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他求我干嘛   作者:塔篱   文案:   罗暮衣是八荒第一疯女,狠得人尽皆知。   哪知一朝坠入情网,看上了来杀她的天之骄子风颂,强行将对方扣为道侣。   结侣多年,罗暮衣对他呵护备至,嘘寒问暖,就算是面对风颂冷脸相待,也温情不改,维持了数年之久。   罗暮衣对旁人孤冷暴戾,对风颂却用心奉来各种珍宝,去他寒毒。   “这是用南幽冥岛的暖玉棋,稀罕物件,倒是配得上我家阿颂。”   罗暮衣出生入死,孤身入敌境斩杀风颂仇家,也只为博风颂一笑。   “阿颂,你笑一笑。”   风颂垂着眼睫,遮掩着眼中的冰山消融之势。   世人皆以为两人可以如此一世,倒也般配,哪曾想某天之骄子高岭之花闯进了魔主幽室,指着壁上的画像,满眼心碎地质问:   “罗暮衣,这到底是谁?”   只见那画中人天姿玉色,手捧玉棋,眉眼带笑,是风颂从未有过的温柔。   ——竟和如今的风颂,有七分相似。   高傲的剑修满眼震怒,而罗暮衣一言不发,带着画卷转身离去,换得剑修吐血,血染白衣。   罗暮衣看着曾经的天之骄子为爱疯魔,冷笑。   世人皆以为她爱惨了风颂,却不知道她有两个秘密:   一,她并没有什么白月光,这一切不过是她的骗局。   二,凡人时期,她落魄至仙门前乞讨,而那风光霁月的天之骄子却将她当妖魔打出。   见对方高高在上地离去,入那明月,从此嫉妒和恨意在她心中生了根。   他如明月,那她便要——   拉明月入泥潭,看他挣扎沉沦,看他动情却不得的痛苦模样。   本文阅读指南:   1.强强,混邪要强魔女x冷傲高岭之花   2..主角们真的【高亮】彼此伤害过,主角在结局前不会一帆风顺,在意任何方面的极度控勿入。   3..该文案写于2023.04.22。封面授权于K。   4..冷门XP自我放飞放松文,可能逻辑性稍差。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东方玄幻 高岭之花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暮衣 ┃ 配角:风颂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不是高岭之花么,求我干嘛呀   立意:只有自己可以界定自己的价值。   ​ 第1章 俘虏   ◎被俘虏的仙君◎   “罗魔主,罗魔主带回那风仙君了!!"   这个消息一夜之间传回了望北台。   望北台,位于魔域之南。   此地之民,伴河而居,喜骑猎养魔,民风剽悍,也是因为这般,望北台民众非常喜欢观赏残忍的刑罚。   是以,当南仙域仙君,仙门第一大弟子,少长老风颂被俘的消息传来时,整个北魔域炸开了锅。   “风颂?!是那位曾在南幽明岛之役一剑斩三魇的风颂??”   “是那万剑山二公子、最年轻的长老风颂??!”   “当初这位天之骄子来,我还为魔主提心吊胆……但罗魔主竟连他都打败了,不愧是魔主,千秋万代,万受无疆!!”   他们口中的魔主,正是罗暮衣。   她是五魔主之一,魔皇手下最可怖的人,是魔域的传说,名字令人闻风丧胆。   没人知道她来自哪里。   只知道她八十年前突然出现在魔域。   这数十年,她完成了从无名白丁到一代魔主的转变。   她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但她在望北台颇受爱戴。   因为……魔域人慕强。如今望北台,罗暮衣是第一人。   ……   大车中,血缨落,沉香燎。   罗暮衣嗅着炉香,坐在铺着狼皮的藤墩上,为手臂上药。   她的左臂鲜血淋漓。   干净利落地处理了伤口,她面不改色,才重新正视对面的战利品。   风颂。   只见对面的剑修形容俊绝,白衣染血,清冷孤绝气质不减。   他被缚着,长背却挺得笔直,端谨冷漠,薄唇略显苍白。   她收回目光,淡淡地品茶。   “恭迎魔主!”   不过三刻,已至望北台魔宫。   高殿铺在夕阳之下,血色的辉芒撒在朱瓦和乌墙上,盘错巨木之下,是一座宏伟的宫殿。   罗暮衣掀起眼皮,对人道:“把风仙君带入我宫中。”   ……   不多时,当罗暮衣再次来到寝宫前,魔侍们都露出了吃惊的目光。   罗暮衣所穿的染血战袍已脱下。   取而代之,她的乌发被盘在脑后,一支精工雕琢的木簪插入发间,发饰为璎珞,饰以棠而赤叶,着朱红袿衣,绦上系如意结。   罗暮衣鲜少如此穿,或者说,她鲜少穿如此守礼的服饰。   她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折扇展开,散出暗淡幽香。   折扇后,烛火映出她乌黑眸子深处的血光。   一向让人闻风丧胆的罗魔主,此时竟也生出冷艳斯文之感。   众魔侍见她如此,本等着随她进去折磨那刺杀者,此时已是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魔宫主管无瑕先道:“吾主,甚美!”   赞扬声此起彼伏。   罗暮衣轻晃折扇。   “魔主,按照您的吩咐……那仙域风清长老已被锁在荆岫宫了,上好了……那些东西。”   荆岫宫,正是她的寝宫。罗暮衣颔首。   老人办事,她放心。   “赏。”她心情不错,说了句后,便任人开门,走了进去。   她脚踏飞头履,因修炼高重魔功,走路时,没有声音。   和其他的上位者不同,她的寝宫并不奢华,但有几分诡谲。   罗暮衣宫中,雕饰精美,但所有东西都凌乱地陈放着,竟如同迷阵。   那箱柜之上,也爬上了血红的荆棘,似可随时吞噬入侵者。   而罗暮衣一进去,就看到了风颂。   风颂被锁在中央的柱前。   他双手负于身后,缚仙索绽放金光。   而他身上刀伤狰狞,血迹未销。   缚仙索依旧捆着他的身子,而他雪白的靴上,多了个藤环,连着如玄铁般坚硬的荆棘。   这是罗暮衣的宝物,被困者只要妄动,便会触发殿中阵法,受反噬痛苦。   罗暮衣眸色骤然深沉。   她把扇子缓缓地合上,也不扇了。   风颂似有所察,猛然抬眸。   只见他抬眸,眼上还蒙着一条雪白的鲛带,苍白失去血色的唇紧抿,却面目刚冷,如警惕的困兽。   罗暮衣目光落于他的嘴唇,也不说话。   静谧。冷簌。   罗暮衣凝视他,目光高高在上。   无声的对峙中,风颂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   “风仙君。”   罗暮衣一哂。   剑修冷淡,微微偏头。   罗暮衣捏着扇子,负手道:“好端端地,你来杀我,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呢?”   她的声音沙哑、柔和。   风颂却没回应她。   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竟似不稀得多言。   而他神色决绝,似真有那英勇就义之势。   罗暮衣眯眼,端详风颂,好整以暇,笑了笑。   不理她?   他是不是还不知道如今到底谁做主?   罗暮衣思忖半晌,在她看来,她得做点什么,让他明白应该把她当回事。   她凝视他的嘴唇,突然抬起了手。   她的右手,掠过剑修覆眼的鲛带,直接地、准确地、用力地按住了他的唇。   风颂的嘴唇,和他性格一样冰冷,但不同于冷毅的性子,十分柔软。   罗暮衣单手扣住他的脸颊,拇指在其上狠狠地揉|搓了下。   然而……风颂比她想象中敏感。   风颂猛地抬眸,身体僵了足足十息,忽如惊弓之鸟般绷直,带着一股剧烈的战栗。   而似反应过来,他张唇,大力地扭头。   罗暮衣怎么会任t z他挣开?   她扣住他的下巴,继续她的唐突。   风颂挣扎,满脸惊怒,用力甩开罗暮衣的同时,竟是狠狠地踹出没被套上藤环的脚,踹向罗暮衣的心口。   哪怕如此被制,他的力量也极强,迅猛如烈风,常人不可挡。   罗暮衣本在恶劣地发笑,蓦地分神,一把扣住他的腿。   她用膝盖压下。   “你真烈啊。”   她声音沙哑,里面的不怀好意和戏谑,再次让剑修气得发抖。   二人距离近了,她可见风颂乍乱的愤怒的气息。   她笑着,取下他覆眼的鲛带。   一对清冷的凤眸重见天日。   往日,这对眸如孤月凝露,总含傲慢宵光,似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此时,他的眼尾却晕上了红,凤眸之中,惊色夹怒色。   他愤怒地看着她,浑身散发狼狈的羞耻。   那本失了血色、被按过的唇生红,红蔓延至脖颈。   罗暮衣沉眸。   从不知道此人能这样。   能这样敏感。   她不吝夸奖:   “好漂亮的眼。”   “让人转不开眼。”   “也好愤怒。”   她却突然闪身。   砰的一声,罗暮衣躲避不及,坐在地上,左侧的腹部一阵剧痛。   竟是风颂挣开了腿部的压制,狠狠地踹了她一脚。但依旧被缚仙索锁在柱前。   他眼含震怒,似要把她生吞活剥。   罗暮衣中招,五脏六腑似都要移位,她不敢相信,风颂被她锁成这样,怎么还有这样的力量和速度?   她心生戾气,也从不打算忍。   啪!   她扇偏了风颂的脸。   风颂偏头,身体僵住。   他苍白的脸上也浮起一层红。   罗暮衣冷冷道:“风仙君,记住,别对我不敬。”   “任何人都不可以。”   风颂凤眸带晕,瞪着地面,似愣了少许,才回过神。   大概,以他的身份,许久没有人这般对他了。   他再次瞪向罗暮衣,受辱的愤怒如硝焰般喷出。   转瞬,他竟是不顾藤环压制,另一条腿也狠狠地蹬了出来。   风颂功法高绝,毫无疑问。   他凶狠一蹬,罗暮衣拿住,虎口也一股发麻。   藤环所连阵法反噬风颂,风颂额顶流下冷汗,却绷着一张脸,似在僵持。   而如此势弱之际,他却昂首,冷冷道:“蠹、蠡。”   蠹蠡。   这是风颂被俘虏后,对罗暮衣说的第一句话。   骂她是虫。   罗暮衣笑道:“我为蠹蠡,那你为什么?蠹蠡便可困住的龙凤?可笑。”   罗暮衣哼了声,又仰头念诀。   藤环所连阵法,蓦地染上血红的暮色,地底浮出如暮云般的雾,似在召唤什么。   砰!白骨从地面撑出。   干枯的手骨,把剑修的身体牢牢地扣住。   四肢被加上新的桎梏,白骨冰冷,风颂意识到自己落入新的陷阱,开始挣扎,但只换得更牢固的束缚。   他昂首,大概是不想认输,眸色维持着倔强与孤傲。   罗暮衣眼中却涌起了触目惊心的戾色。   她负手念咒,白骨随她旨意,抬起了风颂的下巴。   冰冷的白骨加力,让剑修吃痛闷哼一声,当发现罗暮衣在做什么后,凤眸种更是涌出发狂的怒气。   罗暮衣道:“知道你我谁做主了么?”   剑修被勒上的口枷,压住了其暴怒的呜声。   罗暮衣起身,风颂满脸潮|红,如落难的神子,怒气腾腾地瞪着她。   若不是被制住,恐怕要当场与她鱼死网破。   ……   时光如梭。转眼,罗暮衣便已俘虏风颂七日。她几乎日日见他。   当罗暮衣再次从荆岫宫出来时,瞳眸猩红。   魔宫主管当即让其他宫人退散,不去触她霉头。   只因魔宫之人都知,罗暮衣修炼魔功,虽已至臻境,极为强大。   但她时不时陷入心魔,也受困心魔。   心魔出,她难以控制是否伤人。但多年前,她去了趟北地后,似认识了一个什么人,本不常犯了。   但现下,她每次从荆岫宫中出来,去羞辱那风仙君后,便都这样表现。   魔宫中人担心地看她。   而这一次,罗暮衣出来,烛火映照她的侧脸,阴影中,她的神色晦暗不明。   她摸了摸嘴唇。   不知她方才干了什么,她的食指摸下了血。她目光狠戾。   她寒声问:   “画好了么?”   “里面的人。”   魔官想起来,七日前,罗暮衣先前让人为那风颂作了画。秘密作画。   “画好了,魔主。”   罗暮衣接过。   画上的仙君清冷,仙姿出尘,正在下棋。   她把画卷起来,放入芥子戒中。   又有魔官急急忙忙冲来:“魔主,大事不好了!”   罗暮衣瞳孔一缩,回头:“急什么?有话好好说。”   “幽冥界中的妖物倏然攻打雾山,魇乱四起,妖潮出,魔宫传讯,暂与仙域休战!”   “什么?”罗暮衣蹙眉,“妖潮出了?”   “是,是……魔主,您快去吧,而且,我听魔宫传言,幽冥界的妖物如此攻势,恐怕仙盟和魔域只能,只能……”   罗暮衣道:“……联盟。”   ……   通幽二十四年春,仙盟首徒、少长老风颂被派往魔域刺杀五魔主之一罗暮衣,惨遭俘虏,被锁望北台荆岫宫。   两个月后,幽冥战争爆发,妖灾魇乱四起,同为人修的仙魔二修势力停战,在雾山签订盟约。   同年季秋,罗暮衣、风颂联姻。   作者有话说:   2024.01.28 快结局了,因为感觉人设和剧情存在一些问题,修第三版,调bug,人设,细节。剧情脉络和20230918版不变。边更边修边替。   ———   2023.09.18开始23章前全文重修(2023.11.04已完成),抱歉带来的不便。目前的修改大致为:   1.篇幅整体缩短。   2.第一版从两个人初识写起,现在从婚后十年写起。不过两个人以前经历的事比起上版基本不变,看了第一版的读者可以变相当成婚后篇(?)   3.风颂人设修改;罗暮衣人设小调。   4.背景有修改。   5.主线更改。   ——   还有一些修改过的阅读注意事项,想到新的会再补充:   1.强强,破镜重圆,互相伤害过,也有误会。主角在结局前也不会一帆风顺,各方面的极度控请慎入。   2.本文不认为作恶是正确的,大多数恶人会受到惩罚。   3.手速脑速慢,爱修文。   ——   感谢开文前的地雷和营养液:   谢谢54994585、活着的地雷!   谢谢乌鸦不黑的5瓶、“”的2瓶、蛋蛋的27瓶、“58455160”的5瓶、虫二的5瓶、筏筏的7瓶营养液~ 第2章 十年后   ◎"都老夫老妻了,何必如此?”◎   【十年后】   当罗暮衣这位魔主在风颂的宫殿前站了两炷香时,所有人都担心她发怒。   毕竟在魔域望北台,除了风颂这位仙修,这位罗暮衣因联姻而结的道侣,没有人敢让罗暮衣等那么久。   他们成婚十年了。   对于风颂的冷淡,罗暮衣却风清云淡,双手插在袖中,勾起唇角。   人们心中就知道:哦,风颂,一直是特殊的。   罗暮衣的气质和她十年前大相径庭。   她此时形容干净,发辫窣金丝,随风飘动。   她穿着赤绮上襦和缃绮下裙,披着浅色的狐绒斗篷,似一个讲究整洁的斯文之人。   不过,她那一双乌不见底的眼睛,可让人想起疯狂的她,里面似无时无刻都渗出冽冽寒气,令人不敢直视。   她等在那里,吩咐:“取个暖龙吧。”   暖龙来了。魔界妖物,可散火,用以取暖。   罗暮衣穿着靴子,踩着暖龙。   外面的雪却越下越大。   一旁的魔官不由着急,罗暮衣这位魔主风尘仆仆从百里外赶过来,便是想送风颂这位望北台主父礼物讨其欢心,结果被晾在这里。   她如今是沉默着,但若是心情糟糕爆发了,他们这些宫人能够讨得了好?   魔官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跑去那雪白冰冷的殿门前催促。   “在从后面走啊。”罗暮衣冷笑。   罗暮衣手一勾,一道魔气卷至,随即,一位白袍小道士被卷来,摔倒在地。   “我说谁鬼鬼祟祟,原来是小漾?”   “小漾”,便是风颂的弟子风漾。风颂是仙域仙君,承政大仙官,已百岁,位高权重,收有弟子。   那风漾,正是风颂大弟子,罗暮衣十年前掳来威胁过风颂。   风漾冷冷瞪她,绷着嗓子,寒声道:“师尊说,他今日身子不适,不见人。”   罗暮衣挑了挑眉。风颂身边人对她态度似一向如此,谁让她当年强夺了他。   但这风颂,她等这么久,就告诉她一句“不见”?   她冰冷地呛出一声笑,根本不顾风漾等人阻拦,便径直踏入大殿。   风颂的宫殿清冷,挂满了灵动的山水画,宫殿右方放着琴箫,熏香冉冉升起。   而大殿深处的寝宫,雪白结界散出状如月光的灵力,其灵气寒冷如剑,似无时无刻不防范着侵入者。   罗暮衣眼中的乌色,更深了。   她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无笑意,低头,掩住了眼底的深色。   她手中一道鬼气刺破结界,她二话不说,t z闯了进去,拨开幕帘,同时扬声道:“成婚十年了,有必要如此么?”   寝宫之中,风颂脸色苍白,自榻上抬起眼。   他一双凤眸澄冷如雪山下的溪水,荡着冷光,身披雪色里衫。   看到她的一瞬间,那凤眸中的冷光化为锐利的剑,疏冷至极。   这眼神,罗暮衣十分熟悉。   因为她十年前便见过。   ……   风颂是万剑山首徒,天资卓绝,号“风清仙君”。   而他有着一张配得上他“南域明玉”称号的脸。   南域,正是如今仙域的别称。在罗暮衣的记忆里,风颂自少时便以容貌、品行和剑术在仙域闻名,三者都被人称为“卓绝无二”。   而他仪容俊绝,骨重神寒,举手投足,矜贵无加。   此时,他披发披衣,目光扫向她,哪怕神色难看,微微皱眉,那散出澹澹寒光的凤眸,也似能让人醉了去。   罗暮衣沉默。   “你不喜欢我身上的血味?”   她的斗篷,先前沾了血,见风颂神情,便知他闻不惯。   “你闻不惯直说,何必闷着。”   她把斗篷脱了。   “拿下去。所有人,都出去。”   魔官接住斗篷,看罗暮衣脸色,摇了摇头,再次感叹她对风颂这位道侣的宠爱。   十年了,许多事都变了。   当初这位被抓来时受尽魔主的折辱,但现下,二位虽然依旧有些不和之处,但也算得上琴瑟和鸣。   魔官退出去了。   寂静的宫殿,一时只有罗暮衣和风颂二人。   罗暮衣沉沉地看了会儿风颂冰冷的脸色,对着他冻人的眼神,在他的榻上坐下。   “都老夫老妻了,何必如此?”她按住了风颂的手。   剑修的手修长雪白,骨节分明,指腹覆薄茧。   罗暮衣左手扣住他,手指滑至风颂的脉,一探,不由猛地蹙眉:“怎地寒毒又发了?”   “我为你治治。”罗暮衣说着,把礼物拿出来,不顾风颂冷眉冷眼,温柔道,“我来寻你,便是想送你这暖玉棋。此乃幽圹灵物,我可是好不容易从西领地抢来,可治你身上的寒气。”   说着,她召出一枚暖玉棋。   暖玉棋通体雪白,红光盈盈,为上天灵物,灵气四溢。   她握在掌心,把手重新覆在风颂手上,把灵力输入进去。   风颂转头,要把手抽开,却被罗暮衣强行按住。   他只抬头,凤眸瞪她,额顶渗出密汗,眼神也很冷。   都这么难受,还如此冷漠?   罗暮衣抿唇。   她有时在思考,这么多年了,风颂如今冷漠的沉默,究竟是半推半就,还是真的厌恶她。   她有时候分不清。   不过风颂的性格,一向是讨厌任何形式的强迫。   她为他治着寒毒,风颂闭眼,冰冷的脸紧绷,似在忍受着什么。   少许,罗暮衣撤了灵力。   她正挨着风颂。风颂身上的气味,非常好闻,若那雪谷中的兰,冷沁沁的,让人清醒,但又让人喜欢多闻。   罗暮衣嗅了嗅,又眨着眼,问风颂:“阿颂,我今日挨着你睡。”   不过,一起睡这档事,罗暮衣记忆中许久没发生了。   一件事后,她对风颂发了誓,不强迫他行更亲密的事。之后她会亲亲风颂,不强逼他。   记忆中,他也鲜少主动。   风颂闻言,淡声道:“自重。”   ……十年了,换一句“自重”。   罗暮衣不知怎地,心中发冷,沉默了几息,面上却立刻换好表情,微笑道:“那你好生休息。”   “十日后,我们要去和雾山会宴,你父母也会来。你可要好起来。”   风颂这才抬眼望她。   罗暮衣却猛地低头,她吻上了风颂的眼。   罗暮衣坏笑,正如十年前在荆岫宫那般:“我还不是亲到你了。”   风颂:“……”   剑修的指节手成拳,背过身,不再和她言语。   罗暮衣沉默了会儿,才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寝宫外,还下着大雪。   罗暮衣闭眼,瞪着雪,眼中却染上一层戾色。   风颂此人,干净是真干净,让人讨厌也是真讨厌。   装什么清高呢?   恰在这时,一位魔官又急急走来。   “魔主,仙域风掌门和风夫人传讯来了。”   罗暮衣一看,字里行间,都是属于亲家的礼貌问候,但话里话外,都在套问礼单之事。那是她作为魔主,在雾山宴将给仙域万剑山的礼单。   她嗤笑:“这两个蠢货。”   “不过,为讨道侣开心。”她冷冷道,“我还是依依他们罢。”   ……   罗暮衣并不喜欢风颂的父母。   至于他自己喜不喜欢,罗暮衣不知道。   风颂是万剑山掌门的二儿子。   不过,如今他口中的“母亲”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父亲,万剑山现掌门风经纬,恋上前掌门的女儿与之成亲后,便把风颂的亲生母亲从凡间接来。那是他凡人时的青梅。   而风颂的母亲,来时并不知风颂之父已娶妻,来后如遭雷劈,但又因途中怀上风颂,又无力只身离开仙域,便只有生下风颂,郁郁而终。   风颂从此成为万剑山不受宠的庶出二儿子。   但他勤勉上进,从不犯错,一生清高,侍奉父母无二话,几乎可称为完人。   罗暮衣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风颂,他负责巡山。   少年仙君一身雪衣,高高在上,举手投足,部署法令毫无漏洞,若藏在雾中的明月,引人注目。   他眉眼好看得过分,看不出什么情绪,而他冰冷的气质似让他和旁人天然地隔了开来。   他似难融入人群。   不过,罗暮衣觉得,风颂家里虽然有些乱七八糟的事,但比起她,他可幸福多了。   罗暮衣是个村女,出生的地方,就在仙盟治下的凡域。   她出生时,验骨石称她为恶骨。她的亲生父亲吓得跑路了,母亲更善良,留下来照顾了她几年,但有一日坚持不住,也跑了。   罗暮衣报复过她的父母。   几十年后,她找到亲生父亲,把他丢到了万骨枯凄凉地。   对于母亲,她装成很乖的女伴出现,陪伴她三年,在母亲说出”要是你是我亲女儿就好了”,罗暮衣不告而别,一走了之。   这似乎很不孝,至少世俗上很不孝,很奇怪,很恶毒。   但罗暮衣毫无负罪感,谁让她是恶人呢。   至于她和风颂,看上去出身云泥之别、命运泾渭分明的两个人,之所以有交集,便是她一个人流浪时倒卖妖血,被巡山的风颂发现了。   这位仙修公子厉害极了,下令,把她当妖魔打出。   罗暮衣至今还记得风颂的模样。   也记得,冷风吹拂下,风颂露出的脸,孤高冰冷如月,是她未见过的好看。   风颂说话后,没有再看她,走了。   罗暮衣可以记得自己心里的心情:   嫉妒和愤恨在她心里扎了根,但同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渴望,也似想掠夺,也盘亘在心里。   罗暮衣当时便下定决心。   要报复他,或者说,强夺他。   罗暮衣却也不得不肤浅地承认,如果风颂没好看到那惊为天人的外表,她的报复大概是三刀六个洞,不会是把他强夺过来。   罗暮衣天生喜欢干净的东西。风颂就很干净。   不过,最初她只打算让他成为情夫,成为道侣,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了。   ——   三日后。大雪终停,太阳高照,阳光撒在雪地上,金光粼粼。   罗暮衣踩在雪上。   她等在风颂的清雪宫外,拍着自己养的睚眦。   见到风颂出来,她才抬头。   他一身雪色道袍,姿容端正,手提灵剑“万寒”。   大概寒毒缓解,他脸色好了些,明光照在他俊绝的脸上,但他神色依旧淡漠。   “阿颂,你出来了。”罗暮衣笑起来,又问他,“我今日这般,如何?”   今日,罗暮衣着了一件血红的斗篷,发丝间依旧缀入金丝,阳光布下,令她眉眼有几分冷艳,目光却似盛着幽幽明光。   而她打扮利落干净,手指涂红蔻丹,如一团雪中之火。   罗暮衣如今的模样和少时全然不同,所以风颂认不出。   她修魔功后,可以把自己捏成喜欢的外貌。   风颂凤眸中映入了罗暮衣身上的火红,眸色微动。   他却抿唇,神色冷淡地扭开头。   罗暮衣不在意,拉住风颂的手,带着他走了几步:“这是给掌门和夫人的。”   许多礼物被抬上来。   罗暮衣笑得明媚。   风颂却抽出手道:   “费心了,但不必送。”   作者有话说:   预收求收藏~   预收《不小心玩弄了宿敌感情后》也是相爱相杀x魔女x剑修   南荒第一魔女周云寒,心狠手辣,志在创死所有招惹她的人,尤其是那北域第一剑修须清宁。   她寻到了一种名为“攻略系统”的天外灵物,打算玩一手借刀杀人,一次整死两个宿敌,结果意外绑定在了自己身上。   【系统:绑定穿书者“茵茵”,攻略腹黑男二须清宁,任务失败抹杀。】   已经失忆的周云寒:……   周云寒成了须清宁的师妹,勤勤恳恳地进行攻略任务。   她千方百计地靠近须清宁,还未近身,只见对方懒懒抬眸,雪剑封喉:“再靠近,t z死。”   周云寒咬牙忍了,继续在须清宁面前撒娇讨喜,为他挡刀卖命。   须清宁眸中的戏弄的神色逐渐变为幽深,“茵茵”两个字化为执念与痴迷。   即将攻略成功之际,周云寒突然恢复记忆,见自己躺在那阴翳狠辣的宿敌怀里,吓得光速死遁,跑回南荒。   她以为自己算计失策,却没想到须清宁真的疯了。   他闯入天外黄泉,甚至找上了她的魔宫求她这个千年宿敌,只想找一个自称穿书者“茵茵”的魂魄。   周云寒:……   我要去哪里找一个茵茵给他?   感谢在2023-08-06 12:00:00~2023-08-07 10:0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哒哒哒、雪碧好喝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疯狂看小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磨叽磨叽 16瓶;嗷嗷嗷a 6瓶;玖柒 2瓶;千里光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联姻   ◎“犒劳犒劳。”◎   魔域和仙域当年的和谈,正和罗暮衣与风颂联姻一般,一波三折:   十年前,魔域和仙域陷入纷争之中。   仙盟四大门,曾派了许多人来刺杀罗暮衣——她是魔域的新起之秀,也是幽圹最令人望而生畏的鹰犬。   然而,大多数人都失败了。风颂便是其中之一,哪怕他最接近成功。   他成为阶下囚;之所以二人又联姻,是仙魔二界又逢灾厄。   有叛徒毁了仙域护天大界,幽冥魇乱攻入人间,侵扰仙魔边界上的雾山。   魇乱妖灾,则是此界修士最头痛的灾难。仙域主和派夺权,听闻风颂被罗暮衣强扣的消息,转头和魔域和谈时,不止愿意让渡部分利益议和,也提出让风颂这位仙君和罗暮衣这位魔主联姻。   风颂的父亲,一位见风使舵、能谋善断的掌门,没犹豫多久,便同意了。   而罗暮衣至今记得,当年她把风颂送到边境,他面覆冰霜,一路沉默。   风父让风颂答应联姻,风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罗暮衣本以为他会以死相抗。   没想到,风颂说: “……为仙门,万死不辞。”   他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什么,罗暮衣不知道。   冷沁沁的幽香钻入罗暮衣的鼻尖,她靠坐在神行舆铺着缎毯的车壁前,风颂身披一件雪白的斗篷,默默闭眼,也不看她。他们正前往雾山赴宴。   不多时,雾山到了。   雾山,位于仙域和魔域的交界处。   仙魔联盟后,二域在此设宴,以彰和睦,商讨二邦要事。   罗暮衣下了神行舆,仰望天空。只见苍穹之下,雾气弥漫,正如一道白练,一座金光四溢巨大光桥,横在其上。那正是魔域和仙域共筑的“骞生桥”。   雾山之下,多起妖灾,和北魑魅海一般危险,这骞生桥,便是修士将建筑修得远离地底的一个实验。   罗暮衣看了半晌,回头。   风颂也抬首望着这桥,目中冷光澹澹。   “牵上。”罗暮衣转头,又对风颂伸手。   风颂抬起眼皮。   罗暮衣道:“这么多人……做做面子。”   她凑过去,在风颂耳边道:“不然,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清冷的仙修闭了闭眼,紧抿嘴唇,瞪了罗暮衣一眼,但任她拉走了。   走时,风颂似还憋着气,也不看她。   二人十指相扣,朝前走。   此次和谈,雪白的营帐被立在雾山之巅,覆着天光,和着雪,连成一片白芒。   罗暮衣和风颂走至营帐,煞时吸引了许多目光。   罗暮衣冷厉艳逸,金带红衣,正如一团烈火。   风颂丰神俊朗,姿容卓绝,正如一盘明月。   他们如天人一般的眷侣。   仙官魔官高声唱贺二人至。   而跟在风颂身后的万剑山剑修之一——他的大弟子风漾朝远方一瞥,突然脸色铁青。   罗暮衣扫了一眼,便知道风漾为什么脸色变了。   只见远方仙鹤大车上下来的,正是万剑山掌门风经纶、其夫人风岚翠和他们的嫡子风朗。风朗胸前正挂着一块明玉。   却见那对夫妇看到他们便笑开颜,是走过来寒暄。   风颂垂眸,神色十分冷淡。   罗暮衣却倏然拉住他的手,对他道:“那玉,我记得是你的吧?”   她声音沙哑,气息冰冷,喷在剑修耳边。   风颂:“与你无关。”   “我记得就是你的。”罗暮衣道,“当年你从魔域带回,本该是你晋升的法器,却被你父亲拿去,如今跑到你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唉,又有人欺负阿颂啊。”   剑修斜眼看她,目光冰冷,一言不发。   似不喜欢罗暮衣如此调侃,他扭开头,罗暮衣从他冰冷的脸上读出了一丝压抑的促狭。   “阿颂,送你一件好物。”她突然笑起来,召出一枚火红的血玉。   风颂睁开凤眸。   她踮起脚,动作极快,挂到了风颂的脖子上。   罗暮衣用余光打量风经纬夫妇。   那一家三口脸色齐变。   她知道他们为什么变色。   这血红的玉,是火系法器的极品。   风颂这同父异母的弟弟修的便是火灵术,一直缺着这种灵物,前几日这对夫妇送来的信里,便对她旁敲侧击要此物。   罗暮衣想了想,备给这亲家的东西,算得上大气,但偏偏不包括这火玉。她就喜欢这种“巧合”。   “你身上寒毒未祛。”罗暮衣温声细气,声音却大得正好能让每个人听清,“此玉,我已注了你灵印,你与不了旁人,也休想与旁人。你若转赠他人,我会生气。”   风颂回首看她,抿了抿唇,手抚上胸前的玉,半晌没声。   风掌门有些尴尬的笑声却继而传来:“罗魔主,颂儿,别来无恙!”   “颂哥哥!魔主嫂嫂!”风颂的弟弟也如刚发现他们般,语气惊喜。   少年仙修轻快地朝他们跑来。   嫂嫂?罗暮衣听着这不伦不类的称谓就烦。她这么累混成魔主是让人随便喊嫂嫂的么??   罗暮衣瞪向二人,万剑山式微,风颂脱离,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罗暮衣到底不打算和他们面子上过不去,她拍了拍风颂的背,风颂本愣着神,此时睁开那对如霜雪的凤眸瞪她。   大概是他刚发寒毒,被罗暮衣拍得咳嗽了几声,竟呈现出真虚弱的模样。   罗暮衣道:“阿颂不适……我们先走了。”   她挽着风颂就离开了。   雪地上只留下一家三口难看着脸色。   罗暮衣抬眸,风颂正深深望她,却对上她目光后,又冷淡扭开头。   ——   此次雾山宴,众人都在谈论骞生桥和妖灾。   后者是罗暮衣世界的祸患。千年前,始皇帝带人下南海,寻通天术,不想,通天术寻到了,却打开了通幽路。此后,人可修通天术,分为仙魔二道,分别治南北,但地底妖祸,也降临凡间。   待相商暂止,已至夜晚。   营帐中央,篝火起,龙笛鼍鼓,仙音袅袅,魔阵踏歌,声震四方。   一时之间,歌声穿苍穹,也传到了罗暮衣这里来。   罗暮衣坐在案前,魔侍端来酒,她看向篝火,那火映在她的眸中,也让她眼中染起几分兴奋。   她对风颂道:“一起去跳舞吧?”   这是露天宴,风雪打在结界上,却不侵扰宴会。有路过修者悄悄打量他们。   罗暮衣恶名在外,但不知……竟有如此温和的时候?   冷风呼啸,拍打结界。   风颂一直冷淡地坐在罗暮衣身侧,垂眸半晌,只寒声道:“不。”   罗暮衣眯起眼,又靠近他,乌眸含笑道:“我方才送你了火玉……为感谢我,不可以陪陪我么?”   风颂:“我自会还你旁物。”   罗暮衣:“……”   “还?”她道,“你怎么如此生分?”   风颂没说话。   罗暮衣却猛地拉起他的手。   她动作霸道,让风颂抬眸,凤眸又瞪她一眼,似不喜她如此粗犷。   “罢了,我懒得和你废话,你得和我去后山。”   罗暮衣说, “有东西与你。”   风颂僵着脖子,似和什么人赌气一般,淡声道:“不急今日。”   “不,你是去也去,不去也得去。”罗暮衣道,“不然,别怪我当着这么多人,要你难堪。”   她冷哼几声。   风颂抬眸,脸上也多出几分窘怒。罗暮衣惯会说狠话,但按她的性格,她的确做得出来。   远方又传来笑声。仙乐袅袅,和着风掌门夫妇和风朗的欢笑。   火光映在风颂的眼中,未动。   罗暮衣却起身,一把把风颂拉走了。   ……   离开结界,寒风习习,但罗暮衣作为修魔的绝世高手,自然不畏这寒意。踏上雾山山道,寒林叶影盖在她的头上。那恶心的风家夫妇声音小了些,罗暮衣才暗暗松口气。   风颂这对父母,哼,不止偏心,有时还不顾风颂死活。   而风颂的寒毒,便是因这风朗惹上的。   数年前,风朗冒进抢功,落入险境,风颂去救他,染了寒毒。   而几十年后,罗暮衣也得知,风掌门曾数次逼风颂与她提条t z件,都是些足以让她厌烦的贪得无厌的条件。   不过风颂,并未听风掌门的。   他如今,亲仙盟长老,也和他父半断了关系。   “与你的。”   罗暮衣把风颂带到幽僻的巫山后山。远离人群,森林幽静,寒风煞煞,萤火如星。   罗暮衣把一枚仙鹤令牌,塞入了风颂的手中。只见令牌染血,十分狰狞。   风颂却愣住了,抬眸看她:“……”   罗暮衣:“是那和你作对的那刘贼的。哼,我早想杀了他,最近才有机会。”   刘贼,是一位仙盟的仙官。   风颂少时遇险中寒毒,便是此人兴冲冲来救风朗立功,把风颂故意落在秘境。若不是仙盟大长老路过救了风颂,风颂早死了。   可以说,这人是风颂的仇人。   仙鹤刻印上,沾着血。血上寒气散。   罗暮衣道:“我本还切了他的十指,挖了他的眼珠。但你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我便不拿出来与你了。”   “……”风颂默默看她,凤眸之中,眸光微动。   罗暮衣恶狠狠地道:   “他让阿颂受了委屈,还敢靠近巫山,我便杀了他。”   “不过,我去杀刘贼时,发现了件有趣的事,你听么?”   “什么?”风颂这才出声,凤眸似有疑问之意,也似沉着几分别扭。   罗暮衣:“那刘贱人被下毒了。此毒可让他日日陷入梦魇,我不杀他,他也将死。嘿,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我不想让他死得太舒服,还是亲手把他杀了。”   她又扫了风颂一眼,笑道,“但阿颂也知道,刘泉焕,出身仙家名门,背景深厚,为准天师,我杀他……着实不易。”   她抬眸,一双眼乌不见底,映着萤火,哑声道:   “你得犒劳犒劳我。”   风颂:“……”   风颂眼中再次覆起一层雾,雾下似有什么在涌动。他却扭头,嘴唇抿下,声音有几分不自然:“如何犒劳。”   罗暮衣和他联姻数年,风颂似明白罗暮衣言下之意,手指紧张地收拢。   罗暮衣却不管。   她一把扣住剑修的手腕,贴近他。   他们的眼相对,近在咫尺。罗暮衣可清晰地看到剑修颤抖的睫毛——他眼中泛起紧张,似在强令他自己压下。   罗暮衣笑了。她抬头,亲了亲风颂的下巴。   风颂的身体猛地一颤,手腕也战栗起来。   剑修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07 08:00:00~2023-08-08 08:0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金鱼坠可爱 10瓶;玖柒、爱看虐男多写点、千里光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不勉强   ◎她发了一个誓◎   高傲的剑修,那冰冷的脸上,似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罗暮衣又把他按在树下,他眼中荡过一丝窘迫。   树沙沙作响,冰雪匝地,掩住了二人的呼吸声。   风颂仰头,似有些难以呼吸,想推开她。   罗暮衣却偏头,咬了他的耳垂。   风颂全身再度战栗,骂道:“不要太过分。”   罗暮衣笑起来:“你这模样,倒让我想起来你被俘虏,关在殿中的样子。十年如旧,阿颂,你还是如此敏感。”   风颂眼中盈起怒气,罗暮衣却把他的双腕用右手圈住,压在他的胸前,调笑道:   “好漂亮的眼。”   “让人转不开眼。”   这正是罗暮衣俘虏风颂时说的话。   她又低头咬上他的唇。   二人气息都急促起来。罗暮衣和风颂贴在一起,风颂受着吻,闷哼了声,风颂眼尾染红,眸上蒙了层狼狈的水雾。   他的后背抵着树。   清冷的剑修很快被罗暮衣折腾得周身狼狈,他每次想出声制止,却都被罗暮衣强吻住,发不出声音。见风颂生气的窘迫模样,罗暮衣又笑出声。   而风颂突然猛地挣出手,推开她,抬起一双凤眸,嗔怒地看她。   “做什么?”罗暮衣蹙眉。   风颂的目光转向寒林的另一方。   罗暮衣顺着风颂的目光转头,远处草地,传来动静,似有人朝这里跑来。   扫兴。   罗暮衣心里骂了句。   回头看风颂,他凤眸盈盈,里面压着懊恼,她明白他怕人看见他这般狼狈模样。   看他这担惊受怕的模样,罗暮衣本想再逗逗他,但不是时机。   风颂推开她的手,要起来。   罗暮衣突然眯眼,蹙起眉头:“不对,来人是……”   她道:“你待在这儿,我先去会会。”   ……   “暮衣嫂嫂……”   风朗在山道上疾跑,踩着积雪落叶,张皇失措地闯入幽林。最终,他扑通一声,跌在了罗暮衣跟前。   “嫂嫂,救我!”   不得不说,哪怕罗暮衣不喜欢风朗,见到眼前的场景也是有几分傻眼的。   风三公子道袍凌乱,满面潮、红,是……中了春毒。   罗暮衣认识这种春毒,若是中毒两个时辰后不及时解,便会死去。   风朗颤声呼救,陷入如此狼狈,只怕旁人看到都会动容,罗暮衣却退后了两步。   风朗:   “嫂嫂!那尹家……尹家一位魔修女子看上我,对我下药,还望你相助?”   “尹家?看得上你?”罗暮衣皱眉。   哼。尹家。这刀找得不错,罗暮衣和东魔域尹家有怨。   想到这家人,罗暮衣也皱起眉头,似想起一些秽气的事。但人家好歹也是数百年贵族,里面的女人比男人正常,用得着下药风朗这个烂货?   “嫂嫂……”   风朗还在看她,罗暮衣却冷笑一声。   看看,这风朗公子还真是能屈能伸,为了她的灵物,能做戏和讨好到这般程度。   风颂怎么不知道学学他这位亲人?   罗暮衣低头,凝视风朗。   其实百年前,她便在万剑山见过风朗。   这个人……她心里冷哼一声。   ……   罗暮衣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   所以,为了报复风颂赶走她一事,她百年前就潜入了万剑山。   她怎么会甘心等待百年再复仇?   当时,风颂一人居于明月峰,寻常人难见几次。   正是这位风三公子风朗帮了她。   罗暮衣还记得,那晚这风三坐在仙鹤之上,四周扈从众星捧月。   他如今可怜的眼,也满是兴味。   他手下的扈从,气势汹汹地过来,一脚就踢翻了她在内的一众外门弟子。   风朗用扇子指着他们笑:   “来人啊,这些外门弟子和凡仆啊,都送去二哥那里。凡仆配二哥,最好了。对了,给他们打上销魂蛊……二哥心善,会为他们解的。”   有人反驳:“但三公子……二公子的青云试炼在即,若解了这销魂蛊……”   风朗不耐烦地道:“我就是要他风颂参加不了。”   ……   幽旷的雾山,幽静树下,萤火飘散。   罗暮衣身着红衣,发剑和袖边的镶金丝在月光和萤火下熠熠生辉。   她负手看着风朗,浅浅地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   风朗实在不解罗暮衣为何如此,又凄声喊道:“嫂嫂!!”   “可以为我解毒么?求,求您……阿朗事后绝不纠缠,也不会告知哥哥。”   清俊的脸,但不说人话。罗暮衣摇了摇头,却道:“好啊。”   风颂所在树后吹来一阵冷风。   “但我不会直接为你解毒,最多为你治一番。”   罗暮衣在风朗身前蹲下:“哎,风朗公子,你带了芥子囊啊。”   芥子囊,是储物灵器。   罗暮衣破开风朗的芥子囊,没什么难的。她把芥子囊倾倒出来,顺便顺走了那明玉,还拿出了几枚仙丹。这些仙丹,价值连城,罗暮衣虽然知道有小材大用之嫌,却也捏开风朗的嘴,尽数倒进去:   “你这里面竟有这么好的药,怎么不吃呢?”   风朗张唇,脸色都青了。罗暮衣知道这个人小气,普通仙丹他都吝啬,更不用说昂贵的丹药。   罗暮衣继续倾倒风朗的芥子囊,却突然愣住:只见一枚护符出现,但其上画着灵蝎,正是魔域北三城的印记。   罗暮衣顿了半晌,回首看风朗:“你见过北三城的人?”   她声音也彻底化冷了。   北三城,凡家、岑家、秦家并立,罗暮衣很不巧,和两家都有大怨。   风朗脸色惊变,忽地结结巴巴:“我,我,不过买了些护符……听说可避妖,想用在万剑山中。”   罗暮衣凝眉。这几年的确北三城传出一种护符,价格极高,可让人避妖,效用极好,只在小范围拍卖。   罗暮衣本不信的,她只是没想到风朗会买到。   风朗却面如死灰,似遇到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害怕什么。   罗暮衣顺着他漂浮游移的目光朝后看去,只见风颂已立在月下。   他气质清冷,已理好凌乱衣袍,又化为那不可攀折的仙修,此时却周身散出杀气,正如冷剑。   若说风朗姿容出色,是在仙域众星捧月的主,但比起风颂,风朗立刻被打入凡尘。   他冷冷瞪视风朗,道:“滚。”   风朗在风颂的目光下打颤。罗暮衣本以为他还要说什么,不知怎地,风朗转身,道:“我,我t z……”   他抬眸,嘴唇颤抖,却问罗暮衣:“嫂嫂,你若有空,可以来夺魂坡,找我……”   风颂却打断他:“别给脸不要脸。”   他的声音寒气逼人,砭人肌骨。   风朗:“你怎么敢如此看我,我我,告诉爹娘,要你……”   风颂:“滚。”   风颂声音可怖,罗暮衣本还担心风朗纠缠,他却咬牙,也不再多话,最后恨恨地瞪他们一眼,消失。   一时,月下只有罗暮衣和风颂二人。   罗暮衣扫了风颂一眼,想拉他的手,风颂脸色有些白,却倏然甩开她的手,背在身后。   他冷冷立在风中,似方才的亲近只是昙花一现,做梦而已。   罗暮衣道:“你弟弟倒是有趣。不过,是他在勾引我,我没碰他,你不至于生气吧?”   风颂:“你想多了。”   他垂眸,罗暮衣扫他一眼,他却也和她保持距离。   罗暮衣抿唇,心里有几分不舒服,但还是又道:   “既然他提起夺魂坡,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去一趟吧?”罗暮衣又笑起来。   夺魂坡,正在这雾山之下,在罗暮衣的领地里,是风景极好之处,修有城镇,还有夜市。   风颂不知怎地,目光从罗暮衣手上护符挪开,脸色更白了,态度冷淡:“不。我和大长老还有曲苓师妹有约,商议二坡‘魇乱’和‘烈毒入心’二事。”   曲苓师妹?罗暮衣脸色也变难看了,讪讪道:“你要去见你那曲苓师妹么?”   风颂抬眸,没说话。   罗暮衣:“往日就罢了,今日雾山宴,你还不和我住,别人怎么想?”   曲苓。罗暮衣却在想这个人。她不喜欢此人。   此人是风颂大师妹,风颂恩师仙盟大长老的女儿。   而罗暮衣不喜欢对方的原因,则是因为她知道这曲苓仙子思慕过风颂,二人同门,关系亲近。风颂也一向对其人亲厚。   罗暮衣说话压着几分酸溜溜。   “公事。”风颂垂眸,没有解释的意思。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如冰霜。   “但……”   “你发过誓,不勉强。”风颂顿了顿。   “……”罗暮衣抿唇。   她的确对风颂发过誓。   她也是守诺之人。   罗暮衣又碰了一鼻子灰,突然觉得没意思:“行。你去,不勉强你。”   她声音温和,但冷了几分,转身就走了。   没看到,剑修抬眸望她。   手紧紧握住剑。   ……   是夜,营帐沉在夜色之中。罗暮衣的营帐,正是最大的营帐之一。   四周围满了侍卫,但无人知晓帐中情形。因为罗暮衣不允许人进去。   罗暮衣躺在床上,正陷入心魔之中,她摇头,陷入梦魇。   “师妹,你在做什么?”   “帮帮我,师妹。”   “师妹,你以为他们真会接受你么?只有我接受你。远离人群吧。和我共赴幽冥吧。”   罗暮衣挣扎着想醒来,但头倏然剧痛,梦里的第一张脸似被什么敲碎了。   她又昏昏沉沉,浸入梦乡。   但她天生对声响敏感。   夜半,她隐约听到脚步声,微微睁开眼,风颂风尘仆仆地携剑回来,面色如霜。   他似在她榻边停了会儿。   罗暮衣半梦半醒,没喊他。等他躺下。   他未入内间,在外间起了火符,面目专注,目光如冰,看了会儿文书,似真的在认真准备议事。   许久后,他才入内间,罗暮衣对面的椅上起了一道冰符,靠着椅入定休憩少许。   天未亮,罗暮衣醒来,走出营帐之际,风颂已经又走了。   “回魔主,风仙君去与仙盟大长老议事了。”   罗暮衣淡淡“唔”了声。   “魔主,不好了!!夺魂坡……魇乱发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追更支持的宝宝们~   ——   感谢在2023-08-08 08:01:17~2023-08-10 10:5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喵咪年年望相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咪年年望相似 34瓶;却酌 26瓶;偏安一彧 20瓶;玖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魇乱   ◎“你当真残忍!方才之事,我定要告诉师尊。”◎   雾山之南,群鸦飞舞,妖鸣魇唳,震破山谷。   罗暮衣赶至夺魂坡时,一切都乱了。   夺魂坡,名为夺魂,正是因为此地曾是夺魄妖鬼的盘据之地。望北台前人把这里攻破,建立了人族城镇和魔司,因此这里便也成为了南魔域重要的交易镇地。   罗暮衣到时,她狂沸的人群中爆发出“魇乱”二字。   来雾山宴的皆是位高权重之人,也有不少人都曾直面妖灾,便都来了此处。   罗暮衣抬眸,却见风朗被抬出来。   风经纬抱着他,正满脸哀恸。   风朗清俊的脸上布满血污,小腿也少了一只,大喊道:“爹,娘——”   “你说啊,救得回来么,救得回来么?!”一旁的风夫人风岚翠捶着风掌门。   风掌门摇头:“妖咬的,吃了腿,接不回来了。为止妖毒,不让妖毒入心脏,只能把整条腿切下。”   风朗大叫:“不,不!爹……不,风经纬,我不许,我不许!!死人!死人,你们两个死人!我不许,我不认你们了!!”   一阵血光,风掌门抬手,把风朗打晕,把他的腿切了下来。   风朗晕倒,脸上却出现痴傻之色。   夫妻二人抱在一起,都痛哭,若不是他们一直溺爱这风朗,风朗行事冒进也不管不顾,风朗怎么会闯下如此大祸?   罗暮衣问了旁人怎么回事,原来是昨日风朗逃跑后,便独自想来到这夺魂坡泄愤。   他专往危险的洞窟去,还假传指令,逼不少凡兵和他同往,结果,风朗本以为自己能掌控的妖洞,突然出现大妖。   大妖现,妖灾出,自风朗去的洞窟,还有另一座府邸,地底被妖攻破,妖灾蔓延了整片夺魂坡的城镇。   罗暮衣听得太阳穴都在敲:“他还带凡兵去??什么傻人听这风朗的?他在这望北台算老几??”   “乱听指令的,罚。”罗暮衣道,“至于风朗,不管他腿断没断,他只要醒了,把他锁到魔祠下跪三天。”   “但他是风仙君的……”   “还风仙君,你以为风仙君会在意?”   罗暮衣火急火燎地朝前走。若不是魇乱一出,救灾便会成为最紧急的事,她现在就会去把风朗扇醒算账。   远处硝烟四起。   “哎哟哎哟,这不是最厉害的罗魔主吗?”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却从远方响起,一个紫袍男人负手过来,鼓掌道,“今日总算可亲眼见到大名鼎鼎的罗魔主治灾,真是大饱眼福。”   罗暮衣抬首,看到男人的瞬间,她眯起眼,眼里也泛起血意:“尹魔主,你上次治灾,死了不少人吧?”   来人正是魔域东领主尹东亭,人称东魔。   他听罗暮衣如此说,不止不生气,还嘲笑道:“死人,这也是新皇允许的!本君何错之有?‘庶平喂灾’,也只有你罗魔主假清高不用,怎么,娶了一个清高的仙君,你真以为你就干净了?我今日,便看看魔主如何‘干净’地治下这妖灾。”   罗暮衣目光阴冷地瞪着尹东亭。   尹东亭,正和她是政敌,他们来自两个派系。如今魔域,幽圹幽家统治,幽家分为两派,新皇派和长公主派。