又是怎么回事?这里里里外外,可还有其他埋伏?”   于青松痛的浑身发抖,颤声道:“师妹,便是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   “我和你还有什么情分?。”石莺莺无情地打断,“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这些魔物是怎么进来的,若不然我便将这件事捅出去,横竖如今青云派的脸面,我也不在乎!”   于青松听此,知自己大势已去,不禁抽了魂一般颓然。   那几个魍魉都是他带上山来,而后将豢养的魔蛛扔在试炼中转移视线,而他自己则带着高手们入后山,杀石莺莺。   若是石莺莺醒了,他的事定然是瞒不住的。   “余下的我不能再说了。”于青松的面上划过一丝恐慌。   石莺莺干脆利落,举剑砍在他肩膀上,于青松顿时鲜血入注,疼得哀嚎不已。   “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说了我会死!”于青松几乎眼泪都流了下来。   然而石莺莺恨他入骨,听此冷笑道:“说与不说你都得死。”   她方要再举剑,却是宁正锋拦住了她。   “师叔,魔物的事还是得查问清楚才是,若不然只怕会给青云派留下祸患。”宁正锋淡淡道,而后他抬眸一个眼神,两个松堂的弟子便上前以捆仙锁将于青松五花大绑绑了起来。   石莺莺面色难看,她看向宁正锋,许久才道:“你来定吧。”   宁正锋微微一笑,手中祭出天舞灵簪,灵簪认主,与宁正锋体内的力量遥遥辉映,他的目光扫过几个堂主的脸,见众人或惧怕或不甘的模样,慢慢道:“门派不可一日无掌门,我觉得我来做这个掌门也还是挺合适的,不知各位师叔意下如何?”   众堂主皆是面色难看,只看着天舞灵簪,不说话。   这特么有人跟闯进你家里,拿到抵在你脖子上问能不能两个钱花花有什么不一样!   青云派七大长老,好歹也都是受人尊敬,人人见着礼让三分,哪有人遇到过这等事!   “我瞧着不错。”石莺莺幽幽道。   魏易行第一个跟风:“我看也行。”   他入门时,都没见过宁修文,说这话时毫无心理负担。   容静第三个说话:“我没有异议。”   余下人等也只好跟风点了点头,算是勉强答应。   宁正锋在这外门试炼之夜,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完成了掌门的交接仪式。   两个小道童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把椅子,另外还有掌门华丽的外袍和发冠,宁修文就地换了。   “掌门继任的仪式便免了,不到一个月搞两次,有点不太吉利,今日便算是见过礼了。”宁正锋说道。   几个堂主面色苍白,肩膀抖动,显然是气的不轻。   “还请诸位堂主明日转告弟子,再见我时可别叫错了。”宁正锋笑道。   此时,在一旁看戏看了许久的宁清漓终于得了掩嘴笑道:“恭喜掌门。”   兄妹俩默契一笑,竟似是不必再多说一句。   楼焱叹息道:“强扭的瓜啊。”   宁清漓皮笑肉不笑道:“甜就行。”   第二日一早,诸多不明就里的青云派弟子便得了几个爆炸般的消息。   首先是前掌门于青松自甘堕落,坠入魔道,差点引火上身,为门派惹下灭门大祸。   其后是姚正锋大义灭亲,将于青松拿下,并得到了几大长老的认可,继任掌门之位。   再者是石莺莺病情恢复,自即日起,担任云堂长老。   为何是云堂,而不是松堂?   乃是因为张顺伤重,暂时不能主事,是以石莺莺暂代云堂,而松堂,仍是姚正锋执掌。   哦,该改叫宁正锋了,据说这是他本家姓。至于他和前青云派叛徒宁修文有什么关系?   官方没说,余下的,都不过是弟子们的小道消息。   这期间,另外还插播了一则,外门弟子试炼结束,因试炼出现意外,所有活下来的外门弟子都破格入了门,至于不幸牺牲的,也都送信与家中,给予抚恤。   只有司晓峰的下落却被隐瞒了下来。   “失踪了?”宁正锋听着周芸的话,微微皱了皱眉。   “我已把密林前前后后都翻了个遍,实在是没找到。”周芸蹙眉道。   宁正锋沉吟片刻,才道:“不妨事,先不要通知浮山剑宗,再找两日,若还是寻不到,再做决断。”   “是。”周芸点点头,而后抱拳,准备离开,临走前,她迟疑得回身,看向宁正锋。   “师兄……”   听到这个称呼,宁正锋微微一愣。   “师父当真勾结魔修?”周芸轻声问道。   宁正锋抬眸,正色道:“我从不构陷,他所作所为,皆是咎由自取。”   周芸听此,幽幽叹了口气,点头离开。   宁正锋目送周芸离去的背影,神色间涌上来一丝复杂情绪,然而下一刻,不等他多思多想,便听外头道童道:“掌门,宁小丫求见。”   宁清漓今日一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来见见宁正锋。   她走进朝霞殿,只见宁正锋坐在桌案前,瞧她进来,露出一个和煦若春风的笑容来。   “小丫。”他轻声道。   刹那间,宁清漓忽觉眼睛一热,鼻头一酸,再忍不住哽咽道:“哥哥……”   下一刻,她上前一步,一把扑进宁正锋怀里。   兄妹二人狠狠抱在一起,许久,宁清漓才听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小丫,哥哥对不起你和娘。”   宁清漓摇摇头,抬眸看他,只见宁正锋眼里全是难过。   “哥,我知道,那年是二叔要杀你,对不对?”   提起当年事,宁正锋的眼里微微一暗,他道:“是。” 第34章 五年后 那个,前辈,剑真的不是给你铸……   那年, 宁正锋跟着二叔和两个堂兄上山打猎,一行四个人越走越远,渐渐深入到山林中。   那地方处处是峭壁断崖, 宁二叔旁敲侧击得询问天舞灵簪的下落。   彼时宁正锋十二岁, 已通晓人事, 听他拐弯抹角的问, 于是轻声道:“二叔, 这我实在是不知道, 不若等下了山, 您去问我娘吧。”   宁二叔很是不痛快, 悻悻地冷哼一声,再不曾问过。   宁正锋原本是混过去了,未料到在翻过一座山涧时,不知是谁自后边推了他一把。   他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这一下子力气大极了,宁正锋顿时失去平衡, 差一点掉了下去。   他身后, 宁二叔抓着他的衣袖, 宁正锋被吊在半空中, 山风吹过,他跟着晃来晃去。   “二叔, 快拉我上去!”宁正锋吓得脸都白了,他不敢乱动,只紧紧抓着宁二叔的手。   “说, 那个宝贝呢?你若不说,便把你丢下去。”宁二叔狰狞得说道,他一边说, 一边松了松手,宁正锋便往下落一寸。   他吓得哇哇大叫,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无论怎么拼命求饶,宁二叔都只有那一句话。   他要那宝贝。   只是宁正锋当真不知道那宝贝藏在哪里,更何况娘说了,那是爹爹用性命保下的宝贝,说什么也不可叫人夺了去。   那天,宁正锋看着宁二叔渐渐松了手,他自山上一路滚下去,撞断了三条肋骨,还被一根树枝穿透了胸口。   他摊在地上,只隐约听到宁二叔的话。   “死了也好,剩下个寡妇和丫头片子,还有什么不是我的……”   宁正锋恨得要命,可他张开嘴,却只能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他伤的太重了,浑身上下一动也不能动。   浓郁的血腥味引来不少奇怪野兽,老鹰和秃鹫在天上盘旋,等着他断气,野狼和老虎嗅着气味,一步步走近……   宁正锋却只能躺在原地,他全身剧痛,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直到他听到野兽的咆哮声,而后则变成了小声的呜咽,一个看起来仿佛人一般的东西慢慢朝他走过来,那人全身皮肤黑如炭,身上布满魔纹,野兽一般贪婪地盯着他。   若是修者,大约便会认出,那是一些魍魉,专爱嗜血。   年少的宁正锋吓得几乎哭泣出来,他张开嘴,想喊人来救他,可满嘴血腥味令人作呕。   谁来救救他啊,宁正锋想,他死了不要急,可母亲和妹妹还需要保护,更不能叫二叔得逞。   下一刻,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有一个黑衣的青年从天而降,将那个魍魉打倒在地上。   他赤着一只胳膊,胳膊上也布满了红色的纹理,那些若阵法一般的纹理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将魍魉一下子吸了进去。   那个人慢慢走到宁正锋面前,低头静静看着他。   他脸上有道疤痕,让他整张脸看起来,显得凶悍而狰狞。   “小子,你的心里都是仇恨。”许久,那青年才开口。   宁正锋艰难得伸出胳膊,拽住他的袖子,嘶声道:“救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后来青年人真的救了他,而宁正锋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叫洛川,是一名魔修,乃魔界第三部 的魔将,这几年一直在追寻一些奇怪的魔修和魍魉。   “我要找的魔修乃是八部,他们信奉饕餮纹,凡是修习八部心法的魔修,都会如那魍魉一般,浑身长满奇怪的纹路。”   宁正锋好奇问他:“八部做了什么?”   洛川眯着眼,气道:“他们素来不服魔尊管束,自魔尊涅槃后,蠢蠢欲动,我担心他们会坏事,故而前来查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宁正锋,悠悠道:“我救你性命,你可愿帮我一个忙?”   “恩人请讲。”   “我送你去一处修仙的门派,你若能顺利拜入其门下,便在那安心住下,日后有事,我自会去那寻你”   然而此后数年,洛川都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宁正锋入了青云派,却在金堂发现了写满父亲字迹的书籍,他自小心思重,又暗暗查访,渐渐了解了父亲的事迹。   “我一心想问父亲洗脱冤屈又怕万一事败,连累你们,是以多年不曾回去,直到后来得知母亲病故,才只好将你接过来。”宁正锋声音哽咽,颇有些懊恼,他恨自己一心只想着复仇,却没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   宁清漓心头一软,难过的抱了抱宁正锋,轻声道:“没事的大哥,你已经做的很好啦。”   一个小小少年,无依无靠,在青云派这样的地方一步步混成于青松的大弟子,宁正锋这些年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她又岂会苛责他呢?   宁正锋素来不太表露情感,如今这般于他多少有些陌生,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才道:“此后有哥哥在,这青云派上下你想如何便如何。”   宁清漓笑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好!今天来,正是想跟大哥说一声,周芸师姐说,外门弟子入了门,弟子们要按着想学的内容分给不同的师父,我想去金堂。”   宁正锋微微一愣:“为何?”   “我也想如父亲那般,做出天舞灵簪那样的法器。”宁清漓如是说。   这自然是说给宁正锋听的理由,实际上是因为宁清漓上辈子唯一没学过的便是锻造之术,这辈子既然有机会重选专业,自然是想试试自己没学过的东西。   她空间里那些个金银玉石,上辈子可几乎都送给别人炼器了,她自己反而没怎么享用过。   今日来,她也是为了先知会宁正锋一声。   宁正锋笑着摸了摸宁清漓的头:“无论妹妹如何选择,我都支持你。”   而此时,外门里余下的人皆在纠结。   楼焱毫不犹豫拉着楼三丫选了炎堂,都是火系,很是痛快。乔雨柔选了药堂。   “像我这般娇娇弱弱的女孩子,才不要打打杀杀的。”乔雨柔这般说。   楼三丫听了,也吵着要去当药修,可惜被楼焱无情地拎起后衣领:“你?娇娇弱弱?”   楼三丫张牙舞爪:“我怎么不娇弱了?我哪里不娇弱啦?”   乔琛雪选了朱堂,方无恙则选了松堂。   所有人一起打赌宁清漓会选什么。   三丫猜是松堂,因宁正锋便是松堂出来的。   而楼焱只道:“我猜不出来。”   他想着小丫头出身浮山剑宗,若论剑术,青云派学不到什么精妙东西,而若学其他,他也并不知道她会选什么。   “我选金堂啦,以后帮你们做法器好不好?”晚饭的时候,宁清漓笑眯眯说道,楼焱听此,微微一怔,随后又露出了然的神色。   这倒是她的性子。   楼三丫高兴极了:“好啊好啊,那以后我来保护小丫好不好?”   宁清漓用力点了点头:“以后可要仰仗三丫仙子啦。”   “好说好说。”听到三丫仙子这个词,楼三丫乐不可支道。   此后,流云飞转,斗转星移,一下子过了五年。   密林深处,玄武打着瞌睡睁开眼睛,看着宁清漓赤足坐在溪水中,打磨一块炎石。   十四岁的宁小丫长得飞快,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两条长腿把裤腿卷起来,露出一小截藕一般白皙的小腿和玲珑的脚丫。   她眉眼越发清丽,一颦一笑,仿若皎白月色,叫人念念不忘。   “小丫,你在干什么?”   宁清漓将满是灵息的溪水一遍遍浇在炎石上。   “我在炼化炎石,想要用这石头铸一把剑。”宁清漓笑道。   “你不是水木系的吗?”   “送人的。”宁清漓笑容灿烂道,她一边说着,一边细细用自己的灵息打磨炎石。   这块炎石是她花了大价钱自外面买来的,青云派因有玄武坐镇,无论是精怪还是生灵,都是水系木系的居多,火系的弟子,多是从外面直接购买成品武器,这些武器虽也能用,但毕竟比不得各门派自炼的神兵,是以宁清漓自从金堂出师以后,便一直想为楼三丫铸一把剑。   炎石未经洗炼前,火系灵息过于狂放,极不稳定,需要以水系灵息锤炼数年,才可进行炼化。   宁清漓为了快,便日日带着这块炎石到玄武这儿来,此处灵息丰沛,可以事半功倍。   偌大的石头泡在水里,泛着隐约的红光,不过刹那,便让满池的水变的温热。   玄武睁开眼,难得多看了一眼。   “九品炎石?小丫你去了九凝山?”   “是买的,我用一株九品肉灵芝和一块寒铁换的。”   “哦你对那个小子可真好。”   宁清漓笑了笑,方要说这不是为了他,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只见一个身穿玄衣的少年慢慢走过来,他负手而行,满头青丝只用一根绳子束成一束,一双凤目斜飞入鬓,走到宁清漓身边,神色间颇为矜娇,他瞧着那浸在水里的炎石,十分漫不经心地说道:“铸剑不急于一时,我平素里也用不了这东西,不要总泡在冷水里,对身子不好。”   宁清漓一时语塞,很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个,前辈,剑真的不是给你铸的…… 第35章 浮山剑宗 听闻自十四年前,仙尊宁清漓……   五年来, 宁清漓呆的十分平静,每日里专心致志跟着容静学习铸剑之术,那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昔年她刚刚拜入浮山剑宗时那般, 平和宁静, 心无旁骛, 只除了三丫经常惹是生非。   跟着楼焱从密林里出来, 二人御剑路过朝霞殿前的演武场, 只见一个少女一身黑色劲装, 头上如男子一般, 只用一根发带束着, 她双手撑着剑柄,剑尖朝下,整个人站的松松垮垮,痞里痞气。   “来啊, 还有谁不服?”楼三丫嚣张问道。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如今也抽成了少女模样, 身材高挑, 虽也是倾城模样, 眉眼间却偏偏带着一丝匪气和剽悍。   “这是谁啊?这么能打?”有围观的弟子窃窃私语道。   旁边有人答:“炎堂的楼三丫, 你不知道吗?自上个月出了师,日日都在这里叫嚣, 几将满门派的剑修都挑战了个遍。”   “啊?这么厉害,那她能打吗?”   “修为不算高深,但招式确实凌厉, 加上她有个厉害哥哥!”   “她哥是谁?”   “楼二狗啊,你不认识吗,炎堂第一高手, 只怕除了堂主,再没人比他更厉害了。”   一众人边说边啧啧道。   楼三丫瞧着宁清漓路过,嘴角一咧,笑道:“小丫!”   宁清漓落在楼三丫身边,无奈笑道:“你怎还在这里?今日可还有人与你打?”   楼三丫撇撇嘴道:“都怂了,没意思。”   少女犀利的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最后停在站在后排的曲飞荷脸上。   楼三丫似笑非笑,一脸挑衅道:“青云派中,还有谁敢与我一战?”   嚣张二字写在脸上。   曲飞荷手握剑柄,胸膛起伏许久,终究是后退一步,转身离开了。   “真怂啦?”楼三丫眯着眼,很是遗憾道。   她是希望曲飞荷出手的,这两年在宁正锋的□□下,青云派很是健康向上,楼三丫名正言顺暴揍同门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围观的弟子们见曲飞荷走了,生怕被楼三丫逮着切磋,也跟着一哄而散,走了个干净。   宁清漓无奈地摇头笑道:“走吧,掌门召我们过去。”   楼三丫失望地点点头:“哦。”   朝霞殿内,宁正锋正在看着几份请柬,下首处七大长老皆在场,另外还零零散散站了许多弟子。   宁清漓瞧着这阵仗,微微一愣,而后才上前一步,与宁正锋抱拳道:“掌门。”   宁正锋瞧着宁清漓,露出一个笑容来,而后才温声道:“都坐吧。”   待所有人都落座,他才慢慢道:“今日召大家来,是因近来见各堂弟子修为皆是提升飞快,门派日益壮大,便想组织一次所有弟子的考核和选拔,若成绩优异者,可得一件宝物,或者拔擢职位。”   宁正锋做事向来十分有章法,且加上他与各堂之间过去的那点恩怨情仇,是以这几年以来,他极少征求堂主们的意见,大多都是通知。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我要搞比赛,你们各堂得出点赞助啊。   “这主意不错,我云堂赞同。”石莺莺靠在软垫上,带头赞同。   张顺面色颇有些微妙,他这几年整日围在石莺莺身边打转,师妹长师妹短的,意图再明明显不过。   年少时的白月光如今病愈,当年的竞争对手死的死伤的伤,张顺本是极有信心,却没想到石莺莺对他仍是冷冷淡淡,不假辞色,却偏偏对宁正锋关爱有佳。   “松堂觉得如何?”宁正锋皮笑肉不笑地问张顺。   张顺恶心的不行,却还是十分憋屈地看向石莺莺,摆了个自以为深情的目光道:“松堂自来都听云堂的。”   其余各堂见此,也纷纷表示没有意见。   而后宁正锋又聊起闲话,有意无意地聊到宁清漓十四岁的及笄礼快到了。   堂主们纷纷表示没问题,不就是花钱上供报平安嘛,宁掌门的工作,我们一定要支持的,宁掌门的亲戚我们会照顾的,掌门妹妹的生日,我们一定出钱出力好好过。   宁清漓听的一愣一愣,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待从朝霞殿出来,楼焱瞧宁清漓一副兴趣不高的样子,忍不住问道:“马上及笄了,又有人给你风光大办,怎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宁清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多少有点不习惯,我之前办及笄礼也是在师门过的,那时候还只是个小弟子,只有师兄帮我庆祝。”   那一年的生日,宁清漓是和周深晓一起过的。   彼时他们都没有什么银钱,周深晓便亲手刻了一支簪子,送与她。   后来那支木簪一直伴着她,慢慢仙途,曾是她最真爱的礼物。   而她魂飞魄散之时,也不曾带走。   “浮山剑宗如今这般苛责弟子,生日连碗面都没有吗?”楼焱问道。   “小厨房管事的贪钱,若没个好处,哪里肯做。”宁清漓脱口而出,说罢才意识到楼焱问的是浮山剑宗。   “前辈你知道了啊……”宁清漓一时愕然,而后露出一脸懊恼的表情。   楼焱轻哼了一声,倒也并未继续追问,只道:“过往种种,都是梦幻泡影,如今你是青云派弟子,青云掌门是你兄长,你还怕什么?担心什么?”   宁清漓微微一愣,而后才回过神来,楼焱只怕是瞧她的样子,担心她呢。   她心中一阵暖流涌过,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前辈说的对。”   楼焱见宁清漓眼中落寞渐渐消散,心下也放下一块石头。小丫头过去,在浮山剑宗过的定是十分不如意,只要一提起那里,从来都是难过的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罢了,还是好好哄哄吧。   “这一回生辰,你想要什么礼物?”楼焱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如今好歹也是掌门的亲妹妹,及笄礼上没个十几二十样贺礼,总归是说不过去的。”   宁清漓微微一愣,下意识道:“过个生日而已,也不必铺张浪费了吧。”   楼焱却不听她多言,拉着她便下了山。   青云山下的青云镇偏僻落后,可若是御剑飞行,往东三千里,有个十分繁盛的城市洛城。   洛城位于九州中央,往来商贸络绎不绝,修仙的物件丹丸,一应俱全。   二人御剑,不到一柱香的时辰,便可到达。   这两年,宁清漓偶也来逛过,她那块炎石,便是在洛城买下的。   楼焱拉着宁清漓进城,今日恰好是集市,城中人来人往,人流越发拥挤,楼焱怕和宁清漓走散了,便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这是他们自小便做惯了的,只是如今都大了,宁清漓觉得有一丝不好意思。   她不着痕迹地脱开了楼焱的手,楼焱愣了愣,低头便看到女孩子垂着眼,耳尖儿红红的不敢看他。   他轻轻一笑,便也随她。   “想要什么,咱们可以慢慢挑。”楼焱随口说着,目光扫过路边的店铺。   洛城商业发达,胭脂水粉,绫罗成衣,甚至是修者的兵器法器,皆有售卖。   宁清漓逛了许久,却总忍不住替旁人打算。   进了成衣铺子,她径直去看男装,瞧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欣喜道:“大哥穿着定然好看。”   楼焱脸色微黑,带她去看女装。   “那条红色的罗裙,最适合三丫。”   “是你要过生辰!”楼焱忍不住道。   宁清漓眼睛亮亮,却笑着摇头:“有这么多人在我身边,我已知足了,这天下便是什么样的礼物,都赶不上大家一起陪我。”   她上辈子什么宝贝没见过,却独独没有朋友,这辈子于宁清漓来时,再也没有比青云派更好的地方了。   有哥哥,有三丫,有前辈……   想到此,宁清漓便觉得安心极了。   楼焱瞧着她没出息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去珍宝阁看一眼吧。”   珍宝阁乃是九州最大的连锁店铺,卖的都是最珍贵稀有的法器,坐落在洛城的珍宝阁有整个洛城最大的店铺,一整条巷子都是他们的地盘,只要一进去,便有专门的伙计陪伴,遇到十分显贵的门派,更是直接闭店。   楼焱和宁清漓到时,珍宝阁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迎来送往,人流不歇。   二人刚迈进大门,便听二楼传来一声尖锐的声响。   “小二,我家夫人喜欢清静,还得劳烦店家给我们请个场。”   又过了一会儿,果然见不少衣着华丽的人从楼上陆陆续续地走了下来,一个掌柜打扮的富态男子连连告罪。   “今日本就是洛城大集,下个月还要开玄门大比,珍宝阁这几日哪天不是宾客满迎,谁家的娘子如此嚣张,非要今日闭店?”有人窃窃私语道。   “还会有谁?不就是那位仙尊夫人吗?”   “是代仙尊夫人。”有人讥笑道,“只可惜,这夫人二字早就名存实亡了。”   “难道是寒露宫的虞瑶仙子?她不是周掌门捧在心尖上的那个吗?”   “你们竟然不知?”有人小声八卦道,“听闻自十四年前,仙尊宁清漓身受重伤,就是被虞瑶陷害的。周掌门自此对虞瑶仙子冷眼相待,差一点就要休妻呢!”   “不是说,当初周深晓是退了宁清漓的婚,才娶的虞瑶吗?如今怎又……”   “那谁知道?我们又不是浮山剑宗的人……”   “所以说,摆什么谱,说不得什么时候,这夫人二字就没了。”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名字的八卦,宁清漓很是新奇,听起来,似乎周深晓和虞瑶出了些龃龉,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的死讯竟根本没有传出去。   也不知周深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楼焱骤然听到昔日仇敌的名字,面色下意识地绷紧,难得的露出一丝杀意来,下一刻,他便听宁清漓惊喜地声音传来。   “前辈你看,这可真是块不错的炎石啊!”宁清漓笑眯眯得走到一处柜台前,指着里面的炎石,“这尺寸虽小了些,做个暗器也是极好的。”   楼焱收起那一丝杀意,无奈得走到宁清漓身边,忍无可忍得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要再看火系的了,瞧你水系木系的不好吗?” 第36章 虞瑶 凭什么,有的人可以有兄妹之情,……   虞瑶坐在珍宝阁二楼的隔间里, 面色又冷又难看。   她扎着妇人的发髻,一条玄云琉璃裙拖拽在地上,上面一万八千颗水系灵石打磨串珠, 绣在衣裳上, 即便是白日里, 也耀目的徐徐生辉。   她满头钗缳环佩, 每一件都有由头值得一说, 价值连城。   可这般的富贵逼人, 却也无法掩饰虞瑶日渐愤愤不平的心。   自十四年前, 宁清漓魂飞魄散之后, 周深晓看似顺顺当当继承掌门和仙尊之位,可只有虞瑶知道,他骨子里已经疯了。   他白日里旁若无人的处理事务,入了夜却整夜整夜的对着宁清漓留下的那根木簪出神。   人死了, 再伤心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年,周深晓秘不发丧, 只说宁清漓闭关修炼, 可是难道这样做, 宁清漓便能复活吗?   一个女人, 活着的时候被他弃若敝履,死了却成了他一辈子心尖上的那个。   虞瑶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声, 面上却还要装作善解人意的模样,日夜陪他思念宁清漓。   可是天长日久,她终究是再也装不下去了, 有一日她终于情绪崩溃,再装不出那些贤良淑德,用尽一切恶毒的言语, 将宁清漓骂了一通。   那日周深晓打了她一巴掌,让她滚回寒露宫,自此数年,他们一直分居两地,婚姻关系名存实亡。   楼下那些纷纷的议论,她不是听不见,起先听到她还会勃然大怒,如今却已麻木了。   “夫人,本店最上等的水系法器都在这里了。”掌柜的谄笑着对虞瑶说道。   虞瑶冷眼看着托盘上各色的法器。   这些东西皆是名家所出,做工精细考究,不但法力丰沛,就连样式都是时下最为流行的。   可虞瑶一件也看不上。   她的心仿佛有个破洞,无论用再多的宝贝也填不满。   而此时的一楼,宁清漓正捧着炎石高高兴兴的给楼焱看。   “这块炎石比不得我之前的,但却已经十分不易了,等拿回去我可以铸一把匕首……”   楼焱看着宁清漓眼里亮晶晶,一边念叨着,嘴角都快咧到头了,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不买下来,想来你是不会肯去挑水系和风系的物件了吧。”楼焱无奈道,他转头对小二道,“这块炎石麻烦您帮我们包起来。”   店小二瞧着年岁不大,他迟疑片刻,才道:“二位客官,这块炎石可是九品,若要锻造,少说也需要百年的道行才行,二位这般年轻,只怕就算买回去也是浪费,倒不如改日过来,选些成品不好吗?”   “你包起来就是了,便是我们铸不出来,也不会来寻你退货的。”宁清漓笑了笑道。   宁清漓看完火系,又跑去看风系的柜台。   一对碧绿色的蜻蜓眼,偌大无比,已打磨的圆滚滚,宁清漓赞叹不已,口中念念有词:“这一对可以给方无恙镶在剑上,他是风系。”   楼焱面色一黑,上前一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拎着便往外走。   “连方无恙的兵器你都要管,你是所有人的老妈子吗?”楼焱怒道。   宁清漓瞧他像是真的生气了,心虚地嘿嘿笑起来。   她确实有点老妈子属性,只可惜上辈子自当了仙尊以后,总要摆出一副高冷的架子,再难释放天性,这辈子嘛,释放起来还是很没障碍的。   “选一样水系或者木系的,然后咱们便走。”楼焱严肃道。   宁清漓乖乖应了一声,跟着店小二去寻水系的矿石。   然而不等她看一下,二楼便有个年轻姑娘走下来,冷声道:“小二,水系的矿石,夫人没瞧过,也不可卖。”   正是虞瑶的贴身婢女。   虞瑶在二楼心烦意乱,却偏偏修为高深,周围那些人说的话她具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可以忍受那些人又恨又妒的嚼舌根子,却受不了宁清漓鸟儿一般轻快高兴的语气。   凭什么,有的人可以有兄妹之情,同门之宜,男女之欢。   而她费尽心机,如今却什么也没有!   楼焱本就被宁清漓搅和得心神不定,此时听这丫鬟嚣张的话,顿时动了真火,他回眸冷冷瞪着二楼,“浮山剑宗如今是穷得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了吗?”   虞瑶满心怨怼,仿佛一只装满了火药的药桶,一点火星子便能点燃。   她听楼下人竟敢公开跟她顶嘴,不禁面色微寒:“是又如何?”   她起身,矜骄地自二楼走下来,长长的裙摆拖拽在地上。虞瑶生的也是极美,面容灿若桃花,只可惜如今日日哀怨,眉眼间平添一股愁容,化去了风情。   楼焱瞧着她的模样,隐约想起了她是谁。   当年,浮山剑宗围攻他时,这个女人似也在其中,可惜却是个没胆子的,始终远远跟着,根本不曾上前。   再听过方才那些闲言碎语,楼焱已是心中了然,想宁清漓竟输给这样的女子,他颇为感慨,浮山剑宗果然早晚是要完蛋的。   然而,还不等虞瑶走下来,珍宝阁外,突然响起一声清冷的声音。   “你又在这里闹什么?”周深晓不耐烦地走进来。   虞瑶听到周深晓的声音,浑身一僵。   “仙尊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掌柜的都是认得周深晓的,见他进来,不禁面色微变,上前一步,谄媚笑道。   “是代仙尊。”周深晓冷声道。   宁清漓未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周深晓的人,不禁微微一愣,她抬眸看过去,只见周深晓与当年差距不大。   他还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宽袍大袖,玉冠高悬,只或许是当了仙尊的缘故,周深晓看上去,比过去多了一分威严。   但不知为何,宁清漓觉得周深晓过的并不好,他的眼底隐有血丝,眼睛下面青黑一片。   如愿坐上仙尊,反倒有更多的不如意吗?   宁清漓就这样看着周深晓,十分惊讶于自己内心的平静,若说一点也不痛,那似乎是有些勉强的,但那微妙隐约的酸涩感却不过短短的一瞬,太浅也太短,甚至来不及对她构成丝毫的伤害,便烟消云散了。   宁清漓轻轻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抱拳朝周深晓行了一礼道:“还请仙尊见谅,我师兄性子硬,方才不小心得罪了尊夫人,我替他赔个不是。”   “赔不是,是不是该有赔不是的样子。”虞瑶在楼梯口冷冷道。   周深晓怒瞪了她一眼,而后才看向宁清漓,口气放缓了道:“不妨事,姑娘年纪虽小,却比许多人懂事多了,只是今日只怕还得请你们先离开了,有家务事在身,叫仙友们见笑了。”   家务事。   宁清漓了然。   楼焱显是不想退让的,宁清漓却不愿再与他们有过多牵扯,她上前一步,拉了拉楼焱袖子,摇了摇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前辈……”   “哼。”楼焱原本冷着的一张脸终于缓和下来,他拉上宁清漓转身朝门外走去。   周深晓静静看着眼前的少男少女,尤其那个女孩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仿佛是记忆中那个人的模样。   清漓年少时,也是这般拽着她的袖子,晃一晃,再娇娇软软唤一声:“师兄……”   小女儿的仪态尽显。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都变了呢?   周深晓看着宁清漓和楼焱离开的背影,许久终于忍不住道:“等等。”   宁清漓和楼焱的动作一起僵硬起来。   “什么事?”宁清漓强撑着回眸问道。   “我观二位少侠气度不凡,不知出自哪门哪派?”周深晓忍不住问道。   “青云派。”楼焱没有回头,只懒懒地说着,拉着宁清漓把人拽走了。   到底是仙尊,楼焱也不想与他们起冲突,暴露了魔修的身份,只怕是要连累小丫头的。   楼焱这般想。   二人出了珍宝阁,也没了逛街的兴致,早早回到门派。   宁清漓一头扎进了金堂,预备烧热炉子,一口气将两块九品炎石一起炼化。   到时候大的那块给三丫铸一把剑,小的可以给前辈做一把匕首或者暗器。   这般构思着,宁清漓已开始踏进金堂。   此时,金堂正是热闹的时候,门派弟子来来往往,有来定制佩剑和兵器的,也有金堂自己的弟子,正在铸剑。   “宁小丫素来肆意妄为,听闻她前几日跑去山下,换了一块九品的炎石回来。九品啊!那是她能铸的吗?纵然是掌门的妹妹,入我金堂也不过五年而已,她以为自己是欧冶子吗?”   一群人哄堂大笑起来。   宁清漓听着这些,却仿若没听着一般,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余下聚在一起嚼舌根的,见正主回来了,不禁皆是露出尴尬神色。   一时之间,金堂里的弟子们作鸟兽群散,只剩下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又清脆又痛快。   宁清漓这两年受到不少质疑,她听得多了,也不甚在意。   她向来不会与人斗嘴,与其把时间用在这上面,倒不如还是早些磨炼自己的记忆,用事实说话,总归是没错的。   然而今日,宁清漓却还真的遇到了问题。九品炎石灵息丰沛,铸剑者要以自身灵息倾入灵石之内,才能任意揉捏,而宁清漓的修为还是差了些。   她试了几次,皆是不成,不禁气喘吁吁,额角也沁出汗来。   金堂其他弟子瞧着,皆是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敢锻造九品灵石,不自量力。”   宁清漓不吭声,还要再试,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   “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楼焱抱着双臂慢慢走过来。 第37章 剑成 “所以,那把剑是送给三丫的?”……   楼焱回到青云, 先去了趟后厨,今日有小丫头最爱吃的青团,他特意等了第一锅, 先拿过来给她尝鲜。   此时, 他把手里捧着的油纸包, 随手递给宁清漓。   宁清漓打开一看, 只见里面有两个青团, 带着艾草的香气袭来。   啊, 好香。   宁清漓咬了一口, 入口清香软糯, 甜而不腻,她小口吃着,自动让出位置,看着楼焱站在火炉前, 火系的灵息自他身体里喷涌而出,很快便将炎石的灵息压制下来。   然而下一刻, 那块从珍宝阁淘来的石头却突然冒出更强大的灵息, 一时之间连楼焱都颇为惊讶。   “嗯?”楼焱微微一怔, 只觉这炎石中的气息掺杂着些许杂质, 似不知为何,竟掺杂着一丝魔息。   楼焱挑了挑眉, 左手自腰间拔出匕首,只一个刹那,便割破了自己的右手手腕。   “前辈!”宁清漓下了一跳, 叫道。   楼焱伸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任由鲜血淋在那块炎石上,狂躁的灵息便被安抚下来, 渐渐归为平静。   “好了。”楼焱淡淡道。   他收回手,随手用了点简单的术法止了血,而后扬了扬下巴,“开始炼吧。”   宁清漓一时傻了眼,她结结巴巴地说道:“还是先去包扎一下吧。”   楼焱却道:“小伤,不妨事。”   宁清漓心疼的样子写在脸上,然则她心知楼焱的脾气,不等她铸剑完成必然是不会离开的。   她只得敛住心神,先把剑铸好。   滚热的炉火骤然烧的更旺,被彻底驯服的炎石渐渐在模具中被烧成钢水。   宁清漓手指翻飞,熟练的将早已备好的材料丢入炉子里。   金粉银沙,各种名贵材料,皆是不要钱似的往下丢。   金堂的弟子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这是下血本了啊,若是练废了,可都折在里面了。”   “可不是。”有人轻蔑道。   然而火炉前,宁清漓目光平静而镇定,精炼过的炎石去掉杂质,渐渐渗出最精华的铁水,宁清漓手腕一翻,将铁水灌入模具中,而后整个浸入冰水中降温。   高温瞬间煮沸了冰水,房子雾气弥漫,一片朦胧之中,宁清漓将凝固的铁块取出,只见通体黝黑的铁块,均匀分布着火焰的纹理,入手一片温润,隐约泛着暗红色的光芒。   宁清漓微微一笑,抬眸看向楼焱:“成了。”   炎铁炼出,此事便成了大半。   楼焱勾了勾唇角,笑着上前,伸出手。   宁清漓微微一愣,却见他自她嘴角抹了一下。   “沾到糯米粉了。”楼焱轻笑道。   宁清漓忍不住脸红,想是方才吃青团时不慎沾上的。   她一时手足无措,忍不住伸手推了楼焱一把:“炎铁炼成,后面还得铸剑,一时半会儿的,也铸不好,前辈还是先走吧。”   楼焱勾了勾唇角,决定不再难为这丫头,他轻笑道:“好,外面等你。”   说罢,他转身往外走。   宁清漓目送楼焱离开,才轻轻松了口气,她挽起袖口,又穿上打铁的围裙,站在打铁炉前,拿起了锤子。   火再度被烧热,铁块被宁清漓一锤锤击打渐渐延展开来。   金堂不少人听闻宁清漓在铸剑,也都闻风而动,都跑到铸剑所里。   而不远处,容静听到消息,不禁微微感慨:“这丫头,当真还是有些天赋的。”   要知道,在修真界要成为一名好的武器铸造大师并不是容易的事。   其一要有极强的修为,未经锤炼打磨的灵石,大多都桀骜不驯,且具有一定的攻击性。只有修为足够高深,才能驯服这些灵石。   其二是天赋,一块好石头如何精炼成锻造武器的材料是一回事,想要发挥灵石最大的效应,须得加入其他成分,其配方和效果,皆需要经验和天赋才行。   其三则是体力和毅力,锻造一把宝剑少则几个时辰,多则数日,锻造者需不吃不喝不停歇,一气呵成,若是飞升之后的修者,可以辟谷,自不在话下,可若是飞升之前的,那实在是一场折磨。   而宁清漓,显然是有把握的。   此时,铁匠炉前,宁清漓娇小的身躯罩着一件脏兮兮的围裙,她一手用钳子固定铁块,一手拿着锤子,连续不断的敲击,只听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而宁清漓自己,则呼吸绵长,面上虽有汗水,却无疲色,她玲珑纤细的手臂举着锤子,却比任何一个人都稳当。   如此,从白日敲到黑夜,又从黑夜敲到白天,今堂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到后来连宁正锋都惊动了,他蹙眉站在外头,只觉整个铁匠炉都热流永动,四处具是火系灵息,澎湃轩昂的气息碰撞在一起。   “一天一夜了,该让她停下了。”宁正锋面色难看的说道。   楼焱站在一旁,双手抱凶,淡淡道:“劝她会听吗?倒不如让她放开手了去做。”   “我就这一个妹妹,若是累出个好歹,拿你是问。”宁正锋颇有些不爽道。   他当然知道楼焱和宁清漓走的很近,而二人又是父辈定下的婚约。   楼二狗这人在青云派素来都是深不可测,宁正锋甚至私下里问过炎堂堂主,得知此人从未曾修习过炎堂的心法剑术,但其修为这两年却突飞猛进,甚至不在宁正锋之下。   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人,适合当妹妹的夫婿吗?   楼焱自然不知道宁正锋这心思里的九曲十八弯,只淡淡道:“有我看着,不会的。”   宁正锋不再说话,只面上的神色却显是不信楼焱的。   如此到了第二日夜,随着一声巨响,宁清漓落下最后一锤,只见那锤子落在剑上,竟刹那间碎成一地碎片。   宁清漓呆呆看着锤子,身形晃了晃,才抬眸看向外面。   楼焱就站在外头等她,见她成功,便大步流星地走进去。   只见铁匠炉上,一把通体黑色的宝剑静静躺在那里。   剑身黑色,上面散落着各种火系灵息所留下的纹路,每一处都隐约泛着光芒。   “我成功啦!”宁清漓兴奋地说道,兴奋地几乎整个人扑在楼焱怀里,而后才看到旁边的宁正锋。   宁正锋轻轻咳嗽了一声,脸色十分不好看。   奈何宁清漓根本没有觉察到什么,小声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宁正锋微微一笑:“来看看你。剑铸好了?”   宁清漓兴奋地点点头,将方才铸好的剑从铁匠炉上取出来。   通体黑色的宝剑,尚未开刃却已透出逼人的杀气。   宁正锋瞧了两眼,亦是赞叹:“倒是件好宝贝,整个青云派,只怕也拿不出几件这般品质的东西了。”   宁清漓端详着宝剑道:“改日再做个剑鞘,正好合适。 ”   宁正锋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捋了捋宁清漓额角的碎发,轻声道:“再有两日就是你的及笄礼,不要忘记了。”   宁清漓微微一愣,她确实铸剑铸的浑然忘我,竟把这事忘了。   宁正锋莞尔,转身离开。   楼焱瞧着宁正锋的背影,眼神里莫名微妙。   “走吧,去休息。”楼焱命令道。   宁清漓乖乖点头,抱着刚刚铸好的宝剑,回到寝室,女孩子虽然满脸的疲惫,但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她瞧着自己怀里的剑,美滋滋地想,有了这宝贝儿,三丫定然能在考核中胜出。   而楼焱想的却是定要给小丫头准备件像模像样的生辰礼物。   宁清漓回到寝室,先是沐浴,而后阵阵疲惫袭来,她强撑着身子,回到床上,倒头便睡。   这一觉竟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宁清漓只觉神清气爽,灵息丰沛,她梳洗妥当,便兴冲冲的将宝剑开了刃,准备拿去给楼三丫。   炎堂素来没人敢管楼家兄妹俩,此时楼焱正在□□楼三丫的招式,二人在院子里,楼三丫一身劲装,手中剑舞得密不透风。   楼焱心不在焉地接着,想着一会儿该去找小丫头了,明日及笄礼还是要好好操办的。   一股股热浪袭来,两个人的火系灵息四散,宁清漓踏进去,不得不调出自身水系灵息,来为自己降温。   如今,炎堂的后院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只有各种烧灼的痕迹透露出发生过多少激烈战斗。   楼三丫双手握剑,招招毫不留情朝楼焱身上招呼,楼焱脚下腾挪,没几步便可闪躲开来。   只是楼三丫眼中略过一丝狡黠,一步步将楼焱逼到死角,而后大喊一句:“我看你还怎么跑!”   竟是一剑劈在楼焱头顶。   楼焱手中匕首堪堪挡住楼三丫的招式,而后楼三丫双手握剑,劈砍数下,直到剑刃崩裂,碎成两半。   她这才终于停下来,累的气喘吁吁,摆手道:“不打了,我不打了。”   楼焱挑了挑眉,见宁清漓捧剑站在一旁,眼底笑意渐浓。   他和宁清漓对视一眼,淡淡道:“明日就是你生日了,你今日反而来送什么?”   说着,他伸出手,眼看着宁清漓兴致勃勃的跑过来,而后……和他擦肩而过……   “三丫,送给你!”宁清漓把新铸好的剑交给楼三丫。   剑身被丝娟包裹。   楼三丫兴奋地大叫一声,接过宝剑。   “小丫你对我真的太好了。”楼三丫眼泪汪汪地说道。   宁清漓笑眯眯,笑道:“快要考核了嘛有了这把剑,三丫定然能拿一个好名次。”   她说着,指了指剑柄上的一处,只见剑身上有一处打磨的圆润光滑的空白处,周围纹饰精美绝伦。   “剑名我还没有刻,等你想好了,我帮你刻上。”宁清漓轻柔地说道。   两个姑娘高兴地对视着,只楼焱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所以,那把剑是送给三丫的?”楼焱阴沉着脸问道,他目光中隐约杀气,凉凉道,“三丫,新剑需得喂招,来,咱们再过两招。   楼三丫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她干笑一声,转身要跑,却被一把抓了回来,没一会儿炎堂里再度传出楼三丫被揍得哭爹喊娘的哀求声。   “楼、二、狗……你他妈疯了!”   “哥,哥,我错了,呜呜呜……”   宁清漓彷徨无错,许久才怯生生道:“前辈……” 第38章 及笄礼 楼焱抿了抿唇,问道:“这把该……   那日, 楼焱将楼三丫暴揍一顿后,头一次没理会宁清漓,转身便走了。   他一张脸阴沉不定, 让宁清漓颇为彷徨不安。   前辈是真的生自己气了啊。   宁清漓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很有几分委屈。那日她将炎石带回来, 可是从头到尾都不曾提过, 剑是为谁而铸, 只是似乎人人都默认, 剑是送给楼焱的。   可前辈上辈子定然也是修为深厚, 只怕早有佩剑, 素来修者一生只能与一把剑绑定,便如宁清漓上辈子有正阳剑,如今不知封存在何处。   她这样粗糙的技艺,又岂能入得了前辈的眼呢?   可是, 前辈却真的生气了。   宁清漓很是忐忑得辗转了一日,直到第二日一早, 楼三丫背着剑来寻她。   “宁、小、丫!起床啦起床啦!”天还不曾亮, 楼三丫便闯进了宁清漓的院子, 身后一排侍女如鱼贯入, 每个人的手里都托着托盘。   “恭喜宁姑娘及笄。”侍女们齐齐说着,宁清漓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   侍女们并不等她开口, 便开始布置屋子,又不由分说,拉着宁清漓坐到铜镜前, 梳发、更衣、上妆。   一条绡纱的水蓝色襦裙,上面以金银丝线绣着月亮和祥云的图案,工艺繁杂, 另外还穿着一百零八颗鲛人泪,摆做星宿图案,其中蕴含的水系灵息,更是层层叠叠,几将整个屋子都填满了。   “这是……”宁清漓讶然道。   楼三丫笑道:“这般财大气粗,自然是掌门送的。”   而后便是首饰盒子,珠钗环佩,侍女们一口气打开八个盒子,整个房间都耀眼至极。   “那枚玉佩是我送的,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呢,那对耳环是雨柔和琛雪的,还有方无恙,他在外游历,特意托人捎回一个琉璃项圈,至于其他,零零总总,有周师姐、石师叔,一大堆人,哎呀,还是雨柔细心,拟了名单给你。”楼三丫自袖间取出一个单子,塞给宁清漓。   “这……这……”宁清漓呆住了。   楼三丫笑了起来:“好啦,嘴巴别张那么大,能塞鸡蛋啦。”   之后的半个时辰,宁清漓仿佛坠入了一个荒诞的梦。   她被收拾妥当,换上华服,头发则挽成一个髻,满头金银饰物,仿若皇族大婚,只是主簪的位置空了下来。   她看着镜中自己,只觉陌生至极。   上辈子,宁清漓极少化妆,浮山剑宗的女弟子本就少,她又不好那些,向来都是素面朝天,以寡淡的面容示人,这辈子又多是以孩子的面目出现,更不曾划过,只怕今日还是头一回呢。   只见她额间贴着一枚花钿,远山眉又细又长,朱唇一点胭脂,让她原本便清丽的面容,凭添了一丝妩媚。   或许是从未见过自己这般模样,宁清漓颇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四肢僵硬得站在原地,直到楼三丫惊叹的声音传来。   “小丫,你好漂亮啊!”楼三丫伸手攀上她的胳膊,嬉笑着,“只怕整个青云派的弟子,都要被你迷住啦!”   宁清漓吓道:“我要洗脸!”   楼三丫无奈道:“洗什么脸,大家都等着呢,还不快走!”   “还要去哪?”宁清漓愣了愣道。   “掌门开了朝霞殿,所有人都到齐了的,就差你呢!”   宁清漓茫然得跟着楼三丫一路到了朝霞殿,只见全青云派的弟子几乎都到齐了,乌压压一片人。   宁正锋坐在上首,下面则是七堂的堂主们,所有人都穿着华服,看着宁清漓一步步走进大殿。   宁清漓神色紧张,走到众人面前,福了福身子,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视线与宁正锋对视,只见宁正锋的眼里尽是一片温柔柔和。   “人齐了,还请师叔开始吧。”宁正锋转头对石莺莺笑道。   石莺莺起身,只见一个道童托着一个匣子走到石莺莺身边,石莺莺打开木匣,天舞灵簪在匣子中泛着夺目的光彩。   一时之间,满座哗然。   宁清漓也微微愣住了。   石莺莺走到宁清漓身边,示意她跪在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   “天舞灵簪……”   “小丫!”石莺莺打断了宁清漓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别辜负了你哥哥的一片心意。”   她压低声音道。   宁清漓肩膀微微颤抖,她看向宁正锋,却见他仍是那般笑盈盈地看着她。   慢慢的,宁清漓的膝盖弯下,她任由石莺莺帮她把天舞灵簪插在自己的发髻上。   周芸站在一旁,微笑着唱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礼成!”   门外,一串鞭炮噼里啪啦放了起来。   宁正锋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今日是喜事,我自己自掏腰包,备下了一桌水酒,还请各堂赏光,吃完了再走。”   众人虽说仍是面色微妙,但这些年下来,他们也渐渐习惯了宁正锋的作风,无人提出异议来。   很快,一桌桌流水席摆好,而宁清漓则被引到宁正锋身旁坐下。   她仍然恍若隔世,只呆呆看着这一切。   许久,她才回过神来,轻声道:“哥,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商量啊。”   宁正锋含笑道:“有什么可商量的?师叔说她当年的及笄礼便是如此办下来的。”   石莺莺亦笑道:“正是如此,素来大家闺秀,名门之后,谁家的姑娘及笄,不都是要大大的操办一番。你如今好歹也是掌门的胞妹,这点排场还是该有的。”   “就是,怕什么?”楼三丫坐在宁清漓身旁,撞了撞她的肩膀,“小丫,生辰快乐!”   宁清漓轻轻点头,竟是眼中有了一丝泪光,她不敢说话,只觉得喉咙憋得生疼。   那一天,她也不知是怎么忍下来的,只是等宴席散了,宁清漓才忽而发现,楼焱并没有出现。   前辈还是在生她的气吗?   宁清漓不无落寞的想。   喧嚣的人流散去,宁清漓被楼三丫拉着,在青云派四处闲逛,宁清漓忍不住问道:“三丫,你哥呢?”   楼三丫听宁清漓终于忍不住提起楼焱,面上颇有些心虚,“说实话,我也没见着,他那天突然跑了,再没回来。”   宁清漓微微一怔,突然间有种错觉,难道她把前辈惹恼了,前辈走了吗?   楼三丫小心翼翼看宁清漓脸色,见她面色落寞,更是害了怕。   “小丫你不用理会他,我哥那个人心眼就是小,等他消了气,自己就回来了。”   然而宁清漓却根本听不进去,她心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不知不觉走到了金堂的铸剑所。   今日因她的生日,所有弟子休假一天,铸剑所里一个人都没有。   宁清漓恍惚想起她剩下的那块炎铁,说好了要给前辈铸一把匕首的。   楼三丫看宁清漓恍恍惚惚,突然往铁匠炉旁边冲,莫名道:“小丫,你做什么?”   宁清漓的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   “我要铸兵器,三丫帮我生火啊。”   很快,金堂里又传出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直到楼焱回来,已是月上柳梢头,而宁清漓仍没有放弃。   她手中锤子挥得飞快,一下下敲击在余下的那块炎铁上。   锤音声声落下,宁清漓却是越敲越觉得心惊,在焰火中锻造之中时,这块炎铁却仿佛隐约可以听到喧嚣之声,像是人类的尖叫,又仿佛是动物在咆哮。   楼三丫站在她身边,只觉头晕目眩,耳中嘶鸣,她惊道:“小丫,还是别铸了,总觉得不太对劲。”   宁清漓却咬牙不想停,早一点把匕首铸好,这样前辈回来的时候,正好送给他。   她一边想着,一边拼命敲打,天舞灵簪也跟着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宁清漓和楼三丫都护在其中。   一直到后半夜,宁清漓只觉浑身上下皆是脱力,竟比之前为楼三丫铸剑时,还要疲惫。   她喘息着道:“马上,就差一点了!”   下一刻,她只觉一股强大的火系灵息自炎铁中喷涌而出,混杂着仿若一股戾气,直冲向宁清漓。   天舞灵簪自动护主,磅礴的水系灵息和炎铁中的力量撞在一处,巨响中,却仿佛听到一声凤凰的啼鸣。   这声响惊动了青云派不少人。   容静第一个赶到,只见铁匠炉上方,还可见着一丝丝火星所组成的凤凰轮廓。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宁清漓道:“火凤精魂?”   宁清漓手足无措,愣愣站在原地。   下一刻,随着大步流星得脚步声,门外传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宁小丫,你又在搞什么?”是楼焱。   楼焱不知从何处回来,一身的风尘仆仆,手里却捏着一只脏兮兮的布袋子,身上的衣衫竟还有几处破损,连头发都是支棱着的,显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你回来了!”宁清漓顾不得其他,先是开心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不回来了呢。”   楼焱提起这事,面色越发难看起来,他抿着唇,一声不吭,走到铁匠炉旁。   只见烈火中,一把匕首正安安静静躺在远处,上面暗红色花纹,竟隐约是凤凰的样子。   楼焱抿了抿唇,问道:“这该是我的了吧?”   宁清漓呆呆点头,伸手便要帮楼焱取出来。   楼焱吓了一跳,拉住她的手道:“你疯了,小心烫。”   说着,他用钳子将匕首拎出来,丢进一旁的冷水之中。   刹那间,雾气弥漫得四处都是。   楼焱扬了扬手里的包裹:“给你的贺礼,没想到还是没赶上,想看吗?”   宁清漓的眼睛亮晶晶得,她用力点了点头,“要看!”   楼焱微微笑了起来。   “走吧,回去看。”   宁清漓笑盈盈地点头,将围裙扯下来,又把匕首取出来,递给楼焱。   “送你的。”   她在铁匠所泡了一整日,鼻头上都沾着烟灰,小花猫似的,却巧笑嫣兮地看着楼焱。   楼焱眼底最后一丝凉意也彻底化没了。   “你的生辰,偏要送旁人礼物。”楼焱低笑着接过,随手插进腰间。   此时,站在一旁被虐狗的容静终于忍不住开口:“那匕首之中有火凤精魄,定然会是极品中的极品,我说楼二狗,你不先看看吗?”   楼焱脸色一黑,回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却看向楼三丫,冷声道:“今日谁再来烦我,我便宰了谁。”   说罢,他拉上宁清漓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楼三丫十分熟练的拉住仍然激动不已的容静,幽幽叹了口气:“我说容堂主,咱有什么想感叹的,还是改日吧。”   “那是火凤精魄!万年难得一见的珍品!只有当年魔尊的佩剑焚天才能与之媲美!”容静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然则却被楼三丫死死地按在铁匠所。   “那又如何?就算是魔尊本人来了,也不能耽误我哥和我嫂子。”楼三丫挠了挠痒痒,拎着容静的后脖,贴心的送他回到自己的院子。   可怜金堂堂主,因多年痴迷于打铁炼器,修为实在不咋地,一时之间,竟搞不过被楼焱□□过的楼三丫,只能在卧房里一边捶床一边哀嚎。   “我的火凤精魄啊!” 第39章 一颗蛋 “我以为你生气了。”   深夜的青云派, 万籁俱静,楼焱拉着宁清漓,一路回到她的小院, 开了门, 进了屋, 才将手里拎着的包裹甩在桌子上。   他的目光瞄着宁清漓头顶上的天舞灵簪, 神色微微一暗。   宁清漓好奇得打开包裹, 只见里面竟然是一枚拳头大小的蛋。   “这是……”宁清漓惊奇道。   “这是青鸟的蛋。”楼焱淡淡道, “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青鸟?”宁清漓惊讶道, “可是青鸟在极西三万里, 且生性凶猛……”   她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而后不敢置信得看向楼焱。   “前辈你去偷了青鸟的蛋?”宁清漓惊呼道。   一日之内,行三万里, 只怕期间还要经过几场战斗,青鸟性子凶猛, 又喜群居, 偏偏全身都是宝, 不但可以结契, 身上的物件内丹,更都是修行的好材料。   整个九州, 便是它们的一根羽毛都极其稀罕,更何况是一枚蛋。   “不算是偷,顶多是捡。”楼焱轻描淡写, 并不准备告诉宁清漓,他捡蛋的时候,撂倒了三十多只青鸟。那一窝总共有三个蛋, 他只拿一个,也不算过分了。   “捡的?”宁清漓疑惑地看着楼焱,一脸半信半疑的神色。   “对,捡的。”楼焱慢条斯理道。   烛光之下,两个人皆是一身的狼狈,楼焱的脸上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躲避着宁清漓的目光。   那日,他颇为恼火,回到房中,便取出他为宁清漓准备好的礼物,那是一根玉簪,是他偷偷在洛城买的。   温润如羊脂的簪子躺在楼焱手里,些微的凉意却仿佛一直透到他心里去。   他为她准备礼物,小丫头却在给旁人铸剑。   楼焱想到宁清漓兴致勃勃的模样,想到她方才捧着剑乐颠颠地送给三丫,心中莫名升起一团火,等他回过神来,玉簪已被他的灵息融化了。   一时之间,楼焱傻了眼。   第二天便是小丫头的及笄礼,而他,把礼物烧化了。   那一刻,楼焱慌了神,想也没想便冲出了青云派,那玉簪是难得的法器,再寻其他,也是无趣,他左思右想,决定捉个什么仙兽送给小丫头算,不知不觉便到了青鸟的地盘。   青鸟一族自来不入中原,被楼焱杀了个猝不及防。   这之后当真是一场恶战,好在他赶在子时前回到了青云。   “哼,纵然你是个小没良心的,我却并非那计较之人。”楼焱冷冷说道。   宁清漓抱着那颗青鸟蛋,又惊又喜,摸索了许久,才微笑起来。   “谢谢你。”她认认真真地道谢,“这是我收到的,最贵重的生辰礼物了。”   宁清漓由衷地感慨道。   仙兽的幼兽十分难得,尤其青鸟 ,本就与玄武饕餮之类的神兽齐名,若是自小培育,对修者日后的修为大有裨益,可谓千金难换之物。   前辈纵然嘴上不饶人,但对她却实在是真心实意的好,想比之下,宁清漓觉得自己做的反而有些不够了。   楼焱颇为不适应这样的道谢,他僵硬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宁清漓和煦而干净的笑容,渐渐感染了他。   “生辰快乐,小丫头。”楼焱微笑起来,他伸手捏了捏宁清漓的脸颊,捏得她哎呦哎呦叫出声来。   宁清漓疼的双手不稳,差点把青鸟蛋丢在地上,还是楼焱伸手扶住。   两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脉脉的温度让宁清漓瞬间红了脸。   “我……我们还是把它放桌子上吧。”宁清漓怯懦地说道。   楼焱低低地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嗯,好。”   青鸟蛋被放在桌子上,宁清漓伸手捂着脸颊,小声抱怨道:“前辈下手太狠了。”   楼焱瞧着她委委屈屈的样子,心中竟有了一丝想咬她鼻尖的想法,他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掩饰似的笑骂道:“小没良心的,掐你一把又如何?”   “掐人自然是不对的……”分明已经松开了手,但宁清漓还是觉得,自己的手背上仿佛沾染着楼焱的温度。他是火系的修者,体温素来偏高,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宁清漓只觉得自己的手掌连同脸颊,都仿佛要跟着热了起来。   “当真这么疼?”见宁清漓讷讷地不说话,楼焱只当自己当真是掐疼了她,下意识地伸手,抬起宁清漓的下巴,只想仔细看看。   宁清漓猝不及防被楼焱拖住了下巴,一动也不敢动。少年人俊朗的面容骤然就在她眼前,两个人近的脸呼吸都彼此交错起来。   她心里如小鹿乱撞一般,直勾勾盯着楼焱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目光,也渐渐沉寂下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越发诡异。   宁清漓只觉得楼焱的脸逐渐靠近……   房间里的蜡烛突然爆了一个油花,楼焱回过神来,忙松开了手,气氛诡异的沉默起来。   或许是也觉察出气氛不对,楼焱恍然就轻了轻嗓子,叉开话题。   他随手从腰间取出方才宁清漓刚刚铸好的匕首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咳咳,这回这兵器当真是给我的了吧?这般着急,就连生辰都不过了吗?”他问。   “嗯?”宁清漓眼神之间颇为茫然,全然不清楚自己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梦游似的,强行敛了敛心神,小声道:“我以为你生气了,所以想早点铸好,给你赔罪。”   “呵。”楼焱冷笑了一声,并不说话,脸上的神色仿佛写着,我怎会如此小家子气!   “三丫这两年要强的很,过几日考核,我怕她真的输了,会不高兴的。”宁清漓努力解释道,“是以,先给她铸剑,再做了这把匕首。”   “嗯。”楼焱面上神色稍霁,他拿起匕首,端详着。   这一块炎铁与楼三丫那把剑不一样,只见泛着金属光泽的闪亮兵刃,隐约泛着红光。   凤凰的纹路在匕首上隐约可见,楼焱瞧在眼里,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   那块炎铁果然被动了手脚,不过无妨,有他的血镇住,无论这杂质是什么,最终都会变成火凤精魂。   自古以来,所谓的火凤精魂,都不过是楼焱的血所带来的杂质罢了。   “还算趁手。”楼焱把匕首放在手中把玩,他速度极快,匕首在他手指间翻飞,而后飞回腰间。   而后,他抬眸看向宁清漓道:“今日你哥哥把天舞灵簪送你了?”   宁清漓听此,点了点头,她伸手捂住簪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此贵重,我受之有愧。”   “这有什么?本就是你爹娘的东西,传给你也没什么错,只是……”   只是觉得有些碍眼,楼焱的话并未说完。   “无妨。”楼焱掩饰似的将话咽了回去。他似有所感地看了一眼门外,道:“今日晚了,你好好休息吧,你的礼物,别忘了收起来。”   他扬了扬下巴,指着那枚青鸟蛋道:“青鸟喜凉,房中不必弄得太热,随缘等它破壳便是。”   宁清漓认真地点头:“前辈送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她笑的甜甜的,楼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直把宁清漓的发髻都揉松了。   宁清漓再度红了脸。   “睡吧。”楼焱道,而后转身离开。   宁清漓接连铸了两把火系神兵,不禁觉得身心疲惫,她松散了头发,沐浴完毕,在房中盘膝而坐,很快进入修炼之中。   这几年,她的修炼并不十分紧迫刻苦,青云派上下有宁正锋和楼焱罩着,宁清漓很是咸鱼得躺了几年,只这一次铸剑,她却渐渐发现,自己的修为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是以,她这一晚,预备好好修炼一番。   开启本命空间,宁清漓踏进去,只瞧着小小的空间里已是水木茂盛,溪流潺潺,仙草茂密的生长着,宁清漓采了几株仙草丢进自己的乾坤袋中,预备下一回到洛城去卖掉。   而后,她慢慢走到那株凤凰藤前。   凤凰藤依旧是老样子,仍保留着上辈子她魂飞魄散前的状态,一截老木,上面尽是烧灼的痕迹,不抽一丝嫩芽。   这株凤凰藤乃是这个空间之中,灵息的掌控和中心,若是它不能起死回生,只怕宁清漓日后的修为便极难再登大道。   想到此,宁清漓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她指尖拂过凤凰藤的根茎,下一刻,她只觉自己的指尖仿佛有一股子热流涌动。   宁清漓吓了一跳,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竟是做不到了。   她只觉,浑身上下似乎有无数火系灵息从身体里柔和得涌出,这些灵息只怕是之前她在铸剑时,不慎留在身体里的。   一般来说,这种相互排斥的灵息会很快被宁清漓自身的水系灵息净化,可是就在宁清漓接触凤凰藤的刹那,灵息却被吸了出来,尽数让凤凰藤吸收。   刹那间,枯败的老木闪烁起些微的光芒,而后一颗新芽渐渐抽了出来。   凤凰藤,活了。   楼焱离开宁清漓的院子,走出金堂的大门,便见外头站着一个人。   宁正锋一身青衫,站在月色之下。   金堂的地势极高,站在这里,便能瞧着大半个青云派,夜色之中,四处灯火,天上漫天星河,加上时而传来的鸟叫虫鸣,一片祥和。   而宁正锋,便站在这一片祥和中,静静地等他。 第40章 烧鸡 焚天剑仙楼三丫,剑名烤鸡…………   宁正锋看着楼焱, 面上神色很是淡淡。   “小丫没事了?”   “是。”楼焱十分不喜欢宁正锋的口气,他面色颇有几分难看,却还是勉强按捺住了, 到底是小丫头的哥哥, 总不能跟他起冲突, 若不然, 小丫头又要担心了。   “她今日自始至终心事重重, 想来是因为你不在的缘故。”宁正锋轻声道, 他眯着眼看楼焱, 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不满。   楼焱对宁正锋口气中的指责, 很有几分反感,但他强压了下来。   “她心情不佳,明明是生辰,却偏偏要去铸剑, 怎么也拦不住。”宁正锋静静注视着楼焱,幽幽叹了口气道, “她这颗心啊, 是生怕你不高兴的。”   楼焱眯着眼, 神色间已带着些许危险的味道, “掌门到底要说什么,不妨直说。”   宁正锋笑了笑, 目光灼灼地盯着楼焱:“我的妹妹长大了,今日行过及笄礼,便可以成亲了。你和她自小便有婚约, 又是青梅竹马,我瞧她对你,也是有些情谊, 想来你也是心知肚明的。”   楼焱的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我知你非池中之物,小小的青云派你从未放在眼里,如今你是龙困浅滩也罢,又或者是忍辱负重也罢,我都不在意,只有一点,我希望你牢牢记住。”宁正锋眯着眼,冷声说道。   “什么?”   “无论你选什么,都不要伤害我的妹妹,这是我宁正锋的底线,若不然便是天涯海角,拼上魂飞魄散,我也不会叫你好过。”宁正锋冷冷说完,转身离开,徒留下楼焱,怔忪地留在原地。   他上辈子一生肆意妄为,却从未有过娶妻之类的念头,这辈子入青云派,也不过是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楼焱心中知道,等到时机成熟,他早晚是要回去一统魔界,扫平浮山剑宗,以报之前的羞辱。   如今种种,不过过眼云烟,修者讲究断情绝欲,楼焱从不觉得,如今他身边的这些人会跟随他千年万年。   他活得太久,见过太多背叛与决裂。   昔日他恢复真身,只怕宁小丫只会拔剑骂道:是我瞎了眼,没认出你这魔头云云吧。   想到此,楼焱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来,他突然有一种抽痛中却痛快淋漓的畅想。   若有一日,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该是怎样的惊讶、愤怒和伤心啊……   宁正锋离开炎堂,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推门而入,只见昏暗的屋子里隐约可见桌边坐着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听到声响,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粗犷的面容。   “十年了,好久不见。”   宁正锋注视着他,面上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月色自他身后袭来,撒了满地。   “洛川。”宁正锋慢慢开口,“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洛川咧嘴笑起来:“好歹也是救命恩人,怎好如此说话?”   宁正锋不甚在意地关上门:“好歹你也是个魔修,这样大摇大摆地闯进我青云派掌门的房中,你也实在肆意妄为了些。”   洛川不甚在意,他摆摆手道:“这青云派上下,可没有人的修为能发现的了我。我给你的字条你可看了?”   宁正锋随手一指,房中的灯光便被点燃。   昏暗之下,只见洛川身上脸上,似又添了不少伤痕。   几日前,洛川将一张字条留在宁正锋的桌子上,言说最近会来相见,是以宁正锋并不觉得惊讶。   “说吧,有什么事。”宁正锋道。   洛川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慢条斯理地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而后一饮而尽。   许久,他才慢慢道:“听闻青云派前任掌门于青松因为勾结魔修,被关在后山地牢之中。这些年,你审出什么来没有?”   宁正锋听洛川提起于青松,面色渐渐难看起来。   “你还知道什么?”他压低声音道。   洛川答:“我还知道,于青松几日前,突然在狱中死于中毒,死状残忍,而你却不知道下毒之人是谁。”   宁正锋渐渐变了脸色,他下意识地按住手中佩剑,随时都要拔剑出鞘。   “你别紧张。”洛川看他的样子,幽幽叹了口气,“当年你说要复仇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前怕狼后怕虎的样子,怎如今这般紧张了?该不会是有了拖累吧?”   宁正锋被洛川说中心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他闭了闭眼,稳住心神,而后才慢慢道:“你说的对,是我先乱了阵脚。”   这五年以来,宁正锋从未放弃过调查于青松背后的魔修是谁,然而无论他用尽什么样的办法,却都无法让于青松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而几日前,于青松突然死了,死于一种毒,死在他严密的监控之下,这仿佛是一种嘲弄,嘲弄他的青云派根本不在掌控之下。   这让宁正锋十分恼火,他定要将那个毒杀于青松的人抓出来,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洛川来了。   当初与宁清漓所说的过去,宁正锋其实有所隐瞒,当年他被洛川救起后,洛川帮他改变了容貌,且还传于他一套剑术,那不是魔修的功法,其中威力却比青云派不知强了多少。   宁正锋昔年不解其意,直到近来,他才发现,他当年所学的,乃是浮山剑宗的剑术。   一个小小的青云派能被魔修渗透不足为奇,可若是浮山剑宗的绝密之传都可以被魔修随便交予他人,这于整个修真界来说,都可谓是一场骇人听闻之事。   宁正锋细思极恐,再加上于青松诡异莫名的死了,让他越发有种微妙之感,只怕青云派平静的生活,很快便会被打破。   “我这次来,正是因为这几年我查到一些东西,与八部有关。”洛川并不知宁正锋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这些年,他一直在追踪八部的踪迹和楼焱的下落,这 几日才方有了些眉目。   “洛城的珍宝阁近来流出了许多铸造的材料,有矿石、药草、法器……这些东西无一不沾染过魔息,我怀疑是八部的人在偷偷出货。”洛川神色微妙地说道,“只是我魔修的身份,不便仔细查访,过两日你替我过去瞧瞧,我总觉得洛城近来古里古怪的。”   宁正锋面色微妙地看着洛川。   “我若不帮你呢?”   洛川愣了愣,怒道:“老子可是你救命恩人!”   “那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宁正锋幽幽道。   洛川一时傻了眼:“奶奶的,难怪魔尊在时,整日与我们说,修真的人都无耻下流的很,还没我们魔修说话算话呢!”   老实人洛川身为楼焱身边最单线条的魔将,这些年来,被各种阴险狡猾的人族骗了无数回,奈何却还是十分不长记性。   他站起来,在宁正锋的房中里转了好几个圈圈,嘀嘀咕咕骂了半天,却愣是连一句威胁的话都没有。   宁正锋瞧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怎么还是这么一根筋啊。”他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待门派的考核事了,我帮你去看看。”   洛川这才停下脚步,气道:“可不能再说话不算话了。”   宁正锋无奈点头。   洛川如释重负:“行,再过十日,我来寻你!”   说罢,他话音未落,人已飘然而去。   而房间之内,宁正锋脸上的笑意褪尽,轻轻叹了口气,接踵而至的麻烦眼看就要找上门来了。   ***   凤凰藤抽出新芽,宁清漓高兴极了,几乎整晚都在疯狂修炼,水系灵息自她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浇灌凤凰藤,就连天舞灵簪都被祭了出来。   这一夜,她忙得很,是以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她也没起来,直到楼三丫再度闯进来。   “小丫小丫,别睡了,太阳照屁股啦。”   宁清漓伸手拿过棉被,蒙在脸上,然而很快,棉被被扯开,楼三丫力气大,一下子把她拽了起来。   “啊……三丫,你做什么?”宁清漓惊恐道。   “我想好我的剑叫什么名字了!你快给我刻上!”楼三丫一脸兴奋地说。   “你要叫什么?”宁清漓懒懒地问道。   “我想好了,我要叫它烤鸡!”楼三丫一脸认真地说道。   “咳咳咳咳……”宁清漓一口唾沫呛到了嗓子眼,咳得昏天黑地,连眼泪都出来了。   许久,她才缓过来,愣愣地看着楼三丫:“什么?”   楼三丫一脸严肃,把她的宝剑在眼前比划了一番,认真道:“烤鸡,是我的最爱,也是小厨房做的最好吃的一道菜,外焦里嫩,汁水都能淌出来。我昨天晚上做梦都梦见了,还啃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才发现,我啃的是剑柄!”   宁清漓无言地看着她,“幸亏没啃剑尖儿啊,要不然嘴巴要开花了。”   楼三丫推了她一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觉得它安抚了我那颗想吃烤鸡的心,它就是我的烤鸡!”   只觉得自己被雷劈了的宁清漓默默扯过被子,将它一把罩在自己头上。   拒绝。   然而不屈不挠地楼三丫拉着她念叨了一整日的烤鸡。   烤鸡,烤鸡,烤鸡。   鸡听到这里,都要抑郁了。   宁清漓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只得带着楼三丫去铁匠所,把烤鸡二字刻在了她的剑柄上。   看着闪闪发光的烤鸡二字,楼三丫流下了幸福的口水。   那一天,未来的焚天剑仙,四海八荒九州七界第一的火系修者并不知道,她人生的最大憾事,就是在今天,被她亲手书写了。   焚天剑仙楼三丫,剑名烤鸡…… 第41章 考核 楼三丫VS曲飞荷   “哈哈哈哈哈哈……”春日午后, 密林深处,乔雨柔捂着肚子,趴在地上, 极没形象地掉下眼泪。   五年的时间, 乔家姐妹越发生的艳丽逼人。   宁清漓哀怨地洗着她的新石头, 乔琛雪在旁边随手画了道符, 帮老王八扬起了一道彩虹。   只有楼三丫嘚嘚瑟瑟地舞剑, 通体黑色的剑身, 霸道的火系灵息不断蒸烤着周围的水汽。   而烤鸡二字熠熠生辉。   老王八乐呵道:“这名字好, 这名字好。”   乔琛雪抬眸看了楼三丫一眼, 凉凉道:“过两日门内所有弟子考核,你靠那个剑名,说不得便能笑死几个对手。”   楼三丫冷哼道:“笑死?哼,照我说, 他们一个个都得见着我便弃剑投降!”   乔琛雪微微一晒:“旁人不过是看你哥的面子,不与你打便是了, 你真当自己是第一了不成?”   楼三丫的面容顿时阴沉下来, 她嚣张举剑:“怎的?你不服吗?”   乔琛雪懒懒一笑:“不服又如何?”   绝色的女子慢慢站起来, 两根修长的手指中间夹了一张符纸。   乔雨柔拉着宁清漓往后退了两步, 兴奋道:“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也不必这么高兴吧。   宁清漓忍不住感叹道。   然而这功夫, 楼三丫已和乔琛雪缠斗在一起。   楼三丫剑锋犀利,招招试试都凌厉至极,而乔琛雪身姿灵动, 每一张符纸都在她周身跃动,二人交手不过三招,宁清漓便了然。   三丫只怕要输。   乔琛雪起手便在自己身上拍下一张加速的符纸, 而后身形灵动得躲开楼三丫各种攻势。   楼三丫虽是招式迅猛,强大的火系灵息几乎燎到乔琛雪的衣角,然而这样强大的力量过于刚猛,楼三丫并不能坚持太久。   一盏茶之后,楼三丫的动作便明显慢了下来。   而此时,乔琛雪骤然射出七张符纸,符纸尽数化为白娟,将楼三丫缠绕起来。   这些符纸消耗的灵息十分稀少,楼三丫勉强挣扎开,乔琛雪又补上七张。   直到她被溜得气喘吁吁,险些连“烧鸡”都扛不动的时候,乔琛雪骤然出手,一张引雷符贴在她眉心一点。   只见天边黑云滚滚,闪电道道落下,劈得楼三丫哭爹喊娘,乔琛雪瞧着,嚣张道:“如何?你认不认输?”   “不认!”楼三丫咬牙道。   乔琛雪还要再来一张,楼三丫才终于扛不住,勉勉强强喊了一声认输了。   这才了了。   玄武原本昏昏欲睡,被几个小辈闹的来了精神,哈哈大笑起来。   “小丫,你的朋友们真是有趣。”玄武笑眯眯道。   宁清漓莞尔:“那日后我们便经常来找你玩。”   前一阵子,宁清漓才刚刚把宁修文的事告诉了玄武,玄武伤心的仿若小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宁清漓怕他郁闷,便经常来瞧她,还会带一些朋友们一起,也热闹热闹。   “好了,我们要走了。”宁清漓拍拍身上的草站起来,乔家姐妹和楼三丫也聚了过来。   四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一起朝玄武招招手。   “老王八,我们走啦!”   玄武也跟着挥舞着小爪子,直到四个人走远了,才幽幽叹了口气。   “年轻真好,是不是啊后生。”玄武小声嘀咕着,抬起头看向一旁的角落里。   一个黑色身影一惊,猛地跳起来,往外跑去。   此后没几日,青云派的考核便开始了。   松堂云堂炎堂钧堂乃是四个以剑术和体术为主的,自然是以擂台比武的形式考核。   四个堂的弟子凑在一起,以抽签决定每一轮的对手,采取淘汰制,最后赢得那个弟子,可得到一枚药堂堂主亲自开炉炼成的滋补沈丹。   而药堂、金堂和朱堂,则分别由堂主出题,弟子们完成来考验弟子的水平。   其中,金堂的堂主容静,第一个出题。   “金堂的题目简单,乃是制作一件火系的法器,若能有凤凰纹者,便为胜。”   容静一边说,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宁清漓。   那日的火凤精魄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为何一个水木系的弟子,却能铸出那样的剑呢?   容静又是好奇,又是沉思起来。   火凤精魄乃是传说中兵器之魂,传闻,只有最强大的兵器才会在炼成之际,显出剑魂真身,而火凤之魂,几乎是所有火系剑魂中,最强大的一种。   有此精魄的兵器,哪怕是整个九州也都屈指可数。   宁清漓身为一个只修炼了五年的小弟子,是如何炼成这般可怕的东西的?   容静心中,当真是充满了无数的疑惑。   宁清漓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凝神看着手里发到手的炎石,心中很是纳闷,她自身是水木系的灵根,锻造火系,本就比旁人吃力些,在考核之中实在不沾光。   看着手中小小的巴掌大的炎石,宁清漓幽幽叹了口气,这么小,做暗器吧。   宁清漓这边将炎铁融化,倒入模具之中,她头上的天舞灵簪泛起光芒,强大的水系灵息压抑着炎铁中的灵息,以确保宁清漓不会被灼伤。   如此不过半个时辰,宁清漓便将炎铁完全融化,炎铁在模具中凝成一根根针。而后,宁清漓又开始做机括。   青云派的金堂有藏书阁,藏书万卷,俱是各种精巧法器的制作方法,其中有一种机括,名唤凤舞九天,是一种凤鸟造型的机括。   同一时间,可放出上千根钢针,乃是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同属九品。   金堂其余弟子,瞧见宁清漓熟练地打磨生铁,有不少皆是面色微变。   “凤舞九天,她要做凤舞九天?”有弟子见此,竟一时晃神,愣是将自己正在锻造的武器烧化了。   “凤舞九天要想激活,起内芯需要一截凤凰藤,那东西本就是传说,她以为自己真的做得出来吗?自不量力!”有人不屑一顾道。   然则也有不少弟子默默不敢吭声,毕竟几日前才刚刚被打过脸,皮再厚此时也还是疼的。   而宁清漓深吸一口气,图纸上的做法她早已烂熟于心,而这件法器也是她一直以来最想尝试的一样,若非前几日她空间里那株凤凰藤活了,她还不敢这般做呢。   金堂这边气氛胶着,而松云炎钧四堂便更是颇有些看点。   四堂所有弟子以抽签的形式确认对手,而后经过一轮轮淘汰的方式进行比拼。   不必说,楼三丫楼焱是定然都能胜出,而当初从外门一路杀进来的方无恙表现也十分不错,而比赛的第一个看点很快来临。   楼三丫VS曲飞荷   抽到签的时候,楼三丫几乎是激动的内牛满面,五年了,终于让她寻到机会啦!   擂台前,不少弟子皆是紧张的屏住呼吸,更有窃窃私语地,小声问道:“早就听说曲师姐和楼师妹有过节,可也没瞧着二人有什么交集啊。”   “听闻是楼三丫入门之前的事了,当年曲师姐多嚣张凌厉啊。”   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擂台上的曲飞荷,面色难看至极。   这五年来,因张顺在门派中地位逐渐边缘化,她的日子也渐渐不好过了起来。   金堂药堂皆不怎么买她的账,而门下弟子们更是见风使舵,这两年,就连周芸都似乎比她体面许多。   曲飞荷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轻易再与楼三丫正面冲突,只因她知道,宁正锋会不高兴,而她也不再如前几年那般有把握,能赢得了楼三丫。   昔日那个村庄里普普通通的农女,如今英姿飒爽,手持宝剑,犀利的凤目直勾勾盯着她。   “曲飞荷,这一天我终于等到了!”   曲飞荷不知为何,看着楼三丫的目光,忍不住后退两步,“门派考核只是切磋,姓楼的你……”   她话音未落,便听楼三丫不耐烦怒道:“你他妈废话真多!吃我一剑!”   话音未落,楼三丫手中剑已裹挟着层层叠叠的热浪,悍然袭来。   曲飞荷面色难看,忍无可忍道:“你也别太嚣张了!”   说罢,她拔剑,迎了上去。   曲飞荷的佩剑也非凡品,乃是容静昔年,以一块七品风石打造的珍品,名唤月皎,剑若皎白月光,森森寒意似雪。   两把神兵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铮鸣。   而此时,喧嚣之外,楼焱轻巧地在密林之中穿梭,他追踪着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魔息,嘴角勾着轻巧的笑容。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仿若只是在密林中兜圈子,而就在他前面不远处,洛川已是气喘吁吁。   他心中骇然,为何青云派还会有如此高手,他竟怎么也甩不掉?   洛川大口大口得喘息着,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死死地盯住了,若不想法子灭了此人,只怕今日就要折在此处。   想到此,洛川咬了咬牙,突然折返,手中祭出自己的兵器魔刀,整条右臂的魔纹骤然亮起。   楼焱停下脚步,他负手而立,微微一笑,慢慢闭上眼睛。   他额间的魔纹轻轻一亮,下一刻,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只听咔嚓一声,魔刀与匕首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楼焱睁开眼睛,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他骤然发力,一个错身,洛川猝不及防踉跄了一步,便被楼焱一脚,狠狠踹在小腹上。   “这么多年没见,还是这么不长进啊。”楼焱清冷的声音传来。   洛川目眦欲裂,捂着肚子瞪着他,许久才颤抖着声音道:“殿下!”   说着,他近乎哽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42章 焚天剑心 焚天剑心啊,我青云派竟出了……   楼三丫素来都是大开大合的招式, 双手握剑,剑术也多以劈砍为主,曲飞荷的每一下格挡都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被震碎了。   然而她到底还是众星捧月过那么些年, 有不少傍身的宝贝, 她脖颈上的项圈先一个亮了。   楼三丫一剑砍在如意项圈撑起的金刚罩上, 手腕跟着便是一阵刺痛。   曲飞荷见她停下了攻势, 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和了些, 她嚣张一笑道:“来啊!”   楼三丫面色阴沉, 气道:“你不过就凭着自己多的那一大堆法器, 若无那些东西, 你拿什么和我斗?”   曲飞荷冷笑道:“修真界本就是各凭本事,什么本事都是本事,难道你现在还是不懂吗?”   这般说着,曲飞荷已转守为攻, 她靠着如意项圈的防御力,突然举剑朝楼三丫开启了一场快攻, 招招皆是往她要害上招呼。   楼三丫一边防守一边后退, 却怎么也近不得曲飞荷的身, 而后一个不留神, 肩膀上竟还挂了彩。   曲飞荷渐渐占了上风,越发嚣张起来, 她朗声笑道:“如何?见你平日那般嚣张,我还当有什么了不起呢!不过如此!”   楼三丫眼神死死盯着曲飞荷,却不吭声, 而是一边仿佛一边观察那金顶项圈所撑起的金刚罩。   她想起过去宁清漓和楼焱的闲聊。   “金刚罩这东西素来是有罩门的,若是高手过招,根本不会用这种东西, 弱点太明显。”楼焱不屑一顾地这般说。   弱点,弱点在哪呢?楼三丫眯着眼,观察金刚罩每一次的升起。   她突然急退数步。   曲飞荷只当她要投降,不禁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然而下一刻,楼三丫突然举剑,招招劈在金刚罩上。庞大的火系浪潮自她的剑中涌出来。   曲飞荷的额角沁出汗水来,她声音都有些嘶哑:“还不投降?”   “投降?”楼三丫挑了挑眉,同样是胸膛起伏,吐气不匀。“我打死你这个龟孙儿!”   然而话虽如此,楼三丫的处境却是十分惊险。她每一招的劈开都被金刚罩挡住,只听声声脆响过后,曲飞荷却是毫发无伤。   “只用蛮力可不行啊。”石莺莺微微蹙眉,在一旁感叹道。   宁正锋却笑了笑:“倒不见得是蛮力,她在找金刚罩的罩门。”   石莺莺面露惊色:“哦?”   她刚说完,楼三丫突然再度出招,曲飞荷习惯性地祭出如意金刚圈。   然而这一次,楼三丫角度刁钻,仿佛是剑上长了一个眼睛一般,直直地朝她头顶上的罩门刺过去。   只听哗啦一声,曲飞荷的如意金刚圈被破了。   楼三丫的剑擦过她的脖颈,嚣张道:“我打到你跪地求饶!”   而后不等曲飞荷回过神来,楼三丫已收了剑,反手一拳打在她脸上。   曲飞荷猝不及防,顿时仿若断了线的风筝,跌倒在地上。   楼三丫上前,又是以手肘狠狠一击,只听咔嚓一声,曲飞荷的右臂应声而断。   这声音实在太惨,一时之间,满场静寂。   张顺愤怒地站起来:“楼三丫在做什么?今日不过是个考核,怎能下这般重的手!”   曲飞荷趴在地上,早已疼的浑身发抖,一动也不敢动,她怨毒地看着楼三丫,牙都快要被咬碎了。   “不好意思,不过是习惯性动作罢了。同门切磋,本就有点风险不是。”楼三丫轻描淡写地说着,她肩上扛一把剑,痞里痞气的模样,有些神色竟和楼焱一模一样。   张顺的右眼皮挑了挑。   许厌之早有准备,她今日所有弟子的考核,都是做金疮药,正是要给那其他四堂的弟子疗伤的。   “谁的药做好了,给你们曲师姐吃一颗去。”许厌之淡淡道。   乔雨柔撇撇嘴,把自己刚刚做好的大还丹悄咪咪藏进了袖子里,“哎呀我失败了,得重新来。”   