新皇年幼时,由长公主扶持登基,长公主干政,朝中有政敌摄政王。   但新皇成年后,长公主没有还政,新皇便转和摄政王联手,双方斗得不亦乐乎。罗暮衣是长公主派,尹东亭是摄政王派。   尹东亭笑嘻嘻地盯着罗暮衣。   罗暮衣晃了晃脑袋,突然微笑,回头下令:“把所有来自东领地的犯人押来。”   尹东亭脸色微变:“罗暮衣,你干什么?”   罗暮衣摸了摸耳朵,表情十分无辜:“你方才说了几句聒噪的话,我数数,打个折,六句算五句,那我就当着所有人把五个来自东地的犯事之人碎尸投进去喂妖。”   “你说可以这样喂妖啊。”   尹东亭面色铁青。身为领主,他自不在乎囚人的性命,但罗暮衣如此,当着所有人的面,却是把他的脸往地上踩。   “罗暮衣,你这个只会投机钻营的泥巴爬出来的下等劣货,和我叫板?!你以为我抓不住你的人么?!!”   罗暮衣却哈哈大笑:“尹东亭,你这靠着祖上荫庇、别人喊你也只会想你死了魔主爹妈的极品废物,你抓啊,抓啊……我们比比,是我这个功名全靠自己挣的人杀的多,还是你这个废物杀得多啊!”   尹东亭脸色彻底变了,他阴冷,头顶的青筋似可以爆出来。   他的手在发抖,却不知忌惮什么,半晌都没有说话。   而他眼瞪得极大,抽了抽唇角,却倏然道:“罗暮衣,你还不知道,你要死了吧。”   他朝前一步,似想到什么,微笑,“你横什么?”   罗暮衣:“你说什么?”   “你要——”尹东亭张t z了张唇。   一道温柔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了他,那来自尹东亭身后的骄子:   “哥哥。”   那骄子缀玉镶珠,珠辉明灿,尊贵无方。   罗暮衣的目光陡然阴沉。   那女声从幕帘后传来,悦耳动听。   一只素白的手微微撩起珍珠幕帘:“魔主,哥哥他一向快人快语,可否看在东霜的份上,不要再计较?”   “不可以。”罗暮衣道。   那女声微微叹口气,低声道:“……哥哥,走了,别管了。”   尹东亭本阴冷地瞪着罗暮衣,额头爆满青筋。   听到那女声,却是突然爆发怒气,快步走入骄中。   珠帘落,罗暮衣看不到里面场景,却听到了巴掌声,似打在车壁上,也似打在什么人身上,不多时,里面传来了女子的哭泣声,还有尹东亭无能狂怒的声音。   “你在教我做事??你嫁了人又怎么样,你别忘了,我告诉你,你别忘了……你永远是尹家的东西。我打你又如何?你若敢告诉岑望,我打死你。”   罗暮衣无语。   这尹东亭现在还没看清他的妹妹尹东霜呢。真是个傻子。   尹东霜可比他聪明多了,也有野心多了。   罗暮衣下令,那东领地逃来犯事的死囚若是带到了,切了丢下崖去,随后走了。   她赶往灾地,夺魂坡上,血雾濛濛,将灾地笼罩,与外界隔绝开来。   罗暮衣刚进去,便见到一抹熟悉的人影,她一把抓住来人,正是风颂的大弟子风漾。   “你怎么在此处?”她问。   风漾却愤愤盯着罗暮衣:“你当真残忍!方才之事,我定要告诉师尊。”   罗暮衣意识到风漾是见到她和尹东亭的冲突了。   而她也素知风漾不喜欢她。   十年前,她掳了风颂,风颂曾逃了。但她抓住风漾,威胁风颂,风颂回来束手就缚。因此风漾非常讨厌罗暮衣。   十年不改。罗暮衣觉得这怎么也带着点风颂的态度。   “哎哟,圣父现世了啊。”罗暮衣嘴上却嘲讽,“风漾,我要把你的样子拓下来立个碑,给天下男人瞻仰瞻仰啊。”   风漾被罗暮衣的魔气拎着,气得炸毛。   罗暮衣:“所以,你在这里,你师尊是在里面么?”   风漾哼了声:“是啊,这种大事前,我们仙门之人,行得正,一心为民,可不会忙着权斗。”   “风漾。”罗暮衣却眯眼,她命人押住风漾,一把掐住风漾的下巴,“你再如此不敬,别怪我拔光你一口的牙。”   “……”罗暮衣声音可怖,目光也幽暗,风漾鼻息颤抖,不敢说话,扭开头,神色却有几分继承他师尊的视死如归的模样。   “罢了,”罗暮衣也不至于真和小辈计较,让人松开风漾,“你走吧。”   风漾头也不回地跑了。   而罗暮衣刚进入雾中,漫天血气袭来。   群妖乱舞,长着八个眼睛的蜘蛛和把人皮当闹鼓的鬼手在空中排列开来,围绕着村镇嬉笑。而远处街道之上,樯倾楫摧,火烧遍野,被啃食一半的尸身遍布。   蜘蛛攻向地上人。其中一位是修士,北地打扮,那人跌在地上踉踉跄跄,当即冷汗淋漓地拿出一枚护身符,蜘蛛八目猩红,却似见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又转身,撕向又一个人家!   “娘!娘!”   一个女孩跑出来,蜘蛛毫不犹豫地咬向她。   “庶平,庶平……魇乱专攻庶平!听着,想活的话,快把庶平之人推出去啊!!”那劫后余生的修士还大声喊道。   砰!   一把血红的伞却忽然飞来。   伞上红叶飘,啪地打碎了修士的一边脸颊,他“噗”地喷出了一口牙齿,尽数掉在地上。   而那伞如电般飞向了女孩。   砰砰砰,蜘蛛咬到了伞上,却是又砰的一声,其嗷肢被崩掉。法光一闪,那蜘蛛刺耳凄鸣,爆开了。   “啊!”女孩把手挡在脸前,生怕毒液溅来。   她的身子却被一把捞起来。   “罗魔主!”   只见是罗暮衣身形一闪,已退至远处数尺,她放下女孩,孩子娘跑来,把人抱住。   罗暮衣下令:“让凡民集合,全送出去。”   说罢,她便又飞过去了。   妖行如潮,远方传来幽幽诡鸣,似是组织着妖行的号角。   罗暮衣蹙眉,身如电掣,撑开巨伞,正是她的法器之一“厌刑”。   “厌刑”,厌恶恶刑,专挡魑魅魍魉。   砰、砰、砰!   妖物如浪,罗暮衣以厌刑击走,却走又退,退又来。   罗暮衣伞上染血,心中不由也生出厌烦。   魇乱、妖灾。   这该死的、来路不明的魇乱妖灾,不知道让多少人送了命。此时又来扰她的领地。   而罗暮衣,对付魇乱许久了。   ……   魇乱,也被称为妖灾,正是罗暮衣所在中洲常起的灾祸。   中洲,一分为二,南为仙域,北为魔域。中洲曾是凡间始皇帝治下的一统之国,通天道引幽冥后,有天赋的修士便可修法,法,又分为仙魔二法。   然而,也因始皇帝乱因天道,追求长生道滥杀无辜引神怒,幽冥道开,魇乱四起,凡土的平静被打破,妖可入侵凡土毁域食人,这成为仙魔二域心中大患。   十年前,幽冥界地震,引起大灾,仙魔二域都意识到只有停止内斗才能生存,因此停下了斗争,签订盟约,罗暮衣和风颂也因此打到一半联姻。   而为什么要让罗暮衣联姻?她是治灾最有经验的魔修强者。   作为没什么根基的后来者,她惯会抢这些能立功却极难的活。东边和北边的领主,则是些世袭的贵族,看到这种活都躲的。所以,联盟是为治灾,风颂也擅治灾,他二人联姻再合适不过。   不过……其实当时,还有个原因,让罗暮衣应允了这门亲事。   “魔主,为何不直接用庶平之人来填灾?”   而此时,罗暮衣站在高处,盯着暂时按下妖灾的灾地外围,正打算深入救民,头中传来针扎般的疼痛。她食指敲了敲太阳穴,一位魔官突然挤过来说了这句话,“魔主,考虑考虑庶平之人喂妖吧。”   罗暮衣回首,蹙眉:“什么?你说什么?”   大概是她的眸子过于幽沉,对方咽了口口水,才敢道:“魔主,平时也就罢了……这是雾山宴,其他魔主都盯着呢,他们巴不得您犯错……要知道,如今魔域除了您,都已推行‘庶平喂妖’,长公主也盼着您立功,打压摄政王一派的气……”   “气,气什么气?你说什么空气?”罗暮衣道,“尹东亭和岑望两个泼皮神经提出了这庶平喂妖,便所有人都跟着用,我却没看出这到底有何益处!”   “但这真的能止住妖的行动呀……能让妖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弱呀。”属下战战兢兢道,“拿一些庶平之人喂妖,是正确的呀……”   罗暮衣却直接把人踹下去了。   “那你自己先去喂好了。感受感受。”   “魔主,魔主……”四周的人忙来求情,说这个魔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罗暮衣听得烦,只道不会再补刀,能不能爬上来随他的便。   其他人也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罗暮衣这十年来,脾气好了些,平时看上去斯文,但众人皆知,惹怒罗暮衣之人,下场将多么惨。   “魔主,魔主……”   一道甜甜的声音传来。   一个女子跑来,身子轻盈,身披乌黑斗篷,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是魔宫主管无瑕。   无瑕把一物递到罗暮衣手中:“您要的。”   她悄悄传音:“都备好了。”   罗暮衣低头,她握在手上的,正是手掌大小的一叶扁舟。金光粼粼,是方寸术的法光。   罗暮衣点头。她把舟藏在袖中,却只盼这派不上用场。   之后,她继续前进。   夺魂坡,方圆百里,妖祸范围也极广,不是一时可平。   震天妖鸣中,罗暮衣数次举伞,鬼气散,妖惨鸣,她开出了一条血路。   但饶是她动作极快,也对于一些人来说,过于慢了。   那便是死了的人。   所到之处,四处都是尸身,悲痛的人却不敢哭,怕引来妖怪,直到看到罗暮衣才呼出一口气,倒在亲人怀里。   “魔主,前面便是‘祸眼’了!”无瑕“啊”了声,“前面还有人!”   罗暮衣又飞了过去。   却见一只巨妖倏然飞出。   其人面豺身,背生双翼,行走如蛇,张嘴时,惊天臭气让罗暮衣蹙眉,婴儿般的哭声爆发,让数人口吐血晕倒。   罗暮衣蹙眉:“化蛇。玄级妖,近地阶。”   “近地阶?”无瑕变了脸色,“这便是妖首么??!”   罗暮衣却已冲了过去。她转眼和化蛇过招数次。但人修,到底是以人躯对抗幽冥,妖分天地玄黄,天阶近神,地阶近半神,不多时,罗暮衣便觉虎口发麻。   “先带人走!”罗暮衣道,“小心,不要让人沾上妖毒!沾上妖毒者,切记带走单独处置!”   呼呼——   化蛇张口血盆大口,地面震动,忽然吐出了血水。   血水如河,喷到的凡民,皆惨呼出声,手被侵蚀。   砰!罗暮衣t z抬起伞,挡住了化蛇的巨口。   然而,巨蛇扫尾,她瞳孔一缩,她分不出手阻挡——   却忽听一阵剑鸣,泠泠如激潺,袅袅弄呜咽,自上方覆来。   剑鸣之声本是寒粟,但此声正如仙乐,卷起一阵清风。   微雨洗高林,清飙矫云翮。   一道强大的净化法力,横亘在妖物巨口中的音浪和罗暮衣之间。   罗暮衣抬首,她瞬间反应过来,反身躲开,收伞。   砰!罗暮衣手中多出一把燃着鬼气的刀,切断蛇尾,蛇尾上的鳞片击中腹部,她翻身落下,没什么大伤,却不知为何她头部隐隐作痛。   而她抬眸,只见风颂立在上方残垣,已带人过来。   他身旁正是一众仙修,诸人身上都有血,显然也是血战了一番。   与罗暮衣对视一眼,风颂收剑,召出玉箫。   玉箫声响,清音扬,透苍穹。   一道月光般的法力,如雪练般覆在凡民和血浪之中,净化了血浪中的蚀性。   罗暮衣愣了半晌。   她却旋即认出了风颂在用的功法。   “尽清华”。   清华净,万人醒。   作者有话说:   2024版进度修到这里,因为对前面不太满意。后面可能存在一些细节和人设表现接不上,但之后会修。   剧情脉络是一样的。   在意的亲可以先不看,不在意的可以试试(手对手) 第6章 吵架   ◎“仙魔殊途。”◎   而作为风颂的道侣,罗暮衣自然知道风颂擅长二法,站稳了他“风清仙君”的位置,并以此闻名天下。   一法,为万寒剑,可破万法,少时成名,惊才绝艳。   当年刺杀她时,他因半招惜败于她,但这般惊绝剑法,在仙域屈指可数。   二法,尽清华,可净化世间一切,可唤出生灵本身的生机。   曾有风颂一曲一剑从天级妖中救下一派弟子的神举,其中便有大长老亲子,因此他颇得仙盟大长老青眼。   他来到魔域后,也曾有魔修叩首,找风颂求医。   但风颂行事有他的道,有的人他会出手,有的不会。   随着明净笛音,和那万物回春的光芒落到凡民身上,众人停下动作。   妖却在动。   罗暮衣见状,也反应过来。   她也抬起了她的武器。   “厌刑”。   “殃见”。   厌刑,红叶化为鬼焰,硝烟四射,可形成巨盾。   殃见,鬼气冲天,是鬼神之刀,可指点低阶万物死亡,也可吸食妖魔的生命于己手。   说来,她和风颂也算一对对照。   她擅赐死,风颂擅赐生。   罗暮衣长刀劈向了大妖。   她战力强悍,刀光激起的惊天震地声中,大妖嘶鸣倒地,小妖哀嚎遍野。   而那伞上的大盾,将正被风颂的“尽清华”治愈的凡民和修士,密不透风的罩住。   有修士后续赶到,大喊一声魔主,也加入战局。风颂身后,也有仙修的清颂,立起了护法结界。   轰!而那大妖扫尾,罗暮衣以伞盾抵挡之际,一声高喝,把大妖再次震倒。   但这次她望入大妖三眼,却忽然一瞬间头晕目眩,似陷入了颠倒的幻觉。   “小衣,小衣……”似有什么人在喊她。   纷乱的符号,狂乱的人群,嘶吼的妖群,石墙上诡异的纂文刻着“师兄”二字……罗暮衣头痛欲裂,下意识按住太阳穴。   却忽觉周身一暖。   似万物生春,寒转春近,一道“尽清华”的法力落到了她身上。   罗暮衣周身酸麻眩晕之感顿时消退无踪。   暖意横流,扫向她的四肢,又注入力量。   罗暮衣愕然抬首。   只见风颂淡淡注视她。   她抿唇。   她自己也有行治愈法的下属,但她不得不承认,风颂的“尽清华”,非常舒服。   施法恰到好处,且让人如直面春风,瞬间活过来。   罗暮衣本有些错愕风颂的辅助,但回头,发现她身边一群凡民也沐浴在光辉中,不由了然“哦”了声。   这么多人,风颂顺带治她的。   不然她还奇了,风颂怎么会主动治疗她?   而剑尖清华、袅袅笛音之下,凡民们如奇迹般,逐个苏醒过来,清醒的目光,后怕的眼神。   罗暮衣挡住大妖,大妖的动作越来越笨拙。   却见无数星河般的长带从高处漫来。   “把这些清醒的凡民送来。”风颂清冷的声音传来。   “还有受伤的魔修。”   “仙门先送他们出去。”   罗暮衣蹙眉,本有些茫然。   但也忽然了然。   风颂一向是如此。   虽然和她不和,但这种事上,他有自己的立场和行事原则,任何事在,都动摇不了。   他磊落如光,对她有怨,也不会趁机报复。道心永不会落入淤泥。   ……大概也只有这个时候,风颂会主动和她说话。   风颂眼里,众生是众生,她是她。   罗暮衣心里这么想,浅浅蹙眉。   她也当即正色,道:“所有人,送人上去。”   此地凡民,皆被地下魔修送上仙气四溢的长带。   灵气四溢,风颂那方,有人把他们稳稳接住。   罗暮衣微微眯眼。   风颂在仙域,也负责治妖灾。   作为仙君,他被大长老看重。但在大长老失权时,他和她联姻,长居魔域,大长老复权后,便治妖祸、魇乱的重责给了风颂。   毕竟二域都对此事极其担忧,风颂虽离开权力中心,但处理此事正好。   风颂也是干实事的人。   如今接人送出,十分麻利。   罗暮衣抬手,大妖彻底到底,震天动地。远方却忽听诡谲魔音动。   “不好,魔主……似是幽圹。”   罗暮衣沉眸,想也不想,便闪身而去,此处已不需要她守。   ……   而她深入雾中,找到笛音出现之地,正站着一群黑帽人。   他们身上皆绣着毒蝎的纹章,是如今魔域掌事家族,魔皇幽家的人。   五魔主并立,但罗暮衣背靠幽家一位长公主起家,因此某种程度,她也受制幽家。   那幽使看到罗暮衣,冷冷抬起眼:   “罗魔主,我来,是传幽圹的命令。”   “放弃惊魂、夺魂二坡。”   “受祸之人,不可出二坡。”   “除掉。”   罗暮衣蹙眉:“除掉?”   黑袍使道:“是,过往东西领地,已验证以庶平之人去填这妖灾可轻易化解灾难。罗魔主,您何必舍近求远,您可要记得,这二坡之外,有长公主的什么?”   罗暮衣猛地凝眉。   作为长公主的心腹,她自然知道:   二坡之外,长公主放下了她的法宝,此法宝用来对付她的政敌,魔域的摄政王兄弟。   而那对兄弟,一直在试图寻找罗暮衣的错处。   幽圹使道:“罗魔主,您知道,庶平之人,一向没什么价值,那些妖怪吃了后,陷入餍足,介时您出手炸了二地既不费力,也可保功绩。长公主也让我们传话:‘举事有道,计其人多,其出少者,可为’(注1)。”   罗暮衣沉眸,长公主都这么敲打了,要她计算得失,权衡利弊,那她也没什么话可说。   她道:“我会处理。”   ……   罗暮衣步伐沉甸甸地踏在沙地上。   天幕上,毒蝎的烟火绽开。幽圹传讯。   罗暮衣却在思索方才幽圹说的法子。   这个法子,正是魔域东领地尹东亭想出来的一个法子。   把庶平之人关在妖祸中,献给大妖。   大妖食人餍足,将会陷入梦境,这时候炸了妖祸和魇乱之地,除了一些人命,一些地理建筑的毁灭,似乎没什么损失。   但罗暮衣却觉得这没必要。   一直拿人填,短视。   固然那些地方不如鬼都的灵土有价值,但如果一直就这样放弃毁掉,那损失只会越堆越多。   但大部分人心中的疑问,在没有身处最强大的位置的时候,是没有资格说出来的。   刚刚长公主的话也暗示得很清楚了:   罗暮衣得遵守交易规则,给她位置,她必须听话。   罗暮衣也很清楚她和幽圹的关系。   幽圹扶持她白手起家上位,她目前还无力抗衡。   她蹬着地面,提炼出了一个折中的信息:   ——长公主,让她必须毫无纰漏地治下这次妖灾。   ……   万妖齐鸣,地动山摇。   狂沙飞舞中,修士们还凿着河道。   仙修已退。罗暮衣追到妖魔飞舞的中心,风颂已不在,他和其他仙修已带部分受难者退出去。   但地上还有尽清华的痕迹,那是一个护界,还守着留在此地的魔修和凡民。   罗暮衣垂眸……风颂这方面,倒是从来都做尽功夫。   “魔主,‘河’已成,但里面,里面的凡民太多了!”   罗暮衣抬眸。   只见那凿宽的河道前,妖魔涌动,凡民跑来,但不少跌入沙坑。   罗暮衣张了张唇,本想说“放弃”,但不知道为何,她没说出来。   “凿宽河道。”罗暮衣道。   此处的凿宽河道,便是要注入更多灵力,护送受难之民入舟。   传送阵金光闪烁。   罗暮衣抬盾,血红的伞抵挡了妖邪的冲击,却突见一阵毒浪覆向人群。   远方的人,双眼一阵青紫,竟是不少人再染妖毒。   “魔主,舟中放不下人了!”   罗暮衣蹙眉。   她却转而祭出红叶,红叶扫地,掷地划出巨浪,似要将更多人护送过t z来。   却忽见一只巨大的蜥蜴,挣地钻出。   蜥蜴浮空的瞬间,天空中浮现数只眼睛,青蓝漂浮,令人目眩神迷。   “嚯——”   “嚯——”   风吹声,化为刀割,割着人的心脉,罗暮衣却脸色剧变。   她擅长战斗。   她也擅长判断。   她很快判断,如今的一切,已不是划舟可抗,似有什么不了解的东西,在拨弄乱局。   “罗魔主,罗魔主……”   幽圹的毒蝎,倏然从地底钻出,发出“嘶嘶”声响。   罗暮衣低头,倏道:“切断河道。”   “什么?魔主?!如今切断,便只能把这些人送入大妖口中!”   烟花,幽圹的烟花在响。大妖的尾在摆。   罗暮衣毫不犹豫地道:“不止切断。用大界封锁这里。”   “魔主,您这样……”她下属张大嘴, “风仙君他……”   明明是她的下属,甚至算得上她的心腹,提什么风仙君?罗暮衣不悦。   “关风仙君何事?切断河道!”   罗暮衣一向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她擅长随机应变,而一旦做下决定,就绝不后悔。   她也只做对自己最正确的决定。   “殃见”袭出鬼气,罗暮衣一刀斩向地上河道,切碎了那让毒人过来的通道。   她一刀斩地,地上出现裂缝,森森鬼气,地底蔓延。   逃亡之民落下,发出哀嚎。   罗暮衣的眼幽沉:   “封闭结界。”   魔修听命。   护界震天落下,封锁成灾之地,如画地为牢。   轰隆!   呼!   那大妖和天空中的眼目几乎同时狂乱。   眼目如同迷路的苍蝇般,疯狂地撞上罗暮衣布下的结界,腥臭的鲜血从眸子中爆出,发出一阵腥臭之味。罗暮衣身后修士后退数步,甚至有弱者心神巨荡,就地昏迷。   而大妖和“眼目”咆哮,瞳孔又生利齿,刺向了地上中毒的凡民。   吞噬。湮灭。   可谓地狱之象。   罗暮衣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一切。   后悔。她从不后悔。   对于做过的所有决定,她都无比冷酷,也无比理智。   众人不敢看她的脸。   罗暮衣道:“开界。”   “魔主,您这是……”   “开。”   开界瞬间,餍足的大妖倒地,吸食人血,大妖陷入短暂的沉睡期,但若是不杀,大妖会再次苏醒,更为强大。   罗暮衣跃入瞬间,已召出三枚伐妖符。   三枚符,是她这数十年走南闯北得来。   她刀上鬼气化箭,携带神符,尽数哄向那妖灵。   轰隆!轰隆!   如苍雷惊弦,罗暮衣的符,炸碎了沉睡之妖的眼睛、心脏、灵脉。   凄厉的吼声中,蜥蜴之妖化为灰烬。   众人却都惊异地看向罗暮衣。   如此恐怖的出手。   许多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竟就战斗结束。   这就是魔主么?如今魔族的第二尊境?   合上界,护界之中,一阵火光,一切湮灭。   罗暮衣握刀走出。   缓缓地低头,看向了刀背上的血。   妖邪的血。   ……   许多人都来吹捧罗暮衣,大多来自魔域。   “罗魔主,您三符破妖,防住妖毒,功绩伟大!”   “罗魔主,您以小换大,护住南领地不受毒灾,果然杀伐果断!“   罗暮衣负手站在那里,没怎么笑。她感觉太阳穴一阵刺痛,也有些混乱,微微抿唇。   但对着其他魔修,她对此毫无表露。   她可不会把弱点示人。   “罗暮衣。”   她站在一棵柏树下,荫翳落到她的脸上和刀上。   一道冰冷的声音却自她身后响起。   她蓦地回眸。   风颂踩着沙土,缓缓走来。   他目光锋利如剑,脸色如冰,甚至说得上难看。   他握剑的手已五指发白,“万寒”散出寒气。   “谁惹你不高兴了?”罗暮衣问。   “……”风颂沉默,冷冷道,“跟我走。”   “……”罗暮衣见他脸色,却实际上对他来找自己做什么已有预料。   风颂,来找她兴师问罪呢。   他也只有这会儿,才会主动找她。   “行。”罗暮衣拿出鼻烟壶,嗅了口。   风颂眉头蹙得更紧了。   罗暮衣抬步。   ……   夺魂坡外,深林重重。柯叶摧折,根株沉浮,大风吹动,只听千叶万叶声。   罗暮衣记得她婚前和风颂来过这里,那时他试图出逃,结果落入了这里的秘境,她把他拉出,二人没了力气,一起睡倒在这楠树之下。后来,她似昏睡了会儿——记忆中只有一片黑暗,醒来便和风颂到了魔宫,他第一次露出羞意。   但如今,这样的场景恍如隔世,风颂的脸色阴沉,如风雨欲来。   天空中,也隐雷渐起,隐约有轰隆之声。   风颂一路却都沉默着,他的剑压开长草,在那密林不见光之处,他的脸埋在影中,才终站定。   “罗暮衣。”   他声音寒冷至极。   “……你在做什么?”   ……   罗暮衣知道风颂在质问什么。   他在问她为什么拿庶平之人喂妖。   这对于他这种霁月光风的仙君,是绝对不可容忍的。   但他霁月光风,她可不是。她总得顾着自己。   罗暮衣低头:“不用庶平喂,用我自己喂么?我没那么高尚。”   “……”风颂的眼中,却出现前所未有的怒气。   “用庶平喂妖,如此卑劣之举。你怎敢?”   “卑劣?”罗暮衣彻底抬起头,凝视对面的风颂。   仙君高高在上,判她卑劣。   她不知多久没见他如此语气了。   而罗暮衣想起了百年前。   曾经,她为报复风颂,潜入万剑山,作为外门弟子之一,她被风朗送到风颂所在的明月峰,带着毒。   风颂那时便霁月光风,不顾风险,为她们解了毒。   后来无数个夜晚,他手握戒尺,管教她们这些外门弟子。   但罗暮衣还没来得及报复他,便因犯了错,再次被风颂赶走。   “卑劣。”   他的语气和现在一样,冰冷,似可造万尺寒。   他的双眼,也砭人肌骨。   “卑劣?你我成婚时,你当知道我卑劣,我以为十年了,你当习惯了。”   “……”风颂瞪着罗暮衣,“望北台,绝不该踏上此路,否则,终将灭亡。”   灭亡?罗暮衣也被风颂引得一阵火气,识海一阵刺痛。   她冷冷道:“风颂,搞清楚,我才是望北台之主,你是我的道侣,也不代表你可以这么说话。我知道什么对望北台更有利。不需要……一个外来者指手画脚。”   听到“外来者”一词,风颂脸色一白。   他却顿了顿,又冷冷道:   “有利?”   “罗魔主。”   他已换了称谓,“你的有利,就是用庶平之人的命,来填你的功绩么?”   “……”罗暮衣紧抿嘴唇。   “以无辜之民的性命换利,”风颂冷冷道,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他掷地有声,罗暮衣胸口气血翻涌。   风颂说话的意思,她怎不明白?   他只在说她迟早要受报应。   但他在仙域高高在上,十年里并不关心她,怎么可能明白她的处境?   她行差踏错,四处都是政敌,都会轻易要了她的命。她也不过是在做最理智的选择!   “别对我这般说教。你以为你是谁?”罗暮衣再不耐烦,抬头瞪风颂,“你是仙修,出身高门,站在云端,说‘以善为本’,当然容易。我,是倚靠幽圹的魔修。”   “落回地面,风颂。看清楚,我们不一样。”   “……”风颂瞪她,指节按上“万寒”,发白。   他抿唇,似已被她气得快没声。   罗暮衣继续出言,眼神仿若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我们联姻前,你也当知道,魔域没有无辜的人,凡民也做过恶事。你不要把你那套搬来。我们只思考利益。”   “……利益?”风颂冷笑一声。   “是啊。而只有强者在魔域,才有资格思考利益。”罗暮衣睁大双眼,她一双血红的眼,竟有几分可恶的无辜,“我够强,所以我有资格用弱者换取我的利益。过去,我是因为你这位仙修道侣,没那么明目张胆。但你要记住,我为你顾忌归顾忌,一切的前提,都不可以撼动我的立身根本。”   “如果一件事,影响我个人利益,再卑劣,我都会做。”   罗暮衣微笑。   “你记住了。”   她的笑很天真,却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横在二人中间,似撕碎了什么。   大概是一直想忍耐的人,不想忍耐了。   风颂无声地看着她。   头顶,隐雷响,黑云压林。   许久。   风颂出言,声音沙哑:“这就是魔,对么?”   要割席了?罗暮衣近来格外烦躁,也突然失去了顺着他的意图。   她道:“对啊,但你也是魔的道侣。你得忍受魔啊,真不幸。”   风颂闭眼,寒声道:“不,仙魔,终殊途。”   “……”   “殊途”二字,若一把刀,割上了罗暮衣的神经。   她突然心中生起狂躁。   殊途,是么,这或许就是她和仙修将走向的结局。她也认为的确如此。   罗暮衣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风颂抬眸,罗暮衣却突然一把按住他,扣住他握剑的手。   “是否殊途,选择权在我,你得让我好好想想啊。”   她的手有力。   风颂手臂一颤,冷t z冷瞪她。   过去便是如此,罗暮衣喜欢强扣住风颂,喜欢看他如此冰冷、愤怒又无奈的神色。   他们的脸贴紧,   鼻息交缠。   罗暮衣却倏然一句话不说,松开风颂的手。   她全身化为散着鬼气的叶,随风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2 08:00:00~2023-08-14 0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吟久 70瓶;千里光宁、偏安一彧 30瓶;嗷嗷嗷a 16瓶;玖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分开   ◎她要和他和离。◎   “罗暮衣。”   梦。混乱的梦境。前方一片明朗。   罗暮衣顺着溪流而上,风颂一身雪衣,站在岸边。   他低头,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灵珠,沉入了浑浊的水流。灵气散发,溪流清澈,奔向远处田野。   那是魔域荒芜的田。   “为什么做这些?”罗暮衣问。   风颂垂眸。   “积善逢善,与人恩泽,当有厚报。”   冽冽寒风吹着他的斗篷,狐绒迎风动。   他的凤眸,映着天光。   ……   罗暮衣猛地醒了。她从床上坐起来。   营帐之中,只她一人。   罗暮衣并未回原来的营帐。她现下是一眼都不想看风颂。她在二坡外的营帐住下。   但没想到……还是梦到了。   罗暮衣抿唇,却忽觉不太对。   她抬手,擦了额顶渗出的冷汗,低头,手臂竟隐约泛起一阵青光。   怎么回事?   罗暮衣不解。   她隐约生出不祥之感——这是她的直觉,正想探查,却忽然听到下属拜见。   下属进来,带来一个消息——听闻,万剑山的风三疯了。   “疯了?怎么疯了?”罗暮衣蹙眉。   “被那妖怪的血侵入眼,再认不出他娘,想来,恶有恶报!”   罗暮衣不知自己的下属如此高兴做什么。   她敲着太阳穴,回忆发生了什么。   二坡成为废墟。   长公主对她满意。   却见又一魔官进来:   “魔主,不好,不好了……仙魔二域,都出了烈毒入心之人!想来,这次的妖灾,是被他们引来的!”   罗暮衣猛地抬眸,手也一颤。   ……   烈毒入心。   这大概是如今仙魔二域修士都极为恐惧的四个字。   顾名思义,便是指烈毒进入心脉。此处的毒,是指妖毒。   而中毒之人,受妖毒影响,会逐渐侵蚀理智,失控后伤人无数。更可怕的是,修士的心脏,自此成为大妖的“锚”,可借此锚,召唤小妖,攻击人族。   过去,烈毒入心的人,是必死的。   但现下,仙域想出了一个法子,高阶修士可化法力去毒,但化去法力不可回,中低阶修士则剥仙骨。   而魔域呢,高阶修士,本可通过某功法也化去此灾,但是……因为政、治斗争的缘故,烈毒入心之人,也必死。   因为长公主曾以烈毒入心之罪斗倒先皇遗脉,所以无魔修可对此症必死产生异议,不然就是反幽圹。   “烈毒入心?何人?”而在路上,罗暮衣了解了是哪两个人出事。   “回魔主,魔域,是东领地尹东亭的余夫人。仙域,则是一位姓秦的仙君,风仙君掌刑剥骨。”   罗暮衣抿唇,不知怎地,她心脏难受地跳了几下,引出几分针扎的剧痛。   她却按住这感受,不让旁人察觉。   “他们如何惹的妖毒?”   妖毒入心。那得直面大妖,才可中。   “被大妖入梦,因贪念去了禁地,才得此症。”   ……   雾山之下,一片乱局。而罗暮衣走到刑台前时,看到一位女子倒在地上,心口血肉翻涌——是心脏被火钳子活活拔出。   罗暮衣蹙眉,这余夫人,和尹东亭联姻,怎么也是道侣,就得这个结果?   但她转念想想,她和风颂作为道侣的关系,或许也没比他们好多少。   她再往前走,脚步一顿。   一位仙修,正被锁在仙台上。他目眦尽裂,声发颤:“风清仙君,饶命!若是剥了仙骨,老夫安能活?!”   风颂正一身雪袍,却不顾对方的求饶,手落上了对方的头顶。   一阵凄厉吼叫声中,秦坛主被剥了仙骨,戚戚倒地。   罗暮衣冷冷盯着这一切。   风颂,执掌仙域妖祸查探,对此倒是一向冰冷和果决。   风颂却似有所感,抬头,蓦然和她四目以对。   他目光冰冷,猛地握紧万寒。   “魔主,是否请风仙君一齐用膳?今日的宴,可是魔主三日前令人备下的,有风仙君最喜的金镶玉,还加了暖鱼肉哩。”一位魔官却凑过来。   罗暮衣“唔”了声,她想起来,三日前,她的确令人布下了此宴。   但今日……她沉眸道:   “不。不必。我乏了。“   罗暮衣转身便走。   风颂的手蓦地一颤,抿唇看她背影。   罗暮衣走出石林,他才扭开头,指节紧扣,却如霜一样白。   ……   罗暮衣的确一人回了营帐。在路上,她便有不好的预感。   回到营帐中,她刚把所有人赶走,却忽觉心口再一阵剧痛。   转眼,她竟撞上柜门,似一瞬陷入乱梦颠倒。   狂乱的符号。癫狂的呓语。   “昏惑……”   “昏惑……”   煞时,罗暮衣胸口的剧痛,如万千毒蝎一齐咬了一口,她靠在柜子上,竟抑不住喉中的惨嚎,只庆幸自己布上了结界,外面的人听不到。   再睁眼,她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幽暗的灯光下,罗暮衣抬起手臂,幽绿的光大盛,没入她的经脉。   她闭了闭眼,但大概已有猜测,她已面无血色。   罗暮衣又召出酒滴,浸入灵脉。   酒滴可查探,直入的她的心。   少许,罗暮衣吐出一口污血。   那酒滴染着青紫,滚在地上。   “……”罗暮衣见此景,眼中已生绝望,骂出一句脏话。   在魔域,大多数人眼中,因为政、斗,哪怕高阶修士可压毒性,烈毒入心,是必死的。   在仙域,烈毒入心,也是要剥仙骨的。   很不幸,罗暮衣现在,竟成了烈毒入心之人。   ……   南魔域,广袤的土地上,有无数起伏的丘陵。而那最高处的山坡上,皎白林深间,一座高殿巍然伫立,似可连接星光。   “阁下何人?踏足通幽……”   守殿之人话未说完,便昏迷过去。   罗暮衣踏入殿中,披着乌黑的斗篷。   而此处,正是“通幽阁”,魔域有五处通幽阁,高人可在其中通宇宙之幽,观天道,查命运。   罗暮衣,正是来此……勘自己的命。   而如今,罗暮衣面目冰冷,识海依旧一团乱麻,饶是被她理顺了一些事,她依旧陷入焦灼。   比如,她方才回忆许久,都没理清她如何惹上这烈毒入心的。   怎么会? 她追查妖祸魇乱数年,一向谨慎,怎么会惹上此毒,还毫无察觉?   但一切就是发生了。罗暮衣想骗自己,都骗不了。   这不是噩梦,是现实。   她只有见招拆招。   而高阶修士,可压烈毒入心之效,她方才利用夺来的魔器化功,已压了下来。她不会癫狂,也不会成为锚。   但她知道自己现下最重要的,是压住这个消息,不可让旁人知道——这个消息依旧是致命的。   以及,她当尽力理清楚发生的一切,理清楚身旁的危机。   现在,这一切都能在通幽阁完成。   通幽阁,高手入,可观命星,可勘命道。   罗暮衣披着乌黑的斗篷,地上落影,她把魔气打入守着通天台的魔将的头中。   醒来,魔将会忘记一切。   转头,她化身入念力境,神魂踏入漫漫星河,这正是勘天道之地。   只见星团依云,如浪花飞溅,露珠零落;辰宿列张,如黄河崩腾。   罗暮衣抬眸,双眸染上星光,正与那天道相连。她开始勘天道了。   只见南方,一颗血红的星,正在绕着祸星“荧惑”而动。   血红之星,飘散红叶,罗暮衣认出,那正是她的命星。   四周泛着冥冥青光,呈凶相。   “妖毒……的确中了妖毒。”罗暮衣蹙眉,“为何中?”   她咬牙,继续探去。   她勘向那绿光,绿光所向,先指南山,又指北海。   “南边,魔域南边,是雾山…北边,是通幽海,我先前的确去过?”罗暮衣抿唇,“此二地让我染上此毒?”   而勘天道,却并非全知。罗暮衣想再寻蛛丝马迹,却勘不出其他。   她只有看向命星四周——观四周星象,她也可推出如今的危机。   不看还好,一看,罗暮衣嘴唇血色尽失。   幽幽青光大盛,血星成了众矢之的——天道的猎杀对象。   北方血光乍现,一颗巨星自下飞升,毒蝎的呓语撕裂宇宙,血光似要剿杀于她。   四面八方,刀光剑影,有东边的蛇,也有西边的蜘蛛,四方夹击,血星四面楚歌。   而当罗暮衣看向南方,双眸也蓦地睁大。   只见一轮明朗的月,挡住血星的去路。   四面八方的杀气,终将血星吞没。   而月周,一颗星星,晴朗明亮,振出雪凰鸣叫,绕月而行t z。   那清鸣,似在为杀气和刀光助威。   ……   罗暮衣踏出通幽阁时,郁窒的空气似迎头罩来。她抬眸,冷雨落下。   无人看到她。她走入深山。   也无人知晓她的踪迹。   行至山阶上,无人之处,罗暮衣才站定。   她却捂住脸,胸口急促地起伏。   ——困局。   进退维谷,艰难无比。   方才,她勘天道数次,只有一种状况,她才有生机。   那便是她施法掩下妖毒幽光,血星才悄然闯出一条生路,但所耗代价和心血,让她不想面对。   但总之,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而闭了闭眼,罗暮衣却又冷笑。   “仙魔殊途。”   “好个……仙魔殊途啊。”   她抬起刀。   幽沉的目光,落到刀上的缠绳上。   镶着金线的缠绳,正编着一只雪凰。   雪凰高傲明净,振翅羽如雪,正是风颂的灵印。   而方才——那绕着明月、挡她路的明星,正是风颂的命星。   罗暮衣低低笑了声。   风颂,她的确该想到,他志洁行芳,又执掌仙域妖祸之事,剥仙修中所有烈毒入心之人的仙骨。   他也认定她是恶人,若得知她中了此毒,必不会心软。   所以,为了不让他发现,哪怕有些事没完成,她也顾不上。   她要和他和离。   一切,都会循序渐进地进行。   罗暮衣冷眸,猛地扯下那绳结。   她丢入远方的泥潭。   雨落下。   雪凰没入泥潭,没了样子。   ……   夺魂坡。   营帐之中,魔侍垂腰,正在收拾,也不由惋惜地叹气。   此地本准备了私宴。正是罗暮衣和风颂的私宴。   长桌之上,珍馐放置,其中便金镶玉等美食,可治风颂寒毒。   也不知魔主怎地突然不来这私宴了?魔侍想,都是她吩咐后精心准备的。她却没兴致般地走了。   魔主一向顺着风仙君……何时与风仙君如此过?   一道雪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帐外。   只见风颂迎风雨而来,弟子撑伞,他雪白的斗篷,在地上印出影,雪白的靴子上,也有雨渍。   风颂望向帐里,一双凤眸冰冷,似在找查什么。   转瞬,他似因没找到想找的人和物,垂眸,手握紧长剑。   “风清仙君! ”魔官当即行礼。魔域之人,都尊重风颂这位主父。   “……”风颂沉默了会儿,看向珍馐,抿起唇。   他淡声道:“这些食物,送南边帐里。”   那边的营帐,正是风颂如今的住处。罗暮衣昨日没回去。   “……是。”魔侍道。   风颂回首,又望向遥遥山野。   山野沉在雨中,一派宁寂。   人入其中,便如水滴入海,难觅踪迹。   辽远之感突生,似有什么抓不住。   风颂默了默,才抿唇,又沉声问:   “可知罗魔主去了何处?”   他声如冷玉,也极为好听。   “……不知,罗魔主离开前,没告诉任何人去处。”   “……是么。”风颂淡淡道。   他缓缓转身,出去了。   而远处青山,雨中飘摇,似在远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4 06:00:00~2023-08-1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吟久 40瓶;30816092 8瓶;玖柒、疯狂看小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师兄   ◎为了保命,她便把他们之间的线砍断吧。◎   地室幽暗。   罗暮衣举着鬼火灯,踏入其中。   这地宫位于她的寝宫之后,是一密室。墙壁上画满鬼神的图腾,种满了血红的花。血红之花,可缓心魔,是罗暮衣常来之地。   她面如覆霜,目光幽冷,急急地打开结界,认真地翻找起来。   罗暮衣是提前回来的。她把手下留到雾山,他们处理那边的事足矣。   她翻箱倒柜,额顶渗出冷汗,才翻找出一幅画。   画上印着精巧的绣金兽纹,罗暮衣把画展开,入眼的是一位男子。   其人清冷,仙气飘飘,若上天仙人入世。   和风颂有几分神似,但是却略有差别。   其人如玉,温润守礼。   罗暮衣把手按在嘴唇上,蹙眉半晌。   过去,风颂的样子,会让她欣赏,但现在,她只有心思思考她的生路,和如何远离他。   “没想到……这幅画会派上用场。”她低声道。   ……   这幅画,其实是罗暮衣刚俘虏风颂时画的。   她那会儿,记起他二人的仇恨,打定主意要报复。   风颂,算得上罗暮衣凡人时期的克星。   第一次克她,她在乞讨,不过为了活命吞了妖魔血,他便派人把她当妖魔打出。   第二次,罗暮衣为报复风颂,潜入了万剑山。她作为外门弟子之一,被风朗当成斗争的工具,下毒送入风颂所在的明月峰。   罗暮衣当时有能力逃脱,但她想看看风颂的应对,便留下了。不想,风颂,为人霁月光风,二话不说为他们所有人解了毒,哪怕解毒所用灵力巨大会误了对他极重要的青云试炼。   他把一些人遣下山,她却装着可怜,哭闹着无家可归。他便留下了她。   “恶,可消,可生善。”   无数个夜晚,手握戒尺,盯着她写好这些话。她不得不唤他一声“师兄”。   罗暮衣表面情愿,暗地里却阴阳怪气。   但是,当她在万剑山待了三年,都要习惯喊他“师兄”、并自认他们算“相依为命”时,她再一次犯错,便被风颂赶走。   被她嘲讽没人要的他,先把她抛弃了。   而如今,罗暮衣回忆起这些,再想起在通幽阁所看的一切,对风颂的怨怼情绪从未有过的浓烈起来。   看向手中的画,她的眼几乎要喷火:   此画为风颂,她也得好好利用。   这是她刚俘虏风颂时的产物。   罗暮衣当时的打算便是:既然风颂曾在她习惯他后抛弃她,他又百年后送上门,没认出她,她也要反过来做一次。   等她嘘寒问暖,让他动心,她便把此物甩给他,说:对你好不过因为此人罢了。   然而,风颂可真是郎心似铁。十年了,还是冷如仙人。   她也不想和他纠缠下去了。   罗暮衣展开画,施诀。   两句话,龙凤凤舞,出现在画的下方:   “所思终不见,还是一含情。   暮衣思岑浮师兄。”   岑浮,正是罗暮衣在魔域的师兄。   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   ……   望北台,白雪皑皑。大雪已过,快步入时节冬至。   “主,无瑕主管将至,向您禀报。”   罗暮衣点头。   罗暮衣立在高台,披着厚厚的斗篷,正抱着一只小魔兽睚眦喂着,也是她的灵印之兽。   与此同时,她望着望北台之景,随着小睚眦“嗷呜”一声,她也不由抿唇。   穷冬烈风,高处往下望去,万物都似沉在风雪里,就和她的心情一样。   远处阡陌交通,风饕霜餮,结界被风雪拍打。   而地上的凡民和修士,裹着斗篷,正在田间劳作着。   也是看到此景,罗暮衣心情才好了些。   结界下,妖魔不入,严寒不进。   但再往后想,她心情又不好了。   这些结界,都是她和风颂在婚后一起修的。   罗暮衣善造防妖界,风颂来自仙域,仙域有改良的生暖之界,他便出头引来了这里。   二界合一,望北台之民的日子一年过得比一年好。   此外,他们还一起做了不少事。   风颂观旱灾,便意图甽改为垅,垅改为甽治旱,引起了一些手握雨符控制底民的地主反抗。   罗暮衣力排众议,采取暴力施压,饶是得罪所有的地主和贵族,也要推行下去,治理好了困扰望北台之民多年的旱灾。   罗暮衣还记得,这件事做成的时候,一位地主魔修发怒,怒袭风颂。风颂因制造结界耗力过多而受伤,她得知后,亲手把那魔修千刀万剐,随后便去找了风颂。   “你这是何苦?”罗暮衣当时拉着他的手道,“这里不是仙界。你可以躲的。”   “我躲,法器本将成,便得一月后再次重铸。”风颂道,“于我分毫之痛,于望北台之民,是切肤之痛。”   罗暮衣当时拉了他的手许久,第一次考虑放弃报复他。   她把灵力渡给风颂救他。   但如今,回忆起来,也只有醒来时,风颂把斗篷披到她身上、人不见踪影的场景。   罗暮衣再次想起风颂前几日对她说“殊途”的模样,真绝情啊。他霁月光风,本就看不起她讨好幽圹的做派了,若是知道她得了毒还要隐瞒,估计更鄙夷她吧。   罗暮衣呼了口气,本来看到远方的结界,还有些犹豫,想到此处,她的心也坚定下来了。   强扭的瓜不甜。   为了保命,她便把他们之间的线砍断吧。   对二人都好。   只不过循序渐进。   “主。”一道声音自罗暮衣身后起。   她蓦地回神,魔宫主管无瑕跪在她身后。   这是罗暮衣在魔域最信任的手下。也是一位仙域来魔域的流民,算是患难与共。   许多事,罗暮衣让无瑕去查。   “如何?除岑浮外,我身上可还有轶事?”   罗暮衣正是无t z瑕去打听自己的消息。   无瑕垂头:“主,如今您的身上,除了风仙君,便只有一桩传闻,是那位……岑浮。”   说到此处,无瑕目光闪动,作为罗暮衣的亲信,她知道,这是个让她们极不愉快的名字。   “哦,我和我岑师兄……怎么传的?旁人能查到何等地步?”罗暮衣又问。   无瑕:“外面的人都道,您和您这位死去的师兄似几成眷属,但又分崩离析。后来,他意外死后,您又很伤心……外人能查到的,便只有这处了。”   罗暮衣点头:“很好。那岑浮的模样,可有人能查出来?”   无瑕摇头:“不能。如今,望北台找不到一幅岑浮的画像。当年……这恶魔本就不喜用真容面向外人,没几幅画像。他死后,魔主您更是未防后患,下令毁了他的画像,不准人提起,所以不会有人查出他真容。”   罗暮衣呼了口气。提起“岑浮”,她只觉四周空气都浑浊了几分。   “那便好。”她到底爱不爱岑浮不重要,旁人觉得她爱过就好。   “我记得,三日后,是岑浮的祭日。也是冬至。”   “是……魔主。”无瑕低头,“属下也至今记得,二十年前冬至……”   “在您的寝宫……他的死。”   罗暮衣蓦地回头,目光尖锐如冰。   无瑕低头,不敢再言。   冷风簌簌。罗暮衣道:“可知风仙君在何处?还在雾山么?”   “回魔主,魔主既然回来了,风仙君自也快来了。属下听说,风仙君明日便启程回来。先前风仙君也是受仙台令大长老之令,才留守雾山处置烈毒入心之人。”   说到风颂,无瑕的语气比提起岑浮好多了,“属下也听说,仙君也有去督查‘庇舟之所’的搭建,惩处了一些试图浑水摸鱼的贪污资材的浑人,才拖住了脚,可是大快人心。”   “烈毒入心”、“浑水摸鱼”……过去听到这二词,罗暮衣不会有什么感觉。   此时,她的手暗暗一颤。   但她到底是魔主,不会把情绪外露出来。   “二坡的妖祸根源,查了么?”罗暮衣问。   无瑕应是。   二人继续密谈。   ……   罗暮衣当然不会傻傻地直接对风颂说——“来我寝宫后的密室,看看那里的画。你不过是个替身”。   这么做太过突兀了。   她之前和风颂那么亲近,突然这样,不止会让风颂怀疑,也会引起她的政敌怀疑。   这是致命的。   罗暮衣清晰地明白:   她要循序渐进,在和风颂分开的事上,给出顺理成章的理由。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而罗暮衣曾经的师兄,便是她合适的理由。   ——曾经爱过,死了,又忘不掉,所以找了个和他相像的人打发时间,听起来很合理。   她要先让风颂知道这个人,然后在他寻思或者猜得十有八九的时候,给他肯定的答案。   以风颂的傲气,哪怕不喜欢她,估计也要气得离开她,再也不看她一眼。这种欺骗,等于侮辱了。   罗暮衣抿唇。   已是冬至。流水潺潺,她正坐在结界密布的幽林中,宫人设了冬至宴。   她回首问:   “风仙君到望北台了么?”   作者有话说:   调整了下新写的文断章。注:引自权德舆《二月二十七日社兼春分端居有怀简所思者》   ——   感谢在2023-08-16 08:00:00~2023-08-18 0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嗷嗷a、沉吟久 18瓶;疯狂看小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替身   ◎衣衣喊另一人的名字。◎   “魔主,风清仙君已至。不过在东城门耽搁了会儿,许多魔民都要去见他。”   罗暮衣垂眼。她知道,风颂因为这十年和亲颇有功德,在望北台颇有民心,平时出行和归来,凡民和魔民都夹道迎送,也有人喜欢到他属下那里伸冤。   ——我也没少帮人伸冤,不过是手段更恐怖了些,来的人比他就少了些。凭什么?   罗暮衣这会儿,大概是心里对风颂命星挡下自己去死路越来越有怨气,竟不自觉地和他较劲起来。   想罢,她闷闷喝了两口酒。   烈酒下肚,罗暮衣道:   “那送帖过去。请风颂过来用宴。”   “是。”属下低头。   罗暮衣又按上酒樽,摩挲,脸色微冷。   风颂会来么?她想。   三日前他们还吵了架,还是为了风颂认为的她所犯的原则上的错误——她断了庶平之人的路,拿他们喂灾。   罗暮衣站在自己的角度,自认为一切无错。她是理智出发,权衡利弊。   但或许这十年道德上受了些风颂那圣光普照性子的影响,想到此事,她心里也沉甸甸的。   她其实为那些人,想了后路……罗暮衣手中酒一颤,却又继续想风颂。   总之,无论如何,她认为风颂短时间内是不会认同她的做法,极可能还想和她割席,心中鄙夷和愤恨也未消。   若此时他不来,她大概只有用更卑劣的法子让他来了。   戏台搭好,戏必须上演。   罗暮衣又吞下两杯酒。她喝得有些多。但喝醉,也是她今日的计划。   雪簌簌下着。   火炉烧着酒,酒香四溢。   罗暮衣却忽闻脚步声,回首,见宫人很快回来,抿唇。风颂这么干脆就拒绝了?   却见侍者过来,跪在她脚下道:   “主,风仙君至!属下出去见到风仙君,道魔主请他去冬至私宴,仙君立刻应了,让属下先报。”   罗暮衣一怔。   立刻应了?   却又听踩雪飒飒声传来。   只见风颂穿林而来,头上是弟子撑的伞,踏在石阶上而来。   他面色如霜,一身雪衣,覆着雪白的斗篷,斗篷嵌雪裘,如融入了结界外的雪中。   他的脸迎着天光,如月般好看,乌发披散半束,坠银珠。   见到她,他蓦地止住脚步。   罗暮衣也愣住。   四目以对。   罗暮衣也收紧酒杯。他们不知多久没说话了。   看到风颂那张脸,她更是心中生起了压抑许久的诡异怒火。   从预见风颂的雪凰之印要帮着其他人置她于死地后,她这怒火就压不下。   是失望么?还是什么。罗暮衣说不清。   雪落下,风吹打结界。   有些尴尬的沉默。   罗暮衣默了会儿,才先开口:“阿颂,今日幽林中,是你我二人之私宴。你的弟子,和我的属下去外阁用膳罢。”   她今日披着一件紫檀的袄,头上插满银饰,有几分妖冶。   随她喝下酒,她眼中、脸上皆染上酒气,妖气更甚。   风颂点头:“好。”   万剑山弟子对他二人行礼后皆退。   只余风颂又沉默地看了她会儿,握剑的手指节分明,随后,他缓缓坐到了罗暮衣的对面。   风雪,皆被挡在结界外。   他二人皆着斗篷,发坠银珠,也都是姣好容颜,外人看来,也不得不感慨一句登对。   但罗暮衣观此景,见风颂垂头沉默,惊诧于他这么快来的同时,也从这沉默的冰冷中,提前感知到一股貌合神离。   没和离,他们也走到这一步了。   但戏要演,罗暮衣笑吟吟抬头,轻声道:“阿颂,对不住。”   与此同时,风颂出声,声如寒玉:“为何先归望北台。”   “……”   “……”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风颂的眼,也映着雪,又垂眸。   罗暮衣听他的话,反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风颂问她为何一人先回望北台。过去,她一定会和他同走的。   他起疑了么?还是……   “我回来,是处理北庄的事。”罗暮衣本想说“不是你说殊途么”,话到嘴边,还是换了更理智的说法。   “对不住。”罗暮衣道,“没和你同归。”   她也垂眸,如恢复成了过去那温柔、宠溺风颂的罗暮衣。   “也对不住,我那日,不该和你吵架,气到你了。”   她既然要让他相信他是替身,此时便得对他继续温柔。   风颂握剑的指节分明,手的力气却几不可察地松了些。   他似又想到那日的事,板起了脸,半晌,闭了闭眼:   “以后莫再做那般决定。”   高高在上的语气。   罗暮衣一点都不喜欢。   “好。”她却抿唇微笑。   还是无人说话。灯下烈火,让手暖了些。   罗暮衣手前,是两个青玉杯。她倒满酒。   “今日是冬至,一起喝酒吧。”   风颂蹙眉:“我不喝。”   罗暮衣沉眸。风颂一向不沾酒,或者在必喝的场合,浅酌一点清酒。   罗暮衣过去,总会借机调笑他,把这位端庄的修士逗得面红耳赤,说一些“果然是守节仙士,酒都沾不来,不如我喝了亲亲你,让你尝尝”的调笑话语。   最后,和他软倒在榻上,看他全身紧张,看他紧抿嘴唇,看他侧头不敢看自己的眼神。   但罗暮衣现下了无兴致,只淡淡道:   “不愿喝便罢了,我自己喝便是。”   说罢,她在风颂对面,把两樽酒一饮而尽。   风颂蓦地抬眸看她,定定看她:“…t z…”   罗暮衣则继续喝酒,没忘把她喜欢的菜,布到风颂的盘中。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过去。   风颂拾起筷子,他一向守礼,食宴十分端正。   中途,罗暮衣发觉自己喜欢的酸梅酱被暗推到她的跟前。   抬头,风颂没什么表情。   罗暮衣暗暗垂眸。   风颂,当真礼尚往来。身为道侣,不和她作为情人亲近,但也会有些间家人间的举动。   但这关系也是脆弱的。罗暮衣去勘了天道,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罗暮衣的酒越喝越多。修士从不畏酒。   风颂倒也没说什么。他不喜酒,却从不阻碍罗暮衣喝酒。   这私宴,竟也有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滋味。   冬至,自也吃羊肉。   罗暮衣喝酒,也食羊脂饼。除酸梅酱,辣酱,凝露汁,不知何时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两炷香后,罗暮衣算着,自觉量差不多了,突然晕晕按着头,便栽倒桌上。   “阿颂,阿颂……”她喊了声。   对方的风颂抬首,见她模样,蓦地蹙眉,似无语般地抿唇。   他站起来。   罗暮衣正如喝醉的人,一张脸酡红。   却是突然歪倒,一把扑入风颂的怀里。   她如今压了毒,经过计算,这么一会儿的接触,风颂发现不了她中了毒。   她要开始她的表演了。   二人一起滚入雪地。风颂倒在雪地,扶起她,又被她扑着不让起来,不由没好气地道:“放开。”   罗暮衣没放开。   风颂抽开了罗暮衣还握着的酒樽,抛回桌上。   罗暮衣却一把搂住他。   适时,二人发丝凌乱,交缠在一起。   罗暮衣的手和风颂十指相扣。   而就就一个简单的亲密的举动,风颂浑身敏感地一颤。   他凤眸微闭,手颤抖,冰冷的脸上,眼尾生出红晕。   他微微推开罗暮衣,哑声道:“不要在此处,外面有人。”   罗暮衣却闭眼,似陷入梦,头埋在了风颂的身上。   她的头发蹭着风颂的脖颈。   风颂身体再次一颤。   罗暮衣如陷入幻梦,神色一变,如醉鬼挣扎着要清醒,讷讷喊道:“师兄,师兄……”   风颂被她拉住的手,突然僵住了。   他垂眸,冷冷道:“……师兄?”   罗暮衣却痴痴看他,但那一瞬间,她的目光,如在看更远方的人。   她如失去理智的人般,声音哽咽:“师兄,今日是你祭日……你来了么?你陪陪我……”   罗暮衣从未在风颂面前哽咽过。   风颂:“……”   他愕然地看着她,喉头微动,似未反应过来。   罗暮衣的头埋入风颂脖颈,嗅了嗅,又低声道:   “你的气味,一如既往……”   “阿浮师兄。”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颂颂发怒   ◎"强扭的瓜的确不甜,我吃着也烦闷。"◎   雪园之中,一时万籁俱寂,只有煮酒之声。   风颂盯着罗暮衣,凤眸却似那凝住的冰。他怔怔地看她,一向冷若冰霜的脸,出现一丝裂缝。   “……阿浮?”   罗暮衣却继续痴痴道:“阿浮师兄,你何必这般唤自己的名字?好笑,好笑……”   她又蹭着风颂,却被风颂一把推开。   风颂看向她的目光,已如浸了冰。   他上下扫视她,如在审视和判断什么。   罗暮衣:“……”   风颂怎么也是和她处了十年的道侣,对她有些许熟悉,若是让他发现了她在装醉,那便不好办了。   她继续软着身子,靠近他,贴着他,揽住他。她又低声哽咽道:“师兄,我好伤心……”   “……伤心?”风颂却几乎在瞪她了。   他似在隐忍和沉思什么,紧抿嘴唇,说话与回应,也远比过去久。   他闭了闭眼。   “你死后,再没有伴……伴侣……”罗暮衣揽着他的脖颈,用从未有过的沉醉沙哑声道,“比你合意了。”   “我想你。”   她说罢,埋下头,落泪。她如一个醉鬼,东倒西歪,泪浸湿了风颂的狐裘。   饶是如此,她还是怕风颂发现端倪,把头低下,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然而,身前人四周的空气猛地冷了,似那冬天的霜。   罗暮衣蹙眉心道:说到这个地步,风颂能明白她在说什么吧?能理解“替身”这层意思吧?   她的手,却突然被抓住了。   罗暮衣暗暗一愕,却也继续维持那烂醉的模样,倚在风颂身上,还低笑起来。   而风颂抓住她的手,那一向几乎听不到的气息,变得沉重,手指有力,也如铁扣。   罗暮衣暗地皱眉。   风颂却突然松开手,猛地推开她。   啪!   罗暮衣的背摔在雪地上,不痛,但也能让她皱眉了。   “……师兄!”罗暮衣却呢喃着,如在撒娇,是在风颂面前不曾有的话语。   风颂背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脸色,却看到他的“万寒”,似都融入风雪,整个人冰冷无加。   他背对她,握在“万寒”上的手指节分明。   他回头瞪了她一眼,却又低头闭眼。   随即,整个人消失。   “……师兄!”   “师兄……你去哪儿了??”   罗暮衣怕风颂回来,继续装醉。她软倒在竹几边,低低喊了几句,直到属下过来,她才睁开了醺罪的眼。   “主,这是风君,让送来的解酒汤……”   罗暮衣喝了解酒汤,眼中醉意才去。   “风君呢?”她装模作样地问。   “风君出来后,直接回清雪宫了。但是……”   “清雪宫”是风颂宫殿的名字。   “但怎么?他出来时……脸色怎么样?”   宫人小心道:“风仙君走时……脸色极不好看,或者说,是从未见过的难看。看上去,似因为什么极生气。也不去外阁,不见其他宾客。”   太好了。罗暮衣听到这处,就知道自己这戏没白演。   风颂已懂了她话里的潜台词:   她一直念着“阿浮师兄”。他的气味像“阿浮师兄”。她心中谁也比不过“阿浮”。   这些串在一起,他已能得出:她心中有“未忘之人”,他,有可能是替身。   而凭罗暮衣对风颂的了解,风颂虽然不喜欢她,以他的傲气,悟到这一层,是绝对不会再来找她了。   这种事,对他是侮辱。   罗暮衣却觉得这样便好。好歹道侣一场,他们也没大仇,分开时太难看也不好。她就不祭出画了。   罗暮衣面上,却是懊丧地揉了揉头。   “主,方才发生什么了?”   “不记得了。”罗暮衣甩了甩头,“我似乎……见他放松,喝醉了,就说了什么……但我不记得说了什么了。”   说罢,罗暮衣为了试探,还派人把剩下的羊脂饼还有灵果送到风颂的清雪宫,只道让他好好吃下,晚点给他送来更多好东西。   但不久后,宫人来报:“主,那些东西……那些东西,都被风仙君派人丢出来了!”   “丢?”   “是……都被扔在雪地里。”   “主,风仙君的弟子还说,还说……”宫人似不敢说。   罗暮衣道:“还说什么?”   “风仙君……如今不想见魔主和魔主宫里的人,让魔主您的人……别去叨扰。”   “……”罗暮衣闻言,简直要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太顺利了。   她却揉太阳穴,负手起来,似也对此困恼,语气有几分不耐烦:“‘不叨扰’,好个‘不叨扰’!他风颂又如此说?那就如此办!”   说罢,她正如过去和风颂闹矛盾般,气呼呼地负手走回自己的寝宫。   过去,罗暮衣和风颂如此矛盾后,她总是会去找风颂,要么逗弄他,要么强扣他,或者心情好时直接示好,二人总是不久又重归于好。   许多人都以为这次也会这样。   但罗暮衣很清楚,以后,不会如此了。   ……   魔域南领地,望北台的人都隐隐察觉到不对。   魔主和风君似产生了矛盾。   这在过去不是没有过。但七日,七日了,此二人全无交流。   过去的传闻中,魔主和风君不是一向床头吵架床尾合的吗?   怎会如此?   只见清雪宫终日大门紧闭,风君不见魔主的人,也没有松动的迹象。   魔主那边,过去早就想法子要么逼风君来见她,要么直接上去找人,吵一架继续和好,如今也全无动静。   似乎他们就要这么僵持下去。   这状况维持七日了。   “魔主……如今领地都在议论,说……说,此次情况和过去不同,风君似要失宠了。”无瑕在罗暮衣身后道。   罗暮衣听到这句话时,正蹙眉盯着手中的线报。   若不是因“烈毒入心”的线索难寻,她焦灼无比,她恐怕都要被此话逗笑。   “风颂失宠?”罗暮衣冷冷道,“这词冠上他倒是奇怪。他也从不在意这些。”   “主,恕属下多言,属下也想问,主如今对风仙君是……”   罗暮衣最近没少受人旁敲侧击地试探,无瑕是她亲信,也问得最大胆。   罗暮衣想了想,凉凉出言:“他不是一直不满被强留望北台,想那骞生桥修好便和离么?”   “我的想法是,强扭的瓜的确不甜,我吃着也烦闷,便和离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0 00:00:1t z8~2023-08-22 10:2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金鱼坠可爱 20瓶;1111 5瓶;韭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貌合神离   ◎冷战的夫妻◎   不想无瑕闻言大惊:“主……当年魔域和仙域可是签下盟约,三思!”   “……”罗暮衣实在不喜谁人都要在风颂的事上劝自己一番,她摆了摆手,“也不是真要和离,只是……罢了,我心里有数。”   她只是想避开他,懒得讨好他了。   按照二人当年联姻所订盟约,相连二域、可避凶抗灾的骞生桥修好,他们便可和离。   风颂到时候要走,她也不拦他。   “把二坡卷宗与我。”   罗暮衣反手打发了无瑕,便再次关注起二坡的卷宗。   对她而言,如今风颂一点也不重要,她只想知道怎么解决自己烈毒入心的困局。   而近几日,罗暮衣疯狂地查考过往卷宗,同时努力回忆她过去几个月所去之地,所见之人,所遇之妖,却怎么也推不出自己到底怎么惹上烈毒入心的。   与妖祸相干之事中,未知之事,远比可知之事险恶。   罗暮衣左思右想,只得从南二坡妖祸查起,毕竟那是她日前才深入治理的那里魇乱,她最可能是在那里惹了妖毒。   而罗暮衣翻开了一卷指明二坡妖祸所起的卷宗,得知了此地已被查明的妖祸起源:   ——昏惑。   “通天七百三十二年,季冬十四夺魂坡魇乱,当由昏惑所引。”   “昏惑,地阶上境妖,素常无形,原身为一棱镜。可造梦,可生迷乱,可制震灾。同掌玄黄地系妖。所出之地,天崩地坼。”   罗暮衣还记得当日她杀去不少玄阶妖。昏惑的踪影,却无人知道。   这记录,也是修士们通过妖印对着现有妖典稽考,才得出造妖祸之妖当为“昏惑”。   罗暮衣要解毒,必须得找到这昏惑。   而罗暮衣翻出的另一个卷宗,则是关于妖毒入心,来自南魔宗秘阁,确认了她的想法:“妖毒入心可解。有三法。其法一,杀种毒之地阶妖,剖其心脏,移毒其心……”   此卷宗的含义便是:解除妖毒入心有三个方法,但如今魔宗只知道一种。便是找到她种毒的妖怪,剖其心脏,转移毒。罗暮衣明白自己只有找到昏惑,才有解毒的希望。   而按照罗暮衣治理妖祸的经验,昏惑极可能还藏在二坡深处。   于是当夜,罗暮衣便暗传手令,着一位亲信观到“灾象”并把此讯传到二坡后,当地魔官立刻第二日上报了她。   她以此为由,下令将亲自前去夺魂坡,勘地妖之踪,以绝后患。   罗暮衣说走就走。第二日,她带领手下裨将,再出城朝南二坡去了。   南二坡,在罗暮衣所辖南领地,离领地中都望北台极近,不过二十里。   而到了南二坡,罗暮衣打定主意要找足理由和机会下去。   她当即四方勘探一番,指出此地有奇门凶相“龙逃走”。   “天盘乙奇,加地盘六辛。阴克阴,主凶。[1]若不破此局,百事凶,妖祸必再出。”罗暮衣道,“当深入祸源之地,破此凶格。”   此时,那受灾的村落和山林,都被囚在人修立下的结界之中。罗暮衣此话一出,众人也脸色大变。   “青龙逃走”,是臭名昭著的奇门大凶之格,若不破,的确如罗暮衣所说,后患无穷。   但这等妖祸,这等级别的凶相,寻常修士,也不敢轻易再去探寻。   不少人迟疑时,罗暮衣道:“无妨,我独自去破即可。”   妖祸之地,凶相不止一处,罗暮衣故意选择这大凶的“龙逃走”说,便是不想让旁人和她下去,她可以独自去找“昏惑”。   这在过去,也是常见之景。妖源之地,高阶修士下去得心应手,低阶修者下去,不知怎地就会丢了命。   旁人自然不敢有异议。   罗暮衣部署一番,便让人再去督察四周村灾民安置事宜,也顺便去盯梢四野,千万别来了不该来的人。   但当她着手准备再入祸源之地的器物,却忽听人急急来报:   “魔主!”   “风,风仙君……也带人来二坡营地了!此时已在东南坡外的谷地扎营。”   “……”罗暮衣蓦地回头,瞪大眼眸。   ……东南谷地,正是她选择的入口。   罗暮衣无语,咬牙,百思不得其解……风颂怎来了?   ……   罗暮衣前去东南的谷地见风颂时,心都如在火上烤。   风颂突然带人来,可谓打破了她的全盘计划。   他怎么来了?   罗暮衣心中焦躁无比。   “回魔主,风仙君据说是得了仙台之令,作为承政长司,来召稽妖司仙官,督祭天观相之事。”   罗暮衣:“……是,是他该管的事。”   她冷着脸点了点头。   风颂如今为仙域驻北承政仙官,掌所有驻魔使节,也掌传法院,典魔司,稽妖司,此时过来的确合理,她不好明面上提出异议。   而罗暮衣怕极了变化,风颂来得突然。   未防她进去后生出意外,她怎么也得见上一见。   罗暮衣来到夺魂坡东南面谷地的林地时,便见仙门的仙官们条条有理地置下仙符,也正是在勘妖祸之地灾象。   再抬头,高处,扎着一个雪白的帐篷,风颂披着斗篷,持剑悬笛,正立在帐篷外。   天光落到了他的脸上,骨重神寒,衣冠磊落,若玉树琼枝,披白衣却不掩璀粲,金贵无加。   罗暮衣咬牙:“……”   过去,她怎么也得欣赏一番风颂的容貌,现下却毫无心情。   风颂低头,却也脸色蓦地冷了。他二人对视,正如那吵架的夫妻一般,四周的空气都蓦地还寒。   罗暮衣仰着头,却率先露出微笑:“阿颂。”   “你来啦。”   她朝风颂走过去。   也在踩着石阶,朝风颂的营帐去时,罗暮衣已经在心中捋好了剧本:她喝醉了。所以她当时说的话,她应当记不清。最近不找风颂,是因为风颂乱发脾气,加她忙。   她得做好表面功夫,套出他的计划,顺带声东击西一番,确保风颂这里的人不会影响她。   罗暮衣身披乌黑斗篷,发辫上窣金丝,饰以白骨簪,持刀背伞而上,气质阴冷华贵,威压镇人,旁人见她,都行礼退让。   等她来到风颂身侧,风颂却冷冷扫她一眼。   他的目光泛着一丝冷意,砭人肌骨。   随即他紧抿嘴唇。   这神态固然让罗暮衣不爽,她却盈盈笑道:“怎地也来二坡了?来找我的?”   “罗魔主说笑。”风颂低头,寒声道,“不过奉大长老之命,来二坡勘凶相,行祭天之仪,以绝后患。”   “哦。这的确是仙门稽妖司当行之事。”罗暮衣理了理斗篷,便在风颂身侧坐下。   风颂却再次冷冷扫她一眼,扭头,绷着一张脸。   作者有话说:   【1】引自《神奇之门》,是奇门常见凶格。 第12章 惹怒   ◎风颂眼中盛出和她一般的怒气。◎   罗暮衣支颐。她手指上的红蔻丹映着光。   她笑道:“巧了,我已先来此处,查出一些线索。阿颂来了,我便着人予阿颂,为阿颂省事。”   说罢,罗暮衣招招手,身后魔官立刻上前,把方才的勘相典录呈给风颂。   罗暮衣黑眸中透着些红,却撑着下巴,和过去一样用多情的眼神地看风颂。   风颂却板着一张脸,垂眸,接过送上的典文。   他扫了几眼,看得很快,便也把自己手下的使官招来,下了命令。   他说了几个二坡外的地点,让他们去那里行仪式,探凶格。   使官接令便走。   罗暮衣见状,趁热打铁:“阿颂,此地勘出‘青龙出逃’之象,着实危险。你大抵得跟上去看看,更为保险。”   风颂冷冷道:“这倒不必。我指点手下弟子和仙官多年,若是这点小小的祭天录象之事都做不好,那便也不必称是我手下之人。”   “……”罗暮衣自然能察觉到他语气并不友好。   对她这般说话做什么呢?她却面上不表,继续套话:“那阿颂打算做什么?我知道了,也好助你。”   “……”风颂瞟她一眼,又面如冰霜地扭开头。   罗暮衣:“……”   罗暮衣真不喜欢他如今这不好好说话的样子。   但思及他方才目光落到了她的红伞和衣甲上,不由一阵紧张。风颂会不会猜出她要去哪里了?   但罗暮衣一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无妨。他七日不和她说话,如今为了仙台之事才来此处,也是她主动找他才说话,他断不会和她一起下去。   但听风颂更刺耳的冰冷声音传来:   “敢问罗魔主有何计划?还望先如实相告。”   罗暮衣抿唇:“阿颂,你也当猜出来了,此处有凶相,我得独自下去勘查,破凶相。此事我以前做过,没什么大碍。正好我想找人看着上面的魔官管制灾后之事。阿颂,你来正好,这t z上面之事,就交给你了。”   风颂却再度陷入沉默。   罗暮衣蹙眉看他。   却见他抿唇少许,也缓缓蹙眉,冷冷道:“罗魔主,请恕风颂直言,经过上次坡中之事,仙台恐怕无法放罗魔主独自下去。”   罗暮衣蓦地抬眸。   若她先前心下惴惴,此时细思风颂的话,火气也出来了。   他话中之意她怎么会听不出。   什么仙台,分明是经过上次庶平喂灾之事,他自己不愿她去。   罗暮衣也焦灼起来,无论如何,她都得去。   她语气也变得不好起来,冷冷道:“风颂,恐怕你无权拦我。此地是魔域辖地,我身为南领地魔主,想去就去。”   风颂却垂眸:“我并非要拦你去。”   他声音也如浸了寒冰,“我如今是仙台驻北承政仙官,也是仙盟少长老,也为你这位联姻的道侣。按照当年仙魔和谈的盟约,我所掌驻北仙台,对魔域妖祸,有稽查权,幽圹也不可夺此权。”   罗暮衣已是越听,越火冒三丈。   她张口想说什么,但想到外面的人,反手甩下一道结界。   此界密布,可阻二人的交流被外人看见和听见。   罗暮衣设下结界,便回头,已不压抑火气,深吸一口气,声音扬高了一度:“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自会跟着你下去。”风颂声音也冷了分,又顿了顿,“此次,断不会出现上次的事。仙台护人出,魔域拿人喂。”   罗暮衣的火几乎要从眼中喷出。   风颂说话简直不留情面了。   但想起上次妖祸之事,她也气短几分,风颂的话,也是实话。她也不好反驳。   “你就如此看我么,风颂?以为我次次下去都要害人?”罗暮衣手叉在腰上,大声道,“你就这么一点情面都不留,要随时盯着我么?”   风颂却猛地抬头瞪她,张了张唇。   似她说了什么荒谬的话,也似他有什么想反驳。   “……”但半晌,他却又冷冷抿唇,也没有任何收回话的意思。   罗暮衣快被他气死了。   但她很快想到,如果风颂真随她下去了,她怎么好单独找“昏惑”。   她不由压住脾气,好声好气地道:“罢了,阿颂,上次是我之过,不该那般做。如今幽圹之人不在,我此次绝不会如此。”   “我与你立心契罢,我绝不做害民之事。你不必与我同去,省得你不快。”   这个法子,罗暮衣急急转念生出,心中都不由为自己叫好。好天才的决策。她立誓,可是有法力限制的,能达成风颂的要求,也可让他不随她下去。她想不出风颂有什么缘由不答应。   不想,风颂蓦地抬头,冷冷瞪她,他看上去,似因为什么,十分生气。   半晌后,他盯着万寒,目光似能洞穿“万寒”几个洞。他寒声道:   “罗魔主,你似是很想独自下去。”   “……不是。”罗暮衣道,“不想为阿颂惹麻烦罢了。”   风颂又抿唇:“可是魔域有什么想瞒着仙域?”   罗暮衣第一次觉得和风颂拉扯极为烦人,她最后耐着性子道:“联姻之后,我对你如何诚心诚意,你都该看在眼里。阿颂,绝无此事,你不必疑心。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风颂却道:“不,夺魂坡受灾之地,魔主不去,我也必要亲自去看。魔主如果问心无愧,不必再劝。”   罗暮衣的火都喷上头。她说这么多,都低声下气成这样了,风颂也不退步。   过去,她二人常有矛盾,她也没见过几次风颂先低头。   凭什么?凭什么他次次这么傲?凭什么他克她?   罗暮衣实在忍不住,爆发了:“风颂,你就是非要和我对着干,是不是?我现下做什么你都要怀疑,都要阻挠,都看不惯,是也不是?”   风颂却也抬头,眼中盛出一样的怒气,寒声道:“我也想问问罗魔主,我不过行仙台之责,魔主为何阻挠?”   他闭了闭眼,胸口起伏。   半晌后,他压低声音,继续道:“我记得……罗魔主过去,次次入妖祸之地,几乎都要邀我同行。你为何偏生此次不愿?罗魔主最好给出缘由。”   风颂再仰头,他的目光,似要把她洞穿。   “……”罗暮衣瞬间成了哑巴。   风颂竟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的确,按她方才表演记不清自己告知风颂他是替身的思路,再思及她过去的表现,此时再不答应,风颂和仙台要起疑了。   但风颂怎么在此事上刨根究底?   她目光阴沉地看了会儿风颂。   只有到时候见机行事了。   “是,是我思虑不周。”罗暮衣淡淡道,“风仙君愿意跟随,便和我同去吧,这样也好。”   “……”风颂闭眼。   过去亲密的道侣之间,气氛冷若冰霜。罗暮衣抿唇,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抬步便走。   风颂看着她背影离去消失,蓦地垂眸,无声地盯着手中剑。   ……   而他们这貌合神离的冰冷,维持在他们共入妖祸之地的时刻。   夺魂坡外,山谷寂寂。是那冬季,入口蒙上了连绵白雪。断壁残垣外,横起数道金光四溢的法光,正是这妖祸之后,众人以结界封住了灾地。   罗暮衣到达时,披着厚厚的斗篷,斗篷内是轻甲。   再转头,只见风颂同披斗篷,负剑而来。   他玉冠银带,面如冠玉,手上万寒,荡出淡淡雪光。   而他走来,也不看她,冷着脸看结界入口,气质冷冽,令人不敢逼视。   罗暮衣心里冷哼一声,也转开头。   而此次入夺魂坡灾地,只有他们二人。   罗暮衣所在中洲,魔修分为魔主、魔士、魔者、魔徒四品,仙修则分为天师、仙士、仙者、仙徒四品。而罗暮衣是魔主,风颂是天师,是以他们都是千万寻一的上品修士,也是如今来这二坡最强之人,所以才敢进去治灾。   结界被打开,声如敲响洪钟,其内黄沙飞舞。   罗暮衣撑伞,先行进去,红叶落下。   风颂冷冷扫了眼她的背影,驱动万寒。他随罗暮衣进去后,结界再次关上。   ……就他们二人,风颂还是跟进来了。罗暮衣心里十分不爽,但还是没有掉以轻心,她一进去,便熟练地撑开结界,在地上放出了十二只蝎子。   蝎子前额鲜红,捷若雷电,遁入沙土远去,正是用以探查叩实的魔物。   她要探前方是否有危险。   这是常规。   而放出后,也得在原地等待一会儿。   罗暮衣起身,感受到风颂冷冷立在她身后,也不说话。她也不想说话。   “……”是以二人一时十分尴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4 00:01:00~2023-08-26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玖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金鱼坠可爱 32瓶;阿巴阿巴 20瓶;玖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厌烦   ◎风颂:“你如今,就如此不想与我同行?”◎   罗暮衣想了想:她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想法子和风颂分开走,让他松懈最为要紧。   心念一动,她先开口道:“阿颂,仙台可是已查到了什么?和我说说可好?”   风颂却道:“仙台所查出之事,一个时辰前已送魔营。罗魔主想必看过录事卷宗,并无所差。”   罗暮衣:“……”   她蹙眉,摸鼻子。此人态度好差。   不过她的确看过仙台所呈卷宗。风颂此时,像是没有别的事要再交代。   尴尬。她也不想再花心思说话,只打算等待蝎子回来,进去后再设局赶他好了。   他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   而道侣之间,气氛一时冷若冰霜,似被风雪冻住了。   风颂垂眸,凝视罗暮衣的背影,她背影也似染上冰冷。   他抿唇半晌,默了默,才冷冷道:“罗暮衣,我查访二坡过往之事,倒是听闻一事。与你有关。”   “……何事?”罗暮衣语气硬梆梆地回他。   风颂:“五十年前,你曾与同门来过夺魂坡,齐心设局,剿杀东魔地风暴营之人。”   ……同门,哪位同门?   罗暮衣认真思索了番,猛地想起。哦,五十年前,她和师兄岑浮来到此地,设局虐杀过政敌。   那时,他们在夺魂坡设下无数从古典里找出的酷刑,政敌体无完肤,全家尽死。魔宗之中,有他们立足之地。   此事也是她“疯女”称号的来源之一。   想到这里,罗暮衣当即凝眉看风颂。   他垂眸,冷若冰霜,绷着一张脸。   她竟一时判断不出,风颂是要问岑浮,还是批判她凶残地杀人。   “你提这个做什么?”罗暮衣道。   风颂冷冷扭头,也不再言,脸色极不好看。   “……”莫名其妙。罗暮衣也不想理他。   两个人都没了交流的兴致。   噗噗——   地上,那毒蝎接二连三地跳出来,是探查之蝎回来了。   罗暮衣数着毒蝎之数,凝眉,才对风颂冷冷道:“风仙君,东南,西南t z之蝎未归,当有残留之妖患。我去东南,你去西南,如何?”   “风仙君”。如此疏离的称呼,罗暮衣极少用。   风颂面色化冷,沉默了会儿,目光极厉,寒声道:“罗魔主,不必多说,我此后和你同行。”   “妖祸之地,凶险异常。望魔主勿要自视甚高,小觑了去。”   “……”罗暮衣心烦极了,也不说话,一把握着巨伞“殃见”,便先入了风沙,也不回头看他。   她已不掩饰对风颂的不耐烦和不满。   风颂凝视她的背影,眼睫一颤,凝眉,却也默默持剑跟上。   ……   道侣二人再次滑入冰冷、凝窒的氛围中。   罗暮衣走在前方,拿出寻妖盘,稽查妖踪。   听到风颂的脚步声,她抿唇——   她自然也不喜欢如今和风颂的氛围。   他们何时变成这样的?   是因为风颂心一直捂不热,她心烦才如此的么?   而罗暮衣记得最早的最早,他们刚成亲时,的确是她强求着风颂,逼着他,不准他一人下妖祸之地。她说不放心他。   下去后,两人开始毫无默契,风颂当时也如她现下这般,一个人冷冷地走到前面,也不想和她交流。   后来,他们遇险。罗暮衣开了庇舟之所。在狭小的结界中,她为他服了药,他对她用“尽清华”。   罗暮衣还记得冷傲的剑修当时脱下一半道袍,本孤冷的脸满是忍耐。他凤眸晕雾,瞪她,甚是好看。   然而,当一人对另一个人有怨气时,好的记忆,也会蒙上了一层灰。   罗暮衣不愿意再想。   她手持寻妖盘,见那针摇摆,东南、西南的字符都闪烁,半晌后,她蹙眉:“东南之光更甚,过往青龙出逃之象,常在东南。当去东南勘查。”   蝎子爬上她的手臂,罗暮衣顿了顿又道,“不过,途径东南,当有沙噬妖群,不好走。”   风颂却道:“西南之地,正照荧惑守心,红光四溢,也可聚妖。若不做处理,探东南回程,也易陷入险地。你就放着?”   他语气清冷,正如过去那明月峰上的师兄。   罗暮衣心里有气,完全听不惯他的语气,回头看他,一双眼乌不见底。   “所以?风仙君,说结论可好?”   “罗魔主。”风颂冷冷道,“先去西南,处理那方妖群,再往东南走。”   “唔。”罗暮衣也不是一生气,就要和人完全对着干,不动脑子的类型。她思忖着,这的确最为保险,就道:“行,去。”   二人再次前行。   而罗暮衣走着,垂眸。蝎子在她胳膊上爬。她感应到一事,却不打算告诉风颂。   前方西北,有野狐之骨,骨为阵眼,便是幻阵。   她打算把风颂骗进去,拖上一拖。她好独自去找昏惑。   狂沙漫天飞,罗暮衣撑伞为盾,忽听一声尖啸,是那野狐凄鸣。   罗暮衣身形一动,便滚入那幻阵。   虽然她和风颂感情不好,但她自认风颂此时万不会看她独自入阵。   果然,风颂见状,身形一翻,便随她跃下。   罗暮衣正要深入,手腕却一动。   只见风颂手上是一根青绫,缠上她的手腕,他冷冷看她。   “前方阴火阴水相映,天盘丁奇,地盘六癸,为‘雀投江’祸象,迷阵难破。魔主何必冒进?”   无法,罗暮衣回来,冷冷道:“我看清了,不过想快些进去,怕节外生枝。”   “凡事不可造次。快,则易错。”风颂道,“勿进。当先破前方迷阵之眼。”   罗暮衣暗暗抿唇。   风颂,也是常治妖祸之人。   他已看出此地迷阵了。她也不可做得太明显。   而罗暮衣也没想一次就算计成功风颂,这次不行,下次再说。   只听一阵妖物邪鸣,地底钻出,野鼠山狐,如暴风雨般携幽冥扑来,罗暮衣撑伞,反手挡住飞来的虫豸妖邪。   却听一道清越之声,万寒出鞘。   长剑夭骄,声如龙吟,一道震天响后,剑钉向罗暮衣东南三十尺之地。   直闻雷鸣撼地,长剑引雷,化出百道冰锋。地底妖狐之骨出时,长剑带冰,破其心脉,骨妖厉吼。   而罗暮衣和风颂虽然如今貌合神离,但成婚十年,到底一起多次入祸地,她知道该如何做。   她念出一道法诀,召出一道鬼气四溢的符咒,便直直将其射向那骨妖。   长剑定妖,符咒毁妖。   煞时,野狐之迷阵破去,毒雾散。   罗暮衣只觉周身一阵清凉,是尽清华萦绕她身。   她也撑盾。   二法合一,两人毫发无损地跃出迷阵,尽看迷阵坍塌毁灭,带着其中妖邪灭亡。   罗暮衣却暗暗抿唇。失去了一个分开走的好时机。   但她面上不显。   风颂则背对着她,以剑撑地,再次放出几颗白色的丹药,丹药遇冰,化成濛濛白雾,如白练般蒙在废墟上空。那上方的荧惑红光就此与此地隔绝,无法再映入此地引妖。   罗暮衣也检查了一番四周:“此地已清,往东南去罢。”   她心下也一阵焦急,若要分开走,接下来机会不多,不可出错。   而罗暮衣记得,他们前往东南,会遇到沙噬阵,即那被浸入妖血的黄沙,可形成惑人阵法,也会食人杀人。   介时,她趁乱找机会跑掉就可以。   风颂自然也对前往东南没有异议。   罗暮衣撑伞,隔绝从天而降的暴风雪。少时,他们便到沙暴之地。   罗暮衣眼见此地迷踪,果然混乱,心中一喜。   她对风颂道:“此地南为沙妖,北为风邪。我去南,你去北,速速战过再会合,如何?”   怕风颂反驳,她道,“我们相隔不会超过百尺,你也看得见我。大可放心。”   风颂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无声点头,没什么表情。   罗暮衣这才放心。   她打算,一会儿斩了那沙妖,本该会合之际,扬沙乱踪,随沙而走。   到时候,风颂来找她,她也说是意外便好。   罗暮衣立时去找那沙怪,只听一道清鸣,风颂剑再出,他已去北方。   罗暮衣杀妖经验丰富,振剑伏沙妖,不过瞬息之间。   而风邪无形,更难缠一些,罗暮衣听远方雷动,风邪凄吼,风颂竟是也要成功,她心头着急,当即要扬沙遁去。   遁去前,她也顺便暗下几符振出风颂那方的妖怪——凭她对风颂的了解,这些妖怪伤不了他,但能拖住他一会儿。   足够她消失了。   罗暮衣设符,扬沙。   小妖尽数朝风颂那方涌去。   却忽听远方雷鸣夹风吼,声化诡谲,她再观上方,只见那荧惑红光灾象,竟化成血箭,直射这沙噬北方。   “…………”   罗暮衣蓦地止住动作。按照她过往经验,荧惑出,必激大灾。   她正犹豫,但听一道震天嘶吼,地出裂缝,妖火喷出。罗暮衣咬牙,也顾不得其他,只得再朝北方去。   ……小妖风颂是可随意防。但这大灾,一个不小心,便是会重伤或致命。   ……她是想逼走风颂,和他感情不好,但好歹道侣一场,他也有助她治妖灾和筑领地,她也不想他真的陷入生命危局。   想到一半,罗暮衣已瞬间变幻了遁地的方向,她撑伞,朝北方而去。   只见风邪落地,地底喷出幽冥硝烟,似可食人。   风颂冷冷站在上方,万寒抵御小妖,但随那幽冥之焰喷出,风颂作为人修,竟是心神被乍出的幽冥之力压制,心神巨荡。   那飘散的风邪灵体,似要在被击碎前垂死挣扎,突然再聚双目和口齿,要对风颂撞去,实现致命一击!   罗暮衣蓦地化为金光,再次撑伞,已把巨盾挡在了风颂面前。   她回首,风颂额顶冷汗淋漓,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拉住他的手:“走。”   罗暮衣手上长刀鬼气现,掷出去的同时,粉碎了风邪。   她捏风诀,伞带着她和风颂跳离了这沙噬之地。虽然地底硝烟不断,但二妖已破,他们也破了此地。   而落地后,风颂持剑撑地,手背青筋滚动。   罗暮衣看他模样,本想问“没事吧”。但想到二人如今交流不愉快,风颂如今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便无声地等他歇息。   但她心下一凉:接下来,倒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时机分开走了。   大概只有这次和风颂探了番,等出去,她再想法子悄悄来趟了。就是找借口难找。   而风颂点了自己两个穴道,传灵力于灵脉后,手背青筋已平。   罗暮衣:“好了,我们继续走,如何?”   她又转念一想,实在不行,到时候逼出昏惑,确认的确是昏惑引毒,当着风颂作战解毒也可。他总不至于不随她杀妖。   但是,若是不是昏惑为她种的毒,那就麻烦了。这会让风颂发现她的毒,会成为仙台在魔域的一把刀。只能见机行事了。   罗暮衣正想着,却突见风颂抬头。   他一双眼冷厉如冰,似压抑着什么,紧抿嘴唇,竟是怒气极盛。   罗暮衣蹙眉。   却听风颂冷冷地道:“罗暮衣,你如今……就如此不想与我同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6 00:t z00:05~2023-08-27 23:1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柒、Jinhyo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她的思念   ◎她狂乱的字迹,写着“师兄”二字。◎   他声如冰雪,声音中,也满是极怒。   “……什么?”罗暮衣头脑“嗡”了声。   风颂寒声道:“那些小妖,本藏在地下。我杀妖成千上万次,知妖习性。我去北边风邪处时,那些妖群还深眠地下,怎就会突然出来?罗暮衣,你做了什么?”   “……你想多了。”罗暮衣蹙眉,心道死也不可承认,“我们不过运气不好罢了。我不是来找你了么?”   风颂却站起来。   他看向她,一向冰如霜雪的凤眸,已经在喷火。   他胸口起伏着,却是劈头盖脸地质问:“罗暮衣,你最近究竟在做什么?什么荒谬的谎言都编,什么荒唐的事都做。”   罗暮衣也瞪眼。   风颂:“哪怕你怒于你我上次二坡时争端,也不必做这些荒谬之事。”   “你实在,任性过头了。”   “……”罗暮衣完全未料到风颂出此言。   她的手握紧,反应了会儿,也阴沉了声音,“我编了什么?说清楚。”   风颂:“你自己清楚你编了何事。”   罗暮衣:“说人话。可以吗?”   风颂瞪了她一眼,便握剑朝前一步,逼视她:“那我便说清楚。你装醉,编出你所谓‘师兄’一事,试图引起我的注意或怒火。但罗暮衣,你的做法实在过于无聊,也过于任性。“   “我不会当真,也不会对此有任何反应。”   “……”   罗暮衣心里的火也再次烧起来。这次是憋闷的火。   风颂的眼似能洞穿她。但是她讨厌他这般目光,也讨厌他这种似能掌控他们关系的高傲。   罗暮衣本想说:你说不会对此有任何反应,但你不是正在对此生气么?可笑。   但转念一想,她这“替身”之举的确有因对风颂不满而生出,但最重要的是,她要保命。她必须演下去。   罗暮衣抬眸,换上一脸困惑和惊诧。   她眉头蹙得十分真心诚意:“什么?我喝醉了后……提到了我师兄?哪位师兄?”   罗暮衣语气飘忽了些,气焰也低了几分。   她眼神也躲闪起来,正如不想被发现秘密的人。   “……”风颂无声地瞪她,紧抿嘴唇。   罗暮衣又道:“……到底是怎么提的?你说啊。”   她声音满是试探之意。   若说风颂方才脸色很冷,此时,已再覆多层冰霜。   “你还要我重复么?”   “你不重复,我怎么记得起来。”   “……”风颂胸口起伏。   “风颂。”罗暮衣看着他,也道,“所以,你也要清楚,是我,在忍你的任性。不是你在忍我。”   “什么?”   “是我在忍你。”   他二人目光对峙。   却忽听一道震天声响,他二人都蓦地抬头。   苍穹之上,一道道鬼火扑朔而出,腥风四作。   乌云中,飞出无数羽虫邪嗥。   此界妖物,正分为蠃、鳞、毛、羽、昆,羽。   羽虫,凡间也有,被称为禽鸟。但此时,这些羽虫却散发妖气,全身挂着碎肉,张大利齿,如海潮般扑来。四周冥火星星点点,似在为妖怪们指引着路。   罗暮衣蹙眉。   怎么回事?可是地妖“昏惑”在附近指引妖群?   她当即打起精神,举起大伞“厌刑”,便冲向前方。   她的手却一把被扣住。   风颂拉住她,眼中压抑的怒气未消,目光如结冰雪。   罗暮衣被他扣着,心中对风颂的怨气也未散,她一把抽出手。   风颂:“……休要莽撞。”   罗暮衣:“别说我。我没你想得那么迟钝。我也认出了,这正是 ‘青龙出逃’。”   “龙出逃”,正是罗暮衣先前入妖灾之地的借口。   此为绝世凶相,天盘乙奇,地盘六辛,百事凶,可聚妖。若是不毁,此地便会灾祸不断。   他们如今碰见,说明他们已至妖祸之地中央。这也是罗暮衣可以找到“昏惑”的机会。   罗暮衣急着进去,回头道:   “只要毁掉‘龙出逃’,此地便安全了。你之后听我的指挥便好。我曾独……”   她为了展示经验,本想说“独自斗过”,但话到嘴边,她忆起最近的谎言,“我和我师兄一起曾斗过‘龙出逃’。我守上方天盘,你守住地盘便好。”   她正要走,风颂抬眸,眼神如利剑射来。   他拨开了她,便朝天盘而去。   罗暮衣:“!!”   “不过吵架,你便如此不顾大局?我说了,我有治理‘青龙出逃’的经验。”   “不是只有你一人有。”   风颂冷冷抛下这句话,身形便消失。   而他剑诀精妙,已臻造境。   只听一道震天声响,那正如梼杌穷奇的残暴妖兽,被绵密剑光所围。   扑!妖物尽数倒下,风颂不见身影,剑气如抽丝,如剥茧,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风狂雨骤地扑向妖怪,如死神伐妖。   “……”罗暮衣隐约从那绵密剑光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怒气。   但生气的不止风颂一人。   她横眉竖倒,撑伞抬刀。   震天刀气,辛辣迅疾,夭骄变化,不可方物。   地盘之妖落地,此起彼伏。   罗暮衣抬首,金光中不见风颂,又抿唇。   她和风颂虽都善攻,但防守与医治方面,他们各有所长。   她本习惯了善守的她冲在前面,但风颂要分,便分。她如今,要义是找到“昏惑”,寻得解毒之道。   想到此处,罗暮衣也冲入天盘,天盘之上,涌下如浪潮般的羽虫,更为难斗。   一踏入,她脚底一阵清冷,是“尽清华”的结界,大概是风颂留下的。   罗暮衣长刀燃火,再次放出毒蝎。   同时,光摇刀戟,刀气纵横!   她已如迅雷般,猛地钉向毒蝎寻到的幻象之眼。   幻象之眼,便是凶相中心,一旦被毁,凶相尽碎。   煞时,灵眼轰鸣,天崩地裂间,青龙发出缥缈的凄吼,罗暮衣恍惚间,却似忽然望进一对幽远的青眼。   [又……]   [又是……]   这眼,正是幻象。而按照罗暮衣的经验,凶相被毁,此地镇守之妖便会出现。   她四周布法阵,抬手,把一滴血送向那青色龙眼。   煞时,一阵疼痛,从罗暮衣被种毒的心脏传来。   以那龙眼为中心,坍塌的妖潮,竟撕裂出一道道漆黑的洞,妖力四散,似是入口。   昏惑真的在此处?她的毒也和此地真的有关?   罗暮衣当即变色。   她虽心脏疼痛,但怕风颂正好碰上发现,面上不显,便想跳入洞口追去。   然而,一道似垂死挣扎的凄鸣之声炸开。   气浪翻滚,一道死灵的气息,扑向罗暮衣的脸,她抬伞格挡,虎口剧痛。   死灵?罗暮衣瞪眼,她治妖经验丰富,自然察出这气息来自高阶地级妖!   她五脏六腑都被炸得疼痛,眼前又荡来雪色剑影!   一道衣袂带风声后,清香袭来,抬眸,只见风颂扣住她肩膀。他迎着风霜,手冰冷,如浸入冰雪。   而他反手送出长剑“万寒”,和罗暮衣的伞“厌刑”相叠。   “厌刑”,四溢鬼气,撑出巨盾,本有魔主的上境功力,竟在妖力拍打下晃动,撕出裂缝。   风颂“万寒”散出冰凌,正好补足这裂缝。   轰!二人合力,这散发着死气的冲击,在巨妖的尖啸声中,沉入了深洞。   风颂瞪向罗暮衣,凤眸中映着前方妖气的猩红,“这就是你的判断?”   “是。但也是我先把妖群攻去。”罗暮衣回了句。   她看准时机,又道:“一起!”   互相冷脸归互相冷脸。但二人绝不误事。   长刀“殃见”和长剑“万寒”齐出。   刀如龙蛇,血气横野;   剑如岳峙,星纹炸开。   二法交缠,惊天动地声中,光亮四溢,轰向了洞中和洞外之邪物。   一阵地震山摇,那羽虫和凄鸣震破苍穹,罗暮衣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便见凶相彻底坍塌。   她落地,一阵天翻地覆,竟脚下黄沙也开始塌陷。   混乱。混乱。   却见一根剑穗,缠住了她的手腕。罗暮衣认出是风颂的。   她也拉住他。   一片混乱中,罗暮衣再次落地,后背一阵疼痛。她躺在地上,五脏六腑被撞得生疼,却见风沙散了,她的手下翻,却碰到冰冷的石。   “怎么回事?”她迷蒙间抬头,却见风颂竟覆在她身上,双臂环住她,脸色苍白,额角冷汗又出。   他垂头看了她一眼,松开手,坐起身。   罗暮衣睁眼:“这是何处?”   只见漫漫黄沙之中,竟只有一二妖邪的白骨,“昏惑”和方才的妖怪不见踪影。   罗暮衣却心生不祥,方才,她和风颂大概是彻底解决了这凶相,所以此地恢复平静。但当时,那似垂死挣扎的凄鸣和攻击,是幻象,还带着地妖死气。   按照她的经验,这种声音和攻击,来自死去的大妖。   地阶以上大妖,若死,由于魂魄强大,也会t z残留意念在死去之地,攻击入侵者。   此时,他们破了凶相,沙地废墟一派平静,全不似大妖还留在此处的样子。   “昏惑”……还在吗?罗暮衣心底发凉,虽然心中已提前下了定论,却还是放出了毒蝎。   但再回头,她脸色却变了。   只见风颂嘴角溢出血,他抬手,似想快些擦去。   罗暮衣走过去。   风颂扭头。   “……”记忆方才风颂环住自己的姿势,罗暮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看他,手缩紧,有些困惑,却低声道:“你受伤了。”   风颂却冷冷扫她一眼,道:“关你何事。”   罗暮衣:“……”   这才像他。   罗暮衣本想说“的确不关我的事随便问问”,但见风颂咳嗽,方才也有他帮她挡了一部分冲撞,只过去,用力地拉住他。   风颂紧抿嘴唇,罗暮衣则把一道灵力打入他的体内:“你如今经脉乱了,不可动灵力,我为你传功治伤。”   “不要任性。”   风颂望她一眼,罗暮衣紧扣他的手,把灵力渡进去。   风颂看了她会儿,垂头,沉默了,也没抽开手。   半晌,罗暮衣撤手,风颂不知怎地,缓缓开口,语气平和许多:“此地平静,似不再有大妖。既已破凶相,我们肃清一二,便可以出去让旁人进来了。”   罗暮衣的蝎子也回来了。   她捡起来。   风颂的判断没错,此地没有危险。她的心也一沉。   她这毒的线索,到底去何处找?   罗暮衣“唔”了声:“当小心四周,以防还藏有凶阵。咦,那处……有石碑。”   远方沙地,骸骨累累,竟全是妖族尸骨。再远方,立着许多石碑。   石碑光芒,明明灭灭,所画图腾,为万鬼食人,诡异无端。   罗暮衣负手,已先风颂进入石碑之林。   风颂沉默地提剑,跟着她。   罗暮衣却突然驻足,蹙起眉头:“这里,竟有些打斗的痕迹……是人修来过此处,有一些时日了,但……”   她倏然抬手,困惑地看向手中的“殃见”。   只见石碑上,刀痕累累,混着妖血,痕迹似时日久远,但是……这上面的刀法,竟和她所用相似!   罗暮衣瞪眼。她来自南魔宗,所习刀法,只有两个人会。   便是她和她死去的师兄岑浮!   但此处,怎么会……   罗暮衣震惊地胸口起伏,手握紧刀,背对风颂。   风颂却突然道:“此处也有字迹。”   “你的。”   罗暮衣蓦地回头,再次震惊。   石碑上,有狂乱的字。   她只觉一阵熟悉。   风颂:“是你的字迹。你来过此处?”   罗暮衣再次瞪眼。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那石碑之上,仔细看去,竟真的满是她的手迹。只不过极为狂乱,写的是一些她字迹不认识的字符。   她却不记得什么时候留下过。   是熟悉的人……模仿的么?怎会如此之像?   风颂也似发现了不对。他抬头看罗暮衣,蹙起眉头。   罗暮衣摇头,实话实说:“我不曾记得来过这里。”   风颂把一道灵力送入石碑上的字迹,又寒声道:“乱心之迹。”   他抬眸,目光凛凛生寒。   “当是你入魔狂乱时留下的,你自然不记得。但你也说过,你的确来过这里。”   “……是。”罗暮衣点头。   乱心……这狂乱的样子,似真的是她“乱心”时留下的。   魔修功法,和仙修不同,仙修吸收天地灵气,魔修则是食鬼气,比仙修易产生心魔,也易走火入魔,此也被称为“乱心”。   风颂的话也让罗暮衣哑口无言。   她是来过这儿,还是和岑浮师兄一起来的,不止一次。   但她对这些石碑毫无印象。   她直觉认为自己哪怕“乱心”,也不该对此毫无印象。   