她状若认真地说道,许厌之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   另外有弟子上前,给曲飞荷喂了一口丹药,曲飞荷躺在地上,艰难得吃下,额头沁出无数汗水。   楼三丫走到曲飞荷身边,冷冷看着她:“我气消了,你认输吧。”   曲飞荷咬着牙,躺在地上拼命抬头看楼三丫,她冷笑道:“你若有本事,倒是杀了我。”   楼三丫面色阴沉,她俯下身,凑在曲飞荷耳边道:“我当年是真的很想杀了你。现在不杀不过是因为,我已经比你强太多了。可怜虫。”   她说罢,转身便走。   曲飞荷躺在地上,不甘心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本就天资平平,只因生的容貌与石莺莺有三分相似,才得张顺另眼相看。自此,她享尽容貌带给她的便利,云堂无论有什么法器丹丸,都先紧着她来,师兄师弟对她亦是照顾有加。   她素来跋扈惯了,可自从楼焱他们来到青云派,自从她曾经最喜欢的宁师兄登上了掌门之位,一切都变了。   曲飞荷美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她憎恶得瞪着楼三丫的背影。   为什么,曾经她视为蝼蚁之人,如今却可以如此嚣张地站在她面前,还毫不留情的把她踩在脚底下?   “我还没有认输!”   楼三丫停住脚步,回眸看她。   便见余光之中,一点寒芒悄无声息的袭来。   那是曲飞荷最后的杀手锏,一套袖箭。   发射的机括亦是容静亲手所铸。   楼三丫回眸,堪堪躲过那袖间,锋利的刀刃,自她脸颊边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只见指尖尽是淡淡的血气。   楼三丫瞪向曲飞荷,手中剑骤然燃起阵阵火焰,而后则楼三丫脸上的伤口,和身体周围。   滚滚的热浪自楼三丫体内燃烧,她仿佛整个人都被点着了,夹杂着灼热的温度,让整个擂台都在刹那间陷入一片热浪之中。   “你敢暗算我?”楼三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她束发的绑带被过高的温度点燃,渐渐化为灰烬,而后则是她身上的玄色衣衫。   “暗算你又如何?”曲飞荷冷笑道,然而下一刻,她却觉察到了不对劲,楼三丫的灵息仿佛失控了一般,整个擂台的温度还在继续升高。   “你在做什么?停下!”曲飞荷面色苍白,她顾不得右臂的疼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此时,整个擂台的地面都变得滚烫起来,楼三丫仿佛在自燃。   “这是……”坐在台上的长老都被这强大的火系灵息波动惊呆了,就连宁正峰亦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焚天剑心啊,我青云派竟出了个焚天剑心……”怔忪过后,石莺莺慢慢勾起了嘴角。   就在楼三丫几乎失去理智的刹那,一个朱红色罗裙的身影骤然跳上擂台,将一张符纸贴在楼三丫的额头上。   乔琛雪冷冷道:“送你一张清心咒,别烧了,再烧就裸奔了。”   楼三丫只觉一股凉意自额间灌下去,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她手忙脚乱地收回了灵息,摸着自己被烧的乌黑的衣角,心痛地大叫一声。   “我就这么一件体面点的衣裳!”   楼三丫这一场结束的时候,恰好是宁清漓安装好最后一片机扩,犹如凤凰展翅的发射器已渐渐成型。   她鼻尖沁出些许汗珠,就连呼吸都变的轻盈起来,慢慢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小节凤凰藤,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机扩的中间,而后只听咔哒一声,一阵火系和木系的灵力波动后,凤舞九天完成了。   容静早就死死地盯着宁清漓,见她成功,不禁激动地又站了起来,随着络绎不绝的赞叹声,宁清漓小心翼翼地将完成的机扩放置在桌子上,而后转身离开。   她赶着去看擂台赛。   然而凤舞九天就这样静静躺在原地,什么也没有发生。   也没有火凤纹路出现,容静满头问号,心道难道上回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青云派门派不大,药堂金堂和朱堂,不过半日便结束了所有弟子的考核,以堂主的打分决定一二三名,余下的则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一二三名有奖励,丙等会有些处罚,多是与课业相关。   宁清漓结束时,恰好在去擂台的路上遇到了乔雨柔和乔琛雪。   “三丫这一回可出名了。”乔雨柔笑嘻嘻得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与宁清漓咋咋呼呼得讲着方才的事,“长老们说,那叫焚天剑心。”   宁清漓微微一愣:“什么?焚天剑心?”   “是啊,听起来像是了不得的东西。”乔雨柔好奇道。   乔琛雪见宁清漓的脸色,亦是十分疑惑。   “这东西不好吗?”   宁清漓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开口道:“焚天乃昔日魔尊楼焱的佩剑,楼焱身为魔修,根骨十分特殊,盛怒之下,他的灵息可直接化为实体,所产生的火焰经久不灭。”   乔雨柔惊讶地看着宁清漓:“这不便和三丫一样。”   宁清漓的面色暗淡了下来:“他为人狂放,愤怒之时,曾纵火烧毁十个修真门派,烧死上万余名修者。所谓焚天剑心,指的便是火系修者中,能以灵息直接凝成火焰实体的修者。”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宁清漓刚说完,便听身后传来熟悉而慵懒的声音。   她回眸,便见楼焱双手抱胸,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今日睡过了头,想来是错过了什么。” 第43章 改名 既有了大名,又及笄了,便该想想……   宁清漓瞧着楼焱漫不经心的样子, 轻轻咬了咬唇。   她记得,当初宁正锋在楼家见到楼三丫时,便说这孩子根骨平平, 可如今尚不过五年, 她修为突飞猛进至此, 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这一切, 会不会跟前辈有关?   这般胡思乱想着, 楼三丫的声音已由远及近。   “小丫!!我赢了!”只见楼三丫一身焦糊味道, 连头发都被烧得卷曲起来, 一把把宁清漓抱进怀里, 又亲又抱,仿若一个大流氓。   “小丫小丫,多亏了你送我的烧鸡!要不然我指不定还赢不了呢!”   说完,楼三丫又十分嘚瑟地看向楼焱:“楼二狗, 你来晚了,堂主们说了, 算你弃权。”   这一声声灾难般的名字, 直叫围观群众一起面色难看起来。   宁清漓轻轻吸了口气:“三丫, 女孩子及笄以后, 长辈可以取字,我哥哥说, 等考核结束,便会办个仪式,帮我把名字改了, 你要一起吗?”   “大名吗?我有啊,叫桂芬。”楼三丫一脸懵懂,指着楼焱道, “我哥也有,叫楼大壮。”   楼●大壮●二狗●焱面上的神色彻底僵硬了起来,他咬牙切齿道:“改名,现在就改!”   按着往日的规矩,女子取名多是自及笄礼后,男子取名则在加冠后,有的读书人家,会在年少时先给子嗣们去个字,宁正峰的正锋二字便是当初宁修文所取的字。   楼焱当即自己做主,给自己换了个名字叫楼严,名义上取严以律己之意,只这名字与楼焱谐音,宁清漓听着,颇有些一言难尽地张了张口,却终究是没说什么。   楼焱瞧着她的神色,眼中微微一暗,压低声音道:“我本家姓柳,名言。”   宁清漓恍然,这是要改回本名啊,倒也不好多言。只她竟想不起,曾经听说过某位柳姓的高手。   楼三丫则不预备改名,并坚持觉得无论是楼三丫还是楼桂芬都是极好的。   “这都是爹娘当初找村里的算命先生算过的,错不了。”楼三丫大大咧咧道,错过了最后一次改变逼格的机会。   而宁清漓则决定将此事交给宁正峰,有哥哥给操心,她叫什么都无所谓,总归不是上辈子的名字便好。   此事说定,考核也已接近尾声。   因楼焱弃权,楼三丫又打了几场,一路杀到决赛,顺风顺水。   焚天剑心与她的火系灵息相辅相成,对付那些青云派普通的弟子绰绰有余,临到最后几战,楼三丫已可以游刃有余的控制火焰,收放自如了。   “三丫本不是天赋了得之人,怎突然有这样的能力?”站在外围观战的宁清漓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楼焱看了她一眼,突然间就不想再敷衍,他淡淡道:“这些年,她日日与我喂招,或许是受我灵息的影响,再加上药堂制出来的灵丹妙药,都喂给她了。”   该是怎样磅礴的灵息,只需要喂招,便能改变一个人的根骨体质?便如同他的血便可铸出火凤精魄,残留的火系灵息便可激活凤凰藤?   一颗怀疑的种子落进宁清漓心里,她张了张口,却突然间有些没有勇气问,前辈你,到底是谁呢?   楼焱瞧着宁清漓的样子,却不准备再继续掩饰什么,他忽然间有种预感,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今日洛川找到他,已将魔界近几年的情况交代了个大概。   八部这几年蠢蠢欲动,已统一整个南方,首领风疾早已不再服从洛川和现任魔尊的号令,隐有取而代之的味道。   “属下能力有限,这两年也不过查出一些风疾的蛛丝马迹,他在修真界各派中都渗透了自己的人手,对梅姬亦是步步紧逼,所图甚大。”   梅姬乃是楼焱的属下之一,如今是魔界名义上的魔尊,只可惜魔界南边,早已不听号令,反而尊风疾为尊。   分裂割据绝非长久之计,楼焱心知,待梅姬撑不住的时候,只怕他便必须要回去了。   他也说不清如今自己为何不走,在这个青云派,躲在一个少年的躯壳里,假装只是个普通弟子,整日里和宁家丫头打打闹闹,没来由的,竟比过去的生活还要惬意。   发现洛川之前,楼焱似乎都快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他看着宁清漓的侧脸,心中不禁有些莫名的酸涩,再等等吧,好歹等他看到青鸟孵出来,到底是他废了不少功夫才弄来的。   又或者等到小丫头发现自己的身份……也不无不可,倒也省了解释的功夫。   然而宁清漓却什么都没有问。   她只是心事重重地看了楼焱一眼,很是别扭地岔开话题:“前辈觉得,三丫会不会赢啊?”   这话说的极没营养,此时楼三丫在擂台上正追着另一名弟子鸡飞狗跳的乱窜,烧的人家呜哇乱叫,输赢已成定局。   楼焱装模作样地回道:“我看能赢。”   下一刻,被烧的差不多的弟子终于哀嚎着求饶,最终的胜利者楼三丫咧嘴笑了起来。   后面的仪式,照例由宁正峰亲自将增加修为的丹药和奖励一并给了楼三丫,而后笑吟吟地宣布:“再有半个月,便是玄门大比,我刚刚收到请柬,此番考核胜出的各堂弟子,可随我一同,前往洛城参赛,三日后出发。”   此话一出,全场又跟着轰动起来。   玄门大比乃是整个修真界百年一回的盛世,青云派作为一个二流的门派,素来只有金堂会参加一些展示类的比赛,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搞展销会,通常一些重量级的法器能在这种时候找到买家。   然则其他几堂都实在上不得台面,从未有资格参加过比赛。   但今日听宁正峰的口气,似是要正经参赛的。   众多弟子听此,皆是兴奋起来。   考核结束,宁正峰又将各堂优胜的弟子留了下来,另外还给楼焱开了个后门,也被一并叫住。   “过去玄门大比,本没有我们这些门派什么事,但听闻此次大比,遍邀百家,乃是代仙尊的意思,你们到了那里,皆不可放肆,若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便是长老们一起出面,也保不住你们。”宁正峰说道。   余下的弟子们皆是一脸兴奋的模样。   玄门大比哎,浮山剑宗哎,那些传说中神仙一般的剑仙们,怎么突然开始关心他们这些小门小派了?这实在叫人不可思议。   “你们都准备准备,三日后我们便出发。”宁正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让宁清漓留下,叫余下的弟子都走了。   “小丫,来看,你的字我已给你取好了。”待弟子们都走了,宁正峰也放下了掌门的架子,招呼宁清漓过来。   宁清漓走到桌案上,只见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了青窈二字。   “这是父亲早就选好的字,当年我开蒙后,父亲先教的,便是家人的名字。”宁正峰瞧着桌子上的两个字,微微笑道,“喜欢吗?”   宁清漓看着宁正峰温柔的脸,也跟着感染上了一丝丝笑意。   “喜欢的。”她轻声道,“从此以后,我便是宁青窈了。”   宁正峰点点头,话锋一转又道:“既有了大名,又及笄了,便该想想自己的婚事了。你和楼家那小子的事,到底是怎么个章程,你心里可有数?”   此话一出,宁清漓很是有几分傻了眼,她愣愣看着宁正峰,张着嘴,半天才发出了一声:“啊?”   看着宁清漓手足无措的样子,宁正峰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伸手弹了宁清漓的额头一下,气道:“你可是个女孩子,怎对婚姻大事如此不上心!”   宁清漓捂着额头应下来,心里却心不在焉的很。   她都快忘了,自己和前辈还有婚约这回事了。   此时想起来,倒也确实还有这么一回事。   “楼家那小子,是个心机深沉,滑不留手的,你若想嫁他,哥哥必会想法子成全,你若有心悔婚,咱们也不是不可以,横竖都是前人定下的婚事,如今哥哥发达了,好歹还是一派之主,这点腰总归还是能帮你撑得。”   宁正峰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可宁清漓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婚约哎,好尴尬啊,真要成婚吗?罢了,还是解除婚约算了,她一直以来都是把楼焱当前辈的,若是成亲,那还了得?   再者,前辈上辈子说不得还有爱人,若是如此,那自己这样又算什么呢?   不知为何,想到前辈上辈子说不得是有道侣的,宁清漓心里便觉得酸涩地厉害。   宁正峰说了半晌,见宁清漓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禁幽幽叹了口气:“罢了,待玄门大比结束,妹妹再做决断吧。”   三日后,青云派山门前,弟子们乌泱泱站了一堆人,向宁正峰和师兄师姐们送行。   此番玄门大比,青云派也算倾巢出动,宁正峰亲自带队,药堂的许厌之,金堂的容静,朱堂的魏易行也都是跟着的。   掌门加三个长老各自有一辆车架,余下的弟子则另有三四架车架,皆是仙鹤拉车,鎏金的车厢,远远望过去,金灿灿的一片,凸显出青云派独特的土豪气势。   宁清漓楼焱带着楼三丫上了一辆车,没一会儿,乔雨柔和乔琛雪也凑上车来。   “玄门大比啊,真的是玄门大比。”乔雨柔感叹道,“据说当年仙尊宁清漓便是在玄门大比上崭露头角的。”   提起这个名字,楼焱很是不爽地神色冰冷下来。   他丝毫不想知道,宁清漓当年有过多么风光的往事,他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连人带浮山剑宗,一把火烧了。   不过嘛,要想搞浮山剑宗,还是要把魔界先搞清楚,想到洛川上回告诉他的线索,楼焱在心里暗暗计划起来。   “八部的人弄了不少锻造锤炼的原材料,又或者成品的法器武器,皆沾染了些许魔息,偷偷混在洛城中售卖。属下查出,此事乃是风疾的注意,此番玄门大比,整个修真界的高手只怕要到个十之七八,只怕八部此番是有大动作的。”   好吧,就让本座来看一看,风疾和八部的那些废物们,到底要做什么。 第44章 拜访 少年人的怀抱带着淡淡雪松香气……   青云派一行人到了洛城, 很快便住进了门派早已安排好的住处。   虽是二流门派,但青云派因善炼器,素来财大气粗, 历代长老们都惯会讲排场, 宁正锋派人包下了一整个客栈, 仙鹤就落在客栈的后院。   此番青云派带了十几名弟子, 人数虽少却也是精锐尽出。青云派素来游离在修真界边缘, 宁正锋此番参加玄门大比, 实则野心勃勃, 想借此机会提高青云派在修真界的地位。   是以, 一到洛城,他便张罗着,带上备好的礼物,预备去“拜访”一番几大门派, 且还坚持要带宁清漓一起。   “我也去?”刚刚把行李放好,安顿下来的宁清漓有些怔忪地看向宁正锋。   “青云派不过是个末流门派, 日后你的修为想要精进, 免不得需要到各大门派游学听课, 你这般年纪, 这般的天赋,难道不想得登大道, 飞升成仙吗?”宁正锋理所当然说道。   其实宁清漓是真的不想,她上辈子又不是没飞升过。   大凡修者,无不追求大道, 若是经过天劫,飞升成仙,便可辟谷、驻颜, 寿命更可长到万年。   浮山剑宗功法精深,非青云派这等二流门派可比,想当初,宁清漓和周深晓修炼不过二百余年,便已飞升。   而浮山剑宗上下,飞升的弟子足有三十多人,若不然也无力与魔尊抗衡。   可是飞升又如何呢?若是没有志趣相投的朋友伙伴,便是千万年的寂寞和孤寂,便是寿与天齐又有什么意思。   宁清漓想到此,面色黯然不已。   宁正锋见宁清漓这般不情愿的模样,不禁长叹一声,放缓了口气道:“罢了,你若不愿,便也不勉强你了,只是代仙尊那里,我递过你的名帖,到底不好怠慢。”   宁清漓当真是十分想怠慢一下,毕竟若说谁家最不想见,那当然是浮山剑宗了。   只是她也不愿给宁正锋惹麻烦,只好陪他走这一趟。   玄门大比素来是修真界的大事,各门派也都会借扩大自身的话语权和江湖地位。   青云派自立派以来,也只出过两位飞升得道的修者,一位正是石莺莺的父亲石道仁,可惜已因走火入魔陨落了,而另一位便是金堂容静的师父,乃是一位专注于炼器的金士。   这位大师一生铸剑无数,却因为只醉心于炼器,反倒卷入一些门派的纷争,有一日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青云派此后后继无人,在修真界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   宁正锋自执掌青云派以来,肃清门派,停止内耗,一心想要将振兴青云派,这也是他费尽心思来参加玄门大比的原因之一。   而此时,浮山剑宗在洛城的分部,周深晓看着宁正锋的拜帖,仔细摸索着上面的字迹,眉宇间俱是说不出的惆怅。   如青云派这般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本是无法见到他的。可他姓宁,只这一条便叫周深晓忍不住答应下来。   他是真的很想她,哪怕是和她同性之人,也叫他觉得亲切许多。   十五年了,宁清漓消失已经有十五年了。周深晓仍然没有宣布,宁清漓已经死了。   他的师妹,那个沉默寡言还有些内向的女子,一个人承受着五内俱焚的痛苦,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后院。   而他甚至没来得及对她好一点。   “师妹……”大堂之上,周深晓轻声叹息道。   下一刻,门外的侍女轻声报备:“青云派掌门宁正锋携胞妹宁青窈到。”   宁青窈,与她只差一个字呢。   周深晓抬眸:“让他们进来吧。”   宁正锋带着宁清漓进到屋内 ,只见上首坐着一个青年男子,他穿一身靛蓝色道袍,瞧着不过三十岁上下的模样,剑眉朗目,眉眼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肃穆。   他修得驻颜术时,至多不会比我大十岁。   宁正锋忍不住想。   驻颜术乃是一个修者飞升前,最需要学会的法术,练成之后,无论修炼多少年,可叫人面容不老。   这术法不难,但却十分考验自身灵息的深厚,是以修者的容颜越是年轻,越能体现此人的天赋和根骨。   宁清漓跟着宁正锋走近房间,她低头注视着自己的鞋面,全程不预备与周深晓有任何接触,哪怕是一个眼神。   “青云派宁正锋特来拜见仙尊,若不是仙尊赠了请柬,只怕我等小门小派还得不到这般历练和见识的机会。”宁正锋双手抱拳,不卑不亢,笑道,而后又给身后的宁清漓使了个眼色。   宁清漓才不情不愿地上前,双手捧了个盒子,递给周深晓。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请仙尊收下。”宁清漓机械地说道。   盒子里放着三颗凝雪丹,乃是水系修者修炼的好材料,多亏了青云派有玄武坐镇,许厌之才能凑齐材料配上这么三颗。   周深晓乃是风系修者用不上,但虞瑶是水系啊,是以这礼物送的是做过功课的。   然则,周深晓漫不经心,并不在意礼物是什么,他只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走上前来的宁清漓。   他觉得这女孩十分眼熟,似在哪里见过,更重要的是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周深晓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她有点像师妹。   他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抬起头来。”周深晓这般说。   宁清漓忍着转身要跑的冲动,慢慢抬头,看向周深晓。   “你叫,宁青窈?”周深晓轻声问道。   “是。”宁清漓回答,近处看周深晓,可见他双目之中布满血丝,气色也十分难看,想来是这些年仙尊也没那么好做。   如此也好,周深晓不是一直觉得她抢了他仙尊和掌门的位置,如今还给他,日子定然充实的很。   “你名字取得很好,与我师妹颇为相近。”周深晓微微笑了笑,伸手接过宁清漓手中的盒子,随手搁置在桌子上。   一双眼睛却仍然在宁清漓脸上打转。   周深晓觉得奇怪,这姑娘明明与宁清漓的模样全然不同,可只这般看着,他便觉得熟悉又亲切。   “家父正是敬仰仙尊宁清漓,这才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这话自然是瞎编的,宁正锋抬头看了宁清漓的背影,挑了挑眉。   “你父亲看人倒是很准。”   宁清漓抬眸看向他一眼,不说话了。   气氛骤然沉寂下来。   周深晓目光灼灼,直到门外侍女又道:“夫人到了。”   宁清漓听此,后退半步,福了福身子,转身走到宁正锋身后。   宁正锋微微一怔,只好不好意思道:“舍妹顽劣不懂规矩,还请仙尊见谅。”   他话音未落,虞瑶已推门而入,她不曾看向宁家兄妹,只径直到周深晓身边坐下。   虞瑶态度倨傲,下巴高高地扬着,目光扫过宁正锋,而后在他身后的宁清漓面上停下片刻,才转头看向周深晓。   “夫君公务繁忙,我这会儿却是有件要紧事要讲。”   周深晓看着虞瑶清丽的容颜,面色冷了下来。   宁正锋忙道:“那我们便不打扰二位了,这便告退。”   他拉着宁清漓急急退出去,便听身后传来隐约的争执声。   宁清漓回眸看了一眼,只影影绰绰间,可见虞瑶站了起来,似与周深晓再争执什么。   “小丫?”宁正锋叫住了她。   宁清漓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浮山剑宗的大门。   回到客栈时,楼焱正在院子里等她,瞧她回来了,目光带着些许探究。   “去哪了?”他问。   “我哥带我去了一趟浮山剑宗。”宁清漓垂着头,多少有些闷闷不乐。   楼焱微微一哂,跳起来揉了揉她的头,不禁笑道:“难不成见到你那未婚夫师兄了?”   “啊?”宁清漓吓了一跳,才想起自己确实很早之前,确实曾与楼焱说过上辈子的事,不禁有些心虚起来。   楼焱瞧她神色,挑了挑眉:“总不会是真的见过了吧。”   宁清漓没有吭声。   不知为何,瞧着小丫头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楼焱心里莫名有些恼火,他竟也跟着阴沉了脸色,沉声问道:“记好了,你如今是青云派宁青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浮山剑宗弟子!”   说罢,楼焱转身便走,徒留下宁清漓一时有些傻了眼。   “前辈……我不是……我……”宁清漓百口莫辩,站在原地讷讷了半晌,直到楼三丫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   “小丫!走,咱们去看容师叔摆摊!”楼三丫扛着剑笑眯眯道。   宁清漓回过神来,只瞧她身后,容静不知何时,竟拎着一个乾坤袋,身边还跟着朱堂的魏易行和乔琛雪。   “我们要去珍宝阁,你们一并来长长见识吧。”容静难得神色郑重道。   而魏易行手中一把折扇,在手中摇呀摇地,脸上挂着一丝兴奋中又带着些许跃跃欲试的神色。   “走吧,你们跟着一起,长长见识,顺便也该瞧瞧能不能继承我的衣钵。”   宁清漓有些狐疑地看向魏易行,魏易行不是符咒师吗?   能继承他衣钵的也只有乔琛雪吧。   “走啦走啦,一起去看看嘛!”楼三丫兴高采烈地说道。   宁清漓迟疑片刻,却又忍不住福了福身子道:“还请诸位稍候。”   说罢,她转身跑进内院,只远远瞧着,楼焱正百无聊赖躺在回廊边。   少年人眯着眼瞧着天空,苍白的脸隐在黑暗之中,他神色冷峻,满是浓浓的戾气,乍一看仿若是一个蛰伏的恶魔。   宁清漓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楼焱转头,看着她。   “你来做什么?”   宁清漓背着光,他看不清她的脸。   她怯懦许久,才结结巴巴道:“我方才在浮山剑宗确是瞧着他了,可我心里什么想法也没有,就像是前辈说的,我是青云派的宁青窈。”   再不是当年的剑仙宁清漓。   她笨拙地解释着,一边说,一边走到楼焱身边。   楼焱没有动,只定定地看着她。   宁清漓伸手拉着楼焱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然而,楼焱却突然双臂用力,将她一把拉进自己怀里。   少年人的怀抱带着淡淡雪松香气,宁清漓刹那间红了脸。   她感到楼焱的手拂过她的头发,而她烧红了一张脸,一声也不敢吭。   许久,她才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哼:“宁青窈,可得记好了才行。” 第45章 珍宝阁 只怕是楼焱还活着   浮山剑宗洛城分舵。   争执声自屋内传出来, 站在门外的弟子见怪不怪,皆是面无表情。   “三年了,我要见代仙尊还真是不容易啊。”虞瑶嘲讽道。   周深晓饮一口茶, 面色平淡, 反问道:“却不知仙子今日来此, 又有何指教?”   虞瑶的眼底略过一丝怒意, 却终究是按捺下来。   这些年来, 周深晓对虞瑶一直都是这般不冷不热, 虞瑶常居于寒露宫, 二人的夫妻关系都已是名存实亡。   此番玄门大比, 虞瑶早早来到洛城,原本就是为了和周深晓缓和关系。   她不想合离,她对周深晓到底是真心实意的,如今闹的这般不堪, 却非虞瑶本意。   “周深晓,我才是你的妻子!”虞瑶眼圈发红, 突然扑在周深晓怀里, “宁清漓已经死了!你为何要把自己困在愧疚里, 难道千年万年, 你只想带着愧疚活下去吗?”   说话间,虞瑶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充盈鼻尖, 她一边哭一边吻着周深晓的唇。   “深晓,深晓,我才是你的妻啊!”她呜咽着, 声音痛心如斯。   周深晓冰封者的一张脸渐渐缓和下来,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终是按在虞瑶的腰间。   “阿瑶, 你不懂,是我害死了师妹。”   虞瑶拥着周深晓,眼底略过一丝愤怒和不甘心,然而她吐气幽兰间,却是早已想过无数遍的词。   “不是你,是我,是我们啊……”虞瑶呜咽道,“都怪我,不该喜欢你,若日后有什么报应,便也让我一个人扛可好?但如今,你怎么可以不理我……”   也不知是虞瑶身上的胭脂香味太熟悉,还是旁的缘故,周深晓一颗心突然硬不起来了。   他心里还是有虞瑶的,他还记得他们刚刚相识的时候,这女子多么温柔小意,多么柔情似水。   是她教会了周深晓男女之间的鱼水之欢,是她,让他饱尝过相思之苦,彻骨之痛。   许久,周深晓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宁清漓的死怪不得虞瑶,当年她也并不知宁清漓身受魔火之苦。   可追忆往昔,周深晓突然发现,自己欠宁清漓的,实在太多了,多到他无法偿还,只能疏远虞瑶,仿佛才对得起自己的心。   “深晓,你明明那么爱我,又为何要故作一副讨厌我的模样?若宁清漓尚在人世,只怕她也是会心痛的。”虞瑶一边哭,一边伸手攀上周深晓的脖颈。   是啊,师妹瞧他如此颓废的模样,只怕也会伤心吧。周深晓恍惚地想。   下一刻,他感到一阵阵热气自他丹田之中升起,周深晓的眼神暗了暗,他抬头看向虞瑶,只见虞瑶面色微红,眼角挂着泪珠,正怯生生地看着他。   “深晓,我真的很想你。”   周深晓方要硬起来的一颗心,又软了下去。他长叹一声,将虞瑶大打横抱起,朝内室走去。   ***   洛城的珍宝阁素来有名,宁清漓也不是第一回 来了,却是第一次跟着两位堂主从后门进入。   珍宝阁的后门在一处小巷子里,七拐八拐好几个弯儿才能绕进去。   容静和魏易行显是轻车熟路,一进门便亮出一枚特质的腰牌,那管事的瞧见了,便将一行六人迎了进去。   从后门进珍宝阁,穿过一个两进的院子,便到了一处小花厅。   花厅里有桌椅点心,小二先让众人在此稍作休息,便笑呵呵地走了。   楼三丫咬了一口点心,好奇问道:“他们怎么走了?”   容静淡然道:“青云派出售的法器,向来不是他这个层次可以盘点的,现下只怕是去叫掌事的了。”   宁清漓饶有兴致地恍然大悟:“所以师父来,是要卖法器?”   “还有符咒。”魏易行补充道。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管事,大步流星得走了出来,一张肥脸挤成一团,富态极了。   他瞧着容静手里的乾坤袋,兴奋地搓着手道:“原来是容大师,不知大师今日带了些什么宝贝?”   容静还未说话,魏易行便已开口。   “管事的稍安勿躁,且先看看我这些符纸。”说着,他笑眯眯地拍了一沓符纸在桌面上。   管事的干笑一声,瞧瞧魏易行,又看看容静,似很是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   容静低头不语,魏易行笑眯眯道:“无妨,若管事的为难,也不用勉强,我们出门左拐,摆个地摊卖也是一样,横竖凤舞九天这样的宝贝,只要摆出来,也不愁销路,只怕还会有价无市。”   “凤舞九天?”管事的惊讶地看向容静,“先生莫不是坑我?”   容静方要开口,魏易行则抢过了话题:“坑你干什么?以我青云派的地位,还需要骗你不成?那凤舞九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别说我们容堂主,就是我家徒弟们,也是会的,是不是宁家丫头?”   宁宁清漓迟疑片刻,而后才慢慢点头。   凤舞九天她确实会做,但是……   然则不必等她但是,管事的已开始翻起了魏易行那沓符咒。   他看了许久,又取出算盘里噼里啪啦一阵拨弄,而后才勉为其难伸出手指,摆了一个五的手势。   这意思是这一沓符纸可值五块灵石。   灵石乃是修真界用以交换法器丹药的工具,本身可助人修炼,又十分廉价,是以渐渐成了修真界的货币。   这个价格十分公道,魏易行这一沓符纸都不过是些常规的符纸,品级也十分低,只怕都是魏易行的徒儿们画的。   然而魏易行听到这价格,只微微一笑,伸出自己袖子,绡纱织成的袖摆上,绣满针脚细腻的花纹,显是价格不菲。   管事的瞧着魏易行似笑非笑的模样,面色已是难看,见此他把手伸进魏易行的袖子里。   二人在衣衫之下不知做些什么,只瞧着魏易行好整以暇,突然用了些力气。   那掌管的顿时面色苍白,似十分急切,也跟着用力。   而后,两个人你来我往数个回合,才终于松开手。   楼三丫见二人仿佛发神经一般手拉着手,不禁小声嘀咕道:“这俩人做什么?不会是中邪了吧?”   宁清漓只得解释道:“这叫袖里乾坤,本是民间普通人做生意时,想谈价钱,却又不愿叫旁人知道,才会如此,今日倒也是第一次瞧见。”   掌管的叹了口气,瞧着魏易行,露出一丝复杂神色道:“罢了,一百块灵石,魏堂主今日的符纸我包了。”   魏易行微微一笑:“管事的大方。”   五块灵石升到一百块?   一时之间,余下众人都惊呆了。   魏易行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打开容静的乾坤袋,将凤舞九天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只见栩栩如生的机扩通体都是红铜所制,两根机械的双翼仿若随时都要振翅高飞。   而双翼间的每一根羽毛皆是暗器,只要开动机扩,刹那间便可将一名修者打成筛子。   这样设计精巧,又精妙绝伦的法器,也只有青云派才能出产。   管事的瞧着,一脸贪婪地模样,许久才将眼睛从这凤舞九天上拔了下来。   “不知各位出多少灵石,才肯割爱给我珍宝阁呢?”管事的说道。   魏易行却笑道:“这东西耗材甚多,可谓无价之宝,若要割爱,我们是很舍不得,管事的不妨先看点别的?”   管事的面色阴沉,方才那一堆垃圾符纸他买下已是不易,魏易行如今得寸进尺,难道当他们珍宝阁是吃素的吗?   “行,贵派还有什么些什么东西,一并拿出来吧!”   这之后,魏易行又与管事的唇枪舌战半个多时辰,余下的弟子和容静都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宁清漓压低声音感慨道:“魏堂主好口才啊,难怪要他和容师父一起来。”   容静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可不是,我现如今一个人都不敢逛街,总想带着他。”   楼焱不吭声,只坐在一旁,不时眯着眼瞧向屏风后面。   这房间极大,屏风隔断了后半个房间,楼焱只紧紧盯着房间后面,神色间颇有些微妙。   终于在谈出十万灵石的高价之后,魏易行心满意足地放过管事的,将凤舞九天郑重地交给他。   “此物与珍宝阁果然有缘。”   缘?十万灵石的孽缘吗?   管事的悠悠叹了口气道:“魏堂主厉害啊。”   魏易行乐呵呵道:“好说好说。”   此后,两个堂主便带上小徒弟们齐齐离开了珍宝阁。   容静轻叹着发出一声感慨:“咱们青云派生财有道,确是沾了你们魏师叔的光呢。”   “当年魏师叔是因为能砍价才当上堂主的吧?”楼焱淡淡问道。   魏易行听此瞪他一眼道:“你这倒霉孩子,干嘛把实话说出来啦?”   他说着,却并不发火,反而从装灵石的乾坤袋里一人抓了一小把:“喏,给你们的,难得来洛城,都去逛逛吧。”   宁清漓笑了起来,其实青云派的长老们还是很有趣的。   珍宝阁内,管事的仔细端详着那架凤舞九天,而后小心翼翼地拿到屏风后面。   只见那扇山水屏风后却是别有洞天,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桌子上摆着各色丹丸法器。   管事的将那凤舞九天放在桌子上,神色间颇有些跃跃欲试。   “主子您看!”   桌前坐着的男子瞧着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红色的魔纹布满整个右手手背,他一身锦缎,眉宇间戾气颇重。   此人正是魔界八部的首领,饕餮王风疾。   “当真是凤凰藤?”凤舞九天乃当世神兵,然则风疾却毫不在意,只淡淡问道。   管事的点点头,谨慎答道:“方才属下已仔细瞧过,确是凤凰藤。”   风疾冷笑一声:“只怕是楼焱还活着。”   管事的面露骇然之色。   风疾却道:“不妨事,楼焱便是活着,也定然狼狈不堪的很,若不然魔界被我闹成这副样子,他如何还肯当缩头乌龟?吩咐下去,洛城各处的珍宝阁都盯紧了青云派,查清楚了,那截凤凰藤到底从何处得来。”   “属下明白。”管事的低声道,“那这件东西要如何处置?”   风疾微微一哂:“叫小的们处理过了,送到拍卖会上拍卖,这样的好东西,想来也是会流入浮山剑宗或是寒露宫之类的。”   管事的听此,微笑着点头:“如此一来,主子大业将成。”   风疾听此,面色却只淡淡,他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杀气,淡淡道:“大业?这算的了什么大业,昔日楼焱想做而未成之事,才叫大业……” 第46章 阴谋 此番玄门大比螳螂捕蝉,黄雀却还……   从珍宝阁出来, 楼三丫闹闹嚷嚷的要去逛成衣铺子,偏要拉着宁清漓和乔琛雪一起。   宁清漓向来是好脾气地依她,乔琛雪本嫌她聒噪, 却因楼三丫一句:“你就不想帮雨柔选件礼物?”   乔雨柔自到了洛城, 便被许厌之拉去炼丹, 连客栈的大门都没出, 委屈的紧。   乔琛雪觉得楼三丫说的极有道理, 如此才被说动了。   楼焱却是不肯, 只说要一个人逛逛, 便转身离开了。   宁清漓瞧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 不知怎的,心中莫名一跳。   楼焱心中想的却是旁的事,他穿过人流涌动的集市,拐进一条小巷, 小巷的尽头是一间茶肆,他坐下要了一杯茶, 没一会儿一个汉子便坐到了他对面, 正是洛川。   “所有沾染魔气的物件, 均是从珍宝阁所出, 这地方定然是有猫腻的,属下前几日还瞧着几个魅妖在珍宝阁进进出出。”   楼焱一哂:“只怕不只是魅妖, 风疾自己也到了,方才在里面,我已觉察到风疾的踪迹。”   洛川神色一凛, 颤声道:“殿下如今修为尚未恢复,留在这里,只怕危险, 倒不如先行离开,属下叫梅姬过来接应。”   “不必,这点阵仗还不至于吓软了我的脚,传令下去,魔界各镇重兵把守,余下的你们都不必再管。风疾此番所图非小,他若与修真界开战,对我们却是件好事。”楼焱淡笑着喝了一杯茶,拍下一枚灵石在桌子上,方要离开,却被洛川叫住了。   “殿下!”洛川瞪着那灵石,声音颤抖道,“殿下,您那要是手头宽裕,便支援我点。梅姬实在太抠了,我这经费不足……”   楼焱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随手丢下一袋灵石,幽幽吐出一口浊气。   世人只知魔尊座下有两员大将,洛川刚勇,梅姬足智多谋,然则却无人知道,洛川直愣,梅姬抠门,时常惹魔尊生气。   楼焱带着这草台班子,想到风疾如今势大,很是有些不痛快。   而此时,宁清漓正被楼三丫拉着,在一间铺子里试衣裳。   楼三丫乍富,恨不得一口气花光所有的灵石,衣裳那是一套套的试,还有金簪银钿专挑金光灿灿,个大亮眼的选。   乔琛雪面色十分难看,一张绝色的脸,便是略带寒霜也美得令人窒息,将旁边陪道侣逛街的仙君们,各个迷得七晕八素。   “我说乔琛雪,你来转一圈,一件都不试?”楼三丫稀奇道。   乔琛雪把玩着一根素簪,面色冷淡道:“不试。”   “仙子天生丽质,哪怕不施粉黛,也是绝色的容颜了。”有人忍不住搭讪道。   “就是就是。不过在下觉得,仙子若用这根簪,可谓画龙点睛,最是亮眼。”另一个人忍不住道。   “还是素颜最好。”   “不不不,还是戴这根簪子好!”   两个修者打扮的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几乎要争执出声,直到二人的道侣自更衣的屋子里出来,大声清了清嗓子。   有一仙子十分泼辣,大怒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旁的女子与你何干?啊?”   她上前一步,揪着自家夫君的耳朵便出了店铺,另外一个则噤若寒蝉,再不敢看乔琛雪一眼。   而逛得心无旁骛的楼三丫全然不理会这些,翻出一身成衣来,在乔琛雪身上比了比道:“这件不错,我想送雨柔。”   乔琛雪本想拒绝,听是为了乔雨柔,这才勉强拿了衣衫进到更衣的房间。   更衣的房间内有一面偌大铜镜,乔琛雪站到铜镜前,解开衣襟,外衫褪下后,只余下里衣,平坦的胸部一马平川。   乔琛雪漠然将那衣衫在自己身前比了比,心不在焉地想,这一件自己穿着虽合适,于乔雨柔却是大了些的,该叫店家换件小些的。   然则不等她想好,大门突又传来一声响,楼三丫大咧咧走进来,手里亦拎着一件衣裳。   乔琛雪面色一凛:“你进来做什么?”   楼三丫道:“也试衣裳啊,都是姑娘,有什么不能看的?你这人素来古怪,从不与我们一同沐浴,师姐妹们都说你怪癖。”   她一边说,一边随手扯掉外衫放在椅子上,而后开始脱里衣,衣襟解开,隐约可见白色丝绸下边,是一条杏色的肚兜。   楼三丫十五岁了,身体早已发育,隐约的隆起被小小的一块布料遮着,颇有些呼之欲出。   乔琛雪尴尬地转过头去,却发现铜镜中仍是看的一清二楚,不禁悄然红了耳尖。   “你这人,忒不痛快。”楼三丫习惯了乔琛雪那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大咧咧道。   她穿上新衣,站在铜镜前试了试,转身挑衅似的问乔琛雪:“怎么样?我胸比你大吧?”   乔琛雪忍无可忍,怒道:“不知可谓!”   说着,他披上外衫,匆匆忙忙冲了出去,徒留下楼三丫一个人,莫名其妙站在屋内。   这一日,三人总共买了三四件衣衫,另外还有两件簪子两副耳坠,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客栈。   宁正锋看着手中信件,若有若无的魔息渐渐溢出,饕餮纹饰的信笺以朱砂描绘,其中几行苍劲有力的字体可显出主人写信的力道力透纸背。   这封信是风疾派人送来的,信中直言洛川与宁正锋有所联系之事,又安慰宁正锋,虽说他与洛川不合,却绝不会因此对宁正锋所有不利,相反,风疾还想要与青云派做一轮生意。   宁正锋顿时嗅到了一丝不平凡的气息,他摩挲着信纸,细细掂量起来,魔界在这个关口,倾巢而出,目的显然是玄门大比,这一场只怕是要热闹的,青云派这样的小门小派,若是进去浑水摸鱼,可能捞到什么好处呢?   入了夜,用过晚饭,宁清漓预备回寝室歇息,却在院子里瞧着楼焱。   他倚在院子的躺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项坠。   水系的项坠,在月色下闪闪烁烁,映着楼焱的眼睛,都似乎皆是星子。   宁清漓不知不觉移到他身边,轻笑道:“这可是要送给我的?”   楼焱抬眸看她,微微一哂:“不是。”   宁清漓愣了愣,她本是玩笑,但却也没想过,这宝贝竟当真不是给她的。   水系的项链,于楼焱毫无益处,不是给她,又能给谁呢?   楼焱瞧着宁清漓刹那间竟有些受伤的神色,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意:“过来看。”   他招了招手。   宁清漓咬了咬唇,很是不想过去。   “若不是给我的,我又有什么可看的?”她气道,方要转身,却是楼焱起身,伸手拉住她的手。   “过来看。”楼焱无奈道。   宁清漓凑得近了些,才感觉到这项链的特殊之处,纯净的水系灵息之中,夹杂着些许杂质,却似乎是魔修的气息。   “这是……”宁清漓愕然。   “这是我今日在珍宝阁买下的。”楼焱幽幽道,“方才闲来无事,逛了洛城几家铺子,竟叫我寻到许多宝贝,都经过特殊处理,不但沾染魔息,更重要的是这上面皆有一种魔界特有的毒,若是贴身佩戴,于你的修为毫无益处,说不得还会有害处。”   这种毒极容易造成修者走火入魔,又或者扰乱心神,横生心魔。   珍宝阁卖这样的法器,实在有失水准,而楼焱方才说许多宝贝皆是沾染了魔息,那便更不寻常了。   要知道,感知魔息于修者而言并不难,但若要感受这般微弱的气息,却想要修者的心境修为达到一定的能力,若一时不差,魔息钻入修者体内,便极难发觉了。   “怎会如此……”宁清漓蹙眉,坐在楼焱身边,轻声喃喃道。   她是做过仙尊的人,纵然没怎么处理过门派的事宜,但这点敏感度总还是有的。   玄门大比的前夕,珍宝阁出品的法器,却带上了魔息,此时本就是法器销量最好的时候,玄门大比,各门各派都想借机露脸,更有门派小辈想要成名,都需要各式法器,增加自身实力。   如此一来,只怕大部分门派,都极有可能中招。   宁清漓蹙眉道:“不行,我要去告诉我哥。”   “等等。”楼焱开口拦住了宁清漓,“咱们如今没有丝毫证据,你便是告诉了宁正峰,难道你们还能回去追究珍宝阁不成?”   宁清漓听此,亦知道楼焱所言极是,不禁眉头紧蹙,心中有了一丝担忧。   “魔界难道想卷土重来?”   卷土重来?这四个字用的十分微妙,楼焱抬眸看了宁清漓一眼,没有吭声。   “魔尊楼焱已死,如今魔界掌权的是何人?他又到底要做什么?”宁清漓低声喃喃道,刹那间眉头紧紧蹙起,竟是一副十分担心的模样。   楼焱眼神一暗,眼底略过一丝阴霾。   “只怕这玄门大比,不知会有什么阴谋。”宁清漓说着咬了咬唇,她抬眸看向楼焱,轻声道,“前辈,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楼焱深深看了宁清漓一眼,淡淡问道:“你想怎么管?”   “我想私下调查珍宝阁的来历。”宁清漓思路清晰道,“魔修既大批量从珍宝阁走货,此事他们便不可能置身事外,如今,我想从这里查起。”   “好。”楼焱懒洋洋道,“我陪你一起查。”   而还有一点,楼焱并未提醒宁清漓,浮山剑宗再加上寒露宫,高手如云,当真会连这点事都察觉不出来吗?   此番玄门大比螳螂捕蝉,黄雀却还不知道有几只呢。 第47章 夫妻 仙君切切注意,这药名唤牵情,比……   第二日, 楼焱便与宁清漓到了珍宝阁,二人服了易容丹,假扮一对即将成婚的道侣, 要为婚礼筹备嫁妆彩礼以及送给长辈们的回礼。   这个方案是宁清漓提出来, 彼时她并未多想, 站在珍宝阁前认真道:“如此一来, 便是多买些东西, 又或者属性与自身灵根不一致, 也不奇怪, 还可多叫管事的推荐, 能显自然。”   楼焱笑吟吟看她,却是不答。   宁清漓说着说着,莫名红了脸颊。   楼焱瞧她的样子,不禁伸手揉乱她的头发, 道:“好,听你的。”   说着他伸手揽过宁清漓的肩膀, 调侃道:“那为夫便陪娘子逛上一逛?”   宁清漓气的挣扎, 却被楼焱一把按住, 只见他严肃道:“装的像些, 若不然是要穿帮的。”   随后,二人踏入珍宝阁大门。   门内迎接的管事上前一步, 瞧二人姿态亲密,又衣着富贵,立刻眼前一亮, 上前一步道:“不知二位要看些什么?”   楼焱仿佛头一回来此,四处打量了一番才道:“你们如今有什么好东西,都可拿来一观。”   宁清漓低着头, 仍是不吭声。   她半靠在楼焱怀里,只觉得浑身僵硬的厉害,不知为何她莫名想起之前宁正锋所说的婚事,待玄门大比结束……   可前辈若是不想呢?宁清漓恍惚间走了神,再回神时,管事的已引二人走到货架前,如数家珍的介绍起来。   楼焱凑到宁清漓耳边,压低声音道:“专心。”   宁清漓吓了一跳,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切看在珍宝阁的管事的眼中,只觉得是宁清漓新婚燕尔,正是羞涩,而楼焱则满脸写着冤大头三个字。   “可不要拿那些三流的东西糊弄我们。”楼焱强调道。   “是,是,那定是不会的。”管事的一脸谄媚,一边说一边介绍了许多法器符咒之类。   楼焱自然是不论好坏,照单全收。   管事的也越发喜笑颜开起来,方要继续“宰羊”,便见一衣着飘逸的仙子进门,面色忐忑,烦躁地朝管事的嚷嚷:“五老板,我订的货呢?快点给我,我赶时间。”   那管事的忙应下,从袖间取出一个小瓷瓶,塞给那女子。   “早给您备好了。”   女子收好了,又瞧周围无熟人瞧着,这才转身匆匆离开。   宁清漓只觉方才鼻尖略过一丝诡异的香气,却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闻过。   而楼焱却似也觉察出了什么,突然开口道:“管事的,方才那人要的是什么?我也要一份。”   那管事的愣了愣,笑道:“仙君说笑了,您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便要买吗?”   楼焱似笑非笑:“你怎知我不知道?”   那管事的迟疑片刻,又看了宁清漓一眼,示意楼焱借一步说话。   他将楼焱拉到角落里,笑得一脸猥琐道:“仙君当真知道这是何物?”   楼焱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我家娘子哪里都好,就是过于羞涩了一些,我早就想好好教教她了。”   管事的听此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压低声音道:“仙君切切注意,这药名唤牵情,比之普通的那些个药性厉害许多,若是用久了会叫人迷失本心。您若要用,还是要注意药量才是。”   只见管事的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妩媚的香气自里面若有若无的透出来。   他方要将此物交给楼焱,却突然面露迟疑地收回了手。   “仙君……”   楼焱抬眸看向他,漫不经心道:“嗯?”   “此药金贵,一瓶便要一万灵石。”   楼焱笑道:“你还怕我不付你钱不成?”   管事的这才笑过,郑重将瓷瓶递给楼焱。   楼焱拿到药,付了钱,带着宁清漓扬长而去。   “那药有古怪?”宁清漓见楼焱面色,好奇问道。   楼焱点头,那药中香味楼焱很是熟悉,乃是魅魔的血做药引,所调制的一种可迷人心智的药,这香味十分独特,与世间其他旁的药物都截然不同,他方才只隐约闻到一些,便知此物必定出自魔界。   “走,跟上刚才买药的女子。”楼焱压低声音道,他目光之中,隐约略过一丝红光,而后竟带着宁清漓,一路穿街走巷,没多久便跟上了那女子,二人远远坠在后面。   宁清漓十分惊奇道:“前辈是如何跟上她的?”   自然是魅魔血所制的那瓶牵情了,只楼焱不好多言,只压低声音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二人跟了一会儿,没想到那买药的女子十分警觉,她突然发力,越走越快,宁清漓见此,也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   洛城集市热闹非凡,人群接踵,宁清漓和楼焱在众人之中穿梭,一路穿街走巷,时而混入热闹集市,时而走进羊肠小路。   宁清漓一度以为他们要跟丢了,可关键时刻,楼焱总能找对方向,二人陪着这女子饶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她竟冲进了浮山剑宗的分舵。   “浮山剑宗?”宁清漓脱口而出,面色惊讶至极,眉头微微蹙起,“买药的是浮山剑宗的人?”   楼焱微微一哂:“那倒也未必,也或者是此人故意误导我们,又或者是甩不掉我们的跟踪,才故意躲进浮山剑宗。   宁清漓点头,不由一声叹息:“可惜,浮山剑宗到底不好硬闯。”   浮山剑宗可不比青云派那般的小门小派,光是飞升的弟子便有三十多人,每一个分舵都有高手坐镇,如今玄门大比,其中守卫只会更加森严,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比登天还难。   “先回客栈,咱们从长计议。”楼焱淡淡道。   宁清漓点了点头,而后若有所思地问道:“前辈还不曾提过,那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为何那管事的方才那般眼神看我。”   楼焱嗤笑一声,似笑非笑看她:“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宁清漓微微一怔,不知为何,瞧着楼焱揶揄的神色,竟鸵鸟似的,不敢问了。   而此时,浮山剑宗分舵。   “你说什么,你被人跟踪了?”虞瑶下意识的用力,竟将手中茶盏捏得粉碎,她呼吸急促起伏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侍女,不禁面露愠色。   “你是我从寒露宫带过来的老人了,怎么会被人盯上?”她厉声道。   那侍女几乎快哭出来了,她跪在地上哽咽道:“奴婢也实在是甩不开他们,也不知为何,无论奴婢怎么躲,他们总能跟上。”   虞瑶闭了闭眼,冷声道:“罢了,你起来吧,横竖这药也用不了多久了。”   她慢条斯理地伸出手,让侍女将药瓶放在她手中。虞瑶端详着这药,淡淡道:“待玄门大比之后,浮山剑宗,周深晓,也不过是我的垫脚石罢了。”   那侍女这才缓和了神色,慢慢站起来,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虞瑶。   “主上,这是老宫中的信,特命人加急送来的。”   虞瑶微微一怔,神色间露出一丝复杂神色,她似乎很怕这封信,又畏惧地不敢不打开,许久,她才伸出柔夷一般的手指,拆开信笺,一目十行的看完,轻轻松了口气。   寒露宫的老宫主闭关多年,直到最近才刚刚出关,常与义女通信频繁。   虞瑶是寒露宫老宫主的义女,因自幼聪慧,备受重视,从一帮师姐妹中脱颖而出,得到老宫主的青睐,收为义女,后来又因和周深晓结为连理,顺利继承寒露宫宫主之位。   寒露宫常于炼丹,虞瑶自问有野心有手腕,不过三百年,便靠着自身的天资和老宫主各种灵丹妙药的栽培,飞升成仙,获得药尊的称号,随便练点什么,都是九品丹药,叫无数修者趋之若鹜。   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自来最懂得男人心思,自小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无论是门内弟子还是修行时遇到的同伴,她都无往不利。   就连浮山剑宗的第一剑仙周深晓,也一样被她收入囊中。   可这两年,周深晓对她冷淡,连带着,对寒露宫也没了曾经的照顾,老宫主不耐烦了,最近听闻她又收养了一个天赋了得的孤女,正在与天钧门谈亲事,若叫那弟子得了势,她这边只怕会变为一颗弃子。   虞瑶心中发恨,却也只能隐忍不发,这一步眼看要走出死局,谁料那日竟叫她在珍宝阁买到了好东西。   只要有牵情,她就能把周深晓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只要她还是仙尊夫人,整个修真界,便没人敢不重视她。   “老宫主要我们做一件小事,你去做了便是。”虞瑶看完老宫主的信,将信笺慢条斯理地收好。   “青云派能出凤凰藤,这消息你替我散播出去,市井也罢,门派也罢,都叫他们去讨论,这便是老宫主的任务。”虞瑶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要去见周深晓了。   侍女愕然看着她,轻声道“主子,这是何意?”   虞瑶一哂:“不要问为什么,照做便是。”   寒露宫老宫主下的棋,又岂是她们这些棋子能看得懂的。   而此时,宁清漓已和楼焱回到客栈。   二人卸下易容,开始一样一样地订对买回来的东西,总共十几件法器丹药,粗粗算下来竟有一半多被魔息所侵蚀。   “这样可不行啊。”宁清漓蹙眉喃喃道,“总得想些办法才是,若是当真蔓延开来只怕整个修真界都要大乱的。。”   楼焱却觉得有些意思,他已隐约猜到风疾的意图,却只想隔岸观火,不预备卷入其中。   自然,这想法不过半日,便被打破了,因为宁清漓遇刺了。 第48章 遇刺 若将此事摆到台面上,只怕你要先……   宁清漓遇刺是在夜里。   洛城因玄门大比的缘故热闹非凡, 闹闹嚷嚷直到后半夜才彻底沉寂下来。   青云派众弟子本在房中入定修炼,只楼焱却出门了一趟,方悄悄回来, 他是出去见洛川的。   洛川带了新的消息给他, 如今洛城四处皆在传言, 说青云派能出凤凰藤, 城中因此事, 颇有不少门派对青云派重视起来。   这让楼焱很有些不好的预感。   凤凰藤多年未出, 皆因此物需至阳之血浇灌, 宁清漓得此物, 大约与自己是脱不了干系的。   只是这毕竟是宁清漓的私事,他之前觉得蹊跷,却并没有多问。   关于上辈子的事,楼焱自己本就心虚, 是以极少与宁清漓提起,如今出了这样的问题, 他要不要先跟小丫头兜个底呢?   楼焱一边想, 一边推开客栈后院的大门, 只觉屋内万籁俱静, 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天边一轮悬月, 让他心中有说不出的微妙之感。   他走过宁清漓的房门前,突然蹙眉站定,许久才靠近片刻, 突然轻轻推了推房门,却发现根本推不动。   而后,楼焱又使了些力气, 却发觉门后仿佛挡着一堵墙,无论是肉身还是灵息,都无力穿过去。   楼焱拍了拍门,喊道:“宁青窈?”   然则屋内没有半分动静,仿若无人一般。他渐渐变了脸色,自腰间拔出匕首,狠狠往房门上一刺,澎湃汹涌的火系灵息瞬间将房门震得粉碎,露出里面隐含着微弱荧光的结界来。   “宁青窈!”楼焱大吼一声,又是一刺,结界终于应声粉碎,露出里面一片狼藉的房间。   宁清漓披头散发,一片狼狈,正半蹲在地上,见楼焱出现,缓缓松了口气,冷声道:“前辈,抓活的!”   而屋内,一个满脸魔纹的魔修,正用一双猩红色的眼睛,看向宁清漓。   不必宁清漓提醒,楼焱已冷笑一声,手中匕首闪成一道银光,一刀刀刺过去。   那魔修起先还能招架两招,而后才发觉自己不是楼焱的对手,不禁萌生退意。   他后退两步,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张符咒,方要传送,却被楼焱鬼魅似的欺身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   下一刻,那张符咒凭空烧了起来。   楼焱冷笑一声,手心用力重重一捏,那魔修的肩胛骨便被捏的粉碎。   对方惨叫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楼焱动作如流水,干脆利落得卸了此人的下巴,又用匕首准确无误得刺入他的小腹,行云流水地将魔丹剜了出来。   生剖魔丹,这世间只怕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酷刑了,然而楼焱做的很是顺手。   那魔修疼的一声惨叫,当场晕厥过去。   仿若血色琉璃般的魔丹在楼焱手中隐约闪烁着光芒,楼焱挑眉看了一眼,笑道:“倒是可惜了,若再修炼个几十年,你便可飞升了。”   楼焱厌弃地看了魔修一眼,转身看向宁清漓,他满脸的戾气让她一时有些呆住了。   宁清漓倒从未见过楼焱这副模样,一时愣住了。   “你没事吧。”楼焱上下打量着宁清漓的模样,见她似乎神情恍惚,也无外伤,才轻声询问道。   宁清漓呆呆地摇了摇头,她原本在修炼,却突然感到一阵杀气,睁开眼便发现自己被一个魔修困在结界里,忙举剑阻挡,没多久楼焱便来了。   “我本在修炼,却不知此人为何突然要来杀我。”宁清漓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说道。   楼焱冷声道:“问问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揪起那魔修的头发,用了不知什么手法,那魔修一声惨叫,又清醒了过来。   此时,他面上魔纹尽褪,露出一张文弱书生的面容,而后楼焱扒开那魔修身上的夜行衣,露出内里衣襟上,一株寒露草似的徽章。   宁清漓惊讶道:“是寒露宫的标记?”   那魔修听宁清漓道出自己的出身,面上神色越发绝望起来。   “你是谁的人?为谁办事?”楼焱冷声问道。   那书生冷笑道:“我便是死也不会告诉你!”   楼焱面上毫无愠色,他甚至勾了勾唇角,暗暗发力,竟将火系灵息沿着那寒露宫弟子的经脉注入进去。   他的火系灵息本就霸道,如此注入,便会让人五内俱焚,经脉犹如烧灼般剧痛。   那弟子疼的露出惊恐的目光,浑身都几乎颤抖起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便扛不住地大喊道:“我说,我说!我乃魔界饕餮王风疾的属下,奉命来抓宁青窈。”   “抓她做什么?”楼焱逼问道。   “风疾要我追查凤凰藤的来源。”那魔修似被楼焱折磨得不轻,声音惨烈地破了音,他目眦欲裂,浑身上下都抖若糠筛,声音凄厉至极。   宁清漓从不曾见过这般刑讯逼供的场面,不禁有些不适应。   此时,客栈里其他房间似已经听到响声,纷纷掌起了灯。楼焱低着头,眸子中红光一闪,眼中杀意和戾气更浓。   那魔修疼的满脸是泪,裆下更是水渍连连,竟连小便都失禁了。   他哀嚎道:“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然则,楼焱不为所动,他冷笑一声,淡淡道:“下辈子记得,莫要随随便便去做魔修。”   他一边说,那魔修的身上突然燃起了一团火焰,惨叫声戛然而止,不过片刻,他便化为一团灰烬,落在地上,很快随风而逝了。   这干脆利落的手法,直叫宁清漓都惊呆了。   宁清漓从未见过楼焱戾气如此之重的模样,在她心中,她一直觉得前辈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虽说总一副谁也不在乎的模样,可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三丫都是真心实意。   可是今夜的前辈,实在过于陌生了。   宁清漓看着这样的楼焱,心中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了一丝紧张,她轻声问道:“前辈为何不留活口?”   楼焱抬眸看她,面色稍缓和了些,慢慢道:“留着做什么?若是传出风声去,你以为寒露宫就会认下自己门中弟子有人私下修魔之事?说不得,一顶屎盆子,便先扣在青云派头上,倒不如烧个干净,一了百了,无人会追究到青云派这里。”   宁清漓迟疑片刻,觉得楼焱说的有些别扭,却一时又说不出什么来。   而此时,听到声响的青云弟子,终于赶过来查看,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宁正锋。   他见这一屋子的狼藉,不禁面露愕然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他道。   宁清漓方要解释,却是楼焱抢下话题道:“方才有刺客,要抓青窈,已经被打跑了。”   “没抓到?”宁正锋蹙眉道。   楼焱道:“没有。”   宁清漓惊讶地看了楼焱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她便也不再吭声。   “小丫,小丫,你没事吧!”楼三丫跟在后面,听到声响,急急忙忙追了进来,拉着宁清漓上下左右好一番查看,才勉勉强强松了口气。   宁清漓笑了笑道:“要你们担心了。”   宁正锋眉头紧蹙,冷声道:“为何会有人要抓青窈?”   楼焱摇头道:“弟子不知,还得掌门去好好查查才是。”   宁正锋抬眸看向楼焱,二人的目光一碰,许久宁正锋才慢慢道:“好,我明日去查,你们先休息吧。”   宁清漓瞧着宁正锋,再看楼焱,只觉这两个男人之间,似有什么默契一般,叫人惊奇。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待到第二日,宁清漓才又寻到私下里的机会,与楼焱单独聊聊。   明日玄门大比便要开始,宁正锋带着长老们去抽签,乔雨柔终于被放出去,拉着楼三丫去逛街,余下的弟子也都不在。   楼焱坐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上,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壶酒,一边喝,一边看向远方。   他似也是有心事,竟没注意,宁清漓什么时候站到了树下。   “前辈……”宁清漓轻声唤道。   楼焱低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他问。   宁清漓蹙眉,迟疑片刻,才慢慢问道:“前辈昨日杀那魔修,还有旁的原因吧?”   楼焱从树上跳下来,伸手摘掉宁清漓鬓角的一片桃花,笑道:“你早就想问我了吧?”   宁清漓晃了晃神,才轻轻点头。   “自昨日起,洛城处处都在传,说青云派有凤凰藤,可昨夜那魔修,便已目标明确,知道凤凰藤出自你手,这说明什么?”楼焱问道。   宁清漓微微一愣,而后回过神来:“门派里有叛徒,将消息告诉了魔修。”   楼焱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赶在旁人来之前,将那魔修处理掉,如今,那叛徒尚不知此人已死,必不会想到我们已有警觉,如此才好将此人抓出来。”   宁清漓这才明了。   “还有一点。”楼焱说到此,声音顿了顿,才慢条斯理道,“若将此事摆到台面上,只怕你要先解释一下,你为何会有凤凰藤……”   宁清漓心头一颤,不禁对上楼焱的眼睛。   只见他深邃的眸子里,带着些许试探和无奈。   宁清漓心中一动。   许久,楼焱才幽幽叹了口气:“你与门派弟子说,那截凤凰藤乃是你从一云游道人手中购得,但你我常在一处,我心知肚明,这东西的出处只怕还在你身上。”   宁清漓低着头,突然间不敢注视楼焱的眼睛。   楼焱看着宁清漓淡淡道:“所以,你也该告诉我,这东西,到底从何而来?” 第49章 变化 昨日不是还说是要隔岸观火,看风……   凤凰藤极难培育, 不光是因为其苛刻的生长条件,更因为这东西虽是一种植物,却需要火系灵息的哺育, 只有最为精纯的火系灵息, 才能让凤凰藤生根发芽。   或许是因为这些苛刻的条件, 也或许是因为这东西乃是十分重要的法器制作材料, 千百年以来, 凤凰藤越来越稀少, 几乎已绝迹于九州。   就是这样的东西, 宁清漓是如何得到的呢?   而她又知不知道, 这世间,现如今能让凤凰藤生根发芽的,便只剩下楼焱的血和灵息了。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两年楼焱越来越不愿意追究上辈子的事了, 无论是宁清漓在浮山剑宗的身份,还是关于他自己的身份。   “那么你的凤凰藤, 又来自何处?”楼焱开口问道。   宁清漓听着他的声音, 心头微微一颤。   她的凤凰藤自然是来自她的本命空间, 可宁清漓却不能说出来。   若叫前辈知道自己的空间, 那与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没有什么两样。   毕竟自古以来,九州七界, 拥有水木系灵根,又拥有本命空间的修者,只有她宁清漓一个。   “我能不说吗?”宁清漓低着头, 许久才小声说道。   楼焱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自嘲地笑了笑,很为自己方才的担心和紧张而觉得可笑。   “自然可以。”楼焱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二人终究都有彼此的秘密。   宁清漓抬眸看向楼焱,她听出了楼焱口气中的失落,不禁有些莫名的心虚和难过。   她张了张口,可是那万千的过去突然间一股脑的袭来。   “仙尊宁清漓素来冷情冷心,六亲不认,这世上又有何人能与她亲近?”   “她今日有权有势,尚无人与她交好,哪日落魄,只怕更不会有人与她相交。”   “宁清漓?不过是个只知修道,无情无欲的木头罢了!”   那一声声,即便隔上一辈子,也仍在耳边。   宁清漓终究是把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甚至不敢继续追问,她心中也并非是没有疑虑的。昨日那魔修,至少有个二三百年的道行,楼焱不过几招,就将他拿下,可见他修为之深,早已超脱于青云派之上。   这样的人,又到底是谁呢?   “前辈……昨日听三丫说,客栈东边的铺子,有肉饼极好,不若我去买来,给前辈当早点?”宁清漓笨拙地岔开话题,满脸写满了心虚二字。   楼焱瞧在眼里,嗤笑一声,幽幽叹了口气。   罢了,她不想说,他难道还能逼她不成?   “不必。”他淡淡道。   宁清漓愣了愣。   “想吃吗?还是我去买吧。”楼焱说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离开,徒留下宁清漓又忍不住红了脸。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宁清漓看着楼焱的背影,在心里想,总有一天,我会鼓起勇气,告诉你一切。   而此时,楼焱想的是,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不一样,等他离开的那一日,无论小丫头是谁,他都要带走她。   楼焱走出客栈,出门左拐,在卖肉饼的小摊前站定。   早上新一锅肉饼尚未出锅,门前排起了长队,他方一站好,一个彪形大汉便跟到了他身后。   “殿下……”洛川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   “计划变了。”楼焱冷冷吩咐,“去查,第一、青云派有凤凰藤的事是从何处传出来的,第二、青云派近期与风疾接触的人是谁,第三、传令梅姬准备人手,若风疾再有异动,不必再躲在暗处,可与之正面冲突。”   洛川听此,一脸惊讶,结结巴巴问道:“殿下,昨日不是还说是要隔岸观火,看风疾和浮山剑宗狗咬狗的吗?”   楼焱回眸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要指导我做事?”   洛川自然不敢,他后退半步,转身走了。   此时,风疾那边亦是狐疑。   “彻夜未归?”   “属下也未料到会如此。”他身旁的人忐忑不安道,“按着青云派传回来的消息,昨夜闹出的动静很有些大,刺客失手逃脱,想是受了些伤的,本以为他今日白天也该回来了,可却始终没有动静。”   风疾轻哼一声,神色间却是一片清冷:“再等一日,若不回来,便斩断青云派那条线。”   “是。”   风疾的面前,仍摆放着那架凤舞九天,他静静注视着这宝贝,神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楼焱若还活着,只怕他的计划会有变化。   “传信给罗刹,要他务必在玄门大比前赶回。”许久,风疾幽幽开口,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杀气毕现,“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楼焱,杀了他。”   “属下遵命!”   楼焱把肉饼带回客栈时,恰好见到几个弟子都围在宁清漓身边,一副长吁短叹的模样。   “掌门这手气也实在太差了些。”乔雨柔气呼呼道。   楼三丫跟着点头:“这也太坑了。”   宁清漓勉强笑了笑道:“没事的,大不了就是第一轮淘汰嘛,也没什么的。”   楼焱挑了挑眉,把包肉饼的荷叶放到宁清漓面前,一股肉香若有若无的传来。   楼三丫和乔雨柔一起咕咚咽了口口水。   “这是咱们客栈东边那家店吧,听说他家的肉饼卖的可好了。”楼三丫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却被楼焱一把拍开。   “怎么了?”楼焱解开荷叶慢条斯理地问道。   “今日掌门去抽玄门大比的签,小丫第一轮的对手乃是浮山剑宗的弟子,听闻那可是掌门嫡传的弟子,很有两下子呢。”   楼焱顿了顿,才恍惚间明白:“周深晓的弟子?”   乔雨柔点头如捣蒜。   楼三丫再度悄咪咪去拿肉饼,被楼焱搓了个火球,燎了一下手。   “楼二狗!不就是个肉饼嘛!要不要这么小气!”楼三丫眼泪汪汪捂着爪子气道。   “自己去买。”楼焱说着,把肉饼递到宁清漓面前。   一时之间,众多弟子皆是沉默。   宁清漓也尴尬地笑了笑:“让三丫吃一块嘛,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然而除了楼三丫那般没眼力界儿的,谁还会在这种时候犯浑?乔雨柔果断拉起楼三丫,转身开溜。   “走走走,我也想吃,咱俩一块儿买去。”众多弟子作鸟兽群散,徒留下宁清漓不好意思地低头。   楼焱想着心事,突然开口问道:“你对上浮山剑宗,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啊?”这思路过于跳跃,宁清漓没回过神来,而后才意识到楼焱的意思。   想到那买了牵情毒药的人混入浮山剑宗,而杀宁清漓的刺客身上有寒露宫的标记,风疾四处散播沾染魔息的法器……   “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冲着凤凰藤来的?”宁清漓细细地抽了一口气,仍是不敢置信,“可是为什么呢?”   宁清漓蹙眉喃喃道:“凤凰藤虽说稀有,也不至于稀缺至此,为何他们对这件事这般敏感?”   楼焱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此后数日,青云派上下一片平静,也不知那叛徒收到了什么指令,竟是半点异动也无。   就在宁清漓全然想不通的时候,玄门大比正式开始。   大清早的,洛城上空便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偌大的擂台。   这擂台几乎将整个洛城遮挡,乍一看,仿若铺天盖地。   青云派一众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皆是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就连宁正峰都跟着吓了一跳。   容静幽幽叹了口气,不无羡慕道:“这擂台是浮山剑宗十位剑仙布法,将东海一处小岛搬运至此,并设下结界,保它永不坠落。比赛时,所有修者都可御剑飞行,在擂台周围观看,还设有数十块水镜,保证在洛城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战况。”   还真是大手笔啊……   而此时,宁清漓已整装待发,只见她穿一件青云派校服,青色的长衫飘逸俊秀,显得格外仙风道骨,衣袂之上,绣着几只翠竹,又以金丝银线勾勒,满头的乌发扎成一束,只插了天舞灵簪做修饰。   “小丫,加油啊!”楼三丫打气道。   宁清漓莞尔:“不妨事,我本也是去凑数的。”   这话并非谦虚,而是事实。   本来这一次剑修的比赛是不需要宁清漓参加的,毕竟她这辈子修的乃是炼金之术,不预备在以剑术入道。   然而玄门大比对门派中参赛的弟子有人数要求,宁正峰便顺手把宁清漓也报上了,本也是无所谓,打上几场淘汰了也是无妨,但宁清漓却偏偏抽中了浮山剑宗的弟子。   如此一来,实力悬殊,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便是不错。   毕竟每年玄门大比,被错手打伤打残的修者,不再少数。   “走吧,先去赛场。”宁正峰也难得蹙着眉道。   众人方走出客栈,便见一男子风尘仆仆地冲过来,瞧着他们,欣喜道:“可算赶上了!”   楼三丫见他,狠狠翻了个白眼,抱怨道:“方无恙你怎么才来?”   自当年外门试炼通过后,方无恙便也入了青云内门修行,他实力不错,宁正峰见他是个苗子,便举荐他四处游学,此番玄门大比,早早传书,叫他回来,可惜方无恙彼时不知去了什么荒郊野岭,竟一直没回话,这才让宁清漓顶上了缺额。   现如今,抽签都抽完了,此次玄门大比,方无恙已然错过了。   “去看看也好,这样的盛会,本也难得。”宁正峰安慰道。   方无恙点头,跟在了队伍后面。   青云派一行人御剑而飞,进入洛城上空,偌大擂台。   只见擂台早已布置妥当,四周竟还在结界上安置了诸多座椅。   浮山剑宗坐在正东方,一群人白衣胜雪,周深晓坐在最中间,他身边站着一个清丽少女,眉眼间竟有三分与宁清漓相似。   “轻语,这是你的第一战,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轻敌。”周深晓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淡淡道。   他近来头疼的厉害,额角疼痛难忍,几难入眠,更无法入定,颇为苦闷。   宋轻语乃是宁清漓离去的第二年,周深晓收的徒弟,只因她眉眼间与宁清漓有几分相似,他便随手收了进来,没想到这女孩倒当真是个修仙的好苗子,这两年进步神速,此番玄门大比,浮山剑宗也是有意要推一推她的。   “师父放心,徒儿定不会叫师傅丢脸。”宋轻语笑道,率先落在了擂台之上。   宁清漓亦深吸一口气,飘然落下,她手中剑拔出,看到宋轻语的脸,不禁微微一愣。   这副面孔实在过于熟悉了些,竟叫她颇有些意外。   她下意识地蹙眉,抬眸看向浮山剑宗的方向。   周深晓到底在搞什么? 第50章 入魔 魔尊楼焱烟消云散后,九州七界所……   然而, 不等宁清漓再多吐槽两句,便见宋轻语抱拳,朗声道:“浮山剑宗宋轻语, 请道友指教。”   宁清漓回过神来, 亦道:“青云派宁青窈, 请指教。”   二人行礼过后, 宋轻语先挥出一剑。   甫一交手, 宁清漓便发觉, 宋轻语招式规整, 修为也是稳扎稳打, 灵息竟与自己一样,都是水木双系的灵根。   这女孩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修为却比宁清漓还要深厚,只见她抬手之间, 夹杂着凛冽寒霜的剑意朝宁清漓袭来。   宁清漓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深吸一口气, 天舞灵簪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她亦出剑, 两把剑在半空中发出“当”得一声脆响。   周深晓扶着额头, 只觉头疼得越发厉害,虞瑶站在他身后, 轻柔地揉着他的额角:“夫君觉得如何?”   也不知是虞瑶身上那浅淡的香气还是因了旁的缘故,周深晓只觉头疼缓解了许多。   “好些了。”他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擂台。   虞瑶善解人意地笑道:“轻语那孩子长大了, 实力超群,师兄且放心便是。”   周深晓心道,比之他师妹当年, 那却是差的远了。   而擂台下观礼的其他人一颗心却渐渐悬了起来。   宁正锋和楼焱皆是面色凝重,尤其楼焱,眉头紧紧蹙着,再没松开。   “浮山剑宗那丫头下手有点狠啊。”宁正锋轻声道。   楼焱亦是面露古怪,不是下手狠,简直是在招招要宁清漓的性命。   宁清漓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手中剑连续格挡宋轻语数下,踉跄着后退半步,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她这两年,总归还是学了几招青云派的剑术,然而宋轻语步步紧逼,若再这般防守,她亦不知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   宋轻语又是一剑,使得招数正是宁清漓也曾经用过的“浮生六记”,这一招威力实在太大,宁清漓闪躲不开,被打的几无招架之力。   她堪堪躲开宋轻语的剑锋,竟连鬓发都被斩断了一缕,丝丝落下。   “姑娘为何对我步步都是杀招?”宁清漓蹙眉,忍不住道。   宋轻语冷冷一笑,身形若鬼魅,再度攻了过来。   “因我师母要你的命!”说着,宋轻语的眼底略过一丝狠厉,袖中竟有暗器破空之声。   宁清漓猛地折腰,只觉一道道冰棱自她脖颈间划过,留下一道红色的血痕。   她重重喘息着,神色间渐渐变得凛然,她握紧手中剑,一道道水系灵息萦绕在她的剑上。   “来战!”宁清漓咬牙冲了上去。   周深晓的头越发疼痛起来,他发出一声声重重的喘息,只觉自己的头犹如裂开般疼痛,便是当年飞升之际,仿佛也没有这样的痛苦。   虞瑶的手攥紧衣袖,她坐在周深晓旁边,面色紧张地瞪着擂台之上。   寒露宫传信,要她对付青云派那个叫宁青窈的丫头。   那丫头有什么本事,值得寒露宫大动干戈,她并不清楚,只是寒露宫送给她的新药,让她很是心动。   那是一枚傀儡丹。修者吃了傀儡丹,便会受主人控制,这药本是魔界所创,寒露宫早些年将其复制出来,用其秘密对付那些不听他们话的人。   就在昨日,虞瑶把药下给了周深晓。   她曾经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的,直到他为了宁清漓与自己反目,虞瑶才明白,周深晓天性薄情,只有得不到的大约才是他最想要的。   而她虞瑶,一旦被他挪出心里,便再也回不去了。   擂台之下,青云派的众人见宁清漓吃亏,皆是变了面色。   “小丫要吃亏了!”楼三丫蹙眉气道,“她怎么回事?平素里可比这个能打多了。”   宁正锋亦觉出不对劲,想到之前客栈里遇到刺客,渐渐变了脸色。   他忍不住问一旁的裁判:“这擂台如何才能停下?若我们认输,又该怎么算?”   那裁判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青云派众人,暗暗嘀咕哪有门派上来就要认输的?这小弟子竟如此金贵,连伤都伤不得?   “擂台是以特殊结界封在里面,若要打开,需得破坏界石。”裁判一边说,一边像青云派展示自己手中,灵息波动频繁的界石,“若要开启,需得参赛者自己认输,你们说的,都不算。”   宁正锋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转头看向楼焱,却见楼焱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二人对上眼神,楼焱笑了笑道:“无妨,这点本事,还难不倒那个丫头。那个宋轻语,虽说修为扎实,然则实战经验过于不足,只知道一板一眼的打,待小丫头摸清规律,定能轻松取胜。”   而擂台上,仿若是在印证楼焱所说的话,宁清漓的抵挡越发游刃有余起来,虽说仍不敢略其锋芒,但宋轻语想再伤到她,却也是极难了。   可如此这般,也不是长久之计。宁清漓多少有些犯难。   宋轻语放开手脚,用的皆是浮山剑宗中,取人性命的杀招。   她以玄水术抵挡,虽说天舞灵簪也是极难得的法宝,但身为周深晓的弟子,宋轻语身上,又有哪件不是宝贝?   “你还是不肯出手?再这般下去不用三十招,我便可取你性命。”宋轻语冷笑一声,她手中寒霜剑,亦是神兵,随着她驱动灵息,寒意四散。   “为何要杀我?”宁清漓不动声色,后退两步,袖中却划出一道符纸。   “听闻青云派能出凤凰藤,皆是出自你手?”宋轻语漫不经心问道,她上前一步,将宁清漓逼到擂台边缘。   “那又如何?”听到凤凰藤三字,宁清漓心头一动。   明明是魔修在追查凤凰藤,为何连周深晓的弟子也知此事?   凤凰藤虽是稀少,但也不至于这般吧。   宋轻语冷笑一声:“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模作样?自十几年前,魔尊楼焱烟消云散后,九州七界所有的凤凰藤便尽数枯萎了。你的凤凰藤又是从何处而来?”   此话一出,宁清漓愣住了。   宋轻语等的便是这一刻,她大叫一声,手中剑寒光闪过,竟是直直削向宁清漓的脖颈。   就在长剑触到宁清漓的那一刻,宋轻语却只觉浑身僵硬,她面前的宁清漓已化作片片碎光,消散在空中。   那只不过是宁清漓留下的幻象罢了。   而此时,宁清漓早已站到宋轻语身后,以手肘狠狠击向宋轻语的脸颊,将她打出数丈远。   宋轻语嘤咛一声,倒地不起。   宁清漓松了口气,幽幽叹息。   一张生成幻象的符纸,竟就叫宋轻语全然放松警惕,这丫头的实战经验实在差了些。   而她现如今的身体,体力也是不行,她瞄准的,本是宋轻语的后脑勺,不知为何,身体竟使不上力气,打在她的脸颊上。   好歹是个姑娘,打脸这种事,宁清漓真的不是故意的。   宋轻语趴在地上,半天才慢慢爬起来。她捂着脸,气的浑身发抖,只觉半边脸颊火辣辣得疼着。   “宁青窈,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宋轻语大喊一声,再不顾形象,举剑又劈了过去。   只这一会,她全无章法,根本近不得宁清漓的身。   宁清漓一边躲,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得说道:“宋姑娘我不是故意要打你脸的。”   她此时,反倒十分希望宋轻语冷静下来,给她讲一讲凤凰藤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楼焱死后,凤凰藤会尽数枯萎?若当真如此,那宁清漓空间里的那株凤凰藤,又是因何机缘,再度复苏的?   宁清漓忍不住想要宋轻语说清楚,奈何那丫头已然疯狂,一招招只顾着杀她。   她便是再怎么说,也是无用。   宁清漓很是无奈,方要结束这乱局,忽然听身后传来三丫的惊呼。   “小丫,小心!”   只见宋轻语的双眼,露出凶狠的光芒,她手中长剑竟莫名开始散发一种暗红色的微光。   而后,一阵阵剧烈的魔息自她体内翻涌而出。   宁清漓惊呆了,她看向宋轻语,只见她的脸上开始渗出一道道魔纹,与她耳朵上那鲜红色的耳坠,遥相呼应。   宋轻语仿佛无知无觉,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上尽是魔纹,她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疯狂的嘶吼,而后朝宁清漓攻了过来。   魔化后的宋轻语,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仿若疯了一般,砍向宁清漓。   宁清漓猝不及防,连连抵挡,竟被她一剑劈断佩剑。寒霜剑狠狠刺入她的肩胛骨,宁清漓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   “杀了你!”宋轻语面容抽搐,丑陋而狰狞的表情仿若魔鬼,她喃喃着再度举剑。   而此时,擂台周围,一片惊呼,有不少正在比赛的弟子都发生了与宋轻语一般的变化。   裁判们慌忙破坏界石,想要救出被困在擂台中的弟子,却发现界石根本不管用,众门派的长老们皆是变了脸色。   然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人群中惊变骤生,在外面观战的弟子,也有不少开始魔化,更有不少甚至是门派长老。   整个洛城瞬间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第51章 沦陷 宁清漓看着楼焱,只觉他身后天地……   “啊!”周深晓头疼欲裂, 眼前一阵阵的发白,他已然顾不得擂台上发生了什么,几乎在座位上难以入座。   “夫君!”虞瑶凑过去, 轻轻按住他的太阳穴, 柔声道:“好些了吗?”   周深晓艰难地点头, 直到听到身边传来阵阵惊呼。   “发生了什么?”周深晓问道, 而后才意识到自己看不见了。   “无事, 只是弟子们打的激烈了些, 夫君身子不适, 还是我先扶你去休息休息吧。”虞瑶温柔说道。   周深晓茫然站起来, 发现自己真的看不见了。他心中咯噔一下,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一片混乱中,宁清漓眼看着浮山剑宗的弟子毫无半点惊慌得开始撤退, 她眉头蹙得越发紧了,却不得不回头先解决眼前这个宋轻语。   魔化了的女孩子再没了方才的清丽容貌, 只野兽一般, 咆哮着向她冲了过来。   宁清漓深吸一口气, 再也不能藏私, 浮山剑宗的招数,如行云流水一般施展开来。   她的剑若雷霆, 招式大开大合,一袭青衣,仿若融入剑意之中, 只余下一道残影,鬼魅一般,招招指向宋轻语要害。   不过几招, 宁清漓便干脆利落得洞穿了宋轻语的小腹,而后她剑尖微转,将早已被魔息侵蚀的内丹挖了出来。   这一招,是她前几日跟楼焱学的,很是实用。   宋轻语顿时血流如注,然而她身上的魔纹,却也因此渐渐退散。   宁清漓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四周,只见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玄门百家的弟子杀成一片。   她在结界之中,反倒安全。   而青云派众人此时,正陷入苦战。   发狂的修者修为参差不齐,既有修行不过十几年的新手,亦有得道飞升的剑仙药尊,整个洛城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有的弟子眼看着师父魔化,方要大声呼唤,却被一剑劈成两半,也有师父眼看弟子魔化,只得忍痛将其斩杀。   一时之间师徒情分,同门之谊,都化作一片血雨腥风之中,而最令人胆寒的是,没有人知道,身边的人还会不会继续魔化,还会不会有人中招而不自知。   一片血色之中,青云派众人却难得的,全部幸免,他们无人离开,只守在宁清漓的结界旁。   “界石没用!小丫,你怎么出来啊!”楼三丫焦急地拍着结界。   宁正锋亦是眉头紧蹙,四处查看这擂台上的结界:“长老们负责保护其余弟子,楼严、三丫、琛雪、无恙,想法子打开结界,其余人盯紧周围,若是遇到袭击,马上出声提醒!”   危机之中,宁正锋飞快地下着命令,一边将许厌之和乔雨柔拉到身边,这两位是医修,几乎没有自保的能力,在这种境况格外束手束脚。   而楼焱却只蹙眉看向东方,只见天边一片暗红色的红云,正以一种微妙的速度朝这边涌动。   “不必了。”楼焱突然开口道,他压低声音看向四周。   只见一片血雨腥风中,洛川正在缓缓朝他的方向移动,而宁正锋也显然看到了他。   “我负责救小丫你们快走。”楼焱眯着眼,看向东边,冷冷道,“看到那朵云了吗?等他到时,便是你们的死期。”   