不知怎么回事,盯着这些字,罗暮衣只觉后背发寒,眼底也散出戾气。   联系最近的烈毒入心,事态的发展实在超乎了她的想象,脱离了控制。   但罗暮衣已不打算和风颂交心,自然也无法倾吐心中担忧。   如今和他对视,她也突然再次想起了那日在通幽殿所见,后背又一阵发寒:   通幽殿,通天道时,罗暮衣见到她身陷囹圄时,风颂剑尖月光,命星所在,也是围绕着那些围困她的凶相喝彩。   她的手指突然发僵,垂眸。   罗暮衣蓦地扭开头:“行吧。既然没危险,你走吧,我自己查查。”   “你也该放心,这里没留什么危险之事。我也害不了其他人。我想单独待会儿。”   丢了线索,又发觉这诡异之事,罗暮衣心情不好,语气也不太好。   “……”风颂蓦地抬头,目光锁向她。   方才受伤时被罗暮衣强迫着拉过来传功疗伤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   他喉头动了动,似想说和问什么,但没说出口。   他沉眸,忍耐了番,却只默默立在罗暮衣身后。   先前是在吵架,但风颂如今面对罗暮衣的逐客令,也只是长身立在那处,沉默着,没有丝毫要走开的迹象。   罗暮衣回首,蹙眉:“怎么不走?看着这些字,我的心很乱,我想单独留在这里静一静。”   “……”她的语气不太耐烦。   风颂凤眸中燃起冷火,再次抿唇。他立在那里,面对罗暮衣的话,冷倔地把头转向一边时,目光却忽地僵住。   只见罗暮衣狂乱的字符出现在另一处角落的石碑上。   但石碑上,写满了二字:   ——“师兄”。   “师兄”、“师兄”、“师兄”……   那石碑上,罗暮衣的字迹,似足足刻了上百个“师兄”,如在狂乱地诉说心底痴狂。   最下方,铁画银钩下,是两句话:   “吾思师兄。”   “吾憎师兄。”   作者有话说:   夫妻二人:??????   ———   感谢在2023-08-27 23:30:00~2023-08-28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却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罗暮衣和三个师兄   ◎风颂:“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在意?”◎   石碑上的字眼,在任何人来看,都可联想到缠绵悱恻的情意。   罗暮衣见状,却彻底傻了眼,她究竟什么时候写过?   只见“师兄”二字,印在紫红色的光芒下,黄沙流动。   罗暮衣的心也乱了。   她冒出一个问题,这到底是指哪位“师兄”?   罗暮衣过去,曾和三位“师兄”有过情缘。   一位,是岑浮;   一位,是她潜伏幽冥地界时,偶遇了一位半妖少主,她伪装成其师妹;   另一位,便是万剑山时的风颂。   多年以来,罗暮衣午夜梦回,常想起三位师兄之一:   一百年以前,她死遁奔离万剑山后,想起风颂比较多;   奔至魔域,方拜入南魔宗后,她想岑浮比较多;   潜伏妖族,历经颠簸艰险,她想半妖比较多;   和风颂联姻后,罗暮衣又重新想风颂比较多。   有时,罗暮衣觉得自己和“师兄”二字的缘分,过于奇妙。   我是容易对有“师兄”名号的人生出情意么?   但现下,罗暮衣瞪着石碑,思绪完全乱了。   为何她记不得写了这个?   如果真是她走火入魔乱心时写的,究竟在写谁?   而罗暮衣在思考这上面的师兄到底是谁时,风颂却目光森冷,直挺挺地盯住石碑上的字。   他一动不动,冷风吹着他的袍服,猎猎作响,他也如化为风雪中的柱石。   黄昏的光芒落到他的眼上,凤眸之中,泛起灰暗的雾。   雾下,却压着惊涛骇浪。   他的脸苍白,冷风吹至他的袍袖,随风起舞。   却见风颂倏然起身,万寒上的指节苍白如可见骨。他身子晃动,摇摇欲坠,手背青筋起,罗暮衣扶他,却被狠狠地拨开手。   他抬眸,瞪着罗暮衣。   罗暮衣:“我也不知道此处怎会写这些。”   风颂嘴唇紧抿。   “……”   “百岁。”风颂却突然道。   “什么?”   他没抬头。   “你也是百岁之人。罢了。”   “成婚之前,有些情缘,也属常理。”他说话的内容是温和了,声音却如灌入了侵肌的寒风。   罗暮衣突然奇了,抿唇:“你……知道我,曾经的事?”   “罗魔主的事,在望北台自然一查便知。”风颂绷着脸,“罗魔主曾和死去的师兄岑浮有一段情缘。你二人,也曾……感情甚笃,险些成婚。”   “以至他死后,你不准旁人提他,烧了他的画像,他成了你的禁区。”   罗暮衣:“…………”   知道是“禁区”风颂还直接提?   风颂声音压得很低。   却见他突然抬头,一双眼都映着凛凛寒光:   “但如今看来,此传言有误。 ”   罗暮衣也冷冷回道:“怎么有误了?”   “不是……‘曾经’。”风颂低声道,“魔主看上去意难平,不是么?”   “……”罗暮衣简直目瞪口呆。她都要怀疑风颂是被夺舍了。   他不是一向不善言辞么?怎么直接质问起她是否“意难平”了?   但她转念一想,风颂高傲,不容沙子,大概是t z要刨根就底,日后好断个干净。   她本就计划和他分开,此时再暗示下他她对“师兄”的意难忘,风颂这还不气炸再也不来找她?   想到这里,罗暮衣也蹙起眉头。   “意、难平?”她似一个深情之人,突然被这三个字创到。   她神色恍惚了瞬,一向乌不见底的眼睛,被辟出了一道光,里面满是“缅怀”和“怔愣”。   也是她这一“晃神”,却突然撞入风颂在喷火的眼睛。   他没说话,但已胜似说话。   罗暮衣已经察知到,若是风颂是善言之人,此时已经要开口骂她了。   罗暮衣完全没料到风颂如此的反应。   她懵了,蹙眉,也质问回去:“你为何做出在意此事的样子?你不是从不在意的么?”   虚伪什么?平时不在意,此时还敢生气?   她本以为此话可以让风颂哑口无言,但听他冷声道:“我不在意?”   风颂又道,“罗暮衣,我是你联姻的道侣,是和你成婚十年的道侣,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在意?”   罗暮衣:“…………”   她心里再生茫然,也憋火起来。   风颂……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好理直气壮啊。   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罗暮衣眼中也喷起火:“的确是成婚十年,但你之前总对我摆冷脸,要拉一下你的手都喊‘自重’。你推拒我的亲近,此时说什么在意?真无趣。”   她的话如一把刀,猛地劈向了风颂。   风颂冰冷的脸,突然晃动。   罗暮衣低头,看向石碑,又如恍了下神,低声道:“若是‘师兄’……可不会这么对我。”   “……什么?”如果说,风颂先前,脸上满是怒气,罗暮衣这两句话劈向他后,他像是被冲击了,眼中的雾也散了,却更加迷蒙,让人看不清。   只是他身上的尖锐,似被冲散了许多。   他怔怔看着她。   罗暮衣道:   “但你放心,我不是三心二意之人。”   “这也的确不知道是何日写的了。”   罗暮衣心怀鬼胎,说着违心的谎言,她摸了下石碑,又放下,“我也是和你联姻了,不是么?往事已去,我们便都不要再提了。”   背过身时,罗暮衣抿唇。   实际上,她可以演得更夸张,凡民出身,她看话本多。   她大可以学着那些道德败坏的角色,大声吼道:你一个替身,怎么敢看我“师兄”的名字?随后盖住石碑。   但罗暮衣又实在觉得这戏虽然能伤害风颂,也会把她自己伤到——实在过于矫情和恶心。   她便干脆看向碑文,蹲下来,开始认真思考到底怎么回事。   黄沙遍地,罗暮衣的蝎子又去又回。   罗暮衣拿回蝎子,察觉到黄沙下埋了东西,便施诀,出现了一块骸骨。   罗暮衣心里发凉。她眼尖目明,一眼看出,那是地阶大妖的骸骨。   她要拿起来,那骸骨上却发出一阵灼人红光。罗暮衣蹙眉,这不好处理了。   一道符,却突然递到她面前。   符,正是仙修道符。   罗暮衣抬首,只见风颂披着斗篷,已来到她身侧,微微抿唇,把一道符递给她。   罗暮衣:“……”   她本以为风颂会直接被气走。   风颂:“此为消煞符,可除煞气。”   罗暮衣默了会儿,道:“不必了。我有。”   风颂也沉默,缓缓收回手。谪仙姿神隽朗端严,却沉声道:   “此时还需作甚么。你说罢。此地尚危险,不宜误事。”   仿佛方才一切没发生过。   “……”罗暮衣回首。   ……她真要怀疑风颂被夺舍了。   剑修骨重神寒,此时望着她,轻抿嘴唇,神态竟有一种乖巧的冷清感,又轻轻垂眸。   罗暮衣是打算和风颂分开,但见此状,她都不由恍神。   风颂,神仙中人。他的容貌,也的确非常让她喜爱,才让她念念不忘数年。   她猛地醒神,低头,也平复了语气道:“我得处理了这妖骨。你传讯便好,让外面的人准备进来罢。不过……”   她看向石碑,“如今事态不祥,我得用留影珠记下此地符号,并设下结界,再查下去。我来过此地,却不知真相,不可让外人知道。怕被东西领地的人利用了去。”   她语气是正常了,但有些疏远。   “嗯。”风颂道,“那我晚些再唤人进来。但我也会记录此地之符……仙台所需。”   罗暮衣:“行。”   她没再说话了。   风颂依旧垂眸,半晌,才念诵仙诀,召出幻影珠,记录此地之符,也用“尽清华”环住四野,清念消煞。   然而,他转头,目光触及那“师兄”二字,眼中又漫出几分怒气,但却是遮掩的,亦混着几分魂不守舍。   也不知怎地,风颂目光中的火,声音中的利,似都被上了道法咒,被什么锁住了。   他别开头,没让身旁的道侣看清他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8 20:00:00~2023-08-29 22: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金鱼坠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9582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告辞   ◎对不住。◎   “人灵之桥。”   少许,罗暮衣抬首。   风颂本也关注她,立刻随她声音抬头。   只见天空上出现一座桥。一个巨大的骨头落在桥头,双眼所向,是一座浮在天上的缥缈苍青色的桥,桥上的幽灵低吟浅和,竟是灰白的魂体漂浮翻滚,如长龙般蜿蜒。   人灵之桥,正是妖灾之地的另一道鬼魅之景,由鬼魂筑成,但不害人。后来,人修学会使用符咒,让此桥梯引路。   风颂已记录完此地石碑,扫了眼罗暮衣,见她也收好妖骨,便召出一枚刻着星纹的灵符,灵符入桥,桥上魂灵如散开的星星般洒向四野。   结界大开。   不久后,修士们进入了这妖灾之地。   ……   灰蒙蒙的天幕上,咆哮的狂风歇去。   罗暮衣坐在大车上,正对着手下的人部署。她派自己的亲信封锁了这里,不让其他人进来。   ——对于石碑之事,她着实不放心,便打算回去查上一番。   罗暮衣正要走,却突然听到一道声音。   “你……要先走么?”   罗暮衣抬眸。   只见幕帘被掀开。   风颂走了进来。   他长发如瀑,本清冷无加,但此时,月光罩在他的肩头,泻下淡淡的光,他目光竟有几分柔和。   “……何事?”罗暮衣问。   “妖祸之地煞气重。你方才,又闯了数道妖关。”风颂抿唇,“我和你同归,路上用‘尽清华’除你煞气。”   罗暮衣垂眸:“……不必了。我买了净化灵石。一样的效用。”   风颂见状,袖中的手腕轻转了下。但不知怎地,他似乎短短时间,就对罗暮衣的冷淡有些习惯,只仰头:“我有事与你谈,在路上和你说。与你同归。”   “……”罗暮衣怎么也没想到风颂主动要求,便也点头。   风颂踏上大车。幽香飘过。罗暮衣的大车由六匹睚眦所拉,一向是煞气重的,风颂也未改颜色。   而大车离去,激起濛濛雪尘。   罗暮衣便听着风颂和她说话。他声音清冷,仪态端庄,谈的大都是稽妖台在魔域需要协调的一些事。这是公事。罗暮衣便也公事公办地答了。   半晌,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先前,我……”   风颂垂眸,声音绷着,却开口道,“我已查夺魂坡之事。幽圹之毒蝎使当日至,路上杀人无数,实不好相与。”   罗暮衣抬眸:“……”   风颂闭了闭眼,“所以……是我没体会到你的难处。”   “你也是迫不得已。”   “对不住。”   罗暮衣再次眨了眨眼。这是……风颂么?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细想起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怎么也想不出来。   风颂又垂眸,竟又道:“再早些,对你说‘自重’……”   他目光几不可察地躲闪:“也是我当日身体中毒。中毒时,我一向……不喜见人。你当知道。”   “不知你对那日的话如此在意。”   “是我的错。”   罗暮衣却彻底傻了。她回溯过去,风颂什么时候和她这般说过话?   她的记忆中,从未有过。   她突然有点茫然,也有点生气。但说不清为何如此。   但她抬眸,却撞上风颂的眼。他气质是清冷的,但如今看她,目光柔和了几分。   他本是在偷偷瞅她,被她看到,又微微抿唇,竟似有几分紧张。   他却又试探性地朝她伸手。   “做什么?”罗暮衣问。   风颂低声道:“……尽清华。”   “旁的灵石,到底不及仙术。”   罗暮衣抬眸。   的确如此,灵石有杂质,不会全然清扫魔修的杂念。但尽清华纯粹,是其他魔修求之不得的功法。   风颂也不管她回答与否,手扣住了罗暮衣的手。   他的手温凉,触起来很舒服。   随即,一股灵力浸入了罗暮衣的灵脉。   那是一股清冽的灵力,但又有温润t z之感,如潺潺溪流,润物无声。   罗暮衣瞅风颂,却见风颂也在瞅她。   四目以对,他又微微别开了头,挪开了目光。   罗暮衣抿唇。   风颂……他的清冷,他的干净,他的俊绝,都十分入她的心。   但是,如今有妖毒在,她无论如何,也得和他分开。   当年的报复,也得继续。   风颂长发如瀑,轻轻扫她的手腕,少时,他松开时,罗暮衣浑身舒适许多。   罗暮衣:“多谢。”   “……你在说什么?”风颂冷冷道。但脸色却不是非常的冷淡。   罗暮衣抿唇。   她突然忆起过去,万剑山上,风颂作为师兄,便是如此神色。让她以为他们很亲近。   但是,该分开的时候,他十分决绝。   罗暮衣收回手,也不再说话。   二人之间氛围好上许多。   窗外,雪落下,望北台被洒上了一层雪。大车碾道,少时,他们已经到了罗暮衣的宫殿。   乌黑的堡垒,映在晦暗的暮色下。四周灯火点点。   风颂握剑,湛湛目光看她。   罗暮衣垂眸,过去,她的确都是会邀请风颂去她的寝宫的。   但今日……   “那就在这里告辞罢。”罗暮衣道,“我今日受了煞气,想独自休息一番。”   “……”风颂脸色白了分,“‘告辞’?”   罗暮衣点了点头。   风颂握剑的手收紧,少许,他低声道:“罢了,你去。”   顿了顿,他又道,“我的二弟子风迢明日来我宫中,可来见上一见?”   “……”罗暮衣皱眉。风迢,修刀的。过去她常去帮着指点。   罗暮衣淡淡道:“我若有空,便来。”   风颂垂头,抿唇,却对她点了点头。   罗暮衣走了。   却没看到身后剑修握剑,指节分明。   ……   罗暮衣回到魔宫后,挂了几个影子在自己宫中,不想让旁人发现自己真正的行踪。   随后,她溜去藏书阁。   那里有着南魔宗浩如烟海的藏书,她封上结界,把符咒和她带来的白骨相连。   罗暮衣滴出自己的血,却发现她的血融入白骨,似激起乐声,如在“应和”,但又不那么和谐。   幽冥之渊,正如“应和”的深渊。血脉相连,毒性相和,便可应和。   这等应和,便是血与毒不是十分契合,却也有契合的成分。   而按照她的情报,夺魂破的地劫妖,便是“昏惑”。她的毒,是和“昏惑”一系的怪物有关,但不是“昏惑”本尊引起的么?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染上的毒?   又为何,她对她石碑上写过的字完全无记忆?   她皱眉。   ……这次前行夺魂坡,她只觉身陷诡异。   有什么不对。   风颂的态度奇怪,都是小事。   她的毒,没有查出原因。除此外,她竟还去过妖祸之地却失忆了?可是什么人做的?什么在害她?   罗暮衣想到此处,背脊爬上一层凉意。   她只觉,她似乎陷入了一个她看不明晰的蜘蛛网。   有什么她不明白的事物,正在攻击她,要把她拖拽着拉入深渊。   而罗暮衣按照之前的法子,抱着最后的希望,尝试把毒挪到妖骨上,但却是徒劳。   无用。   她又陷入绝望。这条线索断了。   她还能如何?   远方,她倏然听到了烟火之声,盛大,如暴烈的星火炸开,这大概正是她领地的人正在点火扫灾,这是望北台的习俗。   罗暮衣却全无心情欣赏。   她全身冷汗淋漓,痛彻心脉,头似有剑在搅动,竟是又陷入了毒发。   妖毒,到最后,可以让人失去神智。   饶是罗暮衣用强大的功力压制,再服下提前备好的可以压制痛苦的药,她也没有无虞地度过这一关。   她压制了心魔,但也失去了戾气。   罗暮衣伏在地上,气喘吁吁,也是靠着风颂留下的“尽清华”灵力,才好受了些。   她闭眼。   但如今线索断了,她又能如何?或许,她该去趟东领地。东领地那尹东亭的余夫人,也中了毒,被处决了。或许那里有线索。   少许,罗暮衣压了毒,打算从藏书阁回寝宫,却忽听阁外密林一阵窸窣声。   藏书阁外,正种着一片灵树,布成结界,形成保护。   随着她踏出结界,一阵幽香袭来,如月下桂树,飘渺梦幻。   罗暮衣蹙眉,手上鬼气,如同电掣。   下一刻,一位貌美男修,从林中跌出,其裹着雪色宫装,满脸惶恐,见到罗暮衣,又羞怯地低下头。   “你是何人?”罗暮衣问。   对方忐忑道:“魔主,我正是新进的宫人,守此奉魔林。”   对方垂眸,目光内敛,神态和风颂竟有几分相似,但又形容艳丽。   罗暮衣早见多了这种场景,心里冷哼一声:“今天是何人安排你来?”   “玉无瑕大人。”   罗暮衣:“这么大的林子,就派你一个新人来守?你是哪家的人?”   对方说了一个门派。是魔宗下的分坛。   罗暮衣:“好。”   她扫了眼男子,召出一个灵果:“霜饕坛在望北台一直尽心尽力。此为北界松麝果,你服后,可保你进妖灾后除乱心之念,也可增长功力。赏你了。”   男修欢天喜地地谢过罗暮衣。   然而,对方接过灵果,却倏然目光凝住。   几乎同一时刻,男修手中一针射向罗暮衣。罗暮衣一脚踹去他的肩胛。   清脆的碎裂声中,男修的肩膀碎去,罗暮衣居高临下,在男修的惨嚎声中,她的刀已经插入了他握针的手,不过瞬息之间,搅动百次。   男修的手化为血泥一样的东西。   “好丑啊。”罗暮衣嘻嘻道,“尹东亭派你来勾引我后,你答允后,可知道你这么好看的手,会变这么丑么??”   对方惨嚎,方才模仿风颂的清冷,尽数消失,不过跳梁小丑。   “不,你,你……”对方瞪眼。   罗暮衣道:“想问我怎么发现的?一向我觉得可疑的人,我都试探一番。这灵果上,我抹了你们东领地暗阁之人才嗅得出的蠪血毒啊。你若不是东领地的人,怎会迟疑?”   她的刀却快速碾入对方的肩膀,切下对方的一条手臂:“说,你的同伙在哪里?你的目的是什么?尹东亭不会只派一人来。你们最好说出目的哦。”   幌子。罗暮衣看出来了。眼前的人不过幌子。   拙劣的演技。其他人有大动作。但他们低估了她的狠辣。   已在瞬息之间,罗暮衣的刀搅动,她知道怎么让人生不如死,但又保留生息。   手脚筋俱断的细作,发出震天惨嚎。   不过一息,他便在罗暮衣脚下留下一句结结巴巴的话,罗暮衣脸色巨变。   与此同时,震天声响中,结界里出现一道蠪蛭图腾,其状如狐,声如鬼婴,形为鬼灵,以利齿咬向罗暮衣。   另一方,数道锁链突然落下,有的匝地,有的则锁向她。   宫人说的正是:“取血……我们是来取你的血的!求您,放我,放过我,让我去死!!”   作者有话说:   之后两章小颂剧情较少(几乎没有),走完下一个剧情就很快到文案剧情。(20章一定到)   ——   感谢在2023-08-29 12:00:40~2023-08-30 20:0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中锋拉细线 40瓶;958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暮衣的过去   ◎罗暮衣从出生起,就在学会承受这种孤独。◎   长风飒飒,在罗暮衣脸色大变之际,那地上法阵如烈日将倾天砸下,绽放炽目的光芒。富有常识的修士一眼便知,这是要动罗暮衣。   不动,也要把其他人引来。   此时,罗暮衣刚压了毒,并未恢复好。若来了旁人,根本无法收场。   但就在这炽目光芒将升天之际,罗暮衣兔起鹘落。她正如技艺高超的杂耍者,踩着伞上荡出的红叶,如踩着无形的丝。   顷刻间——   只听清脆干练的窸窣声,罗暮衣指尖所向,鬼气如烟花炸开。   法阵被毁的同时,一人也凄鸣着跌出——   正是另一位刺客。   他震惊地看着罗暮衣,不敢相信,这究竟是怎样的反应,也不敢想象,这是怎样的判断力。她似一开始就识破了精心布局的陷阱。   罗暮衣落到刺客前,却是突然从指尖送出一滴血,要拍入那人体内。   刺客大叫。   罗暮衣:“叫什么?”   她手指一翻,冷笑,“不过移来你同伴身上的毒罢了,他正中了你们东领地的蠪血毒,七日后,身骨都将化为血水。”   “饶了我!我什么,什么都说……”   “是么?那不如先收起你手上取血的针?”罗暮衣掌心翻转,看向刺客的眼,“尹东亭,你也别看了。”   刺客屏息,下一刻,罗暮衣的脚踩碎他的手指,手洞穿了他的眼。   “罗暮衣——!”一道缥缈愤恨的声音。   刺客的眼,泛起一阵血红,两道光凝成蝙蝠的形状——那正是尹家的家徽,飞走又消失了。   罗暮衣眉头紧蹙,一掌击去t z,可让对方也神伤。   但她又忽觉气血翻涌,站定。   地上阴影蚕食了尸体,再无旁人,罗暮衣却周身渗满冷汗。   ……   方才不过一个来回,罗暮衣便得到了巨大的信息,但这信息却让她的心都搅到了一处。   把血送到刺客嘴边,是在判断对方是否知道她烈毒入心。   烈毒入心之人的血,可以使低阶修士也染上妖毒,痛苦无比。   那人大叫,作出害怕的样子,说明他知道。   但这中间又有一个矛盾点,既然敢被尹东亭派来这里袭击她,想必是死士,并不怕死。   罗暮衣因此确认,那反应是演给她看的。   此人身上必定有尹东亭的“耳目”,想作她的反应。   如今一切合在一起,可组合出极糟糕的信息,也有不糟糕的。   第一,尹东亭一定通过某种她不知道的渠道,得知并几乎相信她中毒,不然,他不会下如此大的手笔。   第二,尹东亭对此却毫无证据。不然,他不会赌着来试探她,无异于打草惊蛇。他会直接通告幽圹。   但他怎么会知道?什么人告诉他的么?是否和她夺魂坡诡异的经历有关?   罗暮衣冷汗涔涔,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极了。敌人似比她更了解她。   是以,当夜她便下了命令。   她要去望北山闭关。   望北山,南领地之北,遥望四野。每一年,罗暮衣都要去那里闭关修行。此时虽然奇怪,但别无他法。   她要避开所有人,对此作出决策。   尹东亭的刀,极可能杀了她。   ……   日落月转。冰冷的月亮被压在云层后。   魔域之东,芥沌城的田野上,农人火把高举、扫荡,是腊月之际,凡民在扫除秽气。   但除此外,四周都是死气沉沉的。   罗暮衣披着乌黑的斗篷,脸藏在阴影中,已经到了芥沌城。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牌匾。   尹东亭,就在这里。   她的斗篷下,是冬日的棉袄。她的头上,戴着木簪。她隐在被强召进城的凡民里。   魔域,一分为四,北为幽圹,东南西自治,领主听从幽圹皇室的号令。   而罗暮衣进入了这芥沌城,便感到一阵寒意。这寒意和她和尹东亭的仇有关。   他们分别为东、南两地的领主。   但罗暮衣和尹东亭的仇,早在他们成为领主前就结下了。   ……   尹东亭来自四大家族之一的尹家,是老来子,还颇有些天分,也曾在南魔宗修行。   而罗暮衣刚到魔域时,拜入了南魔宗。那会儿,尹东亭看不上没落世家的私生子岑浮,便常把岑浮虐待得体无完肤。   岑浮却也是个有心计的人,罗暮衣刚进去时,不知道怎么就被他盯上了。   罗暮衣当时明明刚经历了和风颂决裂的打击,对谁都不相信,但岑浮作局,让尹东亭以为她背着他救了岑浮,她便也被尹东亭盯上。   于是,罗暮衣本打算低调地苟着,却不得不开始每天和尹东亭忍辱周旋,躲避暗算,她那会儿厌烦岑浮厌烦得要死。   但偏偏那时,她只曾暗恋过风颂,虽见过险恶,却也没见过真正的险恶。所以,当她看着岑浮那张稠艳的脸,听着岑浮道“衣衣,没你怎么办”、“衣衣,我出生起什么都没有,只有你,我定不会像你梦里的喊的‘风师兄’那么对你”时,便渐渐沦陷了。   为了岑浮,她对上心狠手辣的尹东亭,有几次差点折了半条命。罗暮衣死里逃生。   这便是二人结仇的前史。   后来,仇恨自然是越来越深的。   二王决战,改朝换代,两败俱伤。罗暮衣早在一次历练中受困,结识了被困的长公主之女,她费劲心力侍奉,等长公主出来,她烧冷灶成功,成为了她们派系的亲信,也扶持了岑家起来。   而长公主和罗暮衣是新派的人,扶持幼年的前太女,也在和旧派对抗。旧派便是当今的摄政王兄弟为代表,尹家也为他们掌控。   罗暮衣作为新派新秀,自然和尹东亭这旧派子弟一直在互相争夺政绩,抢夺果实。   修炼魔功大成,罗暮衣早不是刚来魔域的黄毛丫头,她下旁人不敢下的妖灾,拥有旁人没有的手段,几次把尹东亭逼得气急。   但罗暮衣后来,却在自己全然没想到的地方,狠狠摔了一跤。   一日她被暗算,好不容易得来的疗伤灵果,政绩,被人偷了。然而,罗暮衣寻踪查去,却看到岑浮跪在尹东亭的妹妹尹东霜的脚下,正为重伤昏迷的对方穿好了鞋。灵果的灵汁,被岑浮耐心地送入了对方的灵脉。   他低头,眼中是压不住的阴翳和占有欲。   罗暮衣当时炸了,她质问他。   岑浮沉默许久,第一次展露真言:“衣衣,她是我心中永远的大小姐。”   “……我落魄时,她给了我一颗糖。”   罗暮衣这才知道,因为这尹东霜求他,所以岑浮背叛了她。因为尹东霜要被迫和岑浮的大哥成婚,岑浮发疯,以此为筹码,想回到岑家争夺。   后来夺了政绩的尹东亭听说了这事,还嘲笑狼狈的罗暮衣:“罗暮衣,你在仙域是恶骨,在魔域是平骨,真以为自己山鸡当凤凰了?你天生就是被利用的,低贱的,被抛弃的。”   这件事在罗暮衣心中刻了许久,哪怕她设局杀了岑浮,伤害也没有消弭。   从此以后,罗暮衣总是喜欢做一些局——去看过去她喜欢但不喜欢自己的人,喜欢自己。   似乎这样,可以证明她作为罗暮衣的存在。   她和风颂的联姻,似乎有这样的缘故。但到头来,他似也没有因为她是罗暮衣改观。   也很少有人因为她是罗暮衣就死心塌地地选择她。   罗暮衣其实从出生起,就学会承受这种孤独。   但如今无意想到风颂的冷漠,若即若离,罗暮衣嗅了口烟,便淡淡地把目光放远。   她重新看向“芥沌城”的牌匾。整座城,城中最亮,笙箫之声最好听,但随着城中到城外,城的边缘,笙箫成了寒风的声音,结界只保护城中之人,光亮化为了绝望驱邪、心惊胆战的火。   罗暮衣如今只身前来,便是来杀尹东亭的。   尹东亭露出了破绽。时机已到。   ……   一个时辰前。   夜色倾覆着芥沌城,罗暮衣靠在燃着火星的祭台下,敲响石砖,拿出一个斑驳的竹卷。   竹卷被浸泡过特殊的灵药,在罗暮衣的手触上的同时,字符变了。   [已查尹东亭管事霍曲东逃。尹东亭已派暗卫追踪。]   罗暮衣乌黑的眼中映着星火,几不可察地勾唇。这是一种傲慢的姿态,但如今她有资格如此傲慢。   而罗暮衣早在到达者芥沌城之前,便对此察出了蛛丝马迹。   她拥有蛛网一般的情报网,也在尹东亭这里安插了人。眼线回报,三日之内,尹东亭的不少耳目在芥沌城消失。罗暮衣让人报回这些人的名字。   当她发现这些人都是尹东亭手下霍曲的人之后,心里立刻有了数。   霍曲,此人是摄政王安插在尹东亭身边的人。如今霍曲的人消失,极可能暗示着——二王斗尹东亭。   罗暮衣一向对情报敏感。她赶来芥沌城前,派人在尹府附近打探,发现尹府果然暗暗派人追出城,霍曲管辖的赌场也关了门。她因此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此时,罗暮衣跟随人群进入了芥沌城。幕篱遮挡住她的脸,却见着一群官兵提刀而来,如狼群般圈住了人群。   “尹魔主下令,凡民之中,挑出二十个好看的少男少女入府。”   此话一出,凡民之间如羊群被点了火,一些虚弱的、但起伏的声音涌起来,却被官兵的刀声压住了。   “低什么头?”   罗暮衣模仿着前方的少女低头,官兵的影子压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幕篱被抽开了,随后,她被带入了尹府。   但罗暮衣绝不浪费时间。刚进尹府,她便直接随着那押解他们的官兵走。在一个暗角,她抓住了一位尹府的家臣。断裂的手掌。如在玩乐的“殃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伴着乐声。   罗暮衣:“为何带人进尹府?是有什么人来了么?”   尹府的家臣,本有些骨气,但罗暮衣擅长让人骨气尽失。她不久后,在把尹府家臣的尸体抛入两尺宽的枯井后,便知道了来的人是摄政王的使者。   ——“为什么来?”   ——“嗬嗬……魔主……嗬……魔主犯错了!”   ……   茫茫夜色下,大雪纷飞,压覆官道。静谧之中,空气却似吹来了万里外海洋的波涛声,这注定是不安稳的一夜。   几位黑袍魔修,正骑着蛊雕,踏雪朝北而去。他们正是摄政王派到东领地的使徒。   之所以来,便是刺探尹东亭的忠诚。   尹东亭,不日前,犯了错。他杀了摄政王要他晚些杀的人——余夫人。他自称没得到消息。   尹东亭写了呈罪书,但摄政王如今依旧怀疑他的忠诚:   余夫人,是摄政王一个亲信的女儿。尹东亭火急火燎为了烈毒入心杀,怕是想向t z长公主投诚?   摄政王十分恼火。但这几日,幽圹也得到了密报,一个可靠的来源,正在试图证实尹东亭的不忠。   “送了呈罪书,也不知道尹领主能不能挺过?”   “等等,前方是什么?!”   只见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法阵,黑影憧憧,尽数冲了上来。   在一阵如琴弦乱拨的风声中,使者们发现法阵也让他们的通讯玉简失效了。他们咬牙。   少许,一道烟火炸亮在芥沌城的东边。   是使者在昭示信号,让摄政王来到城外的暗军进来,让尹家改朝换代。   ——   尹府。   枯鸦飞离树枝,那讨好使者的少男少女,被赶走了,赶入那毫无人气的冰天雪地里。   尹东亭正一人坐在那堪比幽圹地宫的幽室中,在他琳琅堪比皇宫的收藏里,冷汗涔涔地盯着两封信。   一封信,只要烧掉,可以送往幽圹;但另一封,却是写与罗暮衣。   [蠢货!]   他眼前的宣纸,突然出现了一道墨渍,只有尹东亭能看见。   [再不告发罗暮衣,你就真没生路了!]   尹东亭的汗落到宣纸上。他努力不去看字迹。他隐约知道这和谁相关,但不敢听。   他想,他或许可以和罗暮衣谈判,要挟她,借此拼出生机。   罗暮衣——尹东亭脸上露出了恶狠狠的阴冷表情,别人算计我,我可以算计你!你的命脉,在我手里!望北台,从此被我掌控!   “尹东亭。”   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尹东亭回头。   但随之而来的,是他手臂、下腹、脚掌,同时传来的一阵酥麻。这酥麻如同波浪此起彼伏地飘入血脉,软绵绵的,轻飘飘的。那幻梦的力量,如丝线般,千丝万缕,缠住了他,让他有一瞬入坠入海浪。   如果尹东亭此时清醒,会发现,这是南魔宗最极致的功法——“千傀”。千傀丝造梦,让人坠入梦乡。   他也在南魔宗,但尹东亭作为魔主,在今日之前,从未料想,自己会毫无察觉地、会被碾压般地,拉入千傀丝的陷阱。   他自然意识到了这点——   是三息后。   但这已经晚了。   他看到了他的脖颈喷出了血。   他看到了罗暮衣手中的刀。   她的刀上,刻着蓝宝石,是余家的徽记。   尹东亭张了张唇。   罗暮衣却高高在上地凝视他。   她很安静,恢复本貌,正如死神。   她的眸子,黑得看不到底,此时泛着一点红色。   但她的目光很平静,像是她本就是主宰,她可以凌驾在他之上。   她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一点停顿。   静谧中。   落雪声、枯鸦振翅声,在天空盘旋。   头骨落地声,流血声,在地上蔓延。   一刻钟后。   一道影飘出尹府,在摄政王的军队围来之前。   尹东亭的府邸,被大火吞没。   ……   此年腊月二十八,幽圹记,尹东亭叛变,但因发现摄政王围城,畏罪自焚而死。   长公主借此发难,削摄政王之势。   多年以后,才有人查知,当年有人给尹东亭的手下假传号令,围堵使者,此人正是罗暮衣。而在使者们带人围来前,点了尹府,伪造尹东亭畏罪自焚的人,也是罗暮衣。此事也被记为“盗令谋”。   但总之,罗暮衣当时,至少在这件事上,全身而退了。   哪怕有人觉得尹东亭死得蹊跷,恶意揣测她参与了,因无证据,也只能从其他地方为难罗暮衣。这是后话。   ……   两日后,罗暮衣从大车上下来。她的头上缀着金丝编成的长带,头发被辫成了粗重的发辫,甩在了身后。她穿着一件紫衣,妖冶又明艳,沉冷又夺目,从大车上踏下。   ——众人皆知,闭关的魔主回来了。   远方,大雪之下,是一道雪色的身影。风颂的腰间玉佩,才让他和大雪分隔开。   风颂正在送走二弟子风迢。   风迢告别师父,却一步三回头,颇有些不放心。   风颂,作为师尊,一向是严厉冷言的。但这两日,风颂却多了几分魂不守舍的漠然。   “师尊,弟子将归仙域,望师尊安康。”   风颂点头,沉默着送人离开。   但目送了风迢走后,高挑俊朗的剑修,手却不自觉地摸上玉简,不知他想到什么,又神色冷漠地放下了手。   罗暮衣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传讯竹简。   这几日,其实她陆陆续续收到了些风颂的传讯。   ——[你在何处?迢儿在等你指点。]   ——[为何突然闭关?]   ——[暮衣?]   罗暮衣没有回信。一来,她“闭关”的前几日满心满眼都扑在刺杀尹东亭的事上,没时间管风颂。二来,刺杀尹东亭的途中,她又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回忆,便故意不回信了。   风颂后来也没了声。   此时,罗暮衣从大车上下来,是归程。   风颂回头,正好与她四目以对。   却见他倏然扭头,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8 22:05:16~2023-09-02 13:0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金鱼坠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中锋拉细线 40瓶;韭菜 5瓶;95827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除夕   ◎风颂:“罗暮衣,哪怕你之后求我,也回不到过去。”◎   谁也没想到,望北台的大雪,在除夕之夜停下了。罗暮衣披上一件紫色的斗篷,戴上五金冠,便朝大殿走了去。   茅鞭在空中转了两圈,劈在地上,啪啪作响。笙箫锣鼓声,震天闯地。   这正是魔域独有的除夕庆宴,宫中请来杂耍者,甩着茅鞭,吹着笛子,穿着黑衣和花裤子,意为把瘟疫吹走,也被唤为“驱疫”[1]。   罗暮衣到时,群臣皆在。   少许,风颂也来了。   他身着一身白青绸缎,披着浅云色的披风,头戴皦玉头饰,满身贵气。   按照礼制,众人都要朝罗暮衣和风颂贺岁。   风颂见罗暮衣,抬眸,冷笑一声:“我还当,罗魔主今年不回望北台过年了。”   罗暮衣淡淡道:“望北台为我领地,我怎么可能不回?仙君多虑了。”   风颂抿唇,转回头。   随即,热闹的笙箫声和庆贺声挤入了二人之间的冰冷。   有童子上前来,罗暮衣撒了把灰,撒到他们的头顶,意为驱疫。   也有臣子上前献礼,献礼之人,风颂点头,他身侧一位弟子收下,一位弟子又与魔官一齐发下灵石宝珠,是在赐福。   众人谢过罗暮衣与风颂。   只闻茅鞭和笙箫声再响,可谓“暗中崒崒拽茅鞭,倮足朱裈行戚戚”[1],乐声、庆贺声交织在大殿之中,似把这大殿都点得沸腾了。   又有宫人上来,为罗暮衣和风颂摆上了屠苏酒和五辛盘。五辛发五藏之气,以藕、豌豆、葱、蒌蒿、韭黄和粉丝做成,可清浊气,是迎新之习俗[2]。   罗暮衣和风颂领着望北台众人食下。   啪啪——   茅鞭舞,驱疫除鬼百病消。   啪啪——   撒灰堆,但求万事如吾愿。[3]   ……   望北台的除夕,罗暮衣却不得不踏出山上的乌黑高殿,去到那田野上。按照习俗,罗暮衣和风颂都得去巡一番田野,为众人赐福,同时观那防妖结界是否有故障。   这一日,他们从宫中出发,巡望北台乡野,从北向南,千人随。   风颂一路上十分尽责,他冷脸低头检查每一处的结界,也不与罗暮衣说话。   罗暮衣则带领众人,把魔修覆了印的“门魔”送往每一家,可有庇护和护身之用。   不久后,罗暮衣的亲信求见。她才下了大车。   罗暮衣:“你说,瞻北府佥事陆知河消失了?”   “是,魔主。”   罗暮衣压低声音。这是她的近臣之一,也是无瑕的属下。不知怎么会如此。   罗暮衣:“压下去,去查。”   “主,还有一事。”手下磕磕绊绊道,“前几日,风君派人来寻过无瑕主管,问是否能联络到您。无瑕主管未敢瞒仙君。仙君……似这几日有些生气。”   罗暮衣手一僵。不过,她和风颂本来就要分开了。她也不必和过去一样在乎他的心情。   这样也好。   罗暮衣:“哦。”   “关于仙君……”手下道,“我们也发现……风仙君的二弟子并未回仙门,而是望北台去。风漾也在路上接应了他。他们似乎要去北边查什么事。无瑕主管说,怕他们发现……‘那个人’。”   那个人。罗暮衣蹙眉,摇了摇头。   “……罢了,知道了。没那么容易发现的。防住便可。”   ……   大雪堆砌在路边,太阳自天空升起,田野上的众人举着一个长杆,长杆上是燃烧的火把,也是为望北台领主和众官驱疫。魔官和仙台之人也抛洒彩绸赐福。   在巡田之后,罗暮衣和风颂还去行了“镜听”之仪[4]。   “镜听”,注水满铛,置勺于水祭拜。拨勺旋转,望镜而听,便可听卜者t z之兆。   在凡间,通常是抱镜而出,听人之言。但如今,罗暮衣和风颂自是请望北台祭祀行此礼。镜中会自行出现卦言。   众人也对此重视极了,因为会预示望北台的未来。   罗暮衣知道自己最近运势不好,于是她早贿赂了祭祀,她注水拨勺之后,出来的是“大吉”。   [大吉,资性英敏,载宝沉舟,浪里淘金,德高望重,和顺畅达,大功有成。]   众人自然对她恭贺。罗暮衣微笑,对此早有准备。她回头,没忍住还是看了眼风颂的。   他凝视镜。   祭祀摸镜,镜中出:   [半吉]   [好事多磨,虫豸作祟,艰难不堪。然峰回路转,情可平山海,百年情深不绝。惟留一伤心人。]   风颂低头,神色微动。   罗暮衣见状,也回头。她见那“百年”,不由眉头挑了挑。   这“镜听”她本就不喜欢。自觉不准,情深?她和风颂还能有什么情深?还是说风颂与其他人?   风颂却脸上印着天上阴云的影,他二人退下后,便也有旁人也在行“镜听”之仪。一旁的主飨官记下了二人的占文。随后,二人便上了大车回宫。   太阳西斜,暮色浸大殿。   罗暮衣的寝宫,叫作“荆岫”。那是一座罩在暮色下乌黑的宫殿,乌墙上挂着彩幡,嘉树罗。   罗暮衣回首,正要和风颂告别,却见风颂冷冷地瞥她一眼,绷着一张脸,便提着“万寒”下去了。   罗暮衣:“……”   “风仙君。”她轻声喊道。   二人今日几乎没有怎么交流。罗暮衣此声温柔又温和,似总算划破了二人之间的裂缝,让二人间的空气暖了些。   风颂听到“风仙君”三字,却是闭了闭眼,抬首看她。   他目光如那裂谷的冰,似压抑和冻着什么。   “风仙君,您这是要?”罗暮衣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礼貌。   “怎么?”风颂冷笑一声,目光落到了罗暮衣和自己疏远的距离,抿唇,“我要去你宫中,你便自己不回去了么?”   “去我宫中?”罗暮衣困惑地蹙眉。   风颂:“……”   风颂又闭了闭眼:“我有事,和你说。”   他目光冷冷地扫向罗暮衣:“总不至于你如今还不让我进你的寝宫一步了吧?”   “你这是说什么话……”罗暮衣在困惑,但见四周的人望来,她点头,“好,阿颂来,自然是好,进来吧。”   她负手进去,风颂见到她要么离自己几步后面,要么就冲去前面,不由闭眼。   不知道还有谁记得,过往风颂每次来,罗暮衣都非要拉上他的手,笑容灿烂。   ——“阿颂来了。那我们说好,今日你住下……要住在这里哦。”   一些事,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仙君闭眼。   ……   罗暮衣的寝宫很干净,还有着一股幽香。对于“雅”,她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但也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墙上挂着许多笔力狂来清劲的字画,字画的对面则放满了许多她收来的兵器。   罗暮衣吃惊的是,风颂来了后,便让她的宫人退下了。   面对罗暮衣询问“干什么”的眼神,风颂抿唇,沉默许久,才道:“今日是除夕。”   “所以呢?”   风颂抬眸瞪她。   随后,他却突然解下芥子戒,放到了罗暮衣桌上。   那是一枚精巧的芥子戒,其上玉珠澄透,光彩引目。   风颂扭头:“既然是新春,我有礼赠你。”   他抿唇,不知想到什么,耳朵上浮上一层红:“望你新岁平安,事事如意。”   罗暮衣见风颂如此,愣住。   她何时见过风颂主动这样?   ……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风颂目光又望过来,罗暮衣犹豫了下,本想说“不必”,但不知怎地,还是打开了芥子符。   过去,按照礼制,风颂的确每年都不缺礼物,但一向是找外人送来,鲜少直接给她。   这里面竟有三样礼物。   第一样,是一个鎏金色的发带,发带的边缘,还有绯色的小珠。罗暮衣拾起来,只觉一股奇异的力量漫上手,她识别不出。   她抿唇一会儿,抬眸问:“这是什么?”   风颂扭头:“发带。”他又垂眸,眼尾有几分红,“其中之力可以做什么,你……以后便知。”   罗暮衣放下发带,见风颂目光过来,她一怔,过去,她一向得到他什么东西,都是要立刻给自己戴上的。但如今……   罗暮衣想了想,把发带放回芥子戒。   “多谢。”她道。   “……”风颂回首,抿唇,也不看她,脸色却似不好了几分。   罗暮衣又看向其他两件。   一件是一枚刀穗,刀穗之上,有凝聚了尽清华力量的珠。   罗暮衣看了眼风颂。   “……”她不久前,才把他送她、或者说她强迫他制的刀穗丢了。因为当时勘了天道后太想与他分开。不想风颂发现了。   罗暮衣还以为,风颂不会注意到这件事。   她想了想,把刀穗放回了芥子符。   风颂低声道:“你先前的刀穗呢?”   “不知道。”罗暮衣道,“似乎是上次在夺魂坡弄丢了。”   风颂沉默了会儿:“那便用这个吧。”   罗暮衣:“看看吧。”   “……”风颂抬眸,冷冷地瞪她一眼。   罗暮衣却又看向第三个,第三个礼物,是一个灵气四溢的草环,上方是一颗明月般的灵珠。   草环类手镯,上面的清溢灵气,竟让她周身通透。   “这是净灵草。”风颂垂眸,“我朝大长老要来。”   “你戴上,便不会完全出现遗忘走火入魔时的事。你走火入魔后,这上面的明月珠便会出现黑气,你可借此勘察。”   罗暮衣:“……”   若前面她还想拒绝,但落到此物,她倒真的有些不舍了。   这种物件在魔域是没有的。在仙域也是众金难求。罗暮衣上次才经历夺魂坡的事,自然想要这东西。   但见风颂的目光又望向她,目光还压着些企盼,似在等她的态度。   罗暮衣想了想,还是把草环也放回了芥子戒。   “多谢。”罗暮衣低头,“你费心了,风仙君。”   风颂抬眸,目光瞪向她,他似是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罗暮衣又道:“不过……这几日我太忙了。没什么送你。日后我找人送来。”   “……”不知怎地,风颂垂眸,手收紧。   他盯着手,过了会儿,才低声道:“无妨。当日你送我暖玉棋,杀刘泉焕已是礼物。我也没还你。”   他又顿了顿,轻声说,“我记得你的心意。”   罗暮衣却突然一愣。   暖玉棋,去仙域暗杀风颂仇人,不知怎地,这明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她突然觉得过了好久。   就像是,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或者说,她觉得如今的自己,不会再做了。   罗暮衣陷入沉默。   室内炭火烧,暮色渐渐暗去,夫妻二人,听着远方的田野和宫殿炸响了烟花声。这是四周都在庆贺新年。   罗暮衣却突然觉得很尴尬。因为她不说话,风颂也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他也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们总不至于这一晚就这么尴尬地坐着吧?   罗暮衣实在不喜欢对上风颂的这种尴尬,她想了想,解开了斗篷。   她把斗篷挂在衣架上,露出了紫色的袍,挽起袖子。   罗暮衣作出要休息的样子,而在过去,风颂一向不和她亲近,或者说不和她一块睡,她作出这副模样,他应该懂她的意思,会提出告别吧?   而罗暮衣把斗篷挂到衣架上后,紫袍束身。她和全然柔弱的人不同,身材矫健,但因为修炼魔功也可助于美貌,腰身出。她人映在火光中,竟染着红。   罗暮衣没想到的是,风颂看她一眼,竟再次抿起唇,而那炭火的火光,染上他的脸颊,镀上一层红。   旋即,他把自己的披风解开,也放到了罗暮衣的衣架上。   二人斗篷和披风并立。   之后,风颂的脸染红,看了她一眼,侧开了头。   “之前还那般,你真是……”他声音中有几分埋怨,但手却放到了自己锦袍的编扣上。   罗暮衣:“???”   她大脑懵了瞬。   随即,她却突然道:“你做什么呢,风颂?”   风颂回头,看着她的神色,脸色变了。   罗暮衣:“那个……我今夜想一个人休息。”   风颂脸上的红彻底褪去了。   他望向她,眼如望入冰雪:“你说什么?今夜么?”   罗暮衣道:“我最近倍感疲惫,我想自己休息,不想要旁人叨扰。”   风颂:“……”   他冷冷地望她,目光彻底化冷了。二人之间的氛围坠入冰窟。   不知道怎地,罗暮衣只觉风颂那方,一切是静谧的,一切是安静的,但那却仿若海面,下方有什么汹涌着,似有什么要点燃了。   风颂目光紧紧地锁住她。   罗暮衣倏然觉得,风颂如一个高高在上的猎人,在审视着什么。   她自然也不害怕,迎视。但突然觉得这样的风颂,有几分陌生。   二人之间沉默着。   罗暮衣想了想,再次催促:“风仙君。”   风颂却抬头,这一次,眼中是t z冷火。   但他的声音,却很冷静:“罗暮衣,你知道么?”   若是过往风颂的弟子,见到他如此沉冷的脸色,听到他如此波澜不惊的语气,只会脸色大变,让其他人快跑。   罗暮衣却死皮赖脸: “知道什么?”   风颂:“我的忍耐有限。”   罗暮衣:“哦。”   风颂:“……”   风颂的脸十分平静,但说话,却仿若在平淡地于平地炸下惊雷:“今日,你让我出去,我便不会再来找你。”   “我不是不识趣的人,这么多天,我也明白了你的态度。”   他看向罗暮衣,“但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如此么?”   风颂的目光寒冷,“你想好。若我这次出去,哪怕你之后来求我,怎么求,我们都回不到之前了。”   罗暮衣:“……”   她目光也化冷了,看着风颂:“‘求’?”   她最近突然有点疑惑,不知为何她远离了,风颂态度为何突然改变。   但现在,她突然明白了些。   风颂这样,大概就是被她十年磨得动了点心。   于是,她不理他,他才总算着了急。   但这点动心,比不过他的自尊心,盖不下一点他的高高在上。   所以,他觉得她会求他。   所以,他也以为,是她离不开他。   但过去十年,她也的确表现得如此。   再往前,似乎也是如此。罗暮衣闭了闭眼。她突然想起,她潜入万剑山后,曾因犯错被风颂抓住。他怕她说谎,喂了她真言丹,她当时没有功力,扛不住丹药,不得不说实话。   不过,她说的是——   “喜欢师兄。”   罗暮衣闭眼,再次睁眼,她心里一派冰冷。   她想到过去的事,心中也烦躁极了。   “我方才说错了。我的确算不上疲惫。”   她抬头了,声音很冷,“我只是不想和你一起过年了。风颂。”   “就这么简单。”   ……   正月初三,距离风颂上次离开已有三天。罗暮衣还记得风颂当时看着自己,凤眸睁大了。   神色仿若撞入冰天雪地。   他看了许久她,见她的确如此,他闭眼,转身拿着斗篷走了。她的寝宫也似撞入了冰雪之中。   罗暮衣靠着火炉休息,芥子戒还在她这里。   她想了想,把风颂的芥子戒收入自己的芥子戒。   却不知,他们这一闹,魔宫上下都在传他二人情感破裂的事。罗暮衣身边,有几个魔官都跑来问了,竟就对着她大喇喇地问他二人如何一回事。罗暮衣无语,把人赶走。   但无瑕给大多数人透了底,大多数人都噤若寒蝉。   如今,看上去此事循序渐进地解决了,循序渐进地分开,不正是她想要的么?那画像也不必祭出来了。   当时罗暮衣是找不到人编,才祭出岑浮这个名字,实际上,她也根本不想用岑浮的名字搞这些。   “还未寻见瞻北府佥事陆知河?”罗暮衣问。   是她失踪的属下。   “多派些人。沿途镇守,一有动静,立刻回报。”   “是。”   ……   而望北台的正月初三,罗暮衣作为领主,也有必须完成之事。她需要去踏春,去西边的田野看凡民鞭春牛,进行祈福祭仪之后,还得在那里住一晚,名为“镇地”。意思是她一人镇住那田野所有的邪气,希望妖灾少来。   过去,罗暮衣按照礼制,是要和风颂一起去的。   她如今避着他,自然不去,还找人去打听了一番。听闻风颂寅时便起早带仙台之人去了,她如今细细一算,未时,怎么也碰不到。她可以出发了。   路上,罗暮衣找了一位属下,问:“我要你做的事,成了么?”   “主……那妖语之册,岑家不知道藏在何处……那尹东霜小姐五日前去了芥沌城奔丧,如今又和她夫君岑家家主岑望离去了,我们追了一阵,没有追到……”   罗暮衣闻言,无语。   实际上,她这几日一直在对付手上的竹册。   这竹册,是她从东边带回来的。杀了尹东亭,她来不及搜一遍尹府。只搜了他所在的书房,找出了这个被结界保护的竹册,还有他桌上诡异的石头,想从中得出尹东亭哪里得知了她的消息。   那石头她带在身边,未让旁人发觉。只不过她摸着时会诡异地颤抖。她是警惕之人,把那石头烤在了火上,但这几日那石头都未露出端倪。   竹册之上,则爬满了诡谲的字符,罗暮衣去过妖族,认出是妖语,但上面的字是由密语加注过的。   这等密语……岑家前家主是位翻译大家,有解注册。她想盗。   但她和岑家关系不好。   罗暮衣的手捏紧,却见这田野到了。   春社之上,春牛站在高台,身上挂满了彩旗、铃铛,旗帜由众人拿着飞舞。罗暮衣来踏春,也为祭天,为望北台众人祈福。   祈福?她自己的福都要没了!   “主,不好了——”无瑕倏然冲过来。   罗暮衣脸色一变,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无瑕道,“风仙君的人还在此处,风仙君的人不知怎地,说是离开,结果又回来了,在这祭社祭拜呢!”   罗暮衣瞬间无语。   “……”   说是要和风颂避开,但如今她都到了,再往回走,对外就太难看了。   “等着他们用完再去吧。你们先扫野。”   不想,无瑕的脸上出现犹豫之色。   罗暮衣见她脸色,便知道她是故意作出这般神色,让她主动问。这样无瑕就不算自己多嘴。   “有什么,你说。”   “仙台的曲苓仙子来了。”   罗暮衣抬首:“……”   ……   曲苓仙子,是仙台大长老的女儿。大长老是一位严母,曲苓也是一个克己守礼的人。   母女二人对曾经被冷落的风颂帮助极大。   可以说,风颂能在自己那差劲的家庭里活下来,靠的是母女二人的帮助。他的“尽清华”也是承袭大长老。   罗暮衣想到曲苓,心里就冒起火。   因为她知道,曲苓一直喜欢风颂。   她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所以,哪怕曲苓在她和风颂婚后主动避嫌,几乎不来望北台,但就凭上面一条,罗暮衣以前想着就心里不喜。   她不喜欢别人对她看上的、地盘里的东西动念头。   罗暮衣也见过曲苓的眼睛,看得明白她的眼睛。曲苓大概没忘过风颂。   “她来做什么?”   “似乎是来送‘尽清华’的高层功法谱,大长老悟出了。这种谱,极为重要,的确只能高阶修士来送……”   “……”罗暮衣扫了祭社一眼。   “行,等风颂之人祭完天。再说吧。”   ……   “扫野”也叫“扫灾”,是罗暮衣手下需要做的,所有人下田地,去清扫秽气,同时去找“妖洞”。   “妖洞”,便是那妖族自地底打的洞,没人知道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形成,一旦出现,便会妖鬼涌入凡间。罗暮衣之前便制下“观洞幡”,妖洞若发作,就能发现。   而如今的扫灾,便是提前发现未成型的“妖洞”,除去便能遏制灾祸。   罗暮衣只见田野上,仙修和魔修都在。她算着时间差不多,再大喇喇走入了祭庙,回头,却蹙起眉。   一座大车,由仙鹤所拉,垂下的幕帘顿生清冷之气。   一旁,一位气质高雅的女子正在喂仙鹤,风颂的大弟子风漾正和女子相谈,女子似听说了什么,脸色微变,回头看向大车,半晌不挪开目光。   罗暮衣眯了眯眼:曲苓。   但她不再管那边,带人便进了祭社。   ……   “师尊,师尊……”   大车之中,一只苍白的手靠近幕帘,却又放下了。   三日前,风颂的二弟子风迢查到了一件事,从北边赶回来。这件事,差点没把师尊气病。   如今,只见风颂目光冷冷地落到远方,目光紧紧随着罗暮衣,便没挪开过。   直到她身影消失,他的目光才渐渐回来。   但他的脸色,比起三日前,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风漾也上来,压低声音道:“师尊,别看了。她……这些魔修,一开始,就是算计好的。她先前装成这般,不过是想算计师尊。如今利用完了,便翻脸了。”   “师尊,忍了十年联姻……也算完成了仙域所托。”   “师兄!”风迢却回头,瞪了风漾一眼,“……少说两句。”   风颂目光紧紧落到远方的祭庙,随后,他咳嗽两声,冷冷道:“我自会弄清楚一切。”   ……   而罗暮衣进了祭庙,完全没想到仙台这群人还在背后嘀咕自己。   她很快行了礼,便又听属下来报,报了个问题。大概就是他们的一个魔器出了问题,会让他们查洞更慢。   “主,这魔器,仙域传法院,上回有人修过……可否……”   罗暮衣听对方扭扭捏捏,听懂了对方的意思。知道她和风颂如今关系不好,但她的属下为了更好的魔器还是想去仙台传法院问一番,怕得罪她,先问她一声。   罗暮衣沉吟一番,十年了,双方也交涉惯了。如今她和风颂关系不好,也阻不了这种交涉。   “你去问问吧。”罗暮衣道,“可以用我们的结界珠t z换,也不让他们吃亏。”   然而,属下都听得一愣。   “换”?魔主和风仙君何时这么生分过?   但也没说什么,转身便走,心中却生起不祥的预感。   少许,属下才回来了。   罗暮衣见对方脸色,眉头一挑:“怎么了?”   “风仙君,风仙君当时在……拒绝了小的。”   “说这是仙台秘法,不传外。”   “……”罗暮衣张了张唇。   风颂他……   他不是光风霁月么?这么小心眼?   在这等事上卡人?有必要么?   不想,属下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又说:“风仙君道,若魔主真有求于仙台,便亲自过去和他说。”   罗暮衣:“…………”   她坐在那里,沉默了,随后,笑了下。   罗暮衣不知道是多久,没人把自己这么气笑过了。   她沉默了会儿:“出去吧。”   “魔主您……去找风仙君么?”   “去什么。不去。”罗暮衣说着,把人赶走了。   半晌,她盯着眼前的火,眼中也映着火,摇了摇头。   她打开了通讯玉简,随后施法。   ……   “风仙君……就是这样。想着……还是得和您说一说。”   风颂垂首,冷漠地看着手中玉简。   对方是一位驻守雾山的大仙官,称罗暮衣一炷香前通过玉简施展幻术找到他,威逼利诱,还说话一层叠一层,云里雾里,但目的总结起来就是为了用结界珠交易人来改魔器。   仙官被她绕晕了,虽然罗暮衣这么做流程麻烦,但也不想得罪她,便答允了。   但回过头来,突然觉得不对,有风颂这位承政仙官在,罗暮衣要改魔器不是简简单单的,何必到他这里威逼利诱?   但和风颂对话后,仙官已察觉到了什么,小心地告别。   “无妨。仙台派人去吧。”风颂声音很冷。   风颂闭眼,再盯着手指的玉简,脸上却泛满了寒气。   罗暮衣……你是宁愿让所有外人都知道我二人不和,都不来见我一次了么?   风颂低头,手微颤。   作者有话说:   [1]改自习俗驱傩。因为罗暮衣修鬼术不用驱鬼,所以改成驱疫。引用的句子引自孟郊的《弦歌行》。   [2]五辛盘也叫馈春盘。正常习俗应该在元日、立春吃,这里改成了除夕。   [3]改自《古代风俗百图》   [4]关于镜听习俗根据世界观有修改。部分词句引自《月令粹编》。 第19章 口是心非   ◎“罗魔主,别变来变去。”◎   “扫灾”之后,便是“镇地”。按照规制,罗暮衣和她的道侣风颂应当在这祭庙同住一晚,第二日清晨,在一同归去。   但如今,二人的状况,众人皆见。   好好的一个祭庙,分为了两边,一边是罗暮衣的人,一边是仙台承政司。   罗暮衣没有阻碍魔官去敬拜风颂,毕竟,风颂的确对望北台有贡献。   她是不会以私人情绪影响公事的人。   她不是他。   但少许,一位魔官带着稚童来拜了罗暮衣,却听稚童忽然抬首,眼巴巴看她:“请问魔主,您真的要和风仙君和离了么?”   罗暮衣:??   ……怎么小孩都知道了?   她抬眸,却见稚童他娘魔官疯狂招手,把孩儿召了回来:“你在说什么?回来!你这孩子,长什么嘴,说什么话!”   一边和罗暮衣道歉,一边离开。   罗暮衣:“……”她也不想计较。   这祭庙之中,布下结界。土盘珍馐,从东铺到西,罗暮衣听着众人吃喝,却也能一眼看到对面。   对面,风颂坐在亭中,旁人看不见,但那曲苓仙子正站在亭外,扫了眼风颂,随后找人送东西过来。   是一些清心珠。   曲苓,也是守礼,之前也来和罗暮衣行了礼。   罗暮衣见此景,心里还是有一些不舒服。   大概是她已经把风颂看成自己的东西太久了。   但她到底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曲苓没惹她,便也没做什么,只问了曲苓什么时候离开。答明日便走。   这大概是种奇怪的心理,虽然和人要分手了,但是总希望对方不要立刻有新情况,或者希望对方不要比自己更早有新情况。   仿佛这样就赢了。   ……   夜色渐渐把暮色挤走,星空之下,土窖上的结界累起雪,下方却极为温暖。   罗暮衣回到了自己的居室。这祭庙之下,有许多地室,也施展了方寸术,魔主和随行魔官都可以在这里居住。   而罗暮衣说是魔主,但草莽出生,也没把那贵族的规矩完全压在望北台。只见那地下的土窖里,魔官带来的孩童正拿着除洞幡如一群小牛绕着围栏一样从左跑到右,从上跑到下。   他们的父母在后面喊他们。再往里,是欢声笑语和酒味。   罗暮衣看着这一切,沉眸……也不知她的妖毒入心能否解决。明年的今日,她可还能看到这般的场景?   这么想到底有些消极,罗暮衣垂眸,便打算往回走。   然而,作为一境之主,到底得处理不少事。   魔官们进来,和她商讨着如今的夺魂坡重建。但其中一位阵法大师提到,一道造舟的术法,希望从仙界引来。那里仙界才有更成熟的术法。   众人都在看罗暮衣脸色。罗暮衣也会意:……   他们说的这术法,较为高阶,若是引来,也得和她联姻的风颂出头。   她沉吟一阵,风颂之前还与她作怪,但这种事,也不知他会如何。   她摆了摆手:“那你们写封呈请书与他。看他那边怎么说罢。”   大师点头。罗暮衣便继续开会。   但不久后,却又有人跑来:“那风仙君的大弟子风漾仙官说,今日仙台也在议事,这些引术的规程也在重制,还望十日内不要提此事。”   “……”罗暮衣一听,头却“嗡”了一声。   她混那么久,还真没傻到只听字面上的意思。   这分明是风颂那方又在拒绝了。   她突然心里冒火。   至于么?   过去这种事,可上可下,如今还没正式分开,就要这样?   她闭了闭眼,眼前却突然晃过风颂冰冷的眼,还有他说:别来求我。回不到之前了。   罗暮衣突然有点愤怒。   他是觉得他这样是在惩罚她么?   要把所有推得干干净净?   还是说,他在逼她去见他,逼她低头?   “魔主……”她身后忽然有属下喊她。   罗暮衣随对方目光看去,却也眯起了眼。   只见曲苓听到什么,便入了风颂所在之地。去时,神色似还有几分错愕。   罗暮衣抿唇,少许,她道:“不应就不应。世上没什么没有法子的事。”   她的手敲击栏杆。   风颂不应,她便逼他应。之前她也是对他太客气了。   他不是不知道她擅长强迫人。   ……   入夜。罗暮衣宣布歇息。   祭庙是热闹的,但随着罗暮衣宣布歇息,这热闹沉入了冰冷和静谧。她是魔主境,不必日日休息,但低阶修士还是得与凡人一样入寝。   随着夜深,静谧伴着幽火。   夜半,罗暮衣却悄悄出来了。   她化为一团乌黑的影子,朝风颂所在的堂屋去。   她要去抓一个人,风颂那处的仙官,入梦对方,造出梦魇,套出术法。   正的不行,就来邪的呗。   风颂的人到时候问她怎么知道这术法,她说路上捡的或自己悟的便是。对付一个低境修士,她不是轻轻松松?   然而,罗暮衣走到一半,忽见远方黑影重重,一股清冽之气自门后扑出,罗暮衣自然熟悉这气息,冷笑一声:“这么晚不睡,在这里拦我?”   “好歹如今婚契未绝,你什么都做绝,当心让自己在望北台的路走绝啊。”   罗暮衣本以为是风颂,却突然瞳孔一颤。   嘎吱嘎吱嘎吱——   远方,风颂清冷的身影,忽然化为重影,罗暮衣反应过来——这是幻觉!   她人瞬间移位,召“殃见"、“厌刑”。   啪!   只见那身影化为了一只妖怪,那妖怪像一只巨大的狐狸,但周身皮毛却被青蛙皮和粘液取而代之,粘液之上,滴落了一颗、两颗、三颗眼珠……   那妖怪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幻音,罗暮衣竟一晃眼,又看到了风颂!   幻狐之妖!罗暮衣心中警铃大作,当即召出毒蝎,毒蝎爬向四面八方,只为探是否为地洞引起的妖灾。   然而,那妖竟猛地扑向罗暮衣。靡靡之音,令人心神动荡,其口中喷出一支带着回钩的火箭,竟是要勾向罗暮衣的心脏。   砰!罗暮衣仰头,额顶爆出青筋,手背发麻,这难道……又是冲她烈毒入心来的?   而这妖怪看上去不过玄阶,怎么可能把她手背冲得发麻?   罗暮衣长刀勾向妖怪,一道金光与她相击,她站稳,突然有了数。   这妖怪,竟似人在操纵。   罗暮衣冷汗淋漓……又是谁在试探她?   而妖怪便一击不中,反身之际,那恶心的皮肤化为雾,雾气浓稠氤氲,竟瞬间把土窖包围,所触之地,滋滋之声,竟似能腐蚀万物。   罗暮衣眼见毒雾袭向里屋,那处同行孩童皆在里面,本想冲去拦住,心脏却一阵疼痛,竟有毒发之象,却也t z不得不手捏魔主令,将众人唤醒。   “什么人?!”   众人也闻声冲出,其中一位魔官见状脸色大变,当即要去,却被雾冷不丁裹住,竟如窒息般陷入幻觉。   其脸色青紫大涨,却忽听一道笛声幽幽,自天而降,魔官、孩童与毒雾,尽数隔绝开来。   再听一声龙吟,万寒正如上古神祗的冷箭,猛地盯向妖魔。   只见风颂出,他雪袍金带,面如冠玉,此时长发由白玉色的发带束在身后,竟让不少人望一眼,便也猛地窒息无言——   许多人再次明白了为何魔主为风仙君着迷许久,只因风仙君实在是太美了。   也有人心中开始嘀咕起罗暮衣的冷淡,风仙君这等人物,旁的女人若可得,只怕都捧在手心怕化了吧?   但被嘀咕的罗暮衣不在了。   妖怪化出毒雾,便是为脱身。罗暮衣在听到笛声的同时,便已回头朝妖怪那方追去。   那幻狐如电掣、如流星,冲出土窖,罗暮衣追出来时,便见巨尾融化成浓浓雾气,横在田艮上,竟让人看不明晰路。   “拦我?”罗暮衣冷笑一声,便化影追去。   就这短短几刻,她已看出几点:   此妖,可造幻术;   但此妖,也是冲她而来,方才攻她之心,是为在众人面前取血,也不知何人为之,但必为人所养。   罗暮衣召出蝎子,少息又朝回响之处跑去。   然而,她方至幽林,却见清冷剑光,如霜天之龙,龙吟声后,怪物凄鸣,但闻倒地之声。   罗暮衣蹙眉。   ……风颂?   她抿唇,转念又想通了。风颂修尽清华,比她修的功法更易破幻境。   他先找到幻狐也不足为奇。   她抿唇,犹豫了番,落地了。   雾还未散,风颂则面目冰冷的立在那狐尸之前,手握万寒,周身清冷之气散开。   听到她的声音,他冷冷抬眸,与她对视一眼,又扭开头。   而因着这阴暗的环境,罗暮衣没看到风颂目光触及她的瞬间,便试图压下的狼狈。   “……”罗暮衣的目光却顺着风颂剑尖的血,落到了地上的妖怪上。   ……她竟犯了难。   按照如今仙魔二界的规矩,这妖谁击杀的,便属于谁。   她过去和风颂除妖自然从没想过这些,风颂在这方面不难说话,或者说……除妖之上,他们所猎妖物,一向是共享的。   但如今,罗暮衣试图用此妖查出她瞒着的妖毒入心之由,自然不可能共享。   她清了清嗓子:“……那个,可否把此妖与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风颂剑尖一颤,抿唇。   在晦暗的光下,他背着罗暮衣,再次闭了闭眼。   ……如今,是连猎的妖都要分得清清楚楚了么?   但他再次抬眸,凤眸清冷,如寒天冻地。   风颂居高临下地扫了罗暮衣,淡声道:“我杀了妖,这妖便是承政司的。”   罗暮衣张了张唇,风颂却道:“你三日前既然已有选择,如今要我杀的妖做什么?罗魔主,别变来变去,也别逼我……看不起你。”   “……”罗暮衣愣了下,她许久没感受风颂的唇刀舌剑,如今感受着,竟过了会儿才泛起怒气。   但如今,她心知妖怪要紧,便耐着性子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妖怪,都不行么?”   她想了想,“我过去也给了你不少东西,你就当还我吧。”   她话里话外,都没否认那日选择有错。   风颂的手却握紧,青筋暴起。   他实在,实在是不知道,罗暮衣为什么突然不理他。   这种冷淡,让他茫然,也让他心中冒火,他抬眸,声音却冰冷如对待外人:“过去?罗魔主当真要算?是不是还想回去找先生对上一对,尽早理清谁亏欠谁多?”   “……”罗暮衣无语,的确,过去也有不少风颂与她的好物。   无论被迫还是还礼,她有的,他有的,真算不清。   她想了想,换了思路:“风仙君,与我吧。你暂时还是要待在望北台的,难道就没有要我帮忙的时候?”   “暂时”。   风颂却猛然抬头,目光冷厉如剑,几乎剜在罗暮衣脸上,他声音中也透着毫不在意:“我以为,罗魔主的计划中,我们再没有其他纠缠。”   “……”罗暮衣再次被风颂的话问住了。   他的目光非常凶狠。而此时,他目光虽然似乎隔着什么,却渐渐溢出轻蔑。   这种轻蔑……罗暮衣见过。   在他少时巡山,见她喝妖魔血赶走她时,便出现过。   高高在上,似什么都不在意。   “罗暮衣。”   风颂眼中也透出几分凉意,淡声道,“既然你有求于我,那便要有求的态度。你若以为,你我二人的关系,想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就想错了。”   “那日你既然如此说,便知道,当没有回头路。”   “你也要做好承受我冷淡的准备。”   除非解释,除非求他,除非释去他最近心里的痛苦,他才会回头。风颂想着,手背已悄然暴起青筋。   “求?态度?”罗暮衣对着他,却也是火气暴涨,“……什么样的态度?”   “求我的态度。”风颂垂眸看她,眼神平淡。   罗暮衣抿唇:“……”   风颂看了她会儿,见她毫无反应,便扭头,冷笑一声。   这声笑似在说:罢了。   他回身,处置地上的幻狐,剑尖要削去其眼珠。正是不打算让罗暮衣了。   罗暮衣盯着风颂冷淡的背影,胸口起伏。   是打算和他分开,但她没打算让自己被他这么气。   冷淡就冷淡,但那些冷嘲热讽的话,更是让她明白风颂全然不尊重她,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那她也没必要尊重他了。   罗暮衣只恨自己没早点提出分开,何必和这只会自尊自傲的仙人搅在一起。   罗暮衣盯着风颂的背影,目光突然化为引冷。   她声音放柔:“对不住,阿颂,我错了。”   风颂低头,手突然顿住。他似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也似在思考怎么回应,竟愣住了。   他的手微颤。   然而……罗暮衣之柔,不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而是温柔刀,藏在笑里的温柔刀。   风颂愣住的瞬间,罗暮衣的手指聚起鬼气,将其拍入其后颈。   鬼气勾连神识,风颂身体一僵,倒地了。   一缕发盖住他冰冷的脸。   “阿颂……”罗暮衣把他的头发撩起,挂在耳后,摸着风颂的脸笑道,“习惯对我不设防了?那日后,可得改改啊。”   风颂却听不见了。   他晕过去了。   ……   “师尊,师尊……”   明亮的灯火闯入视线。   风颂再次醒来之际,祭庙的门神映入眼中。四周围着的是仙台之人,也有一二魔官。   脑子还钝痛,风颂醒来,弟子却扑过来,只问他是否还好,袭击他的妖魔已经被罗暮衣带回来处死,众人都为罗暮衣叫好。   “……”风颂到底是久经战场的人,不过电光火石间,他转念想起了一切,随之而来的是绵麻不绝的怒气,还有那生生压下的惊意。   “下去。”风颂闭眼,终是没告知旁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风迢却担忧地看向风颂。因为旁人不知,他却知前几日风颂到底发现了什么,再伴随罗暮衣古怪的态度,他明白风颂最近所受的折磨是多么重。   他可不希望风颂就因为罗暮衣把风颂带回祭庙便轻拿轻放了。   风颂却站起来,面上如覆阴云。   “师尊?您去哪儿?!”   “寻罗暮衣。别跟上。”   ……   烛火摇曳,照亮室墙上的兵器。罗暮衣坐在椅上,正剥下幻狐的眼,试图灌入灵力之际,一道巨响,她身后的结界被打开了。   罗暮衣回首。   只见风颂走入,他身披斗篷,长发披下,显然是醒来便来找她算账了。   他一双凤眸,似浸在冬日冰霜中的烈火;   而他周身的气质,也若冷剑,似将出鞘。   罗暮衣用手指弹着妖怪的眼睛,回头后,故作讶然道:“阿颂怎地来了?”   “真是的,下次来,还是通报一声罢。我也有正事要忙呢。”   “罗暮衣。”风颂却朝下睨她,“别装了。”   罗暮衣:“我装什么了?”   “你自己知道。”风颂的眼十分冷淡,“放下你的刀。我有事,和你谈。”   “本想掩下不谈,但是你今日做事,过于荒谬,过于无耻。”   “我便撕开和你谈。”   “……”罗暮衣蹙眉,撕开?她二人之间,还有什么要撕开的?   但听风颂的语气,阴沉得要凝冰,显然他发现了什么今日之外的事。   罗暮衣也没完全放下刀,抬眸看风颂,声音也化冷了:“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风颂寒声道,“罗暮衣,当初我来刺杀你,便是你算计来的,是么?”   “……”   罗暮衣的手一顿。好久之前的事了。   她想了想,竟识海钝痛。   她抬眸一笑:“你竟知道了?”   “算计仙台的人,推波助澜我来刺杀你,却早准备好针对我的陷阱,随后俘虏我,折辱我。”   风颂道,“却因为幽圹逼你联姻,便回头和我联姻,把我当挡箭t z牌。”   罗暮衣闻言,听到“挡箭牌”三字,蹙眉。   但听风颂继续冷冷道:“之后,和我成婚,却背着我,把得来的仙台秘法一是传回幽圹,二是送去岑家拿情面。”   “罗暮衣,你真是好算计。”   “……”   罗暮衣安静了会儿,眼中的温度彻底没了。   她也彻底放下了刀。   冰冷的眼望向风颂。   半晌,她勾起唇角。   “你竟知道了啊。”   她那双眼睛,如此幽黑,如此阴冷,如藏了鬼火和漩涡。   罗暮衣歪着头,刀放在腿上,对风颂浅浅笑着,一双眼都在发亮,眼中却没有笑意。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   感谢在2023-09-01 23:28:14~2023-09-04 06:3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642737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莩 8瓶;yyyyyds、今天加更了吗? 5瓶;66427379 2瓶;958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抽身   ◎“去拟解契书,等风仙君回来,呈与他。”◎   风颂控诉之事,罗暮衣的确都做过。   但都是在十年前了。   十年前,罗暮衣被仙域的人刺杀得心烦,心道自己能不能在这事中得到一点好处时,便想到了风颂。   那会儿,一颗留影珠被人送到了她这里,风颂,年轻的仙门长老,她曾经的故人,在仙域东南边境与仙门厮杀,决绝冷傲,骁勇善战,可谓那孤岭的仙人之姿。   罗暮衣一下起了坏心思。   被自己遗忘多年的旧怨,瞬间被想起来。她决心通过此事强夺了风颂,不过最开始,她只打算夺他为情夫。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超过了她的想象。   罗暮衣那会儿,本是算计了一位和风颂有仇的仙门掌事者,让对方得知风颂要揭露其在妖灾之中索贿的事,便狗急跳墙,趁着仙域大长老病危,以风颂在意的大长老一脉弟子性命为要挟,逼风颂来魔域杀她。   而风颂来了,罗暮衣早在魔域设好了针对他的陷阱,成功把他俘虏。   也的确如风颂所说,罗暮衣羞辱了他一段时日。   但后来,幽圹突然逼她联姻,幽冥战争爆发,罗暮衣便转头和风颂联姻了,皆大欢喜地解决了当时所有人都头痛的仙魔联姻之事。   而和风颂联姻后,罗暮衣未忘旧怨,想到了那诡异的画像计划,也在暗中盗取过风颂的仙术。   那会儿,她以此前往幽圹领功,还卖给岑家,得到了不少的利益。   但罗暮衣回忆此事,不知怎地,本不该在意,心里却一阵酸酸麻麻。   这些事,皆发生在她和风颂联姻的前三年。   后来,她是一次都没做过了。   为什么呢?   罗暮衣想着这个问题,突然一个字都答不上来,五味杂陈。   但和风颂要分开了,她不想深究。   只不过,她似突然觅到了一点自己决定和风颂分开的真相。   罗暮衣抬首,还保持着微笑:“你怎么发现的?”   风颂冷冷凝视她:“仙台去通北路,找到了杭灯、向璟二人,隐姓埋名,但在岑家被发现了。你掩盖得完美无缺,但岑家没有。”   罗暮衣“哦”了声。   杭灯,正是当年她推波助澜,传信仙域的中间人。   另一人向璟,曾为她的密使,曾与幽圹、岑家交涉。风颂如果从岑家查起,是可能查到。   罗暮衣垂眸,又淡淡道:“你一直不信我,在查我啊,风颂。”   风颂却瞪她,咬牙,也落下眼睫。   他不由想起,罗暮衣又是抱着他喊“岑浮”之名,又是倏然冷淡。他便是要去查,怎么还能被她如此质问?   他凤眸溢出冷意:“我不信你又如何?你逼我联姻,逼我成情夫时,就当知道我不会全然信你。”   罗暮衣:“所以你想怎么样?”   风颂的手握紧“万寒”,嘴唇动了动。   “解释清楚,不然,今日只是开始。”   “没什么好解释的。”罗暮衣低头,“我是魔修,很坏。成侣十年,你不知道么。”   “我也不接受威胁,风颂。”   “是么?”剑修之声严冷 ,“那魔主,你会为你的算计付出代价。”   罗暮衣却再次笑了:“你以为我会怕你?我看,你是与我成婚久了,我也对你温和久了,你才能忘了魔修的算计能多么的脏,能多么令人生畏。”   她目光凛凛。   二人四目以对。   在这冷寂的冬日,二人之间,恍似乎有什么潜在湖底的,躁动的,不安的,愤怒的,将要冲破湖面。   但一切尚罩在冰面下,但他们知道这不是可以粉饰着度过的了。   风颂:“罗暮衣,可想好了?”   “我能有什么想不好的?”罗暮衣道。   她话音落下,灿然一笑,但听屋外一阵骚动声。   二人出去。谈到现下,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罗暮衣掀开幕帘,入目的是曲苓仙子晕在地上,吐血的脸。   她身边围满了人。也有魔官急急来报:   “主,曲苓仙子忽然吐血,陷入昏迷,滚下楼梯!”   “什么?”罗暮衣尚在结界内,正要过去,却忽听风颂道:“不许去!”   罗暮衣愣了下,回首。   只见风颂瞪她,一双眼冰冷疏离,似彻底与她隔离,眼中也呈着警惕和敌意。   这警惕和敌意正如刀子。   罗暮衣会意后,才冷笑一声:“你以为是我?”   风颂也冷笑:“你还剩什么,可以让我相信你么?”   “仙域之人,你勿再接近。”   他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去。   罗暮衣靠在围栏上,她的确本可以根本不听风颂的,过去让他长长不敬的教训。   但如今,她突然感到心里似有什么拔空。她摸了摸栏杆,手又松开,本阴冷地盯着风颂的背影,但又挪开了目光。   罗暮衣倏然再次明白了,她到底为什么想和风颂分开。   其实和妖毒入心无关,也和旧怨无关。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十年了,她对他好了十年,无论她做什么,风颂对她的隔阂,依旧如山如海。   似乎到最后,他们还处于他可以随时抛弃她、随意冷待她的境地。   凭什么?   既然如此,为了及时止损,她先抽身好了。   她本以为,抽身也罢,在和离前,他们能做一对离心却表面相敬如宾的夫妻。   但如今,这层保护的幻象,也保不住了。   她,突然,一点都不想和风颂待在一起了。   罗暮衣抬眸,土窖之上,映照结界,大雪纷飞,怕打土窖,发出簌簌之声。   “魔主……”   罗暮衣冷冷道:“我要回宫。”   ……   “师尊……”   另一边的东院,众人都担忧地望着风颂和他手下的曲苓。   风颂方才进来,态度便冷若冰霜,沉默着为曲苓仙子治伤。   此时,他收回手,冷冷道:   “曲苓仙子,赶路时受鬼气惊扰,旧毒攻心脉,才突然晕去,静养三日便可。别走了。”   曲苓的徒儿忙感谢风颂。   风颂之后,也未留在曲苓所在的屋子。成婚后,他习惯和所有人避嫌。   他走到围栏,望着西院,持剑守在结界外,却是一言不发,又垂下眼眸。   旧毒。   他还记得,曲苓的旧毒,便是他刺杀罗暮衣前,那位要挟他去魔域的仙域大人物暗下的。和罗暮衣成婚后,罗暮衣和他一起设计,把那人杀了。   这也是算计么?   他心中绵麻的乱意不绝,怎么也理不清。   风颂闭眼。   他也知道此毒不是罗暮衣所为。   方才出来时,就知道。   只不过,罗暮衣说着狠话,一句也不解释,他气急攻心,她不想听什么,他便说什么。   这全然失了理智。   风颂沉眸,冷冷望着西院的雪,眼中的光晃动。   身后却传来窸窣脚步声:   “师尊,听闻师娘罗魔主她,回魔宫了……”   “她回便是。和我说什么。”风颂淡声道。   他握着万寒,却是突然回身,也朝外去。   他不是要和罗暮衣道歉。   毕竟,她做得太荒谬了。   ……   大雪纷飞,罗暮衣骑着睚眦,独行望北道。   长长的望北道,通往她的“荆岫”宫中。她到时,夜幕,星星点点。   “魔主安!”宫人吃惊她独归。   不想,罗暮衣的下句话,更是在宫人们心中炸起万丈狂澜:   罗暮衣:“去拟解契书,等风仙君回来,呈与他。”   说罢,罗暮衣走回了自己的宫中。   沉寂的宫,冰冷。   罗暮衣突然有点累,想去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她按下桌上的鸦鹘石,打开了幽室。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啦~   顺便,我写了个新预收,挂挂,和我上篇旧文挺像的,两篇文一起推推!也给新来的小伙伴推下我的旧文也许可以解闷(。   完结文:《救赎你,我装的》恶女x相爱相杀x扮猪吃老虎   简短介绍:土著反派恶女伪装成菟丝花攻略者去攻略性情阴冷的天道之子,实际上是为夺天道之子气运,她也成功了。t z   预收文:《不小心玩弄宿敌感情后》宿敌x相爱相杀x失忆   文案:南荒第一魔女周云寒,心狠手辣,志在创死所有招惹她的人,尤其是那北域第一剑修须清宁。   她寻到了一种名为“攻略系统”的天外灵物,打算玩一手借刀杀人,一次整死两个宿敌,结果意外绑定在了自己身上。   【系统:绑定穿书者“茵茵”,攻略腹黑男二须清宁,任务失败抹杀。】   已经失忆的周云寒:……   周云寒成了须清宁的师妹,勤勤恳恳地进行攻略任务。   她千方百计地靠近须清宁,还未近身,只见对方懒懒抬眸,雪剑封喉:“再靠近,死。”   周云寒咬牙忍了,继续在须清宁面前撒娇讨喜,为他挡刀卖命。   须清宁眸中的戏弄的神色逐渐变为幽深,“茵茵”两个字化为执念与痴迷。   即将攻略成功之际,周云寒突然恢复记忆,见自己躺在那阴翳狠辣的宿敌怀里,吓得光速死遁,跑回南荒。   她以为自己算计失策,却没想到须清宁真的疯了。   他闯入天外黄泉,甚至找上了她的魔宫求她这个千年宿敌,只想找一个自称穿书者“茵茵”的魂魄。   周云寒眼见过去高傲阴翳的仙修,低声下气,满脸忍辱的哀求:……   我要去哪里找一个茵茵给他?   ——   感谢在2023-09-04 06:32:52~2023-09-05 21:3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虎酱酱最可爱啦 2瓶;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是谁   ◎(文案)风颂白衣染血:“罗暮衣,这到底是谁?!”◎   幽室之中, 正挂着那副和风颂有几分神似的画像。   罗暮衣却也没了心情。   她坐倒在软毯上,喝起了几杯酒,全身火热, 有些迷蒙。   大概是确定要和离,需要转换一番心情。   ……   大雪飘摇, 风颂从祭庙赶回荆岫宫时,宫殿上堆满了雪。风颂紧抿嘴唇, 却是直接朝罗暮衣而去。   也是因为他走得急, 正好错过了那去拟解契书的宫人。   他来到宫门前,试图解开结界——过去,罗暮衣的结界一向是对他解开的。但今日,那结界密不透风,若锁上的门。   “……”风颂闭眼,压下起伏的心潮。她竟把结界的通行也对他限制了。   但他突然忆起半月前, 他也如此挡过罗暮衣,虽然事有缘由, 但心中的火不由压下, 一股心虚、愧疚和后悔生起来。   她到底为何如此?   为何突然如此冷淡, 是因为他做的事,还是她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风颂和罗暮衣做了十年道侣,因此,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开罗暮衣的结界, 正如罗暮衣当时解开他的。   他闯进去,却发现大殿没有人。   喉头干哑,他封住结界, 尝试着喊了声, “……暮衣?”   没人应他。   风颂才发现罗暮衣寝宫中央的柜子是半开的。   他一向眼利, 也熟悉殿室构造,一直知道罗暮衣房中有机关,也有个密室,但从未进去过。   此次半开,他立在那里犹豫,但见到罗暮衣的一根发绳落到门外,他拾起来,便还是进去了。   他听到了罗暮衣的气息,但凭借他对罗暮衣的了解,如果她真的不想让他进去,早就起来阻拦了。   风颂进去了。   一进去,他看到了许多血红的彼岸花。他知道罗暮衣心魔重,所以会许多方寸之地养花,这些花被处理过,有汲取魔气之用。   他走进去,只见罗暮衣倒在魔花之中,旁边是喝光的酒盏,还有正在喝的酒。   “……”   风颂走过去,罗暮衣仰头,目光冰冷,蒙着层醉意,他的手却也握紧。   罗暮衣如此形状,显然也是在意他二人争吵的,不知为何如此?   风颂想了想,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罗暮衣又把手抽开。   “对不起。”风颂哑声,低头道,“我不该如此对你,不该那般说你。”   他沉默了会儿,“我只是太在意,气急了……你为何突然不理我了。”   “别不理我,可以么?”   “我做错哪里,告诉我。我绝不再让你不快。”   罗暮衣再次睁开眼,这次,她的眼里,翻滚醉意,但也多出审视。   这审视,满是疏离。   这疏离让风颂不知所措。   他再次尝试抓紧了罗暮衣的手,哪怕罗暮衣要抽出来,也没松开。   “你好烦。”她说。   风颂的手顿住,如石塑。   罗暮衣的手总算再次抽出来,她把手放在腹上,眉头微蹙。   少许,她的目光投向远方,似突然想了什么,抬手。   “看那边。”   “风颂。”   “看什么?”风颂进来,只大概扫了眼此处的花,烛光幽暗,并没有看所有装陈。   罗暮衣如今总算和他说话,他放低声音,生怕再惊扰罗暮衣。   罗暮衣:“你去看那边的画。”   “……”说罢,她又倒头,仿若醉去,没什么和他想说的。   见她如此,风颂心中有几分困惑,但来后,因为实在忍不了罗暮衣的冷落对她服了软,也不想阻挠她。   风颂便随罗暮衣所指,转身。   只见墙上有幅画,是一个男子,手执暖玉棋,但和他眉眼有几分相似。   晦暗的影,挡住了题字。   这像是在画他,但又画得不太像。   ……为何让他看?风颂心中,突然心血翻滚,也一时五味杂陈,想了想,他突然生出几分悔意。   她早画了他。虽然不太像。   他却还寻她麻烦。   “送我的?”风颂低头,低声道,“改日我拿出暖玉棋,我们一起下吧。”   “你心情不好……想去哪里,告诉我,我也陪你。”   罗暮衣闭眼,本似还在困觉,闻言,抬眸冷冷盯着风颂:“……”   她目光很冷,如同在说“没有改日”,“也不需要陪”。   其中的冷淡,让风颂再次手足无措,罗暮衣却道:“风颂。”   “那不是你。”   “……什么?”   “画上不是你。”   罗暮衣本可以说更多,但她那双眼实在太冷了,也实在太锋利,带着几分嘲讽,风颂突然明白了她的所有潜台词。   她想说的画和他的关系。   他喉头动了动,本想问罗暮衣:“是谁?”   却终究打算,自己起身,认真看看。   那副画,方才柔和了他的心,此时却突然刺眼起来。   神似的人。   风颂走得很慢,还在认真思考,这神似背后的缘由,会不会想的和他一样。   随后,他看到了画像上的题字。   “所思终不见,还是一含情。   暮衣思岑浮师兄。”   “……”风颂的手一颤,想回头,但没回头,他默默地盯着画像上的字。   ——学富五车、惊才绝艳的万剑山二公子,仙门长老,许久没反应那么慢过。   ……   许多人总结过,他们遇到震撼自己、扭转过去所有认知之事时的感受。   大概是心脏突然被炸开,头皮发麻,而对外的反应,则是没有反应——很难作出及时的反应。   风颂此时,就处于心脏被炸开的状态。   有什么似被点燃了。   哪怕过去一月所经历,哪怕过去十天的线索,都有所暗示。   罗暮衣的醉话。   夺魂破下的“师兄”。   如今的画像。   一切合在一起,答案不言而喻。   风颂却只会愣愣地盯着画像,一半的自己……心脏,识海,腹部,有什么都似接连炸开,另一半的自己,却缓缓拼凑出了答案。   而这个答案如钝刀子般,第一刀下来裹着震惊的缓冲,不痛,但是慢慢割下去,却能让人的身体都在发抖。   罗暮衣慢慢坐起来,看着风颂凝视画像。   她目光阴冷地盯着风颂。   风颂却根本没有回头,他喉头动了动,低下头,似想问什么,但没问。   而他似不敢回头,不敢确认什么。   但少许,罗暮衣却听风颂低声道:“这真不是我么?”   “……”罗暮衣握着酒,想了想,点头。点完才想起风颂看不到。   风颂却似知道了她的答案,或者说问之前就明白答案,他低头,冷笑了声。   “罗暮衣,这到底是谁?”   他回头,一张脸上的神情,突然让罗暮衣愣住。   她从没见过的神情,风颂似有什么自内而外的碎了,但他在努力地于罗暮衣面前维持其完好。   然而,风颂的努力却失败了。   他突然吐出了一口血。   血染白衣。   罗暮衣起身。   她淡淡扫了风颂一眼,又看向墙上的画卷。   她把画卷收了下来。   该和风颂说声告别了。   而风颂握着剑,那方才被疏离、周正伪饰的惊慌、无措、心碎、震惊,才慢慢浮现。   过去,这等神色,怎么也会影响罗暮衣。   但现在不会。   罗暮衣朝外走,正好听到铃响。   荆岫岭响,便是魔官请见。   罗暮衣摆袖,结界破,召魔官进来,也不回头看风颂。   却听风颂颤声喊:“罗暮衣!”   “这到底是谁?”   魔官进来,见此状大惊,只见风颂白衣染血,倒在幽室,竟似t z气血翻涌。   过去,这等伤,风颂怎么也不会有影响,能起来,但如今,似有什么压住了他,可能是恐惧,也可能是惶恐,他正瞪着罗暮衣,眼都在发红,满眼难以置信。   罗暮衣脚步顿了顿。   她侧头。   她不是为风颂停下脚步的,她停下脚步,是因为发现属下拟好了解契书。   “把解契书送与风仙君。”罗暮衣道,“按照当年的盟约,我和风仙君联姻,以骞生桥修建成功为界,此后都可自行解契。如今看,还有三年便可完工,把此书与风仙君,也可早日磋商,到时候解契快些。”   她想了想,“对了,解契之前,还是别见了。”   “如今是两看生厌。”   她回头看了眼风颂,风颂的手,已经握成拳头,但毫无知觉。   他怔怔看她,似还在思考什么,也似什么都思考不了。   罗暮衣直接走了。   独留震惊的魔官。   “魔主,您这是去……”   “他离开,我再回来。”罗暮衣冷哼一声,毫无情感。   这个“他”,没说是谁,但不言而喻。   ……   而此时,风颂全身都是绵麻的。他如坠在云中,震惊要把他撕裂。而吐血后,生理上的疼痛,才后知后觉地让他领会到了更真切的疼痛。   那疼痛来自心口,哪怕他还未完全相信所见,还处在震惊之中,这疼痛已经开始了。   风颂握住长剑。他的手紧紧地扣着剑柄,几乎要出血。   但更让人震惊的事出现了。   “风君,这是……魔主让拟的解契书。”   “请您过目。”   风颂盯着解契书,这才整个人都陷入冰冷。   解契。   ……解契??   他过去十年,发生任何事,他都从没想过会和罗暮衣解契。   ……哪怕她身上,有他过去从没想到过的道侣特质。   但风颂早就认定罗暮衣为道侣。   身为道侣,她会忍耐他的脾性。   身为道侣,他们互相陪伴,到生命的尽头。   风颂做好了他们会有各种摩擦的准备,但从没想到,这件事,会突然——   突然就被罗暮衣这么斩掉。   他抬眸。   这一刻,魔官都愣住了。   他看到了过去那冷傲,高贵的风君,露出了从没有过的无措神色。   他一双眼都红着,嘴唇还沾着血,但脸上却是茫然。   他嘴唇微颤,似是想问:真是她让拟的?   但方才的一切,替身,解契,都足以把风颂的理智、风颂的心脏活活碾碎。   他没有接解契书。   魔官一时也不知所措。   风颂缓缓站起来。   却突然又听到脚步声,是有旁的魔官,急急走来。   风颂抬眸,眼中一时闪过希望之色。   只不过这希望之色,过于渺茫。   但见魔官过来,也不知所措地看了风颂一眼,才在他面前跪下。   “风君,这是魔主她……让我与你的。”   风颂喉头动了动。   因为他,看到了魔官的手掌上是什么。   正是他不日前送给罗暮衣的芥子戒。   他缓缓地接过戒指。   戒指正是当日……他送给罗暮衣的三件礼物。   一样都没少。   一样都没变。   这个认知,突然让风颂肝胆尽碎。   他似全身都要碎了。   魔官:“魔主说,还有其他的……她整理后,还给风仙君。既然决定要解契,风仙君也要算清一切,那她这里就不再留风仙君的东西。”   “……不再留?算清一切?”风颂抬眸,眼都红了,声音都在颤抖,“我何时,何时与她说过,要算清一切?”   他的声音却突然止住了。   就是这几日,他在除夕说让罗暮衣不要求他,她依然选择赶走他后,他慌了神,于是想方设法想让她见他,却是高高在上的态度。   他也说了些狠话。   但那些从来不是本意。   从来不是。   成婚十年,她要当真么?   解契和替身一起冲击风颂,他突然说不出话,气血翻涌,血要涌出,他吞下。   他握着芥子戒,安静了很久。   “我要见她。”   “我有事,要问她。”   “我也有事,要和她谈。”   风颂的声音,压抑着。   似压着汹涌的海浪。   “风君……”魔官也为难着道,“魔主方才说,私下不见您了。”   “她还让我与您带句话……”   “‘还剩三年。风仙君既然喜欢公事公办,那日后都公事公办。私下勿见。’”   私下勿见。   好一个私下勿见。   风颂闻言,睫毛颤抖,随即,他那翻涌的气血,终搅乱了他的奇经八脉,他一口血吐出,血洒白衣,竟是陷入昏迷。   魔官见状也大惊,忙扶住他:“风君!”   风颂,是魔族人心中公认的主父。虽然十年前联姻时众人不看好他,但如今他助罗暮衣所做之事,众人看在眼里,大多数人对他心悦诚服,但不知怎么会突然变成这般了?   魔官想了想,还是用通讯玉简立刻对罗暮衣通报了此事。   但只得到一个回复:   “送回清雪宫。请仙台之医。”   清雪之宫,风颂之宫,清冷雪落。   风颂归,二人终难见。   ……   宫殿的另一头,罗暮衣坐在石头前,念出咒法,终是再次打开了一个地室。   这是一个施展了方寸的幽室。   满屋玲琅。   都是风颂送她的。   有的是她迫的。   还有些,罗暮衣垂眸,她竟记不清了,像是突然被风颂悄悄送来的。   但她不想深究了。   “都送去清雪宫。”她对身后宫人道。   “主!!”这时,一位宫人来,再次禀报,“风仙君吐血,灵脉受损,有生魔之象,寒毒又发,是否见他?”   “不。”罗暮衣不回头,“随他。”   ……   风颂的宫中彻底乱了。当仙台的弟子从祭庙回来,便听说了那荆岫宫中的传闻。   宫人前去送解契书,却见风颂白衣染血,问罗暮衣:“此人到底是谁?!”   这当然不是宫人故意传出来的,但既然发生了,宫中的人各有各的门道,仙台中的大弟子和二弟子也听到了风声,也不敢往外传。   “我就知道!”大弟子风漾气愤道,“我就知道,那魔女把师尊掳到这里,也不会善待!之前不过惺惺作态!”   “……大师兄。”二弟子风迢却说,“我知当年你随师尊前往望北台杀罗魔主,被她抓住威胁师尊,所以一直对罗魔主心中有怨。”   “但这十年,发生什么,我们都看见了……”风迢道,“哪怕查出之前的事,我以为她和师尊,也是有情的。”   风漾默了声。   他的确一直不喜欢罗暮衣。   因为十年前,罗暮衣还没和师尊成侣时,为了逼师尊留下成为她的情夫,她锁住风漾,用风漾的命威胁了师尊。   哪怕成侣后罗暮衣没再伤过他,风漾也对罗暮衣当时碾压的力量和智谋历历在目,半夜还常做噩梦做到那般场景。   此时,他回头望向风颂。   风颂躺在床上,满脸都是憔悴,脸色苍白无加。   染血的衣裳,自然被人换了。   但他那虚弱的昏迷模样,风漾许久没见。   罗暮衣!   又是罗暮衣!   二弟子风迢见仙台之医过来,见没旁人,也道:“师尊一月前才受了伤,可是复发?”   医师道:“是,陈伤引寒毒,加气急攻心。话说回来,你们可问出你们师尊在何处受伤的么?”   风迢摇头。   少许,风迢出来,让人去找罗暮衣。   但罗暮衣没来,却让他听闻了一个更为炸裂的消息:罗暮衣给师尊写了解契书!还送与了师尊!   风迢大惊,当即让四下瞒住。本想去找罗暮衣,问个清楚,但却突然听到后面响起一道声音:   “师尊醒了!”   ……   风颂在风雪飘摇之下的宫殿中醒来后,便一直望着宫外。   他似刹那之间瘦了许多。   风颂一直在咳嗽,披着斗篷,弟子一直在扶住他。   他默了许久,似纷乱的思绪越来越清晰,眼眶又红了。   所有弟子都默了声。   大概是所有人……所有人第一次看到师尊露出如此的眼神,如此的失态。   似遭受了天大的难处。   似遭遇了难以置信的噩耗。   他的眼中,无措、崩溃、难以置信还在混杂,只有一丝清明。   但大概是借着这一丝清明,风颂仰头,哑声吩咐:“传书罗暮衣,我要见她。”   “师尊,您如今的身体……”   “传!”