刹那间,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起来,他们露出或恍然或疑惑或半信半疑的目光。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乔琛雪率先拉过妹妹,“我们走!”   三丫想留下,却被楼焱一巴掌拍在背上,“跟他们走。”   宁正锋张了张嘴,年轻的脸上头一回出现慌乱。   楼焱勾了勾唇角,把他拉过来,压低声音道:“门派里有奸细。”   宁正锋声音微颤:“我知。”   “想法子找出来,若不然你终日都会寝食难安。”楼焱的声音十分平静。   宁正锋看看楼焱,再看身后神色惶恐的弟子,最后看向宁清漓。   宁清漓神色平静,毫无半点慌张之色。   宁正锋闭了闭眼,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我们走!”   说着,他带着余下的人一同转身离开。   很快,擂台上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几乎所有的门派,都将年轻的弟子们送走,余下的不过各门各派的长老,竟有不少都是几百年甚至千年的道行。   而其中最为微妙的是,混战甫一开始,浮山剑宗和寒露宫就已悄然离场,便是有困在擂台上的弟子,也不要了。   楼焱轻轻吐出一口气,回头看向宁清漓。   宁清漓看着楼焱,只觉他身后天地昏暗,浓郁的魔息一阵阵翻涌。   天边一朵暗云,亦是越来越近了。   楼焱的手按在结界上,双眸闭紧,他额间的魔纹骤然一亮,而后结界应声碎掉。   宁清漓愣愣看着他,却逃避似的,什么也没说。   风疾立在云朵之上,身后跟着无数魍魉,而他身边,则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一副特制的轮椅上,手中握着一根手杖,正是寒露宫的老宫主苍术。   “玄门大比,也不过如此,实在可笑。”风疾勾了勾唇角,慵懒道。   苍术看着洛城上空,满地的尸体,幽幽叹了口气:“今日又不知有多少冤魂枉死,实在令人可悲可叹。”   风疾转头看向苍术,一脸惊讶道:“老宫主做事之不要脸,便是魔修也自叹不如啊。”   毕竟不是哪个罪魁祸首,看着自己造的孽还能有这样的心里状态,说出这么些悲天悯人的话来。   苍术阴阴笑起来,狰狞的面容苍老异常,她神色古怪,声音轻柔道:“这世上,人本就比魔更可怕。”   云彩上的两位尚在欣赏自己多年阴谋修成正果的杰作,而擂台之上,楼焱伸手揽过宁清漓的肩膀,看着她肩头冒血的伤口,狠狠蹙紧眉头。   “走。”楼焱压低声音说着,带着宁清漓转身便跑。   宁清漓微微一怔,她本以为楼焱留下是要与魔修一战,却未料到,他丝毫没有想打的意思。   “前辈……”宁清漓愣愣地唤了一声。   楼焱瞧她的神色,便知她想什么,他也不吭声,只一路带着宁清漓从擂台上跳下,此时的洛城亦是一片腥风血雨,无数魔修从街巷涌出来,见到修者便杀,这些魔修修为并不高深,但人数众多,没一会儿,便将整个洛城都变成了炼狱一般。   “怎会……如此……”宁清漓肩膀微微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浮山剑宗呢?寒露宫呢?钧天门呢?仙门百家,难道连这点事都应对不了?”   宁清漓一时气急,只觉心口一痛,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楼焱拉着她,御剑飞行,飘然而去,一边走一边道:“浮山剑宗素来外强中干,寒露宫多少年都是墙头草,钧天门都是一群傻大个儿,你还指望能一呼百应不成?仙门百家千年万年,都是这样一盘散沙罢了。”   宁清漓本就虚弱,方才一动怒,更是气血上涌,只得平心静气,直到楼焱带着她出了洛城,走到一处荒山上才停了下来。   远处,只见洛城上空乌云密布,一片血雨腥风。   “前辈,方才来的到底是谁?”宁清漓忍不住问道。   “方才暗云上的人叫风疾,乃是魔界八部中饕餮部的首领。魔界地大,种族繁多,兽族修炼而成的妖惑,本是魔界的主宰,其中饕餮部便是其中最厉害,数量也最多的。”楼焱坐在宁清漓身边,懒懒地跟她解释道。   “后来,魔尊楼焱一统魔界,人魔和鬼修渐渐占了上风,妖惑和魍魉退守南郡十六城,再没得到什么便宜。”   宁清漓头一次听到魔界内部分裂,亦是十分惊奇,在她上辈子逾千年的生命里,人生只有两件事,那便是修炼和杀楼焱。   师父说,楼焱乃是魔尊,只要杀了他,便可天下太平。   可如今,楼焱分明死了,为何天下依旧没有太平,且还有这般大的灾祸呢?   “风疾为人阴狠狡诈,一心想做魔界之主,今日之事他只怕是筹划多年。此番玄门大比,他从一开始就是想把仙门百家一锅烩了。这里头,想来有不少内应的功劳。”楼焱的口气淡淡,很有几分置身事外的味道。   可宁清漓的眉头却紧紧蹙着。   她认认真真回忆方才在擂台上发生的事。   周深晓中途离场,而后寒露宫和浮山剑宗便悄然离去,在想起宋轻语方才说的……   “叛徒……难道是寒露宫?”宁清漓轻声道。   “极有可能。”楼焱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间微微一暗。   “浮山剑宗只怕要遭大难。”宁清漓垂下眼眸,声音颇有些难过道。   楼焱看她一眼:“你总不会想去出手相救吧?不是说,与师门没多少情分吗?”   宁清漓笑了笑:“也是。”   她也知道,如今的浮山剑宗与她并无多少情分,当年那些人,统统都只有旁人亏欠她的,却无她亏欠旁人。   如此的门派,不值得她宁清漓再救第二回 。   “走吧,我们去跟三丫和哥哥汇合。”宁清漓休息片刻,站起来慢慢道。   楼焱点了点头。   方才混乱之中,宁正锋和楼焱约定在洛城北门碰头,然而,等到楼焱和宁清漓赶到时,却见宁正锋面色难看,身边的弟子也都是无精打采,甚至有几人身上挂了彩。   “怎么回事?”宁清漓讶然道。   乔雨柔哭得抽抽搭搭,几乎哽咽了。   “我姐和三丫丢了……”说到此,乔雨柔再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第52章 苍术 她杀了自己的师母,剐了师父三千……   出城的路上, 珍宝阁四散的魔修将青云派这一大群人冲散了。   楼三丫和乔琛雪负责断后,也正因为此,二人没有跟上大部队, 很快失去了踪迹。   宁清漓和楼焱赶到时, 二人已失去联系近一个时辰, 宁正锋苍白的脸色和晦暗的目光都能看出, 情况并不太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宁清漓忍不住问道。   宁正锋声音嘶哑道:“方才我们逃出来的路上, 遇到钧天门的长老, 本是要一起逃的, 那个长老却突然魔化了。”   钧天门的长老可不是青云派这样三流的门派, ,那些个长老最少也有个三五百年的道行,钧天门又是以武入道的门派,也难怪众人皆是一副二人凶多吉少的模样。   “我去找!”宁清漓咬了咬唇, 转身便要往城里冲。   宁正锋方要拦他,自己却反被楼焱拦住了。   “无妨, 我陪她进去。”楼焱按住宁正锋的肩膀道。   二人对视一眼, 宁正锋冷声道:“你能保证, 把她全须全尾的带回来吗?”   楼焱轻轻一笑, 眼底略过一丝红色,他压低声音, 凑到宁正锋耳边道:“若我们十二个时辰都没出来,你去联系洛川,他会护送你们离开。”   宁正锋听了这话, 浑身一僵,他抬头看向楼焱,几不敢相信, 嘶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若想活的长些,还是不知道为好。”楼焱慵懒地拍了拍宁正锋的肩膀,转身追上宁清漓,往洛城内走去。   此时的洛城仍是一片混乱,只街上的行人,却少了许多。   四处还有魍魉游荡,宁清漓和楼焱皆是握紧武器,一路拼杀。   “三丫有焚天剑心,那乔琛雪也不是省油的,他们不会有事的。”楼焱一边走,一边安抚着宁清漓的情绪。   然而宁清漓眉眼间具是浓浓的担心,她气道:“我如何能不担心?三丫没轻没重,乔琛雪到底学只是符咒师,若是碰见修为高深的剑仙,两个人加起来,只怕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楼焱不说话,只挡在宁清漓身前,一路陪着她横冲直撞。   二人来到宁正锋告诉他们的,楼三丫与他们走散的小巷子,不禁微微愣住了。   只见这条小巷此时已尽是残桓断臂,四处具是烧焦的痕迹,火焰所到之处,似乎已经把一切都烧光了,只有角落里一具焦黑的尸体,显示着这场战斗的结局。   楼焱只扫了一眼,便判断道,“烧成这样,定是三丫赢了,只怕修为又提升了不少。”   宁清漓却还是不放心,道:“那也得找到了才行。”   二人一路沿着烧焦的痕迹,最后发现,那些痕迹竟消失在浮山剑宗分舵的外墙,不禁微微一愣。   宁清漓的心里不禁微微有些微妙,她和楼焱对视一眼,道:“我想进去看看。”   楼焱迟疑片刻,才慢慢应道:“好,不过你得答疑我,一旦身份暴露,必须马上离开。风疾若是与寒露宫联手,光凭你我,只怕全身而退都是很难。”   宁清漓干脆利落地点头,只是到底听进去了几分,却是不一定的。   而此时,浮山剑宗分舵内。   风疾端坐上首,身旁坐着苍术,虞瑶乖顺得立在苍术身边,手指几乎欠进指甲里。   “傀儡丹至多服用一颗,你倒好,竟给周深晓吃了三颗,只怕他这一辈子都会神智全失,如此这般,我们还怎么号令浮山剑宗?”苍术气的面色苍白,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虞瑶面色难看,低声道:“弟子只是立功心切……”   然则苍术瞧了虞瑶一眼,轻蔑道:“你的那点小算盘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这孩子,自小便是如此,做事没个章法,急于求成。当年我便告诉你,牵情用的多,会损人心性,你倒好,急呼呼给周深晓用了,弄得他虽对你死心塌地,但修为却再无精进,差一点便将仙尊之位拱手让给宁清漓,若不是因为楼焱,你以为周深晓能得到仙尊之位?这一次也是这般,周深晓傻了,浮山剑宗这步棋可就废了。”   虞瑶听此,咬了咬牙道:“师父,你信我,我保证会让浮山剑宗,人人都对我俯首帖耳。”   苍术怜悯地看向虞瑶,却不再说话。   这个弟子实在愚笨了些,时至今日,却从来都弄不懂,他们要的到底是什么。   “便是整个浮山剑宗所有的高手俯首帖耳,你做掌门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周深晓再有个三长两短,你难道要叫宁清漓出山主持大局?”苍术蹙眉道,“虞瑶这些年你太看不清局势了。”   苍术要的是躲在暗处,叫仙门百家俯首帖耳,而不是毁门灭派。   虞瑶脸色苍白,她身形晃了晃,忍不住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还请师父再给弟子一个机会。”   这种深切的恐惧让风疾都忍不住抬眸看向苍术。身为魔修,他也想不通,苍术如何□□弟子,能叫她这般惧怕。   苍术冷笑道:“罢了,这是傀儡丹的解药,你去给周深晓服下,若他还能醒过来,便饶了你这一次。”   虞瑶连连称谢,几乎是爬到苍术身边,双手捧着药丸,踉跄而去。   风疾颇为好奇地问道:“不知宫主是如何对待犯错的弟子,竟叫她如此害怕?”   苍术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你可听说过寒露宫的幽冥地狱?在寒露宫,犯错误的弟子,都会被送到那里去,而这世间,只有一个人从那里活着走出来了,那个人便是我。”   “幽冥地狱?”风疾饶有兴致道,“这地方,倒有些像我们魔族的地盘。”   苍术一哂,她眯着眼,似乎想起了自己当年。   寒露宫居于东海中的一处小岛,有大半是在水下建造,宫殿的最深层,乃是一处寒冰洞窟,因灵息丰富却又不适宜人族生存,而渐渐成了海怪们的聚居地。   幽冥地狱,便是那些海怪们生存的地方。   在寒露宫,犯了错误的弟子,会被戴上避水珠,以铁笼关起来,沉进海底。   而苍术犯的错误,却是喜欢上了她的师父。师父也喜欢她,却懦弱不堪,不敢忤逆自己的夫人。   师母发现了他们的奸情,便将苍术才关进幽冥地狱。   海怪们噬咬她的双腿,让她变成残疾,她在那暗无天日之地,被关了整整百年,她日日忍受野兽的撕咬,却仍然坚持修炼,如此才从地狱里又爬了出来。   她杀了自己的师母,剐了师父三千刀,才让他咽气。自此,苍术成了寒露宫的主人,她寻了许多孤女养大,从其中选出资质上乘的,送往各门派联姻,如此几百年过去,终于让寒露宫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成了如今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苍术还是不满足。   没有了爱,她想要的,只有权力。   所以,当风疾与她联络,有合作的意向后,苍术欣然同意。   二人在玄门大比中暗下手脚,如今,各门各派皆是元气大伤,如浮山剑宗钧天门这般的大派,更是尽数掌控在了苍术的手中。   她达成所愿,只觉从未有过的惬意。   “老宫主这样的本事,我实在佩服的很,时间不早了,魔界那边,也需要我处理一些东西,至于浮山剑宗这,可就交给您了。”   苍术笑了起来,她浑浊的目光带着一丝洋洋得意的自信:“放心,我定会叫你满意的。”   虞瑶拿着傀儡丹的解药,踉踉跄跄冲进卧房,只见周深晓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目视前方。   她颤抖着将解药塞进周深晓的嘴里,可周深晓却一动也不动,直到她回过神来,命令道:“吃。”   周深晓这才开始咀嚼,将解药咽了下去。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角落里的宁清漓和楼焱看在眼里。   宁清漓眉头微蹙,心中有种莫名的复杂和失望。   此时,周深晓躺在床上,如一块木头一般,而虞瑶那仓皇失措的模样,也是一副惨淡的样子。   虞瑶等了一会儿,傀儡丹的药效终于起了作用,周深晓的目光渐渐有了聚焦,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出声。   “我的头!”周深晓咬牙道,“师妹,我的头!”   刹那间,宁清漓的身体有些微僵硬,师妹,如今这般境地,周深晓竟在叫师妹?   而此时,楼焱很是不痛快地眯了眯眼。   浮山剑宗闹出这么大的事,宁清漓竟还不出来?   难道是当年一战,受伤颇重?   若是如此,他倒是有了些新想法,楼焱这般想着。   “夫君,醒醒夫君!”虞瑶听到师妹二字,眼底略过一丝厌恶,然而想到苍术要她做的事,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只轻轻摇晃周深晓的肩膀,柔声道,“夫君,你怎么了?”   周深晓痛苦地睁开眼,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十分冗长的梦,梦里他的师妹一直站在自己面前,又一直不停地远去,如此来来回回,让他怎么也抓不到。   他浑浑噩噩了许久,终于抓到了宁清漓,却见她回过头来,竟是虞瑶的脸。   “夫君,你到底怎么了?”虞瑶轻声问道。   周深晓慢慢坐起来,他浑身酸软,十分无力,声音嘶哑道:“想是练功有些岔了真气。玄门大比结果如何?轻语呢?”   虞瑶听此,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滴答滴答砸在周深晓的衣襟上。   “夫君……”虞瑶嘤咛一声,倒进了周深晓的怀里。   宁清漓惊讶地看着,忍不住嘀咕道:“这般会演,不去当个戏子可惜了。” 第53章 心思 在我身上靠一会儿,不会影响修为……   虞瑶颠三倒四的将玄门大比的变故告诉周深晓, 周深晓面色越发难看起来,他颤声道:“怎会如此?”说着便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   “浮山剑宗的弟子呢?”周深晓一边说,一边去摸手边的剑, 手却颤抖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楼焱和宁清漓趴在房梁上, 颇为狐疑的看着屋里的境况。   “是傀儡丹。”楼焱眯了眯眼, 颇为玩味道。   “傀儡丹?那是何物?”宁清漓蹙眉问道。   “傀儡丹可操控人心, 若吃了此物, 便会无知无觉, 无感无心。看周深晓吃的这药量, 便是吃过解药, 只怕也再拿不起剑了。”楼焱的口气轻快,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宁清漓却忍不住神色凝重,她倒不是心疼周深晓,只是浮山剑宗的宗主若都是这下场, 那只怕整个修真界都要危矣。   周深晓踉跄着起身,却连正常走路都已做不到, 他被虞瑶扶着, 坐在榻上, 气喘吁吁道:“我这是怎么了?”   虞瑶低头, 只安慰道:“许是刚醒过来,有些虚弱罢了。”   周深晓点点头, 安下心来,才渐渐回神道:“如今情况如何?”   “整个洛城都已陷入风疾的掌控,我们已经是魔修们的阶下囚。”虞瑶哽咽道, “如今你我被禁足在这里,门下弟子也多已丧命。风疾还抓了长老们,逼问拷打, 追查浮山剑宗的藏剑阁。”   周深晓浑身微颤,抬头看向虞瑶,几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其他弟子呢?旁的门派又如何?”他攥着虞瑶的手臂,厉声道。   虞瑶眉头微蹙,心中暗想周深晓如今自身难保,也不知还惦念旁人作甚。   “浮山剑宗的弟子死伤大半,旁的门派只怕也差不多,钧天门的宗主带人杀了出去,还有些个小门小派,早四散而逃了。”虞瑶道,“夫君,仙门百家大势已去,日后这九州七界,只怕都会是魔修的地盘。”   周深晓不可思议地看向虞瑶,面色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尽。   早在他年少刚入浮山剑宗时,师父便时常与他们讲起魔修的可怖之处。彼时师父说,楼焱狼子野心,一心要屠戮修者,他们刻苦修炼,都是为了对付那不世的魔尊。   当年,他耽于情爱,修为停滞不前,是宁清漓挺身而出,继承师父衣钵,与楼焱同归于尽。   宁清漓用性命拼下的盛世,没想到,却要落败在他周深晓手中。   想到此,周深晓一时怒急攻心,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虞瑶面色惊慌,她把周深晓扶到床上躺好,渡灵息给他,可周深晓却仍是毫无转醒的迹象。   “走吧。”宁清漓压低声音道,“看样子,三丫不在此处。”   楼焱点点头,二人悄然离开虞瑶和周深晓的房间。   浮山剑宗分舵如今已被魔修控制,四处都有弟子驻守,宁清漓和楼焱步步谨慎小心,生怕走错一步,便会叫苍术和风疾发现踪迹,反而打草惊蛇。   楼焱仔细探查过浮山剑宗的情况,心中有了一番计较,拉着宁清漓退了出去,暂时闯进一家空置的客栈落脚,只说是要等待时机。   宁清漓虽不知道楼焱具体的计划,但前辈素来靠谱,她本能地听他的安排。   楼焱见她乖乖地不吭声,不禁觉得好笑:“你便不问问我有什么计划?”   宁清漓想了想,慢慢道:“风疾和寒露宫虽是合作关系,却并非铁板一块,若前辈想钻空子,定然是要从两家的关系上下手。”   楼焱笑了笑道:“确是如此。我先问你一个问题,风疾作为魔修,与修真界自然是敌对,那寒露宫却为何愿意跟他合作?”   宁清漓慢慢思索道:“寒露宫要的是权利,仙门百家素来以浮山剑宗马首是瞻,可此番变故,浮山剑宗、钧天门等名门大派都元气大伤,寒露宫借此机会,可一跃成为仙门百家之首。”   楼焱满意地点点头:“你还想到了什么?”   “藏剑阁。”宁清漓狐疑道,“虞瑶方才提到魔修们在追查浮山剑宗藏剑阁,这只怕也是一件极重要的事。”   浮山剑宗的藏剑阁乃是历代掌门长眠之处,供奉的只有掌门遗物和佩剑,虽是庄重,但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寒露宫费尽心机要打听此处,又有什么目的?   楼焱听宁清漓提及,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   “修真界素有传闻,说浮山剑宗的藏剑阁藏有绝世神兵,一剑可劈山河,碎日月,号令天下,只怕寒露宫想要的,就是那物吧。”   宁清漓微微一愣,好歹她也曾是浮山剑宗掌门,怎从来没听过这传闻。   “我为何没听过?”   “杜撰罢了,偏有人信以为真。”楼焱懒懒道,“这天底下,蠢货多如牛毛,去猜他们的心思,没什么意思。”   宁清漓点点头,并无再追问。   她今日到底受了些伤,又奔波劳累,眉宇疲惫,楼焱瞧在眼里,将宁清漓拉到椅子上坐下,道:“不要多想,休息一会儿,你肩上的伤势如何了?”   宁清漓摇了摇头道:“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她一边说,一边捂着伤口,坐到矮榻上。   楼焱坐到她身边,取了一粒疗伤的丹药给宁清漓服下,宁清漓体力不支,便只是这样端坐着,都十分废力气,楼焱瞧在眼里,半晌终是忍不住按住她的肩膀。   “在我身上靠一会儿,不会影响修为。”楼焱揽过宁清漓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宁清漓微微一怔,耳后先红了起来,她低着头不敢看楼焱的脸,只是手指不自觉的抓紧自己的衣襟。   “嗯,知道了。”宁清漓这样说着,渐渐放松了自己。   前辈的肩膀宽阔,这样靠着,便仿佛有了依靠一般。她本就疲惫不堪,靠了一会儿便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楼焱揽过宁清漓的肩膀,微弱的火系灵息将他的身体烤热了几分,他垂眸看着宁清漓的睡颜,眼中复杂的神色更甚。   过了一会儿,待宁清漓睡熟,楼焱才帮她躺好,盖上锦被。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洛城内外,也渐渐有了些平静。   魔修已将整个洛城占领,各门派的弟子也陆陆续续撤了出去。   外头越发安静,楼焱看向宁清漓,只见她整个人有大半都隐在一片阴影之中,只有光洁瓷白的半边脸,在这昏暗之中,格外显眼。   女孩子睡得不甚安稳,眉头微微蹙着,眼睛在眼皮下面乱窜,楼焱伸手帮她擦了一把汗,却被宁清漓拉住手臂,抱进怀里。   女孩子柔软的胸脯只与他隔着一点衣服,楼焱微微一怔,头一回露出一个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复杂神色。   半个时辰后,洛川到了。   楼焱这才将手臂小心抽出来,转身走到门外。   “殿下,宁正峰已带着青云派的人全都撤到城外三十里,各门各派并未离开,如今正在商量如何救回被俘弟子,领头的是钧天门。”洛川道。   “风疾在做什么?”楼焱漫不经心地问道。   “风疾攘外过后,自然是要安内的,他已在墨渊之下点兵千万,要与其他六部决战。”   自楼焱出事之后,曾经统一的魔界便逐渐分裂魏两部分,北边十六城皆是楼焱旧部统领,南边十六城,则逐渐落入风疾手中。   风疾这一番操作,正是要利用寒露宫扰乱修真界,他才好确保后方稳固,好与北方开展。   楼焱蔑然一笑:“他也只会使这么几招而已。”   洛川见楼焱阴晴不定的模样,忍不住劝道:“梅姬托我,问您什么时候回去?我们收到风声,说风疾预备唤醒饕餮。”   “饕餮?就凭他能唤得醒吗?一个风疾,你们两难道还对付不了?”楼焱懒懒道。   洛川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张了张嘴,却终究是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其实很想说,梅姬的原话是“殿下若是想给青云派当女婿,干脆就别回来了。”   然而,洛川可不想平白无故被楼焱揍,是以便自以为想了个委婉的词道:“殿下是不是舍不得那个叫宁青窈的丫头?若是舍不得,带回魔界就是了。”   楼焱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抬脚踹在洛川肚子上:“滚!”   洛川吃痛,呲牙咧嘴了一番,才委委屈屈道:“我就是问问。”   说罢,他抬腿要走,楼焱却又开口道:“回来。”   洛川这才狗腿地跑回来,见楼焱伸出手道:“我要的东西呢?”   “属下以为您不要了呢。”洛川嘀咕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里面包着两颗易容丹,这种易容丹不但可以易容人的脸,更重要的是还可以模仿饕餮魔纹。   洛川交出易容丹,见楼焱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收好,忍不住又道:“殿下,您不会是真的怕宁家那丫头不跟你走吧?我看宁正峰那个人挺能变通的。”   楼焱面色一沉,洛川瞧他样子,以为他又要揍人,不禁一个哆嗦,深恨自己为啥多嘴。   然而许久过后,楼焱却只开口,淡淡道:“你不懂,她不是那般的性子。”   说完,楼焱心里一阵不痛快,将洛川打发走了,他又回头去看宁清漓,他不是不想带小丫头离开,只是他没有把握,眼前这姑娘,会不会同意。   想到此,楼焱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复杂神色。这些年相处下来,楼焱对宁清漓的脾气也摸透了几分。   小丫头看起来天真烂漫,心里却极有自己的原则,凡是她认定之事,都极难轻易改变主意。   这样的性子,说的好听点,叫耿直,难听点便是一根筋,早晚是要一条路走到黑的。   楼焱幽幽叹了口气,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在身份暴露前,他得和小丫头挑明了,若不然她当真不跟他走,他只怕也是无可奈何。   宁清漓休整了一个时辰,再睁开眼时,已是神清气爽。   外头明月高悬,楼焱趴在房间外的栏杆上,看着深夜的洛城,陷入一片静谧之中。   他似听到了宁清漓的呼吸声,回眸看了她一眼:“醒了?”   宁清漓坚定地点了点头,走到楼焱身边。   夜间是魔修们的主场,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不远处的黑暗中,仍然时长传来阵阵尖叫或者□□,预示着屠戮和残忍。   宁清漓蹙了蹙眉,看向浮山剑宗分舵的方向,只见那一大片宅邸,只有零星几处火光,仿若一只巨大而沉默的怪兽,静默者。   “前辈,我们走吧!”   楼焱回眸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第54章 潜入 楼焱俯下身,再度在宁清漓的脸上……   楼焱将易容丹交给宁清漓, 道:“这易容丹你吃了,不但可以改变面容,还会在你身上形成魔纹, 待会儿我们便假装是风疾的人, 混进去。”   宁清漓微微一惊, 而后转念一想道:“这倒当真是个好办法。”   “还有衣裳, 你先换……”楼焱打开一个包袱, 可嘴里的话却说着说着没了声息。   宁清漓微微一愣, 凑上去, 只见那一包袱的东西, 与其说是衣裳,倒不如说是几块布料。   魔界民风开放,无论男女所穿衣物都和修真界那宽袍大袖不是一个风格,楼焱之前特命洛川准备衣裳, 却没想到这衣裳如此……暴露……   桃色的肚兜配上薄纱外衫,下身的罗裙也是开叉的, 宁清漓只瞧一眼, 便红了脸。   她气道:“我不穿。”   楼焱挑眉看了宁清漓一眼, 冷声道:“若还穿这一身, 定然是要穿帮的,你还想不想救三丫了?”   宁清漓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去换了吧。”楼焱漫不经心道, 看起来平静至极。   宁清漓傻了眼,可想到要救楼三丫,她终究是咬咬牙, 换上了。   一盏茶过后,宁清漓才磨磨唧唧的从内室里出来。   她上身的那件肚兜颇为紧身,堪堪遮住要害, 越发衬得宁清漓曲线玲珑,凹凸有致。   白皙的皮肤因为羞涩还略微带了些红晕,白皙修长的长腿上,竟还绑着两只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   “前辈,这样真的不行。”宁清漓束手束脚地走出来,双手抱在一起,怯生生地仿若一只稚嫩羞涩的小兔子。   楼焱愣愣看着宁清漓,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翻动。   他凑近上前,伸手轻佻地勾起宁清漓的下巴,眼神里仿佛有一把刀,将她从头到尾刮了一遍。   两个人的脸靠得极近,宁清漓能看清楼焱眼中的自己,看清他的鼻梁和微微勾起的唇角。   宁清漓下意识地闭上眼看,手指攥紧了自己的衣襟,心脏跳的仿佛要蹦出嗓子眼了。   许久,楼焱才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宁清漓回过神来,睁开眼看他。   “你说的对,不能这么穿。”楼焱淡淡道,他转身,仿佛掩饰什么似的,又翻出一件披风披在宁清漓身上。   黑色的披风没有丝毫的纹饰,将宁清漓整个人裹了个严严实实,楼焱将她领口处的丝带系牢,打了个死结,又端详了一番才道:“如此,便好了。”   宁清漓低下头,紧紧抓着衣角,气道:“我便说穿不得的。”   楼焱轻轻一笑:“是不能在旁人面前穿。”   说着他将宁清漓揽进怀里:“走,我们去浮山剑宗。”   二人大咧咧地走到浮山剑宗分舵的正门。   守卫的寒露宫外门弟子瞧着楼焱,蹙眉道“什么人?”   楼焱搂着宁清漓,看着门前守卫,他伸出右手,只见手臂上,繁复的魔纹在黑暗中越发泛着血色的光。   “长影奉风疾魔君的命令拜见宫主。”楼焱懒洋洋道。   守卫蹙眉道:“风疾大人刚刚离开,怎会突然派人过来?”他上下打量着楼焱,一副并不相信的模样。   楼焱方要开口,却是宁清漓上前一步,笑盈盈道:“这位小哥,还请通报一声啊。”   她此时顶着一张妩媚到颠倒众生的脸,眉心还有一点魔纹,看上去妖冶至极。   深夜静谧,一阵轻风吹过,宁清漓动作之间,衣衫散乱,露出内里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脚踝边清丽的铃声颤动,直叫那守卫看呆了。   宁清漓将滑落的衣衫重新遮好,而后朝着那个守卫靡然一笑。   守卫的眼神直了直,而后忙满脸堆笑道:“好,小的,小的马上通报。”   守卫前脚离开,后脚宁清漓便被楼焱搂进怀里,男人坏心眼的在她腰眼轻轻掐了一把,直叫宁清漓差点惊叫出声。   此时二人顶着两张魔修的面孔,皆是有些古怪,但楼焱那淡淡带着醋意的眼神,宁清漓还是看的出来的。   “你如今倒是长进了。”楼焱冷笑一声,“还会使美人计了。”   她低头看地,不吭声。   气氛一时有些冷了,直到守卫狗腿地出来请二人进去,楼焱揽过宁清漓的腰,一步步拾级而上,他面色冰冷地看着方才的守卫,轻声道:“下次若再遇到,我定要挖了你的眼。”   而此时,浮山剑宗的分舵内,苍术还未就寝,听闻是风疾的使者,忙起身接见,与她一起的还有她的得意弟子水明姬。   水明姬年纪尚轻,年前刚与钧天门十分有前途的弟子定下亲事。   她身形妖娆,面上蒙着一层白纱,瞧向楼焱的神色,却带着一丝探究。   “素来听闻长影魔君风流倜傥,无论去何处,必要美妾服侍左右。”水明姬上前一步,朝楼焱盈盈拜下,而目光却探究地看向宁清漓,笑道:“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   楼焱笑道:“水姑娘说笑了。”   水明姬自觉美艳无双,阅男人无数,她见楼焱举手投足,气质稳重,见她身姿,眼神中也无半分留恋,不禁生出一丝好胜之心。   她上前一步,走到楼焱面前,妖娆的腰肢在楼焱面前晃了晃,柔声道:“却不知魔君这位美妾有怎样的身姿,竟叫魔君都舍不得给旁人看呢。”   宁清漓听此,微微一愣。   楼焱笑起来:“我家这婢子,尚是个雏儿,不识得那些手段,比水姑娘自然不如。”   “可魔君自进来后,却不曾瞧过我一眼……”水明姬话未说完,却是苍术轻轻咳嗽一声,“明姬,不可唐突。”   水明姬惊觉自己失言了,她后退一步,站到苍术身后。   苍术笑道:“徒儿顽劣,还请魔君见谅。”   “无妨。”楼焱笑了笑,“有这般容颜的女子在侧,无论说什么,我都是欢喜的。”   水明姬听此,微微一笑。   苍术不置可否,只慢悠悠道:“我们寒露宫与魔君也是打过几年交道的,从未有这种风疾魔君前脚刚走,后脚又派人来的事,却不知是因什么缘故?”   长影乃是风疾手下的一员大将,素来以风流和手段残暴著称,楼焱选择假扮此人,却是因为他一直都身在魔域,为风疾训练军队,统帅下属,修真界中尚无人见过。   “主上此番回魔界,公务繁忙,修真界这边无暇顾及,特叫我来协助宫主。”   苍术听此,却冷笑一声道:“只怕是风疾信不过我这老妇人吧。”   楼焱听此并不反对,只笑了笑道:“宫主若要这般想,我也是拦不住的。”   此话一出,楼焱算是承认了自己“监军”的身份,苍术听了,果然变了脸色。   风疾找上寒露宫乃是几年前的事,这些年双方虽也时常有利益冲突,但还算合作无间,现如今大事将成,风疾却在这时候派大将前来,明摆着监视,实在是在打苍术的脸。   苍术冷笑着,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们魔修可别欺人太甚!”   楼焱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道:“宫主稍安勿躁,我家魔君对您并无不信任的意思,只是谋划多年,此事非同小可,浮山剑宗的藏剑阁,我们是势在必得,可你寒露宫如今进展如此缓慢,魔君这才叫我前来辅助您,毕竟若论刑讯逼供的本事,我们好歹也勉强算个行家。”   苍术轻哼一声,慢慢道:“你想亲自审问?”   楼焱点头:“那些弟子都是各门各派的精英,与寒露宫或许还有些旧日的交情,与其让寒露宫得罪人,倒不如让我们魔修来做,也名正言顺些。”   苍术看向楼焱,浑浊的目光带着犀利的探究,而楼焱毫不心虚,眼神坦然地看着她。   二人注视许久,苍术才点头慢慢道:“如此,也好,还请魔君稍作休息,容我们准备一番。   “如此甚好。”楼焱笑了笑,站起身来,手臂间微微使力,将宁清漓拉进自己怀中。   宁清漓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惊叫。   楼焱笑眯眯俯身,嘴唇擦过宁清漓的耳边,直叫宁清漓又红了一遍耳朵。   “魔……魔君……”宁清漓颤抖着声音道。   也不知这句话有什么问题,楼焱眼底的笑意更深,他哼了一声道:“你先来伺候。”   宁清漓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跟着楼焱离开。   苍术换人带楼焱和宁清漓住下,眼看二人出了正厅,她苍老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狰狞杀意。   “派人盯紧了这二人。”   水明姬微微一怔:“师父怀疑他们?”   苍术冷笑一声:“我与风疾合作多年,还是有些默契的,他此番回到魔域,定然是要先平定北方十六城,这节骨眼上,怎会将长影调到这里来?”   “师父的意思是……”水明姬惊讶道,“这人有可能是假的。”   苍术眯着眼冷笑一声:“为师这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一个毛头小子,用易容丹便想蒙混过关?且叫他去审,我到要看看就凭他和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如何能把所有人都救出去。”   水明姬了然:“师父是要将计就计?”   苍术道:“正好藏剑阁的事也未曾审出个一二,这小子一出面,说不得能有些突破。”   水明姬恍然,随后却蹙眉道:“可若是被他钻了什么空子,又该如何?如今,钧天宗的人可都还围在洛城之外,若叫他们寻到空隙反攻,只怕寒露宫的事会暴露。”   苍术冷笑道:“徒儿放心,为师还是有后招的。”   ***   苍术尚在布置,宁清漓则被楼焱揽着,踉踉跄跄进了客房。   宁清漓松了口气,点燃油灯,蹙眉道:“苍术并不信我们。”   她瞧得出来,苍术对楼焱那番话,并无半分相信的意思,待会儿只怕另有陷阱。   “本也没指望她。”楼焱双手抱胸,靠在宁清漓身边,慢慢道:“只需她将计就计,将我们引到各门派弟子关押之处便可。”   宁清漓了然,“可我们若寻到三丫又当如何,难不成就这样硬闯出去吗?”   “那又有何不可?”楼焱漫不经心道,“寒露宫胆敢独自留在洛城,扣押诸多门派弟子,定然是有所依仗,这浮山剑宗分舵瞧着松散,内里却是铁桶一只,根本叫人钻不到半分空隙,如此一来,咱们便只能从里面突破了。”   楼焱一番胡扯,将话题扯开了,只不提自己后面的计划。   救出楼三丫后,楼焱不准备再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一来这满洛城的魔修,按着楼焱瞧来,都不过是食物,足够他恢复六成的修为。   二来,风疾势力渐大,他也需要快些赶回魔界。   可如此一来,宁清漓的去留便摆在眼前。楼焱做事向来不爱拖泥带水,他私心里是喜欢宁清漓的,若不将她一起带回魔域,只怕楼焱自己都不甘心。   可若要带宁清漓离开,无外乎两种方法,一是开诚布公,寻她的意见,二嘛,自然是斩断后路,叫宁清漓去无可去。   楼焱眸色深沉地看向宁清漓,只把她瞧得不好意思起来。   “前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宁清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易容丹的功效正在慢慢褪去,露出宁清漓和楼焱本来的面目来。   楼焱随手熄灭房中的油灯,整个房间都跟着暗淡下来,只有门外一丝月光,自缝隙中照进来。   “前……”宁清漓话未说完,却见楼焱突然换了一副表情,食指按在她的嘴上,压低声音道:“噤声!”   二人屏住呼吸,只听一声轻盈的脚步声落地。   宁清漓心中微冷,心知是寒露宫在探听二人消息,她浑身一僵,然而下一刻,不等宁清漓回过神来,楼焱已将她连人带衣衫,一起抱到了床上。   宁清漓惊呼一声,倒进满床的锦被之中,楼焱按住她的肩膀,不由分说便吻了下去。   唇齿相碰的刹那,宁清漓只觉自己仿佛在做一个荒唐的梦,梦境中楼焱的双手滚热,就那样牢牢地钳着她的肩膀。   她瞪大眼睛,却只见楼焱垂着眼睑,灼热的目光凶狠地盯着她,仿佛盯着什么猎物。   男子带有侵略性的气息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地占据了她整个触感。   宁清漓只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她的手张开又放下,最后仿若禁忌一般的,揪住身下的软垫。   这一个吻,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待宁清漓回过神来,她只觉得全身酸软,大脑一片空白。   楼焱的脸那么近,近的她能看清他狭长的凤目上,根根分明的睫毛,他的眼底泛着些微的红光,带着野兽般强大的占有欲和侵略性。   许久,楼焱才轻轻松开宁清漓的肩膀。   他看着她呆呆的模样,眼底尽是水汽,青涩的身体每一处都僵硬异常。   楼焱瞧着宁清漓,眼神更热,他突然手指有力,柔柔地点一下宁清漓的腰眼。   宁清漓只觉浑身一软,忍不住发出一声□□,这声音带着方才一吻过后的旖旎,刹那间便颤动了楼焱的心。   门外,负责监听的寒露宫弟子对视一眼,皆是红了脸。   其中一个点了点头,转身去报告苍术去了。   去苍术那的路上,寒露宫的弟子不禁露出一丝轻蔑来,这两个奸细这般时候还想着这种事,不足为惧。   而此事,屋内仍是一片旖旎,带着些许莫名的燥热,宁清漓搂着楼焱的脖颈,两个人松开唇齿,只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宁清漓看着楼焱深邃的目光,明明一吻已毕,她却仍然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许久,她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问道:“前……前辈……偷看的人走了?”   楼焱觉得有趣,忍不住低头又亲了亲她的脸颊,压低声音道:“人没走,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宁清漓只好一动也不动。   看着女孩子乖顺的模样,楼焱忍不住亲了亲宁清漓的嘴角,噗嗤笑了出来。   “走了。”楼焱压在宁清漓身上,头靠着她的肩膀,喷出的热气暖暖的,养得宁清漓一个瑟缩。   宁清漓后知后觉得推开楼焱,她坐起来,把自己整个人蜷缩在床铺的角落里。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楼焱的脸,只低头瞧着床上的锦被。   鸳鸯戏水的图案,两只鸳鸯交颈而眠,恩爱极了。   楼焱瞧着宁清漓那鸵鸟般的样子,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人早就走了,我故意没停。”楼焱淡淡道。   “啊?你……你……”宁清漓反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不禁指着楼焱鼻子,气的竟是一时说不出一句整句来。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这么做?”楼焱调笑着问道,“因为我忍了一晚上,现在决定不忍了,且现在还想再亲你一回。”   说着,楼焱俯下身,再度在宁清漓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宁清漓起先没回过神来,只愣愣看着楼焱,直到他的脸由远及近,她的脸渐渐红了起来。   这几年与前辈相处,宁清漓如何觉察不到二人之间暧昧的氛围,只是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自始至终,宁清漓都不曾点破这层窗户纸。   她有时候忍不住会想,前辈这般优秀的人,上辈子定有许多女子喜欢他,而他流落到青云派这样的小门小派也不过是暂时的罢了,总有一日,前辈定然是要修炼飞升,得窥天道。   可她宁清漓呢?   却没有什么进取之心,这样的她,想来是跟不上前辈的步伐的吧。   与其日后受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过才是最好。   宁清漓一开始,便是这样想的,是以,她与楼焱的相交,大方自然,自觉十分坦荡,无半分私心。   可直到她被楼焱吻得喘不上气来的这一刻,她才发觉,她是真的很喜欢被这样对待。   那种欢喜犹如最甜的蜂蜜,即便只是身体接触,手也好,唇也罢,只需肌肤相贴,那蜂蜜便能从心里冒出来,刹那间便把她整个人都填满了一般。   “我也喜欢。”许久,宁清漓才小声嘀咕道。   楼焱微微一愣。   “再说一遍。”他道。   “我也喜欢的。”宁清漓又小声回答,她揽住楼焱的脖颈,主动而笨拙地亲了亲他的唇。   楼焱笑了起来。   他看着宁清漓的眼睛,小丫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眼里清澈的仿佛淙淙而去的溪流。   楼焱很快开始回应这个吻,并本能地占据主导地位。   宁清漓被吻得气息不匀,气喘吁吁,她从开始的主动,很快便再度回归被动,楼焱将她狠狠按在怀里,唇齿纠缠之间,她只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要烧起来似的。   楼焱攻城略地,从她的唇齿开始,而后则是脖颈。   宁清漓挣扎着,按住楼焱的胸膛,她只觉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两个人的腿交错着叠在一起,宁清漓甚至能感到楼焱身体已渐渐起了反应,这让她更加慌了手脚,眼底流露出一丝惧怕的神色。   “前辈……等等……”   “等什么?”楼焱漫不经心地亲了亲宁清漓的脖颈,敏感的皮肤迅速战栗起来。   他轻笑着,继续向下,两只滚热的手在宁清漓的身上四处点火,那双手那般热,而宁清漓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越发敏感,楼焱的每一丝触碰,都叫她心底躁动不已。   从了吧。   宁清漓心里有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小声说着,你喜欢他的啊,有什么不可以。   她身体趋向于本能地颤抖战栗,宁清漓伸手握住楼焱的手腕,结结巴巴道:“前辈。”   “别叫前辈了。”楼焱笑道,“叫柳严吧。”   他说着,亲了亲宁清漓的手指。   “阿严?”宁清漓试探着唤了一声。   “嗯,阿严。”楼焱温柔地回应,这一个多年不曾有过的称呼似乎叫楼焱满心的躁动和喧嚣一起平静下来。   他轻笑着,突然松开了宁清漓,而后慢慢道:“此事过后,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   宁清漓愣了愣:“你要去哪?”   “九州七界,眼看大乱将至,我又岂能置身事外?”楼焱垂眸说道,神色间颇为古怪。   宁清漓抿着唇,她曾经被肩上的责任压得喘不过气来,是以也格外了解楼焱的不容易。   她垂着眸,许久才小声道:“我能跟你一起吗?我不会拖你后退的。”   楼焱不动声色得“嗯”了一声,又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吻了吻宁清漓的额头。   “跟着我,只怕会很危险。”他道。   “我不怕”宁清漓点头如捣蒜,伸手抱住楼焱的腰间,直到楼焱身体的反应彻底惊动了她,让她又羞了一个大红脸。   楼焱啼笑皆非地看着她,脱口道:“情之所欲,本就是平常,你不是还有个未婚夫吗?怎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说罢,楼焱又觉得自己话说多了。   宁清漓一时气结,她当初和周深晓,那是发乎情止乎礼,别说是亲吻,便是拥抱都是极少。   想到这,她又害羞,又生气,气道:“嗯,我自不如前辈来的经验丰富!”   “嗯。”楼焱淡淡应了一声。   怎么就嗯了?   宁清漓心中酸涩地想,前辈实力超群,只怕曾有无数莺莺燕燕趋之若鹜,日后她这般的只能靠边站了吧。   她伸手推开楼焱,坐起来,神色间竟是委屈上了。   楼焱瞧她的样子,不禁莞尔,想笑话她,却又怕宁清漓再逗可就翻脸了,他把她拉进怀里:“再叫一声阿严听听。”   宁清漓小声唤道:“阿严。”   楼焱心中唏嘘,低声道:“便是你不肯跟着我,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一个时辰后,寒露宫的弟子通知楼焱前往水牢。   宁清漓和楼焱重新用过易容丹,这才跟着那个寒露宫的弟子往水牢的方向走去。   水牢位于整个浮山剑宗分舵的西北角,本是一处地下仓库,这两年陆陆续续被改造成水牢,原本多数时间都空置着,只有这两日,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宁清漓和楼焱被寒露宫的弟子引着,很快便到了此处,只见一条狭小的小路直通往地下,阵阵阴风袭来,里头传来隐约的水滴声。   “师父说,她和师姐在下面等您。”负责引路的弟子这般说,只是他声音颤抖,显是紧张不已。   楼焱只蹙眉瞧了一眼,便按住宁清漓的肩膀道:“我来。”   说着,他当先一步,将宁清漓护在后面,先走了下去。   宁清漓瞧着楼焱的背影,微微一愣,而后不知为何,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   有人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宁清漓跟着楼焱一步步走下台阶,这通道十分冗长,越往下走,越能感觉到这里水系灵息丰沛,但却带着些许戾气,与宁清漓身上的那种至柔至刚之感,全然不同。   二人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走完台阶,穿过一条冗长的通道,只见道路尽头,隐约有些微的火光。   走近了些,才见两名寒露宫弟子守着一扇偌大铁门,见二人到了,双手抱拳道:“参见魔君。”   而后,二人开动机关,将铁门打开,见到门内,只觉一股冰冷的灵息扑面而来,宁清漓不禁拽紧了披风。   只见铁门后面,是一个偌大的寒潭,冰冷的灵息充斥着整池的潭水。   潭水上方,三四个寒铁所制的铁笼被锁链锁着,里面满满当当关了许多修者,其中最大的一个,关押的便是浮山剑宗的弟子。   这些年轻的弟子皆是面色惊恐,更有甚者,发出一声声隐忍的啜泣。   宁清漓一时被这景象惊呆了,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被楼焱拉住了手腕。   “小心。”楼焱压低声音,扬了扬下巴,眼睛落在那一汪碧色的寒潭。   宁清漓停下脚步,她这才听到寒潭中隐约发出的阵阵呼噜声,她心中一动,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噗通丢进寒潭中。   那寒潭中果然泛起阵阵涟漪,没一会儿,两只冰蓝色的眼睛浮出水面,而后则是坚硬如铁的厚甲和长长的嘴巴和獠牙。   这寒潭中竟守着一只冰鳄。   宁清漓亦是微微一愣。   这东西似是寒露宫特有的,没想到竟被弄到了这里。   “不要打草惊蛇,我们今日只是来找三丫。”楼焱抬眸看向那些笼子,淡淡道。   宁清漓回过神来,迟疑道:“可这还有这么多弟子。”   “你救不了他们。”楼焱淡淡道。   然而下一刻,不等宁清漓说话,二人便感到外面传来一阵阵灵息波动。   一阵轮椅摩擦地面的声响过后,只见水明姬推着苍术走到二人面前。   苍术靠在柔软厚重的狐裘中,懒洋洋道:“魔君觉得我这寒冰水牢如何?”   楼焱道:“有几分寒露宫的味道了,久闻寒露宫幽冥地狱,想来也是这般样子吧。”   “这地方哪里比得上幽冥地狱。”苍术的目光流露出嗜血的痕迹,幽幽道,“我倒是希望,能将此处搬回寒露宫……”   此时,那些被俘的各门派弟子,见是苍术来了,皆是面色难看,更有的,已瑟瑟发抖起来。   铁链窸窸窣窣的响着,混着或恐惧或悲愤的声音,在寒潭上空回荡。   楼焱瞧在眼里,故意道:“我初来乍到,不知这些俘虏的脾气,还是宫主先审,我且瞧着。”   “如此也好。”苍术笑道,她兴奋地看着这些笼子,声音嘶哑道:“这只寒潭冰鳄早有了百年的道行,本已修出一颗人心,只是他今日开了荤,见过血食,再想要他吃素,可就难喽。”   没有人吭声,静谧的寒潭里,只有冰鳄在水中梭巡,寒潭水拍击湖面,发出的轻微声响。   “没意思。”水明姬撅了噘嘴,笑道,“还是下午的时候,那些喂鱼的好玩,好歹还能骂两声解解闷。”   苍术微微一哂:“那几个硬骨头,还不是都被鳄儿啃了?剩下的,都不过是些骨头软,修为浅的废物罢了。”   水明姬咯咯得笑起来,在这安静的水牢中,越发显得诡异起来。   “你骂谁废物呢!”水明姬话音刚落,只听一个铁笼里突然传出一声熟悉的叫骂,“有本事把我放出来,咱们一对一单挑,看我不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水潭子!”   楼三丫张扬外露的声音自一个铁笼里传出来。   宁清漓和楼焱皆是一愣,而后相视一笑。   只见一个偌大的铁笼中,足足关了二三十个修者,众人一个排着一个,挤在笼子里,楼三丫身形娇小,又在中间,极难被人发现。   她一边叫嚣,一边想把手上的符纸扒下来,奈何那东西仿佛是长在手上似的,只一碰就疼的要命。   楼三丫瞧着这玩意儿,便心中一阵烦躁,若不是有这东西,她怎会沦落至此,实在窝囊透顶。   而那罪魁祸正颤抖得缩成一团,窝在她的怀里,只留下一团又蓬松又柔软的大尾巴。   水明姬眯着眼看向楼三丫,自然也瞧到了她怀中的赤狐。   “小小年纪,竟能豢养妖兽,也是不易了。”水明姬淡淡道,“可惜,你马上要死了。”   说着她冷笑一声,手中突然幻化出一条鞭子,那鞭子这一日不知要了多少人的性命,只瞧着外形,铁笼内便有不少人瑟瑟发抖起来。   宁清漓神色一凛,方要出手,却被楼焱一把按住了手臂,他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水明姬似要动手,但苍术心中却有旁的计较,胆敢深入虎穴,独自来救人,她笃定楼焱和宁清漓定然是几个大门派的弟子,那小丫头叫嚣虽厉害,却名不见经传,便是杀了她,二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倒是应该先找几个大人物开刀才是。   “明姬,不要与无名小卒计较,咱们还是先问正事要紧,魔君还等着呢。”   水明姬听此,才不甘心地低头称是,而后扬声问道:“又是一个时辰到啦,老规矩,浮山剑宗的,有没有知道藏剑阁在哪里?”   说着,她长鞭一甩,鞭梢击中吊着铁笼的玄铁,发出一声脆响,整个笼子随着这声响,前后乱晃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一般。   笼子里的弟子们皆是一个哆嗦,有胆小的,更是几乎要精神崩溃。   “苍掌门,水姑娘,我们真的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啊!”说话之人在浮山剑宗里大约还有些地位,身上的衣衫纹饰显然比旁人强上许多。   水明姬脸上的笑容越发明艳起来。   “哎呀,这不是赵堂主,怎吓成这副样子了。”   说着,水明姬勾了勾手指,那铁笼上的一把锁竟自动弹开。   一个弟子猝不及防被挤了出来,随着一声尖叫,噗通落在地上。   冰鳄看到食物,贪婪得潜入水中,随着一声声疯狂而恐惧的尖叫声,冰鳄咬住了那名弟子,疯狂溅起的浪花过后,冰鳄连同那名弟子一起沉入水中。   没过多久,层层叠叠的血水便翻滚上来。   姓赵的堂主看着这景象,发出一声恐惧的哭声,随着这狼狈的哭声,他的胯,下竟有一阵阵水痕,淅淅沥沥得落了下来。   水明姬哈哈大笑起来:“师父你瞧,他吓得尿裤子了。”   苍术也跟着高兴起来,她轻蔑地看向浮山剑宗的弟子,嘲讽道:“所谓名门弟子,也不过如此。”   正如她那始乱终弃的师父和师母一般,都是自诩名门之后,到头来,也不过是被她这样的普通人家的孤女戏耍。   宁清漓的眉头蹙紧得厉害,她认得那个姓赵的堂主,当初她在时,那姓赵的尚不过是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天赋十分普通,且性子尤爱偷奸耍滑,也不知这样的货色,是如何坐上堂主之位的。   她越看越生气,一来气浮山剑宗落寞至此,二来瞧着苍术如此贬低门派,宁清漓又有些不痛快。   她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抓住楼焱的手,手指下意识的攥紧。   楼焱瞧着,反手抓过她的手,眉眼间漫不经心道:“别乱动,想要什么魔君回去给你。”   宁清漓回过神来,垂眸不语。   她看得出来,寒露宫那师徒二人并不觉得这些俘虏中,还有人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价值,毕竟若只是为了打听藏剑阁,再多外围弟子也不如周深晓来的方便。   浮山剑宗的藏剑阁,也只有门派掌门,每年初一十五需得入内祭奠,里面供奉的不过历代先辈的牌位和佩剑罢了。   水明姬幽幽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确实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还是魔君来试试吧。”   楼焱漫不经心看了二人一眼,道:“寒露宫旁的或许可以,但这审讯的功夫,实在不行。”   说着,他漫不经心指了指楼三丫道:“就说那个话最多的丫头吧,若是魔界审讯俘虏,像那般嘴快的,素来都是先拔舌的。”   楼三丫被关在笼子里已整整一天一夜,又使不出修为,正是怒气冲冲,憋屈到不行,听楼焱这样说,不但不害怕,反而更嚣张了。   “好啊,想拔你姑奶奶的舌头,有本事你把牢门打开,咱们试试啊!”   她话音未落,水明姬一拂衣袖,整个铁笼都被泡进了寒潭里。   铁笼中的弟子放声痛哭起来,就连楼三丫都被这做法惊得戛然而止。   整个铁笼被泡在寒潭里慢慢下沉,冰鳄贪婪地盯着它,仿若盯着一只巨大的饭盆。   它张开口,慢悠悠游过去,然而下一刻,楼焱突然出手,一股强势的火系灵息骤然间凝成一股锁链一般,将整个铁笼都从寒潭里拽了出来。   一时之间,寒潭之中充满尖叫。   水明姬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她从未见过有人可以不借住工具,单靠灵息凝成实体。   尤其楼焱还是火系,在这寒潭中,格外吃亏。   偌大的铁笼砸在岸边。   楼焱神色懒懒地道:“拷问并不是比狠,比□□上的伤害,便定然会有什么结果,大凡这等门派辛秘,地位低的弟子多半什么也不知道,地位高的,则有些骨气,不易服软。”   苍术点头道:“魔君说的有理。”   楼焱笑了笑,走到铁笼前,此时楼三丫正抱着赤狐躲在角落里,因身上沾了水,面色也跟着有些苍白。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却不停留,而是看向旁边两个钧天门的弟子。   “你们两个出来。”楼焱随手指着其中一人道,“你来说说看,你们钧天门有什么秘密,若你说完了,你旁边的同门还能讲出旁的来,你死,若他说不出,则他死。”   此话一出,那两名弟子皆是变了脸色。 第55章 大战 为什么会是公狐狸呢?楼三丫哀怨……   “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的那些是假的!”   “我说的是真的大人!二堂主的老婆真的和他的弟弟偷情,这里还关着其他钧天门弟子,不信你问他们!”   两名弟子已争执了一炷香的时辰, 别说门派辛秘, 各种八卦层出不穷, 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若不是如今性命垂危, 便是铁笼子里关的其他俘虏也都充满了一种窥伺八卦过后的微妙爽感。   苍术和水明姬亦是有些意外, 二人本以为楼焱很快便是要出手救人的, 却未料到他竟真的一本正经的审问起来, 还问出了诸多二人之前从未有过的进展。   “这里还有钧天门弟子吗?”楼焱慢条斯理道,“他们说的可对?说的最好最全的弟子,可以活命,余下的, 全都杀了。”   他话说的轻描淡写,铁笼里的各门派弟子却都炸开了锅。   “卑鄙, 无耻, 小人!”众人大骂起来。   楼焱轻轻笑着, 走到骂的最厉害的那人身边, 俯身道:“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那是个中年汉子,一脸的视死如归:“我乃千机门弟子。”   楼焱懒懒道:“这儿, 还有千机门弟子吗?”   另外一个笼子里,亦有声音传来。   “我是!”   “我也是!”   竟是一个比一个积极。   这显然是个十分有骨气的门派。   然而楼焱只淡淡一笑,突然一扬手, 竟以暗器砍下另一名千机门弟子的舌头。   那弟子捂着满嘴鲜血,惨叫一声,疼的几要晕阙。   余下弟子们皆是愣住, 而后朝着楼焱怒目而视。   楼焱这才俯身,慢条斯理地对方才那骂的最厉害的汉子道:“再喊一句,便割你同门一条舌头,若是舌头割完了,还可以割耳朵,割鼻子,左右手,你若说的多了,你的同门可就都变成人彘啦!”   那千机门弟子一脸震惊,半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颓然倒地。   “但凡自诩正义凛然之人,要的都是自己的颜面,却不知,你的颜面和同门的性命,又是哪个更重要呢?”楼焱嘲讽地笑了笑。   那千机门弟子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却是再不敢发一言,只怕自己说多了,凭白让同门遭殃。   楼焱回头看向苍术和水明姬,懒懒道:“两位觉得如何?”   苍术面露惊艳之色,显没想到楼焱逼供的手法如此娴熟有效。   她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难道此人当真是长影?若不然,他又到底要做什么?   此时,水明姬再瞧楼焱,已是钦佩不已,她赞叹道:“魔君果然实力不凡。”   楼焱微微一哂:“雕虫小技罢了,还请水姑娘将浮山剑宗的都放出来,一一拷问,藏剑阁之事定能知道个周全。”   水明姬很是赞同,一挥衣袖,将关押浮山剑宗弟子的笼子打开。   寒露宫弟子一拥而上,让所有人在楼焱面前跪成一排。   “这一回,我们换个玩法,每个人说一句,若到谁那里说不出,也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楼焱说完,浮山剑宗的弟子们皆是面如土色,那姓赵的堂主更是委顿在地,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了似的。   很快,那些弟子果然乖乖开始说起了门派辛秘。   如此轮换过几轮,弟子们所能说出的内容,便开始变得无聊起来,多是些谁和谁有情,谁和谁私下有过节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然而从这些细枝末节之中,关于浮山剑宗的人员配置,长老和弟子之间的矛盾,其中的勾心斗角,甚至不为人知的隐秘一并被楼焱知道的清清楚楚。   苍术颇为惊叹地看了楼焱一眼,她心知这些所说之事,有不少别说是门派外的人,哪怕是周深晓都不见得事事清楚。   可如今,楼焱轻而易举,连严刑拷打都不必,便将这些事都掏了出来。此时,她颇为后悔,若前几日,没杀那些硬骨头,只怕能套出来的内容,就更多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弟子终于再说不出什么来,又或者和前头重复,水明姬听得早已不痛快,终于在几个弟子互相掰扯赵堂主和夫人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时候,被她抬手杀了两个。   “再说那些个没用的,这就是下场!”水明姬怒道。   楼焱好整以暇,也不在意死了两个,只道:“说的差不多了,再一圈圈轮下来,一个不好你们都得死,我瞧你们也不容易,若还有想活命的,便可讲一些旁人都不知道的,若谁说的我们觉得有价值,今日便可不用再讲了。”   此话一出,那些浮山剑宗的弟子果真又十分有潜力,争相说着有价值的内容。   宁清漓站在一旁,看楼焱游刃有余的玩弄人心,一时之间,不禁有些怔忪,她不怪那些弟子们为了活命,互相攀咬。   弟子们年幼,又无人教导,令他们落入这番境地,是周深晓的错,而周深晓自己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她却又不知还能责怪谁……   宁清漓兀自走神,突然听到一个弟子歇斯底里地大喊:“我知道一个秘密!浮山剑宗掌门宁清漓早就死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楼焱眼底略过一丝杀气。   “你一个外门弟子,连内殿都进不得,如何得知?”楼焱沉声问道。   那弟子听楼焱似不信他,忙颠三倒四说起,他原有个亲戚在浮山剑宗内门小厨房帮厨,说周深晓常命她做些点心吃食,给闭关修炼的宁掌门吃。   那些个飞升的修者虽早已辟谷,但偶尔也愿意得尝一些口腹之欲。厨娘为了讨好掌门,便变着花样的做点心。   每回做好了,都是周深晓亲自来拿,又将空食盒亲自送回来。   可有一次,厨娘生病,不慎弄混了盐和糖,等发现时,周深晓已把食盒拎走了。   她满心忐忑等周深晓来怪罪,却是不见,后来她留心主意才发觉那些点心只怕根本没人吃。   楼焱听罢,又冷冷道:“你们的掌门周深晓也被我们关押,若是编造,早晚也是死。死的早的,好歹没有什么痛苦,走在后面,只怕少说也要熬上三五个时辰。”   那外门弟子又慌忙说着不敢,随后又有个内门弟子印证,确实见过周深晓独自在房中准备点心,却从未见过宁清漓。   那两名弟子兀自大喊大叫,苍术和水明姬也跟着变了脸色。   许久,水明姬一鞭子抽上去,怒道:“闭嘴!”   一时之间,寒潭前安静的惊人,宁清漓亦是微微发怔。   浮山剑宗小厨房的点心味道极好,比山下镇子上的都要好吃,他们这些弟子自小便喜欢极了。   只是后来,众弟子忙着修炼,极少再留意这些口腹之欲,宁清漓更是多年不曾尝过。   也不知周深晓又是怀着什么心情,命人做点心,放在她的旧居,想到此,宁清漓的神色不禁暗淡下来。   苍术胸膛起伏不定,许久才低声喝道:“去把虞瑶带过来!”   虞瑶被带过来时,便有弟子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面色苍白,身上抖得如枯败的枫叶,踉跄着走到苍术面前,双腿发软,径直跪下了。   苍术一巴掌打在虞瑶脸上,发出一声脆响。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为何瞒着我!”苍术怒道。   虞瑶趴在地上,浑身颤抖,许久才小声道:“徒儿不是有心瞒您,只是……以为此事无关紧要。”   宁清漓已死的事虞瑶没有告诉任何人。   当初周深晓自宁清漓死后,那副神魂落魄的模样,极大的刺激了虞瑶的自尊心。   宁清漓已死,只是周深晓根本无法面对,才坚持自称代仙尊。   这样的事简直就是把虞瑶的自尊踩在脚底。   苍术气的心绪起伏,恨不得当场将虞瑶扔进寒潭喂鳄鱼。   浮山剑宗藏剑阁只有掌门才有资格进入,还有唯一可与魔域饕餮抗衡的蟒龙,更是只有掌门才能号令。   苍术与风疾合作,意在浮山剑宗和钧天门,若早知周深晓已掌握这两件关窍,他们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更不会让虞瑶废掉周深晓。   苍术一时气极,但到底记得魔修的人还在此处,虽有心清理门户,却不愿叫外人看了笑话。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今日谢过长影魔君,若不是您,我们还拿不到这样重要的消息。”   楼焱面色亦不是十分好看,然而这档口,他压下心中万千狂怒,淡笑道:“好说好说,还是要先恭喜苍宫主,想来浮山剑宗不日便是寒露宫囊中之物了,我会回去转达风疾魔君的,只是却不知寒露宫想要如何对付外面那些人?”   仙门百家吃了大亏,自然不会乖乖离开洛城,还都聚集在城外,一夜过去,洛城自然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寒露宫要脱身也是不容易的。   苍术淡然道:“不妨事,此处寒潭底连接出城密道,魔君留下的魔修为我们断后,待寒露宫再杀了这些弟子,世间便无人知道我寒露宫也牵扯其中。”   楼焱了然:“是个不错的主意。”   寒露宫竟原本就没想要留这些弟子性命,严刑拷打也不过是为了逼问浮山剑宗的秘密,如今能问出来的已是尽了,这些弟子便没了用处,又因知道他们的身份,如此便只能去死了。   这一夜,只怕这百余名弟子,都别想活命了。   想到此,宁清漓的眼底已流露出一丝战意,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在她面前。   楼焱抬眸,突然目光定在楼三丫身上,懒洋洋地说道:“那丫头怀里抱着的,似是个妖兽。”   楼三丫话多嘴又毒,水明姬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正好借机想要借刀杀人,便命人将笼子打开,把楼三丫推出来。   “这小丫头片子似乎是个小门小派的,没什么本事。”水明姬说道,赤狐在修真界十分普遍,攻击力也不高,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楼焱点点头,负手而立,装模作样地走到三丫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楼三丫素来敢说,但方才见识过这人的手段,也不敢随意造次,只恶狠狠瞪着他。   “眼神不错,只可惜太蠢了些。”楼焱低头,渐渐散掉易容丹的药力,露出本来的一张脸来。   楼三丫愣愣地看着楼焱,脸上惊讶地几乎能装下一个鸡蛋。   “这个人我带走了。”楼焱背对着水明姬和苍术,慢条斯理地将楼三丫扶起来,他看到她手腕上被贴的符纸,挑了挑眉,随手一点,整张符纸便燃烧起来,而后他回眸看了宁清漓一眼。   宁清漓心中了然,亦是后退半步。   苍术和水明姬觉得有些古怪和微妙,心中莫名一跳。   水明姬上前一步,蹙眉道:“仙君认识此人不成?”   却是楼三丫最先回过神来,她踉跄着站起来,怒道:“楼二狗,揍她!”   说罢,楼三丫火系灵息连绵而出,背上背着的烤鸡越匣而鸣。   而楼焱和宁清漓也同时动了起来。   楼焱腰间藏着的匕首拔出,转身朝苍术攻了过去,而宁清漓深吸一口气,竟生生将寒铁制成的铁笼斩开一个缺口,被关在铁笼里的弟子皆是目瞪口呆,瑟瑟发抖,   宁清漓大声道:“不可恋战,速速离开!”   而后,她才和举着剑冲过来的楼三丫抱了个满怀。   “小丫!”楼三丫呜呜道。   宁清漓看楼三丫虽也是衣衫落魄,面色难看,但好在精神似还不错,不禁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宁清漓问道。   楼三丫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你是怎么被抓到这儿的?乔琛雪呢?”   说起这个,楼三丫幽幽叹了口气:“这可就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   而此时,楼焱已攻向苍术。   苍术双腿有疾,然而修为却十分高深,她冷哼一声,手指在轮椅上轻轻一点,只见以苍术为中心,一大片连绵的的冰丝便如同蛛网一般,朝楼焱攻去。   楼焱只得后退半步,错身避开那冰丝,然而他剑锋所到,却被一根鞭子绞住,正是水明姬。   水明姬眼看楼焱露出本来面目,目眦欲裂,怒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楼焱不说话,一团火系灵息沿着匕首直烧向水明姬的长鞭,她不得不松开。   此时,寒潭边已是一片狼藉,寒露宫的弟子和其他门派弟子打成一片,但因多受了伤,修为也不高,很快便被压制住。   楼焱和宁清漓没有外援,只凭他们两个,不见得是寒露宫的对手。   苍术呼吸起伏不定,冷声道:“明姬,杀了他!   “是!”水明姬应声,攻了上去。   而后,苍术突然勾了勾手指,手中结印,大喊了一声:“破!”   一道寒光自她手中飞出,寒潭中的冰鳄便发出一声狂吼,慢慢爬了出,整个寒潭骤然冷了三分。   冰鳄到底也有个两三百年的道行,加上这寒潭天生适合它修炼,是以在此对付这妖兽,也是不易。   楼焱调转匕首,朝冰鳄攻过去,不解决这暴走的大家伙,只怕是极难收场。   而宁清漓的剑也已挡在了水明姬身前。   楼焱身形犹如鬼魅,随着冰鳄的声声咆哮,口中喷出冰霜,楼焱侧身躲过,衣袂间,却渐渐染上一层薄冰。   楼三丫见此,拔出“烤鸡”,大叫一声:“我来帮忙!”   然而刚刚有了些起色的火系灵息却仿佛哑了火似的,又灭了。   楼三丫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时有些愣神。   她怀中的赤狐突然跳了下来,狐狸抖抖耳朵,咬着楼三丫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参与。   楼三丫撇撇嘴,气道:“不打就不打,老子不稀罕。”   而与此同时,水明姬的长鞭仿若一条鱼灵蛇,角度刁钻得朝宁清漓袭来。   宁清漓手中剑一档,下一刻,剑身被长鞭缠住。   她早料到这局面,反手一拧,剑刃和长鞭绞在一起,火花四射。   水明姬眼底略过一丝诧异,而后却冷笑一声,手中用力,她自小跟随苍术学艺,常与仙门百家切磋,却从未见过宁清漓,只当她只是某门派普通弟子,却没想到宁清漓一出手,招式老道,经验丰富,她竟一时奈何不了。   “你是哪门哪派的?”水明姬狠狠用力,奈何长鞭绞在宁清漓的剑上,根本卸不了力,且一股水系灵息竟沿着宁清漓的剑层层叠叠地蔓延到她的长鞭之上。   “小门小派,不足挂齿。”宁清漓微微一笑,骤然发力,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过后,水明姬竟被打得连连后退。   宁清漓身后的各门派弟子见此,瞅准时机,一哄而散。   水明姬拦不住他们,还被宁清漓密不透风的剑招逼的连连后退。   “你是……你是浮山剑宗的人……”水明姬咬牙切齿道。   宁清漓不说话,只继续强攻,而此时,楼焱的战斗也到了紧要处。   冰鳄实力强劲,与一飞升的修者无异,方才苍术使了术法,让它变得狂暴起来,觉察不到疼痛。   它一身坚硬的铠甲染上一层薄霜,庞大的身躯动作却十分灵活,速度极快地撕咬着路过的弟子。   楼焱匕首挥出,狠狠砍在它的背脊,却只留下一道灰色的印子,冰鳄嘶吼一声,尾巴灵巧的一扫,楼焱以匕首格挡,后退两步,面色阴沉至极。   他闭了闭眼,眉心一点红痕泛起,浑身上下,火系灵息充斥其中,他手中的匕首亦泛起红光,又是一刀砍向冰鳄的尾巴,竟是瞬时便将那畜生的尾巴斩断。   冰鳄发出一声狂吼,伤口处焦黑一片,楼焱冷笑一声,又是一击劈在它的背脊。   冰鳄呜呜求助,想躲回寒潭,然而不等它爬过去,楼焱已一刀扎在冰鳄的天灵盖上,将这巨兽的脑袋贯穿,只听一声咆哮,冰鳄幽蓝色的身体却骤然散发出些许红光,巨响过后,那冰鳄便爆体而亡。   而这一切,尽数被躲在角落里的楼三丫看在眼里,她摸着赤狐的毛,咽了口唾沫:“我的乖乖,二狗这么厉害?”   赤狐蜷缩在她怀里,幽黑的眼珠瞧着楼焱若有所思。   苍术未料到冰鳄在楼焱手下,竟撑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不禁心中大骇,寒露宫素来不以武力著称,否则她也不至于与风疾合作。   如今被楼焱自内部击破,他又已知道自己的计划,苍术不禁一阵绝望,深知大势已去,忙趁乱转身,准备开溜。   水明姬余光瞧见苍术要走,不禁面色微变,奈何宁清漓的剑如影随形,咬的太紧,让她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楼焱解决了冰鳄,赶到宁清漓身边,水明姬大喊一声:“都给我上啊!”   寒露宫不少弟子发现苍术已跑,自然以她马首是瞻,只可惜全然不是宁清漓和楼焱的对手。   水明姬边打边退,一边指挥,人却后退两步,转身要跑。   然而此时她哪里还能跑的掉,宁清漓上前一步,手中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弧,而后稳稳停在她的脖颈间。   “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水明姬面色难看地看向楼焱,不可思议道:“你们到底是谁?”   楼焱并不答,只懒懒道:“走吧。”   他说着,按住水明姬的肩膀,将一股火系灵息注入她的灵脉之中。   水明姬疼的浑身颤抖,面色难看,却只闷哼一声,并不求饶。   “我是钧天门首席弟子的未婚妻,便是要处置我,也轮不到你们。”   “我们对你的命没什么兴趣,有什么话你自去跟钧天门说罢。”楼焱淡淡道。   说着,楼焱反手按着水明姬,率先走出水牢。   宁清漓和楼三丫跟在楼焱身后,余下的弟子们也跟了上去。   水牢之外,一片混乱。   有些弟子冲出水牢,便与外面的守卫起了冲突,外头毕竟还有风疾留下的高手,众人一番冲突又死伤了不少人。   宁清漓见此,忙迎了上去,剑光所到之处,救下不少弟子。   楼焱看着一招一式熟悉的浮山剑宗剑法,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情绪,他说不上那是什么,只强行把它们压下去。   “楼二狗我的修为为何使不出来了。”楼三丫抱着狐狸跟在楼焱身后,抱怨道。   楼焱面色阴沉,气道,“别乱打架,安分些。”   楼三丫听出楼焱口气里是真的很是恼火,难得地乖乖闭上了嘴。   宁清漓将寒露宫的人和魔修皆打退,又回到楼焱身边,她神色肃穆,声音坚韧沉着:“所有人不要落单,实力强一些的殿后,受伤的走中间,外面还有不少魔修,不可掉以轻心。”   寒露宫弟子本就是药修多些,战力不强,但风疾临走前,给苍术留下了不少魔修,这些人如今散落在整个洛城周围,方才苍术逃出去,定然会与他们汇合,想法子拦截他们。   宁清漓抬眸看着四周,神色间很是谨慎小心,她到底当过仙尊,对于阵法行军,都颇有些研究,尤其是对付魔修,很有些自己的心得。   楼焱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宁清漓如此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模样,她甚至命人带上了几个寒露宫的弟子,虞瑶也在其中。   此时的仙尊夫人早已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只失魂落魄地跟着众人,周深晓尚在昏迷不醒,被浮山剑宗的弟子用担架抬着。   而此时,苍术已和风疾留下的魔修们配合,声音嘶哑道:“快,护送我离开。”   其中一人懒洋洋道:“可城内外都被包围了,要怎么走。”   苍术声音嘶哑道:“我还留着一条退路,你们跟我来!”   说着她领路,带着一众魔修匆匆赶到城门边,果然,那里竟还是一个传送阵,直将身后魔修们看的叹为观止。   “从这过去,便能直接到寒露宫……”苍术眼里带着一丝明亮,只要回到那里,她便有翻身的机会,然而不等她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只听身后突然传出一阵阵惨叫。   那些魔修全都倒在地上,唯一站着的男人身上魔纹隐约闪烁,正是洛川。   “老太婆真是狡猾。”洛川幽幽叹了口气,而后咧嘴道,了。   苍术今夜突遭变故,步步被人算计,气的几要晕厥,她喘着粗气,咬牙切齿道:“你又是谁的人?”   洛川咧嘴一笑:“再下乃是魔尊楼焱座下,请吧老太婆,魔域欢迎你。”   宁清漓一路指挥诸多弟子,以防御的阵型保持移动,本以为在洛城中还有一场恶战,却未料到走出浮山剑宗的大门之后,四处已是一片静悄悄了。   魔修都去哪了?   她不禁微微一愣,她不知道,这其实都是楼焱的手笔,早在他和宁清漓进入浮山剑宗分舵之时,洛川便带着自己的人,将洛城清了场,而后悄然离开。   此时,哪怕风疾收到消息,洛城这一战他也无法再左右结局了。   宁清漓见此,仍是小心谨慎的带着弟子们走到城门前,而其余诸多门派早已等候多时,各门派弟子见到师门,皆是哇哇大哭起来。   此时,天已破晓,太阳正要升起,玄门大比的变故也终于渐渐过去,只余下洛城四处的残垣断壁,无声的诉说着昨日的恶战。   如今,浮山剑宗和寒露宫都已失去联系,余下的名门大派都损兵折将,损失惨重,反而是青云派这般的二三流门派,折损的少些。   此时,宁正峰正受钧天门和其他各门派邀请,和掌门们凑在一起议事,众人皆是各怀了心思。   宁正峰慢条斯理道:“青云派自来并不善术法剑术,攻城这样的事我们实在是有些插不上手,我们愿意免费提供一批法器给各门各派,以备攻城使用。”   “宁掌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都是自己的弟子,谁人不心疼?谁人不想多保留实力,只是大敌当前,宁掌门总不好一个人都不出吧?”有人不高兴道。   现如今法器多的是,只是能派上战场的战力实在有限,各门各派都被寒露宫渗透的厉害,不少人折损在逃出城和玄门大比的擂台上,宁正峰如此藏着掖着,显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这……我们便出一个人?”宁正峰沉吟片刻,才开口道,“我门药堂堂主许厌之精于疗伤之术,若待会儿攻城,谁家弟子受伤了我们定然是不计成本,全力医治。”   那人一听,顿时怒道:“你!欺人太甚!”   宁正锋笑了笑,不吭声。   此番修真界损失惨重,必然影响各门各派的格局,人人都知道,这是个大洗牌的时候,又有谁会愿意在此时,浪费自家的战力。   那些个门主本以为宁正峰年少,做掌门没有几年,想坑他一番,没想到连连吃了软钉子,此时心中各自有了计较。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有弟子来报,说两个自称青云派的弟子,竟将所有被俘的弟子都救了出来,还带回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此次变故,乃是寒露宫和魔修风疾共同所为。   宁正峰听此,面色跟着一变,径直冲了出去,只见楼焱和宁清漓正押着水明姬走过来,二人全须全尾,后面还跟着蹦蹦跶跶的楼三丫。   宁正峰身形微晃,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又咽回了肚子里。   “都没事吧?”他上前一步,上下将宁清漓打量了半晌,才颤声道。   宁清漓摇了摇头,又解释了一翻方才发生的事,直把其他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宁正峰听此,瞧着楼焱的眼神,越发微妙起来,只是他并不急于发作,只安慰道:“你们能回来便好,余下的,咱们回去再说。”   此时,整个洛城已成空城,各门各派皆是疲惫不堪,不少人寻到了同门的下落,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   宁正峰亦向钧天门请辞,如今浮山剑宗落寞,主事的都到了钧天门手里,就连水明姬也由他们一并关押。   钧天门也有不少事需要料理,因此也不挽留,由着他们离开。   去的路上兴致勃勃,回来的时候所有人却都筋疲力尽。   楼三丫抱着赤狐,和楼焱宁清漓一同乘着仙鹤马车,她一边撸毛,一边说起那日发生的事。   似想起了什么,楼三丫幽幽叹了口气:“若不是乔琛雪,我就真的死了。”   那天,她和乔琛雪断后,钧天门那长老突然发难,此人以武入道,修习的乃是体术,一身横练的功夫,身长八尺,浑身都是钢筋铁骨,甫一魔化,立刻便开始暴走。   楼三丫见此,忙拔出烤鸡,迎了上去。   焚天剑心早已祭出,她身上甚至冒出丝丝火苗,狠狠砍在钧天门长老的身上,而与此同时乔琛雪取出两道雷霆符,也贴在了那长老的身上。   奈何,二人的修为到底还是差了些,加上那钧天门长老魔化后,浑身泛起红色的魔纹,竟让他的实力在端起内增幅数倍。   楼三丫一剑砍下去,竟被他空手接住白刃,连人带剑摔进巷子里。   她重重撞在墙壁上,半面墙都如同豆腐一般,被狠狠撞塌,楼三丫胸口剧痛,□□一声,几乎爬不起来。   乔琛雪赶到她身边,勉强将她扶起来。   “你还好吧?”他焦急问道。   楼三丫浑身颤抖,勉强拿起剑,艰难道:“我断后,你快跑吧。”   乔琛雪气结:“说什么蠢话,我难道要看着你送死!”   说罢,他亦冲了上去。   乔琛雪一袭红衣,手持符纸,一时之间,小巷中电闪雷鸣,然而这些东西到底威力有限,那钧天门的长老虽也受了些伤,却还是狂暴地大吼一声,狠狠反击。   他动作极快,突然上前,狠狠拽住乔琛雪,一拳击中她的小腹。   这一击让乔琛雪飞了三尺,才重重落在地上,他吐出一口鲜血,艰难地取出一张符纸,弹了出去。   符纸飘来飘去,贴到了楼三丫身上。   那是一张隐身符,楼三丫顿时消失在钧天门长老的视线内。   钧天门长老已丧失神志,全然想不通楼三丫为何会消息,他急的团团转,呼哧呼哧在周围转着圈。   乔琛雪趴在地上,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他艰难地抬头:“三丫,快走吧。”   他看向楼三丫的方向,轻声说道。   而楼三丫瞧着他在废墟中,狼狈不堪的样子,哪里能放下她一个人自己逃?   她却踉踉跄跄地跑到他身边,半跪在地上,艰难地想把乔琛雪拽起来,“要走一起走!”   有隐身符在起效果,乔琛雪看不到楼三丫,却能感到有人在拽自己的胳膊,那钧天门长老仍在四处搜寻三丫的踪迹,随时都有可能发现她的踪迹。   他的拳头烦躁地打在墙面上,四处皆扬起厚重的灰尘。   乔琛雪急的厉害,呼吸急促道:“我走不了了,你快走吧,再过一会儿我灵息撑不住,这符便不起效果了。”   “我不。”楼三丫哇哇大叫道,也许是她声音大了些,也许是闻到了气味,钧天门的长老回过神来,突然高高跃起,朝楼三丫狠狠踢过来。   那一刻,乔琛雪突然挡在楼三丫面前,硬是接下了这一击。   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乔琛雪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在楼三丫身上。   他秀气而阴柔的脸早已满是灰尘,楼三丫抱着乔琛雪,呆呆看着他几乎要涣散的瞳孔,他的七窍都开始流血,两行血泪让他绝美的容颜显得有些狰狞。   “快走啊。”乔琛雪压低声音,艰难道,“笨啊,再不走,我可真的护不住你了。”   他露出一丝苦笑,而后再撑不住,慢慢闭上眼睛。   “不——”楼三丫大叫一声,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她想也不想,举剑朝那人砍了过去。   她记得,楼焱教过她,修者最重要的,便是锤炼心性,要想杀敌,便得心无旁骛,通体黝黑的佩剑渐渐燃起火焰。   杀人!为乔琛雪报仇!   那一刻,楼三丫的杀心被彻底点燃,她恶狠狠瞪着敌人,整个人仿佛一只盛怒的野兽,愤怒席卷了全身,刹那间,她只觉得自己的血液仿佛都要沸腾起来了。   最先点燃的是“烧鸡”,而后是她身边的一切,衣衫、发丝、甚至是骨血,所有的一切都被这无法控制的灵息点燃,楼三丫整个人都化成一道烈焰。   “杀了你!”她怒吼道,下一刻,整个小巷子发出一声巨响,烈焰吞噬一切,那钧天门长老瞬间便化为了一具焦尸。   而后楼三丫松开手中剑,慢慢倒在地上,她的身体仍然在燃烧,她仿佛控制不住这迅猛的火势,那种连灵魂都快要烤化的痛苦让她睁不开眼睛,混沌之中,她忍不住想,也不知道乔琛雪还活着没有,若是他俩都死了,那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作伴的了。   楼三丫不知道的是,在一片火海之中,乔琛雪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一步一步爬到她身边,把一张符纸贴在她手臂上,才终于阻止了焚天剑心的失控燃烧。   而后,他蜷缩在她身边,慢慢化出了原型。   “然后我再醒过来,怀里就只有这只狐狸了。”楼三丫把赤狐抱起来,给楼焱和宁清漓看,“我问他是不是乔琛雪,他跟我点了点头。”   再后来,楼三丫便遇到了寒露宫的人,被抓进了浮山剑宗分舵。   楼焱挑眉看了一眼她怀里的赤狐,又看了看楼三丫傻傻憨憨的模样,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乔琛雪怎会突然变成狐狸了?”   楼三丫沉默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一脸严肃道:“别说变成狐狸,就算是变成臭虫,那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这般正儿八经的模样,实在不太像楼三丫的作风,宁清漓颇为感叹地想,三丫也长大了啊。   然而下一刻,楼三丫便继续道:“但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就是吧,乔琛雪为什么会变成一只公狐狸呢?”   说着,她神色凝重地把赤狐翻了个身,全然不顾狐狸吱吱的抗议声,残酷无情无理取闹地翻出了他的蛋蛋。   “你们看,他是公的!乔琛雪哎,大美女,为什么会是公狐狸呢?”楼三丫哀怨地问道。   宁清漓默默看着她怀中的赤狐,只见他浑身发抖,一张看不清表情的脸上,却莫名让宁清漓读出了一种羞愤欲死的心情。   而楼焱捂着脸,并不想跟楼三丫再说一个字。 第56章 婚事 大哥问我想什么时候成亲。   乔琛雪的母亲曾是赤狐一族的公主, 说是曾经,是因为早在她下决心嫁给人族的时候,她便被族中除名了。   自小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被一个人族修者所迷惑, 竟屈尊降贵, 嫁给他, 做了个没名没分的外室。   他有妻室, 家中三妻四妾, 却又养了她在外宅。她生下乔雨柔时, 因为难产去了, 从此以后乔琛雪便和妹妹被带到乔家生活。   他们的童年过的并不太好, 却也没有过分糟糕。乔家在当地还算是个望族,即便是外室的孩子,吃饱穿暖,基础的修炼, 还是可以的。   直到乔琛雪十二岁那年,他赤狐一族的血脉觉醒, 父亲才惊觉自己的外室是个狐妖。   他是个不好也不坏的父亲, 没有因此要杀他, 只叮嘱他不可暴露身份。后来乔家的家主得罪了魔修, 一夜之间便被灭门。   混乱之中,乔琛雪赤狐的身份被发现, 只得带着妹妹投奔与乔家有旧的青云派,还刻意扮做女子,躲避仇人的追杀。   在青云派的这几年, 乔琛雪和乔雨柔都过的很平静,以至于乔琛雪一度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所谓的仇恨。   