他声音颤抖,似是要最后确认什么。   毫无办法,风迢只好再去传信,但这次为了真能把罗暮衣请动,他亲自去找了罗暮衣在何处。   一番打听,罗暮衣不在荆岫宫。罗暮衣在奉魔林后的密阁。   但等他到了密阁,罗暮衣又不在了。   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或者说,风迢敏锐地察觉出来,她在躲风颂这边的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迢之前助风颂去查岑家之事,对罗暮衣和风颂之事略有猜测。   他找着找着,心中也生起腾腾怒气。   真有人对人好了十年,全是在作戏,只有算计么?   那罗魔主这般算计,可真是让所有人疲惫和迷惑。   风迢最终却也没有找到罗暮衣。   罗暮衣把所有仙台之人挡在密阁外,称她要独自休息,但高阶修t z士,目力千里,可在幕帘中看到她的身影,影影绰绰。   风迢忍不住传声:“罗魔主,你行这番大事,总得和我们仙台之人说清楚吧?”   “你,你可知……师尊现下成什么样了?”   “师尊现下病重动不了,但也想见你一面,说清楚一切。”   而罗暮衣不久传出话:仙魔二方议事之时,自然会见。   至于私下见,她只给了风颂两个字:   “自重。”   这两个字,把风迢是看得火冒三丈,但这也彻底挡住了他请回罗暮衣的路。   “请回吧,仙君。”一旁的魔官,有些为难地说。   而玉简之中,一阵死寂。   方才,风颂让他去找罗暮衣,哪怕发了寒毒,也让他们把玉箫和玉简带上,其中有他的神识,可以听到罗暮衣的回应。   而罗暮衣的一声自重,让风颂的神识,也再次落入死一样的沉寂。   “师尊!”   “师尊!!”   风迢只觉风颂的神识一阵动荡,大概真的不好了,只得赶回去。   ……   罗暮衣还在收拾自己和风颂的东西。   她发现这宫中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风颂的痕迹。   她打开一柄折扇,上面写着“暮衣”。   是她刚和他成侣,用风漾的命威胁他,逼他写的。   她捡起一块石砚。   石砚上刻着花,也是她非要风颂给的回礼,或者说强拿的。   成侣一年之时,她说:“若要我今日不叨扰你,就把此物与我,灵气盛,我甚是喜欢。”   风颂有些生气,说是大长老送他的,不送。罗暮衣便把他锁在了宫中,直到他说好。   罗暮衣收着这一切,突然觉得头有点痛。   一根针,似扎着识海深处。   她恍了恍神,手也突然一阵疼痛,但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突然心微妙地酸胀。   本以为对和风颂分开会没有感觉,但还是有一些。   毕竟,是要和习惯的人事彻底分离了。   也是这一恍神,罗暮衣只觉自己突然陷入了幻觉。   她一人躺在血红的花中,痴痴地看着上方。   上方,是本是魔族的壁画,上面的妖魔,却开始跳舞。   空虚。   她突然觉得很空虚。   而这样的空虚,扭曲着。   魔血,沸腾着。   在罗暮衣的记忆里,她似经历了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她回神后,继续收着东西。   尚不知能不能度过烈毒入心的难关。   没必要陷入以前一样的纷扰。   她该独善其身了。   ……   当第二日清晨,罗暮衣把风颂送她的其余物件送回来时,清雪宫一派沉寂。   而风迢、风漾都吃惊地看着,风颂红了眼。   就连曲苓仙子都急急赶来了。她和罗暮衣曾经算得上情敌,没正面交锋过的情敌,因为罗暮衣的霸道、强势和算计,让罗暮衣曾直接拥有了风颂。   曲苓仙子那时之后便收了心。她是大长老教出来的,也是霁月光风之人。   但那之后,曲苓还是把风颂当成师兄。   风颂,在大多数人仙台人眼中,说一不二,骁勇善战,沉默寡言,鲜少情绪显于形容,是受众人尊敬的从泥潭爬出来的天之骄子。   但这几日,曲苓所见,已经大大超过认知了。   曲苓,第一次看到风颂和一个人赌气,赌成那样,如十八岁的毛头小子。   也第一次看到风颂沉不住气,和那边交锋后,便频频看那边的状况,手不离开玉简,只等罗暮衣的消息。   也是第一次,看到风颂露出了如此神态。他能如此失态。   他是压抑的,沉默的,但那眼中的情绪,却根本收不住,似是有什么碎了,手紧握在衣上,一言不发。   曲苓突然想到了路上听到的传闻。   有人说,风颂和罗暮衣感情很好,是神仙眷侣。   也有人说,不过是演出来的,仙和魔能怎么感情好,矛盾重重。   曲苓如今,也不知道该信谁。   因为看起来都有点道理,也好像都没道理。   “风师兄。”曲苓喊风颂。   风颂闭眼,在旁人面前,他试图维持几分冷静,但如今罗暮衣之事……画像,和离,解契……道道如刀,割着他的全身,让他心乱如麻,让他昨夜梦魇连连,根本无法思考。   昨夜,身体经脉大乱,水深火热之际,他竟梦了一晚上罗暮衣。   梦到二人如何相识……她如何锁住他,如何在刚结侣时他阿父提出无理要求时冲进来把人骂得狗血淋头,如何拉着他看望北台让他帮她,如何坐在床边,点燃了灭了一晚的灯,又回头温柔看他,又如何来送暖玉棋,被他推开也一直笑着。   这些事情,醒来后连着现实,才发现是梦魇。这竟也让他的识海发痛起来。   识海深处,似有什么在搅动着,要把他搅碎。   “师兄。”曲苓见风颂没反应,又喊了声他。   风颂这才抬眸,嘴唇颤了颤。   曲苓道:“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幽圹的魔蝎使来。罗魔主一定会出面见人的。”   “你想见她,或许可以从这方面下功夫。”   “……”   ……   “尹东亭死了?”   “什么?”   罗暮衣心里厌烦,虽然早有准备,但前一天晚上还在忙着离婚的事,第二天便被人问上了门。   是有人上来告诉她尹东亭死了的消息。罗暮衣摆出了震惊的神色,别人问她当时在哪里,她说她在闭关。   “我和道侣产生了矛盾。”罗暮衣道,“因此避开了魔宫,去闭关了。守门之人,可为我见证。”   风颂带人来时,正好听到这一句,低下了头。   道侣。   他在她眼中,还算道侣么?   还有岑浮……   风颂听到这个名字,现在就心脏疼痛。   他知道罗暮衣和尹东亭关系差,后来才知道中间横着岑浮。   原来在他之前,便有岑浮此人,让罗暮衣用情至深么?   他和岑浮长这么像……   所以,罗暮衣过去十年,对他的温柔,对着他时温和容忍的眼,到底在看谁?   有几次真的在看他风颂?   风颂气血翻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要落入泥里,再也出不来。   明明之前,他致力于让自己身边的一切被明朗的月照耀,一派光明,如今却陷入他从未想过的黑暗。   “罗魔主,此证恐怕不够。”   “唔。”罗暮衣早有对策。她拿出了她的留影珠,记录了她在那里所练功法的部分记录,还有四周的灵力动荡痕迹。这是罗暮衣很久之前就伪造出来的,以防不时之需,此时便混过去了。   魔蝎使见的确没问题,也拿罗暮衣没辙,被罗暮衣请去歇息了。   罗暮衣正要出来,却忽然听到一阵风声。   她蹙眉。   外面的人没拦住风颂。   只听到脚步声,她便知道是风颂。   只见风颂走进来,他玉冠白衣,衣冠周正,但容色苍白,竟似一夜间疲惫许多。   他正定定地看着她。   罗暮衣也沉默了。   她想了想,风颂总有事情要问她。一直躲,他也一定会来找自己问清楚,不如现在说清楚。   她坦然地看向风颂。   风颂见她如此目光,突然扭开了头。   最早,罗暮衣看他,他很厌恶;成婚后,他渐渐喜欢她看他的模样,但不曾说出口。   如今,他被她看着,突然如芒在背,浑身如针在刺一般。   ……罗暮衣,到底在看谁?   风颂昨日还没反应过来,震惊盖过了愤怒,让他混乱无加。   而他来的路上,愤怒了一时,但如今见到罗暮衣,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愤怒什么都不是。   她不会在意。   他感到了某种关系的置换,他浅薄的愤怒下,全是惶恐,全是混乱,全是狼狈。   那纷乱的情绪,让他竟再次无措起来。   “我送回来的物件,收到了么?”不想,罗暮衣先开口了。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昨夜的事没发生。   风颂的手按住剑,梗着脖子,根本不愿抬头。   如今罗暮衣的话,却再次轻而易举地刺中了他。   他再次闭眼,却突然想起来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寒气湛湛。风颂再次抬眸,罗暮衣望见了他的眼。   却见他红着眼睛,哑声道:“你骗人。”   罗暮衣:“什么?”   “罗暮衣,你骗人。”   ……   风颂的声音掷地有声,冰冷。   罗暮衣却也忽然警惕了起来。她冷冷地盯着风颂。   而罗暮衣如今疏离的眼神……若说几天前,他就被她这样的眼神狠狠伤害过,那现在,他更是感觉心脏如被针扎一样。   但既然来时,稍微理清思路,风颂便坐到了罗暮衣对面。他居高临下,但不过是维持着冷静,压着狼狈的空壳子。   罗暮衣抿唇。   风颂却道:“你不会找替身。这……是卑劣之事。”   但话说到最后,尾音发颤,带着他自己都惊诧的恐惧。   罗暮衣冷冷地盯着风颂。   见风颂这般憔悴,她心中一个地方,细微地动了下。她感到困惑,不知道为什么。   但想起昨日风颂说的那些话,想到曾经面对他时,她压抑的不甘,她准备抛弃的猜忌,她就又冷静了。   “你昨日不是说我卑劣么?”罗暮衣想了想,纠正,“不对,也不是说我卑劣……但你t z的表现,不是如此么?”   她低头,“本来也就想和你糊涂过下去。但那日,重新看到了师兄的名字。”   “我想起很多过去的事……觉得你们的确不像。”   “你对我如此冷淡。”   “师兄从不如此。”岑浮只会装着好人害人,更是个大贱人。   “我们便别过好了,两相安好。”   风颂蓦地抬起眼眸。   他一双眼中的眼神,罗暮衣从没见过。   有微弱的怒火,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是质询,是一种破碎。   风颂也着实没想到罗暮衣出口时自己的反应。   来时,他被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如今,哪怕认为罗暮衣是在说假话,还是觉得一瞬间被割得鲜血淋漓。   冷淡。   但偏偏,冷淡是他的错。这十年来,他和罗暮衣闹矛盾时,他便冷淡以对。   风颂心中的慌乱、晦暗,全涌上眼。   但这让罗暮衣都看愣了。   风颂这种眼神,就像是喜欢她一样。   但是……她只相信,事实。   她记忆中,发生的一切,过去的冷淡,过去的疏离,让罗暮衣能够判断风颂并不喜欢她。   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让她的记忆里,只有那么冰冷的印象的。   所以,罗暮衣很快按下了这个念头。   风颂低声道:“你过去,从不会这么荒诞,你对感情很认真的。”   “……”罗暮衣手一动,风颂这是以为他懂她么?他懂什么!   是她演得太像了么?   “是。我对旧人的感情很认真。”   “既然我真是替身,那你如今远离我做什么?就因为看个名字就厌弃?”   “罗暮衣,”风颂说着,声音中压着微末的企盼,几乎在用最后的自尊在求证,“我深知人性。人的习惯,不会因为一次事件就改变。”   “十年内,也不见你对任何人提过岑浮。”   “你若真一直记着这个人,就证明给我看。”   罗暮衣蓦地抬头,看向风颂。   这一刻,风颂险些想离开,却也抬头看她。   “证明给我看。”他逼迫道。   作者有话说:   坐等小颂哭死。   ——   感谢在2023-09-05 21:38:56~2023-09-09 12:3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吟久 42瓶;星星落下啦 5瓶;yyyyyds 3瓶;95827 2瓶;柴门闻犬吠、短短又饿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回忆   ◎风颂颤声道:“是你先招惹我的。”◎   罗暮衣抿唇。   “证明, 你要我如何证明?”她一时有些不明白风颂,冷冷道,“我不提这人, 就代表我心里没这个人了么?”   成侣前,她百年也不曾对人提过风颂, 但不代表她不记得二人的旧怨。   大概是罗暮衣的神色过于真切,风颂再次被她的话刺中, 也抿唇, 他的手握成拳头,暗暗抓紧衣袖。   他却道:“那你便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为何喜欢。”   “你若能说出来,我便信你。”   风颂说这话的时候,哪怕提前让自己冷静,也一阵心悸般的疼痛。   他闭眼,这番话, 恰如豪赌。   风颂在赌自己对罗暮衣的了解。   若是说谎,必有漏洞。   但想想罗暮衣真的可能喜欢另一人, 把他当成另一人, 心扉便传来疼痛。他生怕真的是这样的状况。   那过去十年, 算什么呢?   罗暮衣对着风颂炯炯的、逼迫的目光,也不悦地,抿了抿唇。   她已经看出了风颂的意图。   当年二人成侣, 她要折辱风颂时, 他也是这般,对着她,仰头逼迫道——“你不近男色, 你根本不敢动我。你是另有所图。”   逼得她不得不提前对他上手。   ——在那之前, 她实际上只打算口头羞辱他一番, 并不想真的碰他。但碰了碰,才感觉滋味真的不错。   ——为什么我十年来没碰过他?我通过设计也是可以碰到的啊。   罗暮衣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而她想着这个问题时发愣,眼神也恍惚了番,由于问题性质,带着几分旖旎。   风颂看在眼里,却只当她是在思考岑浮。   不过一想……竟就如此么。   他突觉更是煎熬,周身的血也化为冰冷。但不想落荒而逃,他生生忍住。   好在,罗暮衣清醒了。   她冷冷看向风颂,风颂再次抬头,凤眸湛湛,其中是审视。   罗暮衣:“行,那我便告诉你。”   “我到南魔宗时,一人十分孤单,也十分困难,是岑浮师兄一直伴我左右。”   虽然是一边陪,一边算计。   “那时,我们都没有什么傍身之物,都是微薄之身,但他会省下灵石,买我喜欢的羊脂饼、红玉。”   风颂抬眸,嘴唇轻颤。   这些东西……他也送过罗暮衣。   但是,是罗暮衣逼他的。   刚成婚一年,罗暮衣对他说:“阿颂,你也没送过我什么东西,送我这些可好?”   她有时很邪气,有时又会很温和。   温和时,她眼睛和星星一般澄亮,他当时还没在心里承认过喜欢她,但还是为她买了。   罗暮衣收到这些物件,一双眼都笑得弯起来。   现在、过去……风颂只觉记忆中有什么撕裂开来,要把他护着的东西都撕得不堪入目。   罗暮衣回忆着:“那时,我被尹东亭暗算受伤了,他也会把药偷来,为我涂上。”   “我们好不容易完成夺魔令的任务,在南魔宗有了一席之地,便建了一个院子,在奉魔林北边,种满桃树。”   那是岑浮种的,罗暮衣后来从不去,还封锁了那里。只因为她对岑浮相关的事都心有余悸。   但为了掩盖她杀岑浮的真相,罗暮衣并没毁掉那里,只不过不让旁人进去。因此她的离开,外人看来,更像保护。   “我们在幽冥之土上,浴血作战。”   “我们在林荫树下漫步,学习法印,攻破幽冥边界。”   “我们……”   风颂冷冷地瞪着罗暮衣。   实际上,在听到第二句话,第三句话时,他便再次陷入回忆,恍恍惚惚间,他逐渐失去了知觉,已未听见罗暮衣在说什么。   桃树。   他记得桃树。   曾有一年,风颂的弟子从仙宗得来一棵仙桃。   那时,他方对罗暮衣有情,找了借口,送她此桃。   不想,成婚后一向对他言笑晏晏的罗暮衣,突然失了笑。   “你喜欢桃?”她的声音化为冷淡。   “怎么?”他问。   “我不喜欢桃。”   “也不喜欢你和桃待在一处。”罗暮衣像是想到什么不快之事,冷淡地看他,直接走了。   那会儿,风颂一方面觉得生气,一方面觉得古怪。   但现下,谜团似迎刃而解。   桃树,属于岑浮。   可以像,但又不能太像。   是这样么?   风颂心中涌出质问的话语,理当生出喷薄的怒火,但此时,他似喉咙被掐住,全身都似坠入了深渊,不见天日,在一团迷茫的黑雾中被缠住身子,找不到路。   他想质问,却发不出声音。   他低着头。   或者说,他不敢抬头,不敢确认,手指却都化为冰冷。   眼眶也酸得发疼。   罗暮衣话音未绝:“后来,在桃花树下,他对我说,‘师妹,和我成侣可好。’”   “我说:‘好啊。’”   她垂眸,声音有些发颤,“但十日后,师兄死了。这一切,便结束了。”   她陷入回忆。   这些记忆,自然是罗暮衣粉饰过的。   在岑浮告诉她放不下尹东霜,忘不掉他的大小姐后,罗暮衣拿出了对待父母的耐心。   她对他态度不改,反而更为痴狂,终在一日,岑浮说要和她结侣。十日后,罗暮衣把岑浮杀了。   但如今……她面对的,是风颂。   风颂沉默着。   罗暮衣的声音泠泠如冷泉,浸入这沉默里,恰似在回忆旧人,隔绝了与旁人的情愫。   若是风颂,这时抬头……或许,情况会不一样。   他和罗暮衣成婚十年。按他对罗暮衣的了解,他多少能发觉一些端倪。   但在罗暮衣说出前两句时,他便已经丢盔弃甲,几乎陷入了六神无主的境地——只不过为了不让罗暮衣看出来,他只低头沉默着,所以他听到后面,已沉浸在那回忆中,那汹涌的情绪里。   他紧抿嘴唇。   罗暮衣抬首,也再次愣住了。   她看清了风颂的样子。   只见风颂低头,乌发垂落,是过去那仙君出尘俊绝的模样。   只不过,一双凤眸,竟是通红。   他眼中,是她从没见过的失魂落魄。   他的一向稳稳握剑的手微颤,似在极力忍耐什么。   罗暮衣愕然,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所见的风颂。   那会儿,她在万剑山,和风颂同住明月峰。   风颂那会儿,还没完全对父亲失望,直到一次,他查出了母亲被害的线索,风掌门却放任他大哥和三弟毁掉他努力得来的线索、还要他禁足时,风颂便一个人在剑阁这么坐了一夜。   他的身影,动作,气质,和那会儿像极了。   委屈、伤心的凤凰。   ……这件事,和那件事能相提并论么t z?   是毁了他的骄傲,才会表现成这样吗?   罗暮衣困惑。   她看向自己的经脉,闭了闭眼,却道:“好了,我说完了。”   “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风颂沉默,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要问?她还敢问……自己有什么要问的么?   然而,罗暮衣气死人的本事,永远超过风颂所料。   罗暮衣想了想,又道:“如今,既然说到此处,我们便继续敞开说吧,方便干净利落地断了吧。”   “风颂,这事,我承认我有些对不起你。但你我联姻,并非双方所愿。我自然得找些我愿意的情由和你处下去。”   “最早让你做我情夫,是因为你作为仙族长老,毁了一些我做了许久的结界,我想报复,是你你能忍得下去?”罗暮衣真话里混着些假话,她隐瞒了曾经万剑山共处七年的过去。   “后来联姻……你也不是挡箭牌。只能说,我对比了你和幽圹与我的人选,觉得你好些。”   “但我既然不情愿,便也得为自己找点理由。因此荒谬地想着,把你当成师兄吧……于是让这事荒诞地拖了十年。”   “最近,我突然想明白许多事,也明白有些错事,应当止住。咱们日后分开,便都放下吧,也能轻松快活的。”   “好聚好散。”罗暮衣说。   “……”风颂却蓦地抬头,瞪向罗暮衣。   ……风颂过去就知道罗暮衣有气死人的本事。   今日领略,才发现她在这上面的功夫不断登峰造极。   他在先前,本就气血不稳,听到后面这几句,头都被气得嗡嗡响,竟是开始了耳鸣。   他一双眼,死死地瞪着罗暮衣,眼睛似要滴血。   “罗暮衣。”   “是你先招惹我的。”   “你先招惹我的。”   “招惹十年,告诉我此事,然后道……自会‘轻松快活’?”   罗暮衣不太明白他为何如此,闭了闭眼,回身,负手道:“风仙君,傲气当不了饭吃。”   “这十年来,你我也没什么真实情意,分开有什么不好?”   “你也说过仙魔殊途。”   “我演乏了,也梦醒了,便殊途罢。”   罗暮衣闭了闭眼,回身:“为何不敢。风仙君,先前也不见你多喜欢我,为何如此质问?”   “你也是先说仙魔殊途之人。”   “既如此,便殊途罢。”   风颂坐在那里,无声地望着罗暮衣,心脏早在先前就撕裂般地疼痛。如今听到她说出如此话语,他死死地闭住眼。   仙魔殊途。   他的确说过仙魔殊途,还不止一次。   被逼为情夫时说过,成侣时说过,罗暮衣先前在夺魂坡惹他生气了,他也说过。   但从未想到,这句话,就这么还到了他自己身上。   是啊,的确如此。   风颂如今还真觉得仙魔殊途。   他闭眼,只想想发生的事,似全身的骨骼都在疼痛。   若不是魔,怎么可能做得出,十年布局,把一人当另一人替身,到头来告诉对方真相,还说分开后“自能轻松快活”呢?   他低估了魔。   他也一开始就不该松开自己的防备。   不,不对,这也不只是魔可以做出的。   仙域也有人,如一些仙阁之人,也如他风颂的亲生父亲,做得出这种恶劣之事。   而饶是风颂如今想到一些可憎的人,罗暮衣也做了一样的可憎之事,他却只觉自己仿若煞时沉入了泥潭。   他该当机立断,切断和她的情爱,抬步割席,清醒离开。   但他却发现,过去只道是“寻常”的情愫,此时却如刀一般,从那微末的记忆中涌了出来,伤着他,也要让他窒息。   他竟舍不得。他竟无法抬起一步。   他要失去这些了么?   他真的要失去了么?   失去罗暮衣。   风颂狼狈地沉默着。   突然,他的口中再次涌出血。   一滴,两滴。   落在他雪色的袍上。   罗暮衣回首,瞳孔一震。   她自然看出了风颂经脉的不对劲。   罗暮衣往前一步,但想到如今要解契,再想到自己的毒,通天阁的推算,她背着手,生生止步,止了一瞬。   但这止步,落到了风颂的眼里,恰如刀,再次插在了他的心上。   “现下,便一步,也不想靠近了么?”风颂低声笑了下,“你当真……有始有终。”   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嘴中再次涌出血。   而那房中的郁窒,如山般压向他。   风颂再也看不到旁物。   ……   风颂不是盲了。   他只是晕过去了。   经脉冲撞,让他神识大乱。   这么一件事,竟是在罗暮衣面前如此狼狈地收尾。风颂没有料到。   而这一晚,他在昏迷中,再次陷入了梦魇。   明明该在知道罗暮衣做了如此过分的事后就抽身离开,他却一遍遍地梦见二人如何相识、相知。   海浪般的惶恐扑着他,只有记忆稍微缓解。   是他哪里做错了么?   罗暮衣非要决绝地离开他。   不,不是他的错,一开始就是她算好的。   他错了什么?   她说他冷淡。   而风颂凌乱的神思,也往记忆深处坠去……他再次看到了二人的相识。   “你就是风颂啊。”休宁谷,铃声响,魔修女子抬伞从天而降,正是他杀入重围,要刺杀她,却看到了满地针对他的陷阱。   ——罗暮衣,似早有备而来。   她笑嘻嘻地,俘虏了被陷阱伤害的他,把他用缚仙索绑起来。   荆岫宫里,她逼他成为情夫,那个时候风颂心里满是厌烦,而罗暮衣的手,带着一点疏冷,在被他逼问后,却是也狠狠地冒犯了他。   第一次有人……敢那样对他,让他满身滚烫,满脸狼狈。   那会儿,他厌恶他身体的反应,他躲着藏着,不让罗暮衣发现,恨她至深,因为他从来没如此狼狈过,也没被人如此羞辱过。   但后来,仙界事变,大长老也因被暗算步步危机,仙台逼他和罗暮衣联姻,他因此知道了自己是被放弃的棋子。但为了在意的仙台之人,他答应了,那个时候,风颂对罗暮衣更是恨到极点。   但改观是什么时候呢?   那时,风颂如今的父母和三弟过来,父母用他的子弟逼他做事,三弟落井下石,而在外等待他处理事宜的罗暮衣,突然冲进来,指着所有人破口大骂,从头到尾数落一遍,别人说一句她骂十句,句句回护他,护得密不透风。   风颂过去,虽然立志当志明德正之人,却也并不是全然不反抗之辈,但他因为各种原因,报复从不在明处,在外看起来是忍耐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酣畅淋漓地护过他。   那时,风颂垂眸想,或许可以试试,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不和她当恋人,但可以当好联姻对象。   但成侣当日,他还是背过身,拒绝和罗暮衣亲密。   罗暮衣也不在意,拉起他,对他数起成侣的好处。   但如今回忆起来,她的语气中似也有不安,似也对此有几分迟疑,这让风颂也有几分生气。   强迫他当情夫可以,当道侣就迟疑,这魔族之人,都如此随便?   而成婚头一年,风颂对罗暮衣满心防备,但也是渐渐地,才发现了她的好。   罗暮衣在外面名声极坏,她也的确做了些极坏的事,但风颂发现她行事有章法,或者说……她身为魔修,有时却会听他这位仙修的话。   听到他点出如今田艮之界破烂不堪,她用调侃的语气道“阿颂阿颂又发善心啦”,转头便连夜去把这结界修好。   她是五魔主中会为底民修结界的第一人,幽圹派人来问她做什么,她也不全然推给他,说是和仙域谈好的条件,十分机灵。   而修好后,别人谢罗暮衣,她会不好意思地扭开头,做出一派冰冷的样子。   回来后,却又抱着他,要他以一些羞耻的方式夸奖她,让他好不害臊地推她,让她走开。   而后来也有几次政变,罗暮衣也是第一时间找到他,遇到危险,绝对不推仙台的人出去,要和他携手解决。   渐渐地,人心上的冰就化了。二人越来越亲近。   风颂记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和罗暮衣牵手,什么时候开始主动送罗暮衣礼物,什么时候没事就想她,什么时候随便开她荆岫宫的结界了。   罗暮衣,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早就习惯了。   不过,二人因为观念差异大,还是时不时爆发争吵和矛盾。   吵架时,风颂也真的不想理她。   一个半月前,他们便爆发了一次。   但如今……比起如今的矛盾,那根本不算什么了。   过去十年,恍然如梦,真的只是编织的骗局么?   那梦中望北台的阳光,似突然被阴影覆盖,那阴影中,站着的是一个被罗暮衣唤为“师兄”的鬼魂。   这个鬼魂,过去半个月,风颂拼命想否认其存在,却越证明越真,越挣扎越真。   风颂的梦,被其操纵,陷入阴暗,陷入破灭。   “——暮衣!”   风颂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他的手捂住脸。   痛苦。   他从不知道自己能为情感如此痛苦。   有些事,便是身在t z其中,渐渐习惯;离开后,才知如此难得,如此痛苦么?   他无声地坐在床上。   “师尊,您醒……”   风迢的声音戛然而止,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风迢作为风颂的弟子,被他在仙域三变法中救下,见过风颂经历过许多劫难,却从没见过这位师尊如此失去力气,失去生气的痛苦模样。   风迢把大师兄风漾推走了。   风颂需要一人。   ……   少许,诸位弟子回来,还有仙台的医师,再次来为风颂勘了脉。   “风长老,恕属下想再次问清,您一个半月前,到底是哪里惹的……”   风颂抬头,医师蓦地住嘴。   风颂目光冰冷,如剑。   医师知道他不愿说,便不敢再问。   所有人也默契地不在风颂面前提罗暮衣,不敢提。   只是一天后,风迢旁敲侧击地来问了风颂态度。   大概是在推敲是否还要帮他去见罗暮衣。   风颂沉默了。   ……这番状况,还去上赶着见她,他贱么?   他不贱。   “不必再见。”   然而,“不见”出口,这二字,却如刀般,剜到了他自己的心口上。   不见……   当真,再也不去见她了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09 12:30:35~2023-09-10 11:3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精经景静 10瓶;yyyyyds 3瓶;95827、柴门闻犬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前夫”   ◎她已把风颂的位置从“道侣”挪到了“前夫”。◎   时年元月, 本是大好的新春时节,望北台中,却无人敢主动在罗暮衣和风颂面前提对方的名字。   只因两位主的婚姻似步入了危机。   但也无人提出质疑, 因为罗暮衣与风颂和离,完全符合当年的盟约。   当年他们成婚时, 便说好一旦骞生桥修好,十五年后便和离。   只不过随着他们成婚日久, 罗暮衣又看上去对风颂百依百顺, 这件事便渐渐被人忘却了。   风颂终打开罗暮衣差人送来的解契书。   罗暮衣因其上法印,有感应。   然而,风颂许久没有回话。   罗暮衣则派人去催了番。   三日后,得到风颂清雪宫冰冷的传话:   解契条款事关两域,当与仙台商议。和离自有期。   极为冷淡。   但也是回了罗暮衣一个准话:   ——风颂同意和离。   也是,发生了这种事, 但凡有一点尊严的人,也不会死皮赖脸, 非要和另一人过。   只不过, 除了风颂, 几乎无人知道他当日在罗暮衣宫中看到了什么。   罗暮衣也没声张。   只是众人发觉,风颂似病了许久。罗暮衣一次也没去看过。   成婚第十年。   魔主和仙君,似真的要分开了。   ……   二旬之后。   冬去冰须泮, 暖日迟迟, 春被一阵风,吹来了魔域。   这春风过了雾山连绵,不止吹到了望北台, 还吹到了望北台后更往北的风樯之城。   风樯之城, 正位于魔域的北领地, 在幽圹和望北台之间,是曾经的要塞。如今,战事止,再加上靠近幽圹,有着大家族的驻扎和管辖,这里极尽繁华,东西两市,熙熙攘攘。   随着春风来到这风樯之城的,正有罗暮衣。   她骑着马,背着一把由破布缠绕的刀而来。她的头上挂着最朴素的斗篷,身上也穿着最质朴的武衣,不过手臂上挂着一二刻着附魔的金石,说明了她如今的身份——捕妖人。   罗暮衣是隐匿了身份来的。   而说起来,这距离她和风颂上次争吵,已有二十天之久。她度过了一个清净却焦躁的元宵。   清净,甚至说得上冷清,自然是因为,她和风颂走到尽头的婚姻。   说完全不影响心情是不可能的,任何一个要走出道侣关系的人,除了感到微末的如释重负,还要体念不习惯。   罗暮衣记忆中,自己和风颂的关系始终疏离,但不知为何,这种不习惯依旧填满她的心。   于是,她用另一件事填满自己的日程,却引起了更多的焦躁。   ——那自然是关于烈毒入心。   一月前,罗暮衣杀尹东亭,带走了一本密册,一块石头。   上面的文字,罗暮衣本看不明白;石头,罗暮衣也看不出古怪的地方。   但大年初三,她在祭庙抓了一个妖怪幻狐。   罗暮衣抽了其血,又跟踪和入梦了一位来查她的魔蝎使,还做了南魔宗的魔法仪式。最后她竟发现,其上密册的语言,竟来自幽圹,是泽谷生长的魔族所用的古语。   而那只怪物,密册上竟记载着罗暮衣不明白的信息,尹东亭一个半月前在与一人秘密交易,尹东亭也是一个半月前买了那只怪物,并设下驭妖令,要来攻击她取血。   而罗暮衣越看越怪,尹东亭除了记录交易怪物之外,还交易了一批通讯用的法器,里面记录了一些摄政王对他不利的讯息——罗暮衣联想着尹东亭为何而死,他不听摄政王的话,不由想到,这尹东亭别是被人卖了吧?   这与尹东亭交易的人到底是谁?似也在针对她。   但总之,罗暮衣想了各种法子去推测那个与尹东亭交易之人的信息,她找不到,不由焦灼。   她不喜欢这种在蛛网中,被人盯着的感觉。   她只能握住手中现有的线索,于是她继续看密册,发现后面记录了幻狐的谱系。   幻狐,毛虫一系妖物,属金。而密册记载,尹东亭也去查了到底是谁在与他交易,找到了幻狐的捕猎之地,正在望北台北边的风樯城。   风樯城的北边,有一片隐雪地,意为常浮现幻术的地方,里面住着一个半人妖母:养着“食雪”和“幻狐”。   而交易者,应当是与妖母交易,买了食雪,再转给尹东亭的。   罗暮衣皱眉。   妖母。   这也是一种妖物,但因身有人血,也是人所生,不过出生便是鬼婴,且行踪鬼魅,立场不定。   但与其做交易,必出卖重要的东西,甚至是心脏和情感。   交易之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按理说,罗暮衣该规避风险,但如今的情形,逼着她弄清楚一切,所以她是想去风樯城得去,不想去风樯城也得去,她必须要顺藤摸瓜,为烈毒入心找到原因,抓出作梗之人。   而为了躲避暗算,罗暮衣则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一人来到了这里。   这并不难操作。   她阳奉阴违,表面挂着一个需要独行去西边妖祸之地的任务,实际上来风樯城就行。   目前,她必须撒谎。   ……   风樯城。这座城市,由幽家名下的一个分支统治。统治者,常年中立于长公主与摄政王之争,热衷商业,所以罗暮衣一进去,便看到了大大小小繁华的商馆。   这里最出名的商品是一种护身符,可以让人隐身。   罗暮衣对此没什么兴趣,她有更好的法宝。   集市中央,挂着白帆,上面写着大大小小的屠妖令。   ——在魔域,除了罗暮衣这位白手起家的投机者、后来者,少有贵族亲自去妖地屠妖,都是派人去或悬赏。   而风樯城的屠妖令中央,便写着一个名字:“半人妖母”。   “半人妖母”下,则写着“食雪”。   并提到这里的掌事者会重金感谢杀妖之人。   “听说了么?近来,不少老人失踪……都是住在幽家惠舍的人,说又是被食雪吃了呢……幽女主的夫婿陆康去查,结果也失踪了。”   “陆康,是那仙域来的陆康么?”   “是啊!都说这一对,是走了那望北台罗魔主和风仙君的路呢!”   罗暮衣走在路上,突然止住脚步。   她蹙眉:……陆康。   罗暮衣知道这个人。   因为此人和风颂很熟。   陆康是风颂的同僚和同门,也是仙域四大门岁星宗宗主的五儿子。   风颂来仙域后,此人因为和宗主母亲不和,非要来稽妖司走南闯北,便是风颂名义上的副手。结果和此地城主之二女幽淩相爱,结为道侣。   当年罗暮衣和风颂还去喝了喜酒,此人和风颂,关系不错,也常帮风颂做事。   ……陆康失踪了?   罗暮衣突然蹙眉,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风颂不会亲自来风樯城查此事吧?   她如此想着,走入了所居的酒肆,却忽然听到高空一阵车架奔腾声。   “仙台之人!”四周的人皆抬头。   只见上空,仙鸟拉着大车,朝幽府而去。鹤声清鸣,来去恢弘,在天上留下一片金色的云彩。   罗暮衣却脚步一顿,张唇。   “……”   她虽然和风颂和离了,但自然认得到仙台的车架,也认得出在为首仙鹤前精神开路的人,是风颂的大弟子风漾。   风漾只会为一人如此尊敬地开路。   她坐在那里,愣了许久。   ……风颂真来了。   ……   原谅罗暮衣如今不想看到风颂。   因为虽然还没正式和离,她已经把风颂在心中的位置从“道侣”挪到了“前夫”。   没有人想见到前夫。   “……”   风颂也t z来风樯城的这个消息让罗暮衣有几分郁闷。   但她很快振作起来。   来就来,风樯城这么大,她只要刻意避开,就不会尴尬。   而罗暮衣所住的酒肆,表面是酒肆,实际上是外来捕妖人住的密集基地,鱼龙混杂,但也是有效的情报场所。罗暮衣虽然在出来单干,但她天生擅长获得消息。   罗暮衣和一些人交易,很快知道了仙台的去向。   她和仙台反着走去查。但要完全避开,也是不可能的。   罗暮衣要去“隐雪地”找“半人妖母”。   而“隐雪地”的“半人妖母”,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是常人可轻易看见。   通常抓这种大妖,得抓住妖母手下的小贼,才能有新线索。   幻狐已死,罗暮衣如今的目的便是去抓住食雪。   她必须也得去幽府——即隐雪地外围东边的府邸。   罗暮衣擅长勘查,她没进去,只在外部勘查。   幽府外,是许多长街,叫作惠巷——是幽府的老仆在这里住和做生意。   罗暮衣把千里符附在“鸟”身上观察着,却听到有人在说:“要搬走么?”   “不搬,不搬还能如何,等食雪把我们都吃了么?”   “食雪竟然把陆仙君都抓了。听说陆仙君当时和幽淩小主做仪式,要把‘食雪’召出来,为岳母出气,结果出了这种事。”   “岳母……幽大夫人,所以到底当年到底什么事?”   “嗨,别说了。这件事,提着都伤心。咱幽府引狼入室的故事。”   罗暮衣听着,正想潜过去,却突然看到一个身影。   幕帘下,瘦可见骨的手,冰冷的剑,雪白的道服。   ……是风颂车后朦胧不可看清的身影。还有四处走的仙修。风颂也在查。   “……”罗暮衣蓦地把乌鸦收回了。   风颂这位前道侣在,就是不方便。   然而,罗暮衣回首,却突然感觉不太对。   “这块砖……”   罗暮衣的脚下,踩着一块雪白的砖。   “为何如此眼熟?”   她感觉她视线里的所有东西,似乎都晃了下。像是顿卡一样。   人有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会感觉此时此地此身,是经历过的感觉,但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经历过。   罗暮衣现在便陷入了这种感觉。   她醒神,想了想,还是打算朝惠巷去,有些事,风颂在,她也必须要查。   然而,一阵风吹来,罗暮衣身形忽动,忽然看见前方的井中冒出一个雪白的影子。   ——食雪?   她蓦地冲去。   刀光。   ……   罗暮衣捡起地上的令牌。   正面。   “幽”。   背面。   二龙。   “……”   她方才抓到的不是妖,没那么容易。   但是,竟然是摄政王的密使。罗暮衣狠狠地审了此人。   听闻风颂的人来此处,便来井中下毒,大概是想让二方相斗。   仙台欠我……罗暮衣审讯后,便把这密使分尸了。不能让旁人知道她的痕迹。   她还拿了其通讯玉简令牌和衣物,以备不时之需。   而也是这番打断,让罗暮衣终究放弃了在风颂在的时候查“食雪”之事。她回到了酒肆,要了坛酒,打听着仙台的消息。   而仙台的消息来得极慢,罗暮衣又是魔修,得时不时修心压制魔气,便回房开结界修炼了一通。   心魔之中,她竟又看到了不少回忆里的幻象。其中便有风颂,风颂站在天堑对面,目光冰冷地看她。   好不容易击退心魔,罗暮衣起身褪下结界,却忽然听到屋外一阵动静。   罗暮衣把自己的物件收好,开门,却忽地瞳孔一缩。   只见她所在的酒肆,突然被围得水泄不通。而涌进来的人,有幽府之人,但绝大多数,都是仙台之人。   “如何一回事?”罗暮衣蹙眉,心生不祥的预感。   她身旁一位捕妖人道:“传闻风颂仙君在惠巷时,幽府却再次遭袭。留守的一位弟子消失了。但因风仙君在,那食雪身上被扯下了一条手臂。那手臂里,握着一把通感符——风仙君断言,是魔域捕妖人的。”   ……罗暮衣当即明白怎么回事。   通感符,的确是人修常用的符。可使妖的五感增强,更为敏锐。风颂砍去食雪本无形的手臂,发现通感符,说明有人修在帮食雪。   人修,帮食雪?为何?   罗暮衣看着下方,心却突然咯噔一下。   只见一人走了进来。   正是风家大弟子风漾,长身玉立,比他师尊少了几分沉稳,但如今进来,也有独当一面的气势。   风漾对另一人吩咐。随后,一位仙官道:   “风仙君下令,此酒肆中所有人,留在原地。仙台和幽府会派人依次盘问,介时,如有伪装者,去除伪装。关于本来身份,也请如实交代。”   “仙台会下隔音隔目符。因此只有仙台会看见诸位真实身份。”   “还请各位捕妖人稍安勿躁,排除嫌隙,便可离开。”   罗暮衣:“……”   风颂。   他就是来给她添乱和添堵的吧?   罗暮衣按了按太阳穴,但旋即看到只风漾领人进来,稍微松了口气。   不是风颂就行。   风漾在……虽然麻烦,但还是有处理的余地。   罗暮衣,实在不想和风颂相认,也不想对外暴露她的身份,于是她回到自己包的厢房,静静等待,并早做准备。   不久后,她坐在原地,门被推开了。   结界落下。   罗暮衣看见风漾带人进来,对她道:“请阁下去除伪装,并滴血入此验言幡。”   验言幡,是可判断一人是否说真话的话。   “……”罗暮衣冲曾经的道侣徒弟微笑,点头,“好的,这位仙官。”   她把血滴入白幡中,抬脸后,脸上的模样变了,但与此同时,罗暮衣四周墙壁中埋着的符咒,也开始运转。   罗暮衣,正是花了大价钱布下了幻术之符,结合她自身功力,营造出幻象。   她在魔主境,只要不是同阶的风颂,罗暮衣自信可以骗倒面前的人。   那风漾带来的验言幡,自也对她没用,她只要时不时说一两句真话就行。   “请问,阁下今日去了何处?”   “在房中压制心魔。”罗暮衣对着风漾从善如流地说谎。   “本名,身份。”   罗暮衣编了个。   “为何来此城?”   “挣灵石。躲前夫。”罗暮衣对风漾少有地和蔼地笑着。   风漾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风漾正要问什么,似是最后的问题,却突然动作一顿。   他打开玉简,一只小凤凰在玉简上跳跃,代表发讯人的身份。   罗暮衣蹙眉。   风漾却回头对人道:“师尊来了。”   罗暮衣:“……”   她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僵了僵。   随后,风漾对她点了点头,便退出去了,代表她没问题。   然而,风漾退出去了,罗暮衣也没放松。   因为……风颂在下面。   前夫在下面。   “……”罗暮衣真的讨厌这种感觉,也是在风漾出去的瞬间,忍不住朝下瞥了眼。   她目力极强,几乎一眼看清了来人。   只见一人带头走入这酒肆,长身玉立,骨重神寒,白衣雪带,气质如遗世独立。   而他站在月光中,一时无人能看清他的脸。   罗暮衣却又一眼看到风颂的手。   可见骨。   瘦了。   又病了么?   她又扭头。   病就病,都和离了,这可不关她的事。   “师尊!”   只见风漾走到风颂面前,对其行礼。   风颂:“查得如何?”   他声音极冷。   如冷玉,竟似没有情感,远比罗暮衣听过的还冷,似和什么都隔着几分什么。   罗暮衣蹙眉,又把目光挪开。   然而,在瞥见风漾把验言幡和录册与风颂时,她突然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她动的手脚瞒得过风漾,可瞒不过风颂。   ……风漾这么大人了,怎么这种小事还给风颂看?   风颂低头看了眼验言幡,却突然拿起一柄:“此幡来自谁?”   风漾答了。   ……此幡正来自罗暮衣。   “幻术。”风颂一哂。   “师尊,什么?”   “幻、术。”   风颂倏然抬头。   他目光如电,冰冷地锁向罗暮衣所在的方向。   威压四散,这是罗暮衣从没见过的风颂对她的眼神,如在看死人。   也如那不管人逃到天涯海角,都会索命的修罗。   罗暮衣再次暗道不好,电光石火间,思索如何解决。   却听她身旁突然炸出数道惊呼。   砰!   风颂依旧坐着,是那孤冷的仙君。   然而,她身旁的厢房却突然炸开了!   数位魔修,在威压下,狼狈地落地,满脸灰尘。   如今这酒肆,除了罗暮衣,大多数人的修为,在风颂这位仙君面前根本不够看。   而风颂雷厉风行,抬眸的瞬间,空中凝出剑气,剑气散出如泰山压顶的威压,指向所有人。   可怕的力量。   而风颂的剑,以意化形,几乎对任何人,都没有仁慈。   罗暮衣自然没有幸免。   她脚下的木板,也被炸开了。   但她就算藏拙,也不打算在前夫面前灰头土脸地滚出去。   她丢不起这个脸。   所以木板碎裂的同时,罗暮衣兔起鹘落,向下跃去,稳稳落地。   抬眸,却是一把形意剑,t z冷冰冰指向了她。   杀气十足。   她没忍住回头,看见风颂,愣住了。   这时,她才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他面覆长纱,凤眸清冷,如浸了冰。   罗暮衣皱眉。   以前,风颂眼中还有几分生气和温和在的。   但如今,他的气质当真如一把刚冷的剑,逼人千里之外。   她再低头,风颂的剑柄上,曾经的剑穗没了。   他赠她刀穗,上面是凤凰。   她便给了他剑穗,上面是她的法印睚眦。   罗暮衣眯眼。   她此刻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在彼此身上的痕迹在逐渐消失。   终有一日,会彻底不见。   不见就不见。   罗暮衣低头。   总会习惯。这也是正确的。   她想着,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但听风颂冰冷的声音落地:   “便是,此人造幻境。”   长剑依旧逼着罗暮衣的额头。   “带走。”   杀气散。   风漾闻言,当即脸色大变,拔剑。   能够造幻术把他这个境界的修者骗住,那功力自然不浅。   风漾带人拔剑,做好恶战准备,眼前却出现让众人震惊的一幕。   罗暮衣把兵器丢在地上。   ……她不打算和风颂他们打。   她有病才和他们打。   碰到前夫,够倒霉了。   还和前夫打架,更难看了。   她丢下兵器的瞬间。   数把剑横在了罗暮衣的脖子前。   罗暮衣无奈,吸了口气,也不想看风颂,便低头道:“风仙君,在下方才骗风漾仙官,是有缘由的。”   “但此地不方便说话,还望可以进一步说话。”   ……   少许,罗暮衣依旧被仙台之人的剑指着。她被带到了结界中。   大概是她丢兵器丢得极快,没有人对她上索灵锁。   罗暮衣拿出一枚令牌。   正是她杀的要动仙台的摄政王的人的。   那细作手里握着令牌,动了风颂;   但她手里握着令牌,她没动。   她把令牌放到了桌上。   风颂的目光,却依旧冰冷地贴在她的脸上,如蛇,似在审视。   罗暮衣不喜欢这种感觉,蹙眉,转开头。   作者有话说:   总算修完了!谢谢大家的支持,11.04完工qwq   这章补了1000字。   ——   感谢在2023-09-10 11:30:54~2023-09-11 05:2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嗷嗷a 6瓶;yyyyyds 2瓶;午夜的梦、柴门闻犬吠、呆桃的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不合适   ◎“魔主,可知……可知师尊因为魔主,多么憔悴。”◎   “在下是幽圹二龙宫的人, 也来风樯城查食雪一案。”罗暮衣道。   幽圹二龙宫,便是摄政王的势力。幽圹密使的脸,只让主人看。   罗暮衣心道, 风颂这次查“食雪”,自然也当和幽圹的人要避开。   她又微笑:“望化干戈为玉帛, 幽圹并不想与望北台、仙台起冲突。”   风颂凝视她,目光却极为冰冷, 正如如兵器。   风颂侧头, 沉默了会儿,对人下令:“派人去幽圹,问是否派出此人。以及……问明此人三日内是否回报及时,再请一位魔蝎使一同来认人。”   “……”罗暮衣头上青筋跳。   去查?还带人来认?   她怀疑风颂就是来和她添乱的。   她只有在之前跑掉。   罗暮衣却面带温和的微笑:“好。”   自从决定和风颂和离后,她第一次对他如此温和地笑。   但显然风颂不知道,也不领情。   罗暮衣想了想, 又道:“那在下在酒肆等风仙君请人来。”   “一人等在此处?”风颂却寒声道,“阁下说笑, 水落石出之前, 还请阁下和仙台同行。”   罗暮衣:“…………”   风颂现下的目光, 罗暮衣见过。   极为寒冷,正如第一次相见,他自上而下凝视, 仿若已判明她在说话, 她不是好人。   ……风颂,某种方面,擅长识人。   但罗暮衣已被他目光看得些许冒火。   她冷笑一声:“……仙台要找人便找人。但仙台如今的污蔑, 在下也记清楚了, 在下回幽圹, 定会找摄政王讨个说法。”   风颂哂笑,似是对她的话毫不在意,若在看一个虫子。   随后,他的手弹了弹剑。   正如初遇时他识破她卖妖血,让人把她赶出去一样。   他走了。罗暮衣被剑围住。   罗暮衣:“……”   行。   罗暮衣对此早有预料。   不过,如今的状况,着实让她有几分尴尬。   罗暮衣却也转瞬想通了。   和风颂的人待在一起,还更方便查“食雪”。   到时候到了隐雪地,必定会乱,她再跑就行。   ……   罗暮衣牵着马,随风颂的人,踏雪行。   “仙台的大人们……这是幽主送来的。”   罗暮衣抬首,只见一群人马拦在了他们的人前。这里的“幽主”,应当便是指陆康的道侣幽淩。   幽淩之人,送来了护身符。   罗暮衣反手拿起护身符,织线上,泛着凛凛的幽光。   是风樯城幽家□□符咒,卖到了四野,可以抗冰妖。罗暮衣把护身符暗暗手下,只觉一股奇怪的感觉。   幽家人走了。   罗暮衣随着仙台的人往北地的隐雪地走,目光却悄然飘到了远方。   风颂在前面的鹤车上。但此鹤,并非寻常仙鹤,而是被驯化的巨鹤,威压散布。   他此次前来,带了大弟子风漾来,风迢大概留守在望北台。   此外,仙台的人里,还有一二魔官随行,是罗暮衣当年送给风颂的人。   罗暮衣蹙眉,微微抿唇。   她考虑过,是否应该告知风颂自己的身份,以免出现误伤状况。   毕竟,按照她这十年的经验,风颂认人方面一向是不大行的。   但她细想,最终认定还是不告诉任何人她是谁安全。   于是罗暮衣保持了沉默。   “仙君……”   罗暮衣却遥遥看到一位医师再次走入鹤车。她五感灵敏,嗅到药香。   罗暮衣蹙眉。   压制寒毒的药。   风颂怎地……这一月寒毒发得如此勤?而且看样子,像是有其他伤?   罗暮衣下意识走近一步,思考要不要用神识去探一番,毕竟她习惯知己知彼,也习惯和望北台相关的所有人事都在自己掌控下。   但如今和风颂关系成这样,罗暮衣握紧缰绳,又陷入少有的犹疑。   但很快,罗暮衣不用犹疑了。   一道冰冷的目光,如那寒天之剑,也如那散布威压的神眼,锁在她身上。   是风颂冰冷的,布有杀意的眼光。   罗暮衣的窥视被发现了。   旋即,一团白雾横在他二人中央,无情地挡住了罗暮衣的视线和感知。   他二人彻底隔绝开来。   ……   “……”   罗暮衣庆幸自己瞒住了身份,不然真会十分尴尬。   之后,她埋头握紧缰绳,也不往风颂那边查了,只暗暗散出“耳目”,贴在周边的鸟身上,随时勘查动静。   但闻远方窸窣声,罗暮衣听见一声惨叫,便见风颂的人马突然散开了。   ……惨叫?罗暮衣回忆起,风颂除了带自己走,方才还带了一人。似乎是他在酒肆查出来,认定有问题的。   罗暮衣想着,试探着走到了人群中,来到了她送给风颂的两个魔官后:“倏然转向,可是问到了什么?”   她拿出两颗极品灵石囊,暗暗塞到二位手中。   不想,她看见自己的属下收了灵石囊,放入怀中,却道:“贼人,为何告诉你??”   罗暮衣:“……”   “风仙君说你不可信,便是不可信。”   罗暮衣挑眉:“你们拿钱不办事么?”   “我们望北台的人,以罗魔主为表率,一向对贼人收钱不干事的。”   魔官道,“不过,我们现下不叫收钱不办事。这是封口费。”   “若是你不走或宣扬,我们便把你不老实乱打听之事告知风仙君,让仙台之人锁了你。”   “滚。”   罗暮衣:“…………”   二人结伴,撇开她,背对她走了。   罗暮衣当真无语。   行,忠诚和听话也是好品质,望她的属下继续保持。   不知不觉间,罗暮衣却觉得踩着的雪地越发静谧。   远方,却倏然燃起了一团团的火。   阵法?   ……   雨雪雰雰。   隐雪地,便是风樯城北边的一座雪林。   雪飘冰封,穷阴凝闭,窸窣之声后,地上显出脚印,正是人修使用咒法,在探明妖的踪迹。   鲛人的鳞片之印。   巨人的脚印。   罗暮衣凝眉。   再见远方火光,是风颂起了火阵。食雪属冰,当以火融之。   罗暮衣的脚,突然踩到了巨人的脚印上,她倏然再次回归了那诡异的感觉。   一切像是停顿了下。   眼下的一切,她似经历过。   罗暮衣的识海疼痛。   她意识到,她也得想个法子进入隐雪林深处。   但如今,她却发现风颂的人在散开,除了往里,还有不少人散在外围。   ……为何?若是只杀妖,大多数人力都该投注在妖祸之地,为何还在外面留着,像是在……等人?   罗暮衣看着人埋伏,握紧剑,在树边藏好。   紧接着,她却突然听到一阵惊天的法符炸响声。   只见一群黑袍魔修持t z着兵器出现,是那偷袭的架势。而风颂的人早有准备,阵法现,天罗地网,正将人网住。   罗暮衣蹙眉,风颂的人做事,她一向放心。   但她低头,却突然发现不对。   地上,还有一道诡谲的隐秘阵法,倏然浮现。此法罗暮衣见过,为幽圹高阶秘法,所指之人,正是前方带人在外围作战的风漾。   “情双好,情双好……”   “天上分金镜,人间望玉钩……”[注]   四周倏然出现风啸之声,如女鬼在唱情歌。地底,一只妖物如闪电般,朝风漾掳去。   风漾方控法阵,耗力极大,措手不及间,被卷入茫茫雪色之中。   啪!   一柄燃着鬼气的刀,把妖物劈开了。   雪色依旧裹着风漾,将他与同僚隔绝。   而他却看清了面前的人。   那被师尊怀疑的鬼祟女修,挡在他面前,长刀燃鬼气。   这是……   等等……殃见?!!   殃见?!   整个魔域,只有一人拿“殃见”。   雪疯狂地飘落,妖又跑了,罗暮衣撑开一个结界,低声道:“你师尊呢?”   “在里面找食雪。”认出罗暮衣,风漾下意识就答了,却是瞪眼,又露出见鬼的表情,“魔主?!……怎么是您?!您怎么在这里?!”   ……还神神秘秘,不和他们相认。   罗暮衣想了想,风漾发现自己的身份,没什么。   风漾好骗,让他不要告诉别人就好。   “……我也在查食雪之事,但碰到你师尊,是巧合。”   风漾的眼却红了,似想到什么,要质问她。   罗暮衣却没时间和他多说:   “听好了,我不想见你师尊。你师尊也不想见我,而且他如今看到我,气得估计病更重。你为了他的身子,要保密。一会儿也要帮我打掩护离开。”   “不过……现下我要去隐雪地里找你师尊,他可能有危险。”   罗暮衣这是找借口进隐雪地深处。她觉得目前的状况,风颂应该能应付。   她只是在骗风漾。   风漾却一把拉住了罗暮衣的袖子,红着眼,眼中似是被传染的委屈:“魔主,可知……可知师尊因为魔主,多么憔悴……我从没看他那么难过过。”   ……难过。   罗暮衣沉默:“……”   难过?风漾弄错了么。   风颂会难受,不会难过吧。   她沉默了会儿,低声道:“我和他不合适。”   “不必说了。”   作者有话说:   引自长生殿玉阁:《长生殿·絮阁》和七夕李贺《七夕》   ……   感谢在2023-09-11 05:21:10~2023-11-06 07:1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黛黛不吃南瓜 5个;雪碧好喝吗、小金鱼坠可爱 2个;呆桃的桃、花花子、别看了别看了去学习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金鱼坠可爱 77瓶;bluefish 40瓶;中锋拉细线 36瓶;易梣 32瓶;礼乐制 25瓶;丕淡 20瓶;卫檀生的狗 15瓶;黛黛不吃南瓜 13瓶;雪碧好喝吗、白露暧空、不吃叶绿素、我妻太宰 10瓶;爱看虐男多写点 5瓶;不知道跳完舞要干嘛 4瓶;风雪夜归人不归 2瓶;958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阴阳劫   ◎罗暮衣心道坏了,风颂认出她了。◎   风雪吹拂, 罗暮衣朝隐雪林的深处走,思索着风漾告诉她的讯息。   为何风颂的人会分开,是在等待什么?   那是因为风颂抓住了另一个捕妖人, 并通过其话中漏洞和查幽家形势,判断出此人是幽家三房请的人。   风颂的副手陆康, 正是大房长孙女幽淩。   这几年来,幽家二房没落后, 三房一直在和大房内斗。   方才袭击他们的人, 便是幽家三房的人。   罗暮衣也很快明白为什么三房要在这里攻击他们。   风颂在这里出了事,幽淩一定会惹上麻烦——特别是在外人眼里,她这里的麻烦。幽淩也因为顾忌望北台,一定得往隐雪地处理此事。   隐雪地到底有什么?罗暮衣在路上可听说,幽家之人从不过去。   “情双好,情双好……”罗暮衣再次听到情歌。   她脚下的雪地, 倏然浮现一条溪流,但古怪的是, 溪流成圆, 竟是在循环绕行。   罗暮衣再次感到奇怪。   她视线中的一切像是卡了下。   她又一次觉得, 眼前所历,她经历过。   ……怎么回事。   簌簌。   簌簌。   罗暮衣眼前突然漫起一阵雾。她反应极快,当即全身化为影子, 散出蝎子, 冲入雾中。   隐雪地之雾,和外面的雾不同,纯白浓稠, 却泛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腥味, 也如那散状的迷宫。   罗暮衣冲出迷雾之际, 却听到了霹雳剑影破空声。   她躲在影中,看到有仙修弟子结伴冲出来,背上是一位全身是血的人。   救出来了?罗暮衣见这弟子,满脸痛苦和潮红,身着仙台服饰,想必是风颂手下失踪的第一个弟子。   ……还有陆康。   罗暮衣再往里走,超前看去,目光却蓦地顿住了。   天幕上,一只巨大的鲛人,四头百壁,全身拖着粘稠的白色毒液,正在朝下方的人袭去。   与此同时,一位黑衣人手握长戟,正与绵密剑气相斗。   风颂白衣胜雪,长剑龙吟,正是他在同时对付鲛人和黑衣人。   巨鲛……罗暮衣一下认出来,是“食雪”。   而黑衣人,所用功法,竟与幽家的“堪息功”极其相似。幽家功法极为霸道,对于低阶修士,可以直接宣判死亡,对于高阶修士,则可抽取对方的气息。   但风颂看起来毫无影响,长剑如龙,夭骄不可方位。   罗暮衣再往后看,却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只见数条手臂,正在一个池子中涌动。那手臂如水,一二貌美的鲛人张开利齿,从手臂中钻出,满脸的红——鲛人的上方,吊着一个满身是血、剥去了衣服的男人。   ——正是陆康。   陆康在挣扎,但似已陷入了无意识,双目都在发红。   “食雪驭情鲛,情鲛结爱务深——阴阳劫成,骨肉不可分。”罗暮衣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妖典中看到的这句话。   意为食雪可掌控另一种小妖,“情鲛”。   看如今的样子,情鲛正在进行阴阳劫的仪式,很快就要侵|犯陆康了。   罗暮衣爬到树上,没立刻动手。   但听风颂对那幽家人冰冷道:“竟与妖母签心契,出卖心神——无耻。”   那黑衣人:“怎么无耻?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说起来,风仙君的道侣罗暮衣魔主上位之际,可是更是不择手段,连恩人都可以出卖。”   风颂听到“罗暮衣”的名字,似几不可察地愣了下,却又寒声道:“休得胡言。”   黑衣人又道:“哼,罢了,这也不重要。风仙君,今日罗魔主既然未与你同来,你便得死在这里。到时候,幽淩变得急急赶来这里,落入陷阱;那最爱保护你的罗暮衣,大概也一怒之下来到这风樯城,把剩下的大房之人拉下马。”   “……”风颂闻言,垂眸,眼中瞬间染上影。   但再抬眸,仙君俊绝身姿,欺霜胜雪:“何来的妄言?本君既然敢进来,便是有把握对付你们。”   黑衣人:“那在下这里,可也有等着风仙君的好物。”   罗暮衣再次听到了缥缈的歌声。   “情双好,情双好……”   罗暮衣突觉头再次疼痛起来,又转瞬即逝。   罗暮衣很快发现等待风颂的是什么,是那妖母浮在空中的幻音,那可攻修者心神,还有食雪的偷袭。   而食雪的身在天空,时不时引入天幕,罗暮衣却可看见其尾伸入池内。   罗暮衣打算,趁着风颂和黑袍者、食雪的上身对抗之时,她潜入池内,先把自己的毒验了。   ——烈毒入心,若是她所面对的引起她毒的妖物,她便可以通过移毒解毒。   啪啪——   上方烈风响,风颂已再次和一人一妖开始激战。   罗暮衣藏在影子里,顺着树干,一点一点往上爬。   她惯常潜伏,极为熟稔,也无人发现她。爬到一半,罗暮衣却陡然蹙眉。   只见那树干上藏着一道伏击阵法,泛着幽家功法才有的幽蓝光芒。看上去,此阵设下,是要把人拖入池中,极为狠辣。   这便是也是幽家人设下等着风颂的?   罗暮衣抿唇,想了想,把匕首悄然按入了幽蓝的阵眼,一道干练的法诀,她悄无声息地把此阵最重要的关窍毁掉。   此时设阵人看不出,但晚些可以看出。   ……毕竟是前夫,也是曾经帮她建设过望北台,她没那么绝情。   而爬到树上,罗暮衣正好接近了那“食雪”飘荡的尾。一只情鲛这时总算发现她,但在其开口咆哮引起他人注意时,罗暮衣的千傀丝已瞬息之间将其包裹。   嗤——   那正舔舐着陆康的情鲛喉头喷出一道血,在迷雾中悄然倒地,被罗暮衣的影稳稳拖住。   她施展功法,又悄无声t z息地把一滴心血送去食雪的鱼尾,注入其骨,直击其心脏。   “食雪”正被风颂的剑气攻击,措手不及,只当风颂在用不知名的法子偷袭,愤怒地挣开月白的眸,利齿和百臂撕向风颂。   啪。   罗暮衣的血却突然悄悄滚回来了。   互斥。   她的妖毒,也并非“食雪”所为。   罗暮衣对此有点失望,却也没有很失望——毕竟,她先前习惯在查此事上陷入了失望的情绪。   今天也有收获,好歹排除了她的毒来自“食雪”。   如今最重要的……或许是抓住这个和风颂对击的人,此人作为三房,和妖母交易,让食雪助其作战,想来可以见到妖母。罗暮衣便可通过其找到妖母,问其是否知道尹东亭从何处知道她种妖毒的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罗暮衣悄然潜入池中。   她扫视那奄奄一息的情鲛,那半死不活的陆康,很快想到了一个歹毒的阵法。   阴阳劫、阴阳劫……那人试图用阴阳劫对付她这边的人,她便以此还回去。   转移诅咒,对她可不是问题。   不过少许,罗暮衣便布好阵法,有着方才路上见到的被她毁去阵法的灵感,她还把这个阵法伪饰了番,伪饰成了幽家阵法的样子。   哼,到时候等那黑袍者发现,一切都晚了。   上空之中,剑啸狂鸣,风颂还在与那黑袍者相斗。   罗暮衣做完一切,便准备走了。   风颂把人抓住,她到时候再去暗暗接近就好。   她抬眸,却忽听风颂一声闷哼。   竟是那黑袍者手中魔气攻向风颂肩膀。风颂受击,人被白雾裹住,退到雪林的另一方。   罗暮衣瞳孔一缩。   她抿唇,手握成拳,当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出手。   她叹了口气。   罗暮衣跨坐在树干上,低头,再次召出隧魔石,设了个陷阱般的阵法。   这个阵法,可以保护风颂。   这池子有鲛人,一会儿他们必定是要打到这池子上来的。   到时候风颂过来,这个阵法便可以护住他,其中还有传送符咒,可传到城外无人处。助他不利时离开。   做完这些,她该走了,之后便与风颂不见。   介时出去,风漾打掩护便行。   但听一阵风啸。   那风颂化雾的身形,突然凝出月光,只见他如闪电一般,已闪到罗暮衣身下的祭台。   长剑夭骄,猛地钉出,辛辣迅疾,可还有半点受伤和劣势的模样?   只见万寒,猛地钉住那为了风颂受伤而猛攻的黑衣人。   黑袍者受击吐血,忿忿道:“你在使诈!”   那人当即落入劣势。   风颂冷冷盯着那人,如在看蝼蚁,没有回话,威压四散。   黑袍者脚步仓皇。   一道剑鸣,食雪竟也凄鸣,似是中了风颂的陷阱。   罗暮衣回身打算离开,却忽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在她身上。   她心下一惊,正想躲避,忽觉下方杀气横浮,剑气纵横。   竟是风颂倏然闪电般消失,而下一瞬,剑气横到了她眉间。   风颂发现她了!   她再睁眼,风颂已现形,白衣胜雪,长剑如龙,直攻她面目。   罗暮衣当即反身躲避。   却见他对付黑袍者和食雪的同时,招招出手是为制住她。   罗暮衣:“……”   “有话好好说!”罗暮衣无法,也从影中现出人形,还是方才那伪装过的样子,她咬牙,“先打食雪和黑袍!我不是来害风仙君的!”   “是么。”   风颂冷冷凝视她,杀气更重,却见他的剑迸出火花,已把树干上的余阵割碎,收回了附在树干上的灵力。   那正是被罗暮衣沿途毁去的法阵。   她认为是幽家人设的阵。   只见风颂眉眼冷淡,剑尖所晕灵力,却与此法阵中央迸出的真正灵力相同。   罗暮衣当即心里咯噔一声。   她意识到——她毁去的阵,竟是风颂设的,只不过他做了伪饰。   罗暮衣心下吃惊的同时,也当即意识到不好,她本是来顺路帮风颂,如今无意毁了风颂的阵,这如何说得清?   “我不知是你的阵!”罗暮衣道。   风颂却在长剑将余阵上力量收回的同时,再次狠辣地攻向她。   罗暮衣附在影中躲避,眼见风颂不专注对付另外一人一妖,心中焦灼。   而风颂也着实厉害,把一人一妖打得无法还手的同时,还能追击罗暮衣,把罗暮衣缠得心烦。   她不敢暴露自身身法和功法,因此没尽全力,被风颂狂暴的剑气逼得朝树干去。   那里,正有罗暮衣为风颂设的保护阵法。   风颂一来,这保护阵法当即化作陷阱般的模样,黑影要缠绕向风颂。   风颂冷笑一声,长剑夭骄,竟是一阵剑花,挑起阵法,便向另一旁的黑衣人送去。   可谓在借力打力。   罗暮衣:“……………………”   罗暮衣当时为了降低黑袍者的警惕,故意把这阵法设得极像陷阱,如今黑影如巨魔倾天,那黑袍者一声惨呼,只当自己要命不久矣。   然而,被风颂的剑触过的护身阵法被触发了护身之效,又正好合在了这黑袍者身上,当即把他护得密不透风。   黑袍者愣住。   罗暮衣、风颂也愣住:“……”   劫后余生的黑袍者愣了半晌,便旋即发现,这护身阵法下也竟还藏了传送法阵,当即触发,一溜烟跑掉。   “多谢阁下相助!”   他只当罗暮衣是个会预判的自己人。   食雪也随着其身影一同消失。   罗暮衣已目瞪口呆:“…………”   回头,风颂看着她,凤眸瞪着,似困惑,也似在审视。   但他方才出手的辛辣剑气,可将普通修者千刀万剐,已收不住。   罗暮衣别无他法,双掌难敌刀枪。   她只得把殃见召出,也不出鞘,将其裹在布中,和风颂相抗。   ……此时相斗,竟是让罗暮衣想起十年前,风颂来刺杀她的情形。   罗暮衣身法动,回击风颂想退开,也还是不想暴露自己身份,当即把所用刀法换成了幽家的功法——幽家“堪息诀”,罗暮衣因为常年受训和听命长公主,也有接触过。   她只希望自己模仿得够像,不要让风颂认出自己。   然而,风颂的眼眸却猛地睁大。   ……罗暮衣做到这个程度,他怎可能还认不出?   只见罗暮衣所持“殃见”上,现下所用的刀穗最上方,是一个布条编织成的小老虎形状的结。   在和风颂没分开的时候,她刀穗上的结编着的是凤凰。   ——“阿颂,你不觉得,刀穗和剑穗上编着这些鸟兽般的结,很可爱么?”罗暮衣道,“这形状,也不是很明显,旁人认不出,自己认得出,也很有趣。”   那时,罗暮衣把他的剑穗上编了个睚眦。然后逼他给她编了凤凰。   后来,她那条刀穗不见了。   知道自己是“替身”后……风颂取下了“睚眦”,但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自己半夜,在剑穗上编了属于自己的凤凰。   如今,刀剑相击之际,凤凰和老虎的结扣在风雪中相望。   罗暮衣也和风颂相望。   风颂一双眼,震惊地望着她,猛地收手。   而大概是他认出她前出手极狠,收得也极猛,吐出血。   罗暮衣:……   她伸手要去扶,也自然明白坏了,风颂是认出来她了。   还有更坏的事。   罗暮衣方才来找风颂,不止设置了一个阵法。除了那保护风颂的阵法,她还设置了一个伏击黑袍者的。   那阵法,可是为了报复其歹毒,把陆康和鲛人的阴阳劫移到其身上的!   触发不可逆!   只见风颂剑气缠上结界,他剑尖黑衣人的血,滴落其中。   阵法忽动,血气密布,直攻风颂,而风颂由于过猛收回剑气,竟是不稳栽去。   风雪再落,如狂沙般卷向二人,砸向二人身下的手臂之池。   罗暮衣一边追去,一边伸手拉向风颂:“拉上!”   风颂冰冷的手触上她的指尖,他抬起头,凤眸映着月,映着似震惊引起的红。   然而,二人手触上的瞬间,风颂却突然反手撑剑。   他收回手,迅疾地落到她身边,半侧身背对她,也没说话。   罗暮衣的阵法彻底引发了。   轰鸣。   风雪和黑影砸下。   她抬眸,也来不及多想,撑出了巨伞“厌刑”。   但风颂收回手后,她也不想碰他,专门绕开了些撑伞。   风颂目光凝在她的背上,紧紧抿唇,手握紧了剑,却不是和方才一般剑尖向着她。   他张了张唇,似有些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   “愣什么呀你?!”罗暮衣回头就骂。   却在对上风颂的眼时愣住了。   他的眼尾极红。   和方才的冷冽全然不同。   如那水中的月,潋滟,但又在抗拒什么。   大概是因为意气用事,准前妻前夫相认导致双方反应都慢了分,狂雪轰下,二人同时中招了。   罗暮衣震惊地滚入雪中,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种失误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大概是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故事。   如果只有一人在,他们大概都可以全身而退,并同时把黑袍者和食雪抓住。   但如今到的偏偏是两个人。   于是,阴阳劫……   落到了他二t z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痛击我的队友。   ——   感谢在2023-11-06 07:19:47~2023-11-07 12:1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礼乐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冰雪   ◎风漾觉得自己像是夹在将离婚夫妇间的可怜孩子。◎   罗暮衣靠在云杉树下, 目光阴冷如浸寒潭,她盯着手背,心烦意乱, 召出金丝薰。   她嗅了嗅,烟气入鼻, 思路才清晰了些。   正正得负。   罗暮衣复盘了她和风颂方才的经历。   他二人用了一样的法子对付黑袍者和食雪,即把阵法伪装成幽家的, 意图迷惑敌人。   结果, 敌人没迷惑,他们倒把对方的阵法全毁了。   烦人。   而眼下,罗暮衣最心烦的,是她和风颂一同中了阴阳劫。   这让罗暮衣之前避开风颂的努力付之东流。   罗暮衣靠在树干下,树枝叶影浸在她的手背上,她没回头。   另一边, 则是风颂。   风颂侧眸,后背僵着, 也没和罗暮衣说话, 正把一人从池上拖下来。   他面目冰冷, 手臂紧绷。   陆康。   陆康方才,被枝叶束在池上,脸和身体上都是伤, 大概已受了几次折磨。   风颂为其穿戴了衣物, 低头看向自己手背。   一道劫印,刻着逝去的鸳鸯,若隐若现。   风颂闭了闭眼。   他又低头, 为对方护法。   二人就这样沉在冰雪天的沉默中, 话还不如相认前说得多。   罗暮衣嗅着金丝薰。   风颂则沉默地为陆康疗伤, 似要视罗暮衣为无物。   而罗暮衣等了会儿,还是没忍住看了眼风颂的状况——她想知道何时能走。   却正好对上风颂的目光。   猝不及防。   风颂的脸上覆着白纱,似不想让她看到他如今的模样。只露出了一双凤眸,渗出一点红,和着他欺霜胜雪的气质。   他的目光如三九天的寒雪,也似蒙了层雾,像是抗拒着什么,又压抑着什么。   对视一眼,他别开头。   罗暮衣也扭开头。   过了会儿,风颂总算动了。   雪上窸窣声,是他背着陆康,朝隐雪地外走去。   鸦默雀静中,他也不看罗暮衣,径直走过,却脚步突然顿住。   罗暮衣无语少许,还是先开口了。   “我们最好讨论一番这阴阳劫。”这是相认后她第一次开口,不需要装礼貌,罗暮衣语气很冰冷。   “……”风颂回首,面纱和斗篷随风动,也目光很冷。   “我们中了阴阳劫,今夜甚至明夜,都离不开彼此十步。”罗暮衣收回鼻烟,把刀抱在胸前,一副抗拒的样子,“也算运气好……才没造成其他后果。”   阴阳劫,也可把“劫”理解为“结”,若是普通人中了,必定得欢好或解道侣契才能解。   但是如果是道侣中了,那倒没那么严重。   只需要一段时间内待在一起就可以。   而且这个待在一起的要求挺高,不能离开彼此十步。   罗暮衣对此心烦意乱,如今和风颂待在一起,她只觉尴尬到折磨。   她觉得风颂也这么想的。   但听两道冰冷的咳嗽声,是风颂垂眸,在咳嗽。   寒风吹拂,他似负了伤,闭上眼,周身疏离气质散发。   半晌,他才微微抬首,却是目光也留滞到剑柄上,也没回她的话。   罗暮衣却知道他听进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朝前走。   却突然感到一道目光锁在她背后。   她愣了愣回首,只见风颂抬眸紧盯着她,凤眸发红,全身都是抗拒和疏离,这疏离比方才更为浓烈。   但不知为什么,他这样,让罗暮衣想起以前猎到的小狐狸。   冰天雪地里,小狐狸全身是伤,因为寒冷,想要靠近她手里的火光,但因为她是猎人,警惕、抗拒和挣扎,挣扎中却透着几分委屈。   罗暮衣也直觉风颂如今的疏冷如一层脆弱的结界,似压着什么。   “……”罗暮衣舒了口气,把头扭开,却突然听到隐雪地外传来声音。   “师尊!”   “仙君!”   是风颂的人来寻他了。   风颂这才转开头,低头看雪地,眼眶依旧是红的。   而他倏然看见一双朱红胡靴,离他近了些。   是罗暮衣靠近了他。   风颂的手握成拳,剑柄上的纹路,几乎嵌入肉里。   而罗暮衣本想提醒风颂别把她身份说出去,但看他这模样,她只觉自己开口也会碰一鼻子灰,便靠近后又保持冷漠,退开了些。   “师尊,可还好?!”   风漾急急赶来,得知罗暮衣进来,他本来极为放心风颂的安全,但见有人倏然浸在黑影中,风卷残云般地逃出,风漾只觉不对。   他等了片刻,便带人急急进来,便看到风颂和罗暮衣间一派冰冷,并肩站着,却貌合神离的模样。   这是……   风颂这会儿再也没管罗暮衣,背对她上前。   陆康的人见到陆康的模样,都大惊。   风颂道:“陆康得安置在仙台。幽府并不安宁。”   但又听一阵动静,那陆康的道侣幽淩的人也赶过来,但幽淩本人没来。   她的脸出现在一片幻术镜上,见陆康如此惨状,哭出来:“陆郎、陆郎……你怎么被害成这样?”   隔着幻术镜,这哭声都极为清晰。   罗暮衣:“……”   这幽淩,倒是奇怪,隔着幻术镜哭。若真关心道侣,不是该赶过来么?   风颂却似对此见怪不怪,冷冷淡淡和所有人交涉部署。   他思路清晰,很快就安排好一切。   除了黑袍者跑掉,他的人也活俘了许多幽家三房的人,风颂不信幽家人,要带回仙台处置。   幻术镜中,幽淩哭得凄惨,但也应了,只说希望能同住仙台。   风颂应允。   风漾助风颂安置一切,少许来问风颂其他吩咐,风颂道:“问清这大房和三房的人,府中发生的和食雪相关的事。他们在隐瞒。”   之后,仙台之人打道回府,回到风樯城仙台的驻守之地。   罗暮衣这才慢吞吞跟上,不能离风颂太远,她刚刚一直负手站在风颂后面。   风颂也没有对外说出她的身份。   此时,早就提心吊胆的风漾实在按捺不住,问了风颂一句:“那这位幽圹二龙宫的修士……”   ……幽圹二龙宫。是罗暮衣先前编出来的假出处。   如今,师徒二人都知道是假的,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寒风习习,风颂的斗篷随着风猎猎而动,他眉目也更为冰冷,默了会儿才道:“……关于此人,方才骞生桥监事已与我发讯,确有此人。”   “关于骞生桥,也有要事商议。今日,让她进我阁屋议事。”   听闻此话,四周的目光都落到罗暮衣身上。   而风颂又道:“风漾,介时你也一同进来相议,别带旁人。”   罗暮衣暗暗松了口气。   风颂这是在为她的身份作保了。   而方才听到只让她进他阁屋,她还心头一跳,因为如果他们只二人,旁人必定觉得可疑,风颂从不会一晚和旁的人独处。   如今带上风漾一起进去,便可以避嫌。   “啊?”   风漾却头皮发麻。   别人不知道罗暮衣身份,他可知道。   他今夜要和师尊和准前师娘一起过?!   要命!   风漾想想都知道多么尴尬,感觉自己会像是夹在要离婚夫妇间的可怜孩子。   他可从没有这个经验。   风颂却目光沉沉地扫了眼罗暮衣,便走了。   ……   之后,罗暮衣便默默地跟着风颂,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默默把情报记在心里。   风漾很快查明了幽家的事。   “这次师尊下了狠令,大房的人也不再瞒了。”   “据大房的人说,这食雪在九十五年前,曾化为人形潜入过幽家。那会儿,幽淩的祖父幽执道本有一位未婚妻幽盼,是幽家的养女,郎才女貌,却被食雪和情鲛毁了。”   “……毁了?”风颂蹙眉,道,“是和‘阴阳劫’相关?”   “是。阴阳劫成了。据说当时,幽盼的惨状,让幽执道几乎疯魔。”   “不久后,幽盼自尽,幽执道便派人烧了隐雪地,几乎杀光了当时的所有情鲛,还重伤了食雪,折去其一半手臂。”   “但五年后,食雪用灵魂献祭,召出了半人妖母为其复仇。那会儿,幽执道已开始新生活,有了新夫人,还有新生的女儿。半人妖母和食雪的袭击让一半幽府的子弟灵根受损,包括幽执道新夫人的女儿,如今的幽老夫人。”   “之后,幽家便修筑结界,密不透风地防住隐雪地。”   “此后,幽执道下令,幽家血脉不得入隐雪地。”   “这也是幽淩不亲自进入隐雪地救夫的原因。”   “陆康当时也是过于自大,为讨好夫人,要召出食魂阵为岳母复仇,却被食雪钻漏洞掳去。”   “……”罗暮衣听着,手拨弄刀穗。   倒真是离奇的仇恨。   “幽府二房的人呢?”四下无外人,罗暮衣也忍不住问,“以及三房的人又如何说,可有出入?”   风漾扫了她一眼,答话道:   “风樯城t z幽府二房的人,在幽执道前未婚妻幽盼受辱的那夜,因火灾死了一半。另一半的人出走,如今不见。”   “三房的人,说得大同小异,只称妖母和食雪反攻幽府后,三房也死了许多人,大房却未对他们补偿,心中不平,才百年怨怼不断。”   “……”罗暮衣倒是听说过此事。   幽圹长公主都派人来处理过此事,但未处理下来。   那妖母,似过于强大,又因为其他地方的妖灾更为可怖,此事便被按下了。   风颂听后,问了风漾陆康施展的什么阵。风漾说了具体,还把符咒与了风颂。   罗暮衣突然觉得不对,实在忍不住抬眸了,但听风颂对风漾道:“告诉幽家,我明日亲自去幽府施阵引食雪。”   罗暮衣张唇,本想说些什么,但想到风颂也不会听她的,便闭嘴了。   罢了,明日,她应该也会跟上。   风颂如此行事,她也可以再次接近食雪。   而风漾禀报这些后,风颂又部署了一番,便带人回了仙台。   罗暮衣随风颂走。   和望北台一样,在魔域乌黑的瓦房乌殿中,风樯城的仙阁葳蕤而立,雪墙雕窗笼桧柏,白云迢递,仙气四溢。   风颂作为承政大仙官,住在最高的画阁之中。   风漾本提心吊胆地跟着他们,作为风颂的大弟子,作为罗暮衣和风颂如今身份和关系的掩护者,他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忐忑极了。   ……他可能要和罗暮衣和风颂一起过夜了。   天呐。   过往风颂和罗暮衣过夜,可从不带外人。   如今虽然他二人关系岌岌可危,风漾自认作为大弟子也应该跟着师尊护住师尊,但还是对此感到尴尬。   他可想到这一晚氛围的凝滞,他的无助。   ……风漾,始终是有些怕罗暮衣的。   然而,风漾心中天人交战之际,风颂和罗暮衣走入了画阁。   风颂扬手,布下结界。   啪。   风漾的鼻子险些撞上结界。   抬首,风颂和罗暮衣已不见身影,只有风颂布下的白雾横浮,那是密不透风的结界外围。   “……师尊???”   风漾这才发现,留给自己的只有阁楼第一层的厅堂。   他方才……竟是想多了。   ……   画阁之上,云房启窗,罗暮衣靠在黄花梨交椅上,双腿交叠,盯着窗外的风雪。   风颂则隔着一道绨素屏风,坐在榻边,展开竹册。   二人无话。   这风雪正如画阁的氛围。   冰天霜地。   作者有话说:   先更后改。   ——   感谢在2023-11-07 12:12:05~2023-11-08 09:3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礼乐制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生气   ◎风颂气得发颤:“看到这张像岑浮的脸,又心疼了?”◎   罗暮衣坐在交椅上看了会儿雪, 不久后,便除去鞋履,赤脚踩在了毯上, 又侧身躺在榻上。她脚趾上蔻丹朱红。   这室内氛围自然一直是尴尬的。风颂在,罗暮衣不好拿出在尹东亭处获得的密册继续看, 她在脑内思考着幽府和食雪的事,一思考, 就是一个时辰。   而这画阁之中, 散着幽香,插着桂花,四处都溢着和风颂相关的味道,罗暮衣时不时分心。   她中途也有暗暗瞥几眼风颂。   风颂一直沉默着,手背紧绷,不过一个时辰, 才过了几个卷案,罗暮衣怀疑他根本没认真看。   ……罢了, 如此场景, 的确是让人分心的。   罗暮衣闭眼, 只盼这阴阳劫的时效早些过去。   但过了大概又半个时辰,罗暮衣听见窸窣之声,没忍住再朝风颂看去, 便发现他已设下一道结界。   结界如雾, 隔绝她的视线,但雾里依旧可看见他影影绰绰的身影。他在换药。   ……先前风颂,是受了伤的。罗暮衣记得他路上便依旧有发寒毒之征, 方才和一人一妖相斗, 也以诈伤引黑袍者入陷阱, 状况似并不好。   但不好就不好。   罗暮衣背过身去。   然而,她五感通明,很快嗅到了一股辛辣诡谲的药香。   这药……   罗暮衣忽觉不对,她犹豫了会儿,终是冲入了风颂的结界——她一向入他结界就如入无人之境,用不着多少力气。   风颂见她进来,错愕抬头,下一瞬,他竟是要把手中白玉药瓶藏下。   罗暮衣眼疾手快,一把夺过风颂的药,她拿起来,再嗅,抬头蹙眉:“你怎地在用藏恶散?”   “……”风颂抿唇。   只见他乌发披拂,清冷胜雪,但如今道袍微解,露出了肩膀上的伤,手背也暴出一二青筋,上面正扎着一二灵针,针上引药,竟是寒毒再发。   罗暮衣道:“藏恶散,藏隐恶。可短日将修士体能恢复完好,之后七日后便会心神散,目弱耳不明。关键是,这药常此以往服下去,毁的是灵脉。你吃什么?!”   风颂看着她,咬牙,却又偏开头。   罗暮衣:“你在做什么?暖玉棋和暖神散呢?”   二人成婚前,风颂因长期在外作战,常恶战在野,便服着这毁身子、却能撑持着指挥的药,被罗暮衣发现后,她便去为他求了暖玉棋和暖神散,都是没这种副作用、但见效慢些的治毒之物。   不想,风颂却抬首,冷冷瞪她:“滚开。”   罗暮衣却被他气乐了:“风仙君,一百岁的人了,和离就和离,拿自己身子作践赌气?如此幼稚么?我十八岁的属下都不会像你这样。”   “……”风颂目光冰冷,瞪着她,眼眶发红,又垂眸。   风颂实际上本没用自己身子赌气。   没用暖神散,是正好用完了。   暖玉棋……风颂却是真不想用,因为罗暮衣室中岑浮的画像便是在下棋。   而当日罗暮衣送回他所有礼物后,他气得气血翻涌,也想报复式地把她所有东西还她。   整理时,却因寒毒发,暖玉棋染血,风颂清醒过来,深知这也无法报复罗暮衣。   也不知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也没还罗暮衣她的礼物,只是把这些尘封了。   这些心路历程,风颂自然不会告诉罗暮衣。   那会让他落下乘。   风颂只道:“关你何事?我会尽清华,也算得上半个医修,比你懂如何疗伤。”   罗暮衣道:“你是在用‘尽清华’么,分明不是。说个鬼的‘尽清华’。”   她一双乌黑的眼盯着他,似丝毫也不受半月前告诉他替身之事的影响。   风颂气血翻滚,忽觉无助,但也想快点撇清和罗暮衣的纠缠:   “滚远点。”   “我就算用藏恶散用死了也与你无关。”   “我死了,你还能早点另寻替身。”   “……”罗暮衣脑中的弦却像是倏然断了,也像被点了火,眼中都喷起火来。   她反手把那藏恶散砸出去,四分五裂:“寻死觅活,你演给谁看呢?”   风颂瞪她,罗暮衣却突然俯身,在风颂猝不及防中,一把扣住风颂的身子。她召出一瓶药。   罗暮衣在外,常年备各种药物,暖神散她不用,因此一直占着芥子囊的一角。   罗暮衣召出暖神散后,掐住风颂的下巴,把药朝他嘴里灌去。   同时,怕他反抗,罗暮衣还召出黑影,缠住风颂的手腕,将他双手反剪起来。   风颂震惊地瞪她,他眼尾晕出红,方才还如孤月凝露的眼,溢出水雾,惊色夹怒色。   而剑修的嘴唇,不同他冰冷的性子和嘴硬的性格,十分柔软。   罗暮衣的手指蹭上之际,也不由心猿意马了一瞬,却闭眼掩去这感受。   而风颂似反应过来,扭头挣开,要踢向她。   罗暮衣这黑影自然也困不住他多久,他的手挣出黑影,要推罗暮衣,却被回神的罗暮衣扣住双腕,伸腿压住腿,她抓紧时间把药全给风颂灌了进去。   “咳咳……”   风颂咳嗽,唇角也发红,终是暴怒地大吼一声,“罗暮衣!”   罗暮衣这才低头,怀着的风颂,乌发衣衫凌乱,锁骨出,胸口起伏,哪里还是先前周正冷漠的仙修样子?   他一双凤眸都似蕴了水,红从唇角蔓延脖颈,脸上却满是屈辱、愤怒和抗拒。   “你这算什么?”风颂哑声道,“你这算什么?”   罗暮衣理直气壮:“什么算什么??喂你药怎么了?”   风颂却双目都要滴血。   “既是替身,决定厌弃……为何又要招惹?!”   他愤声道,似身体都气得发颤了,“是看到这张像岑浮的脸,又心疼了?”   他闭了闭眼,似要提醒她般,“我……是风颂。你看清楚。”   “……”罗暮衣抿唇,心中竟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心虚,却也嘴硬道,“第一,我如此做,是怕你出事。旁人可不知道我身份,介时你出了事,其他人以为我是刺客,我行事不方便;第二,过来,其实也想与你用灵术看一番,这阴阳劫到底要多久才失效。如今,我二人都不方便。”   风颂身子一颤,瞪着她的眼依旧是红的,唇上还沾着t z药。   罗暮衣不知怎地,只觉经历方才之事,二人气息竟有诡异的缠绵之感,也似有什么在酝酿。   罗暮衣不喜欢。   她忙松开了手。   风颂起身,理好衣襟,乌发披散。   罗暮衣在二人之前的桌上设好一道阵法,下令:“把你的血滴进去。”   “……”风颂冷冷扫她一眼,紧抿嘴唇,终是垂眸把血滴进去,随后别开头,露出如白玉的脖颈。   罗暮衣偏开视线,也把自己的血滴进去。   这种功法,可以让她勘查二人的阴阳劫到底维持多久。   罗暮衣是一刻也不想多呆,着实气氛让她焦心。   她速速施法,但不知怎地,结果出来时,她微愣。   “……明早。”她抬首对风颂说道,“明早,我二人的阴阳劫便能消去效用。”   不知怎么地,虽然盼着这结果,罗暮衣忽觉心有些空,像是她做决定分开那夜的感觉。   但人生本就是在不停地和不合适的人分离。   她盯着风颂:“你放心。我明日一早就走。虽然我也需要接触食雪,但你放心,我出现,会与你暗示。不会一直在你面前扰你,尽量避开你。”   明天……风颂的手指再次收紧。   不知怎地,他虽然方才对罗暮衣满是抗拒,也同意看何时消去阴阳劫,但听到是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这阴阳劫便去过去,也怔忪了瞬。   怅然若失涌上心头。   这一夜过去,便或许真没关系了。   也不知何时在见。   风颂垂头,也没回话,只召出帕子,擦去唇上罗暮衣似恶作剧般留下的药水珠。   罗暮衣淡声道:“今夜便再忍忍吧。”   她起身,便走向外面。   她重新坐回交椅,脚放到一边的榻上。   她发了会儿愣,回首,却见风颂也透着屏风盯着她,似也在怔愣地想着什么。   四目以对。   风颂抿唇,当即背过身。   他已在床上歇息,捏过锦衾,蒙住头,也不让罗暮衣看。   罗暮衣本要扭头,也突然再次感觉不对。   她只觉眼中的一切似顿卡了下。   一切像是经历过。   风颂这番模样,竟像是……她见过。   但没有啊。   她大概疯魔了。   罗暮衣再次恢复理智,也不再信任隐雪林这个地方的安全,她抱住刀,坐在交椅上,打算守夜。   ……   但诡异的是,哪怕罗暮衣打算保持清醒,夜色茫茫间,她忽觉视线填充着雪花。   不知何时,她竟陷入了一个梦境。   她梦到自己走在苍茫雪林之中,脚踩着青石砖,一旁的雪地中,有一只将死的睚眦和凤凰。   她随风而走,踏风而行,如一只轻灵的妖怪,最终,她破开荆棘,看到了那巨树中的女人。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却长在树里,她睁开一双秀目,落下眼泪。   “交换……”   “你能帮我杀了幽扶道的后代,让他的亡灵以血还血,以痛还痛,我便为未来的你指路……”   “你很厉害,你有法子……是么?”   “食雪,食雪……”   “保护我可怜的食雪,求你……”   “别忘了……”   缥缈的声音飘荡在梦里。   罗暮衣猛地惊醒,后背,额头,溢满冷汗。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她在清醒时倏然入梦,还毫无察觉?!   方才的梦……   罗暮衣冷汗淋漓,却忽听“铮”地一声,她心中警铃大作,但也晚了,一把冰冷的剑贴到她的喉上。   那剑附着浓烈的杀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08 09:34:37~2023-11-09 09:1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礼乐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寻他   ◎“不必在这儿发神经,本也不想见你。”◎   罗暮衣身体一僵, 抬首,却又忽然放松。   只见是风颂冰冷地站在她身后,手持万寒, 压住她的喉。   罗暮衣:“???”   她莫名其妙,风颂这是做什么, 对昨日所历不满,报复她么?   她来了火气, 一把拍开“万寒”, 骂道:“你做什么?!我本就要走了,不必在这儿发神经,本也不想见你。”   她腾地站起来。   罗暮衣却突然再次感觉到不对。   风颂目光冰冷,落到她的脸上,如那利刃。   他昨夜潋滟的凤眸如同深潭,其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狐疑极为隐秘, 似他想要掩饰,但还是被罗暮衣捕捉到了。   她心中警铃再响, 却按兵不动。   风颂放下剑, 冷冷瞪着她, 过了会儿,才道:“那还不快走。”   罗暮衣低头,看向自己手背, 阴阳劫的印记消失。   她也抬头瞪了风颂一眼, 便朝外走去,一副生气的样子。   但走出结界,她却顿住脚步, 召出了一二乌鸦, 伏到梁上。   她回首皱眉, 盯着画阁上方:“……怎么回事?”   砰!   门突然打开了。   “魔主……”风漾一副没休息好的模样,从外面回来,见她出来,却是关切地问道,“师尊呢?”   “我怎么知道?!”罗暮衣想到风颂莫名其妙把剑贴自己脖颈上就来火,这一夜她心里也盈起莫名的火气,方才的梦也让她彷徨。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你在这里等一等,找机会去拜见你师尊。”   “为什么?”   “照做就行。不对,别等了,马上去,盯着他。”   “我走了。”   罗暮衣按照之前承诺的,不与风颂多待,抬腿便走。   而罗暮衣和风漾虽然有几分不和,风漾也从不敢真的忤逆她的命令。   昨日,罗暮衣也对风漾也有救助之恩。   因此风漾虽然觉得罗暮衣的命令莫名其妙,但想罗暮衣从不是无理之人,还是咬了咬牙,便去了。   此界修真之人,并未辟谷。低阶吃五谷,高阶食灵物。   罗暮衣未暴露身份,早膳自然无人尊敬地送到画阁。她便出去吃了。   罗暮衣去了仙台的公厨,同行仙修和魔修已至,罗暮衣为了不暴露身份,见人便露出和善温和的笑,和昨日一样。   她演出这和气生财的样子,十分真切,也不会有人把她往罗暮衣这个身份上想。   至于罗暮衣为什么不走,一来,她还要等着风颂去查食雪。她在人群中,躲在暗处观察,拿了情报就走。   二来,方才的梦,还有醒来所见,始终让罗暮衣有些不安。   但她守在界外、附了她“耳目”的乌鸦毫无动静,罗暮衣也察不出什么。   少许。   她正让仙侍倒上热茶,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宋魔使!”   风漾倏然过来,喊她出去。   他在掩饰,但罗暮衣听出了他的焦急。   “怎么了?”一出去她便问。   “师尊、师尊……消失了!”   ……   “…………”   檐下,罗暮衣面目冰冷地召回了乌鸦。乌鸦翎羽沾雪,双目幽红,但却茫然地叫着。   从她留的“耳目”看,并无任何风颂消失缘由的端倪。   罗暮衣走上了画阁第二层。   空无一人。   不应该。   风颂第二日约了幽府之人再现陆康的阵法,断不会此时不留音讯便一人离开。   “你留下后,发生了什么?”罗暮衣回头问风漾。   “我照您说的,来拜见师尊……”风漾道。   但风漾不是罗暮衣,万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随意地破师尊的结界。   风漾称,当时罗暮衣下令后,他便在结界外朝风颂通报了声,恭敬地等了一盏茶的样子。   但里面毫无回应,罗暮衣的话又让风漾警醒,便用风颂过去与他紧急情况可用的破阵符闯入了。   结果一番搜寻,画阁之中,空无一人,风颂竟不知何时离开。   风漾等了阵,无人归;用玉简,师尊那方竟是毫无动静,仙讯也无人回应,他着急了起来,思忖了几息,便来找了罗暮衣。   罗暮衣闻言,也没露出什么惊慌之态。   她蹙眉,放出了她的蝎子。蝎子前额血红,爬向了画阁的四面八方。   长纱随风动,屏风静立,熏香燃烧,除了烧了风颂,一切似乎和她离开前一样。   然而,当蝎子回来,罗暮衣从其口中捡到了一团轻灰。   其十分轻,几乎隐形,常人看不清。   “这是什么?!”风漾凑过来,着急地问,“……怎么像是,用过的被烧的符咒?”   但风漾看不出是什么符,不由十分焦急。   罗暮衣无语地看他一眼。旁人无办法,她罗暮衣可有办法。   罗暮衣施展魔咒,眼中泛出血红的魔光,她双手捏诀,竟是手中的轻灰瞬息之间呈现时光倒流之象,一张完整的符咒投在二人之前。   三息后,符咒消失。   风漾猛地瞪大眼:“这符咒,这符咒是……”   “这符咒是……查验幻境的。”罗暮衣道,“当人身陷幻觉,便可用此符,查验自身是否在幻境或梦魇中。若在,此符便会明灭,不在,此符便会焚毁。”   但这里不是幻境,是现实,风颂从望北台一路来到这风樯城,当清晰地知道这一点。   为何他在t z她走后,突然用了这查验周遭是否是幻境的符咒?   又为何更早的时候,她醒来之际,他拿剑指她的咽喉,还露出了那样警惕诡异的陌生神色?   罗暮衣心一沉。   突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按理说,她经历了昨夜的事,面对风颂的质问,本也该撒手不管风颂死活。   但罗暮衣又想起了风颂方才的目光。   冰冷,如冷剑,有那睥睨魑魅鼠狐的冷漠。   风颂成婚后,也会对她露出冷漠的眼神,不久前,他便疏冷极了。   但罗暮衣总感觉这之间有很大不同。   ……到底那里不同?不都是冷漠么?   罗暮衣觉得喉头似被什么堵住,她竟不知道如何说清楚其中关窍。   下方,却倏然传来通报声。   罗暮衣开窗,扫了一眼。   竟是幽府人至,恭请仙台之人去幽府。   风漾不由着急,“师尊不在,如何去?”   “有什么去不了的?”罗暮衣抿唇,回首瞪了风漾一眼,“你和我先去,我在旁暗暗指挥你,此事出不了岔子。先走吧。”   “那师尊呢?”   “他怎么也是仙师,不会出什么事。就算出事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罗暮衣冷淡地道。   她还想着先去查食雪,等查清楚食雪之事,查清这里的妖祸,她梦中的诡异之象,她便可以走了。   风颂的事,罗暮衣懒得再管。   然而,罗暮衣朝下走了一步,忽然再次嗅到了室中幽香。   幽香清冽,伴着药香,罗暮衣又想到昨夜风颂苍白的脸颊,那愤怒脆弱的眼睛。   她抿了抿唇,终是又回头:“罢了,我先去寻一番你师尊。”   “你去告诉幽府之人,风仙君身子不适,需休整一番再去,让他们先回去。”   ……   风樯城。积雪增寒,冰城萧瑟。   长道上,素雪凝,林上飞霜落,那逼仄的巷道中,剑光忽现。   “万寒”冰冷,刹那间,飞凌喧,玉虹悬!   