可惜,玄门大比, 竟让他伤势太重,变回原形后,怎么也变不回来,只能这样被楼三丫养着,对外则宣称乔琛雪失踪了。   而此时,乔琛雪正趴在楼三丫的被窝里,看着她摆弄眼前的那些瓶瓶罐罐。   乔雨柔发现哥哥变成这样,急的都快哭了,整日里泡在丹房,做各种各样疗伤的药丸送过来。   楼三丫按着方子,将各种药配了一大把,放在碗里面,端到乔琛雪面前。   “吃吧,吃吧。”楼三丫道。   乔琛雪用两只带着肉垫的爪子扒着碗沿,小口小口的吃着,便是狐狸的模样,吃相也极其优雅。   “快吃快吃,掌门找我们开会呢,听说是又要出远门,去浮山剑宗呢。”楼三丫托着腮催促道。   自玄门大比一役,寒露宫名声在外,各门各派皆在清理门户,肃清叛徒。浮山剑宗因此元气大伤,周深晓恢复了一些力气后,便与虞瑶和离,浮山剑宗诸多堂主、弟子皆被查出与虞瑶有所牵扯,几难维系。   他百般无奈之际,便与青云派来信,点名要楼焱和宁清漓前去协助一二。   在洛城时,宁清漓和楼焱配合默契,破获了寒露宫的阴谋,在修真界也算有了些名气,收到这样的邀请倒也不算奇怪。   “去浮山剑宗……”宁清漓听宁正峰这般说,却是微微一怔,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她本以为这辈子和浮山剑宗不会再有牵扯,未料到如今竟要故地重游,一时之间,不禁有些抗拒。   “浮山剑宗到底曾是修真界最负盛名的门派,你去了若能得一二指点,于你的修为上也是极有好处的,且周掌门的意思,也并不是只叫你们两个人去,而是要我们青云派从旁协助,我预备多派些人,若是有个变故,也好互相照应。”宁正峰温声道。   宁清漓这才松了口:“如此只能去一趟了。”   宁正峰笑着瞧她:“楼焱那边,我已支会,待会儿你去寻他,可与他一同商量商量。”   宁清漓微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又无事,寻他作甚?”   宁正峰却只笑而不语。   “玄门大比之前,我曾提过,你该考虑婚事了,如今却不知你考虑的如何?”宁正峰调侃道,他虽不知之前在洛城发生了什么,但他却觉得楼焱和宁清漓自回来以后,关系又亲近了不少。   “哥,我才十四岁。”宁清漓一本正经地说道,脸颊却微微泛了红。   “嗯,还能多留两年。”宁正峰笑道,“罢了,知道你脸皮薄,我不多问,想来你自己也是心里有数的。”   宁清漓自宁正峰房中出来,心中不禁有些心事重重,宁正峰所说的话在她脑海里绕了两圈,还不等她理清思路,便迎面和楼焱撞了个满怀。   她哎呀一声,额头撞在楼焱的胸膛,不禁捂住了额头。   楼焱瞧着宁清漓兀自走神的呆傻模样,不禁笑了起来:“想什么呢,连路都不看了。”   “在想我们的婚事。”宁清漓嘟囔过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之间愣在当场,竟是连反应都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楼焱也愣住了,而后他才回过神来,笑道:“婚事?”   宁清漓一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钻进去,此时她和楼焱站在朝霞殿前,弟子们人来人往。   楼焱背着双手,微微弯下身子,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颇为揶揄地看着她。   “嗯?”楼焱好奇问道。   宁清漓沉默半晌,突然快速道:“那个,我拿了新药,要去三丫那瞧乔琛雪……”   说着,她转身要走,却被楼焱一把拉住衣领,又提了回来。   “说清楚,若不然不许走。”   这种事,有什么可说清楚的!   他又没聋,难不成当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意思吗?   宁清漓又羞又恼,气得拍了一把楼焱的手:“你放开!”   楼焱下意识地松开,却见宁清漓转身便跑,后来或许是嫌慢,还召唤了飞剑,来了个御剑而行。   楼焱笑着跟上去,跟在宁清漓身后,转了整个后山,最后才堪堪停在竹林里。   二人落在一片幽静的竹林里,四处静寂,也无声息。   宁清漓气呼呼地在前面走,楼焱懒洋洋在她身后跟着,两个人漫无目的,林中幽深,只有山风吹过,吹得竹叶簌簌作响。   “宁正峰到底与你说了什么?”楼焱忍不住问道。   宁清漓不答,只埋头走。   楼焱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手,宁清漓要甩,却没甩开,她急道:“你别跟着我!”   楼焱不说话,只身体力行地把她拽进自己怀里,而后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为何不能跟着?便是退一万步,你也是我未婚妻啊。”   宁清漓不说话了,只低着一张烧的跟猴屁股似的脸,打死了要当一只鸵鸟。   按理说她上辈子好歹也是有未婚夫的人,可她和师兄自小一起长大,却从未逾距,两个人相处,与普通的师兄妹无异。   那时候,纵然大家彼此心中清楚,她和周深晓早晚是要成婚,却偏偏周深晓待她一直温和有礼。   她以为那是大师兄谨慎,可跟楼焱相处过后,宁清漓才恍惚间意识到,她与周深晓实在并无男女之情。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她把师兄妹的亲情,和她自以为是的爱情,想混了。   楼焱见宁清漓羞得厉害,终于决定不再逼迫她,他把她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笑道:“若是害羞,便先藏一会儿吧。”   男子声音疏朗,带着淡淡的温柔和宁静,叫宁清漓突然觉得安心了许多,林间风声吹过,她揪着楼焱的衣襟,许久才小声道:“大哥问我想什么时候成亲。”   楼焱挑了挑眉:“你如何答的?”   “没答,跑了。”   好吧,这确实比较符合宁小丫的作风。   楼焱的嘴角勾了勾,笑道:“下次他再问,便叫他来问我。”   “好。”宁清漓埋在楼焱心口,方才的躁动渐渐平复,她靠在楼焱怀里,忍不住玩着他的衣襟,心思却又飘了。   若当真要成亲,还是要把上辈子的事坦白了才是,也不知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吓到前辈,可前辈想来,也是极有来头的,说不得是什么德高望重上仙大能,到时候,她可别配不上人家。   宁清漓胡思乱想着,楼焱也不说话,只拉着她的手,在竹林间慢慢走着。   “浮山剑宗的事你可知道了?明日我们便要出发了,三丫的焚天剑心十分不稳,一个不好便会失控烧了她自己,我预备不带她去,如此年轻一代的弟子中,只有方无恙还拿得出手。”楼焱边走边聊,与宁清漓说着。   宁清漓点了点头:“嗯,也不知如今,浮山剑宗如何了。”   她喃喃说着,全然没发现楼焱眼中掠过的一丝狠厉。   这日夜,洛川再度摸上青云派来。   “风疾不成气候,这两日与我们僵持着,眼看着像是要退兵了,梅姬又问了我一回,主子,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回去。”洛川焦躁地问道。   楼焱漫不经心道:“风疾不成气候,又需要我回去做什么?倒不如先去一趟浮山剑宗,寒露宫此次对藏剑阁如此在意,想来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洛川微微一怔:“浮山剑宗?您要去浮山剑宗?”   楼焱冷笑一声:“是啊,故地重游,倒是让我有了些期待呢。”   洛川听此,不禁露出复杂神色。   楼焱入魔界足有万年,知道楼焱过往的魔修大多都被他杀了,如洛川梅姬这些,也都是楼焱入主魔域,成为魔尊之后才跟了他的,对他的过去知之甚少,只听说楼焱曾在浮山剑宗学艺,后来叛出师门,与他们乃是死对头。   “还有一件事。”楼焱突然开口,打断了洛川的回忆,“青云派中,有两个赤狐族的血脉,我走之后,你记得看顾一二,必要时,可将我的身份告诉二人,若有变故,将他们一并带回魔界去。”   洛川微微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楼焱。   楼焱眯了眯眼睛,眼底泛着嗜血的光:“我有一种预感,此番去浮山剑宗,只怕会有变故……” 第57章 谈判 古来便是山贼入伙,也是要交个投……   浮山剑宗, 掌门小院。   周深晓坐在院子里,重重咳嗽着,他身形削瘦, 看上去仿佛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院子里, 一位浮山剑宗的弟子站在他旁边, 面露惊惧之色, 眼里写满了惶恐不安。   此人乃是周深晓的师弟, 浮山剑宗的弟子应晨, 洛城之事后浮山剑宗元气大伤, 如今论资历论实力, 周深晓已再找不到比他更合适之人了。   如今,宁清漓早已仙逝的消息已被各门各派传遍了,前几日钧天门下了战书,就周深晓这个代仙尊的身份, 提出质疑来。   钧天门觉得既然是仙尊仙逝,便该按着正经的规矩, 各门派商议, 重新选任仙尊, 你浮山剑宗占着这位置, 又是什么意思?   然则,当年周深晓本就是当之无愧的仙尊, 钧天门此时说这样的话,不过是见他伤重,借题发挥罢了, 这其中说不得还有水明姬煽风点火呢。   “师兄你好好养病,切不要多想,待您痊愈, 看他们钧天门再敢造次!”   应晨天资浅薄,性子冲动,修炼了数百年,尚未曾飞升,只凭着资历,在浮山剑宗中领一个闲职。他为人冲动,但倒也无甚坏心思。   周深晓咳过一阵,半晌才慢慢缓过来,艰难道:“你不要逞一时匹夫之勇,如今浮山剑宗是什么境况,你们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几个有实力的战力要么在洛城一战中阵亡,要么早就叛变寒露宫,在周深晓回来前,就已悄然离开,亦或者如宋轻语那般,被魔化。   余下的,要么资历太浅,要么实力不济,浮山剑宗眼看着后继无人了。   应晨瞧着周深晓这般说,心中很是难过,叹息道:“都怪师弟愚笨,没法替师兄分担。”   周深晓眼底划过一丝怒意,气道:“如今这境地你说这些废话又有何用?浮山剑宗几千年的师门,不可断送在你我手中,我眼看时日无多,你这般冲动乱来,又只会耍嘴,如何撑得起咱们浮山剑宗的门楣?”   应晨听此,满脸慌乱起来,他失神看着周深晓道:“师兄,你又胡言乱语什么?”   周深晓摆摆手:“我自己的寿数,我心中有数。”   他这些年,本以为自己修为荒废都是因为被心魔所困,无所进展,直到此次洛城出事,虞瑶被囚,他仔细拷问,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被虞瑶暗地里下了各种药物。   可惜,周深晓便是再悔,这身子骨也是毁了,再加上那傀儡丹,他心知自己撑不了几年,是以急于趁着还在时,安排好浮山剑宗的后事。   “我已传书诸多与浮山剑宗交好的门派,其中虽响应者了了,但到底还有可托付的,若我死后,钧天门逼上门来,要你们交出仙尊令,便将东西给他们,自此浮山剑宗闭门修炼,韬光养晦,待恢复了元气,再图其他。”周深晓说罢这些,再没力气,只坐在椅子上重重喘息着。   应晨见他瞳孔散乱,果然是有仙逝的征兆,不禁心中大痛。   “师兄……”他哽咽一声,两行清泪流下来。   周深晓瞧他一眼,微微一哂道:“我浮山剑宗弟子,怎还如此哭哭啼啼的?更何况,如今我反而觉得轻松许多……”   他说着,摩挲着手中的簪子,那是当年他们刚入山门时,他亲手为宁清漓所刻,现在想来,当年的事当真是如梦似幻一般,早已模糊了。   周深晓如今甚至有些记不清宁清漓的模样了,只隐约想着她后来总是冷着一张脸,漠然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那时候愤愤不平,可只有当真到了仙尊的位置上,周深晓才知,当初的宁清漓有多难。   无妨,再过不了多久,他便要去陪她了,到时候,他可以亲自跟师妹好好道歉。   周深晓兀自伤神,便听小院外有弟子敲了敲门,小心翼翼道:“启禀掌门,青云派宁掌门到了 。”   话音未落,应晨也跟着抬起头来。   “师弟,你去替我接接他们吧。”周深晓哑声道,“此后一应人情世故,迎来送往,都由你去处理。”   应晨听出,周深晓这仿佛已是交代后事的意思,不禁心中大悲,奈何他也知如今不是哭的时候,只得擦干眼泪,出去迎客。   宁清漓跟着宁正锋一步步踏上浮山剑宗的易江峰,易江峰乃是浮山剑宗前山的主峰,专为接待客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与十五年前没有什么不同。   门前站着迎接他们的,是宁清漓的小师弟应晨,那是个又笨又傻的,自来都是周深晓说什么便信什么的,宁清漓瞧着他,忍不住撇撇嘴。   然而此时,应晨却带着三分客套的笑容,与宁正锋拱手道:“宁掌门久违了。师兄身体抱恙,实在起不来床,是以特命我前来迎接。”   宁正锋抱拳笑道:“应堂主客气了。”   一行人入正殿入座,宁清漓便跟在宁正锋身后,听着应晨小心翼翼地跟他攀谈,倒是丁点不像宁清漓记忆中的样子。   应晨是师门中最小的一个,静虚道人收他为徒不过两年,便仙去了,此后宁清漓身居仙尊之位,应晨则是周深晓一手带大,可谓是亦兄亦父。   他自小便和宁清漓作对,说话又没个遮拦,常道:“你不过是抢了周师兄的位子,无德无能,凭什么做仙尊?”   “宁清漓一个女人,连个道侣都没有,便是再当上百年千年的仙尊又有什么用?”   “我应晨不必修炼,有师兄师姐罩着,别说是浮山剑宗,就是整个九州七界,我也是个祖宗!”   浮山剑宗的应晨小师叔,素来敢说敢做,谁的账也不买,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小心翼翼地与宁正锋道:“宁掌门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实在让我惭愧不已,这位是您的妹妹吧,果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   宁正锋听着应晨拙劣的夸赞,很有几分尴尬,他无奈地将话题扯了回来:“青云派昨日收到信,今日便匆匆赶来,却不知周掌门伤势如何?”   提起周深晓,应晨的眼底略过一丝沉痛,许久才慢慢道:“师兄伤势尚无起色,只怕要静养一段时间。”   “无妨无妨,还是养伤要紧。”宁正锋忙道。   话题既已引到这,应晨重重叹了口气,面上的愁容也不掩饰:“宁掌门有所不知,我浮山剑宗如今的处境实在艰难,前几日钧天门派人来,言说要开仙门盛会,重选仙尊,这分明是打着算盘要我浮山剑宗下台啊。”   宁正锋挑了挑眉,分析道:“洛城一役各门各派皆是损失惨重,钧天门如此,正是要趁浮山剑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一举夺下仙尊之位啊。”   应晨冷哼一声道:“如今魔界打得一片腥风血雨,钧天门不思如何讨伐,却要先来内斗,实在是利欲熏心!”   宁清漓瞧着应晨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纵然她不十分醉心于权术,却也知道,现如今说这些空话并没有什么用处。钧天门明摆着就是趁你病要你命。   此时,最该做的,就是联合关系要好的门派,保住仙尊之位,又或者哪怕把仙尊之位让出去,却也不能输了气势,否则浮山剑宗只怕更要一蹶不振了。   然而,应晨只顾着骂骂咧咧,将钧天门正着反着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还是宁正锋忍无可忍问道:“却不知,如今除了我们青云派,还有哪门哪派愿来相助啊?”   说起这个,应晨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周深晓此番总共发出十几封请柬,但前来响应的,竟只有青云派一家。   宁正锋瞧着应晨的脸色,心中便已知晓,他不禁略有些失望的垂下头,他这一回,也算走了一步险棋啊。   应晨尴尬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只一脸急切道:“那些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我浮山剑宗再不会与他们来往,如今只有青云派侠肝义胆,令人钦佩啊。”   楼焱听应晨与宁正锋尬聊了一个时辰都没点上正题,终于忍无可忍道:“古来便是山贼入伙,也是要交个投名状的,想要我青云派站你们这边,应堂主还是先说说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吧。”   应晨未料到楼焱说的这般直白,气道:“你是何人,我与宁掌门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儿,好没规矩!”   “柳严,不得无礼!”宁正锋装模作样的叱责了楼焱一句,而后话锋一转却道:“我这弟子说话虽是不中听,但我青云派也不是随随便便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应堂主若不划出个道儿来,我也不好与门派中的诸多长老们交代。”   这已是明晃晃的要好处费了。   如此利益攸关之事,青云派与浮山剑宗之前又无默契,话说的白一些,也是正常,然而应晨只觉得青云派尽是一些投机分子,没有一个有侠义之心,他面色难看至极,终于忍不住起身,竟是拂袖而去。   宁正锋瞧着他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道:“浮山剑宗气数已尽啊。”   楼焱冷笑一声,心中却想若不是当年宁清漓横插一杠子,十五年前这狗屁剑宗就气数已尽了。   而后青云派一行人丁点也不害怕,只坐在原地好整以暇,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只听一声声撕心裂肺地咳嗽声由远及近,是周深晓到了。   “我那师弟不谙世事,叫宁掌门见笑了。”周深晓一落座,便笑道,说着,又一抱拳道,“那日在洛城,多亏了令妹,救出我浮山剑宗不少弟子,我浮山剑宗上下,无以为报啊。”   宁正锋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青云派说来也与浮山剑宗有些渊源,相互帮忙,也是应该的。”   上道的来了,终于可以好好聊聊了。   宁正锋微笑着想。 第58章 夕阳 “阿严,等浮山剑宗的事了以后,……   周深晓不比应晨, 好歹也是当了那么多年仙尊的,和宁正锋你来我往,很是打了一阵机锋。   两个人引经据典, 之乎者也了一番, 直听得青云派余下三人连连哈欠。   方无恙听了半晌, 终于忍无可忍地小声问楼焱:“这到底什么意思?”   楼焱淡淡道:“周深晓说钧天门那帮孙子忒不仁义, 趁我们人被打残了, 就来夺地盘。咱们掌门说是啊是啊, 可是兄弟你想我帮忙, 我又有什么好处呢?周深晓说, 好处大大的有,浮山剑宗的丹药法器,你们尽管去挑。”   方无恙恍然大悟,气道:“三两句就能讲明白, 为何要说上半个时辰?”   “掌门要有掌门的姿态,你以为是山贼入伙吗?”楼焱不屑一顾道。   方无恙腹诽, 方才说山贼入伙要交投名状的不也是你吗?   此时, 宁正峰和周深晓已基本谈妥, 只是宁正峰还是觉得不太够本, 毕竟要为浮山剑宗开罪钧天门。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青云派实力不济,只怕待钧天门到了, 会有些吃力。”   周深晓一番劳心劳力,已是强弩之末,剧烈的咳嗽着, 整个人抖得像是一片枯叶。   他吃力地自袖中取出一丸丹药吃了,才勉强恢复了一些面上的血色。   宁清漓远远瞧着,见他如此吃力, 仿佛一条漏了水的破船,还在艰难地载着浮山剑宗满船的人行着。   如此模样,倒有些像当年的自己。浮山剑宗的师门,总归是养不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傻子倒是有不少,宁清漓在心里叹息,突然想起了她的师父,静虚道长,那便是个至纯至性之人,也合该留下一众羔羊一般的弟子。   “宁掌门可知道蟒龙?”周深晓轻声喘息着。   宁正峰变了脸色:“周掌门的意思是?”   “蟒龙修炼万年,堪比神兽饕餮,修者服用蟒龙一角,便可增百年功力,至飞升境界。”周深晓声音干涩地说道,“不知宁掌门可愿一试?”   蟒龙千年可褪一角,浮山剑宗到如今,总共也不过两块,周深晓这可当真是下了血本了,就连楼焱都不禁一时动容。   宁正峰深深看了周深晓一眼,感叹道:“周掌门的魄力,在下佩服。”   周深晓摆了摆手道:“今日风尘仆仆,诸位还请稍作休息,待明日,再带诸位去看看我浮山剑派的风景。”   说罢,他慢慢起身,由两名弟子搀扶着离开正厅。   待他走后,另有道童,引青云派四人到客房就寝。   “观浮山剑宗这般景象,实在令人不胜唏嘘啊。”去客房的路上,方无恙忍不住道。   宁正锋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浮山剑派鼎盛百年,也到了落寞之时。”   “那为何,掌门要站到他这边来呢?”方无恙听宁正锋这般说,不禁惊奇问道。   “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浮山剑宗再落寞,好歹也是兴盛过那许多年,历代掌门仙尊收藏的珍宝法器,随便指头缝露一点,也比咱们青云派强上许多,比如说这蟒龙角?你来之前可想过。”楼焱懒洋洋道。   “自是没想过的。”宁正锋唏嘘道:“只是到了外头可不能这般说的,咱们青云派那是帮理不帮亲,维护的是天下公理正义。”   方无恙鄙视地看了宁正峰一眼:“掌门,咱们这样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啊。”   楼焱呵呵一笑:“不碍事,若论不要脸的功夫,名门大派可比咱们宁掌门强多了。”   宁清漓跟在三人后面,听他们仿若讲相声一般,终于忍无可忍道:“你们能不说了吗?”   好歹看一眼浮山剑宗弟子的脸色啊,别把人气出个三长两短,影响真的不太好。   待到了住处安顿下来,天色尚早,宁清漓忍不住想四处看看。   到底是许多年没回来过,即便有各种不那么美好的回忆,可故地重游,宁清漓却还是有些想去再看看的地方。   她安顿下行礼,转身出门,便见楼焱早倚在院子里,瞧她出来,微微一笑:“便知道你要忍不住出来逛逛,走吧,我陪你。”   宁清漓微微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浮山剑宗景色宜人,与青云派各有千秋。   青云派以竹海著称,而浮山剑宗层峦叠嶂,山川起伏,高山峻岭之间,景色以奇险著称,比如这易江峰,传闻多年前,乃是浮山剑宗一代宗师,见江水自山峰边流淌,冲毁农田,便作法将水流改道,流经两座山峰之间。   是以,这两座山峰便名为易江峰。   自此江水两岸,土地肥沃,四季如春,颇多农户在此休养生息。   宁清漓且记得,这里有一处人家,是个独居的老妇人,她的手十分灵巧,做的点心乃是这十里八乡的一绝。   想到此,宁清漓突然忍不住想去看看。   她拉着楼焱下了山,轻车熟路地找到那户人家 ,只见一个农家小院子,门前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天下第一甜。   宁清漓瞧着,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这牌匾是我师父提的。”宁清漓兴奋地说道,“小时候,他总是带我来这儿买糕点,浮山剑宗上下都穷的很,有时候哪个月花多了,他只好赊账,被阿婆追的到处跑。”   说着,宁清漓拉着楼焱推门而入。   只见院子里只一张大大的桌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在桌边揉面团。   她看上去头发花白,身形又瘦又小,手却是极有力气的模样,将面团揉的劲道。   “阿婆,我来买糕点。”宁清漓上前道。   阿婆到底年纪大了,听此乐呵呵地应了一声,抬头瞧着二人,她眯着眼,只觉得眼前的丫头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要什么糕点啊丫头?”阿婆笑眯眯地问道。   “我要栗子酥、龙井酥、定胜糕、还要……还要玫瑰酪!”宁清漓显然曾是这里的常客,点的很是利落。   阿婆跟着笑起来:“丫头常来吃吧,我瞧着你眼熟。”   宁清漓嘿嘿笑起来,却没有答。   阿婆也不甚在意,瞧着站在宁清漓身边的楼焱道:“你相公我却是第一回 见,高高大大的,好!”   宁清漓被相公两个字搞得红了脸,不禁张口要解释,却被楼焱一把拉住了手。   楼焱的手把她的包起来,暖暖的,干燥而有力。   “嗯,头一回来,娘子说阿婆的糕点好吃,定要来尝一尝。”楼焱淡笑道。   宁清漓微微一愣,抬头看他,却不小心撞进楼焱黑漆漆的眸子里。   “嫁出去了,可就吃不着阿婆的糕点了是不是?记得常来,阿婆给你做!”阿婆笑嘻嘻地回屋,一边把宁清漓选的糕点包起来,一边说道。   楼焱应声道:“无妨,日后常带她来就是了。”   “好,年轻人疼媳妇儿,日子才能长长久久。”阿婆的笑声从屋里传出来。   宁清漓再受不住,轻轻锤了一把楼焱的胸口。   “不要乱说!”宁清漓红着脸道,她小声道,“怎就嫁人了?”   “大哥都催了,总还是要赶紧把喜事办了的。”楼焱握上宁清漓的手,她这下一拳就没法打了。   楼焱把宁清漓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笑道:“等你我成亲的时候,定要来阿婆这里买糕点做喜饼。”   宁清漓微微一愣,心中忍不住腹诽,这个人怎么一回事,这八字没一撇的,怎连喜饼都安排上了。   “我……我还没答应呢!”宁清漓小声道。   楼焱挑了挑眉,方要反驳,阿婆已拎着油纸包从屋里出来了。   她把纸包递给楼焱,楼焱付了钱,接过喜饼。   阿婆嬉笑道:“阿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耳朵却灵,小伙子,等你们成亲,阿婆给你们做喜饼,不收钱。”   楼焱笑了起来:“好,我定会来拿。”   他的声音和煦而沉稳,宁清漓听了,只觉得耳朵都跟着红了许多。   二人从阿婆那儿出来,回到易江峰,恰是夕阳西下之时,漫山遍野都被染上了一层金色。   宁清漓坐在一处巨石旁,将油纸包摊开,面粉和酥油的香气,混合着花香茶香,一股脑得冒出来。   她咽了口口水,取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小口小口吃着。   女孩子的动作又轻又快,仿佛一只小松鼠,嘴巴一股一股的。   “香吗?”楼焱问道。   宁清漓点头如捣蒜:“又香又甜。”   楼焱觉得可爱,伸手自宁清漓嘴边沾下一点碎屑,放在嘴里尝了尝,笑道:“是挺甜的。”   宁清漓咽下口里的点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楼焱瞧着她,眼底的笑意更深。   满天的红霞映在他的眼睛里,一时之间让宁清漓看呆了,下一刻,还不等她回过神来,楼焱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山谷里空幽寂静,只有倦鸟在夕阳中归巢,发出轻声的啼鸣,水声潺潺。   宁清漓刚才吃的是一块玫瑰酪,乳香花香混合着楼焱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齐齐涌上她的鼻尖。   天地之间,她仿佛什么也不记得了,大脑一片空白,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襟,胸膛里心跳剧烈的犹如擂鼓,她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一时之间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晕眩的感觉她从未有过,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楼焱的怀中回过神来。   手中剩下的半块玫瑰酥不知何时落在地上,宁清漓哎呀一声,有些遗憾道:“本想让你也尝尝的。”   “无妨,刚才尝过了,确实很甜。”楼焱发出一声低声的轻笑。   宁清漓假装没听见,把整个人埋进了楼焱怀里。   那天,她枕在楼焱膝盖上,静静看着夕阳,清风拂过她的长发,楼焱的手指缠绕其中。   “我本来以为回到师门,会很难过,因为以前我在这儿过的并不好。”   “嗯。”楼焱应着,却不评价。   “现在却觉得,这里的回忆也很好。”宁清漓笑起来,“前辈你看,这世间不好的回忆,原来慢慢的就会忘记,美好的,即便隔了再久,也还是记忆犹新。”   她记得师父带她来买糕点的甜,记得这林间绝美的风景,也还记得年少时师兄的关照,记得曾经相处过的美好。   所以,我们的一切,我也一定一定会永远记得。   宁清漓在心里想,她抓着楼焱的衣襟仰头看着他。   “阿严,等浮山剑宗的事了以后,我们成亲吧。”宁清漓坦率地笑道,大大方方的样子,倒是没有丝毫的羞涩。   楼焱笑起来,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傻丫头,这种事,该是我来说才是。”   可是,我就是想告诉你而已。   宁清漓在心里想。 第59章 蟒龙    青云派到浮山剑宗的……   青云派到浮山剑宗的第二日, 周深晓一早便命人去请宁正锋看蟒龙角。   应晨不上道,周深晓却绝不是傻子,青云派如今答应帮忙, 可钧天门也没闲着, 宁正锋到浮山剑宗的当日, 钧天门的使者便已到了青云, 石莺莺接待过, 条件谈的也是不错。   周深晓知道, 若不下血本, 青云派这个同盟也不见得稳得住。   “宁掌门可知, 我浮山剑宗因何缘故,千年以来,屹立不倒。”   “浮山剑宗剑法精妙,心法高深, 又有历代上仙驻守,更有上古神兽蟒龙, 自是不在话下。”   传闻天地开创之处, 有四圣兽,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然则多年以来, 四圣兽相继陨落,如今活跃在九州七界的灵兽, 实力最强的便是蟒龙。   传闻蟒龙乃是青龙后裔,因与浮山剑宗开宗掌门立下誓约,自此守护浮山剑宗千年, 也是唯一可与魔界凶兽饕餮抗衡的神兽。   而周深晓准备打的,正是这浮山剑宗最强的一道牌。   他径直带人到了藏剑阁。   那是苍术日夜朝思暮想,都在窥伺的青云派藏剑阁。   藏剑阁位于浮山剑宗的藏剑峰, 此山正因藏剑阁而得名,山顶之上,只有一座宝塔形的建筑,里面供奉着历代掌门和长老们的牌位和佩剑。   应晨搀扶着周深晓一步步走到藏剑阁前,他的面色难看至极,他想不通,师兄为何会这般没有骨气,向青云派这样的势力小人低头。   浮山剑宗便是毁宗灭派,也不该受这样的折辱。   周深晓的状况比昨日更差了许多,也许是这两日这些事耗费了不少心力的缘故,他咳嗽的更加厉害了。   站在藏剑阁前,周深晓喘息道:“应晨,你去开门。”   应晨面色颇为难看,然则掌门之令不可违,他上前一步,将藏剑阁的大门推开。   只听一声吱呀吱呀的巨响,铜门大开,门上的尘埃滚滚落下,宁清漓瞧着这藏剑阁,骤然间恍惚了神色。   当年师父圆寂之前,也曾带她和周深晓来过此处,那时候负责推门的是周深晓。   门开过后,藏剑阁一层便呈现在她面前。   五层的宝塔以一根铜柱支撑,一层供奉历代魂飞魄散的浮山剑宗弟子姓名,而排位后面的架子上,则供奉着历代弟子的佩剑。   多年前,静虚告诉宁清漓,“若有朝一日,浮山剑宗遭遇大难,便是毁门灭派,你们俩也定要护得此处周全。”   藏剑峰乃是浮山剑宗的命。   然而此时,浮山剑宗已落寞如斯。   宁清漓想到此,面上竟有些黯然。   周深晓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而后才缓过神来似的,抬眸看向屋内。   他踉跄两步,头一个慢慢走进去,站到供奉牌位的桌子前,嘶哑着声音道:“师妹,好久不见,师兄来看你了。”   只见那供桌上头,赫然多着一个,龙飞凤舞地写着宁清漓的名字。   牌位后面的架子上,正阳剑似是突然间感受到了什么,竟有丝丝灵气泄出,越匣而鸣。   宁清漓微微一怔,她只觉得身体里似有什么被牵引着,与正阳剑遥相呼应,她微微一愣,难道是正阳剑感受到了主人的灵魂,是以振动吗?   周深晓头一回见正阳剑这般模样,眼睛渐渐睁大,几不敢想象,他踉跄着上前,跪倒在宁清漓牌位前,颤抖道:“师妹,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应晨一时愣住,上前要将周深晓扶起来,却被他一把甩开。   那一刻,周深晓状若疯癫,哪里还有半分掌门的尊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走到案桌前,将牌位护在怀里。   而此时,正阳剑突然顿了顿,而后颤动的更加厉害。   楼焱只觉得一股杀意似从正阳剑冒出来,直冲到他眼前,他冷冷一笑,压下一丝杀意。   宁清漓果真已死,正阳已是无主之剑,若不是如此,那剑也不会因感受到楼焱的气息就反应的这般厉害。   周深晓跪在地上,两行清泪自他眼角滑落,他仿佛回到了过去,眼前近乎幻觉的出现了宁清漓的影子。   师妹还是老样子,冷着一张脸看他,做事独断专行,对浮山剑宗的长老们不屑一顾。   她自做了剑尊,便不与人贪心说笑,更不理会师兄弟的情分。她做事手段雷厉风行,素来不怕得罪人,他们都说宁清漓变了,变得利欲熏心,而周深晓一开始也是这般以为的。   直到宁清漓走了,而他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才渐渐明白,那些年宁清漓有多么不容易。   身为掌门,身为仙尊,要赏罚分明,要御下有道,要权衡利弊,要公平正义。   若是辈分高些也还好,可宁清漓也罢周深晓也罢,资历都太浅了,难以震慑下层。浮山剑宗立派多年,堂主们多有利益纠葛,掌门看似高高在上,却也不过是被供在那里罢了,想要他们听话,比登天还难。   周深晓接过来,才知浮山剑宗,当真是个烂摊子。   他明白了,却也永远没有机会再告诉师妹,我懂了,对不起。   “师兄,你别这样……”看到周深晓近乎崩溃的样子,应晨吓了一跳,他放软了口气,上前一步将周深晓扶起来。   然则宁正锋心细如发,他觉得古怪,蹙眉问道:“宁仙尊的佩剑因何而鸣?”   方无恙沉吟片刻,才道:“我这两年四处游历,听闻有灵之剑,若是遇到仇敌或者旧主,便会越匣而鸣……”   应晨听青云派众人说话,心中本就懊恼,回眸怒瞪了方无恙一眼,气道:“我浮山剑宗的事,与你们这般小门小派何干?”   素来都是求人的理亏,楼焱看了应晨一眼,笑道:“我们倒是想走,却不知你们掌门愿不愿意。”   应晨还要言语,却被周深晓一把拉住。   “师弟!”周深晓回过神来,怒瞪了他一眼,慢慢站起来,他轻轻叹息道,“在下一时失态,叫仙友们见笑了。走吧,我们去见蟒龙。”   周深晓说着,又朝诸多牌位深深作揖,而后才慢慢走上前,将兵器架上一把剑猛地拔了出来,只见藏剑阁后一道结界骤然开启,露出一道断崖绝壁来。   “诸位请跟我来。”   周深晓御剑而行,带着众人自绝壁飞了下去。   却原来这藏剑峰竟是双峰,只是这双峰之间,不过五丈宽,前山修建藏剑阁,后山则被结界封闭,只有机关才能开启。   两座山峰之间,山壁光滑,犹如被一剑劈开一般。   众人降落到山底,才瞧着一汪水潭,碧潭荡漾,岸边垂着花草,美丽异常。   宁正锋觉得这地形古怪,蹙眉看了半晌才惊讶道:“不对,这座山当真是被人用剑从中劈开的?”   周深晓笑着点头道:“是啊,藏剑峰本不叫这名字,乃是浮山剑宗开山祖师爷柳千阙一剑将山峰劈成两半,巨阙宝剑,也一直被插在山上。”   众人回眸去看,才见山顶上的藏剑阁恰好修在两半山峰的边缘,平滑的切口处,隐约可见血槽和装饰的花纹。   也就是说,当初那位剑仙,竟是一剑将这山劈成两半,此后再未拔出过这把剑。   所谓藏剑峰,藏得可不是前山那普普通通的藏剑阁,而是两山之间,这把神剑巨阙。   人站在山底,可见巨阙宝剑高耸入云,如山一般,有些细节混在云雾之中,隐约不可见。   宁正锋和方无恙瞧着这一切,不禁目瞪口呆。   只有楼焱和宁清漓却是各怀心事,显得心不在焉。   楼焱漫不经心地问道:“那蟒龙呢?也在这儿?”   周深晓点了点头,他自腰间取出一个玉做的哨子,响亮地吹了一下,便见碧潭之中,突然起了风浪,水流激荡之间,一只巨兽自水中升了起来。   蟒龙并非龙族纯血,而是龙与蟒的混血,他生来有四足,脑袋仿若蟒蛇,却又生二角,可吐人言,可喷雷御火。   传闻浮山剑宗的开山祖师,于山中降服此兽,自此定下契约,蟒龙护佑浮山剑宗已逾万年。   蟒龙浮出水面,巨大的身躯竟与藏剑山一般大小,随着他的动作,水面骤然刮起一道大风,竟刮得山上的岩石都簌簌落入水中。   “后生崽子,又寻我干什么?”蟒龙浮瞧着周深晓怒道,“都说了,什么宁清漓的,听都没听说过!”   蟒龙巨大,只这声音,便犹如雷霆万钧,将众人震得七晕八素。   周深晓更是连连咳嗽,许久才缓过来道:“还请前辈赎罪,晚辈并非刻意打扰前辈清修,只是如今浮山剑宗实在是遇到难事,还请前辈出手相助。”   蟒龙瞪着两只黄牛一般大小的眼睛慢慢靠近周深晓,鼻孔喷出些许水汽,气道:“你又想做什么?都说了宁清漓活不了的!”   他说着,却突然嗅了嗅鼻尖,面色难看地嘀咕着:“这什么味儿,好生熟悉啊。”   楼焱顿时变了脸色,他不动声色得后退了半步。   蟒龙黄色的眼睛透着茫然,似是想了半天,却没想起来,而后他靠近周深晓道:“又要作甚?”   周深晓缓过神来,吐了一口气道:“前辈……前辈能否再赐一枚龙角给我……”   “还给?那是我的角啊!你以为是什么,是根葱吗?说长就长!”   说到此,蟒龙立马不乐意了,愤怒得自寒潭里飞了出来,他巨大的身躯蜿蜒而上,却只听一阵阵窸窸窣窣的铁索声。   此时,众人才瞧着,这蟒龙竟是被两人合抱粗的铁链锁在这寒潭之中的。   蟒龙被困在这破地方万年,平日里也见不得人,都是浮山剑宗那些个徒子徒孙,偶尔来找他要东西。   昨天要鳞片,前天要须须,今天又来要角角,一个个的,根本不是人!   蟒龙越想越委屈,怒道:“你们浮山剑宗上上下下都不要脸的很!”   周深晓被蟒龙的大嗓门震得七晕八素,一时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   蟒龙瞧着他吐了血,竟是神色一软,低头端详着他。   “后生啊,你这是怎么了?”   周深晓神色复杂,低声道:“晚辈时日无多,只此一个心愿,惟愿前辈答应。”   蟒龙轻哼了一声,他在浮山剑宗也呆了许多年,见过的弟子比谁都多,周深晓所言倒是非虚,他知道,这个后生活不了多久了。   “罢了,给你便是,装什么可怜。”蟒龙哼哼唧唧得,把头趴在岸边,垂下来。   应晨眼前一亮,忙用佩剑削下一块龙角,不过拇指大的一块东西,非金非石的质地,却有通天彻地的功效。   周深晓神色一松,接过龙角,交给宁正锋道:“还望宁掌门遵守承诺。”   宁正锋难得郑重点头道:“我青云派定然会无条件支持浮山剑宗。” 第60章 钧天门     自碧潭底部出来,众人……   自碧潭底部出来, 众人再度回到藏剑阁前。   周深晓和应晨走在最后,周深晓这两日耗心神过甚,如今总算得到宁正锋一句准话, 不禁松弛下来, 竟是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应晨扶着他, 踉踉跄跄, 还未走出藏剑阁, 便摔了一跤。   周深晓躺在地上, 竟是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师兄!”应晨上前, 将周深晓扶起来, 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师兄,你怎么样?”   周深晓喘息几声,才慢慢起身道:“不妨事, 总还能撑一阵子。”   他说着,神色间竟也有几分坚毅, 他喃喃道:“起码要将此事料理干净, 我才有脸去见师妹啊……”   宁清漓本跟在宁正锋后面, 听此脚步一顿, 再忍不住回眸看过去。   她本就是心软的性子,这两日见周深晓如此, 她心中越发难过起来。   曾经多么意气风发的师兄,如今却这副模样,被师门责任压得喘不过气来, 似一直强撑着。   “周掌门还是要保重身体,若你师妹泉下有知,想来也是不愿意见你这副样子的。”宁清漓终于忍不住道。   周深晓咳嗽着道了声谢, 而后才想起来道:“我记得你,你是宁掌门的妹妹,与我师妹同姓。”   宁清漓不吭声了。   而走在前面的楼焱和其他人,也回眸看向她。   周深晓笑起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和她有几分相似之处,可若仔细想想,却又有所不同。”   宁清漓微微一怔道:“有何不同?”   “姑娘年纪尚小,眉眼灵动,笑容明媚若朝阳……”周深晓道,而他的师妹,早被那些庶务所拖累,性子内向,更无人相护,坚韧却也孤独。   “不是一个人,自然不相同。”楼焱瞧着周深晓看宁清漓的眼神,不知为何,没来由地觉得不痛快,他冷声说着,上前一步,将宁清漓挡在自己身后。   “周掌门病的这么厉害,就不要惦记着旁人家的师妹了。”楼焱凉凉地说道。   周深晓神色间一阵黯然,他垂眸不语,形容憔悴的模样,倒也十分可怜。   宁清漓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却被楼焱一把扯过来,带着她一路出了藏剑阁。   而后,一路往住处走。   宁正锋得了龙角,由周深晓亲自带着,到浮山剑宗门派闭关之处修炼,方无恙则去帮他护法。   只楼焱和宁清漓空闲下来。   宁清漓没想到,自己不过跟周深晓说两句话,楼焱竟就这般大的反应,似很是不痛快。   她小心翼翼瞧他脸色,见他是真的生气了,不禁怯懦道:“前辈……我……”   她一边说,一边扯着楼焱的衣袖,怯生生地瞧他。   楼焱看她这副样子,原本颇有些恼怒的心情才沉寂了下来。   浮山剑宗果真叫人不痛快,小丫头竟被周深晓那几句甜言蜜语骗了。   楼焱心里越想越觉得不痛快,他家的小丫头怎会和宁清漓那种无耻之徒有什么相似之处?   “浮山剑宗具是阴险狡诈之人,历代仙尊之位,无不是踩着旁人的鲜血一步步爬上来的,惯会说些甜言蜜语。”楼焱冷笑道,“姓周的心思不纯,你日后不要与他多言。”   宁清漓乖乖点头,嘴角的笑意却忍不住渐渐扬起来。   楼焱瞧在眼里道:“你笑什么?”   宁清漓摇摇头:“我没笑啊。”   楼焱的眸子似乎又暗了两分,宁清漓瞧他似是真的要生气了,才忍不住放缓了语气道:“前辈是不是吃醋了啊。”   楼焱微微一怔,看向宁清漓,似笑非笑道:“是又如何?”   这话说的过于坦荡,反倒叫宁清漓不好意思起来。   “浮山剑宗素来小人行径,我是担心你被骗了。”楼焱懒洋洋道,“便比如昔日关山一役,浮山剑宗设计诓骗,手段之卑鄙无耻,比魔修又如何?”   宁清漓听楼焱这般说,微微一愣,她心中一时闪过无数念头,脚步不禁停了下来。   关山一役乃是宁清漓刚得到仙尊之位,试探魔界实力,于关山截杀魔修的一次战役。   那次,她率浮山剑宗十名弟子,在关山设伏,将三百多名魔修困在关山,若不是楼焱闻风赶来,以一人之力破了她的阵法,那三百多名魔修只怕全都会丧命于阵中。   那是宁清漓与楼焱的第一回 交锋,因为没有多少战果,浮山剑宗知道这件事的,只怕总共也不会超过二十个,而前辈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这般想着,宁清漓不禁一时晃神。   “怎么了?”楼焱问道。   “没……没什么……”宁清漓垂眸,小声道。   楼焱却显然没有觉察到这件事的问题,他方要再说什么,却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   二人齐齐朝巨响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浮山剑宗群山深处,乌云飘过,雷声隐隐,宁清漓惊喜道:“是大哥!”   二人一路御剑飞行到了宁正锋所在之处,只见他手持长剑,披头散发,山顶上乌云密布,大风狂躁,头顶天雷滚滚,一道道劈下来。   应晨和诸多浮山剑宗弟子立在一旁,紧张地瞧着。   服用蟒龙之角可得百年修为,再加上青云派那些灵丹妙药,宁正锋甫一服用,便引发天劫。   此劫过后,青云派也终于再度迎来了,由飞升修为的修者,自此宁正锋寿数绵长,修仙之路也终于可以与周深晓这样的高手看齐了。   可雷劫凶狠,宁正锋眼看有些撑不住了,宁清漓瞧着,忙拔下头上的天舞灵簪,以术法送到宁正锋面前。   “哥,接着!”她轻声到。   漫天狂风之中,宁清漓摘下发簪,满头乌发顿时随风狂舞,她衣衫灌满了风,一时之间,竟仿佛要羽化仙去一般。   楼焱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臂,宁清漓回眸看他,朝他甜甜一笑。   “怎么了前辈?”   楼焱一时莞尔,将她拉进怀里:“怕你被大风刮走了。”   宁清漓微微一愣,就这般靠在他怀里。   而此时,浮山剑宗大门前,刚刚走到山门前的钧天门众弟子,皆是面露惊讶之色。   领头的青年一身玄色道袍,头戴高冠,腰悬佩剑,面色微变:“浮山剑宗竟还有临近飞升修为之人?”   此人正是钧天门少宗主祁阳,而他身边,水明姬亦是面色微变,沉声道:“祁郎,看来浮山剑宗是不想痛痛快快交出仙尊之位。”   祁阳冷笑一声道:“便是再多十个剑仙,也是由不得他们的。”   水明姬垂眸,眼神中略过一杀意。   “走吧,我们登门拜访。”祁阳说着,大步流星地往浮山剑宗正殿走去。   一个时辰后,终于飞升成功的宁正锋迈进大堂,身后跟着宁清漓楼焱和方无恙 。   四人瞧着水明姬安然无恙地坐在祁阳身边,皆是露出一丝惊讶神色。   周深晓更是面色大变,冷声道:“我以为寒露宫叛变我修真界,与魔界合作的消息,钧天门是知道的。”   祁阳毫不在意,笑道:“钧天门自然是知道的。”   “那水明姬在此,又是什么意思?”应晨忍不住变咬牙切齿道,“我们有多少弟子是死在她的鞭子之下的!你们钧天门还是不是人!”   祁阳故作惊讶地看着应晨,而后慢条斯理道:“看来是浮山剑宗不知就里,错怪了明姬。她一心向善,与她师父不是一伙儿,只不过她师父制造幻境,才叫你们都以为,在水牢里的是她。其实她根本就没参加玄门大比,一直都在我钧天门。”   应晨忍无可忍道:“你他妈放屁!”   祁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许久才道:“周掌门,你门下弟子说话可是不中听的很,我这人做事向来睚眦必报,谁敢骂我我就割他舌头。”   周深晓按住应晨的胳膊,笑了笑道:“还请祁宗主见量,我家师弟就是这样的脾气秉性。”   祁阳微微一笑:“耍嘴皮子功夫,你浮山剑宗素来只认第一,不论第二,余下的可都不行啦。”   然而若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又有谁比得过钧天门呢?   只是应晨方要反驳,却被周深晓狠狠抓着手臂   他压低声音道:“师弟,不要乱来,若祁阳动手,我护不住你。”   此话一出,应晨脸色难看至极,他心想自己曾经最佩服的大师兄如今怎也这般前怕狼后怕虎的,丁点英雄气概也无。   但他应晨可不一样,怎会被这种事牵挂?   这般想着,应晨开口道:“行不行的,试试便知?”   祁阳正愁没理由打人,见着送上门的理由,乐不可支。   “来,来,便让明姬与你比划比划?”   双方所有人挪步到了演武场,水明姬一条长鞭站在演武场前,随手把玩着,应晨则握紧长剑,冷冷看着对方。   自见过宁清漓,他发现自己越发不喜欢神色冷淡的女子,他们一个个那么高不可攀,那么心机深沉,应晨为周深晓感到不值。   “来吧,今日便叫我教训教训你!”应晨冷笑道。   此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应晨便断了一只左臂,满头冒冷汗,气喘吁吁地单膝跪在地上。   他疼的几乎要晕阙过去,却强忍着一点力气,说什么也不吭声。   而他面前,水明姬好整以暇地玩弄着鞭子,明眸皓齿间却时不时的看向一旁坐着的人。   “还有谁想来试一试啊?”祁阳懒洋洋问道。   周深晓咳嗽的越发剧烈,他捂着嘴看向坐在一旁的宁正锋。   宁正锋莞尔一笑,慢悠悠走上前:“我来如何?”   祁阳眯着眼,慢慢道:“宁掌门,那日洛城城外,你青云派临危不乱,弟子们又都是极有出息,我钧天门不愿与你为敌。”   宁正锋笑道:“是啊,那日你我把酒言欢,我尚历历在目,只是我师父昔年教导仍在耳边,青云派只帮理,不帮亲,你我袒护水明姬的那一刻起,你我私交便是一刀两断了。”   祁阳面色一阵青一阵红,一时之间不知该反驳咱俩有个什么私交把酒言欢个鬼还是该反驳你师父不是被你搞死的吗?   若说浮山剑宗只是会耍嘴皮子,那青云派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的王者。   水明姬神色阴郁,冷淡道:“那可就要宁掌门赐教了。”   “不必了,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来。”祁阳冷声道。   水明姬应声退下,她与祁阳微一错身,明眸流转的眼眸却扫过青云派的众人,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楼焱,不知为何这眼神叫宁清漓觉得冷飕飕的。 第61章 暴露 顶头上司坠入爱河,宛若老房子失……   祁阳乃是钧天门年轻一代极富盛名的高手, 此人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夺取仙尊之位,做九州七界第一人。   他自小勤于修炼, 于十年前达成飞升之境, 此时他负手而立, 冷冷瞧着宁正锋。   “祁公子, 你的法器呢?”宁正锋道。   祁阳冷声道:“对付你, 无需兵器, 论身份低微修为能力, 你皆比我低上一筹, 我让你一让又何妨?”   这显然是一种嘲讽宁正锋的战术,在祁阳的设想里,宁正锋好歹乃是一门派掌门,自己这般样子定然会叫他心绪不稳, 影响发挥,然而偏偏他遇见的是宁正锋。   宁正锋此人自小忍辱负重, 脸皮比墙厚,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若不然也不会在青云派当了那么多年大尾巴狼却无人察觉。   “那便多谢少宗主了。”宁正锋很是有礼的抱拳道, 而后手中剑闪电般出鞘,剑光潋滟, 竟是逼得祁阳连连后退。   祁阳气的脸都要绿了,猝不及防,躲的很是狼狈。   二人对战祁阳起手先输一招, 十分不利于气势,如此又打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宁正锋渐渐不支落了下风, 而祁阳也气喘吁吁,气力不济。   双方正是焦灼,只听藏剑峰内,突然传出一声龙吟。   一阵巨大的灵息波动,排山倒海而来。   祁阳被震得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周深晓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不妨事,想是蟒龙醒了,叫弟子去看顾一下便是。”   他说着,朝旁边伺候的弟子使了个眼色,对方忙转身离开。   祁阳面色略有些难看起来。   他做为钧天门后起之秀中顶尖的高手,今日与宁正锋交手尚占不到好处,而青云派这几个,皆是极有实力,尤其门下弟子楼严,钧天门自洛城逃出来的弟子,皆将他形容的深不可测。   如此门派支持浮山剑宗,于钧天门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祁阳此番奉父命前来,一是试探,二是要在仙门百家中传出些名声来,如今有青云派全力支持,只怕钧天门想做什么,还需要多准备准备才是。   祁阳这般想着,面上不动声色道:“宁掌门修为了得,你我再打下去,只怕会伤了和气,不若我们认个平手如何?”   宁正锋亦是借驴下坡,应了下来,笑道:“少宗主说的对。”   周深晓又适时说了些场面话,一时之间,正殿之上,宾客尽欢,其乐融融,倒是一副和谐场景。   没多久,周深晓便言说要去看看蟒龙,先行告退,门下弟子安排钧天门住下,说余下的可回头再说。   祁阳也大大方方带人住了下来。   钧天门一行人往客房走去,路上水明姬明眸流转,脚下微移,祁阳余光看到她离去的身影,却仿佛没看见一般,随着浮山剑宗的弟子往客房去了。   水明姬落了单,悄然绕道,在一处僻静角落里等了一会儿,才见一蒙面男子姗姗来迟。   “你怎才过来?”水明姬冷声道。   对方抬眸看她一眼:“此处可是浮山剑宗,行动还是需谨慎些,你以为可以随便四处乱来吗?”   水明姬不痛快,可想到自己知道的消息,还是压下了脾气,气道:“你可追查到楼焱的踪迹?”   “没有。”他蹙眉道,“洛城一战,洛川梅姬的人马皆有出现,可见楼焱当时必然在那,可如今过了许久,既不见他回魔界,也没见他暴露踪迹……”   水明姬瞧着他一副苦恼的模样,嘲讽道:“还以为这世上没有罗刹办不成的事呢。”   罗刹乃是风疾安排在正道中的一枚棋子,前几日风疾传信,说水明姬约他在浮山剑宗见面。   “你若知道什么,便赶快说出来,不要这样吞吞吐吐。”罗刹冷声道,“若是耽误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纵然知道对方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但罗刹乃是风疾身边的第一此刻,水明姬不敢得罪他,只得道:“那日我在洛城,与青云派的楼严宁青窈都交过手,这两个人竟都会浮山剑宗的剑招,不知什么来头,且那个楼严……似是个魔修!”水明姬说到此,罗刹的眼中显是露出一丝惊讶。   “你如何得知?”他追问道。   “不是只有你们魔修能觉察到来自魔界的灵息,更何况我们交过手。”水明姬矜娇道,“如何?你若不方便,我可替你试探二人。”   “不必了。”罗刹沉默了片刻,竟是脚下一蹬,飞身而去,“记得,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水明姬目送他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怨毒的目光,只是这目光隐瞒的太好,是以并无人察觉。   ***   宁正锋刚刚飞升,还需大量的时间调理,而宁清漓却心不在焉地想着楼焱之前说过的话。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楼焱的身份,只是一直以为她都把他当做修真界的前辈,那些个弯弯绕绕都被她略过。   可这两日闲下来,不知为何,宁清漓忍不住一二再,再而三的想起来。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没有丝毫矫揉造作和编造的痕迹,他似也没有意识到说出的话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或者前辈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在修真界,知晓的人其实很少。   如此想来想去,宁清漓还是没办法骗自己,前辈上辈子搞不好是个魔修。   魔修正道向来都是水火不容,想到此,宁清漓心中便十分微妙。   自小,师门便告诉她,魔修都是阴险狡诈,手段残忍之徒,修者应该见之便杀,这是他们的责任。   可是宁清漓想到楼焱一颦一笑,那些宠溺与包容,便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真的是魔修。   可前辈行事乖张,那日在洛城,他也毫不顾忌正道弟子的性命,只要细细思索便能觉察到其中的违和。   宁清漓如此心事重重,很快便让楼焱觉察到了。   “怎么了?”楼焱很是担忧的问道,小丫头近来心事重重,却怎么也不肯说怎么了。   “没什么。”宁清漓强笑着摇了摇头。   楼焱挑了挑眉,一副不信的样子。   “真的没什么的。”宁清漓被楼焱盯的十分心虚,下意识地躲开他的目光,“就是有点担心浮山剑宗,多年基业,难道就要这样毁于一旦吗?”   宁清漓喃喃道。   楼焱懒懒道:“天下大势本就如此,便是哪一日魔修占了上风,也未可知。”   宁清漓心头一跳,却只沉默下来。   楼焱瞧着稀奇,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小小的亲了一口,而后才道:“不要胡思乱想,且放心,有我在,浮山剑宗也不会有事的。”   “嗯。”宁清漓靠在他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并不多言,只心里却莫名有种隐约的担忧,这种担忧竟和玄门大比之前,颇为相似。   第二日一早,天方大亮,浮山剑宗后山的钟声便响了起来。   宁清漓睁开眼睛,眉头紧紧蹙着,这钟声她记得清楚,乃是浮山剑宗示警的钟声。   门外很快响起喧哗声,她起身冲出房门,只见天上无数修者御剑而行,皆朝浮山剑宗正殿而去。   宁清漓赶过去,只见乌压压一堆人守在殿内,周深晓仍坐在上首,面色苍白。   钧天门一众弟子站在一旁,地上有一具尸体,上面蒙着白布。   祁阳气的脸色扭曲,怒喝道:“周深晓,你浮山剑宗欺人太甚!”   宁清漓走到宁正锋身边,朝他投去询问的一眼,宁正锋低声解释道:“今日一早,钧天门一个弟子死在房中,浑身遍布魔纹,仿佛是被魔修侵体所害。”   宁清漓微微一怔,不可思议得看向宁正锋。   “是魔修?”她压低声音问道。   宁正锋微微颔首,眉宇间却很有几分不解。   门派中混入魔修这种事,青云派过去也曾遇到,且查了一通,却依旧没查出什么源头。宁正锋的目光扫过浮山剑宗,甚至是钧天门一众弟子,最后才对宁清漓道:“想来是浮山剑宗内,有魔修。”   “少宗主稍安勿躁。”周深晓声音嘶哑,神色间却不是昨日一团和气,“这名弟子显然是被魔修所杀,只是这魔修到底从何处来,却是不好说的。”   祁阳眯着眼睛看向周深晓:“你是何意?”   周深晓笑了笑,眼神中却很是冰冷:“昨夜我浮山剑宗,也有一名弟子身亡,如今仍躺在后山藏剑阁前,与钧天门的弟子死状一样。少宗主要追究我浮山剑宗,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何你钧天门一来,我浮山剑宗就混入了魔修呢?”   祁阳到底年少,听此不禁一时愣住。   “你钧天门要争仙尊之位也罢,要做这仙门百家的头把交椅也罢,但勾结魔修,为祸天下,这顶帽子,钧天门担得起吗?”   周深晓一边说,一边狠狠拍了一把桌子。   祁阳冷笑一声道:“好啊,看来周掌门是要把这屎盆子扣回给我钧天门了,此事绝不算完,三日之后,钧天门会遍邀仙门百家,到时候,再与浮山剑宗,做个交代。”   说罢,祁阳转身便走,竟是拂袖而去。   眼看众人皆走,应晨怒道:“师兄,他们这摆明了是要借题发挥,逼供呢!”   周深晓面色阴沉,淡淡道:“那又如何?我浮山剑宗上下如今又有什么办法?”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宁正锋。   宁正锋心中了然,道:“周掌门放心,我青云派自然是和浮山剑宗一条心的,只是我们到底独木难支,还得请周掌门多多联络些门派,才好与钧天门抗衡。”   “我省的,这两日,还请你门下弟子多多养精蓄锐,三日之后只怕是一场恶战。”周深晓补充道,“至于魔修的事,由我浮山剑宗来处理。”   二人一番话说罢,很快谈妥,都是聪明人,其中默契还是有的。   宁清漓微有些晃神,直到楼焱拉住她的手。   “走吧。”楼焱淡淡道。   宁清漓想到方才钧天门弟子惨死的模样,心中越发五味陈杂,她抬眸看向楼焱,边走边问道:“你说那弟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无外乎是钧天门借题发挥,寒露宫和风疾之间,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今日所做不过是个引子,想借机达到的目的,只怕还得三日后才能揭晓。”楼焱冷冷一笑,眼底却是一片阴冷。   昨天夜里,楼焱也感到了一丝魔修的气息,只是对方显是刻意隐藏身份,来去极其谨慎,只是经过他房间时,叫他觉察出了不一样的气息。   楼焱曾开门追出去,却很快没了对方踪迹。   此人绝不是普通人,只怕还是魔界中的高手,若是风疾手下,那定然是有姓名的人物。   能劳烦风疾派这样的人来浮山剑宗,绝不会只是为了帮助钧天门夺取仙尊之位那么简单。   风疾到底要做什么呢?   楼焱漫不经心地想着,从玄门大比到浮山剑宗,风疾真正想做的到底是什么呢?   宁清漓瞧着楼焱心不在焉的神色,心中所想,却是前辈若当真是魔修,那他在魔界又是怎样的地位,在修真界待这么些年,又到底为了什么?   两个人各揣着心事,一时之间,都有些心不在焉。   而此时,周深晓已带着应晨,走到后山浮山剑宗的思过崖前。   高耸入云的山峰,其上有一处山洞,山洞中设有阵法,凡修者落入此处,皆不可御剑。   周深晓和应晨一起上了吊桥,应晨扳动机关,锁链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他们一起被送到山洞之中,周深晓要应晨守在外头,才慢慢摩挲着走进去。   这里黑暗不见五指,尽头却是一间牢房,以铁栏锁着,里面坐着一个女子,听到声响,嘴角勾起丝丝嘲讽的笑意。   “你来了。”虞瑶轻声道。   “嗯。”周深晓又重重咳嗽了两声,扶着铁牢的栏杆慢慢坐下。   这里阴冷潮湿,又不能施展法术御寒,没几日的功夫,虞瑶也是形容憔悴,面色难看,只是和周深晓,却又不一样。   “你来,定是要问我什么,我说的可对?”虞瑶嘲讽道。   周深晓抬眸看她一眼,面上神色淡漠,他道:“苍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虞瑶的脸上露出一丝扭曲,她嘶声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背叛师门,告诉你!”   周深晓听虞瑶这话,却露出一丝笑意。   “阿瑶,你我好歹百年的情谊,十几年的夫妻,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周深晓轻声道,“你不是那般坚贞不屈,对师门忠心不二的人。”   他带着些许嘲讽,看向虞瑶:“阿瑶,如今的局势你还看不明白吗?这世上除了我,也无人还想保你的性命了。”   虞瑶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一般,浑身颤抖了片刻,她重重地喘息着,看向周深晓的样子,仿佛要吃了他一般。   “你什么意思,周深晓?”虞瑶冷笑道,“不要以为你时日无多,我就会救你!我宁愿和你一起同归于尽!”   周深晓目光定定地看着虞瑶,摇了摇头:“我罪无可恕,你亦如此。阿瑶,不要再嘴硬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钧天门已逼上浮山剑宗,仙尊之位马上易主,你那个师妹水明姬,青出于蓝,便是此种境地,祁阳依旧将她带在身边。”   虞瑶听着周深晓断断续续讲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她脸上的神色又是害怕,又是惊恐,许久才道:“怎……怎会如此……师父她明明说过……”   “说过什么?”周深晓声音干涩地问道。   虞瑶说到此,又沉默下来。   她知道,寒露宫与魔修合作的事一旦暴露,她这个现任寒露宫主人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她知道的秘密是她保命的本钱。   周深晓如今自身难保,她凭什么要将保命符告诉他呢?   “等我死后,应晨会继承浮山剑宗宗主之位,我已将你的事告诉了他,在我咽气之前,我会安排人护送你离开此处,此后你想去寒露宫也罢,又或者想去其他地方也罢,都由你。”   周深晓声音疲惫,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厌弃:“我知你待我从未有真心,我也不想再恨谁,阿瑶,此番一别,你我这辈子只怕也都不复相见了,日后一切因果,皆是你我自己的报应,你自求多福吧。”   虞瑶未料到周深晓会这样,不禁瞪大眼睛,看向他。   男人靠在铁栏前,只留给她一个侧影,他隐在黑暗中,满头的鬓发散着,其中竟夹杂着不少白发。   虞瑶不禁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周深晓的时候,那年二人皆是青春年少,一个眼神也够怦然心动。   周深晓当初也是一时俊杰,虞瑶又如何能不动心思,只是这再动心思,他与宁清漓早有婚约,虞瑶使尽浑身解数,却仍是不能撼动宁清漓在周深晓心中半分。   她表面上装作恬静淡然,一边与浮山剑宗人人交好,一边想心里恨透了周深晓,最后她用了牵情。   这世间再真挚的情感,竟也抵不过寒露宫调制的一副药,虞瑶得到了周深晓的人,也得到了周深晓的心,可她心里却仿佛破了个洞,再也填不满了。   直到事情败露,周深晓知道一切,她被浮山剑宗所俘,虞瑶早已绝望,甚至不知自己除了死,还有什么结果。   可如今,周深晓却要放她一条生路。   “你放我做什么?周深晓,你该恨我啊!是我,毁了你的一切!是我,让你落得如今这个下场!”虞瑶爬到牢笼边,歇斯底里一般地抓住周深晓的衣袖,她再也忍不住,一边泪流满面,一边狂怒。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可无论她做什么,周深晓都没有回头,也不回答。   男人疲惫得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望着虚空,神色间一派轻松自然,他的唇角甚至勾着一丝笑。   “阿瑶,别内疚,好好活着。而我马上就可以到地狱去,跟师妹赎我所有的罪。”   虞瑶的肩膀颤抖着,她死死抓着周深晓的衣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一盏茶之后,虞瑶才断断续续说出了她知道的一切。   “寒露宫的幽冥地狱里有个怪物,是他救了苍术,还交给了她许多修炼和炼丹的法子,苍术最听他的。那个怪物被锁在寒潭水底,苍术一直在研究,怎么把他救出来。后来她大约是想到了什么法子,只是这个法子必须跟魔修合作,她才找上了风疾。”虞瑶轻声说道,“我只知道这些,再细致的,她谁也不说。”   “怪物……”周深晓喃喃道,“幽冥寒潭……”   他似想到了什么,慢慢起身,踉跄着往外走。   虞瑶抓着栏杆看周深晓的背影,哽咽道:“深晓……”   然而周深晓并没有停下,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三日后,仙门百家不请自来,山门之下,乌压压站了一大群人。   周深晓看着山下的人流,冷笑道:“浮山剑宗上一回这么热闹,还是师妹杀楼焱那一日呢。”   而他身后,楼焱神色很有些微妙。   浮山剑宗的大殿之内,周深晓坐在上首,下面各门各派的头头脑脑凑在一处,有钧天门的嫡系,亦有与浮山剑宗交好的,最多的自然是墙头草,一群人各自为政,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宁清漓站在宁正锋身后,难得的在这样的争吵中,置身事外,她任由自己神游天外,对于这些人来来往往的机锋,也很是不在意。   方无恙一边唏嘘,一边问宁清漓:“你瞧瞧这些名门正派,没想到吵起架来都是这副嘴脸。”   宁清漓心不在焉道:“无论是什么生灵,抢食的时候都不会太好看。更何况,这种吵架,没个三五日是吵不出什么东西的。”   方无恙深感同意地点点头,而后才道:“你怎一副早就看过的口气,倒显得我少见多怪了。”   宁清漓笑了笑,没说话。   而后,方无恙左右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二人,才低声道:“我说宁师妹,近来若是有空,还是多看着点楼严那小子,我瞧他古里古怪的……”   提到楼焱,宁清漓抬眸,看向方无恙。   “你见着什么了?”   方无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忍不住道:“那天钧天门那弟子死的时候,我听到了一点动静,所以出门去瞧,见着他了,他那样子……嗯……似与平日十分不同……”   说到此,方无恙的神色越发闪烁起来。   宁清漓面色一变,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方师兄可将此事告诉过别人?”   “那自是不会,我们好歹也是一起从外门进入青云派的,我怎会这样对他?”   宁清漓点头,轻声道:“还请师兄不要将此事再告诉任何一人,便是我大哥也不行。”   她一边说,一边目光灼灼地看向方无恙,直把方无恙看的头皮发麻,最后才勉强道:“好好好,我谁也不说。”   宁清漓这才松了口气,前头依旧在争吵不休,而楼焱却迟迟没有露面,宁清漓心中越想越的焦躁,不禁悄悄退出大殿,往后山去了。   而此时,后山一处偏僻处,楼焱靠在阴影里,神色莫名烦躁,他面前,一个衣着妖娆的女子,单膝跪在地上,朱唇紧抿。   “殿下,该回了,探子来报,风疾已入临渊,欲解开饕餮封印。”   “找死。”楼焱冷笑道,“想解开封印?他以为他入了临渊,还能再活着出来。”   梅姬抬眸看向楼焱,眉宇间却是深深的担忧,她很是不恭敬地站起来,气道:“殿下,无论如何,您都不该再此耽搁下去了,养虎为患也不是你的性子,自风疾蠢蠢欲动开始,你明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到魔界,到底是为了什么?”   楼焱沉默下来,一声不吭。   而梅姬颇为苦恼地看着楼焱,传说中的魔界之主,活了万年,若论修为,那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不说修真界,便是魔界的人听到楼焱的名号,也是闻风丧胆。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说一不二的霸主,竟跑到一个三流小门派,一呆就是十几年,且看上去还颇为留恋不想离开。   梅姬当真是忍无可忍。   顶头上司坠入爱河,宛若老房子失火?   这样的事,放在过去,梅姬那是一万个不敢想,是以当洛川告诉她的时候,她甚至是不信的,直到这两日她闻讯赶来,才惊得掉了下巴。   她看出来了,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魔尊楼焱,是真的,真的,很舍不得那个叫宁青窈的小姑娘。   “殿下,浮山剑宗如今乃多事之秋,风疾苦心经营,为的就是引起修真界内讧,您若在此暴露身份,实在对咱们太不利了,属下恳请你早做打算。”梅姬继续苦口婆心道。   楼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而后似是听到了脚步声,他蹙眉道:“你先走,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梅姬已飘然而去。   而与此同时,宁清漓转过一个回廊,便瞧着楼焱靠在墙角。   “你怎在这里?”她问道。   楼焱勾了勾唇角,散漫道:“不爱听那些人假仁假义地吵来吵去,所以出来躲个清静。”   他不敢看宁清漓的干净的目光,自然也不知道那一刻宁清漓眼底略过的丝丝失望和难过。   “走吧,前头吵得没意思。”楼焱上前一步,拉住了宁清漓的手,“我们去买点心吃。”   那天,楼焱和宁清漓又去看了卖饼的阿婆,尝了玫瑰酪,楼焱坚称,这饼还是宁清漓咬过的好吃。   而吃过玫瑰酪的宁清漓,整个人都仿佛透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好闻极了。   楼焱免不了又要多吃几口,至于想吃的到底是玫瑰酪还是旁的什么,也就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清楚了。   而这天夜里,浮山剑宗又出事了。   一夜之间,和钧天门关系要好的几个门派,一口气死了四个人,每个人都是被魔息侵入体内,浑身布满魔纹而死。   他们临死前的神色又惊讶又恐惧,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   整个浮山剑宗,越发吵翻了天。   “叛徒!浮山剑宗里一定有叛徒!这么多门派,这么多弟子,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魔修?”   “就是!除非魔修就在我们中间!”   一时之间,众人哗然。   其中钧天门自然跳的最高,只因这四人皆出自钧天门的盟友门派。   正殿之内,一片聒噪,宁清漓远远瞧着,只听脚步声匆匆,钧天门的弟子依次入内,祁阳更是带人亲自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验过去。   没一会儿,祁阳自那一具尸体的衣领间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瓣梅花,亮给众人看过。   其中自有人认出来,倒抽一口冷气道:“我知道,这是浮山剑宗特有的梅花品种淡云,极其稀有,只有女眷客房的几处院子里才有。这名男弟子的衣领之中,怎会有的?”   如此又是一番激烈讨论。   祁阳回眸看向周深晓,冷声道:“周掌门,你处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你浮山剑宗寻几个人,总不至于再推三阻四吧。”   周深晓笑道:“少宗主说的哪里话,浮山剑宗素来是愿为修真界分忧的。”   说着,他很快便命人查出了住处有淡云梅花的女修,其中便有宁清漓。   当宁清漓的名字被点到之时,正殿之内,不少人露出复杂神色。   楼焱的眉头紧紧锁着,直到此时,他才觉察出一丝古怪,他意识到,这混在浮山剑宗中的魔修,说不得,当真是冲着他来的……   宁清漓和其他房外有淡云梅花的女修被叫了出来,挨个被审问了一番。   临到宁清漓时,负责审问的乃是一名钧天门的修者,说话自然很是不客气,一双小眼睛仿佛盯贼一般看着她。   “你昨日都去过哪里?又见过谁?”   宁清漓蹙眉看着他:“我昨日皆与我师兄在一起。”   “晚上呢?总不会也和你师兄在一起?”那人口气极差,几乎整个浮山剑宗正殿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一时之间,人群中隐约传出几声戏谑的笑声。   楼焱面色难看,上前迈了一步,却被宁清漓一个眼神止住了。   她朝他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然而,宁正锋却上前一步,冷笑道:“我妹妹与门下弟子早有婚约,不日便要完婚,别说是白日里与师兄在一起,便是夜里在一起,又有什么可置喙的?你钧天门弟子若不会问话查案,尽可闭嘴!”   此话说的已十分不客气,祁阳冷笑一声道:“宁掌门,不过问你妹妹几句话,又少不了一块肉,你这般样子,反倒像是心虚似的。”   宁正锋反唇相讥:“公道自在人心,我青云问心无愧,少宗主也不必在此强词夺理。”   两方正在僵持的时候,却是水明姬在外面姗姗来迟,她身后跟着数名女弟子,皆是钧天门的人。   祁阳见水明姬到了,心知她定然有所发现,不禁心中一喜。   “看来各位已经发现了尸体上的淡云梅花,方才我冒昧率钧天门弟子一一去搜查了几位女修的房间,在其中一位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说着,水明姬拿出一封信,展示给众人。   “这封信乃是风疾亲手所书,交代收信之人,暗杀名门正道弟子,挑唆我们内斗!”水明姬朗声说道,一边说,竟还哽咽起来,“可怜我师门中,也是出了叛徒,才中了魔修的圈套。”   宁清漓瞧着水明姬微红的眼眶,颇为好奇,难道寒露宫的女子,都是水做的吗?竟能将眼泪收放自如。   楼焱挑眉看向水明姬:“那日你我在寒潭交手,你可不是这副样子。”   水明姬笑道:“仙君认错了,那日洛城之战,非我所为,而是魔修以易容丹化妆成我的样子。”   楼焱冷哼了一声,摆出一个谁信谁是傻子的表情。   “罢了,水姑娘之前的事我们暂不追究,可你要说清楚,这封信是从谁的房中翻出来的,咱们还是要先把奸细抓出来的。”有人大喊道。   水明姬微微一笑,明眸流转,看向被单独拎出来的一众女修,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宁清漓道:“这封信是从她的房中翻出来的。”   此话一出,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宁清漓。   宁清漓道:“这是栽赃嫁祸,我不认。”   她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神色从容而坦荡。   水明姬微微一笑:“这可不是你说不认,就能不认的。如今物证齐全,周掌门,你至少要将此人关押看管才是吧?”   周深晓静静看着水明姬,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才慢慢道:“若这也算物证,那水姑娘又要如何自证,在洛城之时,扣押我浮山剑宗百名弟子,且无数人亲眼见过的,不是你本人呢?”   祁阳却道:“她的事我来证。那日玄门大比开始后,她一直和我在一起。”   周深晓马上道:“除你之外,还有旁人瞧着过吗?”   祁阳笑道:“钧天门上上下下,可都是瞧着了的。”   宁正锋神色冷厉,他目光阴冷的扫过水明姬和钧天门诸多弟子的脸,而后才看向祁阳,慢慢道:“钧天门要争仙尊之位,要在修真界一论长短,说来说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你们今日若是借机栽赃陷害,挑起内斗,可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祁阳,你可想过,若水明姬当真与魔道勾结,你今日所作所为,皆是助纣为虐!”   祁阳却只笑了笑道:“宁掌门多虑了,还是先想想自己吧。洛城之战,你妹妹与那个叫楼严的弟子表现十分抢眼,我钧天门诸多弟子都谢过他俩救命之恩,只是有些事,我钧天门素来公正处之,比如说,我门下弟子告诉我,你妹妹宁青窈用的,竟是浮山剑宗的招式,此事你可知晓?”   此话一出,宁清漓和楼焱一起变了脸色。   楼焱垂眸,心中莫名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他看向水明姬,却见对方正以挑衅一般的目光看向自己,那一刻,楼焱突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水明姬的目标就是自己。   只怕是在洛城时,他便暴露了些许蛛丝马迹,当时一时情急,对方尚想不明白,如今也该前思后想,有了些猜测了。   而此时,正殿上越发沸沸扬扬起来,不少弟子小声议论着,是了,一个青云派弟子,怎会用浮山剑宗的心法呢?   就连周深晓亦是面露疑惑之色,他看了一眼宁正锋,却见宁正锋亦是满脸疑惑,竟也是不知道的模样。   “剑法是偷学的,我刚入青云派那年,外门弟子中曾有一个叫司晓峰的浮山剑宗弟子,与他学过两招。”宁清漓神色淡淡,仿佛毫不在意似的,将早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   浮山剑宗马上有弟子印证了这个说法。   宁正锋的目光也跟着亮了起来,祁阳眉头微蹙,再次朝水明姬使了个眼神,   水明姬忙开口道:“其实这些争论说来说去,都没什么意义,我倒是还有一个法子,可以判断宁姑娘的清白。”   众人听此,皆是看向水明姬,只听她笑吟吟道:“多年之前,浮山剑宗曾创出一种专门针对魔修的阵法,名唤九霄云雷引天劫,传闻只要有三道雷劫落下,便是再强的魔修也会显出原形。”   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鸦雀无声。   “我不同意!”宁正锋第一个反对,他瞪着水明姬,咬牙切齿道,“受此阵法,便是修为再强之人,也是非死即伤,你如此做,根本就是要我妹妹的命!”   水明姬冷声道:“九道天雷具下,自然是非死即伤,可若只有三道天雷,便是受些轻伤,也总归是洗清了嫌疑。宁掌门若是一再如此,反倒有包庇之嫌了。”   “这倒也是个好办法!”   “放屁!什么好办法,我看水明姬就是要那姑娘的命!”   “那雷劫连楼焱都劈死了,宁青窈这一遭,我看是要麻烦。”   “你们懂什么,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此洗脱了嫌疑,有什么不好?”   众人纷纷攘攘,宁清漓却沉默不语,她只静静看着水明姬,只见女子眼里盛满了狡黠,神色间笑吟吟道:“说来,那日寒潭,有一只冰鳄,足有三百年道行,却被一位修者,几招击毙……”   “我同意。”宁清漓打断了水明姬的话,她没有看任何人,只静静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道:“雷劫便雷劫,我同意!”   那一刻,宁清漓心里没有什么旁的想法,只想着,万不可再叫水明姬说出旁的什么来了,她受点雷劫无妨,若是前辈受这雷劫,魔修的身份定会暴露!   什么仙魔之分,什么正邪不两立,那一刻宁清漓哪里顾得上,她想护着的,只是那个人而已。 第62章 你是谁 怎么会是宁清漓   正殿之上, 安静的仿佛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水明姬勾了勾唇角:“好,宁姑娘高风亮节,我也佩服的很啊。”   “青窈你胡说什么?”宁正锋厉声道, 他向来从容, 却头一回慌了神, 他急道, “难道诸位以为我青云派好欺负不成, 平白无故便要让我妹妹受这样的折磨。”   “雷劫是有些风险, 可如今令妹要洗清身上的污名, 也是权宜之计, 宁掌门若一再推三阻四,反倒叫人觉得是心虚了。”祁阳道。   宁清漓回眸,朝宁正锋微微一笑,低声道:“无妨的哥。”   宁正锋心疼的眼圈发红, 心中五味陈杂,最后只得回眸狠狠剜了一眼楼焱。   他知道定然是这小子惹了什么事, 反倒叫妹妹受苦。   楼焱看向宁清漓, 见她眉头微蹙, 对他却是满眼的担忧, 这让楼焱心中狠狠一颤,他低头, 藏住眼中杀意,两只手攥拳,握得紧紧的。   周深晓见吵得差不多了, 才慢慢道:“这法子虽是极端了些,但倒也是最快最有效率的,宁掌门放心, 此阵由我亲自持阵,绝不会让令妹有任何闪失。”   宁正锋听此,心知此事已无回旋余地,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九霄云雷引天劫起阵极大,浮山剑宗的弟子已将后山清出一块空地,带周深晓亲至。   周深晓踏入阵眼,只见地上错综复杂的阵法刹那间亮了起来,宁清漓被人引入阵中。   偌大阵法泛着幽幽蓝光,错综复杂的花纹铺了满地,宁清漓一袭青云派的竹纹青衫,满头乌发以天舞灵簪攒着,山风习习,她瞧着地上的阵法,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莫名亲切之感。   九霄云雷引天劫,这世上只怕无人比她更了解此阵,也更不怕此阵了。   周深晓瞧着宁清漓立在阵法中的样子,只觉这姑娘长身而立的姿态,与记忆中师妹的模样,竟在刹那间重叠。   他下意识地低声喃喃出声:“师妹……”   而后才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   “宁姑娘,小心了。”他朗声道,而后起阵。   满天乌云压降过来,钧天门众人神色各异。祁阳看向水明姬,压低声音道:“她当真是个魔修?”   水明姬安抚道:“她便不是魔修,也定然与魔修有所瓜葛,只要雷劫一响,她的同伙必然来救。”   一边说着,水明姬一边抬头去寻楼焱的踪迹,却见他就立在青云派人中,正阴森森地看着她。   水明姬被楼焱看的心头一跳,心中竟是瞬间升起一种恐慌之感,恨不得立刻转身便逃。   梅姬不知何时,罩着一身灰袍,低头走到楼焱身后,低声道:“殿下,洛川已带万名魔将候在浮山剑宗脚下,一旦有个风吹草低便会上山,定是万无一失。”   楼焱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吩咐下去,今日不杀人,只一样,宁青窈掉一根头发,本座唯你是问。”   “是。”   此时,周深晓轻咳一声,又命应晨拿了几枚丹药服下,而后他身上灵息骤然暴增整个人都泛着阵阵蓝光。   这灵息几乎覆盖了整座山峰,在一旁围观的仙门百家,只觉一阵阵凉意沁人心脾。   下一刻,周深晓拔剑,宝剑铮鸣。   这悍然之力一时之间,只叫仙门百家都跟着胆寒。人人都知道,周深晓病入膏肓,尚有此等力量,若是他全胜之时,浮山剑宗又岂会叫钧天门欺上门来?   在这各怀鬼胎的心思中,第一道雷骤然落下。   宁清漓只觉浑身一阵剧痛,她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上。   不远处,仙家百门皆被这壮观场面惊动,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众人心中皆是一阵心惊,忍不住想这姑娘当真能受得住三道雷劫吗?   楼焱站在原地,目眦欲裂,几要上前,却被宁正锋死死拽住。   宁正锋瞪着他,压抑着万千愤怒:“你现在上去,她方才那一下便白挨了!”   楼焱呼吸急促,他声音嘶哑道:“你以为这雷劫挺过,便会息事宁人吗?”   宁正锋面色一变,看着楼焱,他心中转过数念,许久才出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宁正锋这人滑不溜手,他骨子里没什么正邪之争,青云派上下倒是正道,但当年对他父亲,如何卑鄙无耻。   当初若不是魔修救了他,宁正锋更不会有今日。   他从来都不在乎楼焱是不是魔修,是什么背景,但这前提是,他不能拖累自己的妹妹。   “你到底是谁?”宁正锋咬牙切齿问道,“若是拖累我妹妹,我定不会放过你!”   楼焱神色复杂地看了宁正锋一眼道:“我只能告诉你,钧天门也罢,水明姬也罢,都是冲着我来的。”   “水明姬不是风疾的人吗?”宁正锋气道。   “我们不是一路,还是死对头。”楼焱话音刚落,第二道雷劫已落下。   天舞灵簪在宁清漓的头上闪过一阵光芒,竟是生生接下这一击,而后咔嚓裂成两半。   宁清漓满头乌发散落开来,整个人仿佛一只残败的蝴蝶,在灿烂的蓝色光芒中,慢慢落地,再度吐出一口鲜血。   雷电仿佛劈在宁清漓的魂灵之中,她捂着胸口,跪在地上重重喘息着。   宁清漓已许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疼痛了,她抬眸,便能看到站在宁正锋身后的楼焱。   楼焱瞪着一双猩红的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的杀气仿佛一把利剑一般呼之欲出。   宁清漓疲惫地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而后她捡起跌落在地上的佩剑,慢慢站起来。   水明姬面色难看,她今日发难,都是罗刹示意,只说要她想法子,无论如何也要引宁清漓受这雷劫,可如今两道雷劫下去,也不见任何异动,她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心虚起来。   宁清漓的目光扫过阵外诸人,最后停在周深晓脸上:“周掌门还有一击,来吧。”   周深晓蹙眉道:“宁姑娘若觉得不适,也可再等等。”   天边云层渐厚,后来更是有绵绵细雨落了下来,宁清漓迎着风雨而立,眉眼间一片坦然。   她朗声道:“不必了,早些自证清白,也好早些抓到那真正危害天下之人。仙门百家,若是永远活在相互猜忌之中,还如何能抵御外敌,能保天下安稳?”   周深晓未料到宁清漓竟有如此格局,不禁颇为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他忍不住道:“宁姑娘方才所说之话,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宁清漓笑了笑,敛目道:“可我,不是那个人。”   第三道雷劫落下,宁清漓重重倒在地上,她口中喷出的鲜血斑驳了衣襟。   楼焱再忍不住飞身上前,将她一把扶起来,眉宇间因为愤怒,而隐约透出红色的魔纹。   宁清漓靠在楼焱怀里,她想把他推开,可这个怀抱又暖又结实,竟让她一时没有忍住。   “你别过来。”她委屈道,奈何楼焱却把她箍得更紧了。   “那些人不是我杀的。”楼焱沉声道,“你不该答应。”   宁清漓疲惫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可若你是魔修,若我不答应,他们再寻别的法子可怎么办?”   楼焱没有说话,可宁清漓却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水明姬是冲着你来的是不是?别怕,有我在,定然会护你周全。”宁清漓轻轻咳嗽着,她目光灼灼,遥遥盯着水明姬慢慢直起腰来。   她挣脱开楼焱的怀抱,踉跄着往前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楼焱瞧着宁清漓纤细的背影,却觉得一颗心滚烫不已,女孩子羸弱的身影,却站的笔直,手中剑低垂,横在众人眼前。   “三道雷劫已过,我清白自证!”宁清漓铿锵有力道,“钧天门诬陷我青云,这个公道,我必要讨回!”   祁阳面色难看地看向水明姬,气道:“怎会如此?”   水明姬的眼中也略过一丝慌乱,一时之间,竟萌生退意。   然而就在此时,宁清漓脚下的阵法突然散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刺的众人睁不开眼睛。   周深晓忽然发现,他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灵息一般,身体内的力量竟仿佛被什么吸出来似的,正层出不穷的往阵法中灌进去。   而天上浓云并未散去,雷声滚滚,众人皆是变了脸色。   应晨亦瞧出不对劲来,惊道:“不对,这阵法被人改过!”   第四道雷劫猝不及防的落下,楼焱上前一步,将宁清漓护在身下,这雷劫重重打在他的身上。   “阿严!”宁清漓惊呼一声。   下一刻,只见楼焱眼中一片猩红,额间一点魔纹也越发清晰起来,他满头青丝渐渐染上一丝暗红,就连眉眼,也开始有些微变化。   宁清漓一时之间愣住了。   强大的魔息自楼焱身上散发出来,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楼焱冷笑道:“找死!”   与此同时,藏剑峰下,眯着眼的蟒龙慢慢睁开眼睛,藏剑阁中,正阳剑发出阵阵嗡鸣。   楼焱任由强大的魔息一点点充斥着自己的体内,阵法之中狂风大作,一股股暗红色的光芒将那清亮的蓝色压了下去。   “那人是魔修!”   “天哪,竟真的是魔修!”   “这人是谁?怎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他是风疾吗?”   “不……不会吧……”   与此同时,浮山剑宗山下,洛川眯着眼冷冷一笑,大喊道:“杀!迎魔尊归位!”   众魔将发出一声大喊,杀上山去。   楼焱挡在宁清漓面前,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魔修们已杀上山来,正与正道弟子厮杀成一片。   宁清漓怔忪看着楼焱的背影,颤抖着唤道:“阿严?”   楼焱的背微微僵硬,一时之间,他竟不敢回头,更不敢应声。   绕是素来杀伐决断的楼焱,如今也只剩下满心的柔肠,不知如何面对身后的女子。   他眉眼间一时竟有些哀伤。   “有我在,定不会叫他们伤你半分。”楼焱低低说道。   然而宁清漓却双眼微红。   少年人清亮的嗓音渐渐变得深沉,他的背影也悍然抽长了许多。   他背对着自己,于满天雷霆之下,挡下一切攻击。可宁清漓的手却在抖。   她还记得,那年雷劫之下,她的正阳剑与焚天碰撞在一起,发出声声脆响。   她还记得,那嚣张而不可一世的男人冷冷说道:“待你死后,我便踏平浮山剑宗,叫这里四处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她忽而又想起,想起那日她与他坐在楼家院外,他苦恼地说道:“与人竞技,那厮厚颜无耻,画了个阵法,算计我。”   是啊,他修为了得,见多识广,对修真界魔界,皆是了如指掌,这样的人又怎会是无名小卒?   她怎会没发现呢?   宁清漓愣愣看着楼焱,两行清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你是谁!”宁清漓突然崩溃一般,伸手抓住楼焱的衣襟,“你到底是谁!”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问道。   楼焱回眸,瞧着宁清漓慌乱的模样,微微一愣,他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说出自己的身份。   他涩然道:“你别生气……我……”   然而他话音未落,周深晓已怒道:“楼焱!你还我师妹命来!”   周深晓话音刚落,第五道雷劫落下,楼焱双眼猩红,梅姬自人群中一跃而起,将一把宝剑扔向楼焱。   只听一声铮鸣,焚天出鞘,伴着滚滚的火系灵息和热浪刹那间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楼焱一剑劈开第五道天雷,冷声道:“周深晓,单凭你的本事,还伤不了本座。”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露出惊恐的神色。   “是楼焱!真的是楼焱!魔尊楼焱复活了!”   宁清漓重重喘息着,她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荒唐的梦境。   他怎么会是楼焱呢?   怎么就会是楼焱呢?   她不在乎他是魔修,什么立场,什么正邪两道之争,她都可以放弃!   但他不可以是楼焱啊!   楼焱暴涨的魔息幻化出实体的火焰,整个阵法都被燃烧起来,只有宁清漓被楼焱护在身后,他始终没有回头,只看着周深晓,嘴角勾着一丝笑容。   四处充满着尖叫,怒吼,法术满天乱窜,不停有人倒地。   周深晓喷出一口鲜血,眼圈通红的看着楼焱,歇斯底里道:“今日浮山剑宗上下,便是拼尽最后一个人,最后一滴血,也不能放走楼焱!”   “那你可以试试看。”楼焱懒洋洋道,他回眸看向宁清漓,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宁清漓挣扎着,却被楼焱抓紧手腕。   “跟我走。”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危险。   “我不!”宁清漓看着楼焱,她伸出左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楼焱的手,痛苦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正邪之争于你便那么重要吗?”楼焱气道。   宁清漓不吭声。   楼焱的眼神渐渐变得狠厉起来,他刚要再张口说什么,却听身后一声雷鸣,第七道天雷落下。   焚天剑再度挥出,将天雷随手劈开。   强弩之末的周深晓对上楼焱根本毫无胜算,楼焱本就不痛快,见周深晓仍是苍蝇似的冲上来,不禁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飞身而起,焚天剑所到之处,皆是燃起大火,火势随着他的力量加强,浮山剑宗弟子尽数被困在原地。   宁清漓回过神来,气道:“楼焱!你停下!”   楼焱冷冷瞧宁清漓一眼,慢慢道:“正道与我,你只能选一样。”   成年的楼焱俊美的仿佛从画中走出一般,他长身而立,一袭黑衣,周身是若有若无的魔焰,一双眸子隐约泛着妖冶的光,亦正亦邪的模样叫人难以抗拒。   “选啊!”楼焱大喊道,他仿佛一头孤注一掷的野兽,已将自己全部身家丢在了赌桌上,只等开这最后一局。   要么便是天堂,要么便是地狱。   然而,他看着宁清漓绝望的闭上眼。   宁清漓祭出全身灵息,水系灵息义无反顾地扑向焚天剑,将大火一处处扑灭。   楼焱瞪大眼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不选我?”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今日在此暴露身份,前有仙门百家,后有魔界风疾和八部,他必须全力以赴,才能在这乱局中占据一席之地。   楼焱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宁清漓会这样干脆利落的跟他翻脸。   宁清漓声音嘶哑道:“我不会选你。”   下一刻,藏剑阁中,正阳剑感受到主人的气息,发出一声铮鸣,飞出剑鞘,往宁清漓的方向飞出。   宁清漓双眼通红,心如刀割,可这一片乱局之中,她同样没有别的选择。   浮山剑宗千年门派,她难道能眼睁睁看着楼焱将弟子全部斩杀?还有周深晓……   正阳剑飞过整个战场,落入宁清漓手中,充盈的水系灵息将宁清漓整个人都包裹在一片蓝色的光芒之中。   周深晓看到正阳剑动,失声叫道:“清漓!”   楼焱认出了那把剑,瞳孔瞬间放大,下一刻宁清漓举剑,狠狠朝楼焱劈了下去。   正阳和焚天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强大的灵息自二人剑光中汹涌而出。   宁清漓当年消散于天地,可正阳剑和她的本命空间中,各自保存了一些她的灵息,如今剑已归位,空间修复,她的修为已恢复鼎盛时的七成。   楼焱仍是不敢置信地盯着宁清漓手中剑,他嘶声道:“你是谁!”   宁清漓目光之中一片清冷,毫无半分软弱。   她冷声道:“你今日要灭浮山剑宗,便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说罢,宁清漓再度举剑。   二人打的激烈,余下的战场亦是战火纷飞。   梅姬和洛川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二人都是知道的,老大对自己那个小媳妇儿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若不是为了她,也不至于在修真界耽搁这么久。   然而,现如今,他们才发现,那个小媳妇儿竟然是宁清漓?   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令人难以置信。   “不是……怎么会是宁清漓?”梅姬质问道。   洛川怒道:“我哪知道?”   二人说这两句话的功夫,楼焱和宁清漓已是打的难舍难分。   两个人起先还都是留了手的,但越打招式越狠辣,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   “你骗我!什么被未婚夫所骗!什么被门派欺辱!”楼焱一边说,焚天一招招劈下去。   宁清漓举剑格挡,杀的双目通红:“骗你又如何?你杀人如麻,血腥残暴!你要灭浮山剑宗!我与你势不两立!”   “势不两立?”楼焱气极,眼神里尽是凶狠,“好一个势不两立,与其这样,那我不如现在杀了你!”   楼焱一时动了杀心,宁清漓瞧在眼里,心中大痛,招式竟是一顿,也正是这一顿,楼焱的剑已挥到眼前。   她一时失神,焚天在她脖颈前半寸停下,宁清漓看着楼焱,两个人对视着,急促的呼吸间,几乎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楼焱握剑的手在抖,焚天就横在宁清漓的脖颈上,她清亮的眸子一如从前,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   不知为何,那一刻,楼焱突然想起昨日两个人一起买过的玫瑰酪,想起她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笑着说:“阿严,等浮山剑宗的事了以后,我们成亲吧。”   成亲,他曾是真心实意想和她成亲的。   楼焱一时失了神,宁清漓眼看着他眸子里闪过的迷茫神色,她咬了咬牙,骤然挥剑。   正阳避开焚天,竟是一招击中,狠狠砍在楼焱肩胛骨上。   楼焱闷哼一声,一时之间,连宁清漓都愣住了。   他为何没躲开?   宁清漓心中茫然地想。   下一刻,一股魔息涌上来,只见一个周身黑衣蒙面的男子,手持短匕突然攻了过来,宁清漓猝不及防,刀刃已到眼前。   楼焱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正阳剑压在伤口上,鲜血沿着血槽流淌,滚热的火系灵息混在血液里,几乎将周围一起点着。   他伸手按在宁清漓肩膀上,将她一把推开,那手持短匕的男子竟将匕首送入了楼焱的小腹。   楼焱面色阴沉,眼底的杀意混合着被暗算的怒火,仿佛可以化成实体。   焚天剑毫不留情的砍在那人的胸膛。   那黑衣人闷哼一声,鲜血喷溅而出,然而此人也极有胆识,一计不成,转身便跑。   楼焱面色难看至极,他左手捂着小腹,鲜血自他指缝间流淌,肩胛的伤口亦是深可见骨。   梅姬和洛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撤!”到头来是梅姬当机立断道。   洛川点点头,飞身上前,一把拉住楼焱,压低声音道:“殿下,今日仓促,还是先走,改日再图谋大事。”   宁清漓怔怔站在一旁,眼看洛川带着楼焱离开,竟一时之间,没有阻拦的力气。   她沉默地低着头,任由洛川拉着楼焱拼杀出一条血路来。   洛川和梅姬毕竟早有准备,麾下魔将众多,二人若是真心想退,仙家百门根本拦不住他们。   而此时,仙家百门,遇这等战事,猝不及防间,也都是呆呆傻傻回过神来。   宁清漓下意识地回到宁正峰身边,却见宁正峰的眼中又是震惊,又是畏惧。   “青窈……啊……或者我该尊称一句仙尊……”   宁清漓闭了闭眼,强行将思绪拉了回来,她低声道:“今日事情混乱,许多事改日再与大哥解释,大哥若是方便,可回青云山等等。”   宁正峰心中虽杂念颇多,却也没乱了章法,他点点头,见宁清漓神色凝重,削瘦的身形却一如往昔,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你如今不方便,大哥先回青云派,若是遇到难事,也不必客气,青云永远是你的娘家。”   宁清漓听此,眼圈一红,心中越发难受起来,恨不得趴在宁正峰怀里大哭一场才好。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转身朝周深晓走去。   周深晓一番战斗,灵息已然枯竭,几乎站不稳,全靠应晨撑着,才没有倒下。   他的眼睛一直直勾勾盯着宁清漓,看着她走向自己,才轻声问道:“师妹?”   “师兄,是我。”宁清漓神色复杂,满心都是五味陈杂。   周深晓一时之间,竟仿佛不敢置信似的,他踉跄两步,试探着拉住宁清漓的胳膊,发现人体的脉脉温度传出来,周深晓再抑制不住,哽咽道:“你活着,你竟还活着……”   宁清漓张了张口,终究是点点头:“有幸捡回一条性命罢了。”   而二人身后,祁阳不敢置信地瞪着宁清漓,怒道:“你说你是宁清漓,便是了吗?别又是魔修的什么手段。”   宁清漓回身,手中正阳剑抬起来,剑光在阳光下潋滟出一道如秋水般的寒芒,她冷冷一笑道:“若有人怀疑,自可上前来问问我的剑,又或者……我的阵!”   她话音刚落,九霄云雷引天劫再度亮了起来。   满地幽蓝色的光芒绊着逐渐浓郁的水系灵息,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当年我能以此剑阵诛杀楼焱,如今要宰一两个正道叛徒,也是轻而易举。”宁清漓一边说着,目光略过钧天门众人,最后停在水明姬的脸上。   水明姬惊得后退半步,她心中乱极了,万万没想到,宁青窈竟会是宁清漓,昔日仙尊,余威尚存,仙门百家见宁清漓这咄咄逼人的态势,皆是露出迟疑之色。   “今日楼焱重伤,魔界如今又是两虎相争,想来一时不会与我仙门百家为敌,诸位还是早些离开,勤加练武,待我将浮山剑宗的家务事收拾妥当,自会召集诸门派。”宁清漓淡淡道。   “你和楼焱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问道。   他们可是眼睁睁看着楼焱帮宁清漓挡下雷劫的,别是两个人合起伙来,要灭了修真界啊,若是如此,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宁清漓听此,眼神冷冷地看过去,只她还未开口,却是周深晓艰难道:“我浮山剑宗与魔修不共戴天,深仇大恨,连绵千年,我门派掌门,又怎会与楼焱有什么瓜葛?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浮山剑宗不留情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明白,周深晓是力挺宁清漓的,且宁清漓担任仙尊的时间随短,但战功卓著,还将楼焱一举击杀,虽如今是卷土重来,但定要说她和楼焱合谋,是不太可能。   宁清漓听着周深晓的话,只觉得心里仿佛在滴血,握着正阳剑的手几在颤抖,然而今日若不将此事善了,劝退众人,只怕更要麻烦。   想到此,她只得收敛心神,慢慢道:“本座既能杀楼焱一次,便能杀楼焱第二次,还请诸位先行回家,待本座安排妥当,定会率诸位踏平魔界,诛杀楼焱!”   “有宁仙尊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就是就是。”   众人渐渐散去,宁清漓却盯着钧天门,冷声道:“少宗主请留步。”   祁阳面色难看,回眸看向宁清漓道:“仙尊找我何事?”   宁清漓上前一步,笑了笑,眼中却是冰冷一片:“我这个人素来好战,心眼也极小,水明姬连累我险些被雷劈,这个人我不能放她离开。”   祁阳微微一愣道:“仙尊大人有大量……”   “少宗主年少,不知本座素来的行事。”宁清漓打断了祁阳的话,眼神却飘向他身后,钧天门其他人,“少宗主可打听打听门内长老,本座想要的人,从来没有留不下的。”   宁清漓神色冷厉,气势惊人,一时之间,竟叫祁阳都忍不住生出一丝怯意。   仙门如今年轻一代的弟子虽不曾与宁清漓谋面,大多数却也听说过宁清漓的手腕。   这位宁仙尊可不比后来圆滑世故的周深晓,宁清漓在位时,做事雷厉风行,素来实行的是高压政策,无论是何门何派,什么资历,都是照得罪不误。   她不结党,不拉拢,做事只讲求一个公平,仙门里无论什么纠纷找到她这里,都绝不会因为看在某某的面子上,轻拿轻放。   当年因魔修日渐势大,楼焱更是放言要吞并九州七界,而修真界宁清漓乃是头一位的高手,是以便是她如此行事,也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自她死后,这十几年的和平,众人已许久不曾遇见如此强势的霸主,可她的传说,还在老人们的口中,时常流传。   祁阳还要再说,却是钧天门一位以前跟宁清漓打过交道的长老,眼看不好,上前一步,将祁阳拉住道:“仙尊做事向来有章法,水明姬本也不是我钧天门的人,我们说不得什么。”   这人一边说,一边跟祁阳使劲使眼色,祁阳见此,才勉强软了下来。   宁清漓满意地点点头,看向水明姬,嘴角勾着一丝冷笑,而后命令道:“把她绑了,关起来,改日我亲自审。”   说罢,应晨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带着两名弟子迎了上去。   然而他刚做完这一切,才回过神来,心中暗暗腹诽:“我怎么就这么熟练?”   宁清漓做完这一切,才回眸看向浮山剑宗的弟子们。   这些弟子方才经过一场大战,多少有些狼狈,他们的目光或惊恐,或惊讶,或好奇,或不解,当真是一时众生相。   宁清漓将这些瞧在眼里,冷漠道:“我知道,我今次回来,许多人只怕要恨得睡不着觉了。只可惜,浮山剑宗素来是实力说话,自今日起,我便重回掌门之位,浮山剑宗内外,有谁不服气,不尊掌门令者,门规处置!”   说着,宁清漓又转身看向周深晓,淡淡道:“师兄以为如何?”   周深晓直直盯着宁清漓的脸,许久才道:“自都是掌门说了算的。”   宁清漓满意地点点头,她看向魔修离去的方向,将满心的惆怅压下,神色复杂道:“传令浮山剑宗弟子,自今日起,严禁弟子随意进出,清查叛徒,每日门禁肖禁,皆不可省。”   周深晓轻咳一声,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他吩咐身边人道:“还不按掌门说的去做!”   浮山剑宗的弟子面面相觑,许久才怯生生道:“是。”   而与此同时,自浮山剑宗离开的楼焱带着梅姬和洛川往魔界十六城赶去。   楼焱身上有两处伤,肩胛骨上,正阳剑砍出的伤口深可见骨,而小腹上则还有罗刹暗算的一刀。   这两处伤都十分棘手。   正阳剑蕴含强大的水系灵息,正在楼焱的体内疯狂乱窜,扰乱他火系灵息的游走,而罗刹的匕首淬毒,虽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但却也得废些功夫才能养好。   出了浮山剑宗的地盘,众魔将便改了陆路,万人的军队大摇大摆地横插过修者的地盘,往魔界进发。   楼焱坐在马车里,身上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那件让他气得几要发疯的事情。   他那搁在心上的年轻情人,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而是他昔日的仇敌,恨不得将他处之而后快的浮山剑宗掌门,宁清漓。   楼焱的脸色阴沉,整个人都散发着不要来烦我的气息。   可许多事如今需要他发号施令,洛川被梅姬踹过来,耳提面命地要他劝劝楼焱。   洛川坐在楼焱身边,拘谨的低着头,手里拿着一瓶疗伤的药。   “那个,殿下,该上药了。”   楼焱瞧他一眼,沉默的解开衣襟。   脱掉上衣,楼焱露出瘦削却极有肌肉的上身,他匀称的肌理旁,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渗着血。   洛川小心翼翼将绷带解开,忍不住道:“殿下,这个伤口,你好歹理会一下,便是再好不了,那个谁又不会心疼。”   楼焱瞪着洛川,冷冷道:“滚。”   洛川自不会滚,他拿出伤药,洒在楼焱的伤口处,幽幽叹了口气:“这个事,是巧合了些,可是您也不能一直这般模样,魔界还有许多事需要殿下处理,还有风疾……”   “若再不闭嘴,便割了你的舌头。”   洛川聪明的闭了嘴,乖乖给楼焱上完了药,下马车去寻梅姬。   梅姬在队伍的最前面,见洛川过来,问道:“殿下如何了?”   “还是那个样子,闷闷不乐的,连身上的伤都懒得管。”洛川叹了口气。   梅姬眉头紧蹙,喃喃道:“罢了,情伤最难医治,让殿下自己慢慢来吧。”   魔修们行军三日,接连用上御剑飞行和缩地之术,才勉强赶回魔界,就在众人进入魔界地界的时候,一声声嘶吼突然由远及近,大地仿佛都在震动,野兽的咆哮声竟叫人气血翻涌,有些修为浅的更是忍不住吐了血。   楼焱歪在马车上,原本茫然而颓废的目光骤然犀利起来。   他捂着伤口下车,远远便瞧着梅姬和洛川朝他飞奔而来。   “殿下,是饕餮!”洛川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他话音未落,只听又一声嘶吼,一只偌大的神兽自地平线上升起。   只见那神兽生四足,身上沾满鬃毛,两只偌大的犄角下,是狰狞的大口。   它发出一声嘶吼,无数火焰便从地下冒了出来,站在最前面的魔将猝不及防,刹那间便被烧成灰烬,也有不少人身体被点着,发出一声声的哀嚎。   楼焱飞身而出,焚天已到了手中,他速度极快,竟在瞬间便略过梅姬和洛川,一剑狠狠劈在饕餮的角上。   “风疾,出来!”楼焱心情本就不痛快到了极点,风疾敢在这档口把饕餮从临渊放出来,简直就是撞在枪口上。   然而风疾根本没有露面,只有饕餮仍在横冲直撞的伤人。   楼焱挥剑,一剑剑砍在饕餮身上,随着他的动作,他体内的火系灵息终于开始愈合他身上的伤口。   铺天盖地的火系灵息自他身体内喷涌而出,很快,刚刚重获自由的饕餮露出一丝惊恐的怯意,它哀嚎一声,竟是后退了半步。   然而,楼焱哪里会放过它,他一手抓着饕餮的角,竟   将它整个掀翻在地。   “风疾,你他妈给我出来!”楼焱再度吼道。   这一声过后,他身后火系的魔息凝成实体,变成两只燃烧着火焰的翅膀,隐约显出凤凰的轮廓。   “若不现身,我便将这火,一路烧到你老家去!”楼焱的声音震天动地,仿佛整个魔界都在为之震颤。   躲在暗处的风疾回过神来,他突然意识到他或许惹怒的,乃是一个不该惹的人。 第63章 善后 照你说来,倒是我耽误你们了?……   浮山剑宗掌门的院子里, 只有宁清漓和周深晓两个人。   周深晓半靠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宁清漓,许久才道:“当真像是大梦一场。”   宁清漓垂着眸, 不说话。   她神色漠然, 腰挺得笔直, 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 成了那个一丝不苟的仙尊, 有的人便是千万般的不痛快, 也不敢忤逆她。   方才她雷厉风行的将浮山剑宗众弟子镇住, 而后才和周深晓回到这个小院子, 说些私下里的话题。   “这些年你过得怎样?”周深晓忍不住问道。   宁清漓斟酌片刻,才慢慢抬起头,坦然道:“脱离宁清漓的身份,我过得很好, 有亲人,有好友……”   还曾经有一个爱人。   想到此, 宁清漓的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襟, 神色间晃过一丝伤感, 而后却被她强压了下去。   周深晓捕捉到了宁清漓那一丝微妙的情绪,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涩然道:“好, 那就好,浮山剑宗欠你良多,听你这样说, 我便放心了。”   而后,他又挣扎着坐直了,继续道:“如今你既回来, 仙尊和掌门之位我终于可以完璧归赵了,这两日,门内诸多事务,我都会一一交接给你,清漓,如今浮山剑宗正是多事之秋,应晨又不通人情世故,许多事还得你多担待。”   周深晓说着,又咳嗽起来,他捂着嘴,咳的歇斯底里,咳着咳着,便有血自他指缝中流出来。   宁清漓不忍道:“师兄,门派的事不着急,你先养好身子,仙尊之位我早已无心,待你好了,还是你来。”   周深晓听此,眼圈竟是一红,他伸手拉住宁清漓的衣襟,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时日无多,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些年发生的事,当年虞瑶所作所为,虽是卑鄙,但时过境迁,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眼下便是再说什么,也无法挽救任何事了。   想到此,周深晓轻松了许多,他笑了笑道:“师妹,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能在临死之前,见到你,我已是死而无憾了。”   宁清漓眉头微蹙,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生死之际,任何虚无缥缈的安慰都并没有什么用,她迟疑许久,才慢慢道:“师兄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可以一并告诉我。”   “那师妹,便再陪我一起,去看一次藏剑峰的夕阳吧。”   藏剑峰的夕阳乃是浮山剑宗最美的景色,一道残阳仿佛就停在山前,太阳又大又圆,漫天红霞仿佛是一团火,经久不灭。   以前,周深晓和宁清漓刚入师门的时候,便常趁着休息的时间,偷偷来此处,静静看着美景。   阳光映在曾经年轻的脸上,宁清漓会偷偷看周深晓的脸,暗暗红了脸颊,而周深晓什么都知道,却矜持地故作不知。   而如今,宁清漓推着轮椅,带着周深晓站在藏剑峰前,宁清漓出神地看着漫天红霞,想的却是那如烈火一般的男人。   楼焱如今在做什么呢?   宁清漓心不在焉,任由自己的思绪飘远,而周深晓坐在一旁,便也这般静静瞧着她,贪恋着这世间,最后一丝温暖。   他说:“清漓,我死以后,就把我葬在这山上吧,我想每天看着这夕阳……”永远怀恋,曾经最美好的记忆。   宁清漓心中惆怅万分,静静点头,道了一声:“好。”   此后数日,周深晓一日比一日衰弱,清醒时少,昏迷时多,宁清漓白日里多在正殿,逐步捋清浮山剑宗的事宜,却发现,宗门衰败,比她离开那几年,还要差上许多。   她坐在正殿,一边翻看账务,一边忍不住训起了应晨。   “十五年,你还是丁点长进也没有,分舵、堂口、生意……进项出项,没有一样是清清楚楚的,弟子的修为也都不甚在意,偌大个门派若真的给了你,你让周师兄怎么安心?”宁清漓板着脸训人的时候,还是很像那么回事的。   她当年猝不及防掌管浮山剑宗,因是师父突然离世,她接手的并不顺利,但好在宁清漓修为高深,便使了个巧劲儿,把自己伪装成一块木头一般,严厉、冷酷,心狠手辣,也是一时镇住了那些弟子。   后来,周深晓在时,有几年无心收拾这些庶务,许多事都是虞瑶在做。   虞瑶做事,并不用心,不是中饱私囊,就是借机牟利,浮山剑宗上下,一片混乱。后来,周深晓觉察不对,将这些事收归自己手中,整顿数年,才有些成效。   只是这参天大树烂的实在厉害,洛城出事之后,又颇有些倒回去的意思。   应晨被宁清漓训得跟孙子似的,乖乖站在一旁,这两日周深晓的身子那是一日不如一日,他每天不是去照看师兄,便是听师姐挨训,心里也委屈的不行。   “师姐,这些年,师兄也没叫我们管过啊……”应晨支支吾吾道。   宁清漓“啪”得一声将账册拍在桌子上,瞪着应晨道:“如今这局面,你不是不知道,大战在即,便是再不会,你也得开始学了,要么勤加修炼,做镇派的高手,要么将这些事收拾妥当,日后经营。”   “师姐……我……我知道错了……”   应晨被训得眼泪汪汪,一句牢骚话也不敢说,他这个人,虽有些不上道,但心思倒也不坏,想当初他们对宁清漓那般,这两年他也是有反省的,如今这副境况,人人避之而不及,宁清漓却还肯挺身而出,应晨心里便更难过了。   宁清漓并不承情,只冷声道:“多余的话不必多言,等与魔界的事了了,我不会再继续当浮山剑宗的宗主了。”   应晨听此,如遭雷劈,他怔忪道:“你不在浮山剑宗,你要去哪。”   “我回青云派。”宁清漓笑了笑道,“帮浮山剑宗,不过是看在往日师门恩情,此事过后,咱们一笔勾销。”   “师姐!”应晨恐慌地看着宁清漓,却突然间发现,自己并无多少立场挽留她。   昔日她掌管浮山剑宗,他们各个都不服气,如今门派一堆的烂摊子,他又有何种面目让宁清漓留下呢?   想到此,他竟是一时恍惚,心中乱了方寸。   而与此同时,楼焱正干脆利落,将饕餮捆起来。   凶兽被绑了个严严实实,趴在地上,发出呜咽呜咽的求饶声。   楼焱身上又添了数道伤痕,靠在一旁休息,他面色冷漠,如一只受伤的野兽,浑身上下都带着嗜血的杀气。   风疾还是跑了。   抓饕餮花费了他太多时间,想到此,楼焱回眸狠狠地瞪着这畜生,冷笑道:“不在临渊好好呆着,偏要跑出来受这皮肉之苦,看来是皮痒了。”   饕餮偌大的个子,全身被楼焱伤了不少地方,整个人都蜷缩着微微颤抖,它灵智未开,口不能言,鼻息间,尚有一点热气和黑烟冒出来。   楼焱站起来,他小腹上被饕餮划了一道大口子,正在汩汩流血。   魔将们也在附近修整。   洛川坐在一旁,轻轻抽着冷气,他肩膀上受了不轻的伤,方才被饕餮一只角戳了个对穿,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魔修修炼的功法,会令自己痛感降低,生存能力大大加强,这样的伤口对洛川来说,虽是棘手,倒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是以,他见楼焱的眼睛扫过来,便下意识地要站起来,听他吩咐。   然而他方要起身,一只纤纤素手伸出来,将他又一把按了下去。   “别动!”梅姬蹙眉道,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在洛川的伤口处,很快便催动魔息,开始帮他愈合伤口。   魔界魅鬼生的妖娆美艳,可如今脸上却难得露出一丝心疼的神色。   “没事吧。”梅姬蹙眉道。   洛川憨憨一笑:“不疼不疼。”   梅姬冷哼一声,骂道:“呆子,冲那么急做什么?殿下又不是解决不了?”   楼焱捂着腹部仍在冒血的伤口,面色越发阴沉起来。   “梅姬!”他一时气急,咬牙切齿唤道。   梅姬回眸瞧着他,翻了个白眼道:“殿下稍等,待会儿便帮您处理。”   说话间,洛川的伤口已开始以肉眼所见的速度愈合,待伤口彻底长好,梅姬才松了口气,慢慢站起来,朝洛川嫣然一笑。   洛川看着梅姬的笑容,一时看呆了,张着嘴,仿佛傻了一般,便如此盯着梅姬,直到她起身,走到楼焱面前。   洛川痴傻的目光撞上楼焱,才渐渐回过神来,低头不语。   梅姬凑到楼焱身边,开始帮楼焱愈合伤口。   楼焱神色阴沉地问道:“你和那傻子怎么回事?”   梅姬一时坦然:“就是您看到的这么回事。”   而后,不等楼焱说话,梅姬已将满心的不痛快尽数倒了出来。   “我说殿下,您这一走十五年,在外头与仙尊谈情说爱,我和洛川在魔界,兢兢业业,一要暗地里查访您的下落,二要对抗风疾三不五时的骚扰。现如今,您这好不容易回来了,也该给我们二人放个假了吧。”   梅姬一边说,一边看向洛川:“早在十五年前,我便想跟你说洛川的事了,我们俩在一起也有些年份了,如今您既回来,我们便想把婚礼补上了。”   楼焱气得眼中冒火,咬牙切齿道:“照你说来,倒是我耽误你们了?”   梅姬很是认真地回答:“若认真算起来,是这么回事。” 第64章 审讯 楼焱戏谑着问:“你瞧我们两个般……   周深晓病故在一个白日, 那天,宁清漓照例带他去看夕阳,他气色瞧着好了不少, 眉眼间都是平淡的笑意。   夕阳之下, 周深晓突然道:“我死以后, 你不要难为虞瑶, 让她离开吧。”   宁清漓微微一怔, 许久才慢慢点了点头。   “好。”她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们到底也相处了那么多年。”周深晓迟疑片刻, 而后才笑了笑道, “不过师妹,以后若是遇到有缘人,不要再错过了,修者寿数虽长, 却也不要蹉跎时光。”   宁清漓听周深晓这般说,不知为何, 脑海中突然略过楼焱的脸, 她想他略带漫不经心的笑容, 想他挡在自己身前时的勇敢, 一时黯然。   “好,若是以后再有, 不会错过的。”宁清漓低声说道。   她回眸看向周深晓,却见他已安然的合上了眼睛。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平静的睡颜上。   宁清漓一时之间,红了眼圈。   “再见, 师兄。”宁清漓小声说道。   周深晓的葬礼,宁清漓遍请仙门百家,这些年, 她余威尚在,加上有几个与浮山剑宗交好的门派力挺,钧天门和旁的几个门派,并未造次。   祁阳本还想气势汹汹向宁清漓追问水明姬的下落,却被宁正锋几句话堵了回去。   “钧天门还是先说清楚,为何会收留一个与魔修勾结之人,再言其他吧。”   祁阳冷笑道:“赶不上青云派,竟收了魔尊楼焱这样的弟子……”   然而,他话音未落,宁清漓已开了口:“钧天门今日到底是来祭拜,还是想要找茬?如今大敌当前,若仙家百门,自乱阵脚,待他日魔界攻过来,我倒要看看,钧天门还有没有今日的气势?”   祁阳听此,立刻怂了。   那日楼焱和魔修们的实力,众人皆是看在眼里,之前洛城一战,各门派损失惨重,如今除了宁清漓这般,仙家百门,没有几个人敢和楼焱叫板。   想到这,祁阳便恨得牙痒痒,仪式一结束,便匆匆离开了。   只宁清漓却不得闲,除了一应仪典需要她拿主意,更重要的是要跟同盟一一吃过定心丹。   “如今我修为已恢复十成,若要与魔界一战,也并非毫无胜算,浮山剑宗多年基业,我不会坐视不理。”宁清漓说道。   “可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仙尊跟我们说一说,让我等吃上一颗定心丸。”有人忍不住道。   宁清漓恢复身份之前,可是和伪装成青云派弟子的楼焱有婚约的,此事不少人瞧在眼里,难保不忌惮宁清漓临阵倒戈。   “各位实在杞人忧天了些。”还是宁正锋突然开口,似笑非笑地编了个故事,将众人唬住。   只说宁清漓当初身受重伤,浮山剑宗无人能医治,这才不得不到青云派暂住。   她的身份,宁正锋早就知晓,至于楼焱,青云派已查明,乃是最近才从魔界跑出来,顶替了青云一弟子的身份,为的就追杀宁清漓。   楼焱与宁清漓根本毫无私情。   这瞎话编的不算漂亮,但诸多门派要的,不过是宁清漓表一个决心,如今效果达到,众人才终于退去。   待最后一个人转身离开,走出正殿,宁清漓才颓然坐回掌门之位,面上露出一丝疲惫来。   “仙尊太累了,还是要好好休息一下才是。”宁正锋盯着她,开口道。   宁清漓莞尔:“大哥,没有外人,可千万别这般叫我,听着很不习惯。”   宁正锋也跟着笑起来:“方才也是试探,看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哥。”   “当然认了,等这边事了了,我还要回青云派呢。”宁清漓认真说道。   宁正锋一时失笑:“说什么傻话,你是仙尊。”   “仙尊这活儿谁爱当谁当去。”宁清漓叹了口气,半是抱怨,半是认真道。   她本就不是留恋权势的性子,上辈子咬着牙,憋着一股子劲也不过是为了不辜负师父的重托,可如今死而复生,还要再扛起这一切,宁清漓只觉得难受的很。   “大哥,陪我一起去审水明姬吧,你知道,我向来不擅长勾心斗角。”宁清漓揉着额角头疼道。   宁正锋啼笑皆非,渐渐的,那层对仙尊的敬畏渐渐淡了,余下的却是对妹妹的心疼和包容。   他的小妹啊,即便是仙尊,也还是需要他来操心呢。   水明姬被关在浮山剑宗关押犯人的山洞中,地上划了阵法,无法使用修为,她被两名弟子押上来,见是宁清漓,不禁冷笑一声。   宁清漓并不在意,只以眼神示意两名押着水明姬的弟子,那二人默契的对一个眼神,狠狠一脚揣在水明姬的小肚子上。   水明姬惊呼一声,跪在地上。   她抬头,狠狠瞪着宁清漓。   宁清漓笑了笑,命人寻了两把椅子,给她和宁正锋坐下。   “你便是再怎么瞪她也没有用。”宁正锋先开了口,“你如今已是浮山剑宗阶下囚,便是祁阳再抓耳挠腮,钧天门也不会为了一个你,得罪现任仙尊。”   水明姬看向宁正锋,冷笑道:“青云派此番倒是赚了个大便宜,宁掌门如今可是要殷勤些,好歹也算和仙尊沾亲带故了,却不知你野心勃勃,想借浮山剑宗捞多少好处,又需要几年才能将浮山剑宗取而代之?”   这样说,显然是为了挑拨离间,宁正锋和宁清漓皆不上套。   宁清漓直接了当问:“寒露宫到底是什么计划?你是风疾的人?你对魔界如今知道多少?”   “她是风疾的人,那日楼焱说……”宁正锋话说了半截,竟也是一时失神,而后又改口道,“我分析,她与魔尊楼焱绝不是一伙儿的,她与风疾,还有那半路出来截杀楼焱的杀手,想来有所联系。”   再听到楼焱的名字,宁清漓心里微微有些刺痛,然而这种情绪她早已克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此后千年万年,她大约都要和这个名字共存,总不能让所有人都不得提起。   既如此,不若早早习惯了才好。   “大哥说的有道理。自楼焱消失之后,魔界大约是起了内讧,风疾与寒露宫联合,预谋夺取修真界,而在这期间,风疾发现了楼焱的踪迹,故而命水明姬或陷害或追杀。”宁清漓分析道。   “楼焱如今回到魔界,定然先要平定风疾,可我近来却有些想不通,若说楼焱暴露行踪后风疾一直在追杀他,那在此之前呢?洛城一役,风疾和寒露宫合谋,削弱仙门百家的实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宁清漓一边说,一边看向水明姬。   若说风疾或者魔修,要做这些还算有些动机,可是寒露宫和苍术,又为何要这样做?   这也是宁清漓扣下水明姬的原因,这个人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水明姬看向宁清漓的目光,冷冷一笑,她幽幽道:“宁清漓,你和楼焱有过肌肤之亲吗?有过夫妻之实吗?”   宁清漓看向水明姬,双手不经意得攥紧了衣袖。   下一刻,宁正锋一挥衣袖,一道罡风吹过,狠狠打在水明姬脸上。   只听“啪”得一声响,水明姬半边脸变得红肿起来。   “若再折辱仙尊,下一次招呼在你脸上的,就是刀刃了。”宁正锋淡淡道。   宁清漓回过神来,知自己差点被水明姬牵着鼻子走。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慢慢道:“你若不肯说,只怕是要吃些皮肉之苦的。”   水明姬胸膛起伏,状若疯癫的大骂道:“宁清漓,你这道貌岸然的小人,有本事就杀了我,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宁清漓低沉得一笑,定定看着水明姬:“你定然以为我这仙尊之位,都是虚得来的,定然不谙世事,遇到你这般泼皮无赖的样子,便没了法子,水明姬,你太小看我了。”   水明姬看着宁清漓沉沉的目光,不知为何,竟觉得那眼神与当初与她对视的楼焱如此类似,她胆寒得浑身一颤,惊恐地瞪着她。   “来试试吧。”宁清漓说着,双手突然结了个印,再打开时,便见她双手中间,有两道光圈来回闪烁,她轻轻一抛,光圈将水明姬捆绑,只见蓝光闪烁,水明姬发出颤抖的尖叫声。   “不——”   而宁清漓无动于衷,她的双手重新隐藏在宽大的袖袍中,阴阴颤抖起来。   这个结印的法子,其实是楼焱教给她的。   她突然想起,他手把手教她的模样。   那是在青云派时的平静岁月,山峰习习,楼焱带着宁清漓下山历练,一个小镇上,有狗官鱼肉百姓,玷污了一个农家女,竟还不承认,反口说是那女子勾引他。   楼焱听着他的狡辩,微微笑道:“若遇到这等无赖,我倒有个法子,叫言咒,这般结印,可令对方痛不欲生,只有说实话,才能缓解一二。”   说着,他握住她的手,一开一合之间,光圈飘过,落在那狗官身上。   那狗官顿时疼的满地打滚,楼焱戏谑着问:“你瞧我们两个般配吗?”   狗官疼的一边哀嚎,一边狂喊:“少侠和这位姑娘天生一对!真的天生一对!”   宁清漓气的狠狠捶了楼焱一把,换来他一声爽朗的大笑。   宁清漓回过神来,只见水明姬疼的已近乎晕阙,半躺在地上。   “寒露宫到底意欲何为?”宁清漓问道。   水明姬痛苦大喊:“我师父在幽冥地狱豢养一个怪物,那怪物每日都能给她一个好梦,梦会上瘾,怪物要她杀修士,她便杀修士,要她练魔功,她便练魔功……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只知道这些!”   宁清漓停下手中的咒术,转身与宁正锋对视一眼。   “看来,是要去寒露宫探查一番。” 第65章 寒露宫 那些个打扮正经的仙子们有什么……   魔界连绵数千里的焦土, 回归的魔将们气质昂扬。   他们的魔尊回来了,一回来便将捣乱的饕餮踹回了临渊。   有魔尊在,什么风疾, 什么八部, 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整个魔界, 没有人是楼焱的对手, 他就是永远的王。   此刻, 他们的王坐在马车上, 面色冷峻, 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下属。   洛川把自己蜷缩在马车的一角,弱小无助地看着楼焱,哀求道:“殿下,放我下马车吧, 梅姬会生气的。”   楼焱冷笑一声,闲闲问道:“怎么, 本座如今想与心腹商量点事, 都需要梅姬点头吗?到底我是魔尊, 还是她是魔尊?”   洛川无奈地看了楼焱一眼, 心中哀叹,他家这位殿下, 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样,脾气差, 人也幼稚。   明明是他自己不痛快,却偏偏要拿下属做出气筒。   “您是不怕梅姬,属下那是真的怕啊。”洛川可怜巴巴地说道, “她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这些年,本就因错过了婚期生我的气。那年本是都要成亲的,是我说要等找到您再说,这才有耽误了。”   提起二人的婚事,楼焱越发气的七窍生烟,他冷笑道,“本座便是要魔界自今日起,不许任何人成亲,也不是不可以。”   洛川听此,顿时惊得面色苍白,“殿下您不能这样!虽说您和仙尊那事是黄了,但您不能因为您一个人成不了亲,就不让旁人成亲啊!”   或许是因为真的急了,向来说话有些过慢的洛川,今日竟是机关枪一般,一秃噜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倒了个干净。   “当初属下就劝您,不要在修真界耽搁,那些个打扮正经的仙子们有什么用?关键时刻还不是要给你一刀的?说白了,还是咱们魔界的女子重情义,那年您出事,属下拼死拼活去救您,却把自己轰了个半死,是梅姬不顾性命把我从那些人里面抢回来的。”   说起自己的准老婆,洛川的眼里露出一丝柔情,全然没有发现周边的温度正在逐渐升高。   “梅姬那人虽是脾气不好,但骨子里却温柔的很,起先那几年,她对我真是无微不至,照顾的体贴入微,属下有几次没挺过来,她还掉了眼泪。那时候属下就想,这辈子说什么也要娶她的。”   楼焱面色难看至极,而洛川还是一副沉浸在甜美回忆中的模样,他一个八尺硬汉,硬是露出一副满脸春意的表情。   “呵……”楼焱冷笑一声,此时,他的脚下已开始冒烟了,高温烧化了马车的底座,而洛川还是没有发现。   走在最前面的梅姬阴沉得回眸看向马车,心中暗暗腹诽楼焱这分明就是打击报复,然而下一刻,她却眼睁睁瞧着马车里面突然开始冒烟,没一会儿便听里头传来洛川的惊恐叫声。   “殿下!殿下!冷静!”   下一刻,整个马车发出一声巨响,碎成一片碎片。   洛川整个人飞起来,梅姬跳起来,将他一把拉住,而后坐回马背上。   二人同乘一骑,洛川将梅姬搂在怀里长吁短叹,梅姬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的红晕。   “方才怎么了?”   洛川憨憨道:“方才殿下不知怎的,突然就生了气,将整个马车都炸烂了。”   梅姬回过神来,心道:定然是被你气炸了的吧。   楼焱的大军又行进了约一日的功夫,终于抵达了焱城,这座以楼焱的名字命名的城市,乃是魔界北方十六城的中心。   巍峨的宫殿就修在城市的正南方,楼焱回到魔宫,只见满殿的官员早已跪地迎接,见他归来,不禁各个都是热泪盈眶。   “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有人兴奋地狂喊道。   楼焱阴冷的视线略过脚下众人,他知道,这里面有不少人不过是墙头草,早在回来的路上,梅姬已将目前十六城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他面无表情,一步步走上宫殿的主位,而后目光停在一位长老的身上。   突然,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几簇火苗同时燃烧起来,大殿之内,传来痛苦的哀嚎,不过片刻,那几个人便被烧成了灰烬。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楼焱懒懒地说道,“本座知道,此番回来,你们心中各有各的小算盘,有人说本座虽复生,但修为大不如从前;也有人说,这不过是洛川和梅姬搞得小把戏。本座今日,便是要告诉诸位,魔尊楼焱无人可胜,无人可敌!一个月内,我定会取风疾性命。”   楼焱低沉而冰冷的嗓音在大殿上回荡,众人皆是禁声,不敢再多说一句。   不过到了下午,风疾便听到了这个消息。   “一个月便想要我的命?楼焱的口气倒是不小!”风疾冷声说道。   从临渊释放饕餮,耗费了风疾不少修为和战力,他也受了不小的伤。可是楼焱的力量实在过于强大,根据探子来报,饕餮遭遇楼焱,总共也不过两个时辰,便被他打趴在地。   那可是八部多年来供奉的神兽啊,竟如此不堪一击,实在叫人胆寒。   “楼焱当真有这样的本事?”风疾一时恐慌,喃喃地问道。   风疾本是魔界八部的一个首领,在楼焱入主魔界之前,风家一直都是这片土地的主宰,可自楼焱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风家日渐衰落,变得如其他普通魔修没有什么两样,风疾不甘心,他自小便有一个想法,那便是打败楼焱,得到魔尊之位。   可是一年两年,十年百年,他和楼焱的距离依旧如丘壑一般,不可战胜。   直到那一年,楼焱赴修真界挑战仙尊,却再也没有回来。   风疾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然而这苦心经营,如今不过十几年,便再度被打败。   他的地盘很快会被楼焱抢走,风家会再度变成丧家之犬,想到此风疾焦躁不已。   “罗刹呢!让他来见我!”   属下迟疑片刻才答道:“罗刹上回刺杀楼焱失败,身受重伤,此后一直躲在暗处疗伤。”   风疾面色难看,心中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罗刹在修真界的眼线,传回来一个消息,说是浮山剑宗的仙尊宁清漓要前往寒露宫查探情况。”   风疾听此,微微一愣:“寒露宫?”   他重复着这几个字,许久,突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   “也好,借刀杀人,将这件事想法子告诉楼焱,引他也过去便是了。”   楼焱回到魔界的第三日,洛川便告诉他宁清漓要前往寒露宫的消息。   “宁清漓做什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楼焱冷笑道。   洛川愣愣看着他,似想不明白楼焱为何突然转了性了?殿下不是最喜欢听宁家小姑娘的消息吗?   怎突然就不愿意了呢?   “日后宁清漓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梅姬进门时,恰好听到楼焱在说这句话,她翻了个白眼,凉凉地对洛川道:“听到了吗傻子,日后宁清漓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不要随便告诉殿下,他不爱听。”   楼焱一道目光射出来,简直要杀死梅姬。   他发现自己手下这两个下属,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尤其是梅姬,做了几年代理魔尊,便真的以为自己是魔尊了吗?   果然 ,上位者需要树立威严,才能服众。   楼焱心中想着,冷冷道:“我要做什么,还需你发号施令吗?”   梅姬没接茬,只幽幽道:“听说浮山剑宗近来正在准备去寒露宫的事,是水明姬招供,言说寒露宫内的幽冥地狱,有一怪物,可做幻境,扰乱人心。”   楼焱本是漫不经心,听到此突然抬眸道:“幻境?”   梅姬点了点头:“我从苍术那里也得到了印证。寒露宫内有一怪物,苍术便是听他指点,想到以孤女和药物控制修真界的法子。”   “为何不早告诉我?”楼焱不知为何,听到这两个字,突然面色大变,他冷声道,“给我地图,我要看寒露宫的位置,苍术人呢?我要亲自审问。”   梅姬心中腹诽,方才不还是不在乎吗?。   然而她见楼焱的脸色实在难看,也难得没有说什么,只命人拿过地图,又叫人去提审苍术。   偌大的地图铺开,上面标注了九州七界所有的地标。   有巍峨耸立的山脉,有宽阔汹涌的大河,每一座山峰旁,皆有娟秀的字体,以十分规整的小楷,将地名一一誊抄出来。   地图右下角还有一个落款,写着宋燃灯三个字。   楼焱看着地图,回头问梅姬:“寒露宫在何处?”   这地图绘制较早彼时还没有寒露宫这等门派,是以需要后世另外查找。   梅姬扫了一眼,最后娟秀的手指点了点地图的一角。   在这。   那是一片开阔的海域,海水中间有一座小岛,寒露宫便修建在岛上。   楼焱面色凝重地看向这地方,突然间回过神来道:“你方才说,宁清漓要去寒露宫?”   “是啊。”梅姬答道。   “洛川,收拾一下,我们也去,现在就出发。”楼焱面色阴沉,吩咐道。   洛川应下,立刻开始帮楼焱收拾行李。   梅姬目瞪口呆看着他,一时气结:“殿下,你这是……”   她说着,恰好撞见楼焱的双眼,那一刻,梅姬从楼焱的眼睛里竟读出了一丝隐约的担忧和恐惧。   不可一世的魔尊楼焱,在害怕,那种深切的恐慌让梅姬彻底愣住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殿下需要多少人马?”   “人多没有用处,带二十个人就行。”楼焱飞快地说着,而后竟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暗格里取出一个镯子,那是一个十分稀有的法器,算是楼焱自己的收藏。   他把镯子丢给梅姬。   “呐,你的新婚贺礼。”楼焱漫不经心道。   梅姬收到镯子,越发不知楼焱的意思。。   “殿下!”   然而楼焱打断了她,他笑了笑道:“这些年辛苦了。”   梅姬一时不可思议,许久才道:“那殿下可要平安归来。”   “嗯,会回来的。” 第66章 南珠 “你就当我……是你的阿严,好不……   寒露宫位于东海的一处繁华城市鹭洲, 自港口出海,往南顺着洋流走上一日,便可见一座小岛, 立于汪洋大海中, 宛若一块翡翠, 泛着葱葱郁郁的绿色。   岛上宫墙屋顶, 全部以琉璃瓦烧制, 白日里阳光反射, 散发出五彩的光芒。   宁清漓带人到了鹭洲。   她年少时, 曾跟随师门来过寒露宫, 那时候,寒露宫的宫主还是苍术,寒露宫还不过是一个三流的小门派,比之青云派更是不如。   宫内弟子休息的多是炼丹制药的法术, 修为不高,更无多少战力。   鹭洲繁华, 往来商户频繁, 寒露宫依附鹭洲, 以经商为生。   然而这些年来, 寒露宫发展迅猛,便是在鹭洲, 说起寒露宫的大名,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家宗主生了怪病,听问寒露宫有秘制丹药, 特来求丹问药,不知船家可有船登岛?”宁正峰打了个前哨,笑盈盈地在码头上与船老大交谈。   船老大是个独眼的老头, 皮肤晒得黝黑,坐在甲板上抽水烟,听宁正峰这般说,却只垂着眸子声音嘶哑地问道:“你们几个人,出多少钱?”   宁正峰笑道:“二十个人,价钱您说了算。”   船老大打量着宁正峰的打扮,慢悠悠道:“寒露宫四周有海怪和阵法守着,不可御剑飞行,而能登岛的船,只有我家有,你们要上二十个人,可是极贵的。”   “您但说无妨。”宁正峰斯斯文文说道,摆明了一副老子有钱的架势。   船老大瞧着他,眼睛都亮了起来。   “一个人一万灵石,少一个字儿我也不走这趟。”他阴沉着脸道。   宁正峰摆出一副完全没有超出预算的表情,先行付了一半的定金,而后才回去告诉了宁清漓。   宁清漓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是浮山剑宗的事,怎好叫大哥出钱?”   浮山剑宗虽是大门大派,但比起青云派这种,在经济上却十分吃力,门派剑修众多,丹修药修都是极少,弟子们平日的口粮、长老们修炼的花费,但凭帮人捉妖除魔之类的活儿,浮山剑宗显然财政十分紧张。   “这一点我青云派还是出的起的。”宁正峰摆摆手道。   宁清漓见此,只得同意。   此后,宁清漓选了个客栈,安排一行人住下,预备明日登岛。此次出门,宁清漓总共带了十几个人,其中除了宁正峰,皆是浮山剑宗的弟子。   应晨则被她留在浮山剑宗,要他好好学学如何打理门派,也是借机给他锻炼的机会。   想到临走前,应晨眼泪汪汪的模样,宁清漓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夜晚的鹭洲仍是热闹,海港上来来往往的货船络绎不绝,街市上也从不宵禁,便是深夜也热闹非凡。   浮山剑宗住下的客栈距离码头极近,是以夜里也颇为聒噪吵闹。   宁清漓入定半晌,才发现自己在心神不宁的走神,索性什么也不做起身出门。   夜间的鹭洲灯火通明,城市的主干道,常有半夜靠岸的商船,卸下货物,就地贩卖。   南洋的珍珠、新鲜的海货,空气中皆是大海潮湿的腥气,泛着凉爽的海风充盈着每一个人。   宁清漓头一回见这般景象,一时好奇,便沿着摊贩闲逛,时而还会认真买些东西。   她想买一颗南珠送给宁正峰,以作为此次他陪自己前来的谢礼。宁清漓兀自在摊边认真挑选,偌大的南珠在夜空中颇为耀眼。   “姑娘瞧瞧这颗。”店主热心的将最大的那颗连盒带珠子一起塞进宁清漓的怀里。   “姑娘瞧着便是富贵人家的,自然要最好的南珠才能相配。”摊主满脸堆笑,宁清漓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方要放下,便感觉身后硬生生有人挤了过来。   “这么大的南珠!可真不赖!”   “可不是,让我看看。”   两个人一边挤一边凑过来,宁清漓侧了身,把那二人让进来。   下一刻,却听有人凉凉道:“把钱袋还给人家。”   那两个挤进来的人身形微微一僵,手里还抓着宁清漓的钱袋。   然而宁清漓不看小偷,只飞快回眸,只见她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身量欣长的男子,男子的脸上带着一副鬼怪的面具,双手背在身后,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眼。   “哼,便是抢了,又怎样?”二人瞧宁清漓不过一个小姑娘,冷声气道。   宁清漓却根本不理会他们,只愣愣看着那人。   他的身形,他的眸子,他的声音,都实在太过于熟悉,以至于即便戴着面具,宁清漓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他。   是楼焱,是楼焱来了。   宁清漓有些迟钝的想,一时之间,她竟忘了拔剑,也忘了旁的。   楼焱轻哼一声,不过片刻便抢回了钱袋,顺便折了二人的手臂。   两个小偷顿时哀嚎起来,面露惊惧之色,转身便逃。   这样的热闹渐渐让人群涌了过来,楼焱瞧着宁清漓,轻轻叹了口气。   他把钱袋还给她,而后拉着她的手,飞快混入人群中。   集市上行人接踵,这一点骚乱很快淡去。   宁清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被楼焱拉着,她下意识地挣脱了他的手臂,而后低喝道:“楼……”   楼焱伸手捂住她的唇,而后轻轻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嘘,我悄悄来的。”楼焱的眸子柔和下来,他朝宁清漓眨眨眼,而后拉着她的手,沉声道,“你就当我……是你的阿严,好不好?”   宁清漓僵在原地,她想说不好,想说不行,可她那样被楼焱握着,竟是怎么也挣扎不开。   他的手掌依旧干燥,带着脉脉的体温。   宁清漓的手向来是微微有些凉的,这样被握着,真的很舒服,也很暖和。   “好了,仙尊大人,只这一晚,没什么的。”楼焱无奈笑道。   街上闹闹嚷嚷,摊贩都点了灯笼,鹭洲的码头被映得灯火通明,星星点点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宁清漓被拉着手,她仰头看着楼焱,面具之后的眼睛,微微弯着,带着淡淡笑意和温和,没有一丝一毫的戾气和杀意,仿佛还是那个在青云派日日相伴的阿严,眼里泛着的,是柔和的万家灯火。   宁清漓瞧着瞧着,眼圈突然红了红,她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难过。   楼焱看在眼里,颇有些手足无措,他拉着她的手在街上闲逛,四处具是叫卖南珠制品的商贩,楼焱走到一处摊贩旁,随手买了一根簪子插在她头上。   “别哭,送你的。”   宁清漓微微一愣,而后一时之间,越发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   楼焱见她神色好了一些,不禁松了口气道:“这才像宁清漓。”   说起这个名字,楼焱的声音颇为酸涩。   在此之前的许多年,他心中骂过这三个字无数遍,那卑鄙无耻的正道仙尊,将他困死于阵法中,害得他漂泊十几年,才终于攒够了回魔界的资本。   可如今这三个字,连着那个和他朝夕相处,一起长大的小丫头。   那个救他的,爱他的,羞涩的仿佛一朵花骨朵似的小丫头,明明自己都没法自保,却在认认真真的帮助身边的每一个人。   在楼焱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这样被人保护过。   他天生强大,从来都是他保护旁人,却第一次被别人保护。   他觉得有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傻瓜,让人逗弄逗弄,都觉得不忍心。   可当有一天,他发现她竟然是宁清漓之后,一切好像又变得不一样了。   浮山剑宗的高徒,和她交手过数次,那女人向来是冷着一张脸,做事雷厉风行,一把正阳剑,又快又狠。   她会是那个钻在他怀里,青涩诱人的小姑娘吗?会是那个坦然得说我们成亲吧的宁青窈吗?   楼焱想不通,却不由自主地想来瞧瞧她,而后他也不知道为何,便现了身,在夜市上闲逛。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从这头走到那头,楼焱忍不住开口:“鹭洲的南珠十分有名,听闻海边的采珠人都有一身闭气的功夫,可入水底一炷香的时辰,而不用换气……”   宁清漓听着楼焱柔声的介绍,他戴着面具,眸子却还是原本的模样,楼焱恢复身份之后,身形样貌都有了些微的变化,就仿佛是一个少年,一夜之间长大了,宁清漓竟有一种错觉,仿佛在身边牵着他的手的,还是阿严。   之前种种,都是噩梦。   “阿严……”宁清漓抬眸看向楼焱,突然下意识地唤道。   楼焱停下了讲述和介绍,轻轻应了一声:“嗯。”   这一次,宁清漓没哭,她仰头看着楼焱的眼睛,嘴唇颤了颤,手掌下意识地握紧了正阳剑。   “你若只是阿严,该多好。”许久,她才突然叹息道。   自恢复身份之后,宁清漓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紧张,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   从浮山剑宗的管理到周深晓的丧仪,她整日里忙的团团转,什么也没顾上。   如此也好,便没空沉下心来,想阿严,想楼焱,想着十几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此刻,楼焱就站在她面前,宁清漓突然感觉到一种后知后觉的痛,几乎一下子袭上心头。 第67章 馄饨 别来打岔,我家娘子害羞。   “那我今天只当阿严可好?”楼焱见宁清漓神色间又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慌忙把她拉进怀里,无奈道,“小丫头, 别哭啊, 我看不得这个。”   宁清漓瞧着楼焱, 终于慢慢点头。   就只放纵这一次吧, 没有责任, 没有正邪之分, 只是阿严和宁小丫, 逛一个繁华的小镇, 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深夜的码头,有卖馄饨的小摊,馅料是鱼泥调制,带着微微鲜咸的风味, 宁清漓咽了一口口水发出咕咚的声音。   楼焱噗嗤笑出来:“小馋猫。”   宁清漓面色一红,方要走, 却被他一把拉住, 走到摊位上坐下。   “老板, 一碗馄饨, 不要辣,放虾皮。”楼焱熟练的招呼, 甚至按在桌子上的,是一枚铜板,而不是晶石。   “你以前来过?”宁清漓觉察出了什么。   “少时游历, 也曾来过鹭洲,那只怕是千年前的事情了。”楼焱眯着眼,似想起什么, 声音里带着淡淡惆怅。   宁清漓微微一怔,她想追问,可下一刻,馄饨上了桌,热气腾腾的打断了她。   “客官不要一碗,陪娘子一起吃?”店小二嬉皮笑脸道。   楼焱被娘子二字逗笑了,眼睛微微一弯,又丢了一枚铜板给他:“别来打岔,我家娘子害羞。”   店小二高兴地接过,十分响亮的喊了一声:“好嘞~”   宁清漓面色微红,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安慰自己,眼下他不是楼焱,只是阿严而已,是阿严。   若他只是阿严,他们如今只怕已经在筹备婚事了。   想到此,宁清漓神色间又暗淡了许多。   “小心烫,慢慢吃。”楼焱把馄饨推到宁清漓面前,淡然道。   “你不吃?”宁清漓下意识地问。   “戴着这个,不方便。”楼焱敲了敲面具,很是无所谓的样子。   宁清漓用勺子盛了一个,小心翼翼地吹了半天,才含进嘴里。   “好吃。”她笑道,神色间尚且带着女孩子的憨态,一双眼睛弯弯的,一不小心便撞进楼焱促狭的眸子里。   “堂堂浮山剑宗宗主,仙尊宁清漓,眼看着仇敌在眼前,竟还有心思吃馄饨。”楼焱轻笑道,而后便见宁清漓变了脸色。   楼焱顿时有些懊悔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他得意忘形,竟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馨氛围毁于一旦,想到此,楼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他小心翼翼瞧着宁清漓的脸色,生怕她一时气愤,再翻了脸。   好在,宁清漓并未说什么,竟还勉强勾了勾唇角,道:“阿严这里还有哪里好玩啊,再陪我逛逛吧。”   楼焱轻轻应下,只觉得心里酸涩的紧,他道:“好。”   那个夜,楼焱拉着宁清漓的手,在鹭洲的夜市上漫无目的逛了许久,他们看远洋的渔船靠岸,运下无数鱼获,听船老大和收鱼的商贩讲价,成群的海鸥在黎明中鸣叫,在海岸边飞翔。   天快亮的时候,炊烟四起,夜里的商贩渐渐离开,白日里的鹭洲越发热闹起来,他们在码头边,静静看着太阳慢慢升起,阳光洒满了金色的海面。   海风渐起,带着些微凉意,楼焱突然伸手,把宁清漓抱在怀里。   她的身体微微僵硬起来。   “天亮了。”楼焱轻声说道,他的手收得紧,将她紧紧抱着。   宁清漓闭了闭眼。   这样的距离太近了,她整个人都被圈在楼焱怀里,她能闻到楼焱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气,那是属于阿严的味道。   “不要去寒露宫,那里藏着的是一整个地狱。”楼焱突然开口。   宁清漓微微一颤,终于,他还是提及了那个地方,正如宁清漓从见到楼焱起,便知道,他定然也是冲着寒露宫来的。   “我要查清楚,魔界的目的是什么,寒露宫的目的又是什么。苍术肆意乱为,修真界洛城一战,死伤无数,这些事,总要有个交代。”宁清漓敛住心神,慢慢说道。   她是仙尊,在其位,谋其政,便是再没有兴趣,宁清漓也从未曾逃避过她的责任。   楼焱神色难看的很:“你怎不听劝?”   宁清漓迎着阳光,嘴角微微勾起,笑道:“因为我是宁清漓啊,楼焱。”   楼焱微微一怔,而后不等他松开双手,宁清漓已挣扎出他的怀抱。   她回眸看他,突然伸手揭开了楼焱的面具。   两个人静静对视着。   宁清漓神色间的柔情渐渐褪去,哪怕眼神中还带着些许贪恋,但她此刻,比谁都要清醒。   这世上根本没有阿严,有的只是一夜的梦罢了,现在天亮了,梦醒了,人总要回归于现实。   宁清漓的神色,已彻彻底底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冷漠仙君。   她道:“楼焱,我不知你有什么目的,什么缘由。只今日,谁若阻我入寒露宫,我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几句话铿锵有力,楼焱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他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那便试试看,宁清漓!”他一字一顿道,手下意识地在虚空中一握,焚天的轮廓若隐若现。   楼焱的额间泛起阵阵红色的魔纹,强大的力量波动很快惊动了鹭洲所有的修者,有人凑近了,才惊吓道:“是魔修!”   楼焱冷冷一笑,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容。   焚天出鞘,与此同时正阳剑越匣而鸣。   佩剑铮鸣,是主人杀心已动。   宁清漓要杀自己,想到此,楼焱刹那间攥紧了拳头。   他铁青着脸看宁清漓,“你想杀我?”他沉声道。   “你若继续为祸天下,我便杀你。”宁清漓认真道。   “呵。”提起这个,楼焱冷冷一笑,“为祸天下?”   他咀嚼着这个词,眸子里渐渐涌起寒霜。   有那么一刻,宁清漓觉得楼焱也动了气,说不得是要与她大打一场的。   她在这痛苦的折磨中,感到一种莫名的痛快。   就这样吧,互相仇视,互相折磨,这样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总归可以有个结果,也好过这样细细碎碎的磋磨,一颗心如钝刀子割肉,日夜煎熬。   “好啊,等你从寒露宫里出来,我便让你悄悄,为祸天下是个什么模样!”楼焱说完,转身便走。   宁清漓瞧着他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神色间尽是复杂。   楼焱没有御剑,只是独自一人穿过逐渐热闹的街道,他的背影孤独而萧索,宁清漓静静看着他,心里想,永别了啊,我的阿严。   ***   天色大亮后,宁清漓率浮山剑宗众人登船,偌大的航船有甲板,有船舱,船老大和水手们里里外外检查妥当,才放宁清漓他们登了船。   上了船后,宁清漓命弟子们都去船舱休息,而后找到站在甲板上的宁正峰。   她站在他身边,看浩瀚的大海,波光粼粼的海面。“   船老大吹出响亮的号声,船帆被一截一截的升起来怕,远扬而去。   “出——发——了——”   宁清漓站在宁正峰身边,趴在栏杆上看着大海,脸色颇有些担忧的眉头紧锁。   “大哥,我心中觉得隐约的害怕。”她轻声道。   宁正锋颇为好奇地瞧着她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此时甲板上没有外人,宁清漓便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昨夜见到楼焱了。”   宁正锋挑了挑眉:“魔修也来了?”   “或许是收到什么消息吧。”宁清漓道,“他劝我不要去寒露宫。”   宁正锋眉头微微蹙起。   “我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宁清漓咬了咬唇,头一回对未来的一切产生了一种不自信的感觉。   她是害怕的,害怕当真如楼焱所说,寒露宫里藏着什么厉害的角色,她对付不了。   浮山剑宗二十名好手,还有宁正峰,都不该葬送在这里。   宁正峰斟酌片刻,突然勾了勾唇角,笑道:“你可想听我说真话?”   “什么?”宁清漓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宁正峰的口气实在轻松,丝毫没有大敌当前的味道。   “其实我觉得,寒露宫一行,咱们已稳了一半。”宁正峰懒懒地说道,“因为楼焱来了,若当真有个什么,你还怕他不出力吗?”   宁清漓目瞪口呆地看着宁正峰,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大哥!”宁清漓气道,“大哥怎么可以这样说?”   “这是事实。”宁正峰笑道,他斟酌片刻,才慢慢道:“青窈,我还是叫你青窈吧。”   宁清漓沉默着,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我们相处已有五年有余,你和楼焱相处的时间,只怕更长。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一起,你是什么样的人,楼焱又是什么样的人,我想我还是心知肚明的。”宁正峰淡淡道,眉眼间带着些许无奈和惆怅。   “起先我十分不喜楼焱这人,性子不阴不阳,对人也是若即若离,可如今我却觉得他大约没有传说中那般不堪。”宁正峰慢慢道,“青窈,他是真的喜欢你。”   宁清漓面色难看,许久才道:“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宁正峰笑道:“我知,这些话若叫名门正派的听了去,定要算我一个通敌的罪名,可大哥跟小妹说话,向来是没什么忌讳的,我说的也都是事实。我没经历过那些大大小小与魔修有关的战争,但我却觉得,魔修也不见得各个残忍,就比如修者们,也不都是好人,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说罢,宁正峰转身离开,独留宁清漓一个人,在甲板上慢慢想着。   一个时辰之后,宁清漓还没想好,便听船老大一声号子。   船靠岸了。 第68章 入局(上)    “到喽,到喽……   “到喽, 到喽。”船老大喊着,有水手抛下缆绳,将大船绑好。   宁正锋结了船钱, 带着浮山剑宗弟子下了船, 船老大用唯一的一只混浊的独眼上下打量着一行人, 突然道:“慢着。”   众人齐齐回头。   船老大抽了一口水烟, 突然道:“你们不是来看病的吧?”   宁正锋微微一笑, 并不不说话。   船老大露出一个阴沉沉的笑容:“去年也有你们这般打扮的人登岛, 足足有百人, 我家拉了三趟船才把他们送上去。后来我往岛上送淡水, 还曾见过几个,你们猜怎么着?”   他这样一说,有浮山剑宗的弟子顿时紧张起来,有人咽了口口水, 轻声道:“怎么了?”   “全都疯了。”船老大哈哈笑着,一副手舞足蹈的兴奋模样, “都疯了, 他们在地上爬, 有的还断了手脚, 都疯了。”   他的脸上泛着癫狂的神色,海岸边风声习习, 胆子小的弟子忍不住沁出一丝冷汗。   宁清漓面色阴沉,许久才慢慢道:“便是如此,我们也要去。”   说罢她率先转身, 下了船。   船老大的笑声没有停,直到他们都走远了,仍能听到那隐约的声音。   “师尊, 他……他那是怎么了……”有弟子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充斥着惊恐。   “故弄玄虚罢了,大家不要害怕,有仙尊在,定能将大家安然无恙的带出来。”宁正锋开口道。   可弟子们一个个却面色沉重,难受极了。宁清漓见此,便开口,讲起当年她还在师门历练时的故事。   “我年少曾与师兄一同出门历练,也到过一处十分危险的境地,那是一处乱坟岗,孤魂野鬼横行,我们年少,吓得剑都握不稳。”明明在讲曾经惊心动魄的过往,可宁清漓的眼里,却有不少眷恋。   她声音平静,娓娓道来。   “乱坟岗魍魉横行,攻击修者,我记得他们身上皆有繁杂的魔纹,一动起来,魔纹便泛着红光。”宁清漓道,“我吓得握不稳剑,师兄说,清漓,害怕打不退敌人,倒不如与他们拼死一战。”   那时候宁清漓还小,师父带着他们酣战一夜,每个人身上的白衣都被血水染红,有的师弟师妹倒在地上,便再也没有醒来。   那些年,浮山剑宗四处除魔,虽是极有声望,却损失惨重,有不少天赋弟子,皆命丧于此。   而自楼焱伏诛,周深晓担任宗主后,新一代的弟子已极少经过战斗了。   宁清漓一边是鼓励,一边却也是历练,她没准备在仙尊的位置上呆太久,而余下的还需要这些孩子扛起大旗。   她不是会讲故事的人,但那些真实的战斗却也让这些弟子们认清了现实,好歹也算给大家打了点气。   宁清漓见大家恢复了一些信心,才松了口气。   她抬眸,只见一条鹅卵石铺设的小径一直蜿蜒曲折,远远地可隐约瞧见一座宫殿隐在密林深处。   四处散落着贝壳,仿佛整个岛都是从褪去的海水中逐渐显露出来的。   宁清漓走在最前面,当先一步率人走过去,一路上四处俱是空荡荡的,仿若偌大的寒露宫,一个弟子都没有。   穿过小径,便有一座宫殿依着山势而建,白色的墙壁和屋顶,让整座建筑都透着一种娟秀的美感。   宫殿四周俱栽种着寒露草,郁郁葱葱的蓝绿色的灵草微微颤动,散发着怡人的水系灵息。   寒露宫依托山势而建,殿门在山脚下,一扇巨大的木门前,甚至没有驻守的弟子。   一时之间,就连宁正峰也颇为惊奇道:“此处仿佛已无人了一般。”   宁清漓神色黯然:“洛城之战,寒露宫近乎倾巢而出,也没多少弟子返回,余下的,只怕听到我们上岛的动静,也都躲起来了。”   她说着,上前一步,推开大门,古老而陈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喑哑的声响,寒露宫的宫殿一下子向他们打开。   外殿之内,只见墙壁上俱镶嵌着夜明珠和贝壳,泛着隐约的荧光,墙体里的大约是掺入了什么萤石之类的粉末,让整个宫殿无需照明,也泛着微光,美丽异常。   “好漂亮啊。”有弟子感道。   宁清漓却蹙了蹙眉,她上前一步,只见寒露宫的第一道宫殿,几无陈列,只见墙壁上、屋顶上都雕刻着满满的壁画。   “大哥你看,这上面画的是故事。”宁清漓道。   宁正峰轻轻应了一声,他仰着头仔细看完壁画上所有的内容,并不十分在意。   “这上面画的是九州远古神话,传闻这世上最初修者稀少,灵息丰沛之处,全都被灵兽把持。四圣兽据守四方,谁若敢侵入他们的地盘,他们便要杀了吃了那些修者。”   “这个故事我知道,本门藏书之中,有一本便是记载此事。”有弟子听宁正峰说到此,兴奋地抢过话头。   “后来,修者中出了一个勇士,传闻那人就是浮山剑宗的柳千阙,他降服了凤凰、朱雀和白虎,还绑了蟒龙,为自己镇守门派。其余三兽,皆已陨落,自此修者才渐渐发展起来,而不必受灵兽们的侵扰。”   “是啊,这上面刻着的正是这个故事。”宁清漓不知为何,看着这些壁画,便有种心里不踏实的感觉,她说着微微蹙眉,只见这宫殿四角,俱镶嵌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南珠,四枚南珠泛着莹莹绿色的光芒,殿内还有一股子灵息,不着痕迹的暗流涌动。   众多弟子走到宫殿中间,突然地上亮起一道蓝光,勾勒出阵法的样子。   众人皆是吓了一跳,宁清漓更是干脆利落地拔出正阳剑,剑刃铮鸣,一时杀意盎然。   然而下一刻,从宫殿尽头的一扇大门前,楼焱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丝痞里痞气的笑容,朝宁清漓看过来。   “天啊,是楼焱,魔修!”   “我们快跑吧!”   有的弟子自小便听过楼焱的传说,这个人的名字和模样,只要随随便便站在哪里,便可叫半个修真界为之胆寒。   “你们后退。”宁清漓深深凝重,一剑刺出,楼焱轻轻冷笑一声,后退半步,剑锋自他衣襟前划过。   他笑:“宁仙尊,你也太心急了些。”   宁清漓神色不变,长剑出,便是一番快打。   楼焱双手在虚空中一握,焚天剑便如一团火焰一般,泛着高温和热量。   浮山剑宗的弟子们面色难看,虽各个都露出一脸怯意,但却无人从宫殿里退出来,直到宁正峰忍不住道:“都先退出来,不要影响仙尊。”   如此,众多弟子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宫殿内,宁清漓的剑与楼焱的剑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响。   殿宇的屋顶都随着这震荡落下簌簌的石灰和瓦片。   “我说了,你若再拦我,我便杀你!”宁清漓咬牙道。   “我拦你是为了你好!”楼焱怒道,他边打边退,似是要躲到后殿去,宁清漓自然不放松,紧紧咬着,一招一式,俱是拼尽全力,楼焱猝不及防,竟被打的有些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这地方,我定是要查的!”宁清漓此时,早已下定决心。虞瑶奉师命接近周深晓,诱他吃下损心智的药,导致后来宁清漓和周深晓蹉跎百年。   而后,寒露宫利用美人计,从浮山剑宗捞走多少好处,又多少次置浮山剑宗于不仁不义。   这口气,周深晓报不了,宁清漓却是咽不下去的。   纵然她知道,便是重来,她和周深晓也未必不会错过,但至少,周深晓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是以,为了浮山剑宗,也是为了自己的师兄,这个寒露宫宁清漓是无论如何也要查下去的。   “你这是找死!”楼焱手中焚天突然亮了亮,他长剑劈下,宁清漓反手格挡,她气力不及,这一挡竟有些力不从心。   宁清漓下意识地卸力,一路踉跄着后退,却被楼焱步步紧逼,竟是退到方才楼焱走出来的小门里。   二人猝不及防,一起跌了进去。   宁清漓惊呼一声,只觉身后脚下一空,竟是重重摔在地上。   那殿内之后,竟连接的乃是一处暗门,暗门后面却是一处极隐秘的空间,宁清漓毫无防备地掉下去,只觉喉咙一片腥甜。   楼焱握剑,居高临下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她。   宁清漓捂着胸口,胸膛剧烈地喘息着。   这地方极其阴冷,四处俱是呜咽的风声,冰系灵息几乎将墙壁上的水珠都凝结成冰,地上潮湿,寒气仿佛穿透衣衫,径直沁入到骨髓里。   宁清漓轻轻咳嗽着,她看看四周,才慢慢看向楼焱:“这里就是寒露宫的密室吧?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何拦我?”   楼焱笑了笑,漫不经心道:“自然是因为,这里是杀仙尊的好地方了。你的实力本就在我之下,杀了你,修真界群龙无首,我逐鹿中原,指日可待了。”   宁清漓看着楼焱的神色,张了张嘴,可却不知该说什么。   若要杀我,为何昨天晚上不曾?又为何要等到这时候?   宁清漓勉强恢复自己的理性,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眼下,她和楼焱利益冲突,那么那个人便只能是敌人。   她踉跄着起身,举剑。   “来啊。”她神色凶狠道。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楼焱冷声道。   下一刻,二人再度缠斗在一起。 第69章 入局(下) 他是凤凰一族的唯一一人,……   宁清漓上一回与楼焱交手还是十五年前决战之时, 如今时隔多年,楼焱修为越发精深,她几招下来, 竟是被逼得步步后退, 不知不觉撞在墙边。   她闷哼一声, 只觉半个后背都火辣辣的疼, 下一刻, 楼焱一剑劈过来, 宁清漓咬牙躲开, 发髻却在这争斗间散落下来。   那前日在鹭洲夜市买的南珠簪子跌落在地, 摔成两半,宁清漓出神地看着,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骤然间又疼了起来。   楼焱见她出神, 冷声嘲笑道:“没想到堂堂仙尊,还会佩戴这般寒酸的饰物, 实在不堪。”   宁清漓原本受伤的脸上, 却因为这句话起了变化, 她抬眸, 神色古怪地看着眼前人。   那显是楼焱的模样,长身而立, 眉宇间有一点红色的魔纹,满头青丝束起,头上戴着精致的冠, 一身玄色长衫,袖口处,以金线绣出各色图案。   宁清漓看了许久, 才慢慢开口道:“你不是楼焱。”   楼焱的脸色变了变。   “这枚簪子,是楼焱送的。”宁清漓的神色有些微的古怪,“你我早有山盟海誓,肌肤之亲,若当真是你,不会这样对我。”   看起来仿佛楼焱的男子,面色一变,他脸色阴沉不定,许久才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宁清漓,没想到你真的会上当,自始至终,我都只是为了把你骗到这里来罢了。我就是要玩弄你,戏耍你,魔界上下,谁不会这种把戏?”   宁清漓笑了笑:“真的吗?”她虽如此问,却也并没有什么疑惑,只是手中的正阳剑,杀意更   对面的“楼焱”觉察出不对劲,他眯着眼,危险问道:“宁清漓,你要做什么?”   下一刻,强大的水系灵息自宁清漓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她手中剑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楼焱”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剑光如雨,混着冰凌齐齐朝“楼焱”攻了过来,而后,宁清漓踩过的地方,一株株小苗钻出地面,凤凰藤蜿蜒的藤蔓不过瞬息便疯狂长大,将整个空间充满。   宁清漓的眼底泛起蓝色的光芒,她的身形狂舞,犹如一只蝴蝶乘风破浪而来。   “楼焱”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他任由正阳剑刺穿他的身体,双眼却只直勾勾盯着宁清漓身后的凤凰藤,声音嘶哑道:“那是你的空间?你有本命空间?”   宁清漓微微一愣,不知这个冒充楼焱的人在稀奇些什么,下一刻,“楼焱”的身体从她眼前慢慢消失,就连身边的黑暗也彻底消失了,宫殿变换了模样。   富丽堂皇的殿宇里,四处闪烁着珍珠的光芒,长明灯一盏盏的亮起,寒露宫的真容彻底展现在宁清漓的眼前。   她怔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高高的穹顶足有百丈,仰头看过去,宁清漓甚至看不清屋顶雕刻的花纹,镶嵌的慢慢的夜明珠犹如繁星,眼花缭乱,不可计数。   灯光摇曳间,宫殿的尽头,一扇大门缓缓打开,露出蜿蜒向下的楼梯,通往无尽的黑暗。   “我终于等到你了。”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宫殿内回荡。   宁清漓惊道:“你是谁?”   “你下来,便知道了。”那人说道。   宁清漓迟疑片刻,这显然十分危险,也超出了她的计划,或许是看出了对方的迟疑,年轻男子轻笑起来:“来吧,你若不来,我可要去对付你的同门了。”   他说着,宁清漓的面前,突然有一阵白雾,雾中隐约可见宁正峰和浮山剑宗弟子们的脸。   他们似在苦苦挣扎,皆是面色难看,更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声,而后开始互相残杀。   宁清漓浑身微颤,大喊道:“够了。”   年轻人轻轻笑起来。   “跟我走吧。”他说,“你是躲不过去的。”   宁清漓闭了闭眼,只得咬牙继续往前走。   楼梯一路向下,宁清漓每走一步,她面前的新一盏灯就会亮起来。   楼梯越来越陡峭,一直向下。   宁清漓在心中默默算着方位,轻声道:“你就是那个传说中在寒露宫幽冥地狱里的海怪?”   男人的声音响起:“你很聪明,你知道我?是谁告诉你的,虞瑶?苍术?还是水明姬?”   他听起来兴致勃勃,宁清漓的眉头紧紧蹙着。   “你到底是谁?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来见我,我自然会告诉你。”男人继续道,他的声音很是兴奋,几乎是按讷不住的催促起来,“快来啊。”   宁清漓却放慢了脚步:“你是如何跟我说话的?”   她问。   对方沉默下来,似没想到宁清漓先问的是这个。   “我能感觉的到,你的灵息萦绕在寒露宫的每一个角落,可这种力量太弱了,你伤不了我,也没办法带我去见你,你只能一步一步将她引过去。”宁清漓蹙眉道。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你总有那么多问题。”男子对宁清漓的问题,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但他显然很有忍耐力,丝毫不觉得宁清漓聒噪,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些欢乐的气息。   “你来见我,无论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宁清漓沉默下来,她轻轻应下,继续沿着楼梯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走到了尽头。   这里竟然当真是幽冥地狱的入口,楼梯的尽头是大片的海水,这里似乎连着某个洞窟,海水不断冲刷着楼梯,宁清漓能感觉的到,水下有无数生灵,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好了,到水里来。”男子兴奋道。   宁清漓沉默以对,如此冒冒失到这里,她已然是在犯险了,就这样踏入未知敌人的地盘,她又如何肯做。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要这个。”男子兴奋地说道,他说着,海水中竟有一只乌龟慢慢游了过来。   宁清漓惊讶地看着,那只海龟慢悠悠爬上岸来,走到她身边,慢慢张开嘴。   一枚避水珠掉了下来。   “把避水珠戴在身上,你便不会怕水,你本就是水系灵息的修者,难道还怕大海不成?”男子急声道,而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或者,你可以从桥上过来。”   说着,一座琉璃桥骤然间从水中升了起来,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暗中。   桥面由蓝色的琉璃瓦烧成,美丽极了。   宁清漓微微一怔,她迟疑片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慢慢上了桥,桥面泛着一丝异样的冰冷,她走到第三步,却突然踏空了。   琉璃桥消失,宁清漓整个人栽进冰冷的海水中,耳边是男子狡黠的笑。   “你上当喽!”   下一刻,宁清漓便见,海水深处,一道巨大的亮光由远及近,将她整个人吞没。   是幻境。   被光亮吞没的最后一刻,宁清漓回过神来,这个人的能力是制造幻境。   宁清漓再次睁开眼睛,只见四周一片绿意盎然,她躺在草地上,穿着一身白色的道袍,头发挽成一个松松的髻,阳光映在脸上,带着十足的暖意。   “师妹!师妹!”身后,有人跑过来,宁清漓坐起来,回头轻笑,甜甜地唤了一声师兄。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怕是落入一个古怪的幻境之中,宁清漓一时挣扎不开,便只这样跟着自己的“师兄”去见“师父”。   幻境中的浮山剑宗十分简陋,只有主峰有一座建筑,宁清漓被师兄拉着,一路快跑,没规没矩地,径直冲进正殿,才见正殿里坐着一个白衣束管的男子。   他的脸模糊不清,宁清漓无论怎么用力看,也看不清。   “师父,徒儿带着师妹来了。”师兄兴奋地说道。   “坐下吧,该上课了。”师父放下手中的书卷,随手拿起册子开始讲课。   宁清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时的浮山剑宗,大约只有这两个弟子。   “顾岭,你来念第一段。”师父说道。   于是,师兄便朗朗上口的念了起来。   “灵息者万物之始,灵脉者,万物之桥……”   这书宁清漓也是知道的,乃是修者的入门书籍,而顾岭这个名字,她更是觉得耳熟。   身体虽然还在认真上课,但宁清漓的心却在思索,许久她才回过神来,想起这个名字的出处。   顾岭乃是浮山剑宗立派祖师柳千阙的嫡传大弟子。   难道这回忆是浮山剑宗初代师徒的回忆。   上过理论,柳千阙又带着两个小徒弟学起了法术,如此一直反复两个时辰,才终于结束了今日的课程。   “好了,今日的课业结束了,你们晚上想吃什么?”   那时候的浮山剑宗还不能叫浮山剑宗,山脉之间,不过只是一处空地,师徒三人相依为命。   教授完了法术,柳千阙卸去那不苟言笑的脸色,转而和蔼问道。   顾岭十六岁,是个半大小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大喊道:“我要吃肉!”   而宁清漓所在的这具身体,名唤宋燃灯,乃是一个羞涩的小姑娘,只怯生生道:“师父做的,我都喜欢。”   说着,师徒三人还要一起去厨房,忙活生火做饭。   柳千阙掌勺,顾岭负责生火,而宋燃灯会帮忙切菜。   他往灶台里搓了一个火苗,而后叮嘱顾岭:“鼓风。”   “是!”顾岭响亮的应下,下一刻便大袖一挥,火焰蹭得一下窜上来,把半个厨房都快点着了。   顾岭手足无措,只听宋燃灯一声轻哼,水袖间冒出一股清泉,灭掉了烈火。   柳千阙无奈地摇摇头,“你玩去吧。”   宋燃灯也气道:“师兄大笨蛋,竟帮倒忙。”   顾岭委委屈屈,却也只能先出去了。   他回眸看着厨房里的窗户,恰巧能看到宋燃灯的脸。   她笑意盈盈地瞧着师父,声音乖巧又甜美。   “师父,我把菜切好了。”   “嗯,还是燃灯有心了。”   那一刻,顾岭的心酸成一团。   楼焱手握焚天,一步一步走向寒露宫,宫外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上,四处俱是白骨,他看到浮山剑宗的弟子在相互残杀。   “是魔修!快杀了他!”   “我这也有魔修!”   惊恐的呐喊声中,每个人都在疯狂的出剑。   “啊!”有人被同伴砍下手臂,有的人丹田碎裂,更有被刺中胸口,永远地倒在地上。   四处尽是血腥味,惨不忍睹。   楼焱红色的眸子隐约透出一丝烦躁,他仔细辨认宁清漓的位置,却什么也探索不到,只得打晕了站着的每一个人。   洛川和魔修们跟在后面,见着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老大……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目瞪口呆地问道。   “是幻境,这些人已陷入幻觉。”楼焱冷冷说到,走到寒露宫的殿门前,他见到了宁正峰。   宁正峰剑已出鞘,浑身狼狈不堪,竟还沾了不少血迹在身上,显也经过一场恶斗,而他身旁,有弟子倒在血泊里,还剩最后一口气在。   “你是谁?” 宁正峰守在门前,声音嘶哑道,他不知是被什么吓破了胆,眸子里尽是恐惧,他抬眸看着楼焱靠近,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别动!”宁正峰举剑,嘶声道,“我不想杀你。”   楼焱勾了勾唇角:“你也要能杀得了我。”   他伸出手,一团火焰自他手心窜出,这火焰一挥,宁正峰的眼前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楼……楼焱?”宁正峰瞪着楼焱,渐渐回过神来。   “嗯,是我。”楼焱道。   “你真的是楼焱?”宁正峰又确认了一遍。   楼焱挑了挑眉,不答他,反问道:“你方才瞧见了什么?”   宁正峰闭了闭眼睛,声音嘶哑道:“尸山血海,四处俱是入了魔的修者,齐齐朝我攻来,我隐约瞧着,这些人中,有的像是浮山剑宗的弟子,便一个也不敢伤。可他们却都来要我的命。”   “后来呢?”楼焱继续问道。   “后来我闭了眼,感受灵息和杀气,我告诉他们不要相信眼前的一切,那都是幻觉。可他们不听,我只好……只好……”宁正峰没说完,可声音里的颤抖却已说明了一切。   楼焱满意地点点头,他由衷地说:“你很厉害,并不是谁都能做到你这样的反应。”   宁正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还是不行。”   他说着,忽而想起了什么。   “快,清漓在里面,一直没有出来。”   楼焱听此,并不意外,只面色阴沉道:“我知道。”   他上前一步打开宫殿大门,而后才回眸叮嘱洛川:“在外面等我,若遇险,便先回去。”   “啊?”洛川愣了愣,“殿下不回去,我怎么好走呢?”   楼焱微微一哂:“行吧,想等在外面就等在外面,只是小心幻境。”   宁正峰道:“无妨我看着他们。”   楼焱点了点头,转身进入宫殿之中。   他一走进去,满室的长明灯再度亮起,楼焱看着穹顶精美的雕刻,夜明珠颗颗闪亮,不禁露出一丝讥笑:“顾岭,这地方可真够俗气的。”   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徒儿自是比不得师父您的。”   楼焱冷声问道:“宁清漓呢?”   “你是说我的燃灯吗?她还在睡下睡着呢。”   楼焱面色难看,焚天剑祭出火焰,顾岭似十分忌惮楼焱,声音渐渐远了。   “哎呀,师父动气了,我方才不过是跟您开了个小小玩笑,若不然怎么让燃灯先进来呢?”   “她不是燃灯。”楼焱垂着眸子,声音冷厉道,“她有名字,叫宁清漓。”   顾岭发出哈哈笑声:“师父最爱骗我了,她不是燃灯又是谁?”   而此时,宁清漓在幻境之中,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   一度她甚至有了一些错觉,仿佛她就是燃灯。   顾岭喜欢宋燃灯,宁清漓很快便发现了这一点。   少年郎丝毫不掩饰他的心思,他给燃灯买山下的点心,帮燃灯做功课,师父责骂了,他也围着燃灯开解。   可年少的燃灯丝毫不喜欢和他走的太近。   “你走开!师父要我练挥剑千次,我便要挥剑千次!”燃灯板着一张脸,咬牙练习。   她今日被师父批评了,师父的眼里都是满满地失望,师父说:“我没有这般偷懒的徒儿,昨日欠下五百次,今日便补一千次吧。”   宋燃灯说到做到,便挥剑一千次。   顾岭在旁边看着,心疼的团团转。   燃灯性子骄纵,又认真,师父骂一次,私下里便要偷偷哭十回,今日定然是伤心伤得很了。   她一边挥剑,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   顾岭站在一旁,双手攥成拳,一回眸却见柳千阙便站在不远处,他跑过去,气道:“师父,是你误会师妹了!她这几日为了你的生辰,整夜整夜的绣荷包,白日才会支撑不住,没有做完功课的。”   柳千阙却只漠然道:“我收你们二人为徒,是要你们来帮我绣荷包的吗?”   宋燃灯听着,动作微微一顿,而后越发狠厉起来。   顾岭怔忪看着柳千阙离开的背影,直到听到身后一声闷响,他回头却见是宋燃灯倒在了地上。   “师妹!”   那日夜,宋燃灯发了烧,红着一张小脸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还在呜咽着:“师父,师父,你怎么不懂我?”   顾岭守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心疼地说:“我懂你,他不懂你,我懂你。”   第二天,宋燃灯身子好了些,却又开始忍不住绣起了荷包。   她手笨,一个荷包,拆了绣,绣了拆,整整数日,也没有做好,一双眼睛熬得通红。   “我要绣一个凤凰。”燃灯笑道,“谁让我们的师父,是一只凤凰。”   顾岭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着她,许久才轻声道:“可是燃灯,方才我刚从师父那回来,他说你若再绣荷包,他便不高兴了。”   自然这并不是柳千阙的原话。   柳千阙的原话是:她若再绣那劳什子荷包,便叫她下山去跟绣娘学针线好了,在我这儿耽误什么功夫。   荷包绣了一半,宋燃灯却不敢再绣了。   她是最最不愿师父不高兴的。   此后又是数年,顾岭和宋燃灯的修为越来越好,二人便时常外出历练。   他们路过一个村庄,从村民的手里救下一只成了精的乌龟,带回浮山剑宗。   柳千阙瞧着,不禁啼笑皆非。   “这是玄武,怎会被你们捡到。”   他敲敲龟壳,笑道:“老友,出来相见啊。”   玄武冒出头,突然间变得巨大无比,差点压断了浮山剑宗半个山峰。   “老鸟,我要死了。”玄武幽幽叹了一口气。   柳千阙毫不奇怪,轻轻点头:“看出来了。”   仙兽有灵,但到底是生灵而已,生老病死也是常态。   “吾儿尚在人间,若有机会,便叫你的徒弟们照拂他一二。”玄武苍老的声音传来,宋燃灯站在柳千阙身后,怯生生地看着玄武。   玄武浑浊的目光瞧着她,带着淡淡笑意。   “这个女娃娃很好,你要不要考虑留个后啊。”   柳千阙却蹙眉道:“不可胡说,这是我徒儿。”   “老鸟,你这脾气,太正经啦,没意思。”玄武笑着,幽幽叹了口气,“我看这丫头与我有缘,便送她一点东西吧。”   说着,玄武自口中吐出一颗灵珠,那珠子摇摇晃晃突然朝宋燃灯飞过来。   宋燃灯摊开手掌去接,珠子却没入她的掌心,消失不见了。   她眉宇间骤然间泛起一阵钻心似的疼,她只觉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开,识海里有一块土地辟出来,很快,灵物在上面疯长。   玄武勾了勾唇角,慢慢闭上眼睛。   “老鸟,你生而不死,不觉得孤独吗?”   柳千阙挑了挑眉,看着玄武渐渐消失在天地间。   “不觉得。”他喃喃说着,抬头看天,世间万物生长,处处都是美景。   天上下起了雪,雪花一粒一粒落在柳千阙的眉眼间,又渐渐化去,宋燃灯仰头瞧着,心中无限甜蜜和感慨。   她似乎更有力量了,是不是也距离师父更近了一步。   后来,柳千阙也偶尔带两个徒儿下山游历,四处闲逛,增涨阅历。   他们行侠仗义,也曾帮扶乡邻,柳千阙活了太多年,他悉心养着两个徒儿,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   他是凤凰一族的唯一一人,也是最后一人。   凤凰浴火,涅盘而生。   他不死不灭,与这天地同在。   既没办法繁衍子嗣,也无人可相伴长久。   他觉得无聊了,便化为人形,养了这两个孩子。   宋燃灯二十岁那年,她的空间之力渐长,顾岭也开始不是她的对手。   她长成了落落大方的少女,偶尔下山,便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顾岭的危机感也越来越重了,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   柳千阙不怎么管他们,徒儿们大了,雏鹰展翅,也可翱翔于天际了。   那日,宋燃灯和顾岭一起下山,他们听说某镇上有妖邪作祟,便去捉妖,到了那里,才发现,竟是个鬼新娘。   那姑娘本已许了人家,却被县太爷强行带走,未婚夫上门讲理,反而被打死。   姑娘得知此事,便穿上嫁衣,死在新婚之夜,追随情郎而去。   宋燃灯气急,要去杀县太爷,可去了才发现,县太爷一家早就被鬼新娘杀了。   那姑娘满身的戾气,贪婪地看着宋燃灯,冷声道:“真是一副好皮囊啊,不若送给我吧!”   宋燃灯想破她的咒,却怎么也破不了。   顾岭更是不敌,只得回浮山剑宗求助。   柳千阙赶到时,才发现那鬼新娘身上,竟有白虎的幻境之力。   虽只有一半,却也足够让年轻的宋燃灯应付不来。   柳千阙意识到自己的老友只怕也出事了。   他打退了鬼新娘,宋燃灯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她抓着他的衣襟,一遍遍道:“师父,我喜欢你啊,我真的喜欢你啊!”   柳千阙愕然听着,许久才蹙眉道:“你心神不稳,容后再说。”   后来,他便让顾岭照看宋燃灯,亲自去寻白虎。   灵兽相识万年,最能知道去何处找对方。   柳千阙找到白虎,却发现他早已奄奄一息。   “老鸟,你来了。”白虎的肚子上插着一把剑,他的呼吸渐渐急促。   “怎么回事?”柳千阙不可思议道。   这世上,能伤到万年妖兽的生灵可是不多。   “我的阿园死了对不对?”白虎虚弱地说道。   阿园是那个鬼新娘的名字。   柳千阙只得轻声道:“是的。”   “是我不该乱用幻境在人身上,那东西损人心境,阿园走不出来,我也离不开这里。”白虎的呼吸渐渐沉重。   “到底怎么回事?”柳千阙蹙眉道。   白虎苦笑,他知道,老友也帮不了他。   他喜欢一个人类姑娘,可那姑娘却不喜欢自己。   白虎一时情急,用幻境编了个故事,说自己和那姑娘是自小便有婚约,可幻境之力过于扭曲,那姑娘伤了神志,不但性命丢了,就连魂魄都永远走不出来了。   “阿园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方才一个少年人来,我便将灵珠给了他,没想到他转身刺了我一剑,老鸟说不好是我闯祸了。”   柳千阙神色大变,急声问道:“那少年叫什么?”   “似是叫顾岭。” 第70章 幻境 在幻境里,你可以永远做我的阿严……   那个叫顾岭的少年在使用幻术。   宁清漓很快发现了这一点。   他周身泛着白色的光芒, 双手间渐渐凝成一个巨大的光球。   光球里充满着记忆,有宋燃灯的,有顾岭的, 还有柳千阙的, 顾岭把这些记忆送到宋燃灯的眉心, 很快它们统统消失不见了。   宋燃灯的双眸一片空洞, 她站起来, 抱住顾岭的脖颈, 朱唇微起:“师兄……”   顾岭的眼里又高兴又难过, 他声音嘶哑地道:“师妹, 我的师妹……”   而这一次,宁清漓却不再宋燃灯的身上,她成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静静看着。   顾岭拉着宋燃灯, 两个人在浮山剑宗肆意妄为,抵死缠绵。   柳千阙赶回浮山剑宗时, 宋燃灯穿着嫁衣, 站在顾岭身后, 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师父……我和师兄成婚了……”   年轻的顾岭警惕地看着柳千阙, 浮山剑宗四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幻境,一个个晶莹的圆球里, 尚能看到顾岭和宋燃灯相处的影像。   “你疯了。”柳千阙冷冷地看着他。   顾岭却笑起来:“师父,您是神祗,自然不明白我们人类的挣扎, 你看,师妹以后都不会缠着你了,她是我的了。”   柳千阙看向顾岭, 颇为失望,他不懂,这世上怎会有人失去理智,做这样的事情。“白虎之力,最为霸道,极容易反噬,你好自为之吧。”他疲惫道,“你们走吧,浮山剑宗,再没有你们的名字了。”   活了几万年的凤凰想不明白,为何人类生命如此短暂,却也仍然要追求那些不可求之物。   后来,柳千阙又收了一些徒弟,清一色是男孩子,足有十几个人,他教他们修真之法,却不再亲自照顾他们起居,一应生活都是自己来。   他疏离而冷漠,不再事事亲为,只当是无聊的时候,找的一个乐子。   而与此同时,宋燃灯和顾岭,隐居在一处山林里,朝夕相处。   顾岭编织了一个庞大而华美的幻境,把宋燃灯装了进去,她仿佛一只被摆弄的提线木偶,再没有自己的意念,自己的思维。   宋燃灯只是一个喜欢顾岭的空洞皮囊。   十年、二十年……   有一天,顾岭终于觉得受不了了,他开始尝试,恢复一些宋燃灯的神志。   起先的时候,她仿佛还是痴痴傻傻,过了几个月,才渐渐有了好转。   直到有一天,宋燃灯突然想起了一切,她要走,顾岭却拦着她。   “你不能走!”他神色扭曲,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不能走,你已经是我的妻!”   宋燃灯偏要走,他再度软禁了她。   “顾岭,我这一生从未如此恨一个人。”宋燃灯枯坐在房中,静静看着窗外。   顾岭从她身后抱她,细密的吻落在她的后颈。   “恨我吧燃灯,便是恨,我也要让你心里只想着我。”   后来,渐渐的,宋燃灯乖顺了许多,会对顾岭好言相向,偶尔也会温温柔柔地说话。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宋燃灯低声说着,“师兄,我心里也是有你的。”   顾岭高兴极了,他渐渐松开了对她的限制,两个人偶尔也会出去逛逛。   宋燃灯又拾起了剑法,偶尔会在院子里练剑。   美人如玉,剑气如虹,她的美如一朵带刺的蔷薇。   那日,顾岭站在一旁看她,她的人在花雨中穿梭,顾岭一时出神,等他回过神来,却只见宋燃灯一剑刺了过来。   她的剑刺穿了顾岭的胸膛,眼里都是满满地恨意。   顾岭茫然问:“为什么?”   宋燃灯说:“我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你。”   她走了,而顾岭没有追上。   她回了浮山剑宗,却见柳千阙当风而立,慵懒地看着演武场上,上百个年轻人在练剑,少年人清脆而干净的声音隐约传来。   宋燃灯停下脚步,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突然意识到,师父不是她一个人的师父了。   此时,柳千阙也看到了她。   他看着宋燃灯,淡淡道:“顾岭放你回来了?”   宋燃灯茫然地点头,她落在柳千阙身边,声音颤抖地唤:“师父……”   柳千阙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浮山剑宗的大师姐了。”   宋燃灯回来了,宋燃灯也长大了。   她避着柳千阙,也避着所有人,潜心修炼,从不与人提及之前发生的事。   她有玄武的空间之力,修为日进千里,她也不常在门派里呆着,反而四处游山玩水,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绘制九州七界的地图。   长长的卷轴标注着她踏过的每一寸土地,山川湖泊,沙漠大海,凡是她去过的地方,都在地图上留下娟秀的字体。   有一天,她在鹭洲遇到顾岭。   顾岭在和蟒龙缠斗。   “我弟弟就是你杀的?”蟒龙在浓云之间,咆哮着,雷声滚滚,一道道落下。   顾岭被打的七零八落,几乎重伤。   宋燃灯出现,她拉着他的手,空间之力幻化出无数藤蔓,挡住了蟒龙的视线,只这刹那,她便带着顾岭逃得无影无踪。   他们回到浮山剑宗,顾岭受了很重的伤,多年使用幻境的反噬让他有时会陷入疯狂。   柳千阙瞧着这两个弟子很是发愁,棘手的人类,情感实在奇怪。   比如宋燃灯,她竟跪在地上,求他救顾岭,哪怕顾岭曾经害她,囚禁她。   “我告诉过他,幻境之力,会反噬,他不但在你身上用,还在自己身上用,他的识海一片混乱,如此下去,便是不死,也是要疯了的。”柳千阙气道。   “在自己身上用?”宋燃灯不可思议地喃喃着。   顾岭垂着眸子,嘶哑着说道:“你走了,我不想打扰你,有时候便做个幻境自己住在里面。这两年,我用的少了,不知为何,我似乎是有些糊涂了的,竟分不清是自己在幻境里,还是在幻境外。”   宋燃灯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看着顾岭憔悴而难过的样子,她就是狠不下心来了,她抱着顾岭,流着眼泪。   “你又何必呢?”   柳千阙看着二人,只想把他们都丢出去。   “养好了伤,早点滚。”柳千阙冷冷说道。   宋燃灯要起身,却被顾岭抓住了衣襟,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低低唤道:“师妹……”   此后,浮山剑宗又多了个大师兄,大师兄和大师姐是一对道侣,之前在外游历,最近才回来。   柳千阙不太怎么理会这两个大弟子,由着二人想上课便上课,想偷懒便偷懒。   顾岭的伤很快养好了,他的性子却似乎变得越来越阴郁起来,整日里总不说话,偶尔还会被噩梦惊醒。   有一夜,幻境之力失控,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噩梦,漫天的大火将浮山剑宗烧成灰烬,弟子们从睡梦中哀嚎出声,仿佛真的能感受到烧灼的疼痛。   柳千阙冲到顾岭的房间,却发现宋燃灯也在,顾岭在混乱中哀嚎,一声声的大叫:“燃灯!燃灯!别走!”   他叫的声嘶力竭,在黑夜中回荡在山谷间。   宋燃灯问:“师父,他到底怎么了?”   柳千阙厌弃地看着顾岭:“幻境之力本就不稳,他传承力量又不是走的正路,被反噬了,这样下去他活不了多久。”   “救不了他吗?”宋燃灯怔忪道。   柳千阙犹豫片刻,慢慢摇了摇头:“人早晚会死,燃灯,你多陪陪他吧。”   顾岭收到这个消息,只轻轻笑了笑:“我死了,再没人缠着你了,日后你也可以放心了。”   可宋燃灯却不想顾岭死。   她去找柳千阙。   浮山剑宗的正殿,一盏孤灯摇曳,宋燃灯跪在柳千阙面前,这些日子她清瘦了不少,一身的白衣委顿在地上,越发衬得面色苍白。   “师父,我想救他。”   柳千阙冷冷道:“我说了,你救不了他。”   宋燃灯微微一笑,她仰着头,女子温润的脸秀气而美丽。   “师父,我知道,你救得了他。”   她的师父无所不能,天上地下任意驰骋,救一个人,又有什么不能的。   可柳千阙的眼睛却异常冰冷,他道:“他若活,你必死。”   “我不怕。”宋燃灯低低地说道,她低着头,眼泪一滴滴的砸在地上,她这一生,只有两个爱人,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师兄。   同门之谊也罢,夫妻之实也罢,宋燃灯分不清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但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顾岭死。   “师父,人一生好难啊。”宋燃灯轻声啜泣。   柳千阙挑了挑眉道:“我没觉得。”   宋燃灯破涕为笑:“师父,你真是个傻鸟。”   后来,柳千阙还是告诉了宋燃灯,顾岭活不了,是因为幻境的反噬,他用了太多的幻境之力,层层叠的反噬变成噩梦,已将他的识海搅乱,若想他走出来,便要将那些噩梦送给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会一直一直陷入梦魇之中,直到死亡的那一日。   “你想好了,那不光是会死,还会死得很痛很痛。”柳千阙悲悯地看着宋燃灯。   他不喜欢这两个大徒弟,他也不理解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对于凤凰来说,沧海桑田,白驹过隙,人族那点可悲的情感距离他太遥远了。   宋燃灯却坚定地点头。   “我不后悔。”   她救了他。   顾岭醒来的那一刻,便能听到宋燃灯的哭声,她陷在梦魇里,日夜呼唤着师兄。   “师兄快来救我!”   “师兄我怕!”   “师兄我求求你放过我!”   她每日只有一个时辰是清醒的,余下的日子,她日日夜夜都陷在梦魇里。   顾岭陪着她,却无法阻止地看着她一天天地衰败下去,直到有一日,宋燃灯说想看风景。   顾岭陪着她,一步步走到后山,苍山掩映之间,暖暖的阳光照着一切的生灵。   可这阳光,却照不到她。   宋燃灯走到悬崖边,突然道:“师兄,我想吃对面那棵树的果子。”   她指着山对面,果然有一片果树,红红黄黄的橘子堆得到处都是。   “好,我去摘。”顾岭飞过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眸,便见宋燃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这样的人生,太痛了,她不想再继续了。   顾岭看着她的身影,彻底疯了。   “所以,师父,她怎么不是燃灯?”顾岭嘶声问道。   楼焱闻到海水的湿气,他沿着走廊往下走,只觉得水系灵息的气息越来越重。   焚天剑或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楼焱沿着楼梯拾级而下,面上的神色阴冷至极,眼里的戾气也是极重的:“宋燃灯的魂魄早已跟着梦魇一同碎了。”   顾岭的声音沉默片刻,才突然轻笑一声道:“师父又骗我,若是如此,宁清漓又怎会有本命空间?”   “燃灯死后,我收回了玄武之力。”楼焱的声音沉沉,带着些许怜悯和悲哀,“宁清漓的本命空间确实是燃灯死后的灵珠所出,但她不是宋燃灯,宋燃灯的魂魄已死。顾岭,你若是以为,引宁清漓来此,便可再行幻境之术,召回宋燃灯,那你就是大错特错了。”   楼焱一边说,一边停下脚步,他已走到水边,只见水中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轮廓。   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池水之中,朝里面游了过去。   戴着避水珠的宁清漓在水中飘荡,楼焱把她拉起来,抱进怀里。   她在海水中泡了太久,整个人都冰冷异常,楼焱皱了皱眉,他眉心间略过一丝红光,将一丝火系灵息注入她体内。   楼焱抱着宁清漓上了岸,她仍在昏迷,却不自觉地把人往他怀里钻。   “宁清漓,醒醒。”楼焱抱着宁清漓低声唤道,她眼皮颤抖,却丝毫没有睁开的迹象。   “宁清漓?”楼焱又叫道。   他以灵息烤干二人的衣衫,又将宁清漓暖了许久,她的眼睛在眼皮下越动越快,可却说什么,也睁不开眼。   楼焱眉头紧紧蹙着。   “顾岭,解开她的梦魇。”他声音嘶哑,看向水底。   “师父,来看看我啊,你既到了,我们师徒总不好不见面的。”顾岭的声音低低传来。   楼焱呼吸一窒,却没有马上应声。   “还是说你也怕了我?”顾岭兴奋地笑起来。   楼焱起身,将宁清漓放下,而后转身钻入冰冷的海水中,他甚至没有佩戴避水珠,只在水中挣扎地游着。   海水之中,不透光,四处都是阴暗一片,只有一个铁笼隐约可见,四处皆是各种妖兽,见是楼焱,皆躲得远远的。   楼焱深入海底,只见海底深处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上绑着一个男子,他浑身上下都以铁索捆绑,锁链蜿蜒而去,看不见尽头。   那个男子看上去二十岁的年纪,一头银丝,在海水中飘散,他穿的单薄的衣衫,身形瘦削,脸颊苍白如纸,只有一双幽幽亮着的眼睛,紧紧盯着楼焱。   “师父?”顾岭笑起来,“我们至少有几千年不曾见过面了。”   他低声地呢喃道:“现如今你混的如何?浮山剑宗还认你吗?寒露宫的人告诉我,你如今叫楼焱,乃是魔界的魔修,是个魔头。”   说到这里,顾岭哈哈大笑起来。   “魔修,魔修,真是可笑,曾经的正道第一人,却被我搞成了大反派。”   顾岭笑的十分嚣张,可楼焱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漠然地看着顾岭,淡淡道:“无论是什么,与你又有何干?”   “师父还是同过去一样,死鸭子嘴硬。不过这一次我确实没想到,你为何要来救那个叫宁清漓的女人呢?”   “没有为什么,别废话,若不然拆了这里。”楼焱不耐烦道。   顾岭轻笑着,悄然道:“我没有想为难她,她毕竟有一副不错的皮囊,适合复活我的燃灯。   “宋燃灯根本不可能再复活了。”楼焱厉声道,“你这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顾岭,你若安分守己,我还可以把你关在这里,饶你一条性命,你若执迷不悟,别怪我杀了你!”   顾岭安安静静地沉默下来,他看向楼焱的眼睛,双目之中泛着幽幽的蓝光:“可我能做到。”   楼焱微微一愣。   “只是需要师父你一条性命。凤凰涅槃,若我拿到涅槃之力,不就可以重塑燃灯肉身了吗?”顾岭微微一笑。   楼焱的周围突然泛起阵阵白光,无数个幻境一起朝他的身上撞过去,楼焱猝不及防,勉强祭出焚天,却还是觉得大脑中一片混乱,忽而是曾经的记忆,忽而又是浮山剑宗时的岁月。   楼焱只感到一股猝不及防的剧痛击中头部,他发出一声大叫,双目间猩红一片,强大的火系灵息激荡开来,楼焱的脸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起来。   “顾岭! 你敢!”   他的面前猩红一片,无数修者突然漠然朝他疯狂地袭击过来。   “师父,重生的雏鸟还是弱了些,要怪就怪你浮山剑宗的好徒儿吧。”顾岭轻轻笑起来,而后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脸上露出一丝讶然。   “师父,你也有弱点了。”   ***   宁清漓慢慢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台阶前,避水珠早已不见,海水中泛着隐约的红光,热浪一股股袭来。   她站起来,正阳剑握在手中,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颤声道:“楼焱?可是楼焱?”   下一刻,大海沸腾起来,水中突然出现一个漩涡,楼焱从水中一跃而出,他手中握着焚天,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强大的火系灵息,就连背后,都隐约可见翅膀的轮廓。   他落在宁清漓面前。   宁清漓呼吸一窒,愣愣看着他。   他的双眼里凶狠又充满戾气,泛着隐约的红光。   “楼焱?阿严?”宁清漓感到阴冷的杀气逼人而来,她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也许是个幻境。   然而下一刻,焚天铮鸣着朝她劈砍过来。   宁清漓的正阳剑迎了上去,两把剑发出一声脆响。   她的手臂顿时被震得发麻,正阳剑都差点脱手,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胸膛闷闷得吐出一口鲜血。   宁清漓捂着胸口,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楼焱,这绝不是幻境所能产生的效果,这就是楼焱。   “楼焱!阿严!”宁清漓叫道。   然而楼焱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似的,只是一剑又一剑,朝宁清漓刺过来。   楼焱招招都是杀招,毫不留情。   宁清漓不得不使出全力,才能招架。   她闪过攻击,却见楼焱一剑将半面宫墙劈开,径直露出外面的宫殿。   沙石簌簌落下,连着贝壳一起四散了一地。   宁清漓呼吸急促,足尖一点,朝门外冲了出去。   眼下楼焱的实力已与当年全盛时的状态无异,宁清漓孤身一人,不是他的对手。   她心中狂跳,不敢回头,只一路往殿外跑去。   只走了没几步,她便觉察背后一道寒意袭来,宁清漓急忙侧身,却被楼焱剑锋扫过,肩膀上见了血。   下一刻,楼焱挡在了她面前。   “杀了你。”楼焱低声喃喃着,猩红的眼睛狰狞地如同野兽。   “阿严……”宁清漓颤抖着声音唤道,   楼焱的魔焰在他身边渐渐燃烧起来,四处滚热一片,热浪撩着宁清漓的衣袂,她慢慢后退,直到后背贴在墙上。   “阿严……”宁清漓喃喃地闭上眼,她感到剑锋袭来,却迟迟没有落下,她再睁开眼,却只见楼焱的脸上带着矛盾和扭曲。   “青窈?”楼焱哑着声音问道。   “我在。”宁清漓颤抖着声音道,她的眼泪渐渐落了下来。   “我在哪里?”楼焱问。   “寒露宫。”宁清漓回答。   两个人在黑暗中静静地沉默,楼焱不吭声,宁清漓便也不说话。   他仿佛看不见了,眸子里空荡荡的,充满着茫然。   “你怎么了?”许久,宁清漓忍不住问道。   然而楼焱并没有回答,他双手紧紧握着剑,勉强站在原地,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   宁清漓伸手拉住他的手:“你怎么了?”她又问道。   楼焱全身颤抖起来,艰难地捂着额头:“头疼。”   “我们,先离开。”宁清漓声音干涩,她扶着楼焱,慢慢往外走,却发现出口被方才的塌方堵住了,她只得钻进另一个入口,却发现,那大约是寒露宫弟子的寝室。   一排排的床铺摆放整齐,白色床幔摇曳,四处也坠着夜明珠做点缀。   宁清漓点燃了架子上的蜡烛,顿时便有一股暗想涌动而来。   她做完这一切,才回头去寻楼焱,只见楼焱仍直勾勾地站在大殿的中间,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你……哪里不舒服?”宁清漓问道,她看得出,楼焱的状态很不好,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整个人都像是在什么刀山火海,受着什么凌迟的刑罚。   楼焱没有回答她,殿宇内安安静静,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断断续续。   “我……还在幻境中……许多人要杀我……”许久,楼焱才突然声音嘶哑道,“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可他们一个个都在杀我……”   宁清漓愣了愣,她突然想起之前她刚进入宫殿时,遇到的幻境。   她拉着楼焱,抓住他的手。   “能感觉到吗?”宁清漓小心翼翼问道。   “能。”楼焱艰难地说道。   此刻,他的眼前是漫天的腥风血雨,浮山剑宗山门前,无数修者齐聚于此。   “杀了他!杀了他!”   楼焱被绑在山门前,身上都是铁索,一动也不能动。   每个人都在往他的身上投掷武器,刀剑相加,每一击都是皮开肉绽,可是下一刻,他的身体又再次愈合。   他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幻觉,可是那种疼痛却仿佛真实的一般,太疼了,就像是曾经的噩梦一遍遍反复,直到宁清漓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那声音那么小,但却每一句都能清楚的听见。   楼焱知道,那才是真实的,正如剧痛中握住他的手,仿佛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因为这只柔软而温暖脉脉的手,而疼的轻了许多。   “你要不要躺下啊。”宁清漓轻声道,她拉着楼焱的手,扶着他慢慢躺在床上。   楼焱仍然不说话,但呼吸比方才好了许多,宁清漓坐在他身侧,轻轻帮他擦着额角的汗。   “你的幻境里有什么?”她试着转移楼焱的视线。   “他们抓到了魔尊,挖了我的内丹,要对我施以凌迟之刑,正阳剑在周深晓的手上,他在剜我的肉……”楼焱的声音颤抖,说话极慢,手紧紧地攥着。   宁清漓微微一怔,几乎不敢相信,更不知楼焱是以什么样的自制力克制着自己。   “所以你方才才要反抗,才要杀人?”宁清漓的声音急促起来。   楼焱在一片晕眩中发现自己渐渐适应了这种模式,眼前是腥风血雨,耳边却如沐春风,他握紧了宁清漓的手,轻轻应了一声:“是啊。可是后来我听你叫我,便知这是幻境,我不能再动,否则会伤我的青窈。”   不知何时,宁清漓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楼焱微微一怔,轻声道:“你哭了?”   他感受到了脸上冰凉的水汽,不禁莞尔:“不如你亲亲我吧,亲亲我就不疼了。”   下一刻,他便感受到了柔软的唇,贴在自己的唇上。   宁清漓细细地吻着楼焱,她趴在楼焱心口上,轻轻地吻着,一刻也不想停。   她不敢问楼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能尽可能地让他感受自己的存在。   楼焱突然伸手揽住了她的,宁清漓微微一愣,却见楼焱又笑了。   “嗯,抓住你了。”他轻声道,“以后去做我魔尊的压寨夫人。”   “好,做压寨夫人。”宁清漓微笑起来。   那一日,宁清漓和楼焱便在这艰难地闲聊中度过,有时候,楼焱会疼的说不出来,宁清漓便枕在他的胸口上静静陪她。   他听着楼焱坚定有力的心跳,一遍遍唤他的名字:“阿严,别睡,阿严。”   楼焱不敢睡,他怕一不小心栽进幻境里,便会忘掉宁清漓在他身边,是以他低低应着,抓紧了宁清漓的手。   “幻境到哪了?”过了一会儿,宁清漓问道。   “削骨了。”楼焱轻描淡写地回答。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宁清漓问。   “还有一天一夜。”楼焱答。   他记得清楚,是因为这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每个人都在疯狂的大喊,疯狂的怒吼。   “杀了他!柳千阙!”   宁清漓发现自己睡着了,再醒来时,她正被楼焱抱在怀里。   “阿严?”宁清漓压低声音问道。   “嗯。”楼焱应了一声,手中的怀抱却更紧了。   “你出来了吗?”宁清漓问道,她还是有些发懵,身体滚热的厉害。   “也许出来了吧,也许还在梦里。”楼焱迷茫地看着床顶,喃喃道。   方才的幻境让他耗费了全部精力,眼下他已没有什么心思想太多了。   偌大的床可以盛四五个人也是十分轻松,丝绸的床铺上尽是柔软的锦被。   “阿严?”宁清漓又唤了一声。   楼焱回过神来,看向宁清漓,她衣襟的腰带不知何时松了,此时半敞着,藏在锦被之下,隐约可见细腻的肌肤。   房间里有一股隐约的暗香涌动,楼焱觉得奇怪,抬眸看过去,才见这房间旁边的柜子上,竟燃着一支蜡烛。   那支蜡烛是什么时候点燃的?   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想到那蜡烛的功效,楼焱不禁觉得喉咙都干渴的厉害。   “我觉得热得慌。”宁清漓坐起来,她睡了一觉,有些慵懒,面颊一片绯红,半敞的衣衫露出大片白皙如玉的肌肤。   “热吗?”楼焱神色古怪地回答,他起身,凌空一指将那蜡烛熄灭。   自然,这也不会让宁清漓好一些,她只是坐在床上,脑子迟钝地回忆着方才的许多事。   一个悠长的幻境,而后是楼焱,他们还在寒露宫里?   时间过去了多久?   等在外面的弟子会不会等急了。   宁清漓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莫名的燥热和迟钝让她微微蹙眉。   “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宁清漓喃喃道。   楼焱问:“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浮山剑宗许多年前的事,有柳千阙,有宋燃灯,有顾岭。楼焱,寒露宫海底锁着的怪物,是顾岭吗?”   楼焱神色微微迟疑,而后慢慢点了点头。   他看向宁清漓,却见她不知不觉地脱掉了外衫,里衣滑落了一个侧,露出鹅黄色的肚兜来。   “宁清漓,这里是幻境吧?”楼焱捂着额头喃喃着,他上前一步,将宁清漓的衣衫系好,什么也不敢看。   宁清漓微微一愣,眼下她的头脑晕晕乎乎的,只近看着楼焱的脸。   凤眼如刀,薄唇紧紧抿着。   “你生的好看。”宁清漓突然道,而后在楼焱愕然地目光中,伸手揽住楼焱的脖颈,“这定然是幻境的。”她继续道。   若不然为何她现在如此想咬楼焱的唇。   想到此,宁清漓勾着楼焱的脖颈,给了他一个吻。   “阿严……”宁清漓轻声唤道,“在幻境里,你可以永远做我的阿严吧。”   她伸手勾勒着楼焱的脸,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凤目微扬,身上都是好闻的雪松味道。   宁清漓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认认真真地吻上楼焱的唇。   柔软的唇贴上去,可以感受到男人粗粝的下巴,而后是同样柔软的唇,打开他的口腔,楼焱突然用力搂住宁清漓的腰,把她推倒在床上。   宁清漓整个人陷入柔软丝滑的绸缎中,楼焱欺身上前,将她整个人都压在身下,而后吻上她的脖颈。   这让宁清漓呜咽着发出声音,身体也本能地蜷缩起来。   “等等……不……”宁清漓敏感地战栗起来,她伸手推开楼焱的胸膛,两个人的脸颊都一般的泛着红晕,喘息间清晰可见。   “我们还在寒露宫……我们……”宁清漓的话支离破碎,她慌乱地说着。   “这是幻境。”楼焱轻声道,“是幻境。”   宁清漓回过神来,是了,这不过是一个全新的幻境,她出不去,只能在这里守着一个假楼焱。   想到这,宁清漓的双眼微微一酸。   “阿严……”她委屈道。   楼焱低头啄了啄宁清漓的额头,应道:“嗯?”   “到底是怎么回事?”宁清漓声音嘶哑地问道。   楼焱声音嘶哑着说道:“等梦醒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宁清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楼焱放下了白色的床幔,她被关在这小小的床上,外面被白色的纱帘隔开,一片燥热。   她躺在床上,被楼焱细细的亲吻。   里衣被丢开,而后是鹅黄色的肚兜,他亲吻她的全部,从脸颊到脖颈。   宁清漓只觉得自己仿佛一条缺水的鱼,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阿严,别……”她喃喃着。   楼焱抬起头,眼睛里一片猩红,他压低声音道:“为什么别?这不是幻境吗?”   宁清漓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她的大脑一片混乱,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摸了摸楼焱的头。   乌发披散在他身后,不知何时,楼焱也已褪下上衣,宁清漓摸了摸他的锁骨,轻声道:“嗯,是幻境。”   这仿佛是楼焱得到了什么命令,他轻笑一声,埋头继续。   他灵巧的手在宁清漓身上点火,无师自通地抚过每一寸肌肤,宁清漓呜咽着,浑身酸软的厉害,空气中的香气越发浓郁起来,混合着楼焱身上的雪松气息,让她格外沉迷。   “阿严……阿严……”宁清漓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仿佛一只离开了水的鱼,挣扎着翻滚,又仿佛被丢到了油锅里,整个人翻腾得厉害。   她只能唤着楼焱,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脖颈,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偌大的雕花大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楼焱的喘息声就在宁清漓的耳边,时重时轻,时慢时快。   她的脚趾蜷缩着,呜咽声断断续续,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被楼焱一一吻去。   楼焱也觉得惊奇至极。   他活了几万年,却从来没有一刻,这般沉迷于一件什么样的事情,这事情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种极其低级的活动,便如他曾经鄙视过的,可此时,把宁清漓拥在怀里,占有她,亲吻她,给她留下自己的记号,想到这,就可以让他血脉喷张,痛快淋漓。   “不行,真的不行了。”宁清漓呜咽道。   “再坚持一会儿,不过是幻境。”楼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哄她,他耐着性子细细地吻着,而后又是一阵疾风暴雨。   云歇雨收之后,楼焱把宁清漓圈在怀里,宁清漓浑身上下一根指头都动不得,只恹恹地躺着,轻声问道:“这真的是幻境吗?”   楼焱不吭声,只吻着她的后颈。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宁清漓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   “是幻境。”楼焱固执说道,他起身吻着宁清漓的唇,又是一番暴雨过境后,床又摇了起来。   幔帐里一声声的呜咽渐渐变小,偶尔还会伸出一只乱蹬的腿,而后又藏了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楼焱终于餍足地把宁清漓抱在怀里,闭上眼,满足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楼焱是被一股杀气惊醒的。   他睁开眼,猛地翻身,正阳剑一剑劈开了雕花大床。   他的衣衫尽数散在地上。   宁清漓站在楼焱面前,浑身上下穿戴整齐,只有一头乌发仍然是散着的。   她气得柳眉倒竖,手中正阳剑越匣而鸣,一股杀气充盈着整个宫殿,宁清漓怒道:“楼焱!我杀了你!”   楼焱很有些狼狈,一跃而起,他浑身不着片缕,某特殊用途的那个啥在空中飘荡,宁清漓一剑砍过去,楼焱顿时变了脸色。   “宁清漓,你疯了?”他怒道。   宁清漓冷笑道:“这是幻境罢了,你躲什么?”   楼焱一脸惊讶,随手从一旁扯过外衫,勉强挡在身上,才道:“此事不能怪我。”   宁清漓呼吸急促冷冷看着他,满脸写满了“我等你狡辩。”   楼焱轻轻叹了口气,指了指架子上那根染了一大半的蜡烛:“那是你点的吗?”   宁清漓眉头微蹙,示意楼焱继续说下去。   “那里面放着的是寒露宫的牵情,若是用多会损心性。”楼焱无奈道,“不解药性,对修行无益。” 第71章 空间 许是双修过后,神魂相通   宁清漓几不记得, 自己是怎么出了寒露宫的,楼焱那厮厚颜无耻,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寒露宫外, 宁正锋和洛川站在一起, 焦急地看着里面。浮山剑宗的弟子多有受伤, 宁正锋已命他们撤到码头休息, 自己则在这里守着。   宁清漓和楼焱已进去一天一夜, 二人始终不曾出来, 他心中颇为担心。   洛川见他如此, 宽慰道:“你也不用过于担心, 我家殿下在,这九州七界的,还不曾有人是他的对手。”   宁正锋听此,却只蹙眉道:“若是如此, 更不该这么久还不出来。”   他是有些着急了的,寒露宫外如此古怪, 里面又不知是什么境况, 想到此, 宁正锋恨不得马上冲进去。   然而就在此时, 只听一声闷响,寒露宫内传出阵阵灵息的波动。   一个身影撞破墙壁而出, 他一身黑衣,不是楼焱是谁。   “殿下!”洛川上前一步,拉住楼焱, 心中亦是放下一块大石。   “您没事吧?”   楼焱摇了摇头,下一刻不等他开口,只觉寒露宫内, 灵息暴涨,他面色微微一变,拉着洛川喊道:“快退!”   下一刻,一道剑光自寒露宫中彪出,宁清漓已到了众人眼前。   她眼里满是怒意,面色倒是不错,只直勾勾盯着楼焱,不说话,正阳剑中,满溢出杀气。   而楼焱则莫名心虚地很,对宁清漓的攻击,只躲避,却不还手。   几个回合下来,楼焱步步后退,而宁清漓则步步紧逼。   “那个,宁仙尊,咱们有话好好说啊。”洛川看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得说道,他一边说,一边上前,拦在楼焱面前。   宁清漓看向楼焱,脸上满是怒意,只是这怒意之中,还颇有些羞恼的味道。   洛川自然是看不出这其中细微差别的,可宁正锋素来心细如发,见此,只挑了挑眉,彻底放下心来。   “滚开!”宁清漓看着洛川,丝毫不准备留手,正阳剑泛起一阵蓝光,光华自天而降,洛川吓得低头便跑,徒留下楼焱正面迎上正阳的锋芒。   楼焱侧身,焚天剑却并没有出鞘,他不慌不忙,自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匕首架住宁清漓的剑。   她的眼中露出一丝怔忪。   那是她当初送给楼焱的剑,他还因宁清漓先为楼三丫锻剑,老大不高兴呢。   现如今,宁清漓见楼焱用出这把剑,一时之间,往事不禁袭上心头。   宁清漓一时心烦意乱,正阳剑竟是再刺不下去了。   她冷着脸收剑,回眸看向宁正锋。   “大哥……”   宁正锋笑了笑:“无妨,浮山剑宗的弟子都在码头。”   宁清漓点了点头,淡淡道:“我们走吧。”   宁正锋没再多问,只和宁清漓一起往外走去。   楼焱站在她身后瞧着,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洛川瞧着楼焱,静等他的命令,“这寒露宫要如何处置?”   楼焱看着寒露宫,这宫殿内早已空了,方才二人出来,又撞开了好大一个洞,此刻四处皆是残垣断壁,还扬起了些微尘埃。   “把入口堵上,不要再叫任何人靠近。”楼焱的眼里尽是戾气,他冷声说道。   洛川应下,马上便要开工,便觉身后传来阵阵灵息的波动。   楼焱和洛川一起回头,却见一个半空中裂开一道口,一个魔修竟自那裂口中冲了出来。   他浑身狼狈,身上还挂了彩。   “殿下!风疾率人攻打焱城,梅姬大人顶不住了,特叫我来求援!”   洛川听此,脸色大变。   撕裂空间乃是梅姬的技能,然而这技能使用,需要消耗她大量的修为,此时被她用出来,显然是事态非常紧急。   楼焱回眸看向寒露宫,冷声道:“此处命人留守,再留一队人马去鹭洲,两组人换防,若有任何异动,马上传讯回去。余下人,随我一起回焱城。”   宁清漓走到码头,才看到浮山剑宗的弟子皆是一身的狼狈,有几个受伤颇重,她回过神来,怒道:“这是谁干的?”   宁正锋忙道:“他们都是中了幻境,差点相互残杀,后来遇到楼焱,楼焱将他们都打晕了。”   宁清漓这才稍安下心来。   宁正锋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我瞧你方才的样子,实在是心事重重。”   宁清漓摇了摇头,只道:“走吧大哥,我们先回去。”   远处,轮船徐徐靠岸,船老大看着浮山剑宗的弟子虽都是一身狼狈,但竟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   “各位仙君实力不凡啊。”   宁清漓抬眸看他一眼,随手丢给他一袋晶石,冷声道:“路上不要多问,把我们送回去便是。”   船老大笑眯眯接过晶石,点头如捣蒜。   回到浮山剑宗,宁清漓把自己关进了藏书阁,不许任何人打扰。   她翻出了浮山剑宗立派以来的所有记录,看柳千阙的生平,也看楼焱的崛起之路。   足足十几日之后,她才从藏书阁里出来。   应晨忙的焦头烂额,听说她终于出来了,不禁喜极而泣,眼泪汪汪的去寻她。   “师……师姐……这各分舵的账册、弟子的考校,还有,还有钧天门、千机门,千佛山下了宴请的帖子,婚丧嫁娶,一大堆的事啊……”应晨内牛满面得看着宁清漓,仿佛抓到了救星。   然而,宁清漓只冷冷看他一眼,慢慢道:“这些事早就该你自己做主了,不要再来问我。”   应晨一时抓狂。   他是静虚道人年纪最小的弟子,自幼上头便有十几个师兄师姐们护着,一应琐碎事务、还有什么功课修炼,皆都不必他挑头。   当初虞瑶刚到浮山剑宗时,对他温柔有佳,他便觉得,这样的仙子才有女人的味道,而自己那不苟言笑的师姐,则差得远了。   后来,宁清漓继承师父衣钵,成了仙尊,应晨便更厌恶她了,只觉得这女人蝇营狗苟,俗气至极。   然而,自周深晓故去,宁清漓把门派一应事宜皆扔给他以后,应晨才发现,原来做一派宗主,或者正道表率,实在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啊。   “师姐,我错了,我……我以前错怪你了。”应晨悔不当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宁清漓本是抬腿要走,听到此,又回头看向应晨,语重心长道:“我如今这般,不是故意折腾你又或者是有什么意见,只是浮山剑宗今后当真只有你一人独挑大梁了,应晨,几百年的光阴,你也该长大了。”   应晨微微一愣,露出满脸茫然的神色。他看着宁清漓离开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然而,宁清漓对此,毫不在意。   她出了藏书阁,径直回到掌门的房间,门外结界竖起,她推门而入,坐在床边,慢慢闭上眼睛。   十几日不眠不休,她还是有些疲惫的,需得打坐冥想,恢复精神。   然而,一进入入定状态,宁清漓便走进了自己的本命空间。   灵泉潺潺流淌,凤凰藤枝叶茂密,宁清漓满心的杂念,刹那间被清空了不少。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在凤凰藤下,盘膝而坐。   然而下一刻,空间内却产生了一丝灵息的波动,宁清漓若有所感的睁开眼,却见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溪水边。   “楼焱?”宁清漓惊讶道。   楼焱回头,神色间却比宁清漓还要惊讶。   “清漓?”   哦,名字转换的倒是挺快。   宁清漓的面色十分复杂,看向楼焱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无语。   “你怎在此?”她气道。   楼焱沉吟片刻,才慢慢道:“许是双修过后,神魂相通,故而我若修炼,便也会到你的空间来吧。”   这话自然是实事求是,但不知为何,听到双修二字,宁清漓的肩膀狠狠抖了抖。   她瞪着楼焱,一时又气又恼,方要退出去,却被楼焱一把拦住。   “你等等!”他道。   宁清漓冷声道:“等什么等?我与你没什么好谈的。”   楼焱无奈地走到宁清漓面前。   凤凰藤舒展着枝叶,似对楼焱的到来很是欢迎,而宁清漓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仿佛随时都在楼焱身上挖两个洞下来。   “风疾救出苍术,攻入焱城,梅姬被劫持,我和洛川正在想法子,怎么攻入城中。”楼焱说着说着,便靠宁清漓近了些。   宁清漓下意识地后退,却发现,自己倚在凤凰藤上,已是退无可退。   她努力分辨着楼焱方才所说的内容。   “风疾怎会如此厉害?”   “我也不知道,眼下洛川正在攻城,我才勉强来此便会不会与你巧遇。”楼焱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要去摸宁清漓的头。   宁清漓如触电般得躲开了,她神色间的不满更盛。   楼焱见此,只得放下手。   “风疾能救出苍术,必定是受顾岭的指使,这两日我总有种隐约的担心,只觉得危险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楼焱喃喃道,眉宇间透着深深的担心和疲惫。   “待风疾的事了了,我会再去一次寒露宫,这一回下定决心,若不能劝他回头,倒不如一剑杀了他反而来的痛快。”楼焱冷声道。   宁清漓眉头也跟着微微蹙起,她轻声问道:“所以,顾岭到底想要做什么?”   楼焱看了宁清漓一眼,轻声道:“他想要宋燃灯活着出现,若仍是不行,他便要将整个九州七界都变成他的幻境,到时候,每一个人都只会停留在宋燃灯离开的那一年,再不会醒来。” 第72章 现世 宁清漓被楼焱这灼灼的目光盯得难……   想到顾岭的疯狂, 宁清漓心中羞恼之意淡了些,她沉默着走到灵泉旁坐下。   随着她修为的提高,她这空间的风景也渐渐好了起来, 绿树成荫, 凤凰藤长势极好, 灵泉潺潺, 灌溉了不少仙草。   之前为了浮山剑宗, 宁清漓拿了一些出去, 如今久不来此, 又长了不少。   楼焱过去, 只知道宁清漓也有空间,却从未进来过,今天瞧着,倒也难得有趣, 他四处看着,故作镇定的与宁清漓搭话。   “你这地方, 倒是不错。”   宁清漓回眸看他, 冷冷一笑:“我魂飞魄散之前, 此处俱是魔焰, 一片焦土。”   楼焱轻轻咳嗽了一声,尴尬道:“往事不必再提, 当初你暗算我时,也没留过手不是。”   宁清漓冷笑一声,不吭声了。   微风习习, 楼焱突然走到宁清漓身边,厚着脸皮挨着她坐下,清了清嗓子, 压低声音道:“清漓,别不理我。”   宁清漓不看他,转过脸去。   楼焱见此,幽幽叹了口气,突有些伤感道:“那日你我这般坐在藏剑峰上,你枕着我的腿,还说要与我成亲的,如今却是这般,见我仿佛跟仇人一般。”   “我和阿严自是亲密,和楼焱却只会是仇人。”宁清漓转头,看向楼焱冷冷道。   楼焱似有些难过,只面子上还是强撑着。   “你便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他幽幽叹了口气道。   宁清漓迟疑片刻才慢慢问:“柳严和柳千阙是什么关系?”   “本名是柳严,千阙是我的字。”楼焱眯着眼,轻声说道,“这名字是很久之前,我认识的第一个人族的朋友取的,后来,他潜心修炼,死于门派间的争斗。”   楼焱竟当真是柳千阙。   听到这个真相,宁清漓闭了闭眼睛。   “浮山剑宗乃你所创,巨阙剑曾是你的佩剑,藏剑峰上供奉的香火,却原来皆有你的一份?”宁清漓接连追问道,她紧紧盯着楼焱,目光灼灼。   两个人的脸挨得极近,楼焱几能感觉到宁清漓吐出来的气息,他心猿意马地看着她。   她这一阵子修为渐长,眉眼也与前世越发像了,疏离而寡淡的眉眼,配上那冷漠的神色,如一朵高岭之花,莫名叫人想要采摘下来,塞在怀里揉碎才好。   宁清漓被楼焱这灼灼的目光盯得难受,怒道:“快说,不要总盯着我看!”   楼焱回过神来,不禁莞尔。   “你说的对,那都是我。”他笑道。   宁清漓不吭声了。   “待今次事了,我再与你一一解释。”楼焱耐下性子,轻声道,他沉着宁清漓不提防,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在她额角落下飞快的一个吻。   “你!”宁清漓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她捂着额头,仿佛楼焱的唇是什么洪水猛兽或者毒物一般,沾一下,便是要皮肤溃烂的。   “洛川叫我呢,待魔界事了,我去浮山剑宗寻你。”楼焱飞快道,而后便退出空间,徒留下宁清漓兀自出神。   自入定中睁开眼,楼焱只听帐外传来洛川大嗓门的声音。   “殿下!风疾把梅姬推到城楼上了。”洛川声音颤抖地说道。   楼焱蹙了蹙眉,起身出了营帐。   自那日离开寒露宫,楼焱回到魔界,便发现自己的人马竟被风疾冲散了,他将残兵收拢,而后率军一路攻打到焱城,才碰见些像样的抵抗。   风疾一身盔甲,迎风而立,而他身边,则是被反绑着的梅姬。   梅姬显是受了些伤,面色苍白的厉害。   风疾轻笑道:“早就听闻,魔尊麾下有两员大将,洛川擅战,梅姬擅谋,当真是如此啊。”   洛川怒道:“你若是个男人,便放了她,我与你一对一打一场。”   风疾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不是莽夫,做事全凭匹夫之勇。”   梅姬听此,却勾了勾唇角:“不过雕虫小技,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足智多谋的人才了,为了入主焱城,你损失了多少人,你忘了吗?”   风疾神色扭曲,看向梅姬的目光,已带了许多杀气。   自楼焱前脚离开焱城,风疾后脚便准备好了攻城的人马,他在楼焱的势力里埋了钉子,此番攻打焱城,他几乎用了个十成十。   多少暗桩、内应、暗子都用了起来,可梅姬一个女子,竟带着身边的护卫涮了风疾十几日,硬生生坚持到楼焱回来了。   此时,焱城内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十分虚弱,若不是有人质在手,待楼焱强行攻城,必是保不住的。   想到此,风疾阵阵后悔,若不是苍术说,楼焱此番定然有去无回,他绝不会行这般莽撞的计策。   “楼焱,你若还想梅姬活命,便不要轻举妄动。”风疾嘶声道。   楼焱笑了笑,手中的焚天剑却并没有放下,他慢条斯理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着你的性命吗?”   风疾面色扭曲,却不答话。   而楼焱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因为我无意间发现,你这些年竟打着我的旗号,积攒了不少魔修的命数。鬼修也罢、妖惑也罢,命数皆与修者正道相反,你四处搜集魔修的命数,是为了什么?这是苍术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楼焱问道。   这自然是苍术的主意。   风疾的脸上略过一丝古怪,自魔界有了楼焱开始,他便将对方视为劲敌,可他与楼焱交手,历来都不曾赢过,这些年过去了,如今大战在即,他终于有了和楼焱一战的资格,可对方的注意力仍然在不在他身上。   想到此,风疾只觉得心中一股怒气升了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以为你胡搅蛮缠一番,我便能放过梅姬吗?楼焱,若你不想你的属下有个三长两短,便按照我说的去做!”   然而楼焱却根本没理会他,只蹙眉轻斥一声“聒噪”,而后他突然抽出腰间别着的一把匕首,直直朝梅姬刺了过去。   洛川惊得肝胆俱裂,大喊一声:“梅姬!”只见那匕首竟刺入梅姬小腹,而后穿透了风疾的身体。   风疾喷出一口鲜血,骇然地看着楼焱,梅姬亦是脚下一软,倒在地上。   战场上一片静寂,只听洛川一声大喊,而后便不管不顾地朝着梅姬的方向奔去。   “杀!”楼焱眼里迸发出杀气,他厉声道,而后焚天剑出鞘,整个焱城很快人如其名,变成了一片火海。   楼焱方才是避开了梅姬的要害的,梅姬受的都是皮外伤,然而饶是如此,洛川赶到梅姬身边的时候,她也半身染血。   “阿梅!阿梅!是我不好,我不该坚持不完婚。殿下不再又如何?本就是我们的婚事,根本用不着他!”洛川心疼地嚎啕大哭,抱着梅姬的身子,几乎是忘乎所以。   二人身后俱是血火,饕餮部的魍魉很快便和洛川的手下杀了起来。   梅姬虚弱地躺在洛川怀里,气道:“呆子,你说话声音太大,我头疼。”   洛川听此,忙闭了嘴,声若蚊蝇道:“好,我小声点。”   梅姬微微一笑,疲惫地靠在洛川怀里,面上终于难得的显出一丝柔和来:“你这傻子,怎么还哭了?”   洛川抱紧了自己的宝贝,轻声道:“我心疼,当然是要哭得……”   而此时,楼焱手中一把焚天,几将焱城大半的魍魉烧了个干干净净。身为魔尊,楼焱一边冲锋陷阵,一边护着两个下属谈情说爱,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回眸道:“风疾交给你们,我去寻苍术!”   楼焱说罢,人已飞进了皇宫。   洛川很是不满道:“殿下,打仗自然是要认认真真,怎好交给下属?”   下一刻,洛川抱着梅姬,将她交给自己的属下,而后朝风疾恶狠狠地攻了过去。   “风疾,敢伤我媳妇儿,你拿命来!”   而与此同时,楼焱已追踪着那股特殊的灵息的味道,成功在风疾撤退的一小股人马中,寻到了苍术的踪迹。   苍术坐着轮椅,不良于行,本就跑不快,她见楼焱追了上来,脸上露出一丝绝望。   楼焱冷笑一声,盯着苍术道:“你倒是溜得很快,风疾攻打焱城定然是你的主意吧?还有寒露宫的布置,想也是有你一份的。”   苍术浑浊的眼睛盯着楼焱,冷笑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又为何要来问我?”算是默认了楼焱的猜测。   “顾岭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可知夺人命数,有损阴德,你如今这皮囊苍老,性情乖戾,都是因此而起。”楼焱冷声道。   苍术的脸上顿时有了一丝扭曲,她面色狰狞地笑道:“原来他叫顾岭,我还不知这位前辈的大名。”   “前辈?”这个词让楼焱听着很是不痛快,只有宁清漓才叫他前辈,其余人又怎可以用这个词呢?   “是啊,他是我寒露宫的前辈,也是时代被困于幽冥地狱的可怜人,若不是他,若不是他,我当真不知该怎么办了。”苍术阴沉道。   楼焱听着,却仿佛是什么笑话一般,他冷声道:“顾岭根本不是寒露宫的弟子,顾岭被关在那儿的时候,这世上还没有寒露宫呢。”   苍术微微一怔,似有些不相信。   楼焱冷冷一笑:“你死到临头,我没必要骗你,顾岭从一开始,便与寒露宫无关,我将他封印在那儿的时候,这世上根本还没有寒露宫这个门派。”   苍术不敢置信:“不,怎么可能?”   “他用什么来哄你?返老还童,永葆青春?还是将你的情人还给你?”楼焱冷笑道,“千百年,他迷惑过不少人,你大约也不是其中最蠢的一个,倒也许是最能干的一个。这些年,你逆天而行,抢夺旁人的命数,所以才以修者之身,苍老的如此之快,而那些命数,只怕都被顾岭用来充盈他的环境。”   苍术的胸膛起伏不定,她一方面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另一方面又知道楼焱根本不需要骗她。   她已没了利用价值,楼焱骗她,也没有任何好处。   “你若不信,只需要印证一点。”楼焱缓缓道,“封印顾岭的锁链乃是一把同心锁,锁链的另一侧与浮山剑宗的蟒龙相连,你可知蟒龙入浮山剑宗时,根本没有你寒露宫,顾岭又怎会是你派中人?”楼焱冷声说着,他走到苍术面前,眼看着她似乎已被彻底击溃了信心。   “怪不得!怪不得!”苍术喃喃道,“怪不得他要我派人嫁入浮山剑宗,怪不得他命水明姬到藏剑峰去。”   苍术苍老的脸上神色越发诡异,楼焱听着她低声的呢喃,觉察出了一些微妙之处。   “你说什么?”   苍术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龙翔于九天,而他就要出来了。”   下一刻,整个魔界几乎都震荡起来,楼焱面色难看地看向东方浮山剑宗的方向,一阵阵强大的灵息波动,即便是在魔界也能感受的到。   龙吟声若有若无地传来。   洛川一剑刺穿风疾的胸膛。   二人凶狠地对视着。   风疾吐出鲜血,哈哈哈大笑道:“蟒龙现世,我们都得死!”   下一刻,他的头先被焚天砍了下来。   楼焱杀气腾腾道:“你和梅姬打扫战场,我去去就回。”   洛川无奈,只得应了一声:“是。” 第73章 封印 老鸟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爹爹。……   宁清漓最先听到震动, 龙吟之声直冲九霄,她自房中冲出,径直往藏剑峰而去。   只见天边浓云滚滚, 电闪雷鸣, 藏剑峰上, 竟下起了瓢泼大雨, 宁清漓一把正阳剑, 御剑而行, 一袭白衣于狂风暴雨中, 犹如一片枯叶一般。   她落在藏剑峰顶, 只见下面水明姬半跪在地上,宁正锋的剑将她整个人洞穿。   蟒龙正奋力从藏剑峰底往外挣脱,龙吟声震耳欲聋。   “放我出去!”蟒龙大吼道。   它足下的铁链被扯得哐哐作响,掀起的巨浪, 几乎将藏剑峰底尽数淹没。   水明姬半跪在地上,鲜血自她口中涌出, 她的目光茫然, 脸上的神色却又兴奋又狰狞。   “主人, 你要自由了。”她阴沉沉笑起来, 声音仿佛空洞的幽灵。   蟒龙大吼,寒潭中的水蔓延开来, 宁清漓正阳剑出鞘,朝着蟒龙狠狠劈下去。   剑劈在龙角上,蟒龙发出一声狂吼, 目光中竟是猩红一片。   “谁还敢拦我!”它怒吼。   天空雷鸣声阵阵,宁清漓面色苍白,只有一双眼睛, 却坚定至极。她的剑死死抵在龙角上,竟是慢慢将蟒龙往寒潭中逼退了一步。   宁正锋眼看不敌,抽出刺在水明姬身上的佩剑,回身道:“清漓,不可恋战!快走!”   水明姬倒在地上,冰冷的水漫过她的尸体,人早已咽气。   宁清漓艰难地摇了摇头,她蹙眉,有些担忧地看着蟒龙的爪子,蟒龙的每一个爪子,都被铁索缠绕,铁索延伸到池底,不知又往何处。   “大哥,你先走,回青云派,将老王八带出来。”宁清漓想到什么,突然大喊道。   宁正锋微微一愣,虽是不知宁清漓的意思,但还是定了定神,咬牙道:“好,你保护好自己。”   说罢,他转身便走,还不等飞出浮山剑宗的地界儿,他便瞧着楼焱赶了过来。   二人在半空中打了个照面,尚来不及说一句话,可便是一个眼神,宁正锋便放下心来。   他回眸,看着楼焱黑色的背影匆匆而去,心中泛起一丝复杂。   宁清漓遇到他,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此时,藏剑峰下,宁清漓长身而立,正阳剑泛着微弱的光芒。   蟒龙喘着粗气,狠狠瞪着她。   它一只龙爪的锁链被水明姬开启,封印松动,仿佛随时都会跑出来似的。   “放我出去!”蟒龙再度大吼。   “不可。”宁清漓冷冷说道,她的目光看向蟒龙身后的寒潭,水汽蔓延,风浪一阵阵翻滚,那寒潭的气息让宁清漓如此熟悉,以至于刹那间,她想起了寒露宫里见过的顾岭。   似乎缠绕顾岭的铁链,与蟒龙爪子上的无异。   蟒龙后退半步,它盯着宁清漓,猩红的眼睛满是愤怒,它打了个鼻响,突然嗅了嗅,嘶声道:“哪来的丫头?身上有那老鸟的味道。”   宁清漓微微一愣,莫名觉得有一丝羞耻,不禁霸道道:“你闭嘴!”   说着,她正阳剑唰唰数剑,竟划了一个剑阵,将整个寒潭包围。   “止水阵!起!”宁清漓轻声道。   下一刻,整个水潭四周皆是骤然泛起一阵阵光芒,蟒龙被刺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寒潭中风浪渐歇,水流倒退。   蟒龙气的大吼,突然张开嘴,便是一道霹雳朝宁清漓扑过去。   宁清漓猝不及防,想退却是来不及了,然而这电光石火的时刻,楼焱人已赶到,焚天一剑劈断霹雳,他周身火系灵息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   他的背后甚至隐约有了两个翅膀。   楼焱见蟒龙脚上的镣铐松动,不禁怒道:“你敢跑!”他飞身到蟒龙身上,焚天毫不犹豫得刺中蟒龙的脸庞。   焚天剑的高温灼伤了蟒龙的皮肤,剑刃刺入皮肉。   蟒龙疼的嗷嗷乱叫,怒道:“老鸟,你欺人太甚!”   楼焱却只冷笑一声道:“不过是替你爹教育教育你!”   说着焚天剑剑锋一转,竟又刺向了蟒龙的爪子。   龙血混着血水冲上岸边,楼焱的脸上沾染了几滴鲜血,越发显得狰狞不已。   宁清漓喘息着站在一旁,她怔忪看着,起先蟒龙还会挣扎,后来则完全是被楼焱暴揍。   楼焱神色冷厉地厉害,手中焚天当真是如神兵天降,他一剑接着一剑砍在蟒龙身上,起先蟒龙还会反抗,骂声惊人。   “你这老鸟!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关了我几千年!我也要自由!”   “你自己的徒儿命薄,关我何事?”   “你的徒子徒孙不争气,那还不是你教的不好!”   “哎呦老鸟别打了,好疼,我不敢了!”   “呜呜呜,别打了,打死我,你那徒弟可就没有龙帮你镇啦!”   说到最后一句,楼焱的剑才戛然而止。   他冷冷盯着蟒龙,轻哼一声,才慢慢道:“罢了,你说的对,这牢狱之灾,你还是要接着受的。”   蟒龙短小的爪子,只能勉强捂住它自己的身躯,它蜷缩着长长的身子,呜咽道:“老鸟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爹爹。”   “你爹爹死了。”楼焱冷声道,“他们都死了。”   蟒龙不敢吭声,低着头慢慢将自己沉回寒潭里。   藏剑峰上,乌云散去,只有楼焱和宁清漓站在原地,阳光照下来,悬崖上,巨阙宝剑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楼焱仰头望着那把剑,沾着血的冰冷神色,越发显得可怕。   宁清漓筋疲力竭,浑身湿透,她瞧着楼焱,却见他面色一片难看。   那一刻,不知为何,宁清漓觉得楼焱似乎很难过。   她走到他身边,头一回主动伸了伸手,扯住楼焱的衣袖,轻声问道:“这地方是你用来关顾岭的吗?”   楼焱垂眸看着她,他的眼里仍然泛着红光,浑身都热得厉害,火系灵息萦绕着他身边,让他显得气势惊人。   “你不怕我?”楼焱突然淡漠地问道。   “为何要怕?”宁清漓反问。   楼焱微微一哂:“你没听过焚天剑心的故事吗?”   当初我就是在这里,烧三万名修者,将他们尽数化为灰烬。   宁清漓咬了咬唇,头一次有了些别样的心绪,她低声道:“你给我讲讲吧,讲你以前的故事。”   楼焱看着她,许久才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时候,等日后有了机会,再讲给你听。”   宁清漓掩饰着自己的失望。   “楼焱!那是魔尊楼焱!”只听一声惊呼,是应晨的声音由远及近。   宁清漓怔忪间抬头,便见一队浮山剑宗的弟子,御剑而来。   远远的,他们瞧着楼焱,皆是大呼小叫,惊慌不已。   “师姐别怕,我来救你!”应晨大吼一声,带着诸多弟子齐刷刷拔出佩剑,而后一堆乱七八糟的咒语法术一股脑儿丢过来。   奈何这些东西,于楼焱来说,便如那炮仗一般,只能听个响儿。   他蹙眉,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要走:“有什么事,你我可以夜深人静的时候聊。”   宁清漓心知楼焱指的是在空间里聊,然而听他这般说,却莫名觉得有些歧义。   她一时生气,却不知该如何计较,只狠狠瞪着楼焱,却剑对方朝她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应晨等人自然是追不上楼焱的,他们面色难看,气呼呼道:“师姐,便不该叫那贼子跑了!”   宁清漓抬眸看着应晨 ,漠然问道:“若楼焱不走,你打得过他吗?”   应晨呆了呆,才干巴巴道:“打不过。”   “若叫你用术法,与他同归于尽,能做到吗?”宁清漓又问道。   应晨闷不吭声,才道:“也不行。”   “也就是说,方才若楼焱动了杀心,你便是带所有浮山剑宗的弟子一起上,也不过是白白枉送性命,我说的可对?”   应晨瞪大眼睛,气道:“师姐,你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宁清漓冷笑一声,不说话了,只沉默地看着他,只把应晨看的心虚,低下头道:“师姐,我知道错了。”   “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需记得,带着门下弟子转身便跑,去投奔青云派也罢,去投奔钧天门也罢,总之不要待在原地,白白送死。”   应晨张了张嘴,本是想再辩解一番,讲些同生共死的大道理,然而在看到宁清漓眼神的一瞬,他又怂了,最后一句话也没敢说。   宁清漓轻轻叹了口气,她眼下心思也乱,是以才将火气发在应晨身上,况且这死孩子十年如一日的不长进,也实在叫她无言以对。   “若有一日,我们身陷险境。以我修为,若是不敌,你们便是拼死,也是护不住的。是以若当真遇到这等事,你们只需记得各自逃命便是,我必拼死掩护你们。”宁清漓眉头微蹙,轻轻道。   应晨回过神来,一颗心原本对宁清漓的些许埋怨,顿时又都烟消云散了。   他声音颤抖,叫道:“师姐!”   宁清漓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言废话。   “传宗主令,自今日起,浮山剑宗内门弟子,四人一岗,日日守在这藏剑峰,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处。”宁清漓冷冷道,“你若不能帮我分忧解难,这点事,总归还是能做到的吧?”   应晨听此,顿时恨不得赌咒发誓似的说道:“我必不辜负师姐的信任!”   宁清漓动了动嘴皮子,心道:我可不是信任你,只是要绕晕你,别来追问我楼焱为何会来。   果然,应晨此时,满心都是感动愧疚和热血沸腾,原本那点疑惑也烟消云散了。   宁清漓吐出一口浊气,方想自己静一静,便听天边传来一声巨大的阿嚏。   只见小山一般高的玄武飞在天上,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发出打雷一般的声音。   “三丫你看,那是不是就是藏剑峰?”   宁清漓呼吸一窒,而后便听到一声熟悉而兴奋的声音。   “我看到小丫了,小丫!小丫!我来啦!”   说着,玄武背上,一个玄衣的少女竟一跃而下,她背上背着烤鸡,一把扑在宁清漓怀里。   “呜呜呜呜,我想死你了,小丫!”   而她身后,玄武在应晨目瞪口呆之中缓缓落下,龟壳上,一个美的倾国倾城,貌美如花的美人儿跳了下来。   他生的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一袭白衣,乌发束成一束,眼神淡漠得看着周围,最后目光落在应晨身上。   只见他双手抱拳,朝应晨行了一礼道:“青云派乔琛雪楼三丫奉掌门之命,前来相助。”   应晨盯着乔琛雪的脸,如陷入梦境一般,许久才结结巴巴道:“乔……乔姑娘……在……在下……”   楼三丫听此,面色顿时一边,上前一步挡在乔琛雪面前,怒道:“看什么看?乔姑娘你个头!瞪大你狗眼看清楚,琛雪是个男的!”   乔琛雪瞧着楼三丫,无奈道:“三丫,你别再多说了,我自己解释。”   应晨的目光移到乔琛雪的脖颈,而后再看他胸口,终于失落地点了点头,抱拳道:“乔公子抱歉,是我失礼了。” 第74章 往事 自此,楼焱成了每个修者的噩梦。……   自从洛城回来, 楼三丫便在青云派养伤,过着吃饭睡觉撸狐狸的咸鱼人生。   据说,赤狐一族早已绝迹九州, 没想到乔琛雪和乔雨柔竟然是赤狐族公主流落在人族中的血脉。   乔家是个小门派, 灭门之时, 乔琛雪和乔雨柔跑了出来。身为两个半妖, 兄妹俩人妖两道都有仇人, 是以乔琛雪隐藏了性别, 混入青云派, 隐姓埋名, 躲避仇家。   这些事,都是乔雨柔看到乔琛雪的原身之后,哭哭唧唧地说出来的。   后来,宁正峰便做主, 让楼三丫带着乔琛雪养伤,乔雨柔则被安排在别处暂且居住。   至于二人的身份, 除了几个长老以外, 知情人并不是很多。   直到前几日, 乔琛雪终于恢复了人形, 第一件事便是恢复男儿身份,以及和楼三丫分床。   每天晚上和女孩子同床共枕的生活, 乔琛雪当真是受够了!   尤其楼三丫经常撸狐狸撸得忘乎所以,把他埋在自己的胸口。   “楼三丫,你要不要脸!”虽没有恢复人形, 但狐狸样的乔琛雪有时候也会忍无可忍地开口。   楼三丫却忍不住挠着乔琛雪的下巴,直把他挠的翻了肚皮,眼睛惬意地眯起来。   “可是你现在这样, 实在是有点可爱。”楼三丫忍不住一边说,一边摆弄着乔琛雪的粉色爪子。   女孩子戳一戳,摸一摸,只把乔琛雪摸得浑身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生活足足过了有月余,乔琛雪才终于变了回来。   自此,也恢复了男儿身份,搬出了女弟子的寝室。   楼三丫为此,十分失落,宁正峰和宁清漓都不在,整个青云派没几个弟子是她的对手,她只好每日扛着“烤鸡”去找乔琛雪。   二人切磋来切磋去,修为渐涨,默契也见涨。   只一件事,楼三丫瞧不惯乔琛雪扭扭捏捏的态度。   自乔琛雪恢复了男儿身份,向他献殷勤的男弟子少了一点点,女弟子却多了不少,这简介导致乔琛雪在门派内越发受欢迎,严重影响楼三丫的打架时间。   “乔琛雪,快出来,别在磨磨唧唧,我们打架去!”楼三丫大喊道。   彼时,乔琛雪正被一新入门的女弟子拦住,送了一个荷包。   “乔师兄,这是我亲手绣的,虽不是贵重物件,却也是一片心意,还请你收下。”   乔琛雪刚想拒绝,却是楼三丫跑到面前,气道:“收那些劳什子作甚?走,给我喂招!”   说着,楼三丫便要拉乔琛雪走。   那女弟子见着,气道:“楼三丫你不要脸,整日纠缠乔师兄!”   那女弟子乃是一修真派名门的嫡女,因青云派在洛城一战上崭露头角,不少世家将弟子送来修行,这女弟子自小骄纵,见楼三丫不理会她,更是气得不行,怒道:“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品貌,整日里就会打打杀杀,乔师兄不会喜欢你的!你又何必纠缠他!”   “我纠缠他?我怎么纠缠他了?”楼三丫气道,她心里酸得很,却不知为何会酸,只本能地觉得这女孩说话不好听,实在欠揍。   眼看楼三丫要动手,乔琛雪却按住她的肩膀,无奈道:“三丫别打,她不是你的对手!”   这话显然伤到了那女弟子的自尊,她眼圈微红,气道:“乔师兄不过是给你面子罢了,有本事我们来试试!”   楼三丫冷笑:“试试就试试。”   整个青云派,本也没几个人愿意陪她练剑。   然而就在此时,宁正峰的传信到了。   楼三丫和乔琛雪忙带着玄武赶到浮山剑宗,然而一路上,楼三丫都不肯再和乔琛雪说话。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总之就是什么也不想说!   待见到应晨,也对乔琛雪如此殷勤,楼三丫越发气不打一处来,甚至有了新的冲动,想着乔琛雪还不如变成狐狸的样子,她便能把他圈养在自己房里,谁也见不着。   眼看楼三丫这般态度,乔琛雪亦是无奈,他看向宁清漓,朝她欠了欠身道:“门派之中,诸事繁杂,掌门一回去,便被绊住了,特命我和三丫带玄武前来相助。”   宁清漓宽慰地笑了笑:“大哥到底是一派之主,确实也不好总跑出来。应晨,安排两间客房,给他们住下。”   应晨忙道:“是。”   而后玄武也跟着哼唧了两声道:“小丫你都不来看我了。”   宁清漓笑了起来,她上前一步,走到玄武身边,玄武偌大的头低下来,任由她伸手摸着。   “老王八,我都有点想你了。”宁清漓叹息一声道。   “我也想你。”玄武憨憨道。   正说着,蟒龙突然也从寒潭底冒了个泡,探出一个头,上下打量着玄武。   他嘀咕着:“这便是玄武?怎这般小?”   玄武瞪着蟒龙道:“你不比我更小?”   宁清漓一时莞尔:“老王八,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玄武回眸看着她道:“小丫你说。”   “看着这条龙,万不可叫它跑出来。”   玄武乐得能帮上宁清漓的忙,笑眯眯地重重点了点头。   “好!我帮你。”   宁清漓因此彻底放下心来,转头招呼楼三丫和乔琛雪住了下来。   这日,入了夜,宁清漓从空间内睁开眼睛,只见楼焱已站在凤凰藤下,他负手而立,正仔细端详着一朵小花。   幽幽的蓝色花朵,因他的靠近而微微蜷缩了一下,许久,才小心翼翼探出来,摇曳着枝干。   宁清漓看着楼焱的背影,只觉得他如一只猛虎,却在细细地嗅着蔷薇。   “你来了。”楼焱道。   “你该告诉我了吧,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将顾岭封印在寒露宫,堂堂浮山剑宗的第一代掌门柳千阙又是因何堕入魔道的。”   楼焱勾了勾唇角,叹息道:“想来若不讲清楚,你是说什么也不肯的了。”   那年宋燃灯跳崖而亡,顾岭便封了。   白虎之力席卷了整个浮山剑宗,尤其是楼焱猝不及防,被他控制了识海。   “师父,你为什么不爱她?若你也爱她,我必然放手,我们又怎会到今日这地步!”顾岭崩溃地大吼,而楼焱只怜悯地看着他。   “顾岭,自作孽不可活,宋燃灯替了你一次,你该好好活着。”   “我不!”顾岭绝望至极,他的幻境刹那间笼罩了整个浮山剑宗,便是楼焱也毫无办法。   浮山剑宗的弟子仿佛被魇住了一般,无时无刻地不再坐着噩梦,每天深夜,浮山剑宗的上空,便四处都是鬼哭狼嚎,疯狂而歇斯底里的哭声笑声彻夜不停。   楼焱也做梦了,他梦见宋燃灯站在他面前,身体支离破碎,鲜血自她身体里滚滚流出。   “师父,我怕……”   楼焱看着梦里苦苦哀求的徒弟,一时晃了神。   修行万年的凤凰,与人族并无多少交情,可是顾岭和宋燃灯不一样。   他们是孤儿,楼焱将他们从死人堆里捡出来,悉心培养,仿佛自己的孩子一般。人族讲究情感和缘分,楼焱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两个孩子大约是有缘的吧。   可这缘分,如今却仿佛只是孽缘。   一夜之间,整个浮山剑宗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幻境中,弟子们互相残杀,而楼焱却只能呆在幻境里,什么也做不到。   四处俱是血流成河,顾岭操纵着他们,你砍我的手,我砍你的脚,他疯狂地大笑,尽情发泄着自己的痛苦。   “我要浮山剑宗为燃灯陪葬,我要九州七界,都为她永不见天日!”顾岭的咆哮声将楼焱震醒。   他蹙着眉,将自身的灵息化为实体,火焰穿过浮山剑宗的每一处房屋,将那些幻境以强大的力量驱除。   他救浮山剑宗的弟子,也救旁的门派的弟子,而后他发现顾岭早已悄然离开。   弟子们清醒过来,看着满地的血流成河,却觉得那是他们的师父所为。   “师父疯了!师父走火入魔,要杀我们!”有的人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们疯狂地挥舞着剑,恐惧侵蚀着他们的内心,他们攻击楼焱,疯狂地想将他置于死地。   群情激奋之中,楼焱只得暂时离开了浮山剑宗。   此后数年,顾岭都没有消息,楼焱心灰意冷,隐居山林,可没有几年,顾岭便回来了,带来了更强大的白虎之力。   他彻底疯了,四处流浪,也四处杀人,他仍然喜欢制造幻境,将幻境落在一个人身上,看着此人在噩梦中崩溃,自残甚至自戕。   而每个幻境里,那个杀他们的人都是楼焱。   自此,楼焱成了每个修者的噩梦。   他们纠结了几万人,浩浩荡荡前往楼焱的隐居之处,征讨魔头。   而领头的人,竟是顾岭。   他们在凤溪山发现楼焱的踪迹,修者的大军将这里团团围住。   顾岭拾级而上,勾着唇看楼焱:“师父,徒儿可争气?”   “燃灯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楼焱蹙眉道。   顾岭却哈哈大笑,他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是啊,我如今就是魔鬼,燃灯瞧着那般生气,却为何不肯入我梦来!师父,我在梦里也见不到她,我想她。”   他哭泣,而楼焱却拔了剑。   “下辈子再去告诉他吧。”楼焱淡淡道。   然而顾岭早有准备,他准备了一个幻境,却是给楼焱的,这个幻境他做了许多年,不断调整不断改进,就是为了一口气困住楼焱。   在幻境中,楼焱被捆仙锁绑住手脚,修者们轮流上前,一刀一刀削在他身上,他疼得大叫,却无能为力。   顾岭笑着说:“师父,我想让你尝尝,凌迟处死的滋味,这是我觉得的,你该接受的惩罚。” 第75章 人情世故 宁清漓,我活了许多许多年   楼焱不记得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从那个幻境中离开, 凤凰是不死的,没有人能杀得了他,只是当他重新清醒过来, 却发现, 周围的一切都已化为焦土。   四处皆是残桓断臂, 血流成河的景象惨不忍睹。   楼焱浑身浴血, 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被修者们的尸体和鲜血掩埋, 而活着的, 只有顾岭和几个修士。   他们叫嚣着报仇, 要楼焱偿命, 他们说楼焱堕入魔道,自此与正派分道扬镳。   楼焱的愤怒化为火焰,很快,他眼前仅剩下的修者, 也跟着被烧死了。   所有人都化为了灰烬,只余下顾岭还在苦苦挣扎。   楼焱从未有过的愤怒, 那时候他的剑还叫巨阙, 他把顾岭围在山上, 烧了七七四十九天, 直到他终于哀嚎着求饶。   白虎之力让他很难被杀死,楼焱用巨阙把他钉在原地, 而后召来玄铁炼化,做了一个锁链,将顾岭捆了起来。   他把顾岭丢进鹭洲附近的大海。蟒龙恰好路过, 瞧见了。   “老鸟,你在干什么?烧你的徒弟吗?他当初来找我,说你出了事, 我还送了他一颗龙珠。”   蟒龙嬉笑着在他身边看热闹,被楼焱狠狠瞪了一眼,突然伸手一捞,将他也捆了个结实。   “送他龙珠做什么?”楼焱彻底怒了,他化为原身,凤凰的羽翼略过天空,整个鹭洲的海水都在沸腾。   蟒龙吓得“哇哇”大叫,改口道:“凤叔凤叔,是他骗了我的龙珠,我也是受害者!”   楼焱把受害者绑好,一剑拍进了浮山剑宗后山,巨阙宝剑钉在寒潭前,那一日,贯穿整个九州的阵法亮了起来,黑夜被映成白昼。   巨阙被楼焱插入藏剑峰,蟒龙困入寒潭,只有海底的顾岭,虚弱得闭上了眼睛。   自此,九州七界,皆无人再知道柳千阙的真容,魔界之中,楼焱之命崛起。   他以修者之身,逆灵息而修炼,将被他烧死的三万冤魂尽数投到魔界去,自此鬼修魔修,由此诞生。   楼焱讲完一切,宁清漓怔忪地看着他,几乎不相信所听到的事。   “你是四灵兽之一?”宁清漓轻声道。   楼焱恹恹地“嗯”了一声,凤凰不死,他活了太久,以至于其他几只灵兽都已变成了后人,只有他,眼看着旁人繁衍生息,而他却只有自己一个。   “你是浮山剑宗的柳千阙,按理说我该称你一声师尊才对。”宁清漓小声道。   楼焱没吭声。   “你还是楼焱,是魔界之主。”宁清漓的呼吸跟着急促起来,她肩膀微微颤抖,不敢置信道,“怎会如此?”   楼焱瞧着宁清漓全然不敢相信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一时难以接受倒也不奇怪,宁清漓,我活了许多许多年……”   可唯一的一次动心,竟是因为你。   楼焱神色复杂的看着宁清漓。   千万年来,他从未想过,会喜欢什么人,爱上什么人,尤其修者实在叫人厌恶,他们贪婪且怯懦,愚昧又自以为是。   楼焱不明白顾岭为何会爱上宋燃灯,以至于疯狂,更不明白为何宋燃灯会替顾岭而死。   他孤独地活在这世上,未曾对谁付出过多余的感情,更不曾为谁的离去而撕心裂肺。   死去的朋友实在太多了,多的他都有些记不清了。永生并不让楼焱感到强烈的孤寂,也不曾让他感到什么快乐。   正如生老病死是人间的规则,那楼焱的不死也是九州七界的规则之一,只此而已。   直到那一次,宁清漓设计,让他的肉身竟一时被雷劈坏了,楼焱顺水推舟,重生了一回。   他想试着做一个人类,试着像一个人一般,去爱,去感受。   而后,他便认识了宁小丫,认识了一个和顾岭和宋燃灯完全不同的人。   她平和,她宁静,她喜欢照顾人,却不会让任何人感到压力,这样的宁清漓让楼焱感到好奇,他想试着爱一个人试试看,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宁清漓。   所谓天意弄人大约正是如此。   宁清漓仍然呆呆站在楼焱面前,她仍然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怀疑她空间里的这个人真的是楼焱吗?   可,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所说的故事,前因后果,个中细节,一一对应。   宁清漓觉得晕眩,她愣愣看着他,许久才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楼焱如同这个世界的神祗,若这世上,有什么神需要被祭拜,那定然是他才对。   可是神仙,又怎会轻易爱上一个凡人,更何况是一个活了千万年的神。   “我有些好奇,想知道凡人的爱恋是什么样的。”楼焱坦然道。   宁清漓的心突然跟着抽了抽。   她闷闷地问:“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了。”楼焱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宁清漓抬眸看着他,她看着楼焱隐约泛着暗红的眸子,眉心一点魔纹,其实是凤凰的图腾。   眼前的男人,只要轻轻勾一勾手指头,便能毁掉九州七界所有的门派,他是神,偶尔下凡,尝了尝动心的滋味,可大约早晚也是要回到天上去的吧。   “谢谢你告诉我。”宁清漓垂着眸子,轻声道,她的眼泪无声的落下,让楼焱微微一愣。   “你怎么了?”   宁清漓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说,她岔开话题道,“那顾岭如今要怎么处置?”   楼焱眉头微蹙,气道:“他心术已坏,只怕再过几年,便是我也未必制得住他,到时候,你们就要遭殃了,还是要早些解决了为好。”   宁清漓点点头:“好,浮山剑宗上下定会全力配合您的。”   楼焱听着宁清漓生疏的口气,微微一愣,他突然意识到宁清漓的情绪不太对。   “你怎么了?”楼焱莫名道。   宁清漓的脸色颇为僵硬,她不吭声,只低头不语。   “为何突然这副样子?”楼焱蹙眉道,“难不成你还介意我是只鸟?”   这话多少呀有些胡搅蛮缠的味道,宁清漓一时无奈,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今晚,知道的东西太多,一时无法消化罢了,前辈还是先休息吧,等过两日,我再寻个法子,让浮山剑宗的弟子知道事情的真相,九州七界,也是该还您一个清白的。”宁清漓勉强笑了笑道。   楼焱听着宁清漓的语气别扭,颇为不痛快,然而他到底没有女儿家的细腻心思,勉强相信了宁清漓的说辞。   “嗯,好,不过要快。”   这一夜,楼焱和宁清漓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第二日一早,宁清漓便去寻楼三丫和乔琛雪。   自玄武趴在寒潭和蟒龙大眼瞪小眼之后,蟒龙便消停了不少,宁清漓得了空,本想着再去寻浮山剑宗立派时的典籍研究研究,便被一个小弟子给拦住了。   “掌门快去看看吧,听说骑着乌龟来的两个贵客,在后院要打起来了。”   宁清漓听此,只好先过去看看。她到时,恰好听着楼三丫在和乔琛雪争执。   “乔琛雪,你这忘恩负义的狐狸精!当初可是我天天帮你照顾你,才让你恢复了的,现如今你伤势痊愈,便要拍拍屁股走人吗?”楼三丫张牙舞爪的声音传来。   而后,便是乔琛雪近乎崩溃的声音。   “楼三丫,我已说了,你要我陪你什么都行,但只此一样不可。”   “什么不可?”宁清漓忍不住抬腿走进院子,便见乔琛雪捂着衣襟,面色很是难看,仿佛一副要被轻薄的小媳妇样。   而楼三丫也红着眼睛,眼睛里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你们俩这是?”宁清漓一时看不明白,忍不住问道。   楼三丫气得不行,拉着宁清漓道:“小丫,你来评评理。乔琛雪这厮是不是忘恩负义。”   乔琛雪面色难看,眼神间却颇为闪烁。   “怎么了?”宁清漓不明所以地问道。   “当初他重伤,变成一只小狐狸住在我房里,全身上下我哪个地方没摸过,现如今虽是好了,但我也摸习惯了,本是约好,每个月初一十五,他得变成狐狸的模样陪我,他现在却不认账了。”楼三丫愤愤不平道,“我这足足有二十日没摸过狐狸毛了。”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宁清漓忍不住崩溃地想。   “三丫你也不好太过分了,琛雪虽原身是个狐狸,但到底已化为人形多年,你要他变成狐狸整日被你摸来摸去,那不跟被轻薄了没什么两样?”宁清漓耐着性子,一本正经地规劝道。   乔琛雪站在一旁,耳朵已红了一片。   楼三丫却宛如一个要欺负黄花大闺女的老流氓,怒道:“我不管什么轻不轻薄,反正他说的话,就得认。”   这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样子,当真和楼焱没什么两样。   宁清漓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却见乔琛雪面色难看至极,他咬牙道:“楼三丫,我看你就是个不通人事的蠢货!”   说罢,乔琛雪转身便走,奈何楼三丫在青云派横着走了这许多年,霸道惯了。   她冷笑一声,佩剑竟是出鞘。   “想跑?没门!”说着,她长剑挥出,乔琛雪回眸一看,亦是双目微寒,动了杀机。   “你欺人太甚!”说着,便见他灵巧地侧身,一道符纸贴在楼三丫剑伤。   “烤鸡”红光大盛,将那符纸烧了个干净。   宁清漓无言以对地看着二人,只得后退半步,幽幽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先打个清楚再说吧。” 第76章 心底事 你以为我不曾彷徨,不曾害怕?……   乔琛雪修行多年, 也遇到过不少险境,一路带着妹妹闯过来,可那些个困难全加起来, 也不及楼三丫来的叫人头疼。   细细算来, 三丫也有十六七岁的年纪, 通晓人事, 可行事作风, 和孩童没什么两样。   乔琛雪心里纵然百转千回, 又无数的弯弯绕绕, 也都尽数被绞碎在楼三丫这整日里稀奇古怪的想法中了。   他面色微冷, 俨然是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手中符咒,再不留手,嗖嗖得祭了出去。   赤狐一族先天体弱, 无论修炼什么的,都不太合适, 是以乔琛雪才另辟蹊径, 改修符咒阵法, 以辅助自己先天缺失的灵息。   而楼三丫则正好相反, 因自小便由楼焱调教,本身又有天赋, 火系灵息澎湃至极。   两个人打在一处,只见乔琛雪左右腾挪,各色符咒层出不穷, 而楼三丫则招式大开大合,每一招剑意挥下去,几乎都能烧掉乔琛雪几张符咒。   宁清漓本是怕楼三丫下手没轻没重, 伤到乔琛雪,然而看了一会儿,却忍不住摇了摇头,二人之间,还是乔琛雪让着楼三丫多一些的。   只见,乔琛雪先是以一些低级的符咒,吸引了一波楼三丫的火力。   楼三丫一边砍一边气道:“不要整日应付我,有本事便动真格的。”   乔琛雪面露寒意,冷笑一声,突然自袖间取出一张符咒,银色的墨迹在符纸上描绘出十分繁杂的符号。   “破!”乔琛雪轻斥一声,只见那符纸在他手中化为灰烬,而后,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楼三丫狠狠罩在其中。   “烧鸡”连挥数下,也没能将这网斩断。   而后,乔琛雪又连用三张,又细又密的网将楼三丫困了个严严实实。   乔琛雪走到楼三丫面前,眉目冷淡道:“不要再骚扰我了。”   楼三丫站在网里,看着乔琛雪冷漠的脸色,心中颇为不是滋味,很是一番五味陈杂,她不吭声,只费力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便忍不住求助宁清漓。   “小丫,快来帮我!”   宁清漓左右为难,只好劝道:“三丫,琛雪既然是真的不想变狐狸,你也不要太勉强了。”   她说着,看了乔琛雪一眼,见他面色仍然颇为难看,但并没有阻拦之意,宁清漓这才上前,挥剑数次,将网砍烂。   楼三丫出来以后,乔琛雪面色难看地转身,也不等她,径直离开了。   直到他走远了,楼三丫才忍不住问道:“小丫,你说乔琛雪是不是要走了?”   宁清漓微微一愣,才道:“为何如此说?”   “他最近和楼二狗通信频频,前两日,楼二狗还亲自去青云派找过他,听说是要他回魔界,壮大家族……”楼三丫托着腮,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着乔琛雪离去的背影,心事重重地说道。   楼三丫闹不懂什么魔尊不魔尊的,她只知道,自家二哥如今改名叫楼焱了,似还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号令许多人。   然而私下里,她还是管他叫楼二狗,反正楼焱本人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没空计较。   “所以你舍不得他?”宁清漓饶有兴致地问道。   “舍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楼三丫撇撇嘴,气道。   楼三丫如今也渐渐有了成年女子的轮廓,平素里总是束着马尾,一身劲装,背上背一把大剑。   可她的身形已渐渐趋近于成年女子,腰身纤细,就连胸前的隆起也比过去长大了不少。   楼家人本就基因不错,楼三丫渐渐长大,也是个英气逼人的美人儿,只是心智还不成熟,如小孩子一般。   宁清漓无奈得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说你这一回怎么如此蛮横无理,是怕乔琛雪走掉吗?所以才说什么也要他变回原形,同他亲近亲近?”   楼三丫微微一愣,不知为何,耳朵根忍不住红了一点,她恼道:“小丫你胡说八道,小心我打你哦。”   宁清漓笑了笑:“罢了,你的事,我不掺和。”   楼三丫难得来浮山剑宗,宁清漓免不得要与她叙叙旧,又漫山遍野陪她四处参观。   三丫性子豪迈,实力不俗,很快和浮山剑宗的弟子们打成一片。   乔琛雪与她疏远,她便也憋着一口气,不肯亲近,宁清漓瞧着,却也觉得无所谓。   如今除了一个顾岭,也算是天下太平着,自楼焱重回魔界后,无论是修真界还是魔界,那些有想法的人,都跟着沉寂了许多,可谓一派平和。   三丫和乔琛雪,关系好些又或者差些,都有大把的时光蹉跎,也不必什么人来掺和。   直到魔界递了请帖过来。   “婚礼?”宁清漓看着乔琛雪递过来的帖子,惊讶道。   “是洛川和梅姬的婚礼,若不是魔尊大人的事情耽误了,二十年前他们便该完婚的。”乔琛雪笑了笑道,“魔尊大人说了,此事乃是魔界这二十年以来最大的事,要办的盛大热闹,这才命我送了几分请帖过来,两位宁掌门,都各有一份。”   所谓两位宁掌门,自然指的是青云派宁正锋和浮山剑宗的宁清漓,楼焱特命乔琛雪来送请帖,也算诚意满满。   “魔尊大人还说了,此事不必声张,二位瞧瞧来,悄悄走就行。”乔琛雪迟疑片刻,才又慢慢道,“还有一事,想一并说了,我已答应魔尊,等婚礼结束之后,便会回魔界,重组赤狐一族。”   赤狐一族本就是妖惑中极为重要的一支,风疾在时,因刻意打压,赤狐一族几乎灭绝。   如今风疾已死,魔界南北十六城,尽数回到楼焱麾下,如今急需心腹,帮他管理城池。   是以,楼焱早早便找上了乔琛雪,而乔琛雪也答应下来。   宁清漓抬眸看着他,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你要走?”她怔忪道。   乔琛雪大方应了下来,眼里流露出一丝怅惘和感慨。   “我和妹妹,入青云派也快有十年了,也都多亏了掌门照顾,如今要离开,颇为不舍。”   宁清漓听此,忍不住有些怅惘。   “那三丫知道吗?”   提到楼三丫,乔琛雪脸上的神色越发不自然了起来,然而眼底还是含笑的。   “三丫不知,想来她那没心没肺的,也不会当回事。”乔琛雪幽幽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你也不必与她说太多,她如今尚未开窍,根本什么也不懂,每日只知道打打杀杀的……”   说到此,乔琛雪的话戛然而止。   宁清漓亦觉得好笑:“琛雪,三丫迟钝,你却是七窍玲珑的心思,为何不肯再进一步呢?”   “再进一步?”乔琛雪喃喃着摇了摇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我的情谊,可天下间也只有她那般的女子,根本什么也看不懂。如今分开一阵子,倒也是好的,或许能让她开窍也说不定。”   宁清漓还想劝两句,却是乔琛雪将她打断。   “青窈,你不必担心,狐族狡黠,颇有耐心,便是等她个百年千年,我也不在意。”乔琛雪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宁清漓瞧着手里的请帖,微微出神。   魔尊的左右副使要拜堂成亲,这在魔界可谓是一件大事。   风疾死后,他麾下势力大部分都已瓦解,只有之前便重伤的罗刹,仍是不知所踪。   楼焱不慎在意,在梅姬的撺掇之下,下令举行一场魔界最盛大的婚礼,不但整个魔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就连修真界他也请到了几个人。   宁正锋自然是要去的,洛川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宁清漓也因此卖了二人一个面子,以新郎亲友的身份出席了婚仪。   梅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很是讽刺地问洛川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我看着是要和那边握手言和了,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被人撵过来的。”   洛川憨憨道:“殿下说了,今次算是个演习,待过几年,他要迎娶仙尊的时候,这些凡俗礼节,只会更多。”   梅姬不置可否,心里却不怎么赞同。   魔尊要娶仙尊?   只怕修真界那些个门派们第一个不同意,到时候一起打过来,也说不定。   可既然是顶头上司下令,梅姬只得按着这个张罗,待到了婚礼那日,果真瞧着宁正锋和宁清漓,带着青云派几个相熟的弟子,一起到了魔界。   浮山剑宗自然没人会来,但青云派上下,受宁正锋影响,对正邪之道,门派芥蒂本就不深,除了昔日与楼焱有些交情的,也有不少是想长长见识来的。   宁清漓和宁正锋带人到达焱城时,梅姬早已派了人在城门前迎接,只见青云派特有的仙鹤拉着马车,一一落在焱城城门前。   马车打开,宁清漓从车上下来,瞧瞧四周,难得的也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修真界传说种种,将魔界十六城犹如人间炼狱,可当真到了,她又觉得与修真界也没什么不同。   焱城的正中间乃是楼焱的宫殿,修的富丽堂皇,颇为霸气,墙壁均以汉白玉和墨玉堆砌,做工不慎精细,但用料都是极好的。   宫殿四周则被切分为不同功能的坊,亦是商铺,客栈,集市,魔修、鬼修、妖惑行走期间,与修真界大同小异。   “魔尊公务缠身,特命我等在此等候,还请诸位随我来吧。”   因是楼焱最得力的手下成婚,楼焱特命人在宫中举办婚礼,整个焱城所有人都可以入宫内观看典礼。   是以,此时的宫殿门前,已是车水马龙。   前来接待的魔修,特带着众人饶了个小路,自后门进入宫殿。   楼三丫边走边看,忍不住感叹道:“二狗如今派头挺大。”   乔琛雪眉头微蹙道:“不可胡言乱语。”   然而楼三丫只看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会。   “真没想到,我们楼师弟竟然是魔尊,宁师妹是仙尊,咱们青云派倒当真是藏龙卧虎了。”方无恙一边说着,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乔雨柔听着,忙回头看他一眼,细细道:“没事吧?听你咳嗽了快两个月了。”   方无恙摆摆手道:“无碍的,只是一点风寒没好利索。”   进了宫门,又绕过两个院落,一行人才在一处庭院里见到楼焱。   一张大桌,早已摆好了美味佳肴,楼焱坐在中间,见他们来了,笑道:“故人相见,特安排了酒席一桌,都来坐下吧。”   宁正锋莞尔道:“魔尊客气了。”   楼三丫也许久没见过楼焱,见他换了模样,不禁一愣。   “我说二……二……二哥……”楼三丫一句二狗差点喊出来,却被楼焱的眼神吓退了,生生歪成了二哥。   楼焱抬眸看了她一眼,勉勉强强“嗯”了一声。   “你看起来变了许多。”楼三丫上下打量着楼焱,感叹道。   “你却没怎么变。”楼焱凉凉道,随后还看了乔琛雪一眼,一脸“这厮你也不管管”的表情。   然而乔琛雪根本不敢抬头,干脆利落得寻了个位置坐下,低头喝酒。   青云派众人见此,纷纷也跟着坐下,宁清漓被宁正锋拉着,坐到了楼焱身边。   酒过三巡,大家都渐渐放开了性子,一时之间,也是欢声笑语。   楼焱虽与过去不太一样了,但横竖以往大家一起吃饭,他也都是不说话的,是以,渐渐竟叫人几乎忘却了他的身份。   方无恙喝得差不多了,便大着舌头,结结巴巴道:“瞧瞧你们一个个,每个人都有那些个奇奇怪怪的身份,只我一个,是个普普通通的。”   楼焱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还有琛雪!”方无恙抓着乔琛雪的衣袖,一颤抖得手指指着乔琛雪,一脸委屈得控诉着自己受到了情感诈骗。   “我……我暗恋你整整五年啊!结果呢?一觉醒来,你变成了男人!”方无恙想到此,委屈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乔琛雪无语地扯下方无恙的手,却又被他揪住了衣襟。   “你说!你辜负了我青云多少男人的心!”方无恙哭唧唧道。   乔琛雪睨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伸手取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们这些男人的心,与我何干?”他漠然道,一张完美无瑕的脸,依旧美的不可方物,尤其是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地说着冷酷无情的话时。   就连乔雨柔都忍不住怨念:“大哥,你这个样子,你妹妹我真的很难嫁得出去。”   然而下一刻,喝得差不多的楼三丫拍桌而起,怒道:“方无恙,我的男人你也敢碰!我告诉你们,乔琛雪的毛,只有我能撸!”   楼三丫叉着腰,仿佛在保护什么重要的胜利果实一般,气的乔琛雪面色越发难看。   桌子前火药味渐浓,一副要鸡飞狗跳的样子,只有宁清漓坐在原处,不抬头看楼焱,也不说话,只默默吃菜。   楼焱瞧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莫名觉得软了软。   他起身,拉起宁清漓的胳膊。   “走,我有话要与你说。”他压低声音道。   宁清漓愣了愣,方要甩掉楼焱的胳膊,却是一旁宁正锋笑道:“你们去吧,我看着他们。”   青云派几个少年都已喝高了,楼焱帮宁清漓挡掉了三杯递过来的酒,才终于把人从花园里带走。   他带着她,走过蜿蜒的小巷,终于寻到一处空旷静寂的宫殿,才把人带了进去。   只见宫殿之内,陈设华丽,一炉沉水香,燃得正好。   “此处是我的寝宫。”楼焱拉着宁清漓的手,声音清淡道,“自我统领魔界之后,便一直住在这里。”   宁清漓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楼焱眉头紧蹙,看着宁清漓,忍不住道:“到底怎么了?”   自从上回,楼焱将当年发生的事告诉宁清漓过后,她对他的态度便变得不冷不热起来。   可无论楼焱如何追问,宁清漓都推说没什么。   此番梅姬和洛川的婚礼,楼焱借机让宁清漓入魔界,便也是为了与她当面谈一谈。   宁清漓知道楼焱在问什么,可她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楼焱是柳千阙,是四圣兽之一,是不死的凤凰,是活了万年的神祗。   宁清漓听得出,他厌恶着凡人的情感,厌恶他那两个徒儿无休止的纠缠。   那些人族的欲望、自私、冷酷、贪婪……每一样他都厌恶至极。   可若是如此,他又为何会跟自己在一起呢?   是好奇吗?   好奇人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好奇情,欲的滋味?   在传说和故事里,神祗爱上凡人,大多是要度过修行中的门槛,放下了,便可再上一层。   若是如此,是不是有一天楼焱也会放下这感情?   真到了那一日,宁清漓还能够潇洒而退吗?   她会不会也变得像顾岭,像宋燃灯一般,失去理智,疯狂索取,若是换来的,也是楼焱一个厌烦的眼神,宁清漓几不敢想象,那一刻她能不能承受。   “楼焱……”宁清漓小声唤道,“你活了那么久,喜欢我什么呢?”   楼焱挑了挑眉,淡淡道:“喜欢有什么理由?”   宁清漓看着楼焱颇有些莫名其妙的神色,嘴角不禁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为什么是我?你活了那么久,定然见过很多人,为何会喜欢我呢?此后千年万年,你还会喜欢我吗?”   楼焱大约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被宁清漓这般问,他一时之间愣住了。   “为何会想这些?”楼焱蹙眉道。   自然是因为害怕失去,若楼焱和宁清漓一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修者,那她或许根本不会想这些。   可知道了楼焱的身份,宁清漓便再不能自己骗自己了。   在圣兽万年的生命里,宁清漓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爱也罢恨也罢,在漫长的生命里,定然不会留下多少痕迹。   宁清漓怕了,怕楼焱不够爱,怕自己日渐沦陷,变成楼焱厌恶得丑陋模样。   “先回答我的问题。”宁清漓定定看着楼焱的眼睛,“为何会爱我?”   楼焱看着宁清漓的眼睛,他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神色了。   那么难过而悲伤,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质问。楼焱忍不住喉咙发紧,他有种感觉,若是这个问题,宁清漓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或许他便会从此失去她。   楼焱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宁清漓抱进怀里,紧紧的,他声音嘶哑道:“你在害怕什么?”   宁清漓闭了闭眼睛,不吭声。   “我承认,起先我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的。”楼焱低低说道,“有很多很多年,我都觉得所谓情爱,都会如顾岭和宋燃灯那般,失去理智,伤害身边的每一个人,直到遇见你。”   楼焱说到这里,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宁清漓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一点也不像。   那时候,她在一个小小的村庄里,明明自己身世飘零,自身难保,却一次又一次,把他护在身后。   非亲非故的,明明是个小丫头,却偏偏那么喜欢保护别人。   楼焱觉得,若是她,定然不会如自己那不争气的徒儿们一般吧。   这是一个值得爱的女人,而他也想试试看,若是爱上这样的人,是否便不会有顾岭和宋燃灯那般的结局。   “我不敢保证千万年之后的事,但至少此刻,我的心里是真的有你。”楼焱一边笑着,一边把宁清漓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而后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试试看,这里正为了你跳的越来越快。”   宁清漓愣愣看着楼焱,她听得到他坚定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的到他温暖的怀抱,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楼焱的气息包裹着。   “宁清漓,你真是个傻丫头,明明还在爱着,却已经开始害怕日后会彼此伤害了吗?”楼焱唏嘘道,嘴角勾着一丝笑意,“得想个法子让你安心才是。”   说着,楼焱低头,吻住宁清漓的唇。   宁清漓猝不及防,便被楼焱攻城略地,两个人唇齿之间纠缠,楼焱紧紧把宁清漓抱在怀里,感受着她娇软的身躯,贴在自己身上。   唇齿纠缠的空隙间,宁清漓却还是忍不住气喘吁吁地追问:“可我就是会变的……患得患失……”   楼焱的眼神暗了暗,他轻轻咬了咬宁清漓的唇,换来对方一声低低地惊叫。   “那便不要胡思乱想。”楼焱气道,他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你做什么?”宁清漓吓了一跳,脸色越发红了起来。   楼焱气道:“自然是让你没力气想那些有的没的。”   宁清漓急的直捶胸口,要楼焱把自己放下来,可换来的,却是楼焱越发箍紧了的臂弯。   直到他走到床前,把宁清漓丢下。   而后,他欺身上前,将宁清漓整个压在身下,再度吻了上去。   意乱情迷之间,宁清漓看到楼焱的眼睛,带着猩红色的眸子正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那么深情,那么认真。   那样的神色,让宁清漓心头一颤。   楼焱吻着宁清的鼻尖,而后是唇角,下巴,他并没有急着继续,而是嘻嘻索索得亲昵,仿佛宁清漓是一件珍宝,要细细把玩。   “我不曾爱过……”楼焱的声音因为欲望,而有些许嘶哑,“你以为我不曾彷徨,不曾害怕?”   宁清漓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楼焱。   楼焱被宁清漓的眼神逗笑了,他莞尔,咬了咬宁清漓的耳垂,满意地看着她,如贝壳一般的耳朵,渐渐也蒙上了一层红晕。   “你有浮山剑宗的师兄,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那时候我是真的怕你,怕你求我帮你复活他。”楼焱的声音颇有些苦涩。   “你便以为我为何急吼吼要把过去的事都告诉你?我也害怕,怕你只当我是什么邪魔外道,要与我划清界限。”   楼焱抽出宁清漓的腰带,褪去她的外衫。   宁清漓却被楼焱所说的话惊到,一时并未留意。   “我没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如何对你好,更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楼焱无奈地说着,他拨开宁清漓额间的碎发,亲了亲,继续道,“却没想到,你比我还能胡思乱想。”   宁清漓被楼焱说的讷讷,只得道:“哪有……”   楼焱开始解宁清漓里衣的衣襟。   “若说起来,你还有个未婚夫,而我可是身边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楼焱哀怨地指责道。   “可是我……”宁清漓说了一半,却是戛然而止,她此时才回过神来,只见自己已不着片缕,而楼焱也是衣衫凌乱,露出大半个结实的胸膛。   他的手在她腰间一掐,宁清漓抓着楼焱的手臂,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你……你等等……”   “等什么?等你接着胡思乱想?”楼焱气道,“照我看,就该把你从什么浮山剑宗绑回来,天天锁在我身边,自然就不会东想西想了。”   宁清漓面颊潮红,气得想要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   楼焱大约正是瞧准了这一点,亲身上前,干脆堵住宁清漓的嘴,直到她受不住的挣扎,才终于停下来。   宁清漓蜷缩着身子,额间沁出的汗,被楼焱轻轻吻去。   “你现在怎么这样!”宁清漓咬了咬唇,狠狠推了楼焱一把。   “今日要罚你。”楼焱气道,“罚你哪里也不许去!”   他是当真有些生了气的,想这丫头整日里胡思乱想,难怪近来对他如此冷淡,今日非要她长长记性不可。   “还是起来吧,他们还在等我们呢。”宁清漓恐慌道。   楼焱轻哼一声:“无妨,会有人招待他们的。”   说着他将宁清漓狠狠搂紧在怀里,两个人的体温脉脉的贴在一起。   楼焱的身体总比旁人热一点,熏得宁清漓脸上也渐渐红了。   “小丫头,今日可不能轻饶了你!”他故作恶狠狠地说着。   那日,宁清漓被楼焱扣在宫殿里足足一日,直到外头天都已经黑透了,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婚仪明日举行,而宁清漓已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楼焱抱着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衫,零零碎碎之下,还能见着她身上满布的红痕。   他抱着宁清漓去了后院的温泉,泉水温热,宁清漓半靠在楼焱身上,脸颊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还胡思乱想吗?”楼焱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威胁。   “不想了行了吧!”宁清漓心里有气,却偏偏还不敢乱说,生怕楼焱再拉着她这样那样一番。   楼焱瞧着她一副想犟嘴却又不敢的模样,不禁噗嗤笑了出来,有心逗她。   “下次再敢这般,便加倍罚你。”楼焱咬了一口宁清漓的耳朵。   宁清漓“啊”得一声,捂着耳朵震惊地看着楼焱,呆呆的模样,与平时清冷淡漠的表情,全然不同,楼焱瞧着宁清漓这般不设防的样子,不禁心中欢喜,又忍不住稳住了她的唇。   这一日,楼焱的寝宫一直闹腾到后半夜才终于停歇。   第二日一早,便要举行婚礼了。   焱城内,洛川和梅姬都有住处,乃是当初楼焱赏赐的,奈何这些年来,楼焱不主政,梅姬代理一切事宜,倒是大多数时间,住在宫里。   楼焱对此毫不在意,以至于有不少魔修,以为梅姬早晚会是楼焱的囊中之物,却没想到,魔尊刚回来,梅姬转眼便嫁了洛川。   “也不知梅姬怎么想的,嫁给魔尊殿下,不比洛川那大老粗强。”   “许是殿下不要她吧。”   “对对,定然是这个缘故。”   几个平素里与梅姬有仇的小宫女在角落里嚼舌根子,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定然是她伺候不来殿下,昨夜来的那个小女修,可是和殿下从晌午折腾到后半夜,足足得有六七个时辰呢!”   此话一出,其他人皆是红了脸。   “那不是青云派跟来的吗?也不知是个什么身份,竟能得殿下这般垂青。”   “那又有什么用,殿下娶妻,总也不会是个正道的修者吧。”   几个宫女叽叽喳喳,却不知道当事人与他们就隔着一个假山。   宁清漓面色难看,伸手狠狠拧在楼焱大腿上,楼焱面无表情生受了这一下,才安抚似的搂住宁清漓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婚仪马上开始了,我们要迟到了,仙尊大人。”   他眼里都是笑意,只宁清漓发作不得,只得转身离开。   绕到前厅时,只见新郎新娘都已穿好了礼服,只等楼焱到场。   宁清漓进了大殿,便面无表情地坐到了青云派那一桌。   楼三丫看着宁清漓,惊奇道:“小丫你昨天去哪了,大半日都没瞧着你。”   乔琛雪重重踩了楼三丫一脚。   “哎呀,你踩我干什么!”楼三丫怒视着乔琛雪。   乔琛雪不吭声了。   楼三丫还要多问,好在司仪宣布仪式开始。   很快,洛川便挂着一脸憨憨的傻笑,拉着梅姬走进殿内。   梅姬和洛川也是经历生死,又是老夫老妻,这仪式更重要的,算是补完梅姬的一个遗憾吧。   只见梅姬一身红衣,酥胸半露,整个人几乎都贴在洛川身上,两个人走到正中间,朝楼焱行了个礼。   “虽说你耽误我们多年,但我们二人性命皆都是殿下所救,是以还是要谢一谢的。”梅姬盈盈笑道。   楼焱冷笑一声:“你大喜的日子,便不能好好说句话吗?”   梅姬眉目流转,笑道:“今日好听的话,那都是要说给我夫君听得。”   楼焱莞尔一笑,却没有真的动怒。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也实在十分奇怪。当初楼焱孤身一人入魔界时,恰好遇到魔界最动荡的时候。   十六城都有城主,相互之间,经年征战,遍地焦土孤儿。   楼焱带着被他烧死的三万修士的魂魄,本是要给他们寻个安身立命之处 ,却未料到魔界里也这般不太平。   一怒之下,楼焱便平了十六城,自称魔尊,叫百家臣服。   没过多久,魔界便天下太平了。   楼焱吸取在浮山剑宗的教训,也寻了一些有资质的魔修,提点栽培,但男女都是分开授课,且楼焱极少去见女弟子。   以至于魔界因此一度盛传,说楼焱有龙阳断袖之癖。   然则,最后偏偏是洛城和梅姬在这些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了楼焱的左右手,二人还偏偏好上了。   此事当真是犯了楼焱的大忌,气得他好几日睡不着,最后只能勒令洛川,十年之后才能完婚。   却没想到正巧赶上他出了事,才耽误了二人的婚事。   自然,楼焱并没有当回事,魔界民风剽悍,成不成婚,也不过是个仪式而已,这地界儿便是不成婚的,孩子打酱油的也有的是。   婚仪也无甚讲究,新郎官和新娘子各穿了礼服,而后一顿仪式过后,便算是礼成了。   之后,便是喝酒奏乐歌舞,狂欢一整日,待到天黑,便算结束。   楼焱坐在上首,一边喝酒,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宁清漓。   他是想她坐在他身边的,可如今人多口杂,宁清漓此番是顶着青云派弟子的身份来的,若是坐到他身边,可就不太好了。   此一番作乐,又到了半夜,洛川和梅姬自去入洞房了,楼焱觉得没意思,便也早早走了,还寻了个侍女,叫人把宁清漓叫出来。   宁清漓从正殿出来,便见楼焱正在殿门前,和他并肩站着的,竟是一身红衣的洛川。   “风疾的旧部已全部铲除,只是罗刹仍然不见踪迹。”洛川压低声音道。   “罗刹不必再追,那是个聪明人,只怕是知道风疾失势,是以早有打算。”楼焱淡淡道,“风疾的残部如今已收拾得差不多了,可他当初假借我的名义,积攒了数万魔修的怨气和命数,如今却还没有下落。”   “属下知道,已派加派人手,四处查访。”洛川的声音凝重,“只是主子,风疾已死,便是藏了这些东西,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楼焱却蹙眉道:“我总觉得这些东西,风疾既然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弄出来,不会没用。”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说罢,洛川竟匆匆走了。   宁清漓看着楼焱的背影,轻轻咳嗽了一声。   楼焱回眸看她,露出一个笑意来。   “走,带你去看焱城的花灯。”他伸出手道。   宁清漓迟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她的手被楼焱握住,两个人悄然离开皇宫。   只见今日,因这婚礼,整个焱城都点起了灯笼,灯火通明,漫天的繁星,在灯火之下都似乎暗淡了许多。   楼焱带着宁清漓飞到焱城最高的塔顶,往下看过去,只见四处都是星星点点,人流涌动间,犹如万千只萤火虫,飞舞盘旋。   凉风吹过,魔界也是一片烟火气息。   “原来魔界是这个样子的。”宁清漓喃喃道。   楼焱挑了挑眉:“你以为是什么?茹人饮血,杀人如麻?”   宁清漓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我来之前确实是这样的,只有妖惑和魍魉,人人都长得奇形怪状的,更有些笨的,心智未开,如野兽一般。”楼焱淡淡道。   “自然是我们的凤凰大人,教化一方,功德无量啊。”宁清漓调侃道。   “凤凰没想那么多,凤凰只是想有个住处,顺便塞下那三万鬼修。”或许是这美景叫人心胸开阔,楼焱的口气里带着淡淡的轻松和笑意。   “凤凰是个好样的。”宁清漓夸赞道。   楼焱微微一笑,他伸手把宁清漓揽进怀里,亲了亲宁清漓的额头。   “不过凤凰想要个奖励。”   “你说。”   “我想……”楼焱压低了声音,凑在宁清漓的耳边,“也想办一场婚礼,要比梅姬和洛川的更盛大,更好看。”   宁清漓愣了愣。   “那时候,你在浮山剑宗,本也是说好了的。”楼焱瞧着宁清漓不太愿意的模样,委屈道。   “不是……只是我……”宁清漓迟疑片刻,才慢慢道,“这实在有些难度,我得谋划谋划。”   两个人的身份特殊,是以处处都得谨慎,宁清漓便是到魔界来举行婚礼,也难保不会透露到修真界去。   到时候,只怕一个处理不好,连浮山剑宗和青云派都会受此牵连。   楼焱心知此事有难度,他也不是急于一时。   “没事,不着急,慢慢来。” 第77章 解封 只听寒潭底部蟒龙发出一声龙吟,……   寒露宫内, 亮光闪过,一个传送符阵,突然出现, 光亮之中, 一个男子现身。   他脚步轻快, 轻车熟路地走到幽冥地狱, 很快坠入水中。   寒潭之中, 顾岭睁开眼睛, 看着走到他面前的男子。   “终于见面了罗刹。”顾岭勾了勾唇角, “风疾死后, 我以为我在魔界的线已经断了呢。”   罗刹戴着面具,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风疾眼光短浅,不知阁下的厉害, 我却不是那种人。”罗刹恭恭敬敬地说道,“我知道您与楼焱, 有同样强大的力量, 只要你在, 便能和他抗衡。”   自风疾死后, 顾岭便失去了对外界的联系,他只好耗费巨大的灵息, 联络风疾曾经的旧部。   罗刹便是其中之一。   收集了数万魔修的怨气和命数还在风疾手里,那是顾岭拥有的最后一张王牌。   利用这些怨念,他便可以将楼焱永远地困住, 而后打开封印,幻境便成了。   “我可以与他抗衡,甚至可以杀了他, 扶持你做魔界之主,权势地位,甚至是永生,我都可以给你,端看你想要什么。”顾岭抬起头,注视着年轻男子的脸。   他看起来年岁不大,却十分谨慎,即便来见他,也仍带着面具。   “你需要什么?我又与你怎么联系?”罗刹颇为心动地问道。   “我要你把风疾收集的怨气和命数,都想法子送到这里来,我还要你收集更多的怨气。”顾岭神色阴郁地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要你去做。   顾岭笑道:“有一样武器,可以封印楼焱的灵息,如此你便可以趁这个时机,去解开我的封印。”   “好,还请阁下静候佳音。”罗刹笑了笑,他迟疑片刻,才又道,“那我要如何与你联系?”   顾岭笑了笑,突然双眼之中,迸发出一种强光,罗刹只觉脑海中一阵剧痛,他不禁大叫一声,而后这剧痛突然又消失不见了。   “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了吗?”顾岭微笑着看他。   他的嘴没有动,可罗刹却能从脑海中听到他的声音。   罗刹惊讶地看着他,点点头。   “你很厉害,我期待与你共分天下。”   顾岭目送他的背影,眸子里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师父,徒儿定要送给你一份大礼。”   ***   梅姬和洛川的婚礼过后,楼焱又拉着宁清漓回了他的寝宫,这一夜又免不了这样那样,直到后半夜。   后来宁清漓迷迷糊糊被楼焱抱在怀里,在温泉里沐浴,又被抱回床上,她蜷缩在楼焱怀里,感觉到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吻着。   “别闹了。”宁清漓含糊着说道。   “明天就回去了?”楼焱很有些委屈。   “嗯。”宁清漓闭着眼道,搂着楼焱的脖颈,“还会再来的。”   楼焱这才“嗯”了一声。   她迷迷糊糊地,不知怎的,便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寒露宫内,那个冰冷的寒潭。   顾岭被绑着,正定定地看着她,他的嘴角勾着一丝诡谲的笑容。   “燃灯,等我,我们很快便能在一起了。”他轻柔的声音顿时让宁清漓汗毛倒数,战栗不已。   她挣扎着转身要逃,可锁链却突然从顾岭身后传出来,将她整个人捆住。   宁清漓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她大喊一声“楼焱!”   然而无论如何,她似乎都逃不出这个梦魇,宁清漓被一步一步拖向顾岭,无论她怎么挣扎,都只能被逼着靠近,直到最后她站到顾岭面前。   看着顾岭的脸慢慢变成楼焱的脸。   楼焱轻笑着低声道:“来地狱陪我吧。”   下一刻,宁清漓便醒了过来。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的床铺是冷的,她起身,才发现楼焱站在宫门外。   宁清漓走到他身边,只见他正远远望着天空,月色迷人,四处俱是一片静谧。   “怎么了?”宁清漓问道。   楼焱蹙眉道:“方才做了个梦,像是被顾岭魇住了一般。”   宁清漓愣了愣:“我也是。”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丝阴霾。   “明日你早些离开吧。”楼焱的眉眼变得阴郁起来,只怕有些事,需要早些做个了断了。   宁清漓想拒绝,可想了想又怕自己在这里会连累她,终究是同意了。   第二日,宁清漓带着青云派众人与楼焱辞行。   洛川和梅姬新婚燕尔,梅姬眉眼间满是浓浓的甜蜜。   宁正峰的嘴角带着清浅笑意,他双手抱拳,先是感谢了一番招待,而后才对楼焱道:“若是有空,也常来青云派看望,必定扫榻相迎。”   楼焱很有些嘴欠地道:“若是青窈在,我便在。”   宁正峰亦不恼,只莞尔一笑:“若不是为了她,我招待你作甚?”   二人打趣,默契却还是有的,只楼三丫的脸色却难看至极。   “乔琛雪你当真不走了?”楼三丫怒道。   乔琛雪低着头,垂眸看着地下,轻声道:“不走了,我本就不是修者,蒙混在青云派,承蒙宁掌门照顾,如今也该回到我该到的位置上了。”   楼三丫心里难受得紧,她说不出什么缘故,但瞧着乔琛雪扭扭捏捏,不敢与她对视的模样,更是火气不打一处来。   “走便走,等回了青云,我便去镇子上买上一堆的猫儿狗儿兔子的,再不必理会旁的了。”   乔琛雪听此,却露出一丝苦笑,涩然道:“如此,也好。”   二人眼看着要红了眼睛,还是宁正峰打了个圆场,道:“何必说的这般生离死别的,此处相去不远,又不是再不走动了。”   楼焱对楼三丫这个便宜妹妹还是很喜爱的,三丫横冲直撞的模样,倒是同他颇有几分相似。   只他之前,并不知道她和乔琛雪的事,如今听着二人这口气,便知道里头是有事的。   他朝宁清漓使了个眼神,却见宁清漓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便默契地没有吭声。   这一次从魔界回来,宁清漓怕浮山剑宗有个什么披露,便先急匆匆赶回去了,刚进门,便见应晨正坐在正殿,一边看账册,一边听着各分舵的报账,竟是煞有其事的意思。   宁清漓瞧着,难得感怀安慰,笑道:“晨儿也是长大了。”   应晨正被门派里乱七八糟的杂事弄得头昏脑涨,见宁清漓回来,顿时眼泪汪汪扑了过来,委屈道:“师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两日我日日从日出忙到日落,连口水都喝不上,真不知你和师兄是怎么做到的。”   宁清漓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慢慢来,浮山剑宗,早晚都是要交给你的。”   “那师姐,你要去哪?”应晨蹙眉道。   宁清漓笑了笑,却不再多言。   这一生,她从来没准备如上辈子那般,背着责任负重前行,她想过的随性一点,因为有了楼焱,她也想努力,给他更多更好的美丽回忆。   之后不过六七日,方无恙便带着楼三丫又跑到浮山剑宗来了。   “三丫近来心情不好,掌门命我带她过来,有你开解,总归是好一些的。”方无恙带着楼三丫如此说道。   然而宁清漓瞧过去,只见楼三丫瞧着二郎腿,坐在方无恙身后,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   “当真是……因为……她心情不好……”宁清漓迟疑片刻,轻声问道。   方无恙幽幽叹了口气,说了实话。   “自那日回来,没有乔琛雪陪她喂招,她已将青云派上下打得差不多了,如今只有掌门能与她对打,可掌门公务繁忙,哪里能天天陪她,只好让我把她送过来。”方无恙头疼道。   宁清漓不禁莞尔,笑道:“麻烦你了,玄武在后山藏剑峰,你可去与它叙叙旧,三丫这里,我来。”   待方无恙走后,宁清漓才拉着楼三丫笑道:“你到底怎么了?嗯?”   她是知道楼三丫的性子,心知这丫头虽然任性,却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也不至于日日缠着宁正峰瞎闹。   楼三丫撇撇嘴,伸手拉住宁清漓的手臂,小声嘀咕道:“有点想他。”   宁清漓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罢了,那便在我这儿住一阵子,散散心也好。浮山剑宗山下,也有个镇子,我们一起去逛逛?”   楼三丫听着,觉得不错,便拉着宁清漓下了山。   一路上楼三丫四处溜达,神色间却是心不在焉的厉害。   宁清漓瞧在眼里,笑道:“这些日子,乔琛雪不在身边,可是想他了?”   楼三丫听宁清漓又提到这名字,不禁轻轻哼了一声。   宁清漓一时莞尔。   “我知道,他气我整日要他变回原形,便说要留在魔界。”楼三丫向来洒脱的脸上,说着,渐渐暗淡下来。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宁清漓问道。   楼三丫摇了摇头,神色间一片茫然,她抬眸看向宁清漓,气道:“小丫,你说我喜欢他毛茸茸的样子,想同他亲近,有什么不可以吗?”   宁清漓微微一愣,笑了起来:“没什么,可乔琛雪不愿意,你也不该强求啊,你们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纵容着你呢?”   楼三丫没想到宁清漓会这般问,不禁一时愣住了。   在青云派一路一起长大,乔琛雪素来都是冷着一张脸,可无论她要什么,做什么,他到头来都会妥协。   楼三丫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是最亲密的玩伴,是女人也罢,男人也罢,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要他们还是一起玩,和过去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可乔琛雪偏偏不一样了。   过去,她揽着他的胳膊,搂他的腰,他虽是不乐意,但也没有说什么,可自从他男子的身份曝光,便整日把男女大防放在嘴边。   楼三丫在心里狠狠得呸了一声,若当真顾及什么男女大防,那他怎么不早做呢?   枉费她楼三丫一直把乔琛雪当做最好的闺蜜之一。   可现在,宁清漓问她,乔琛雪和她是什么关系。   那倒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可是以前都可以啊。”楼三丫气呼呼道。   她还记得,乔琛雪回到青云派半个多月,才终于有了力气维持人形。   那日她去端药,回来时,便见乔琛雪裹着被单坐在床上,愣愣地瞧着她。   他两只狐狸耳朵尚未完全缩回去,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只把楼三丫看呆了。   “乔……乔琛雪……”楼三丫回过神来。   乔琛雪低下头,耳朵一颤一颤。   他胸膛上,一道伤口几将整个人分割成两半,当初正是这个伤口险些要了他的命。   “你……你出去,我把衣服穿上。”乔琛雪道。   楼三丫撇撇嘴,嘟囔着:“有什么稀奇的,竟不让我看。”   乔琛雪穿好衣衫,才让她端着药进门。   两个人坐在桌边,楼三丫把药给他。   “呐,今天可以端着碗喝,不必舔了。”楼三丫笑道,“看你气色身子是好多了的样子。”   乔琛雪点了点头,声音嘶哑道:“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顾了。”   二人正聊着,许厌之便到了。   楼三丫方才通知了她,乔琛雪重新化为人身的事,许厌之特来查看,见他果然好了,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   关于乔琛雪的身份,青云派已有些人是知道的,众人皆是觉得无妨,横竖都是自己的弟子,朝夕相处多年,也没见乔家兄妹害过他们什么。   “恢复了原身,便离痊愈不远了。”许厌之笑道,“你既是男子,不好再住过去的房间,掌门已命人收拾妥当了一处住处,你可搬过去。”   乔琛雪听此,微微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三丫到底是女儿家,你在此还是不方便的。”许厌之隐晦说道。   其实许厌之也是好心。   纵然人人都觉得这二人有些意思,但人人都觉得这种事一般还是男人占便宜,女孩子吃亏了,尤其楼三丫又有点缺心眼,是以门派里,对她都十分照顾。   “为什么变成人形了就要走?”楼三丫气道,“你再变回来便是了。”   乔琛雪愣了愣,抬眸看着她。   “变回狐狸。”楼三丫命令道。   乔琛雪一时说不出来,就连许厌之也是一时怔忪。   “三丫你在说什么?”乔琛雪忍无可忍道。   楼三丫双手抱胸,一副不痛快的样子,“怎么,你刚刚好,就要跑?我便是白白照顾你这么久了?每天晚上不是我搂着你睡觉?不是我照顾你起夜?你刚回来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候,不都是靠我?怎么?现在有了点力气就想跑?”   三丫是惦记着乔琛雪的毛的,然而余下二人却不知道,刹那间,乔琛雪脸红了大半,而许厌之也是无奈道,“罢了,你们二人的事,自己商议吧。”   这日入了夜,乔琛雪很是别扭了一番,他身子虚弱,也不太方便挪动,躺在床上,便见楼三丫飞快地脱掉了外衣,两步便上了床,把被子盖好。   乔琛雪浑身上下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只闻着女孩子的头油香气,身上都不禁微微燥热起来。   “喂,还不变回狐狸?”楼三丫戳了戳乔琛雪道。   乔琛雪愣了愣,转头看她,一张美的不可方物的脸上,却头一回有些茫然。   “快变狐狸啊?要不然怎么睡?”楼三丫理直气壮道。   乔琛雪愣了愣,下意识地变成了狐狸。   美丽的狐狸有一双葡萄似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整个身子埋在锦被里,好看极了。   楼三丫咧嘴笑起来,伸手把狐狸抱进怀里,美滋滋地搂着:“还是狐狸的样子好,真舒服。”   她怀抱里毛茸茸,软乎乎的,放在胸口刚刚好。   乔琛雪趴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耳朵抖动得厉害。   “以后你还是变狐狸吧,给我暖床刚刚好。”   “你不让我走,就只是因为这个?”许久,乔琛雪才开口道。   楼三丫已经快睡着了,听此迷迷糊糊道:“是啊,那你以为是什么?”   这个夜晚过后,乔琛雪便再也不肯住在楼三丫那里的,且怎么说也不愿意变成狐狸,他总是冷着一张脸看着楼三丫,倒好像是她欠了他一般。   楼三丫全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二人莫名冷战起来。   “他突然间就跟我翻了脸,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楼三丫一脸惆怅地看向宁清漓,幽幽叹了口气。   宁清漓心中很是同情乔琛雪,许久才斟酌着词问道:“那三丫,你有喜欢过的人吗?”   “有啊,你、乔琛雪、雨柔,还是掌门还有方无恙,还有我二哥,我都喜欢。”楼三丫掰着手指头算道。   “不是那种喜欢。”宁清漓无奈道,“是男女之爱的喜欢,就比如我和你二哥……”说到这,宁清漓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男女之爱和这种有什么不一样吗?”楼三丫愣了愣。   宁清漓一时解释不清,无奈道:“罢了,你还没开窍,等以后再说吧。”   两个人又逛了一会儿,最后却在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   只见那是个卖活物的小商贩,笼子里关了不少活物,楼三丫一眼便瞧中了一只周身雪白的小狐狸,眼睛里放着光。   “小丫,我要那个。”宁清漓自然是无有不应地点头,帮她付了钱。   楼三丫爱不释手,不等回到浮山剑宗,便把小狐狸从笼子里取出来,抱在怀里,左右揉捏了好一阵子。   “哎,比乔琛雪的硬一点,不过还是不错。”楼三丫美滋滋地,眸子里放着光,“哼,不让我撸毛,我买个小狐狸自己撸不就好啦?”   楼三丫觉得,自己这法子实在太妙了。   二人回到浮山剑宗,便见楼焱和乔琛雪站在正殿,楼焱的脸上戴着面具,穿着一袭白衣,远远瞧过去,倒也仙风道骨。   应晨正在招呼二人,见宁清漓回来,忙松了口气道:“师姐可算回来了,青云派二位道友似是来寻你的。”   楼三丫抱着狐狸进来,看着乔琛雪,面色却是一顿,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而乔琛雪瞧着她怀里的狐狸,面色也越发难看起来。   宁清漓见此,只得道:“二位都是我过去的朋友,想是有些事要聊,师弟,你先下去吧。”   说着,便将应晨赶了出去。   楼焱抱着胸口,面具下的眸子带着一丝调笑,走到宁清漓身边,压低声音道:“乔琛雪想回来看看,我便陪他一起。”   这理由自然是太假了些。   乔琛雪便是要回来,也不需要魔尊亲自陪同吧。   宁清漓无奈地笑了笑。   乔琛雪冷着脸,轻声问道:“狐狸哪来的?”   “山下买的,既然你不让我摸,我便去摸别的狐狸!”楼三丫本没觉得什么,可如今瞧着乔琛雪,却莫名觉得委屈的很。   好啊,这没良心的,不但一言不合就跑去魔界,还敢管她撸谁家的狐狸?   哼,反正撸过东家西家,也是不会撸你了!   楼三丫很是愤怒地想,转身便跑。   乔琛雪见此,阴着脸追出去。   宁清漓瞧着二人的背影,不禁无奈地笑起来:“这二人真是的。”   “三丫没心没肺,可怜乔琛雪纵然有七窍玲珑的心肝,也是注定要吃苦了。”楼焱幽幽叹了口气,看向宁清漓道,“好在我家这位,与我心有灵犀。”   宁清漓白了他一眼:“怎突然间学会油嘴滑舌了?”   楼焱笑道:“自然是因为想你啊。”   他说着,揽住宁清漓的,轻轻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我们得早些成亲才是,若不然这样的相思之苦,我只怕受不了多久了。”   这一日,青云派的几位贵客,自然是都住下了的。   楼焱半夜悄悄溜进宁清漓的房间,又闹腾了许久。   宁清漓气得一脚踹在他胸口,却被楼焱一把抓住脚踝,亲了亲道:“你也得体谅体谅为夫,这素了这些年,竟从不知道,此事这般美好。”   宁清漓听得羞得脸红,气道:“谁是为夫?”   楼焱应道:“好好好,那我便是仙尊大人的禁脔可好?”   宁清漓碎了他一口,蜷缩着身子,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气道:“好了,快睡吧。”   “嗯,今夜便先放过你。”楼焱笑道。   然而也不知为何,宁清漓这一晚上,又梦魇了。   她又回到了寒潭底,被封印在里面的,当真换成了楼焱,他脸上带着嘲讽笑意,阴阴看着她,道:“宁清漓,我要你留在这里陪我!永远都不许离开……”   他突然间挣脱了锁链,捆在楼焱身上的铁索一根根断裂,他上前一步,掐住了宁清漓的脖颈。   他把她举起来,仰头看她,两只眼睛眯着,带着一丝猩红的杀意。   “楼……楼焱……”宁清漓艰难地挣扎,可喉咙间却越收越紧,她的眼角流下泪水,身体拼命挣扎,“我是宁清漓啊楼焱……”   楼焱轻笑一声,他的脸却又变成顾岭:“来陪我啊。”   宁清漓回过神来,她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匕首,想也不想,她把匕首送进了顾岭的小腹。   下一刻,她突然清醒过来,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宁清漓睁开眼,却见自己在浮山剑宗的房间里,她坐在床上,手里的匕首已没入楼焱的小腹。   楼焱艰难地喘息着,他伸手握着她的手,鲜血蔓延开来。   宁清漓松开手,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   楼焱摇了摇头,声音嘶哑道:“别声张……”   他说着,自己动手,拔出了匕首。   一时之间,顿时鲜血如注。   匕首落在地上,沾染着血色,竟是当初宁清漓送给楼焱的那把。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宁清漓看着楼焱的伤口,几不敢相信,她急忙施展治疗的咒术,可楼焱的伤口却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   “没用的。”大约是因为疼痛,楼焱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他面色苍白道,“匕首上毒咒,会抑制伤口的愈合。”   “为何会这样?”宁清漓问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刚才,大约是被魇住了,一直在挣扎,我便把你抱住,没想到你突然从枕头下面,抽出这把匕首,刺中了我,而后你便醒了。”楼焱靠在床边,轻声说道,他的伤口仍在流血,鲜血顺着指缝蜿蜒着滴在地上。   宁清漓看不下去,转身要去寻人,却被楼焱拦住。   “我是魔尊,你若大张旗鼓去寻人帮我,该如何解释。”楼焱看着宁清漓一副慌了神色的模样,无奈安慰道,“不妨事,这点小伤尚不至于叫我没办法。”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宁清漓轻声喃喃着。   楼焱只好拉着宁清漓的手,将她按在自己身边,轻轻吻了吻她的唇:“冷静下来,听我说。”   他耐着性子道。   “你方才是被顾岭的幻境控制了,顾岭想要借你的手来伤我,然而他能控制你的时间有限,想杀我绝不可能。他今日骤然发动袭击,必定是要还有其他什么目的,伤我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楼焱拉着宁清漓的手,喘息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我们要想明白,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楼焱说到这里,思路渐渐清晰起来,他压低声音道,“你去联络梅姬和洛川,命他们警惕魔界,最近几日不可掉以轻心,还有藏剑峰,守备也需要加强。”   宁清漓点点头,她看着楼焱腰间的伤口伤了神,几听不进去他说的话。   “别担心,这伤对我并不棘手,只是毒咒有些麻烦,我自己能解,可至少需要七天的功夫。”   宁清漓愣了愣:“你怎会在这匕首上弄这种东西?”   楼焱无奈道:“彼时我力量尚未恢复,若不弄些伎俩,身份暴露,岂不是极容易被人算计。”   宁清漓看着楼焱冷静的模样,终于也跟着静下心来:“你今日才到,顾岭是如何得知你在浮山剑宗的?他是冲着你来,还是冲着蟒龙来的?”   “所以说,今日见到我的人之中,还有人能给顾岭通风报信。”楼焱喃喃道,“那这个人的下一步又要做什么呢?”   宁清漓一时不敢相信。   知道楼焱在此的,不过那么几人,若当真如此,那他们要怀疑的人便极少了。   “若我是顾岭,伤了我,下一步自然便是要解开藏剑峰的封印。”楼焱喃喃道,他蹙眉,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捏了捏宁清漓的手。   “快,去藏剑峰!”楼焱突然想到了什么,坐了起来,狠狠推了宁清漓一把。   宁清漓微微一愣,看向楼焱。   “既然你我认识的那几个人中,有人能帮顾岭通风报信,那必然也能去藏剑峰,解开蟒龙的封印!”楼焱冷声道,“顾岭伤我,是在给那人拖延时间。”   此时,浮山剑宗后山的藏剑峰前。   方无恙没有蒙面,只远远地站在山顶往下望过去,蟒龙的身躯埋在水底,一旁的玄武则憨憨地打着呼噜。   他远远地看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而后轻巧地落在地上。   浮山剑宗负责站岗的弟子警觉地听到细微的声响,然而下一刻,二人便被匕首割断了喉咙。   方无恙轻巧地站到玄武面前,玄武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身影,迷迷糊糊道:“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方无恙迟疑片刻,才笑了笑道:“就是来看看你。”   月色当空,玄武身上的鳞片泛着幽幽的光芒。   他笑着拍拍玄武的头,轻声问道:“别怪我啊,老朋友。”   玄武睁开眼看他,好奇问道:“你要做什么?”   “要复仇啊。”方无恙笑眯眯答。   他转头,轻巧地跳进寒潭中央,狂风自他身后涌起,伴着青色的光芒,将整个寒潭一劈两半。   方无恙手掌张开,青色光芒之中,许多符咒在围绕着他身体流转,而后骤然朝寒潭底飞了过去。   “破!”方无恙大喊一声,只听寒潭底部蟒龙发出一声龙吟,自水中飞了出来。   宁清漓飞到一半,身形微微一晃,她回过神来,手中正阳剑已出鞘,远远地朝灵息波动之处,一剑劈下。   方无恙猝不及防,勉强躲过,见到宁清漓的身影,不禁微微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看来顾岭成功了。”   蟒龙的躁动声自寒潭底传来,方无恙飞到半空中,看着宁清漓由远及近,他身上的魔息蔓延开来,魔纹渐渐长满了他的全身。   那是饕餮纹,他是魔修,且还是风疾的属下。   “你到底是谁……”宁清漓面带寒霜,冷冷看着他。   方无恙不无遗憾地笑了笑道:“我们交过手,我在魔界的名字,叫罗刹。”   此话一出,闻讯赶来的乔琛雪和楼三丫也跟着一愣,后面还有应晨。   然而方无恙不在意,他知道这个封印的解法,而能封印蟒龙的楼焱显然如他们一开始的计划,已暂时不能使用灵息。   如此一来,他已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魔纹布满方无恙的全身,让他的神色渐渐带上了一丝狰狞,他手中短匕挥出,寒潭之中,被惊动的蟒龙浮出水面。   偌大的龙眼盯着方无恙:“是你要救我?”   方无恙回头,笑道:“是啊!”   下一刻,宁清漓的剑已出,正阳剑的剑光所到,方无恙勉强避开,下一刻,蟒龙发出一声狂啸,巨大的冲击,几乎让宁清漓站不稳。   楼三丫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着宁清漓打谁,她便打谁的原则,大吼一声:“老王八,起来干活了!”   “哎~~”玄武发出一声叫声,飞身而起,楼三丫跳上玄武的背,大吼道,“揍他!”   下一刻,“烧鸡”出鞘,朝蟒龙狠狠劈了过去。   剑磕在蟒龙的龙角上,却只留下一点白痕。   蟒龙暴怒,口中喷出闪电,却被玄武的龟壳挡下。   两只神兽大吼一声,战在一处。   而此时,方无恙已解开了蟒龙大部分锁链,只有尾巴上,还有一根,只要解开,蟒龙飞天,顾岭便可破印而出。   宁清漓手中正阳剑狠狠劈了出去,方无恙没有躲,竟是硬挨了这一剑。   锁链应声断开,蟒龙发出一声狂吼,自寒潭中飞出,狠狠咬住玄武的一个爪子。   玄武吃痛,和他缠斗在一起。   楼三丫自龟壳上掉下来,被乔琛雪一把捞住,站在一边。   “还不快去帮忙!”楼三丫怒道,然而乔琛雪面色凝重,低声喃喃:“楼焱呢?为何楼焱不在此?”   宁清漓的正阳剑刺在方无恙胸口,方无恙吐出一口鲜血,含笑看着她。   “怎么会是你?”宁清漓声音颤抖着问道。   方无恙看上去却十分平静,他笑了笑道:“我本就是魔修。”   “魔修又如何?我以为我们会是朋友。”宁清漓红着眼睛问道。   方无恙轻轻叹了口气,才慢慢道,“所以才说,你是个傻姑娘。当初在外门时,便属你爱管闲事。”   宁清漓还想再问,然而方无恙却似乎不想再与她多言,他笑了笑,突然问道:“你猜应晨为何没来?我方才来之前,给了他一封信,告诉他,有魔修混入门派,大约是在你房中,你猜他会不会去寻楼焱?”   此刻,天边响起一声雷声,大雨突然倾盆而下。   宁清漓愣愣看着他,抽出正阳剑,转身便走。   方无恙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他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艰难地咳嗽着离开。   “罢了,此后事,大约与我无关了。”   楼焱从听到第一声龙吟时,便知道要出事。   他起身,披了一件外衫,方要出门,便听到屋外传来阵阵喧闹声。   “师叔,后山藏剑峰出事了!”有人喊道。   应晨握着剑,迟疑片刻,又道:“不行,后山事小,掌门事大,若她房中,当真藏了魔修,受伤了怎么办?”   说着,应晨已冲进了宁清漓的院子,却发现有结界。   应晨挠了挠头,他倒是忘了,掌门的院子,素来是不能随便乱闯的。   楼焱见他被阻,终于松了口气,艰难地起身,将伤口收拾妥当,又穿好衣衫,戴上面具。   应晨已在外面大喊:“师姐?你在吗?你没事吧?”   然而屋内全无动静,让应晨很是无奈。   “掌门,我看藏剑峰闹得厉害,咱们还是先过去吧。”又有弟子提议道。   应晨觉得有理,方要走便见宁清漓御剑而来。   宁清漓看着应晨,面色铁青得厉害。   雨声零落,宁清漓已是全身湿透,眉眼间尽是狼狈。   “后山闹的那么厉害,你来我这里做什么?”宁清漓怒道。   应晨瞧着宁清漓,忍不住支支吾吾道:“我是……我在房中发现一张纸条……”   宁清漓呼吸急促,命令道:“现在马上去藏剑峰,支援玄武,无论如何,不可叫蟒龙逃脱!”   应晨听此,忙喊了一声“是。”转身便要走。   然而黑暗之中,却又有人慢悠悠道:“慢着。”   只见方无恙竟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衣襟染血,面色苍白,可声音里,却透着一丝慵懒和无所谓。   “哎呀,这不是青云派的方仙君,你这是怎么了?”有弟子惊道。   宁清漓正阳剑出鞘,恶狠狠地瞪着他:“把他抓起来,正是此人解开了后山蟒龙的封印!”   浮山剑宗的弟子皆变了脸色,手中剑纷纷出鞘。   然而方无恙却毫不意外,他倚着墙边,艰难地喘息道:“方才被宁掌门一剑穿胸,当真是疼得厉害,好在我有灵息护体,痊愈的极快,却不知屋内那位现在如何了?”   宁清漓浑身微颤,突然知道,方无恙要做什么了。   她拳头紧紧攥着,手中正阳剑指着他:“你敢!”   方无恙笑道:“我有何不敢?”   他慵懒地看向应晨,慢慢道:“诸位可知,那藏在宁清漓屋里的是什么人?”   应晨微微一愣,突然间有了种十分微妙的不好的预感。   “那人曾是宁清漓的未婚夫,与她早有夫妻之实,且还与你们浮山剑宗,有无数血债,你们想想,那人是谁?”方无恙轻声咳嗽了一声,淡淡道。   此时,电闪雷鸣之间,蟒龙的龙吟声由远及近,玄武根本无力抵挡,发出声声巨吼。   距离三千里外,寒露宫的海底,顾岭慢慢睁开眼睛,捆绑着他的铁索虚弱地闪着光。   他轻轻笑了起来,而后喃喃道:“燃灯,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第78章 巨阙 巨阙的剑刃重现人间,剑光照亮了……   楼焱推门而出, 手掌捂在小腹上,他披着外衫,姿态间很有几分肆意, 懒洋洋瞧着方无恙, 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方无恙不知为何, 瞧着这样的楼焱, 竟有了一丝惧意。   “你是……罗刹……”楼焱上下打量着他, 挑了挑眉道。   他抬眸看向天空, 只见蟒龙的身影自浮山剑宗上方略过。它也确实被困得太久了, 甫一得自由, 免不得上下 翻腾,十分嘚瑟。   方无恙笑了笑,他被宁清漓一剑伤了肺腑,低低地咳嗽着, 嘴角沁出一丝鲜血,很快便被大雨冲刷了个干净。   应晨瞧着楼焱, 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大怒道:“楼焱!你这魔头, 怎躲在我师姐房中!”   楼焱靠在门边, 双手抱胸,坦然道:“我想来就来。”   宁清漓气的面色难看, 怒道:“你闭嘴!”   应晨微微一愣,失魂落魄得看着她,委屈道:“师姐……”   “我不是说你。”宁清漓一时气结, 她看向楼焱,却见他姿态从容,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楼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朝宁清漓招了招手:“清漓,你过来。”   宁清漓站在原地不动,她能听到应晨骤然间急促的呼吸,她突然间有些不敢回头看他。   “离那家伙远一点。”楼焱出声提醒,他看向方无恙,冷声道,“罗刹可是魔界最负盛名的杀手,我多年来一直想将他收入麾下,奈何他却不肯,这才便宜了风疾。”   方无恙轻轻咳嗽了一声:“魔尊客气了,说到底我是八部的人,魔尊灭我同族,我又岂会同流合污,背叛亲族。”   楼焱笑了笑:“想也是如此。”   当初,他初入魔界,站不稳脚跟,只得与当地的部族厮杀,打过几场胜仗之后,才赢得了一块地盘。   于楼焱身边的人来说,这自然是一场大胜利,但对于被抢走地盘的魔界大族来说,这无疑是灭顶之灾。   方无恙便出身于这样的家族,他的父兄皆战死沙场,后来,他辗转投到风疾手下,也不过是为了复仇。   风疾命他混入修真界,要他渗透魔修,笼络正派弟子,当年青云派的魔修,就是以他为首,后来被宁正锋剿灭,又大张旗鼓的调查叛徒。   方无恙避其锋芒,才不得不潜伏下来。   这其中的事,只要想明白一个方面,余下的便都好推断了。   “所以,你就是青云派内的那个叛徒。”宁清漓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洛城的时候,也是你在做魔修们的内应。”   方无恙没有吭声。   “罢了,不必多言,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肯珍惜。”楼焱轻轻叹息了一声,唏嘘道。   方无恙的脸色扭曲了一点,而后他才轻声道:“可惜,能杀你的,不是我。封印已开,我先走一步。”   他微微一笑,转身便逃。   应晨的剑追上去,却根本不及他的速度,不过片刻,方无恙便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   楼焱声音嘶哑道:“不必追了,罗刹的修为与宁清漓也可比肩,抓住他不但浪费时间,也没有什么用处。”   应晨丧气得冷哼了一声,而后他才回过神来,转头瞪向楼焱。   “楼焱,今日我看你是自投罗网!”应晨怒道,他一边说,一边悍然拔剑,一招浮生九叹闪电般地朝楼焱攻去。   楼焱靠在门边,丝毫不躲闪,反而闭上眼睛,下一刻,正阳剑与应晨的佩剑撞在一处,发出一声脆响。   “师姐!难道你和这厮,真的……”应晨一脸受伤的模样,眼圈几乎都要红了起来。   “若不然你以为我怎能在浮山剑宗来去自如呢?”楼焱懒洋洋笑道,丝毫不着急的模样,“自然是攀上了宁宗主这根高枝。”   宁清漓回眸,狠狠瞪了他一眼,气道:“楼焱!你闭嘴!”   应晨面色难看至极:“我杀了你这登徒浪子!”   他狂吼着,一把剑刺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天上突然传来一声如雷鸣般的咆哮,浓密的黑云中,隐约可见蟒龙和玄武的身影。   两只神兽身影纠缠,厮杀在一起,雨水之中,粉色的血水四散。   楼焱的面色微微变了变。   他往外跨了一步,瓢泼的大雨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小腹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宁清漓瞧着,眉头紧蹙着。   “楼焱……”她咬了咬唇,走到楼焱身边,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再不去看身后应晨的反应。   楼焱垂眸笑了笑,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一刻,不等宁清漓回过神来,他已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两个人在浮山剑宗弟子们震惊的神色间,旁若无人的拥吻。   宁清漓紧紧搂着楼焱的脖颈,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和带着些许惆怅的眼神。   楼焱亲得差不多了,才抬头欣赏应晨惊恐的表情,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而此时,应晨已是如遭雷劈,再缓不过神来。   宁清漓无奈得拽了拽楼焱的衣袖,拉着他便往屋内去。   “你们先在外面等等。”宁清漓这般说着,拉着楼焱进屋,而后难得用上了力气,将他一把推到床边坐下,而后她解开楼焱的衣襟,看着他小腹的伤口。   那伤口果然没有愈合,仍在流着血。   “你要干什么?”宁清漓盯着那伤口,声音嘶哑地问道。   楼焱勾了勾唇角,他一双眸子深情而平淡得看着宁清漓,狭长的凤目里满满地都是不舍,轻声道:“我也是被逼无法,顾岭已破封印,只怕再用不了几个时辰,他便会从东海出,到时候,什么浮山剑宗,什么魔界,都不是他的对手。此时唯我可放手一搏。”   “你有几成把握。”宁清漓问道,   楼焱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五成。自古凤凰与白虎争斗,都是一半的胜率。”   这样的概率不能算低,但于宁清漓来说,却只觉得一颗心空荡荡悬到底。   若是败,便是死,再无生的可能。   她一时气急,眉头微蹙道:“你修为被封,又能做什么?我们先躲过这几日,待你恢复,再杀回来不行吗?”   “不行。”楼焱吐出两个字,“若等七日,胜负便定了。”   宁清漓心中难过,俯身抱住楼焱的头,他枕在她怀中,闭了闭眼。   “清漓,我不想护九州七界,但是我想护你。”楼焱轻声道。   宁清漓声音颤抖,她身上僵硬的厉害,可一时之间,却无能为力。   “好,我让你去。”她颤抖着声音道。   早在蟒龙冲出结界的那一刻,宁清漓便知道,此番定然是九死一生,但她起先以为那个人会是自己,却未料到,到底还是楼焱。   宁清漓又怎不知楼焱的意图,她不是不懂,只是舍不得的。   片刻之后,楼焱拉着宁清漓的手,冲出了院子。   应晨和浮山剑宗弟子皆是虎视眈眈盯着他,却见他朝宁清漓微微一笑:“方才本是想看你左右为难,让你心急,可又舍不得你着急,罢了,你们放心,不用两天,我便会将你们的掌门原原本本的还给你。”   这后一句,是跟应晨说的。   楼焱说罢,拉着宁清漓的衣襟,在他耳边轻声到:“走,去藏剑峰。”   宁清漓不知楼焱的意图,只蹙眉看着他。   楼焱见她一副警惕的模样,不禁摸了摸她的头,莞尔笑道:“放心,不会乱来。”   宁清漓带着楼焱御剑飞行,到了藏剑峰。   此时,整个藏剑峰都因为蟒龙和玄武激烈的战斗,变成一片废墟。唯独藏剑阁,仍是摇摇欲坠。   宁清漓扶着楼焱踉跄着走到藏剑阁前,狂风暴雨之中,楼焱的衣衫头发,被吹得乱舞,如一只蝴蝶,仿佛随时都要随风而逝。   “我们进去。”楼焱看着这藏剑阁,不知想到什么,面上露出沧桑而感慨的神色。   宁清漓扶着他,走了进去。   四周供奉的宝剑,随着楼焱的进入,齐齐震荡起来,而整个藏剑阁中间的石柱,竟散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楼焱轻轻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有一日,竟还是要来见老朋友。”   他的伤口仍然在流血,面色苍白至极。   宁清漓扶着他的手臂,让他整个人都靠在自己身上。   “你没事吧。”她担忧地问道。   楼焱轻轻摇了摇头,踉跄着走到石柱前,伸手附在上面。   那一刹那间,整个石柱突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整个浮山剑宗照亮的犹如白昼。   藏剑峰左右震荡开来,楼焱身体里的火系灵息似乎与这石柱交相辉映,很快,便冲破了伤口毒素的侵蚀,重新流动起来。   只见楼焱睁开眼睛,一双猩红色的眸子里,泛着腾腾的杀气,整个藏剑峰都在摇晃。   山体裂开,露出经年不曾见天日的锋利刃芒,石块自山崖上滑落,砸在寒潭里,发出阵阵声响。   下一刻,巨阙的剑刃重现人间,一道惊雷打在剑身上,剑光照亮了整个夜空。   蟒龙躲在云层里,嗷呜一声,用爪子捂住了头,瑟瑟发抖道:“巨阙?怎么会是巨阙?”   藏剑阁的石柱裂开,露出光彩夺目的剑柄,楼焱的身体渐渐开始被烈火包围,身后隐约可见鸟翼般的轮廓。   宁清漓愣愣站在他身后,只听一声隐约的凤鸣,楼焱握住巨阙的剑柄,拔剑出鞘。   刹那间,藏剑峰颤颤巍巍,主峰裂成数块。   一道红光自藏剑阁内发出,只见一个人影骤然飞至苍穹。   “巨阙,是巨阙!”有浮山剑宗的弟子,惊恐的大叫, ,声音颤抖不已。   而应晨看着云层间闪烁的红色光芒,喃喃道:“怎么会……” 第79章 决战 我自然也要用这把剑,送你上路。……   楼焱还叫柳千阙的时候, 时长在藏剑峰附近看风景,他很喜欢这块地方,山清水秀, 碧海蓝天。   那时候, 寒潭中偶尔也会有精怪嘻戏, 弟子们修为尚浅觉察不到, 楼焱瞧着了, 也都当做没看见。   后来, 玄武的孩子也偶尔会跑到这里来, 那孩子颇有几分傻气, 木木呆呆的,爬的比谁都慢,蟒龙比他大上几百岁,时长欺负人家。   楼焱有时候会觉得孤独, 早年九州方有个雏形,人族还在树上当猴子的时候, 四圣兽便孕育而生, 可只有他有不死的能力。   凤凰涅槃, 浴火重生。   一年又一年, 朋友们都老死了,只有他, 一次次回到年少时的模样,时间久了便觉得没意思的很。   是以,他试着研究修真的法子, 招收弟子,却未料到,险些铸成大错。   把顾岭抓起来的时候, 楼焱顺手把蟒龙也绑了起来。   那孩子丝毫没学到他老子的稳重,性子十分闹腾,无论哪里有热闹,他都要跟着瞎起哄。   顾岭设下幻境,坑楼焱,蟒龙在后面也没少出力,楼焱气的要命,决定代他老子教育孩子,把蟒龙吊起来打。   而后关在浮山剑宗,自己亲自看着,还用佩剑镇守,一关就是千年。   巨阙剑是阵眼,玄铁为链,将蟒龙捆得严严实实。   “你便在此好好反省。”楼焱当年如此说。   蟒龙哇得一声哭出来:“凤叔,别这样啊。”   楼焱瞪他一眼,冷声道:“若再多废话,便把你做烤龙下酒。”   蟒龙终于缩回头去,而楼焱也就此离开浮山剑宗,反入魔界去闯天下去了。   可谁曾想,兜兜转转,千年之后,楼焱竟再度拔出了巨阙。   天边的雷鸣越发响了,楼焱手持巨阙,浑身上下具在泛着红光,只见一道天雷落下,他小腹上的伤口终于开始渐渐愈合。   宁清漓愣在当场。   楼焱捂着小腹,平静且沉默地看着伤口愈合。   毒也罢、修为也罢、这世间的一切,于楼焱真正的力量来说,都太弱小了。   他回眸看向宁清漓,眉眼间泛着的红光,带着一丝冰冷而淡漠的神色。   宁清漓不知为何,心中没来由的一紧。   “你要去哪?”宁清漓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楼焱微微一愣,眼中渐渐泛起一丝温暖,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可能要等我很久的。”   他说完,便冲入云霄之中,只听得乌云之内,阵阵惨叫,蟒龙和玄武的身影时隐时现。   宁清漓上前一步,却终究是只驻足,仰头往下天空。   她总觉得楼焱的话里有话,等很久是多久?   人的一生太短,即便有修为在身,也不会长生不老……一时之间,宁清漓心里杂念恒生,一转身,便见顾岭立在自己眼前。   宁清漓知道,这定然幻觉的,便是再强大的实力,顾岭也不可能刹那之间,自寒露宫赶到这里来。   可是这幻觉如此真实,在看到顾凛的刹那,宁清漓便浑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了。   她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顾岭满头白发,一袭黑衣,冷冷瞧着她,他伸出手,只勾了勾,宁清漓便不由自主地往他身边走去。   她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有脸上,尽是恐惧的神色。   怎会如此?   宁清漓这般想着,只听到身后的天空发出阵阵咆哮。   蟒龙和玄武一起摔下来,两只巨兽缠斗在一起。蟒龙咬住玄武的胳膊,而玄武的爪狠狠撕裂蟒龙的腹部。   野兽的狂吼声将混合着山棱被撞碎的巨响。   顾岭仰头看着这壮观而惨烈的景象,发出一声轻叹。   “师父,你有这般开天辟地的能耐,又为何要画地为牢,让自己为情爱所困呢?”顾岭的眼里满是笑意,他操纵者宁清漓,只见她如提线木偶一般,慢慢靠近。   宁清漓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她想说话,可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靠近顾岭,手指不受控制地触碰顾岭的脸。   那不过是幻象,可手指间的触感如此真实,宁清漓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惊讶。   顾岭闭上眼睛,感受着宁清漓的触碰,许久才轻声道:“燃灯,我马上救你出来。”   下一刻,宁清漓便继续往山崖边走去。   她骇然地发现,自己穿过顾岭的幻影,慢慢走到悬崖边。   “师父,你还不出现吗?”顾岭懒懒地问道。   下一刻,乌云中显出凤凰的轮廓,随着一声轻啼,火焰汇集成凤凰的图案,而图案的正中间便是楼焱。   宁清漓的脚已有一只悬空,下面便是寒潭底万丈深渊,她挣扎着想要逃离,可身体却根本动弹不得。   终于,她一步踏空,朝山崖下跌过去。   楼焱俯冲而下,将宁清漓一把抱起来,飘然落在寒潭河畔旁。   宁清漓只觉得浑身上下骤然一轻,她又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一时之间,她只觉得惊恐,伸手抓住楼焱的衣襟:“是顾岭!”   “不碍事。”楼焱淡淡道。   他浑身上下,火系灵息越发浓郁,宁清漓被他抱在怀里,几乎感受到一种烧灼般的热。   她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可不等她回过神来,楼焱已将她放下,转身便要走。   宁清漓觉得不对劲,拉住他的衣襟:“你去哪?”   楼焱回眸看着她,冰冷的眼睛有略微的缓和。   “我要去见顾岭。”楼焱道。   “有陷阱。”宁清漓蹙眉道,她知道,这里面定然有陷阱。她被顾岭远程控制已经是第二次了,若有第三次,第四次,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拖楼焱的后腿。   宁清漓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和想法,那便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离开楼焱的身边。   楼焱看了她一会儿,才无奈道:“来吧,随我一起。”   说着,巨阙飞到楼焱脚下,宁清漓跟着他一起踩上去,二人朝南方风驰电掣地赶去。   红色的流星划过天空,应晨站在浮山剑宗的掌门小院前,呆呆看着那抹红光转瞬即逝。   他喃喃道:“我师姐……我师姐她……”   浮山剑宗余下的弟子无人敢说话,只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骇然。   宁清漓跟着楼焱径直朝寒露宫飞去。   而此时,鹭洲海岸,络绎不绝的商船仍在靠岸和离岗,闹事行人接踵,只有不远处海水之中,渐渐出现一个漩涡。   船老大坐在甲板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浩瀚的大海和星空,渐渐变了脸色。   他站起来,突然大吼:“上岸!上岸!全速上岸!”   然而随着他的声音,那漩涡突然急速旋转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海底吸水一般。   不等水手们回过神来,整艘船已被卷入漩涡之中,很快被打碎成一堆木屑。   顾岭便从这漩涡中一步步走出来。   他赤身裸,体,浑身上下都泛着白色的光芒,远远望过去,仿佛一个尚未沾染丝毫尘埃的婴孩儿。   他满头的银丝披肩,如履平地一般从海底一步步走到岸上来。   鹭洲人早就被这可怖的景象看呆了。   顾岭走上岸,回眸看向不远处的大海,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微微笑起来。   燃灯,别着急,我很快便能找到你了。   顾岭在心里想着。   他心念微动,鹭洲成衣摊贩上的衣衫飘然套在了他的身上。   有不少质朴的渔民看着他仙风道骨的背影,竟喊道:“是神仙来了,还不快拜神仙!”   愚昧的百姓高呼“神仙”齐刷刷跪在地上。   顾岭回眸看了他们一眼,露出一个天真又残忍的微笑,他身后,波涛汹涌的海浪自大海中奔袭而来,眼看就要将岸边的一切吞噬殆尽。   然而下一刻,一道红光划过天空,随着凤鸣之声,一把长剑自天上骤然出鞘,剑气如虹,将奔腾的海浪一剑劈散。   水汽溅起几丈长的水花,宁清漓收起正阳剑,在天上大吼一声:“还不快跑!”   渔民们呆呆看了好一阵子,才突然回过神来,转身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楼焱和宁清漓落在顾岭面前。   顾岭的身后,墨色的海水远远还有淡淡的腥味。   一轮明月高悬,月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海水中,支离破碎。   “师父,真高兴,我可以在这见到您。”顾岭微微笑起来。   他生的一张雌雄莫辨的秀气面庞,尤其刚刚从千年的封印中被解开,皮肤白的发光。   顾岭的笑容怯生生的,若叫人瞧着,只怕是会被当做普通的少年。   “我可不想见到你。”楼焱毫不客气地冷冷说道,他一边说,手中巨阙剑出鞘,森然的杀气刹那间便将整个鹭洲都笼罩了一般。   顾岭盯着巨阙的剑锋,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淡去了许多。   “巨阙。”顾岭冷冷说道。   “是啊,你最害怕的巨阙。”楼焱嘲讽道,“当初我便是用这把剑,将你封印在此,如今你既逃脱出来,我自然也要用这把剑,送你上路。”   “送你上路”四个字让顾岭的脸扭曲起来,他似乎是惊讶,又似乎是憎恶,又似乎是恐惧和厌烦。   他看着楼焱,许久才慢慢道:“师父不会以为,我这么多年,丁点长进也没有吧。”   楼焱勾了勾唇角:“那便试试看。” 第80章 大修 【大修,记得重看】   大雨倾盆, 方无恙轻轻咳嗽着,蜷缩在浮山剑宗山下一处荒山的山洞里。   他伤的不轻,洞外雨水潺潺, 他的胸口钻心似的疼。   想到宁清漓, 方无恙轻轻叹了口气。   那姑娘下手, 竟如此不留余地。   方无恙的心里莫名有了一丝惆怅。   他花了许多年在青云派卧底, 追查魔尊下落, 也为风疾, 逐步渗透修真界诸多门派。   风疾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早在他刚入青云派时, 方无恙便明白这件事。   风疾此人, 城府不深,做事亦是凭感情用事。   他心里忌讳罗刹,却又不得不用他,可私心里, 风疾并不信任自己。   可那又怎样呢?谁让风疾乃是正统嫡出,是前任魔界八部之主最后的血脉。   而他方无恙不过是一个旁支罢了。   他出生在卑贱的石头城, 自小靠着乞讨和吃旁人剩饭过活, 许多年来, 他都只能算是苟延残喘, 不能称之为活着。   在方无恙刚懂事起,他的父兄便在一场战斗中阵亡了。听闻那场战斗不过是魔尊楼焱的一次小练兵, 他手下的梅姬和洛川做先锋,不过来回冲杀半个时辰,反抗者便都死于刀剑之下。   那其中, 便有方无恙的父兄。   母亲告诉他,他要复仇。   所以,方无恙投靠风疾, 按部就班得听他的指挥,收集人族的怨念和命数。   每当□□、阴谋、战争,方无恙便能从中夺取诸多人的怨念和命数。   他拿走一些东西,也会回报给他们旁的东西。   比如一次复仇,一次暴富的机会,想杀谁想得到谁,方无恙都能满足。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懂人。欲望,填不平的欲望,靠着这个,便能达到所有的目的。   可他第一次碰钉子,便是青云派。   为了入内门,司晓峰答应休息魔修之术,而后便是试炼,魔物扰乱了试炼,可有那么几个人却凑在一起,顽强的成功了。   后来,他才发现,司晓峰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方无恙在试炼的林子里只找到了司晓峰身上的一条络子。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小小的青云派,其实藏龙卧虎。   他起先怀疑过宁正锋,也怀疑过几大长老,可无论如何,方无恙也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同门们,世间怎么就会有那么巧和的事呢?   和自己的仇人朝夕相处了五年,每每想到此,方无恙都唏嘘不已。   是以,后来哪怕他知道楼焱的身份,都是一时接受不了的。   再后来,他奉命刺杀,重伤而逃,本以为此番楼焱死定了,谁成想,风疾竟如此不争气,不但没杀得了人,还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而后他知道了顾岭,知道此前数年,那个站在风疾背后的人便是顾岭。   他有和楼焱一般强大的实力,且疯的无所畏惧,方无恙第一次觉得好奇,想知道顾岭和楼焱,又是谁能赢呢?   他慢慢站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慢慢走进滂沱大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下一刻他便见南方骤然闪烁起一道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如此之盛,竟是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夜空,冤魂的哭嚎声,由远及近,似乎刹那间笼罩了整个夜空,方无恙回过神来,渐渐变了脸色。   滔天的巨浪从顾岭身后袭来,楼焱手握巨阙,一道红光自剑身上亮起,将海浪一剑劈成两半。   顾岭的身影在水中来回穿梭,他嘶声道:“楼焱,你强行压制那毒,难道是要与我同归于尽吗?”   楼焱沉默不语,只一剑更比一剑凌厉。   这一夜已过了大半,本该是黎明之时,可天地之间,一片晦暗,只有楼焱的剑芒,如一团烈火,将整个鹭洲照亮。   宁清漓瞧着他决绝的背影,心中悬到了极致,她能感觉的到,她空间内的凤凰藤正在蠢蠢欲动,枝叶随着楼焱的灵息暴涨,而迅速抽出新的枝条。   那一刻,宁清漓只觉得自己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疯狂得冲刷过自己的灵脉,能量一次又一次的增幅让她觉得恐慌。   她突然有了些疑惑,为何她能在自己的空间里见到楼焱,又为何,空间里会有一株凤凰藤。   这些事她本来早该有所警觉,只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让她失去了原本的警惕。   楼焱强大的灵息伴随着烈火,一遍遍侵袭着顾岭,巨阙劈开巨浪,顾岭的身边越发缺少防护。   他面色难看至极,随着楼焱的动作左躲右闪,渐渐有了狼狈和吃力之感。   海绵波涛汹涌,犹如巨兽,吞噬着一切。   “躲什么躲?让我看看,这些年你长进了多少?”楼焱冷笑一声,骤然欺身上前,又是一击。   顾岭躲避不开,竟将铁链做武器,狠狠格挡住巨阙的攻击。   然而顾岭的力量又哪里赶得上全胜之时的楼焱,巨阙一剑便将玄铁锁链切成两半,顾岭狼狈地躲开楼焱的剑锋,一道鲜血自他额头流淌下来。   顾岭半个身子都在海水中,狼狈至极。   楼焱冷笑道:“这等实力也敢与我叫板?”   他说着,举起巨阙,却听顾岭发出阵阵怪笑。   此时,打斗之中,楼焱已追击顾岭,已渐渐进入海水中。   只见海水里,骤然亮起一颗颗珍珠,柔和的白光炼成一片,形成一个阵法。   楼焱身后,宁清漓觉察到不对,上前两步,堪堪拉住楼焱的胳膊。   然而下一刻,他们两个人一起被白光包围。   顾岭的狂笑渐渐远去,宁清漓只觉白光一闪,身边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他们站在一处荒山前,四周具是焦土,热浪袭来,尸体堆积成山。   宁清漓能闻到鼻腔里有腐败的气息,她怔忪看着这一切,忍不住问楼焱:“我们还在顾岭的幻境中吗?这里到底是哪里?”   楼焱面色阴沉,伸手拉住宁清漓的手:“这里是顾岭为我准备的幻境。”   他冷冷说着,面色难看至极。   “他命人收集普通人的命数和怨念,将其投入到自己的幻境中,这是为我准备的,你平白卷进来做什么?”   宁清漓微微一愣,看向楼焱。   “我……”她喃喃着,“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宁清漓颇有些懊悔的想,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来此,反而叫楼焱投鼠忌器。   楼焱见宁清漓这般,心头不禁一软道 :“是我不想你涉险。”   宁清漓心中酸涩,干脆避开这个话题:“这里是哪里。”   楼焱面色阴沉:“这里是凤溪山。”   正是在这里,楼焱被顾岭的幻境所困,烧死了三万修者。   此时那些尸体就在山脚下,顾岭的轻笑声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   “师父,来试试我为你准备的这份大礼吧。”   下一刻,山下的尸体渐渐动了起来。他们缓慢得起身,身上都是烧焦的恶臭,他们伸出手,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楼焱,喃喃道:“仇人在哪里,仇人在哪里……”   而后,慢慢上了山来。   “走,快跑!”楼焱面色一变,喊道。   然而无论二人怎么走,那些丧尸都在二人身后跟着,这仿佛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正如宁清漓之前在寒露宫被顾岭的幻境所控制的那般,一切都不受控制,超出了掌控,临到最后,二人退无可退,楼焱将宁清漓挡在身后。   丧尸们咆哮着转身看向楼焱和宁清漓,血肉模糊,如野兽一般攻了过来。   宁清漓的正阳剑刚要拔出,便被楼焱一把按住。   “不要出剑。”楼焱道。   “为何?”宁清漓微微一愣。   然而,此时丧尸已到眼前,楼焱突然扬手,将宁清漓整个人圈在怀里,而后背过身去,   丧尸们狠狠咬在楼焱的身上,楼焱疼的闷哼出声。   宁清漓感到楼焱手笔的力道,几是失声道:“阿严,你干什么!”   楼焱艰难道:“那都是幻觉而已,顾岭要逼我出手,若你挥剑,便会伤到鹭洲的平民或者其他修者。”   千年前,顾岭正是用这种方法,逼的楼焱烧死三万名修士,就地成魔。   楼焱早就料到,顾岭会故技重施,却未料到宁清漓会突然冲进来。   “你要怎么做?”宁清漓拉着楼焱的手,咬牙问道。   楼焱的目光中带着些许伤感,他笑了笑,竟还有心思亲了亲宁清漓的额头。   “这样的幻境,顾岭有无数个,所有出现在你面前的人,会有一个,是顾岭的灵识所化,伤那个人,便能破阵。”楼焱艰难说道,“我当年便是为了破阵。”   丧尸们已围了上来,开始啃咬楼焱的身体,他不还手,只有眉宇紧紧蹙着。   楼焱把宁清漓护在怀里,声音越发艰难:“清漓,九州七界,那么多修者,便是全被我烧死了,我也无所谓。可我如今有你,这样的罪孽,我不要你陪我背负。”   宁清漓无力地摇了摇头,她哽咽着,想要从楼焱的怀抱里出来,可是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楼焱把她死死地抱在怀里,身后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第81章 融合 宁清漓,我若拥有凤凰与白虎之力……   宁清漓无法想象楼焱此时此刻所经历的痛苦, “你放开我,我陪你一起。”她颤抖着说道。   楼焱莞尔一笑:“傻丫头,那么疼, 我一个人受着便是了。”   他的话越说越慢, 也越来越艰难。   宁清漓红了眼睛。   楼焱的呼吸急促起来, 鲜血自楼焱的身上流出来, 在宁清漓的身下聚成一小滩。   温热的血, 几乎灼伤了宁清漓的皮肤。   她呜咽着颤抖道:“楼焱……还要多久……”   楼焱的呼吸已越来越弱了, 这仿佛他的生命在逐渐消失的感觉, 让宁清漓心痛不已。   他宽厚的肩膀把她护得死死的, 轻声道:“我死之后,就会有新的幻境,下一次,我也许会迷失自己, 需要你提醒我,必要的时候, 也可以杀我, 知道吗?”   宁清漓愣了愣, 抬眸看着他。   “不要担心, 便是在幻境里被乱箭穿心,也不会伤我分毫。”楼焱笑道。   宁清漓听到一声脆响, 似乎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许久才道:“阿严,阿严, 我要怎么做?”   楼焱笑了笑,问道:“你的剑呢?”   “在这里。”宁清漓拔剑。   下一刻,楼焱伸手握住她的手, 一剑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血汹涌而出,楼焱的声音断断续续,越发虚弱起来。   “可记好了……要这样……杀了我。”   楼焱慢慢闭上眼睛,四周的画面开始分崩离析,宁清漓忍不住嚎啕大哭,楼焱的尸体靠在她怀里慢慢冰冷。   丧尸们木然地抬头,方要咬一口宁清漓,下一刻,漫天的白光之下,所有的一切都被吞噬了。   再睁开眼睛,宁清漓发现,她和楼焱又回到了浮山剑宗,他们在浮山剑宗某处山峰上,远远得便能听见少年们朗朗的读书声。   楼焱躺在草地上,双手枕着头,懒懒得晒着太阳,他瞧着宁清漓走过来,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谁的弟子?怎不去用功,反而过来偷懒?”   宁清漓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楼焱,他眉眼舒展,看起来懒懒的,身上穿着一身白衣,瞧着那么美好。   他没有一丝压抑,更没有一丝不耐,只笑盈盈地看她,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般。   宁清漓试探着道:“弟子宁清漓,拜见师尊。”   楼焱“嗯”了一声,似想了半天,大约也没想起来宁清漓是谁。   宁清漓的唇颤了颤,才又道:“弟子……弟子初来乍到,师兄师姐们嫌我太弱,不愿理会我。”   楼焱点点头:“哦,若是不够强,确实不得旁人喜欢。”   宁清漓一时无奈。   “那我可以跟着师尊吗?”她轻声问道。   “我凭什么带你?”楼焱坐起来,他大约躺了太久,头顶上有一根枯草,随风摇曳。   那时候的楼焱似还有些年轻,眼神清澈,哪里有什么师尊的派头。   宁清漓想也没想的上前,帮他摘下来,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然而就在此时,远远的有一名弟子御剑而来,落在楼焱面前,慌慌张张得行了礼道:“师尊,山下一百二十里,有个小镇,有鬼怪作祟,弟子们对付不了。”   “为师去看看。”楼焱蹙眉道。   宁清漓心知这里面定有古怪,她轻声道:“师尊,我陪你一起去。”   楼焱微微一愣,看她:“你去有什么用?”   宁清漓笑了笑:“给师尊端茶倒水?”   楼焱想了想,竟点点头,觉得她这般也有些道理。   如此,宁清漓便厚着脸皮跟上了楼焱。她陪着楼焱前往小镇查看,心中却在思量如今的处境。   她和楼焱无疑是陷入了顾岭给他的幻境之中,这只怕是顾岭精巧设计后,专门用来对付楼焱的。   楼焱不记得自己,反而像是连记忆都回到了千年之前。   眼下是什么时候?   顾岭和宋燃灯都不在了吗?   宁清漓心中转过数念,然而不等她想明白,二人已经到了地方。   小镇荒凉,街上人烟稀少,家家户户都大门禁闭。   宁清漓跟在楼焱身后,这镇上没什么特别,只是四处皆是死气,显然近日刚刚死过人,只怕数量还不少。   “师父,有血腥气。”她开口。   楼焱“嗯”了一声,眉头蹙着,带着浮山剑宗的弟子们穿过街巷。   “这镇上原本有一户法力极其高强的人家,就住在东边,三日前这家人一夜之间便满门被杀。弟子们前来查看,却什么也没抓到。”有弟子跟楼焱说道。   楼焱点点头,问道:“都是怎么死的?”   “皆是斩首。”那弟子继续道。   楼焱停下脚步,回眸看向他:“斩首?”   斩首与其他死法不同,宁清漓曾听过,斩首而死的人,怨气最重,也最容易形成厉鬼或者鬼修。   宁清漓跟着楼焱大步流星地走进这户人家的府邸,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四处俱是淋干涸的褐色鲜血,尸体都被清走,只有院子里四处的陈设显示着,那个血腥之夜的血雨腥风。   楼焱的面色越发沉寂下来。   他上前一步,四处查看这宅邸,被砍翻的石墩被他扶起来,仔细研究着豁口。   许久,他才道:“尸体呢?”   “都在义庄。”浮山剑宗的弟子答道,“可是师父,我们一颗头颅也没有找到。”   楼焱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找不到就对了,走吧去义庄再看看。”   他也检查了在义庄的尸体,许久才回眸看向宁清漓道:“看出点什么来了吗?”   “凶手需要的是头颅,拿走这家人的头颅,恰好一百零八颗,可以摆凶煞阵?”宁清漓迟疑片刻,轻声问道。   楼焱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你很聪明,再猜猜看,他摆阵做什么?”   凶煞阵乃是一种十分恶毒的诅咒之阵,传闻这种阵法中,可炼化凶神,所向披靡。   “他想……对付师父?”宁清漓认真回答。   楼焱神色闪烁,似是想到了什么,许久才慢慢道:“只怕不只是这样……”   下一刻,义庄外突然围上来一群人,他们皆穿着各门各派的衣裳,随身配武器,将整个义庄包围。   “柳千阙,没想到私炼凶阵的,真的是你!”有人叫嚣着大喊道。   楼焱变了脸色,巨阙剑出鞘,他带着弟子们走出义庄,只见这小小的房屋,已被铁桶一般的围了起来。   “你们设局诱我来此,不就是为了我那两个徒儿吗?又何必伤及旁人性命。”楼焱神色阴暗,冷冷说道。   宁清漓听他提到顾岭和宋燃灯,不禁抬眸看向他。   “你那两个徒儿杀我的弟子,如今又不知躲在哪里,我若不诓骗你至此,又能怎么办?”领头之人冷笑道。   楼焱闭了闭眼,似在压抑着自己的火气。   关于当年的事,宁清漓曾听楼焱提到过,顾岭和宋燃灯离开浮山剑宗,虽是隐姓埋名,但顾岭性子桀骜不驯,偶尔会遇到修者,若是出现了龃龉,便会虐杀旁的门派弟子,那些弟子虽也有不少是罪有应得,但这一笔笔的账,却都算在了浮山剑宗的身上。   以至于,楼焱时常被寻仇的人找上门来,因此与各门派交恶。   想来,这个幻境便正是一次这样的事吧。   “顾岭和宋燃灯已被我逐出师门,你们有何仇怨,自去与他们计较,你们在此拦我,到底是为他们的事,还是想锉我浮山剑宗锋芒。”楼焱冷冷说道。   楼焱自创门派也是头一回,自然不懂那些左右逢源,拉帮结派的东西,更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浮山剑宗势头太盛,有不少人接着顾岭做由头,要给楼焱点颜色看看。   对方听楼焱将这事点了出来,不禁面色难看,气道:“要打你就打你,还需要什么理由!”   说罢,众人杀了上去,而就在此时,义庄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妖冶的笛声,凶煞阵启动,死去的一百零八具无头尸体,慢慢站了起来。   里外夹击之间,楼焱的巨阙拔剑出鞘,他的剑狠狠劈下去,眼前一个修者,顿时鲜血如注。   浮山剑宗的弟子哪里见过这些,纷纷疯狂的尖叫起来。   “浮山剑宗,我和你们势不两立!”围攻楼焱的门派弟子皆是变了脸色,大吼一声冲了上来。   楼焱冷笑,出剑斩向修者们,宁清漓回过神来,以正阳剑格挡,两把剑撞在一起,发出碰得一声脆响。   “你做什么?”楼焱沉声道。   宁清漓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些都是幻觉,若就此沉沦,只怕楼焱便会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您不能杀他们。”许久,宁清漓才轻声开口。   楼焱轻哼一声,蔑然看着宁清漓,冷声道:“当真是个傻子,这世上本就是如此,弱肉强食罢了。”   “可你一点也不想杀人,不是吗?”宁清漓目光悲悯地看着楼焱,她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小心翼翼道:“阿严,别这样。”   楼焱的眼里露出一丝疑惑,然而他的身体比大脑动的更快,剑舞得飞快,巨阙灵光一闪,便越过了宁清漓。   宁清漓猝不及防,只得回身挡过去,剑锋划过宁清漓的臂膀,留下一道血痕。她闷哼一声,捂着伤口。   “看,柳千阙,连你自己的弟子都不向着你。”有人嘲笑道。   楼焱一时愣住了,他静静看着她。   身后,凶煞阵的尸体都在蠢蠢欲动,宁清漓催动内息,升起一道屏障,将那些攻击过来的尸体挡在外面。   而那些围攻的修者,似乎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境况,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   血腥味肆虐,可宁清漓却只盯着楼焱,她定定瞧着他,慢慢道:“师尊,我会保护你的,但也请你相信我,不要伤害他们好不好?”   巨阙剑锋锋利无比,宁清漓的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他沉默许久才道:“好,便听你的。”   宁清漓并未料到楼焱如此好说话,她愣了愣,有些古怪地看着楼焱:“师尊这般信我?”   楼焱回眸看她一眼,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但看宁清漓肩膀上的伤口,他便觉得碍眼的很,只想马上施展个咒语,帮她赶紧愈合。   “跟我来。”楼焱伸手拉住宁清漓的胳膊,带着她轻巧地腾云,两个人站在整个小镇的上空,只见义庄所在的位置,正是阵眼。   凶煞阵的无头尸体都被宁清漓的结界困住,那些想找楼焱算账的修者们,则颇为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天上。   “你们哪里跑!”有人怒道。   宁清漓眼前一花,只觉得楼焱的身形似乎变了变,然而那不过一瞬,下一刻,楼焱不理会他们,手中巨阙骤然闪过亮光,他举剑,剑光所到指出,人皆毙命。   宁清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楼焱的速度太快了,不等她回过神来,他已将一切尽数解决了。   “师尊……”   “妇人之仁,无甚大用,修真界素来都是如此,走吧。”楼焱淡淡地说道。   他带着众多弟子回到浮山剑宗,时常带领弟子们降妖伏魔,每到一处,必要见血。   日子久了,宁清漓便觉得楼焱的脸上,似乎戾气越发重了。   一次又一次,宁清漓都没能阻止,她看着巨阙剑上,日渐浓郁的血光。   然而,楼焱对她很好。   每日见她,必然会笑着问她修为如何,进展如何?   偶尔他擦剑,她便坐在他身边煮茶,茶香袅袅,盖住那难以挥之而去的血腥味。   宁清漓咬着唇,轻声劝道:“师尊,不要再杀人了,徒增杀孽。”   楼焱却道:“以杀止杀乃是修真界的铁律之一,日后我不但要杀挑衅我之人,不臣服于我的,都该死。”   宁清漓看着楼焱那张漠然的脸,不敢置信地慢慢握住了自己的剑。   幻境的故事里,楼焱开始南征北战,他四处攻打不听话的门派,若是遇到反抗,便会屠城。   巨阙剑沾满了血,宁清漓不敢相信,后来,楼焱开始在浮山剑宗杀人,不断有人死在他的剑下,血流成河。   宁清漓慢慢走进大殿,看着他坐在上面孤寂而冷漠的脸。   “师尊……”她颤抖着轻声问,“为何会这样?这便是你心中真正的想法吗?”   楼焱冷漠地笑了笑道:“你说呢?”   他起身慢慢走到宁清漓身边,把她拥入怀中。   “你在本座身边,又是为何?”   下一刻,正阳剑送入楼焱的胸膛,他愣了愣,低头看着胸前的剑。   “你不是楼焱。”宁清漓一字一顿道。   楼焱的脸渐渐变成顾岭,他笑道:“宁清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宁清漓冷冷一笑:“你又何必知道?”   她一剑刺过去,将顾岭穿透。   “这个幻境我破了!”宁清漓一字一顿道。   顾岭露出一个诡异莫名的笑容。   “恭喜。”   鹭洲的海岸,顾岭微微睁开眼睛,偌大的光圈将宁清漓和楼焱都困在其中,此刻太阳慢慢升起,鹭洲的航运再度繁华起来。   顾岭微微一笑,从海中慢慢走上岸边,眉目间安静的犹如一个稚龄的童子。   而后,楼三丫和乔琛雪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就是……那个顾岭……”楼三丫问道。   顾岭歪了歪头:“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楼三丫咧了咧嘴,气道:“当然是揍你!”   她话音未落,手中剑已出鞘,焚天剑心的灵熄骤然暴涨,将半个海滩陷入熊熊烈火之中。   鹭洲的百姓们作鸟兽群散,顾岭的身体陷入火海,可他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只是眉眼平静地看着楼三丫。   “以你的实力,还杀不了我。”顾岭平静道。   下一刻,乔琛雪手中挥出数张符纸,他身上妖气渐渐溢出来,满头青丝渐变成红色,九条毛耸耸的红尾巴自他身后蔓延开来。   “九尾赤狐。”顾岭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楼三丫冷笑一声,“烤鸡”剑气如虹,暴涨的灵息化作火焰,刹那间蔓延,甚至比楼焱的还要强大。   烈焰舔舐顾岭的衣袂,他露出一丝疑惑,不可思议道:“这世上,竟还有和凤凰一般,拥有这么强大的火系灵息。”   或许是因为不想与楼三丫正面冲突,又或许是想更快的实行下一步计划,顾岭没有与楼三丫正面冲突,反而转身,用铁索将宁清漓捆住,拉到自己身边。   幻境里的楼焱似是觉得不舒服,浑身颤抖片刻,而后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我们走了,焚天剑心若想追来,便试试。”顾岭微微一笑,转身栽进海中。   楼三丫冲过去,却被乔琛雪一把拦住。   “别追!海里我们是弱势,定然打不过他,还是先救楼焱要紧。”   幻境过后,宁清漓发现,自己仿佛又被困在了大海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冰冷的海水灌入她的鼻腔,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屋子里。   身边白发的男子,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见她醒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你终于醒了,燃灯。”   宁清漓张了张口,想说:“我不是宋燃灯。”   然而不知为何,她怎么张嘴,都说不出这句话来。   “顾岭……”宁清漓喃喃道。   “燃灯。”顾岭把宁清漓抱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   他拍着她的背,轻轻安抚着,“只是一个噩梦而已,现在梦醒了,我们已经好了。”   宁清漓迷茫地看着他,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身体冰冷至极,可是顾岭说的话,却叫她莫名觉得心安。   “嗯,一个梦而已。”   顾岭扶着她起床,宁清漓打开小屋的大门,只见门外流水潺潺,一株凤凰藤就长在院子里,郁郁葱葱,隐约流淌着火系的灵熄。   “这里是……我的空间……”宁清漓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喃喃道。   “对啊,你发现了。”顾岭笑道,“我们成婚圆房,我自然便能进入你的空间了。”   这似乎一点问题都没有,宁清漓回过神来,回眸看向顾岭:“所以,我是你的……道侣……”   顾岭笑着点头,他把宁清漓揽进怀里:“燃灯,从此以后,我们便会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宁清漓觉得奇怪,可不知为何,她无论怎样也无法挣脱顾岭的怀抱,只好靠在他身上,慢慢闭上眼睛。   此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可是顾岭,师父怎么办?”   顾岭的神色带着些微古怪:“师父生气了,你莫要担心,等他气消了我们再回去看他。”   宁清漓安心地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此后数日,宁清漓似乎就和顾岭生活在这个小院子里。   后院种了瓜果蔬菜,更有仙草仙露,不愁吃喝。   顾岭哪里也不去,只是呆在小屋里,照顾宁清漓起居。   他管宁清漓叫“燃灯”,宁清漓觉得古怪,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   顾岭看她这般,终于忍不住告诉她:“你之前受了极重的伤,如今尚未痊愈,自然会觉得稀里糊涂的,等日后慢慢恢复,便什么也都记得起来了。”   宁清漓好奇问道:“我之前是怎么受伤的?”   “是被师父打伤的。”顾岭不无遗憾地叹息道,“师父修炼邪功,眼看就要走火入魔,燃灯我们需要好好修炼,否则若叫师父找到我们,只怕你我性命不保。”   师父是个坏人。   宁清漓在心里想。   “好,我们好好修炼。”她喃喃道。   楼三丫收了烤鸡,站在幻境的外围,小心翼翼地看着里面的楼焱,“他怎么还不醒?”   她抱怨道,乔琛雪蹙眉,说道:“只怕是被顾岭困在幻境里了。”   “我们还能帮他吗?”楼三丫问。   乔琛雪摇了摇头:“太难了。能困住魔尊楼焱的阵法,绝不是我们能随随便便解开的。”   楼焱又梦见当年的凤溪山了,三万人众的修者,一起攻上山来,他们大喊着替天行道,却无人说得清,替的是哪个天,修的是哪门的道。   他们攻击,法术漫天飞舞,刀剑风霜,齐齐往楼焱身上招呼。   他撑着一把巨阙,强忍着,却最终还是出了手。   “既要与本座为敌,你们便都去死吧!”楼焱狂吼一声,巨阙剑出鞘,当先两个人,狠狠接住了他的剑招。   楼三丫的烤鸡和焚天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宝剑的力道太强,震得她手臂发麻。   而她面前,楼焱猩红着眼睛,手中的焚天,仿佛要将整个大海都跟着煮沸了一番。   “乔琛雪,快来帮忙,楼二狗发疯了!”楼三丫大喊,乔琛雪手中符纸飞出,贴在楼焱的脑门上,下一刻,符纸着了火,很快便成了灰烬。   乔琛雪面色微沉,九条尾巴在空中飞舞,他吼道:“魔尊被顾岭的梦魇魇住了,眼下定然是把你当做敌人了!你要试着,将他从幻境中引导出来!”   他这般说着,楼三丫却已经被烧的鬼哭狼嚎,她过去被楼焱□□过好几回,却没有一次比这个更惨的。   “楼二狗!你发什么疯!太烫了!快停手!”楼三丫大吼道。   然而楼焱面前一片血色。   他看到有人冲上来,剑马上要刺入自己的胸口。   焚天剑将剑刃劈成两半,而后是持剑人的胸膛。   楼三丫的烤鸡被楼焱一把劈开,她猝不及防,差点摔了个狗啃食。   “真他妈疯了!”楼三丫国骂都跟着出来了,她急退两步,避其锋芒。   楼焱的剑术已臻化境,楼三丫全然不是他的对手,被打的节节后退,仅靠着一点本能,躲避楼焱的剑锋。   然而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只不过片刻,楼焱的剑已是避无可避地劈砍下来。   她惊呼一声,下一刻,却是乔琛雪挡在了她面前。   天地之间,一抹白影,几乎充斥着楼三丫眼前全部的视线。   鲜血自乔琛雪的胸前扬起,那么高,甚至还有几滴,洒在楼三丫的脸上。   乔琛雪正对着他,硬生生受了焚天一击,下一刻,他抱着楼三丫躲开第二轮的攻击。   只是刹那,红色的鲜血便浸透了乔琛雪的白衣。   乔琛雪将楼三丫放在一旁,自腰间拿出一把短匕,和楼焱战在一处。   他面色惨白,鲜血一滴滴落在沙滩上,可却强撑着身子,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怠惰。   “我若倒下,你便走!”楼焱的剑法太过于凌厉,乔琛雪支撑不住,他的匕首溅起阵阵火花,满口的鲜血自嘴角流下。   楼三丫坐在地上,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乔琛雪!”楼三丫站起来,眼里有了一丝眼泪,“我们一起!”   而与此同时,宁清漓慢慢睁开眼睛。   顾岭仍然在旁边看着她,见她醒了,还用铜盆打了水,让她洗脸。   宁清漓盯着铜盆中自己的倒影,那是个全然陌生的模样,美丽且柔弱,有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她静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突然间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她好像不是燃灯。   “我好像不是燃灯。”宁清漓茫然地抬眸看向顾岭,“你是不是……搞错了……”   顾岭的笑容渐渐僵硬,他大约完全没想到,宁清漓潜意识,还在挣扎。   “你就是宋燃灯。”他耐着性子说道,“我早就说了你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险些重伤不治,是以才记忆混乱,这都是正常现象,现如今你醒了,只要慢慢喝药,慢慢调理总归会好的。”   宁清漓觉得顾岭说的有道理,许久才慢慢点头:“那我该喝什么药吗?”   顾岭伸手略过她的发丝:“无妨,你现在已不用吃太多药了。”   宁清漓点点头,许久才道:“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顾岭不肯:“以后等你身子好了,自然就能出去。”   此后每日,宁清漓都会坐在院子里,羡慕地看着大门,她想出去,可顾岭说什么也不肯她出门。   两个人如此僵硬着,直到宁清漓开始绝食,顾岭妥协了。   “好吧,只能出去小会儿。”顾岭无奈道。   宁清漓露出一个笑容来,她上前报了报顾岭,小声道:“燃灯最喜欢顾岭了。”   这句话让顾岭浑身一怔,而后温柔笑了起来。   “我也最爱燃灯。”   宁清漓打开院门,却见外面尸横遍地,一片焦土,热浪不断扑面而来,四周的山火似乎还没停。   “这是怎么了?”宁清漓愣愣问道。   顾岭叹了口气:“还不是楼焱干的,他喜欢你,不肯放弃,我们便从师门逃出来,没想到辗转反侧这么多地方,仍然难以逃脱他的魔爪。”   宁清漓有些不敢置信。   她想不起楼焱的样子,但却本能地觉得那是个温柔的人,性子别扭却也极心软,对人对事,都是温和而宁静的。   “楼焱是谁?”宁清漓疑惑的问。   顾岭盯着她:“你想不起来便算了,忘掉是最好的。”   宁清漓看着顾岭,小声道:“顾岭,讲讲我们的故事吧。”   这是“燃灯”第一次对他们之间的故事感兴趣,顾岭的眼睛微微一亮。   他笑道:“好,你不记得没关系,我将给你听。”   顾岭和宋燃灯是在乱坟岗认识的。   他们都在孤儿,父母病故无银钱安葬,两个孩子便拖着草席,花了三天三夜,才把爹娘安葬。   此后,二人蜷缩在乱葬岗下,木然地看着天空。   那一年,中原闹着瘟疫,十室九空,宋燃灯和顾岭住的村子,人几乎全死光了。   只有他们两个孩子,却似乎什么事也没有。   后来,他们饿了,便去寻吃的,家家户户的撞进去,总能遇到几个米缸没有空,又或者锅台上还热着饭的。   瘟疫夺走了这些人的生命。   顾岭和宋燃灯却恰好能吃到食物。   后来,食物也吃光了。   顾岭把最后一块饼让给了宋燃灯,宋燃灯张口要吃,却突然听到一声声□□。   那是这家农户的主人,却因为瘟疫病的快死了。   他哀嚎着“我不要当饿死鬼,谁来给我口饭吃……”   宋燃灯犹豫了片刻,要把饼送给病人吃,却没想到,她刚起身,就被顾岭拍了一下手。   饼落在地上,顾岭捡起来冷冷道:“你若不想吃,也不要浪费。”   说着,他把饼吃完了。   而后又过了十几日,二人遇到了楼焱。   凤凰大约是路过此处,见有疫鬼作祟,便进来瞧瞧,却未料到发现了两个小孩子。   “你们跟我走吧。”他这般说。   那一日,他穿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手中剑,眉目俊朗,犹如图画中走出来的人。   小小的宋燃灯看在眼里,一时竟是呆住了。   自此二人成了浮山剑宗第一代弟子。   楼焱倾囊相授,许多剑法都一点一点的教。   他也喜欢燃灯,有时会拉着她的手,亲自纠正动作,他整个人贴着燃灯,脉脉的体温让宋燃灯红了脸。   宋燃灯沉迷其中,直到有一次,她和顾岭下山历练,顾岭为了救她,受了重伤,宋燃灯才发现,自己是爱着他的。   可这件事,很快被楼焱发现,楼焱心中大怒,便将顾岭赶下山去,自此独占宋燃灯。   宁清漓抱着膝盖,听顾岭说着,不禁皱了皱眉头。   “不对吧,不是宋燃灯单恋楼焱吗?”   顾岭卡了壳,愣愣看着宁清漓。   “宋燃灯喜欢楼焱,你喜欢宋燃灯,后来,宋燃灯才爱上你的,这一段我听楼焱讲过。”宁清漓一本正经地说道。   顾岭面容扭曲,然而不等他回过神来,宁清漓手中已多了一把正阳剑。   他一时暴怒:“你没被幻境所迷?”   “起先是迷了的,但也不至于一直被你控制,你把大半的精力都用来钳制楼焱,我这儿,并没防着太多。”宁清漓微微一笑,手中剑却不停,刷刷数剑,只把顾岭打的连连后退。   宁清漓的剑法极快,几乎没有几个起落,便洞穿了顾岭的胸膛。   顾岭怔忪地看着她,不敢置信,自己的幻境竟无法控制宁清漓。   “你不该托大,进入我的空间。”宁清漓淡淡道,“在这里,我的力量终究会渐渐占据上风,更何况还有凤凰藤。”   凤凰藤乃是楼焱多年凤血所化,其中所含火系灵息,与楼焱各有呼应,楼焱的力量越强大,凤凰藤的力量便越强大,越会对顾岭的幻境形成干扰。   宁清漓的剑又推了几分,正阳就刺在顾岭的心脏,一寸一寸,若是真的,只怕此时,顾岭已倒地身亡了。   “燃灯……”顾岭张开嘴,鲜血缓缓落下,斑驳了他的衣襟。   “我不是宋燃灯。”宁清漓淡然道,“宋燃灯早就死了啊,若是投胎,只怕已有百个轮回了。”   顾岭不可思议地看着宁清漓,眼中的绝望更深。   “燃灯还在等我。”   “她等你做什么?”宁清漓冷笑道,“再被你连累死?顾岭你多年执着,都不过是自己的执念罢了,你这种人,本就不该活着,早该轮回转世,忘却前陈,洗清罪孽。”   宁清漓说完这话,突然觉得自己的口气颇有些像楼焱,眼神禁不住柔和了许多。   这里是她的空间,顾岭自觉力量强大,竟敢渗透到这里来,却没想到反而被她找到了反杀的机会。   “洗清罪孽,忘却前陈……”顾岭喃喃重复着宁清漓的话,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他狠狠瞪着宁清漓,道:“那楼焱呢?我看这世上最该洗清罪孽的,便是他!”   这般说着,顾岭哈哈大笑起来,“你若想见他,我便送你去见,最好让他亲自杀了你……”   下一刻,宁清漓猝不及防,睁开了眼睛。   她在深海的海底,顾岭就躺在她旁边,不知是不是因为用尽了力量,顾岭整个人都是昏迷的状态,口鼻皆在流血,就这般在海水中漂浮。   宁清漓顾不得这些,她飞快地游出海面,只见原本该是白日的大海一片乌云密布,腥风血雨间,只远远地瞧着,楼焱就站在海水中,他的手中焚天剑如一团烈火,将海水煮沸。   四处皆是烈火,滚滚的热浪几乎让宁清漓灼伤。   她飞起,却见宁正峰和玄武正在和楼焱颤抖,海岸边,楼三丫抱着乔琛雪,呜咽地哭着。   宁清漓忙赶过去,只见楼三丫看着她,哭道:“小丫你终于来了,我哥他疯了。”   乔琛雪在她怀里,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正在慢慢流血。   他瞧着宁清漓似乎有话要说,按着楼三丫的胳膊,探了探头。   “魔尊……魔尊……他……”   乔琛雪伤的太重,说话有气无力,几乎没说两个字,都要歇一歇。   “顾岭想把自己的魂魄和魔尊的融合在一起,以得长生不老。”乔琛雪断断续续道,“当年他设计杀我赤狐一族,便是因我族有夺舍之术。”   宁清漓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着乔琛雪:“什么?”   乔琛雪艰难道:“幻境已成,我本想提醒魔尊,但他离开的太快,我赶到时,便已经是如此了。”   宁清漓不敢置信,抬眸看向楼焱。   却原来,顾岭这些诡异的幻境,一个套着一个,却是在不断激发楼焱脑海中戾气极重的一面,让他的灵识与顾岭的产生共鸣,以便于融合。   至此,宁清漓才明白过来,   只见楼焱手中持剑,已将宁正峰的衣袍点燃,他的嘴角挂着狰狞的笑容,每一招都步步紧逼,宁正峰和玄武皆不是对手,节节败退。   宁清漓冲了上去,正阳剑光芒万丈,她清秀的脸冷若冰霜。   “你如今到底是楼焱还是顾岭。”   楼焱素来温柔而漫不经心的脸上,如今却充满着狰狞的欲望。   他轻轻笑了起来。   “你猜呢?”   “我猜,你是顾岭!”宁清漓冷声道,正阳剑出鞘,朝楼焱狠狠劈了过去,紧接着,便是浮生六记。   两个人你来我往,在海面之上,竟是打得不可开交。   楼焱身上的火系灵息越发强大起来,宁清漓气喘吁吁地看着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燃烧一般。   这强大的力量简直如同上辈子她与楼焱决一死战之时,此时,宁清漓才意识到,全盛时期的楼焱,确实无人可以战胜。   “楼焱……你醒一醒啊……”宁清漓目眦欲裂,正阳剑与巨阙在半空中相撞,发出一声巨响,伴着电闪雷鸣,雨水轰然落下。   楼焱轻轻笑起来:“清漓,我就是楼焱啊。”   他说着,突然伸手握住宁清漓的胳膊,任由正阳剑刺入小腹。   宁清漓猝不及防,本能地收手,下一刻,楼焱已将她抱进怀里。   “宁清漓,我若拥有凤凰与白虎之力,是楼焱或者顾岭,又有什么差别呢?”   宁清漓的眼角,一滴泪水慢慢滑落。   “不,我只要楼焱。” 第82章 涅槃 楼焱,你这王八蛋,终于回来了。……   宁清漓和楼焱靠得那般近, 她被楼焱狠狠箍在怀里,强大的火系灵息将周围一切点燃,宁清漓抬眸看着他, 呼吸急促之间, 她拉着他径直跌入大海之中。   正阳剑还插在他的身上, 楼焱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眸子里似笑非笑, 似是诀别, 更是惋惜。   “你做的很好。”楼焱笑道。   宁清漓抓着楼焱的手:“你是楼焱还是顾岭?”   楼焱俯身亲了亲她的唇, 不知是不是宁清漓的错觉, 她感到冰冷的海水竟在渐渐变得温热起来。   “阿严……”宁清漓颤抖着捧着楼焱的脸,小声喃喃着,“我的阿严……”   楼焱应了一声,脸上挂着懒懒的笑:“等我回来啊宁清漓。”   下一刻, 强大的火系灵息暴涨,宁清漓被楼焱推开, 似有一股力量将她推着回到海面, 巨大的海浪升起, 疯狂地拍击沙滩。   宁清漓被楼三丫从海水中捞起来, 只见远处的深海,竟有暗红的颜色隐隐泛起。   “这是……”宁正锋站在一旁, 不可思议。   只见海水之中,有鱼儿疯狂逃窜,潮湿的水汽随着水温的升高, 越发浓郁。   氤氲的水汽让海边起了雾,岸上的平民们惊恐地看着他们。   “到底发生了什么……”楼三丫不可思议地问道,“我哥呢?”   宁清漓目光微微黯然:“顾岭做了一个巨大的幻境, 想把我和楼焱都陷进去,在幻境中替代楼焱,永远和宋燃灯在一起。”   “真是个疯子。”宁正锋喃喃道。   他话音未落,大海中突然有什么一跃而起,飞在空中,宁清漓追上去,只见一只凤凰盘旋在海面之上,发出一声声的啼鸣,盘旋不去。   “楼焱!”宁清漓在他身后歇斯底里的大喊,凤凰回眸看她一眼,向远处飞去。   宁清漓一路跟着他,跌跌撞撞不知到了何处,才见着凤凰落地,他浑身都燃着火焰,火系灵息之中,还隐约传出声声虎啸。   宁清漓知道楼焱在艰难的吞噬白虎的力量,顾岭想吞噬楼焱,楼焱也想吞噬顾岭,两个人的力量角逐,碰撞出巨大的能量,宁清漓勉强走到楼焱身边。   偌大的凤凰艰难地喘息着,两只翅膀收在身后,他回眸看着宁清漓,突然抬起头来,发出一声凤鸣,强光过后,楼焱恢复了人形。   他朝宁清漓招了招手,她上前一步,栽在楼焱怀里。   楼焱抱着她,似是身子发软,踉跄了两步,慢慢坐在地上。   宁清漓被他抱在怀里,双手揽着他的腰。   楼焱面色苍白的厉害,浑身都在发抖,他身体里一阵阵的灵息波动几乎也殃及到了宁清漓。   宁清漓不得不将自身的灵力流转,才勉强不被他所伤。   “你跟来做什么?”楼焱呼吸急促地问道。   宁清漓不吭声,只把他抱得紧了些。   楼焱笑了笑,撑起身子,吻了吻宁清漓的额头。   两个人便这般静坐着,谁也不说话。   “你赢了吗?”许久,宁清漓才开口问道。   “差不多吧。”楼焱依旧懒懒散散的模样,他的目光放空,看向远方,淡淡道,“自此,世间再无幻境之力了。”   顾岭还是太自信了,以为凭着一个幻境便能困住楼焱,而楼焱一开始的示弱,也不过是为了这最后一步罢了。   吞噬他的力量和灵魂,自此世间再无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   “你会有事吗?”宁清漓有些紧张地问道。   “不会。”楼焱答,可他身上的力量却仍然在疯狂的增幅,强大的热量几乎让宁清漓承受不住,“就是有点后遗症。”   楼焱轻轻叹了口气,慢慢道:“我可能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再见到你。”   宁清漓愣了愣。   她突然发现,楼焱的身体再渐渐的分崩离析。   他把她推出自己的怀抱,慢慢站起来往山崖边走去。   宁清漓想拦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一动也不能动了。   “楼焱你要做什么?”她大喊。   楼焱回眸看了宁清漓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我会回来的。”   他话音未落,浑身上下骤然间暴涨的灵息变成了实体,楼焱整个人都在一片烈火之中,他朝宁清漓笑了笑,而后一跃而下。   一声巨响自山崖下传来,爆炸带来一团烈火和黑烟,树木俱被烧成焦炭。   宁清漓终于能动了,她踉跄着起身,趴在悬崖边,一阵阵恐慌袭击着她的内心。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楼焱到底是怎么了,热量自崖底一遍遍席卷整个山峰。   过于强大的火系灵息让她一时无法近身,宁清漓试了一回,可只是靠近山崖,便让她的衣衫被点燃,全身剧痛不已。   她下不去,更不知道楼焱到底在哪,心中的焦虑至极,就在宁清漓差点冲下山崖时,天空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楼焱!”爆炸声引来了其他神兽,玄武和蟒龙先后赶到。   蟒龙围着山崖团团旋转,打着鼻息兴奋道:“凤凰涅槃了!凤凰涅槃了!”   宁清漓正阳剑出,一剑劈在蟒龙的角上。   蟒龙嗷呜一声,身子蜷缩着躲到玄武后面。   “说!楼焱到底怎么了?”宁清漓一时气急,双目猩红地盯着蟒龙。   年轻的神兽瑟瑟发抖地摇着小尾巴,结结巴巴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姐姐别担心,等火灭了就好了。”   宁清漓收了剑,看着山崖下一片火海,漠然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等着。   这一等就是九九八十一天。   八十一天后,火焰彻底熄灭,宁清漓飞身落下,在灰烬中寻到一枚蛋。   她带着蛋回到青云派,就此宣布闭关。   八十天的时间,足够整个修真界翻天覆地,宁清漓失踪,应晨继任了浮山剑宗宗主之位,魔界亦有洛川和梅姬照应,寒露宫彻底烟消云散,一切都过去了。   唯独宁清漓的大名在整个修真界广为流传。   人人都道,是宁清漓以一人之力,杀死了顾岭和楼焱两个魔头,再度陷入轮回转世,然而却无人知晓,宁清漓早已悄然回到了青云派。   宁正峰将后院的一处房间收拾了出来,供宁清漓带着蛋住在这儿。   “这地方山清水秀,你好好休整,什么时候想走,也不必与我多言。”宁正峰瞧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宁清漓笑了笑,真诚道:“多谢大哥。”   此后,宁清漓便在青云派,整日研究这颗蛋。   她翻阅古籍,也只在某些书本的只言片语中,查到过关于凤凰蛋的蛛丝马迹,传闻凤凰涅槃之后,便会变成一颗蛋。   千年孵化,千年为雏鸟,千年分雌雄。   “也就是说,我哥有可能会变成一个母的?”楼三丫如今有了些文化,研究过宁清漓的书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宁清漓揉着额角,颇为无奈地看着她:“三丫,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楼三丫闭了嘴,随手抄起坐在一旁的小狐狸,转身便跑。   自她哥成了蛋以后,宁清漓变得十分暴躁起来,时不时就会开怼,和以前温婉的性子渐渐背道而驰。   楼三丫忍不住吐槽,难道恋爱这种事,当真是跟谁一起久了,便会越来越向谁吗?   那她为什么就不像乔琛雪呢?   楼三丫一边想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看向身边的乔琛雪。   那日乔琛雪被楼焱所伤,拼死保护楼三丫后,便一直留在楼三丫身边养伤。   楼三丫还记得,当她把乔琛雪抱回青云派时,乔琛雪一脸狐生艰难的看着她院子里各色笼子。   雪狐、波斯猫、银渐层、金渐层、哈士奇(不是)……各种猫儿狗儿,带绒毛的动物,站了满满一屋子。   乔琛雪蜷缩在楼三丫怀里,耳朵微微颤抖着,渐渐耷拉下来。   一堆毛茸茸朝楼三丫凑了过来,见她怀里抱着新宠,皆是一副龇牙咧嘴,气得要命的模样。   楼三丫尴尬地咳嗽了片刻,才抱着乔琛雪进了屋内。   彼时,乔琛雪重伤在身,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楼三丫怕那些毛茸茸对他不利,便将他关在了笼子里。   平素里,需要拿药的时候,楼三丫便会把乔琛雪塞在笼子里,可惜她前脚刚走,后脚,那些个猫儿狗儿的,便会冲进屋子里,朝着乔琛雪一阵狂吠。   更有厉害的,会冲到笼子边,隔着笼子发出声声威胁的鼻息。   乔琛雪拖着伤腿蜷缩在角落里,默默舔毛,总是一副落寞的模样。   待到后来,他好些了,便挣扎着用他刚刚恢复的虚弱法力,变成人形。   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身形却瘦削而结识,异常白皙的皮肤上,一道伤害从左肩到右腰。   楼三丫头一回见着这伤害,手里端着的药不禁微微一抖。   那一回她从药炉回来,走进院子里,便见那一大家子毛茸茸都趴在院子里瑟瑟发抖。   楼三丫觉得狐疑,推开房门,便瞧着乔琛雪坐在桌边上药。   他只穿了一条亵裤,肌理分明的上身,伤痕累累。   他瞧着楼三丫进来了,冷峻的眉眼微微一软,露出一丝青涩来。   “你回来了。”   楼三丫不知,一时忍不住红了脸。   她想不明白,心道乔琛雪上上下下她什么没瞧着过,这莫名其妙的害羞又是什么缘故。   然而不等她回过神来,乔琛雪已轻声道:“你把药放下吧,我一会儿自己来。”   “这怎么能行?好歹你也是我救命恩人啊。”楼三丫很是笃定地说道,她走到桌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接过乔琛雪手里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帮他涂在伤口处。   涂着涂着,楼三丫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她轻声道:“你那时候,为何要替我挡?”   巨大的伤口几乎要将乔琛雪劈成两半,想到当时的凶险,楼三丫仍是忍不住后怕。   “没什么原因,想挡便挡了。”乔琛雪淡淡说道。   楼三丫的手顿了顿,而后才轻声道:“你救了我那么多回,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乔琛雪抬眸看着她,刹那间,他浅色的眸子里似略过无数复杂心思。   “不需要你报答,我救你是我自己想救你而已。”   楼三丫沉默了一会儿,全然不知该如何吭声。   乔琛雪快好了的时候,楼三丫提出要下山去看看爹娘。   细细算来,她上山学艺足有六七年了,也不知爹娘如今过的如何了?   “你能陪我一起吗?”楼三丫小声嘀咕道。   乔琛雪养病许久,正是憋得难受,便跟着同意了。   二人下了山,楼三丫在镇上买了许多东西,大包小包拎着,便回到了楼岗村。   村子里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二人到时,正是饭点,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楼三丫带着乔琛雪走到一个农家小院前,轻轻叹息道:“这便是我家。”   乔琛雪愣了愣,大约是未料到楼三丫的家竟是这般破旧的模样,一时有些怔忪。   而楼三丫倒是不觉得什么,她推开大门,只见院子里,两个小孩子你追我赶,大的男孩不过五岁,小的女孩四岁。   男孩子长得壮士,一双拳头跟石头似的,他龇牙咧嘴地把女孩子按在地上,狠狠拍了一把她的屁股。   小女娃哇的哭出来。   “娘!四牛打我!”   屋里面,刘氏拿着饭勺便冲了出来,大吼一声道:“四牛,你敢欺负你妹妹!”   叫四牛的男孩子委屈着大喊:“娘,是五丫趁着我睡着弹我小鸡鸡。”   刘氏越发大怒,而后才瞧着站在门口的两个陌生人。   只见那姑娘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干脆利落的玄色短打,腰间悬剑,满头乌发束成一束,用红绳缠着。   她身边站着一个眉眼十分清秀的男子,白色长袍,仙风道骨。   两个人的手里足足拎着七八件礼物,像是走亲戚的模样。   刘氏一阵迷茫,小心翼翼问道:“不知二位仙君来我这儿有何贵干?”   三丫瞧着那俩孩子,再悄悄刘氏,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丢掉手里的礼物,狠狠扑进刘氏怀里。   “阿娘,我的阿娘!”   刘氏不敢置信,许久才颤声道:“三丫?你是三丫?”   楼三丫一边点头一边大哭:“阿娘我想死你了……”   刘氏浑身颤抖,许久才回过神来大喊道:“四牛,快,去地里把你爹和你哥哥嫂子都喊回来!你三姐回家了!”   乔琛雪站在后面,瞧着素来硬气的楼三丫在母亲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不禁微微笑起来。   晚上刘氏炒了一桌子的菜,看着楼三丫如今又精神又干练的模样,偷偷抹着眼泪。   楼明亦是眼圈红了大半。   二人又连连追问楼焱的情况,楼三丫不好说楼焱如今不小心变成了一颗蛋,只得道他和小丫跟着仙人去学法术去了,此去许多年,应是都不会回来了。   听此,楼明和刘氏都不禁一阵阵感伤。   “哎,罢了,孩子出息是好事,那两个孩子打小就不是一般人,咱们做父母的,可万万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前程。”楼明嘀嘀咕咕,眼圈却也忍不住红了。   四牛和五丫不曾见过楼三丫,只小心翼翼坐在旁边看着,难得的规规矩矩的。   楼阿大娶得媳妇也是憨憨的,两口子不善言辞,只一个劲儿的叫楼三丫多吃菜。   楼三丫一边吃,一边默默流眼泪。   之前在青云派,再多苦再多累也是吃得下的,可瞧着父母,却又是另外一番心境,再难如之前那般心气平和。   一整晚,楼三丫都是不怎么说话的,生怕一不小心,便要哭出来。   直到话题说来说去,转到了乔琛雪身上。   “你是三丫的相公吧,哦,不对,仙人家讲,那叫做道侣。”刘氏巴巴瞅着“女婿”,笑眯眯地,怎么看都高兴。   这女婿长得俏模样,配她家三丫都是可惜了了,可瞧他又乖又规矩,跟在三丫身边,跟个小媳妇似的不吭声,细皮嫩肉的,也不知平素里三丫会不会欺负人家。   这话又说回来,这孩子也是太瘦了些。   “你多吃点,悄悄这孩子瘦的。”刘氏道。   乔琛雪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转头看向楼三丫,没想到楼三丫根本不看他,只埋头扒饭。   楼三丫也苦啊,方才一进屋,刘氏便说起她这身打扮,跟个男人似的,将来婚嫁可怎么办?   她听得烦了,便道:“阿娘,我已成亲了,跟我一起回来的那个,便是我相公。”   刘氏听得惊讶得不行,再看乔琛雪的眼神,便透着浓浓的慈爱目光。乔琛雪原本不知缘由,此时回过神来,面色不禁越发难看起来。   “是太瘦了些,这家里的脏活儿累活儿总不能都叫三丫干吧?”楼明看着“女婿”颇为不满,“多吃点肉,长些力气。”   乔琛雪面色越发微妙,他求助似的看向楼三丫,却见她仍在躲避自己的目光,许久,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绽开一个笑容。   “岳父岳母大人说的是。”   “咳咳咳咳咳!”楼三丫一口饭噎在喉咙里,差点全都喷出来。   楼明见这女婿虽说有些娘气,但穿戴气度都十分不烦,终于还是勉强配得上他那女儿的。   “好,日后你们小夫妻俩和和美美的,再生几个孩子,可就什么都好了。”刘氏笑眯眯地瞧着二人,怎么看都觉得般配。   一个英气,一个貌美,一个倾国倾城,一个刚健有力,很好,很好。   这日入了夜,楼三丫本要告辞,可看着父母那依依不舍的模样,便还是心软留了下来。   刘氏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给楼三丫和乔琛雪两个人,楼三丫跟着刘氏收拾东西,乔琛雪便在外头和两个小娃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三姐夫,你们是神仙吗?”四牛问道。   乔琛雪想了想,点点头道:“算是吧。”   四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那我们以后也会是神仙吗?”   “那倒是不会,你二哥和三姐都有奇遇,你和五丫日后还是种地的可能性大些。”乔琛雪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孩子们的幻想。   四牛和五丫一齐露出失落的神色。   而后又很快岔开了话题,叽叽喳喳地问起来。   “仙人要吃饭的吗?听说仙人种地又的铁锹都是金子做的。”   “仙人是不是可以活很久很久?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仙人吗?”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说了许久,五丫捧着脸,坐在一旁看着乔琛雪,忍不住道:“姐夫,你长得真好看,比我姐还好看。”   四牛道:“是的哎,你比姐姐好看。”   乔琛雪笑了笑,神色间却没什么喜色。   刘氏和楼三丫在屋里,一边收拾床铺一边道:“你这夫婿生的是好看,可也太好看了些。他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几口人?身边可还有什么莺莺燕燕的?我瞧着他太好看了些,只怕你留不住他的心。”   楼三丫满不在乎道:“不会的,阿娘。”   刘氏急了眼,气道:“怎么不会?你自小便比你哥哥缺心眼,我原本还怕你寻不到夫婿,没想到这么快寻到了。”   “既是寻到了,难道还不好吗?”楼三丫气道。   “我是担心你,笼络不住夫君的心,还是要生个孩子才是。你看,我和你爹,这都生了五个了。”刘氏气道,“为娘这都是为了你好。”   楼三丫听得耳朵生茧,嗯嗯啊啊得混过去,直到乔琛雪走进来,刘氏才不得不离开。   自楼焱和楼三丫离开后,楼岗镇没了那害人的村长,又有宁正峰有心接济,村子里的生活也渐渐好了许多。   楼明家在原有的院子基础上,增加了两间瓦房,后来家里又添了人丁,赶上几个风调雨顺的年,也渐渐兴旺起来。   是以家里宽敞,便是腾出一间来给楼三丫和乔琛雪住,也是没问题。   楼三丫不拘小节,看着床上的鸳鸯戏水枕头,不好意思道:“今日便先对付一晚吧,你我也不是没有共处一室过,也不算谁占谁便宜。”   乔琛雪瞧着楼三丫,呼吸间微微一窒。   “你……”许久,他嘴角挤出一个字来,却又自己咽了回去。   临到要就寝,乔琛雪随手脱了外衣,翻身上床,睡到里面,楼三丫这才磨磨唧唧,也爬进了被窝。   虽说乔琛雪之前每每养伤,都和楼三丫住过一阵子,但这般正儿八经的同床共枕,却也是第一次。   两个人都颇有些尴尬。   吹了灯许久,楼三丫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要不然……你变回原形?”许久,她才试探着问道。   乔琛雪冷冷看她一眼,反问:“若是明日你父母瞧着我,又该如何是好?”   楼三丫觉得有道理,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两个人的身体就隔着一层薄被,楼三丫能感觉的到,乔琛雪身上隐约传来的温度和触感,那感觉有种微妙的战栗。   许多年一个人独来独往,此刻突然间身边多了一个人,便是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她也能听到身边人的呼吸,感受到身边人微微的动作,这种感觉,不知为何,让楼三丫觉得平静而温暖。   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那天夜里,楼三丫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夏日,她一个人悄悄爬上山,跑到湖里去洗澡。她脱掉衣衫,往湖里扎了个猛子,可没想到,湖水丁点也不凉,反而十分温热……   清晨,天刚刚亮,楼三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攀在乔琛雪怀里,头枕着乔琛雪的胸膛,被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她鼻腔里都是乔琛雪身上特有的,带着些脂粉香气的味道,有点好闻。   楼三丫闻了闻,忍不住在乔琛雪的怀里蹭了蹭。   下一刻,乔琛雪猛地睁开眼,他先是想把自己怀里这温热的活物推开,下一刻,他才想起自己在哪里,不禁下意识地看着怀中人。   楼三丫蜷缩在他身边,以一个绝对依赖的姿态,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他的怀里。   乔琛雪轻轻吐出一口气,推了推她:“三丫,起床了。”   他只轻轻说了一句,便听外面传来轻手轻脚的扫地声。   “楼三丫,快起来。”乔琛雪又咬牙道。   奈何,乔琛雪仍是不动。   乔琛雪忍无可忍,起身把楼三丫推开,翻身下车。   楼三丫从懵懂中慢慢睁开眼,她回过神来,坐直身子,摸了一把嘴角的口水。   “你起这么早做什么?”她迷迷糊糊道。   乔琛雪白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将外衫套好,才回眸看她:“我们也该回去了。”   在青云镇盘桓一夜,楼三丫也知道自己该走了。   她站在门前,和父母弟妹道别。   刘氏和楼明都红了眼眶,见她要走,免不得是一番千叮咛万嘱咐。   楼三丫红了眼睛,一度准备不修仙了,回来帮父母种地,却被楼明狠狠瞪了一眼,气道:“你这傻丫头,大好的前途你不想,回来种地做什么?你放心,你爹娘有的是本事,总不会饿着自己的。”   “也请二老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三丫的。”乔琛雪见众人皆是依依不舍,忍不住开口,他伸手揽过楼三丫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楼三丫浑身一僵,莫名心跳漏了几拍。   从楼岗村回来,楼三丫一进山门,便见乔雨柔正在门前焦急地望来望去,见二人回来,便迎上前道:“你们可算回来了!那个……那个蛋……蛋……”   楼三丫顿时明白了,她眼前一亮,不等乔雨柔说完,便冲到了后山宁清漓的院子。   宁清漓此刻,正束手无策地看着地上满地的碎壳,只见地上,两只笨拙的小鸟正跌跌撞撞地走来走去。   两只小鸟皆是灰色的皮毛,样貌也十分相似。   “怎么会有两只?”楼三丫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宁清漓回过神来,阴沉着脸道:“一个是楼焱,一个是他当年送我的青鸟蛋,昨夜不知为何,也破壳了。”   “不是说千年才能破壳吗?这才几年?”楼三丫很是怀疑地看向宁清漓,几乎都要怀疑,自家哥哥是不是被掉包了。   “不知道。”宁清漓揉着头疼的额角,伸手将两只鸟揽入怀里,在青云派四处寻人,帮忙分辨这两只小鸟的身份。   然而,无论是宁正峰,还是吴莺莺,便是张顺也对此一无所知。   “天生的神鸟,又有谁知道?只怕整个修真界都没见过凤凰涅槃的景象吧。”   宁清漓无奈,只得将两只鸟养在自己的院子里。   楼三丫自此找到了知音。   “我那院子里,养着许多许多毛茸茸,有的还是名种!”说起那一屋子毛茸茸,楼三丫很有心得体会的比划着。   然而宁清漓却还是摇了摇头。   “我这和你那些又不一样,且不能养在一处,若不然猫吃鸟,这两只小鸟,只怕又要遭殃了。”   楼三丫一想,倒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自此,宁清漓便有了目标,无论是青鸟还是凤凰,她总归是要先把这两只养大,才能知道是谁的。   两只雏鸟起初瞧着没什么不同,宁清漓便寻了两根丝带绑在它们的腿上。   一只绑着蓝色,一只绑着红色。   小蓝性子活泼,也不怕人,最爱在人手心里吃小米,小红却十分孤僻,远离人群,亦十分不愿意与宁清漓互动。   宁清漓端详许久,仍是不能确定谁才是凤凰,只得悉心照料,期待它们变成人的时候。   如此又过了百年,楼三丫也度过天劫,成了飞升之后的仙人,生命的周期几乎是无限延长,而那两只小鸟,却仍是没有丝毫的长进。   “小红,不可以再抢小蓝的米啦。”宁清漓端着小食盆放在桌子上,小蓝和小红便会扑棱着来吃食。   只是小红强势霸道,偏要自己吃,若是小蓝吃了,便用嘴巴啄他。   小蓝委屈极了,便飞到宁清漓身边,叽叽喳喳地告状。   “好好,我知道了。”宁清漓无奈,只得伸手把小红抓在手里。   小红奋力挣扎,两只小腿扑棱得厉害,嘴巴更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啄过宁清漓一次。   宁清漓忍不住笑起来:“你这嘴硬心软的模样,倒是最像他。”   她伸手摸了摸小红的额顶,小红安静下来,很快便不再理会小蓝,只专心的跟宁清漓玩耍。   如此又过了百年,小红和小蓝终于可以化作人形了。   那是个清晨,宁清漓去院子里采露水泡茶,一转身,便被两个孩子扑在了怀里。   “妈妈!”   两个娃娃一起叫道。   他们生的面容娇嫩,身上穿着华丽的袍子,一个人穿蓝色,一个人穿红色,二人眉眼皆是俊秀,额角更有一点朱砂痣,十分好看。   “你们……”宁清漓一时无措,许久才道,“是小红和小蓝?”   “是啊妈妈!是我们!”两个孩子一起齐声答道。   宁清漓动了动嘴唇,想问谁是楼焱,可看着两双清澈的眼睛,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宁清漓养的鸟变成了娃娃,还喊她做母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青云。   宁正峰第一个忍不住过来瞧瞧,见小蓝小红生的都是粉妆玉砌,竟头一回有些羡慕。   “若能招到两个这般模样的弟子,也是不错了的。”   楼三丫也来瞧,啧啧道:“若是不用生孩子,便能得两个这般好看的娃娃,那可真是太好了。”   然而宁清漓却颇为苦恼。   两个孩子还是小鸟时,便争宠得厉害,如今更是了不得。   “妈妈我给你捶背!”   “妈妈我给你洗脚!”   “妈妈,花园里的杂草我已经拔了。”   “妈妈,尝尝我新做的点心。”   小蓝和小红怒视对方一眼,小蓝怒道:“这是我妈妈!”   小红亦道:“这是我妈妈,你就是个骗子!”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番,厉害的时候甚至会扭打在一起,直到宁清漓赶过来,才会分开。   每每如此,宁清漓便觉得十分无奈。   “明明没成亲,却偏偏要养两个孩子?清漓你又何必如此?”宁正峰听说了宁清漓的苦恼,很是不痛快道。   宁清漓迟疑片刻,才道:“可那是楼焱啊。”   “可你现在找到哪个是楼焱了吗?”   宁清漓摇了摇头,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越长的等待,也渐渐磨掉了宁清漓记忆中,楼焱的样子,已经过了快三百年了,楼焱的模样已在她脑海中渐渐淡去,宁清漓也不知道,楼焱还要多久才能回来,才能走到她面前,将她揽进怀里,而不是叽叽喳喳围在她身边,喊“妈妈”。   可与宁正峰说完,再回到后山的院子,见着两个孩子殷切的目光,宁清漓终究是没忍心。   尤其那一年中秋,青云派有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宁清漓却没有露面,她只是坐在院子里,带着两个孩子,遥遥地瞧着天边不断升起的烟火。   圆月高悬,宁清漓切开一个月饼,给小蓝和小红一人半块。   两个孩子吃的香甜,她便也笑了起来。   食盒里还有酥酪、桂花糕、龙井酥……均出自浮山剑宗山下的大娘手中,宁清漓随手拿了一块酥酪,突然想起当年她和楼焱,也曾一边吃,一边亲吻。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谁,他们一起看夕阳,她跟楼焱说,等回到青云派,你娶我吧。   而后,楼焱吻了她,乳香味混合着男子身上清淡的雪松香,一起蔓延开来。   宁清漓下意识地摸了摸唇角,却觉得这事情仿佛就在昨日。   两个孩子吃过了甜品,便开始追逐打闹,宁清漓坐在摇椅上,在月色下慢慢睡着了。   她隐约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在自己的空间里,楼焱站在她眼前,吻了吻她的唇角。   “我想你了。”宁清漓吸了吸鼻子,带着些许哭腔道。   三百年,没有他在身边,竟觉得度日如年。   “楼焱,阿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宁清漓颤抖着说道。   “别着急,再等等我。”楼焱吻着她的额头,而后是嘴唇。   宁清漓在甜蜜的吻中醒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而后发现身边小蓝还是原先的模样,可小红却仿佛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小蓝生的眉清目秀,可眉宇间却带着些许阴柔气,小红剑眉朗目,眉心一点朱砂,略带着些妖冶。   红衣的少年看着宁清漓转过头来,他微微偏了偏头,露出一个笑容来。   “可算是长大了。”楼焱松了口气,轻轻叹息道。   楼焱涅槃之后,便陷入一片浑浑噩噩之中,直到破壳而出才能清醒过来。   可他并非正常破壳,而是被破壳的青鸟给啄出来的。   被迫“早产”的楼焱心智不成熟,浑浑噩噩间,便如普通雏鸟一般,只会把出生后第一个见过的人当做母亲,是以才会追着宁清漓喊妈妈。   然而近来,他力量渐渐增强,终于有了自己的灵识,这才强行打开宁清漓的空间,想法子借用宁清漓的力量,又让自己拔苗助长了一回,成功让自己和那只青鸟分割开来,想到这鸟儿也是他送给宁清漓的礼物,不禁越发五味陈杂。   小蓝又扑过来,要宁清漓抱抱,却被楼焱一把推开。   他如今是少年的模样,瞧着有几分英气和嚣张,个头比小蓝高一些,却又比宁清漓矮一点点,少年气十足的脸,带着一丝凌厉,然而这凌厉在稚嫩的外表下,却莫名显得有些可爱。   宁清漓笑道:“别欺负他啊,他只是一只鸟。”   可却是一只和凤凰抢女人的鸟。   楼焱阴沉地想着。   “日后不许叫她妈妈,你不是她的孩子。”楼焱一本正经地说道,“该叫主人才是,此后我亦是你的主人。”   小蓝根本不理会,转头又往宁清漓怀里扑。   “妈妈……”   楼焱面色阴沉,方要上前阻拦,却被宁清漓一个眼神制住了。   “不要吓着孩子。”   这样子倒仿佛是久别重逢的丈夫,见到了妻子,却被孩子拦住的样子。   楼焱越想越气,上前一步,拽着小蓝的后领,将他一把丢出院子,而后将宁清漓抱在怀里,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少年期的楼焱身形还有些单薄,看上去和宁清漓一般高矮,然而骨节却已渐渐长成,力气也是不小。   他抱着她,狠狠地拥吻,几乎想要把宁清漓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想你了。”楼焱道。   “我也想你。”宁清漓声音沙哑地回答,她仔细端详着,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下来。   楼焱,你这王八蛋,终于回来了。 第83章 回忆  “师姐,我们下山去玩啊。”楼……   自楼焱重新化为人形以后, 青云派日渐鸡飞狗跳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年形态的楼焱格外幼稚,自他回来之后, 整日里便没个消停。   不是跟宁清漓腻腻歪歪, 就是跟小蓝掐得一地鸡毛。   焚天剑几乎天天出鞘, 不是砍树, 就是砍鸟。   “你整日缠着母亲, 却不让我进去, 我定不会放过你!”青鸟仍是十二三岁的模样, 楼焱却已是十六七的少年, 他冷笑一声,焚天剑祭出,一剑剑都砍在青鸟身上。   “不让你进便不让你进,哪那么多废话。”   青鸟发出一声愤怒的啼鸣, 突然间恢复了野兽的形态。   偌大的青鸟张开翅膀,比一间房子还要大上几分。   它煽动翅膀, 一阵飓风自他翅膀下生成, 席卷向楼焱。   楼焱冷冷一笑, 转身便是一剑, 将飓风当场劈成两半。   青鸟愤怒不已,一只长长的喙啄向楼焱。   楼焱自不会让他得逞, 轻巧地躲开,而青鸟却猝不及防,一脑袋扎进房子里, 青云派拆迁大队再得一分。   宁清漓提着糕点回小院时,便见一片残垣断壁,两个人皆是无辜地看着她, 一脸乖巧的样子,若不是身后的一片狼藉,她也没想到他们会惹这样的事。   “谁干的?”她蹙眉怒道。   楼焱冷笑着看向小蓝,满脸都是“看你怎么办”得模样。   “他干的。”楼焱淡淡说道,门上的洞是嘴啄开的,根本抵赖不了。   “我也没想抵赖!”青鸟气道,两只翅膀下意识的抖了抖,差点又扇出一阵飓风来。   宁清漓一时气结,看向楼焱:“那也定然是你激他的,楼焱,你好歹是只凤凰,能不和宠物计较吗?”   楼三岁低头不语,不想说话。   宁清漓幽幽叹了口气,淡淡道:“一个时辰,给我复原。”   说罢,她转身便走。   小蓝乖乖收拾残局,楼焱却跟了上来,他伸手拉住宁清漓的手,将她带进怀里。   眼下他比她高不了多少,心里莫名觉得不痛快,瞧着宁清漓,慢慢道:“你如今是不是嫌我烦了?”   宁清漓注视着楼焱,他的棱角依旧有些圆润,是孩子气尚未退却的奶胖,眉心一点朱砂,瞧着喜庆。   少年的身量未曾长成,便越发显得瘦削,他单薄的身躯,宁清漓一只手便能揽过他的腰。   “我想你,你却整日里早出晚归,只留我跟那只傻鸟一起。”楼焱委屈道。   宁清漓一时无奈,轻声道:“哪有,我只是有些忙。”   “骗子。”楼焱气道。   宁清漓一时,竟有些心虚。   她确实是故意早出晚归,不愿和一人一鸟在一起,原因无他,自从有了小蓝,年少的楼焱似乎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不是折腾他,就是缠着宁清漓,半点也不愿分享她的视线。   宁清漓这些年,从浮山剑宗渐渐退隐,然而青云派许多事还是会请教她。   如今青云派乃是修真界的名门大派,与浮山剑宗这般的,也有了些平起平坐的本事,宁正锋一时忙不过来,便叫宁清漓帮忙处理一些杂事,宁清漓自然是不能不从,然而便是这样的时间,楼焱也不愿给她。   “我们分开了三百年,你心里便没有我了吗?”楼焱一时气急,怒道。   “这怎么会?”宁清漓忙道,“你能回来,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楼焱听从,才终于消了点气,他伸手揽过宁清漓的腰,在她的唇间点了点,轻声道:“我要你时时刻刻,岁岁年年,都陪着我。”   然而宁清漓看着眼前楼焱那稚嫩的嗓音,认真却实在年少的脸,终于还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我不习惯。”宁清漓笑道,“你这个样子实在和以前差太多了。”   过去的楼焱,眸子深沉,整个人将宁清漓拢在怀里,毫不费力,可是现在,只瞧着这年少的楼焱,宁清漓莫名有种不适应,仿佛自己是拐带小孩儿一般。   楼焱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眼底更是略过一阵暴风雨一般的阴冷,他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我很快便会恢复的。”   自那日后,楼焱彻底不再缠着宁清漓,宁清漓也终于将之前积压的事物收拾妥当,而后去寻宁正锋交差。   “这些是我近来帮青云派管理的内务,今日便一并交还给大哥了。”宁清漓轻声道。   “怎的了?不是干的好好的?”宁正锋惊讶问道。   宁清漓腼腆一笑:“楼焱回来了,我想多陪陪他。”   宁正锋迟疑片刻,不无遗憾地想这免费的劳动力日后是极难找了,面上却是不显,慢慢道:“罢了,他刚刚回来,你们自是要难舍难分一阵子的,便先给你准个假。”   宁清漓看了宁正锋一眼,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吭声。   她处理完内务,又重新回到后山,却见小蓝在门前张望,瞧着宁清漓回来了,忙上前拉着她道:“楼焱要把自己烧死。”   他话音未落,院内传来一阵灵息波动,一阵火系灵息喷涌而出,宁清漓吓了一跳,忙冲进院子,便见一只凤凰,正浑身浴火,身子颤抖的厉害,见宁清漓回来,不禁微微一愣。   “楼焱你做什么?”宁清漓怒道,她说着,施展水系灵息,将大火灭掉,而后认真看向楼焱。   楼焱化身为少年,看上去颇为狼狈,小声道:“再烧一烧兴许就变成成年模样了。”   宁清漓捂了捂额头,忍不住气道:“人变小了,脑子也跟着幼稚了吗?”   她喃喃着,下一刻楼焱走到她面前,扑在她怀里,委屈道:“是你说不习惯的?”   “那也不用你这样冒险啊,若万一再烧成一枚蛋,我可要再等多少年?”宁清漓摸着楼焱的头,轻声说着。   少年人的头发又软又细,在手指中滑落,犹如丝段般顺滑。   “好,日后我定什么也不干。”少年捧着宁清漓的脸,轻声道,“那你也得答应我,再不可以躲着我了。”   他认真许诺的模样,倒是与成年后有几分相似。   宁清漓看着这张脸,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心思,只觉得五味陈杂,慢慢点了点头。   楼焱瞧着她,突然低笑着轻轻撩开宁清漓额角一缕碎发,而后轻笑道:“其实我们十几岁时,不是正在青云派学艺?你如今模样,与那时也差不了几岁,我这样的,至多也是你师弟罢了。”   宁清漓笑了起来:“你本来也是我师弟,当初入门,你比我的号牌晚一些。”   楼焱听此,突然歪头,甜甜叫道:“师姐?”   宁清漓听着,只觉得很有些别扭,不禁撇过脸去,“别叫了。”   她下意识地红了耳朵。   “师姐,我们下山去玩啊。”楼焱笑了笑,拉着宁清漓的手道,“过去我们不是也经常溜下山的吗?走啊我带你去回忆回忆啊。”   宁清漓猝不及防,被楼焱拉着手,下了山。   他叽叽喳喳,如一个被憋坏了的孩子,说着曾经的回忆。   “当初这有个戏班子,我们听过他们两段戏,你还给了一点碎银子。”楼焱指了指戏台道。   “我们在这儿还合作捉过妖,杀过魔修,你可还记得?”   “怎么会忘记。”想起那位,宁清漓一时有些感慨。   彼时,楼焱和宁清漓还叫楼二狗和宁小丫。   二人那日刚好有空,便下山来闲逛,却在路边遇到一个年轻乞丐,乞丐懒洋洋坐在街边,碗里一个铜板也没有。   宁清漓瞧他可怜,可刚要上前,才发现这乞丐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微妙的味道,那味道仿佛是魍魉,却又仿佛是掩盖一般,在那腐败的味道间,有一股挺冲的香料味。   她觉得不对劲,转身要走,却被那些乞丐拉住了衣角。   她回眸,却见那乞丐眼里含笑:“姑娘,给个钱再走啊。”   宁清漓看着乞丐的脸,慢慢将碎银子丢进他的破碗里。   下一刻,空气间仿佛散开一阵涟漪,小乞丐呵呵笑出声来,下一刻他的身影慢慢消失,而碗里的铜板,也跟着消失了。   “收了你钱,便帮你一个忙,晚上酉时,带你们去见人,若是不去,死无葬身之地。” 第84章 . [最新] 正文完结   那一回,宁清漓和楼焱下……   那一回, 宁清漓和楼焱下山,正是为了追查一个妖物,也不知那是什么缘故, 那一阵子, 青云派总是走失人口, 有时候是孩童, 有时是少女。   小乞丐古里古怪, 一看便知是有意在等二人。   宁清漓觉得其中有诈, 楼焱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非要过去瞧瞧。   酉时三刻, 二人站在长街尽头,眼见那小乞丐一瘸一拐地出现,转了个弯,消失在巷子的拐角。   宁清漓和楼焱跟过去, 却是一座大宅子。   “前辈,这地方阴气颇重, 只怕有些问题。”宁清漓蹙眉道。   楼焱双手抱胸, 只懒懒看一眼, 便冷笑道:“不妨事。”   他大大咧咧走进去, 阴气越发浓郁起来,宅子里的怨鬼笑的凄厉无比, 声音里带着莫大的恐惧:“你是何人?”   楼焱懒懒答道:“杀你之人。”   此后,他拔剑,热浪一般的火系灵息席卷了整个宅邸, 将屋内的一切都烧为灰烬。   彼时,宁清漓只感叹于前辈的厉害,却并未意识到楼焱其实厉害的有些不正常了。   “所以那时候师姐在想什么?”如今, 楼焱和宁清漓对着平静祥和的青云镇,淡笑着问道。   宁清漓回过神来,回眸看向他。   少年人只比她高了那么一点点,她这般平视着他,只见楼焱的眉眼里尽是安然祥和,再没了曾经的戾气和冷厉。   宁清漓认真想了想,才笑道:“没想什么,只觉得你为何……那般厉害,我以后也要那般才行。”   楼焱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   这些年来,在青云派的回护之下,青云镇的百姓越发安居乐业,周围的村落人口增长,城镇也越发繁华。   今日青云镇的夜里,会有集市和灯会,楼焱是提前打听过,刻意叫宁清漓来的。   两个人牵着手,白日里逛过市集,楼焱又拉着宁清漓去酒楼用饭,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看过去,便见行人接踵,人声鼎沸。   酒楼里,更是有说书先生,讲来讲去,竟说起了魔尊来。   “且说那魔尊楼焱,乃是昔日浮山剑宗弟子,与宗主宁清漓有一段情,二人自幼一起长大,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只可惜宁清漓的师兄横插一脚,楼焱怀恨在心,这才叛出门去。”   宁清漓和楼焱对视一眼,皆是自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惊讶。   那说书先生说到精彩处,突然拍下一声惊堂木,道:“这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罢,竟就要行礼下台谢幕。   客栈里的观众不禁也都大失所望,纷纷吵闹着,要先生再讲一段。   那长胡子先生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眯眯得给身边的童子使了个眼神,那孩子便捧着个小铜盘子下来,挨个桌子前收上一些银两。   小孩子走到宁清漓和楼焱这一桌时,楼焱难得的给了他好大一锭银两,顺便开口问道:“小家伙儿,你可知下一回讲什么内容。”   小童子脆生生答道:“下一回将仙尊遇险遭埋伏,魔尊初试云雨情。”   楼焱&宁清漓:……   宁清漓起身要走,却被楼焱一把按住,低声道:“你变当真不好奇?”   宁清漓阴沉着脸,到底是没说什么。   没一会儿,那说书先生看钱收的差不多了,这才施施然上台,继续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楼焱离了那浮山剑宗,宁清漓心中百般不舍,可师命难违,她亦无可奈何。光阴飞逝,数月之后,宁清漓奉师命下山除妖……”   这说书先生稀稀拉拉讲了一通,大约是说宁清漓下山除妖,却着了那妖精的道儿,中了邪术,楼焱突然出现,英雄救美。二人在山洞中避雨,之后就是互诉衷肠,免不得干柴烈火了一番……   这说书先生的台本写的不错,叙事通俗易懂,可说起情情爱爱的,却是极近隐晦旖旎,既不下流,也不露骨,却偏偏说的人心中若挠痒痒一般的。   楼焱听得心不在焉,宁清漓红着脸低头猛喝水。   “走吧。”这一折子讲完,宁清漓当真是忍无可忍得站起来,压低声音道,“难不成你还要听?”   楼焱笑着看她,只见宁清漓两颊微红,目光躲躲闪闪的,显是有些不乐意了。   “走走走,听你的。”楼焱笑道。   二人出了酒楼,已是快入夜,楼焱又带着宁清漓四处闲逛,直到华灯初上,青云镇家家户户点了灯,路边各路夜宵小吃摊出动,竟是另外一番繁华景象。   “我记得我们之前来,这里还是宵禁的。”宁清漓不无感慨地说道。   “这些年海清河晏,太平年景,百姓们富庶,自然就是这样的了。”楼焱轻声道。   他说着,从一个摊主那,买了一个面具,戴在脸上。   宁清漓惊奇地看着楼焱,他拉着她的手,走在街市上,前面迎面走来两个青云派的弟子,二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两个年轻的弟子也是一对情侣,十指相扣走在街上。   少年道:“师姐,快回去吧,若叫师傅发现,我们是要挨骂的。”   少女轻哼一声,霸道道:“我不,你不是喜欢我吗?陪我再逛逛呀。”   门派日子清苦,如此倒也并不奇怪。   宁清漓下意识地驻足,看着那两个孩子的背影,下一刻,她被楼焱搂进怀里:“师姐,今晚我们住下吧。”   楼焱的唇贴着宁清漓的耳朵,脉脉的体温沾染在肌肤上,瞬间便让她耳角一红。   “住哪?”宁清漓垂眸,结结巴巴道,“还是回去吧。”   “不要,家里有那只傻鸟,便什么也做不了。”楼焱咬牙切齿道,自他化为人形,每每夜间,家里的傻鸟便偏要缠着宁清漓,他心里憋着火气,却始终不得发泄。   宁清漓噗嗤笑了出来。   “那还是你当初送我的。”宁清漓轻声道。   “嗯,我现在后悔了。”楼焱心不在焉地亲了亲她的脖颈。   宁清漓回眸,便见面具下一双炙热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她心里一软,原本还要推拒的话突然便说不出来了。   他们耽误了几百年,宁清漓亦是不愿再等了。眼前之人,也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回到她身边,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   宁清漓伸手拦住楼焱的腰,安心地闭上眼睛。   “听你的。”她低声道。   楼焱笑起来,拉着她的手走进一家客栈。   他们要了一间上房。   宁清漓推门而入,只见屋内宽阔,屏风还隔出一间净室,两个伙计,抬着一大桶热水吃力得进了屋。   “客官要的热水。”   楼焱摘下面具,在屋内轻轻“嗯”了一声,而后解开衣襟腰带,回眸看向宁清漓。   他衣衫敞开,露出肌理分明的身形,因是少年形态,略显得有些单薄。   “来,我们一起。”   唇红齿白的少年楼焱,莫名有一种介于成熟和青涩之间的美,让宁清漓一时愣住了。   直到他上前一步,三两下便解开了她的衣襟,而后竟不有分说,把她抱起来。   “我们一起洗。”楼焱咬了咬宁清漓的耳朵,笑道。   宁清漓一时不查,被他扔进去,身上贴身的衣裳皆是湿透,露出玲珑的身形。   楼焱喉结翻动,也跟着跳入木桶里,不等宁清漓回过神来,便俯身吻了上去。   宁清漓被楼焱抱在怀里,唇齿间缠绵,她能听到楼焱隆隆的心跳声,体温纠缠在一起,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楼焱的身体,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到脖颈,而后没入水中。   楼焱攻城略地,急促地吻过宁清漓的唇齿,带着些许鲁莽的呼吸显示着他的不耐。   一吻毕,宁清漓气喘吁吁地看着楼焱的脸,她脸颊微红,却仍是忍不住笑出来。   “这个样子,像是见的是十五岁的前辈。”她微微笑着,眉眼弯弯,似是高兴不已。   楼焱的身体有大半没入水下,水光荡漾之间,可见他白皙的皮肤泛起阵阵红晕。   “我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便该在青云时,便与你大哥提亲。”楼焱把宁清漓揽进怀里,轻声道,“凭白耽误了这些年。”   宁清漓咬了咬唇道:“如今,也是不晚。”   楼焱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终于可以还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我们先在青云完婚,而后还要去魔界办一场。”楼焱轻声道。   “嗯。”宁清漓靠在他怀里,两个人挤在小小的木桶,肢体纠缠,免不得有些心猿意马。   楼焱的手已有些不老实了,可他面上却还是十分正经地说着成婚的事。   “魔界的习俗极多,改日问问梅姬,要做些准备才是。还有喜服,梅姬当年可是寻了四五个裁缝,做了好几次,才算甘心。”   “嗯。”宁清漓艰难得喘息,伸手握住楼焱的手腕。   对方无辜地看着她。   她瞪他一眼,突然起身,栖身将楼焱压下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你是故意的吧。”她气道。   楼焱见宁清漓当真生气了,眼角的笑意更大,他放肆得哈哈大笑起来,气的宁清漓要走,却被他一把揽过腰,再度吻了起来。   那些细细碎碎的话很快吞没在两个人的亲吻之中,而后很快又变成了另一种声调。   一个时辰之后,木桶发出一声脆响,竟是碎了一地。   而屋里的声音只停顿了片刻,又很快继续响了起来。   这一晚,直到破晓,楼焱才餍足得搂着宁清漓,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她的头上吻了一下又一下。   那仿佛是鹅毛划过脸庞,宁清漓觉得痒,不禁瑟缩得钻进他怀里。   两个人沉浸在一片安宁的气氛里。   宁清漓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凤冠霞帔,坐在喜床旁,楼焱一袭红衣,推门而入。   他俯身在她耳边道:“宁清漓,我来娶你了。”   无论千山万水,岁月经年,她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睡梦里,宁清漓在楼焱地怀里蹭了蹭,嘴角渐渐勾起一个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