两位黑衣人倒地,剑气把他们钉在了地上。   这正是两位三房派出的魔修,要跟踪所有城内的仙修,查看他们查食雪案的动静。   然而,这次……却不知是撞上了什么人物!   威压盖下,竟如神明,让人动弹不得,心生忌惮。   一道如冷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冷漠响起:   “罗暮衣派你们跟踪我的,是么?”   “…………”   清冽的剑气,刺着后背,倒地的魔修们在对方出手的瞬间,已大致猜出了身份——那位传说中望北台的主父,那联姻后来到魔界的承政大仙官,但听闻身后人出此言,不由大为疑惑:   “???”是那位么?   其声冷冽,毫无情感。   却又听身后人道:   “她怎么造的这幻境?如何把我带到此处的?”   剑气攻向二人,痛苦万分,但魔修怎知道身后人到底在说什么,只实话说“不知”,但闻远方忽起动静,幽府家主出行的诡异笛声响,身后人十分警觉。   剑气插入他们的胸膛。   魔修断气了。   出手的剑修,也消失了。   ……   街道。   幽府家主出行,未迎到风颂,便归府。   而真正的风颂,正蹙眉,冷冷地凝视街道上的一切。   他的容貌变幻,头戴幕篱,竟是混在魔界之民中,旁人认不出他的样子。   而他的一双眼,只怕风漾看到,都会吃一惊。   风颂如今露出的眼神,会让人觉得极为陌生。他近年来,和罗暮衣成婚后,从未露出过。   他的目光冷厉如剑,暗藏锋芒,如警惕和困惑的豹。   他冷眼旁观风樯城中的一切,暗暗回身,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蹙眉:“怎会如此?”   风颂如此表现,自然事有缘由。   而如今的风颂,因为一些原因,也在困惑自身的处境。   身后倏然传来脚步声,一人与他说话,风颂警醒,猛地回身。   “你在这里做什么?”   只见罗暮衣从人群中挤过来,直接堵住他,低声道,“幽府之人在等你啊。”   她如今是普通魔修女子打扮,眼珠乌黑,乌发被紫绢发带缠在脑后,编成一大股辫子,气质是阴邪的。   风颂回首,他冷冷盯着罗暮衣,一双眼露出冽冽寒光。   二人对视。   而罗暮衣扫了眼风颂的模样,心底也渐渐泛起越来越重的困惑。   风颂如今易容了。   乌发束在身后,身穿乌衣,都选幕篱,魔界剑客的模样,按理说她无法认出。   但罗暮衣一眼认出了。因为他这番打扮她见过,在十年前。   那时,风颂来刺杀她,她把他俘虏了。   风颂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曾逃出来一次。   罗暮衣去追风颂时,他便伪装成这样,藏在魔界的人中,狠厉善谋,她几乎脱了层皮才把他抓回来。   而罗暮衣还记得,她那会儿做事,远比现在邪门,她为了偿他伤她之痛,出逃之罪,逼他必须跪在自己床边伏罪。   风颂的气性,也比婚后烈多了,他宁死不屈,哪怕被反锁双手无法出手,勒住了嘴无法出言,也自然没跪,差点没把她的命踹没了。   见她要下咒逼弯他的腿,便低头要把自己撞死也不屈服。   罗暮衣便把他锁到床上,让他动弹不得。她也什么也不干,就点火烛照亮他,凝视他,并蒙住他的眼睛。她还记得风颂当时气疯了,也恨透了她。   而这些记忆,突然从记忆深处出现,罗暮衣忽然深吸一口气,只觉有几分陌生。   罢了……人老了,想起过去能折腾的自己,总觉得有几分荒谬。   罗暮衣又重新扫向风颂。   对方目光冰冷地盯着她。   罗暮衣却在心里盘算,如果要伪装隐匿在人群,为何要装成她认得出的模样?   他看上去,对自己的出现,并非在预料中,凤眸之下,警惕难抑。   所以,眼前的风颂,是不知道……   她认得出他?   罗暮衣心念电闪,心一沉。   她拉住风颂的手还未撤。   却见风颂忽然把手负于身后,淡声道:   “有急事处理。延迟会儿再去幽府。”   云淡风轻。   有了几分熟悉的样子。   “幽府管事找你说什么了?”风颂又看她。   罗暮衣扫了眼他,低声道:“魔蝎使……提了些望北台的事,关于初三祭庙。”   “不是幽淩寻我么?”风颂却纠正她,“她怎么说的?”   “……”   罗暮衣和风颂对视。   风中,他双目澄明,罗暮衣的眼却涌过影。   风颂,虽然有时候在她面前会有昏头的模样,但大多数时候,他极为敏锐,擅长剖析现状,能很快察知信息。   但她也很敏锐。   因此,她听出了他的套话。   “我是谁?”罗暮衣眨了眨眼,乌黑的眼抬起,深不见底。   “可还记得,我是谁?”她问风颂。   风吹过,静谧。   风颂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罗暮衣绷起脸,不错眼珠地看他。   风颂却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做什么?突然问这些?莫名其妙。”   他反手握剑,手却被罗暮衣按住。   她的手指,紧扣他的手指。   她启唇,声音冰冷:   “那我是谁,你倒是……说啊。”   作者有话说:   怕有些宝担心设定,提前说下,小颂目前的症状是暂时的。后半夜会恢复成正常小颂。   感谢在2023-11-09 09:16:38~2023-11-10 21:0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哈哈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礼乐制、韭菜 2瓶;耶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茫然的小颂   ◎十年前,乐于挑逗他的罗暮衣,从未如此冷淡过。◎   雪簌簌落下, 二人对视着。   风颂猛地抽回手,寒声道:“自重。”   他的眼神,已渗凶狠, 和昨夜全然不同;胳膊紧绷,如蓄势待发的猎人。   “自重?两个月前, 你便说过‘自重’。我也明确和你说过讨厌此词,你为何还用?”罗暮衣挑眉。   风颂:“我爱用就用。”   罗暮衣:“不对, 是一个月前吵架。两个月前, 可没吵。”   罗暮衣已彻底意识到,风颂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她蹙起眉头。   风颂瞪着罗暮衣,紧抿嘴唇。   二人正剑拔弩张,风漾的声音传来。   “师尊……”风漾挤过人群,通过寻罗暮衣找到了他二人, 见到风颂的模样,吃惊道, “您怎地扮成了这样?”   罗暮衣本紧盯风颂, 风漾见她这模样也奇怪极了, 试探着道:“……魔主,您找到师尊了,那……”   “……”这风漾, 直接把她身份说了。   罗暮衣抿唇。   风颂蓦地抬头, 凤眸溢出震惊。   他瞬间紧扣万寒,如撞上天敌的豹,散出一股刻骨的敌意和嫌恶。   罗暮衣心里下了结论。   风颂失去记忆了。他怎么会出现这个状况?   街衢上, 忽然一队人马踏雪而来, 竟是幽府之人行色匆匆, 见到风漾,来问他风颂的状况,问今日是否可以去设阵。   风漾:“师尊他……”   罗暮衣抬t z首:“幽府之邀,风仙君应了。顷刻便来。”   ……   方寸舆。   这是中洲修者通行的工具之一,可化方寸于一片天地,即本是小小的车厢,施展方寸术后,便能宽敞许多。   罗暮衣坐在外厢,手握缰绳,目光投向里面。   风颂恢复了仙君的打扮,正和风漾对坐,保持沉默。   罗暮衣陷入了思考。   如今,她的身边太多谜团,太多棘手之事。   不知缘由的妖毒入心。   还有昨天,她还做了那样诡异的梦。那梦,竟让罗暮衣生出真实的感受,似真的有人这样唤过她,但她不记得了。   所以,罗暮衣今天是怎么也得去趟幽府。   她打算,分别听从和违背梦里树中人的话,保护和伤害食雪试试,看看究竟如何一回事。   此外,风颂也突然失忆。   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谁影响的?   罗暮衣回忆起她从风颂身上感受到的一股强烈憎意。   罗暮衣倏然有些不爽。   这风颂,到底只记得些什么?   她对他的好全记不清,如今做出这恨她的模样,是只记得她对他不好的时刻么,凭什么?   所以说他二人不配。   *   “师尊,幽府到了。”   幽府,坐落于风樯城的中央。其建筑风格与幽圹极似,乌墙赤瓦,楼阁鳞次栉比。小径交错,灯点燃千盏,飘着鬼火。   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位老夫人,身旁陪着幽淩。老夫人看到风颂来,十分激动,热情地来迎接他。   罗暮衣看到风颂几不可察地蹙眉。   风漾:“幽老夫人!”   “好,小风仙官好!”幽老夫人道,“风仙君,您总算来了,多谢,多谢您救了阿康!这几日,想到这事,我就睡不着,我生怕幽府有难!您来了,我才放心,才望见希望!”   罗暮衣盯着幽老夫人,对方的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旧疤,她回忆起自己听说的事。   这位幽老夫人,应当便是幽淩的母亲,也是曾经那屠杀隐雪地的幽家家主幽扶道的女儿。   传闻中,幽扶道屠杀隐雪地后,食雪和妖母来袭击幽家时,便在这幽老夫人脸上留下了伤,此外,幽老夫人灵根俱毁,无法修行。   “……”风颂却不动声色地瞥过众人,冷冷道,“先入府罢。仙台自会处理好此事。”   他声如寒霜,压着几分隐秘的敌意,但在外,他一向如此疏冷,因此也未引起他人怀疑。   入府。   罗暮衣想了想,问风漾:“可否借幽府卷宗一看?”   她来,隐藏了身份,没带人,虽然有一些耳目,但到底没有已来幽府勘查过的仙台消息多。   但她话刚出口,便听风颂寒声道:“漾儿,过来。”   罗暮衣:“…………”   风颂:“为师与你,有要事相议。”   他剜了眼罗幕衣,“勿让旁人跟上。”   ……   “师尊,有何吩咐?”   风漾颇有些奇怪。   这一路上,他也察觉到几分异常。   风颂当时被罗暮衣找到,上了幽府的马车后,恢复仙君之姿,便一直沉默。   只不过当风漾去外厢问候了番罗暮衣回来后,便见风颂一双眼沉沉盯着他,里面似含冰炭,让风漾心里发瘆。   ——上一次见风颂如此眼神,还是仙台有人背叛望北台,去和幽圹通风报信时。   风颂背着罗暮衣,处置了此人。   风漾知道,师尊在仙台看起来不争不抢,品行高洁,但有些手段,是旁人不知道的。   风漾也慌了,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师尊。风颂当时只一言不发,低头翻着手上的通讯玉简,不过脸色越来越难看,似还有几分困惑。   “师尊,怎么了?”   风漾当时问了风颂。   风颂却剜他一眼,一言不发。   难道是师尊和师娘如今要和离,他未全然站队师尊,理了罗暮衣,师尊才如此生气?!风漾心乱如麻,一时想不通。   但见风颂把他带到无人处,只他二人,布下结界,风漾心下惴惴。   风颂抬手,一道灵力忽然打入了风漾的额间。   风漾:“师尊,弟子,弟子……”   他本想求风颂明示,但风颂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愣住了。   灵力打入风漾额间,随即,风漾的手触上额头,一道灵蛇印记炙烫。   ……这正是风漾的胎记,和他的身世有关,此事,也只有师徒二人知晓。   曾经,风颂也只有在幻术里,只有要查验他身份之际,才会看一眼。   师尊这是在……   风颂目光冷清,却在看到胎记的瞬间,目光缓了几分。   风颂却又继续蹙眉。   他说出了让风漾震惊无比的话。   “漾儿,我失忆了。”   风漾:“啊、啊?????”   如此消息,风漾震惊,下意识想去找罗暮衣,看她神情。但罗暮衣不在。   风颂垂眸,淡声道:“现下,是七三二年,是么?”   中洲算纪年,从始皇帝通天那年开始算起。如今距离始皇帝派人寻仙术通天已有七百三十二年,便称此年为通天七三二年。   风漾点头,整个人已傻掉。   “那师尊,您……还记得我?”   风颂凝眉:“如果我没有记错,我的记忆,停留在七百二十二年季冬十四,即十年前。那时,我从荆岫宫逃出,顺带救出被囚在奉魔林的你,但方把你带到雾山,罗暮衣追来了。”   风漾:????   他突然明白风颂为何会这般表现了,想起了当时的事,风漾也张大了嘴。   ……   风漾和风颂关系极好。   他是风颂第一个弟子。   因为一些隐秘的过去之事,他和风颂有几分血亲之缘,但亲祖父祖母、亲父母品行败坏,不管他,他被风颂不计前嫌捡了去,隐去身份,二人相依为命。   风颂于风漾,因此是师尊,是叔叔,是父亲,也是长兄。   而当年刺杀罗暮衣,风颂被俘虏后,本有能力独自逃出。   结果风漾也被抓住,却是在奔逃之中大意落入幽圹的人手中,罗暮衣亲自把他要了过来,锁在风颂面前,逼风颂就范。   她当时对着师尊的污言秽语……让风漾简直想杀了她,并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   他亲眼看到敬畏的天之骄子师尊,被罗暮衣欺辱到凤眸蕴雾,满眼憎忿。   所以,他二人成婚后,其他人渐渐接受罗暮衣了,风漾都不想见罗暮衣,见到她就绕道走。   但现在回忆起来……风漾只觉得过去的自己脸打肿。   往事如烟啊。   不知是不是婚姻会改变人,罗暮衣现下,比起过去,竟好上许多。罗暮衣婚前的恶劣,婚后,几乎都不见了。   风漾的那些自觉刻骨的憎恶,在多年的合作中早不在了,对罗暮衣只有对脾气不好、手段非常的熟人的惧怕和忌惮。   但如果师尊只记得当时的事……   风漾当即明白了风颂的反应,也知道事态不妙,尽量挑了重点告诉眼前人。   他的重点主要维持在两件事上:   第一,如今的魔域和仙域因为幽冥之灾和谈。   第二,风颂和罗暮衣已经联姻,并成婚十年。   “……我,和罗暮衣,成婚??”风颂蹙眉颦锁。   风漾亲眼见到师尊满眼错愕,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风颂凤眸眨了眨,手僵住,眼又溢出嫌恶。   “她如何设计的?”风颂冷声道,“可是下了毒?”   “又如何蛊惑仙台,我看人人都与她和气?”   真没下毒……您自愿的,我当时还劝了您。   风漾摸了摸鼻子:   “其实,罗魔主性情古怪,但人还不错。联姻后,她也没那么恶劣了。”   风颂却目光依旧冰冷:“我看,你是被她蛊惑了。”   “她绝世恶骨,给她十年百年,也绝不会变好。”   说到此处,不知是想起什么,风颂的后背轻颤。   风漾盯着风颂的模样,却再度心里犯嘀咕。   师尊怎么会这样呢?把他最在意的罗暮衣忘了?   因为罗暮衣,风漾第一次看见师尊落泪,第一次见师尊如此难过。半个月前,风漾心里,对罗暮衣可谓满是责备。   等等……师尊莫不是被罗暮衣打击了,才把她忘了吧?!   “……师尊,不过没关系,你们就快分开了。你们约好三年后和离。”风漾道,“都是罗暮衣的错。罢了,她虽然改了些,但人的确不行。分开也好。”   “什么?和离?”风颂却再度抬首,凤眸中的光一荡。   眼前的风颂,明明是没有记忆的风颂。   不知怎地,风漾在他眸中看到一抹震动,似什么破碎了。   “你们在做什么?幽淩已备好仪式所需的草药和灵器了,等你们出去。”   风颂的结界倏然破了。   是罗暮衣走进来。   她倏然看到风颂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她身上,凤眸又蕴起雾。   里面的情绪,竟极为复杂。   似难以置信,似抗拒,似恼怒,但不知怎地……竟也有几分茫然的委屈和不甘,似他本人也不知为何有这些情绪一样。   他怎么了?   但和风颂决定和离后,罗暮衣打定主意顶多关心下他的安全,绝不在意他的情绪。   而想起风颂竟失忆也只记得她的坏,不记得她过去t z十年的好,罗暮衣心里也来气。   罗暮衣冷哼一声,话已传到,也懒得看风颂,转身便走。   却见风颂紧盯着她的背影,手握住剑,瞳孔一缩,抬步,似下意识就想朝她追去。   风颂的脚步却顿住了。   他的眼中,再次溢出受辱的羞恼、抗拒和困惑,还有连绵不绝的茫然。   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   十年前,乐于挑逗他的罗暮衣,从未露出过如此冷淡。   十年光阴的空缺,人态度的转变,引起如此困惑,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0 21:00:26~2023-11-12 09:4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幽府戏   ◎“殃见”变成了桎梏风颂的手铐。◎   寒风萧瑟, 幽府之中,长草动。   那乌黑的屋顶之间,是一座赤红的祭台。   风颂步上其上, 手中是金绫和“万寒”。   “南境明玉”。   风颂有此称呼。   一旁的祭司大呼:“仗剑高举,誓破妖障, 明镜高悬,还世清明!”   “稻草牲畜皆敬献, 果实心意表诚然!”   那稻草、牲畜、果实、明镜环绕的祭台之外, 幽老夫人和幽淩一同坐着。   幽淩不知在想什么,手背在身后。   幽老夫人扫到,倏然低低冷嗤一声,用只有她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客人在,藏好了。”   幽淩垂眸。   陆康却踏门而来。   一日休整,天材地宝皆灌于他受伤之身。他已可步行, 只不过需要旁人搀扶。   陆康形容英俊,和风颂行礼, 又沉眸:“风师兄, 多谢您相助幽府。”   风颂沉沉看了这过去的师弟, 和妖女联姻,只淡声道:“不必。”   陆康:“罗魔主可安好?怎地未与您同行?”   罗暮衣和风颂和离的消息,在望北台传得到处都是, 但风樯城毕竟远, 陆康大概也因为救助老夫人之事,因此未回话。   风颂沉默,低头扫了眼角落中的罗暮衣。   他的嘴唇轻抿, 染上影:“……”   半晌后。   “魔主有事在身, 无暇前来。”他低声道。   ……   罗暮衣正坐在墙下。   她裹着斗篷, 阳光和雪撒在她身后墙上乌色的石砖上,檐下飘着刻成蝎子形状的金铃。   罗暮衣把脚靠近炉火,坐在方凳上,正在和她那送到风颂手上的二魔官,在人群的角落,打着牌九。   昨夜,她洗脱了嫌疑,便尝试和这两个人打成一片,是为套话。   罗暮衣摸着手中的叶子牌,看向那祭台,却蹙眉,一副挑刺的模样:“这些仙台之人,到底不必我们魔族,怪不得当年只能派人联姻过来。看看这阵法,粗鄙,朱砂、青琅、翡翠……这些六合阵必有的天材,现下都不拿出来,只用茜草、菘蓝、黄栌,贻笑大方。”   二魔官本来和罗暮衣聊得好。   现下听她这么说,一位身量较胖的魔官当即红了眼:“你说什么,咱们风仙君怎么可能出错?你们幽圹之人,哪里来的优越?”   罗暮衣道:“这不是净妖六合阵么?”   胖魔官道:“当然不是。这是幽影锁魂阵?”   罗暮衣:“要捉妖,为何不用净妖六合阵?我看起来,六合更好。我也听说,是要抓食雪不是么?难道出现什么意外,六合不合适了?”   “这……”胖魔官急急要和罗暮衣辩,而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另一位魔官,突然一把拉住胖魔官。   魔官抬首,露出阴沉的眼睛:“这位阁下,你问太多了。”   罗暮衣挑眉:“哦?”   第二位魔官却缓缓伸手。   罗暮衣眯眼,想了想,放了一袋灵石到其手心。   魔官哑着嗓子:“我说,阁下何必拐弯抹角,直接给多好。”   其掂了下分量,见的确足够,便收下钱,继续道:“你是想问当时为何陆康出事,以及风仙君想做什么,对么?”   罗暮衣:“是。”   “这阵法,幽影锁魂阵,由铜镜、黑铁链、符咒一同构阵。铜镜,可造影吸引妖怪;黑铁链,可锁妖;符咒,可伤妖。等到午时,等铜镜把食雪召来,便可将其活捉。”   罗暮衣的手顿住:“这是魔仙二道之力混合的阵法?”   “是啊。但这对咱风仙君可不是问题。成婚十年,罗魔主教了他不少。”   罗暮衣:“怎地确定这铜镜的影可以把食雪捉来?铜镜之力若是控制不好,会化为幻境的。”   这也是罗暮衣过去制妖的经验,若是铜镜用不好,修者易入幻境。   “阁下担心什么?风仙君,断不会有问题。”魔官道,“这铜镜,可以召唤出妖或人心中最在意之物,介时,食雪必出。”   “那为何陆康被伤了?”   “陆康打不过食雪呗。”魔官道,“但现下,咱准备足,还有风仙君。”   罗暮衣仰头,她的确看到了满墙的金字,是仙界的诗文,可伏妖。但问题是……食雪真的能来么?   罗暮衣暗暗抿唇,看向风颂。   此阵也同时需要仙魔二道的阵法知识。   但看他的样子,大概是婚后的事都忘了。   风颂会露馅么?   罗暮衣垂眸。   她直觉不该让旁人知晓风颂的失忆。   ……   “午时至,请仙尊启阵!”   “吾辈聚首祭祀间,仙魔浩荡抵世难!”   锣鼓起。   风颂的剑,极快。   他身着白袍,直接写下仙道之符。八面铜镜亮了一半。   他的剑却突然顿住。   正在看的罗暮衣:……他不会真忘了吧?   只听幽老夫人问道:“风仙君,怎地不继续?”   幽淩也轻声道:“风仙君……可还好?”   然而,风颂剑走,第二道符画好。   魔符和仙符相和,另外四面铜镜翻过来,飘出黑烟,和光亮相缠。   罗暮衣:……   风颂竟会?   那他如今的记忆,可是停留在来刺杀她和成婚之间?   成婚前,她把他强扣在宫殿,他也有机会接触一些魔阵。   罗暮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却忽见电闪雷鸣。   一个女人的魂灵,倏然出现在了二铜镜之间!   此女幽柔美丽,身着青衣,手拿羽扇,双眼轻闭。   “娘!”幽淩一把掐住幽老夫人的胳膊。   幽老夫人见此女灵,用鼻子哼了声。   罗暮衣见状,却霍地睁大眼,大吃一惊:这女子可不是她梦里梦到的树中女人么??   铜镜映女,女人魂灵浮动,倏然睁开,瞪着幽府,满是幽怨。   食雪的“断肢”被风颂刺入阵心。   轰隆!   黑云压府。   黑云之中,雷电轰鸣,隐雷动。   “食雪”忽然挣出黑云,发出一声咆哮。   鲛人落地,卷向女人。   此地成妖灾!   轰!百臂扫向众人。   *   高台上,却见风颂兔起鹤落。   他手捏剑诀,“万寒”凝霜,天雷落下,惊天动地!   罗暮衣看着,蹙眉。   此地也瞬间乱了。   *   祭台之下。   陆康盯着风颂,倏然要站起来,红着眼道:“不,我不能,那是师兄……”   幽淩却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康哥,你想让我永远带着诅咒活下去,一直如此么!”   她恳求般地看着陆康,低声道:“求,求您,再为淩儿……”   陆康垂眸,一双眼通红,手捏成拳,还想起来,却被幽淩拉住:“……”   幽老夫人却突然过来,冷声道:“丢人现眼。你身为女婿,打不过这食雪,还想阻止我幽府自己想法子?!”   她的话,如一团火,把陆康激得瞬间抬起眼。   但旋即,陆康的脸突然变了,他的脸蒙上一层暗暗黑气,身体僵硬,嘴唇也发僵,竟倒着坐下,如木头人。一旁的幽府之人把他围住。   “姑爷不清醒,把他带回去,锁起来。”外面乱着,幽老妇人,淡声下令。   “娘,您……”幽淩回首,咬牙,不知在想什么,她看向身子发僵被制住的陆康,落下眼泪。   陆康无法出言,扭开头,眼中蜜意不再。   “带他走!”幽老妇人压低声音道,“我这符,可挡不了风仙君多时,他也是被食雪困着,无瑕顾这边,才不会发现!”   “发现什么?发现你对自家女婿上傀儡术么?”一道清冷的声音。   幽淩闻声变色,哪里来的声音,为何她根本找不到来处?   却忽听一道破空声,在所有幽府之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幽淩已被抓住。   一只涂着红蔻丹的手,按住了幽淩的肩膀。   罗暮衣道:“说清楚,你们在让仙台之人,做什么呢?”   她一双眼澹澹,露出幽光,让人望进便发寒。   幽老夫人见她出现大惊,见她说话,知罗暮衣听到了他们对话,更是错愕,一时惊慌道:“哪里来的贱人!”   罗暮衣:“我是二龙宫魔蝎使。今日来,便是阻止你们伤望北台之人,引祸幽家!”   幽老夫人:“你可知老妇是谁?!老妇之父少时,在你那主子前可是横着走,可是正统嫡支,小小使者,何来t z风樯城撒野?!”   “再问一次,你们对仙台之人,做什么呢?不说是吧?”   罗暮衣扣紧幽淩,她手中有威压和暗法,幽淩动弹不得,罗暮衣手起刀落,幽淩的左手灵脉被割断了一半。   鲜血淋漓,众人震惊,伴着幽淩的惨叫:“娘!!!”   “这是起了什么乱子!”   风漾忽现。   见到罗暮衣,他二话不说,便叫人围住这里。   “风仙官,你这是做什么!”幽老夫人大叫。   罗暮衣挑眉:“老夫人,你还是老实交代,到底在算计仙台什么吧?不然……幽小姐的另一只手!”   “母亲,母亲!我们说了吧!”幽淩忽然回头,痛苦道,“只是一个诅咒,幽家的诅咒……我们想把诅咒,转给旁人!”   罗暮衣挑眉,刀顿住。诅咒。   她方才见这里过于安静,便时刻关照。而罗暮衣眼力也比一般的魔修强,看到了被暗施傀儡法的陆康,便直接过来。   听到幽淩起了话头,幽老夫人惨呼一声,似是想阻止她说出来。   幽淩侧开头,咬了咬唇。   罗暮衣见状,懂了:“幽老夫人不准你说,也逼你对你夫君做了些,是么?”   幽淩落泪。   罗暮衣:“风仙官,请把老夫人带走。幽小姐,只要你说清楚,我便不会伤你,但你若不说……”   她的刀抵紧幽淩,能让她筋骨疼痛万分,一瞬变废。   “我说!”幽淩凄声道。   她低头,垂眸,“这是我们幽府和食雪的诅咒。当年,祖父想杀食雪不成,却被妖母收了的食雪给血脉下了诅咒。我们这一支……永远无法实现心中最大的欲望。”   “祖父,是权势,所以明明祖父野心勃勃,只能守着风樯城,无法入宫对抗他人。”   “我的母亲,盼着长房强盛,结果二房、三房皆超过她。”   “我……我盼着能好生修行,但境界,永远都差劲,只能,只能……”   她落泪。   幽淩生得妖冶。而如今,说到家,她也只有泪。   罗暮衣出生起没有家,因此无法共情,只冷冷道:“那说清楚,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母亲三年前查到秘法,说是可以转移诅咒,但必须是灵力纯净的仙修,才可以转移。”幽淩道,“于是那会儿,我……”   幽淩抬首,戚戚看向陆康。   陆康被风漾扶起来,也落泪。   “所以你接近了陆康。也骗他成婚,骗施展了诅咒转移之咒。但中间出问题了,你们继续算计风仙君,是不是?”   “……”幽淩垂头,泣不成声,“是。”   罗暮衣的刀压紧,幽淩才道:“这转移诅咒的秘法,便是需要在锁灵阵中进行,只不过我们在祭台上画下了暗法。之前康哥不成,也是因为他灵力不够,所以我们见风仙君来查,便想到暗算风仙君……”   “你们不怕得罪望北台的罗魔主么?”罗暮衣冷声道。   “此法隐秘,只要得当,罗魔主不会发现。而且……听说,风仙君和罗魔主,近来对彼此都有些冷淡。”幽淩垂眸。   陆康被解了傀儡术,此时也是落泪,似十分愧疚。   罗暮衣却道:“……陆仙官,别在这里苦情,为了幽淩,你背叛了仙台,背叛了你的师兄。”   陆康愣住,张了张唇,也红了脸。   罗暮衣:“又为何当年幽扶道要杀食雪?”   陆康和幽淩对视一眼,都面露难色,却忽听幽老夫人大声道:“今日知晓我幽府之秘的浑人,都得死!!”   “母亲!!”幽淩大吼。   幽老夫人,却忽然举着长杖出现,她挣脱了罗暮衣和仙台之人的控制,念出咒法。   地动山摇。   竟是地面尽数崩塌,下面是数个乌黑不见底的洞口,黑雾缭绕,似能把人的魂灵吞噬。   罗暮衣瞳孔一缩。   她召出刀,反脚一踢,刀如电掣。   砰!   老夫人被钉住。   但这幽府,如遇到了海啸的孤船,尽数向下塌去。   “魇灾,你们养了魇灾?!”罗暮衣见那地底,涌出的幽冥之气,忽然大怒。   “有何不可!”老夫人道,“幽府之中,一切妄言,将被吞噬,哈哈,哈哈!”   黑气缭绕,直攻风颂与食雪,地底法阵,也延伸出金色的锁链状光芒,似要锁住一人一妖。那妖法也如针,似乎要穿透他们。   罗暮衣无法,按住袖箭,意图射符。   风颂的剑翻转,他手中,却忽然出现出现一张白幡。   以压制性的威压和力量,吞掉金链。   罗暮衣蹙眉。   “见恶幡”。   她见过。   也是除妖史上的重要灵器。通天六百年,幽王便借此伐恶臣。   其一方面可吸食恶念,也可映照当地恶妖和恶念的心境,以幻境映出线索,助修者发现破灾线索。   罗暮衣也用过。   而所施展的条件,便是吸取了映照者的大量灵力。   如今,地底法阵,发狂的食雪,都散出大量灵力。属于幽家人,属于妖。   风颂如今备了还用了?罗暮衣当即收刀,狂风猎猎,睁眸。   这可是极为难得,万金一匹,常人不示出的灵器,必定是提前准备的。他既然失忆,还用了,那说明……   ……原来,他早识破幽家人的陷阱。   见灵幡变大,如雪原般压住了幽老夫人念出的吞噬来客的巨阵。   漫天大雪,灵力四散,地动山摇。   轰!   原来的整个幽府,俱化为幻境,地底崩塌。   罗暮衣的脚一颤,她朝下跌去。   *   雪。   漫天都是雪。满眼都是雪。   罗暮衣从地上爬起来,点燃了手中的符纸。符纸化为镜形,消失不见。   罗暮衣蹙眉:果然是幻境。   罗暮衣是用过这见恶幡的。   见恶幡,十分贵,因此效果也行。   只要成功吸取了要对付之人或妖的大量灵力,便会造成幻境,点明如何对付其心魔。   但这幻境不会直接现出心魔,要陷入其中的修者去解密,因此,进入这幻境,需要一番努力后才能得到除妖和除恶的线索。   而得到线索的过程,却也是复杂的,富有危机的。   只因一旦行差踏错,闯入者也当陷入心魔,无法脱离,便永远陷在其中。   较弱的修者,也会陷入昏迷。   雪,越下越密。   罗暮衣抬眸,依旧是幽府,不过那斑驳的墙,如今变得干净。   从旧变新,是时间的逆转。   幽府诡异的寂静中,上方,是根干都浮空的幽林。   竟是隐雪地的林木浮到了空中。   其树根粗壮,扭成巨股,横在地上,把幽府的空间割裂,四处溢着鬼气,让路都更难走了些。   罗暮衣朝前走去,却警惕地凝眉,隐匿身形。   她此次来风樯城,便是为查这食雪。她打定主意,要抢在其他人前面查清,也必须自己查清。   阡陌交通。   幽暗。   罗暮衣无声地趟雪,放出蝎子。   扑扑——   风声起。   再伴一道剑啸!   剑气化形,从天而降,直削罗暮衣的发。   罗暮衣侧身躲开。   “此地形势如此危险,你进来第一步,却是杀我,何必如此?”   “多行不义必自毙。”   雪中,冷声掷地。   风颂出现。   他八尺昂藏,一身雪色斗篷,披在身上,气质如雪中冷玉。   刀剑击。   罗暮衣后撤。   风颂的眼如冬日寒霜,杀气渗。   他的这个眼神,罗暮衣见过。   她知道在何时见过。   十年前。   二人成婚前,风颂最早便爱露出如此神情。是憎恶她,誓要与她决出生死的时候。   转眼,风颂出“万寒”,长剑夭骄,罗暮衣抬“殃见”,与他对击。   她挡住他的剑,过招几次,却挑眉笑了声:“你说要杀我,但这剑招,怎地如此多漏洞?难道,你不是杀我,是想制住我,是么?”   风颂一愕,目光更寒。   罗暮衣的刀却倏然如蛇般卷向风颂。   砰!一压,她的刀压住风颂的剑;二抬,她的刀形如鬼魅,击向他的灵脉。   “失了忆,便只记得我欺辱你。”罗暮衣冷笑,“那你猜猜,你如今忘了的十年,还发生了什么?”   “我更了解你了,风仙君。”   风颂的凤眸睁大。   罗暮衣的“殃见”,却如认识风颂一般,如灵蛇般卷起,迅捷地把风颂的手腕卷住,再有灵性般地一扣,剑修的双手便被牢牢制在身后。   “殃见”变成了桎梏风颂的手铐。   砰!“万寒”落地。   没有十年记忆的风颂,如何打得过相识十年、熟知他命脉的罗暮衣?   罗暮衣另一只手也如闪电般打上风颂灵脉。   她知道如何让风颂瞬间失去力气。   风颂软倒雪中,煞时乌发沾上雪,胸口起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2 09:42:14~2023-11-14 16:2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金鱼坠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欺负   ◎他哭了。◎   风颂不甘地瞪着罗暮衣, 他试图挣开“殃见”,但无果的尝试后,他眼尾又t z漾起红。   罗暮衣也蹲下了, 冷声道:“我不想和你打打杀杀。你哪怕失忆了,也应当明白, 身陷如此危局,你我的对手都不当是彼此。”   风颂仰头, 一对凤眸映着雪光, 极美。但不知是想起什么,其中蕴满代表敌意的红,声音冷漠:   “你以为我会信你?”   罗暮衣一噎,回道:“你信不信,关我屁事。随你。”   她拉扯风颂手旁“万寒”的剑穗,抛下, 淡声道:“但你的生死,在我手里。”   这明明是个很小的动作, 风颂却倏然气得全身发抖。   ……罗暮衣差点忘了, 的确曾有这么一个时期——她有做任何事, 都能让风颂草木皆兵,气得浑身发抖。   十年过去了,罗暮衣也不得不承认, 她那会儿的确有些荒唐。   只见风颂冷冷凝望她, 恨意不绝,罗暮衣不喜他的眼神,正蹙眉, 却听他声音紧绷:“为何和离?”   ……为何和离?   罗暮衣的动作一顿, 没想到失忆的风颂会问这个。   她目光灼灼地落到风颂的脸上, 风颂偏头,脸上满是憎恶。   罗暮衣沉默了会儿,本不想答,但想了想,没失忆的风颂她都敢说,失忆了的、更冷漠的风颂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因为,性情不和。”罗暮衣说了句真话。   “也因为,你发现,我把你当替身。”这句话半真半假。   风颂身子蓦地僵住,抬眸看她,似全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他身子紧绷。   半晌后,他才冷笑:“是么?我早猜到,你的为人正是如此。”   他语气很平淡,很了然。   然而,“殃见”从主,其上鬼气连绵,环绕困者,可将被困者的情绪传与主人。   罗暮衣几乎瞬间感受到了殃见的动荡,和风颂剧烈起伏的情绪。   剑修的手紧握成拳头。殃见周边的鬼气也感知到了。   雪声簌簌,罗暮衣直觉不可在这里和风颂说这些情情爱爱,她直入正题:   “这不重要。”   “我还是想明白,你为何会失忆。我直觉这其中蹊跷不少。”   “你可自己察觉到灵脉或识海上的不对?”   风颂看她的目光,怒气腾腾,却是又冷漠地把脸偏开,一句话也不答她。   “……”行,罗暮衣已经大概推断出风颂只记得什么时期的事。   那个时期的风颂被她欺负得过分了,五句能自愿答一句都很了不起。   不过,如今的风颂,看上去格外生气。   而罗暮衣一向不是别人晾着她,她就会觉得尴尬、别无他法的人。   她有足够的力量无视他人的意志。   罗暮衣抬手。   她那涂着红蔻丹的手指,直接按上了风颂的额心。   风颂的额上,实际上隐藏了一个金印。   这是仙修识海的入口,由道侣或下了灵契的亲近之人按上,便可入其识海。   罗暮衣按上瞬间,风颂额上金印现,金印如丹,明明灭灭。   大概是罗暮衣这的动作突如其来。   也或许是她手指过于冰冷,力量过于霸道。   二人肌肤相触的瞬间,风颂如惊弓之鸟般身体绷着,随后全身战栗。   他胸口起伏,错愕地瞪向罗暮衣,也不知失忆的他到底记得了什么。   但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般。   本该软倒的他突然又咬住嘴唇,似让自己清醒,随后腿蓄力,踢向罗暮衣。   这可和昨夜那生气伤心的踢全然不同。   这次力气极大,基本是在把罗暮衣往死里踢。   早期风颂被罗暮衣俘虏,罗暮衣还真因为低估他的力量,被他踢中过。   那可痛得要死。   而罗暮衣对付他这样的早有经验。   她低低念咒,地底伸出数十白骨之手。   白骨之手森森,摇晃起来,牢牢地扣住风颂的四肢,其骨架擦着雪地,散出窸窣声响。   剑修瞬间无法动弹。   十年了。最早,罗暮衣还特别坏的时候,便是用此咒,制住不听话的风颂。   但成婚后,罗暮衣用仙修的话来说,逐渐正常了,便没祭出这白骨过。   如今,她祭出这白骨,也别无他念,不过是习惯这么制住风颂。   但见风颂苍白的脸溢出红晕,在被扣住的瞬间,发出闷哼之声。   他嘴里也颤抖地溢出憎恶之音:“……罗暮衣!”   罗暮衣听着这声音,手也一抖。   像是她要对他怎么样一样。   她直接伸手,咬牙:“你干什么?!我不过就是看你为何失忆!”   罗暮衣再懒得管风颂,伸手,强把灵力注入了风颂的额心。   灵力和风颂的识海相缠,罗暮衣手背炙烫,浮出一道灵印,是“凤凰”。   那是他们的道侣印。   罗暮衣垂眸,眼中没什么情绪,只是继续把灵力灌进去。   而罗暮衣如今全神贯注做的,正是注丝。   她把自己的神识通过灵力凝成丝,便可轻易探风颂的识海状况。   而过去,罗暮衣作为道侣本无阻碍,可以随意进入风颂的识海。   然而,今日,她的手一顿,错愕地看向风颂。   风颂的识海上,浮着一层雾和结界。   竟是他被她如此锁住灵力,还能靠意志防住她的探查。   他严防死守,筑成了高高的城墙,不让罗暮衣的灵识进入他的识海分毫。   罗暮衣抿唇。这感觉过于陌生。   但罗暮衣急于把此事解决,也不管失忆的风颂的意愿,继续探下去。   然而,罗暮衣的神识往哪里走,他就往哪里防,哪怕神识动荡,一丝也不让,如一只倔牛。   “滚。”   罗暮衣突然听到风颂喊道。   她低头。   风颂胸口起伏,愤然瞪她,寒声道:“滚开。”   罗暮衣冷了目光:“你失忆了于我于你都无利,我偏要看,你要怎么样?”   这一次,罗暮衣加力,风颂识海动荡,却维持先前的抗拒。   风颂却突然红了眼。   他眼中溢出倔强,正和他识海中展现的势头一样,再开口,却让罗暮衣怔住了。   “滚。”风颂的声音,竟有几分哽咽。   他眼尾发红,眼中泛起泪光。   ……探查识海,当是极为亲密的事。   如今的风颂,全然抗拒。   而他胸口起伏,却明白,其中有他也不明白的缘由。   像是有那被遗忘的、挤压另一个自己在心许久的情绪,全部被激发出来了。   喷薄而出,无法抑制。   刻骨的酸楚、委屈、不舍、茫然。   还有卑微。   风颂不知怎么会如此。   罗暮衣:“…………”   罗暮衣也错愕极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风颂。   他哭了,似极为伤心,也极其茫然,似他也绝望和不解自己的反应。   罗暮衣从没看过风颂对着她哭过,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呆若木鸡。   风颂垂眸,眼泪洇湿眼睫,他想遮眼和拭泪,在罗暮衣面前遮住狼狈。   但因为被锁住双手,他只能侧开头。   但如今的状况,虽然没有记忆,但风颂还是感到一股彻底的绝望。   似是如今哭出来,便把自己彻底在罗暮衣面前剖开了。   ……舍不得。   他舍不得她。   饶是方才听到罗暮衣说出“替身”二字,心就闷得如受重击,但如今的情绪,风颂怎么还会不明白。   “和离”一事,穿过十年的空缺来到他这里,却根本不是他以为的罗暮衣强迫他。   不是罗暮衣离不开他,是他离不开她。   但内心的屈辱继而游荡,也让风颂明白罗暮衣说的“替身”大概是真的。   他闭上眼,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一句话也不想再说出来。   如今情形,他不会暴露心中的声音。   过去十年……   而风颂想着这些,什么都想不起来,识海里传来针扎般的痛。   “……”罗暮衣却还在沉默着。   她根本没想让风颂这样。   见风颂无声地偏头落泪,闭上眼,她竟生出了几分无语和无措。   罗暮衣竟不知该怎么处理了。   她转过身,望着地上的雪。   他为什么会哭?   她又没做什么啊。   他为何会哭呢?真因为她么。   罗暮衣也后知后觉自己有点不对。   他失忆了,他们也要和离了,她逼他和与他计较做什么呀?   二人皆沉默着。   这时,一阵窸窣声,罗暮衣的蝎子回来了。   蝎子爬到了罗暮衣的手上,发出怪响。   罗暮衣听了会儿,又沉默了下,道:“蝎子发现了一些端倪。我在此处也是有事要查,我先走了。”   她没回头。   又冷声道:“等我走远些,便会松开和召回你手上的殃见。你一人对付这里无碍,但也小心些,别让旁人知道你失忆,我怕有人利用你。”   罗暮衣起身要走。   身旁的人一直安静着。   罗暮衣突然觉得不对。   她猛地回头。   只见风颂还躺在那里,一张脸苍白,双眼紧闭。   “风颂?”   罗暮衣过去。   他不应。   “风颂?!”罗暮衣过去,大惊失色。   风颂竟是已陷入昏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14 16:26:23~2023-11-18 13:5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t z 第32章 怨夫   ◎风颂垂眸,颤声道:“你对替身,倒也算真好。”◎   只见风颂软在雪地里, 浑身都是滚烫的,眼睫上还洇着泪。   罗暮衣忙把他扶到怀里,见他面目苍白, 把“殃见”去了,又扣住他的脉。风颂的脉, 竟有几分古怪,也透着寒毒之象。罗暮衣便召出那暖神散, 送入他的口中。   见风颂蹙眉不醒, 罗暮衣无语抿唇。   她把手放到了风颂的额上,本想强破识海,看一番风颂到底怎么回事。她也一向如此霸道。   但是,想到他方才哭的模样,她又迟疑了。   哭。   罗暮衣从未见过风颂哭过。   她也不敢想象风颂这样的人会哭。   他一向淡漠傲然,做的是旁人敬慕、挑不出错处的仙君, 她从未见过他这种情态。   罗暮衣想了想,把手放下了。她并不是不查, 是交给风漾来查。   风漾探识海, 眼前的风颂失忆, 总会放心些。   介时,风漾看不出来,她再硬上。   风颂昏迷着, 脸色好了许多。   如此情态, 罗暮衣也不好把他一人丢到此处。   她背起他,朝方才蝎子探查到异况的方向去。   此府五重门,罗暮衣背着风颂, 感受着他微弱的鼻息, 如闪电般穿过诡异盘踞在空中的树根, 最终到达了一个幽僻的院落。   幻境。   此等幻境,照人过去,要破,必须得查明入境者心中所想,并击破对方身陷的心魔。   罗暮衣方才察知此处能量不对。   而她靠在树后,便听到一阵诡谲的窸窣声,一群仆妇正绕着一个女子,苦口婆心:“幽盼小姐,扶道公子如今会害你么?是,错抱一事被发现后,扶道公子刚被接回来时,幽小姐是受了些委屈……但那也是因为你占了他的位置!”   “如今,扶道公子也改了,排除万难,一心爱着你要娶你。错过了他,小姐怎么还寻得到如此高门?”   罗暮衣讶异。错抱?   她是听说幽盼是养女,如今听这些人说,竟其中藏着偷龙转凤之事,是幽扶道竟和幽盼错抱过?   幽盼抬眼,罗暮衣却更为讶异。幽盼长相十分秀美,罗暮衣对着对方的位置,却见她眼瞳灰蒙蒙一片,是瞎了。   幽盼抱着手中的嫁衣,抿住了嘴唇,她抬头说了什么,但罗暮衣听不清。   很快,仆妇离去。但没一会儿,幽盼便出来了。   她虽然眼盲,但行动起来,却和寻常非修者没什么差别,不过慢了些。   幽盼有些费力地走到后院。   那里有一个池塘,她坐在岸边,有点辛苦地处理了一个十分复杂的阵法。   而后,罗暮衣大惊。   美丽的鲛尾,从池塘中悄悄出现。   食雪从水中浮出,美丽的鲛人,面带三目,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幽盼。   幽盼随后低下头,一人一妖,岸上池边,轻轻接吻。   正背着前道侣的罗暮衣:……   人妖恋。   这竟是人妖恋。   她惊呆了。   她之前是和有妖血的人处过,但好歹是半妖,有人的思维。但在她看来,大多数妖失去了人的理性,根本是不可能与之为伍的。   罗暮衣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她要抓住食雪,讯问妖母所在。   风行电掣,罗暮衣未出面,她召出白骨,殃见散出黑气,如乌云压城,盖住此境。   然而,食雪突然如清醒般抬头,它的目光化为了之前那冷漠凶狠的目光,扭头……化入地面,消失了。   罗暮衣未抓到食雪,咬牙。   但见此状,她施法一探。   幽盼也茫然抬头,身形晃动,如幻境的扭曲,又定格。   ……按照罗暮衣的经验,食雪必定回来。   罗暮衣打算蹲守在这里。   她背着风颂,隐到了角落。   ……   罗暮衣等的时候,筑下了埋伏的法术。其余的时间,却又不由打量起风颂。   风颂昏迷在那里,竟她有了这番动静,过了一个时辰,都不醒。   罗暮衣也不指望能遇到风漾了,当即手按住风颂的额头,要用灵力探他识海。   然而,罗暮衣却愣住了。   哪怕风颂昏迷,他的识海也似被什么她辨不出的东西裹住一般,尽清华的力量如云雾,丝丝缕缕地透出,但还是排不开那力量。   她进不去。   罗暮衣正在想着方法,风颂却突然咳嗽起来。   要醒了。   罗暮衣当即手摸上“殃见”,转念间,却见风颂靠在树下,缓缓睁开了眼。   阳光映雪,也映在了他的脸上,他姿容胜雪,一双眼中,竟是罗暮衣难见的温柔。   他看了会儿她,似还没睡醒,轻声道:   “小衣……”   “小衣?”罗暮衣冷冷重复。   然而,她冰冷的声音,却突然让眼前的剑修变了脸色。   风颂面色惨白,缓缓抬眸,目光也变得冰冷,如从梦中彻底回来了。   柔情,尽数消失。   他盯着她。   眼中满是敌意。   满是疏离。   但罗暮衣又认出这敌意和先前不一样。   风颂,恢复记忆的风颂又回来了。   风颂后背紧绷,手握住拳。   随后,他低头,似在回忆什么,眉头也越蹙越紧。   他把手放在额心,又放下,又看向手腕上的红痕。   罗暮衣观察他,风颂见此状,没有错愕,只有几分怔忪和疏冷,竟似是记得失忆时的事。   她扭开头,也不解释了。   是他失忆了要杀她,她才这么对他。   可不是她的过错。   风颂也不看她,半晌后,轻声道:“……魔主倒真是多情。”   他声音很轻柔,但又透着冷漠。   “?”罗暮衣抬头看他。   风颂低头道:“你对替身,倒也算真好,也会护着,也会留手。我还当,你既然厌烦了我,我做出让你厌烦的事如攻击你,你会直接废了我或杀了我。”   “有一张岑浮的脸,还真好,是不是?”   “如十年前那样,你会杀所有来杀你的人,唯独对我留手。”   “…………”罗暮衣深吸一口气。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简直怀疑风颂是故意挑她不喜欢听的怼她。   她本来就不会杀风颂。   他们在联姻,她疯了才杀他和伤他?到时候幽圹都要来问责,问她为何破坏联姻。   而且……而且她最多甩了他,也从未想行什么杀伤之事。   “我疯了么?我伤你做什么?”罗暮衣道,“我既然还要魔主之位,在和离之前,便不会对你做什么,也会保证你在魔域的周全。我可不想对破坏联姻负责。”   风颂眼睫一颤:“是。等和离之后,魔主便可什么情分不会讲,随便杀伤了。也好。”   “……”罗暮衣简直觉得风颂听不懂人话。   她低头,深吸一口气。   但不知怎地,她又想起了风颂方才落泪的样子。   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却见剑修站起身,已重新戴上了面纱,对上她的目光,他扭头,背过身,似如今根本不想让她看他的脸。   “你要走便走。”罗暮衣如今也知道风颂一旦恢复记忆,两个人没法待一块儿,只道,“但你的失忆,你的寒毒,你都要重视。”   “别自个儿死了,影响我望北台担责。”   “……”   风颂蓦地站定。   寒风冽冽,吹着他的身子,听到罗暮衣的话,他蓦地握住剑,紧抿嘴唇。   他闭了闭眼。   半晌,淡声道:“你大可放心,我出去就留书。”   “……什么?”罗暮衣不解。   “我会留书,我风颂身死,概与望北台无关。”   “你没什么责任,仙台不会怪罪你……行了么?”   寒风中刺来风颂的声音,有几分压抑的颤。   他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罗暮衣张唇,蹙眉。   ……什么人?   她心里也泛起火气,这风颂是什么人?说这些话?不就分个手罢了,有意思么?   罗暮衣起来,也自然不会追。   *   接下来,饶是罗暮衣本觉得无所谓,却愈发烦躁。   因为,她知道风颂根本没走远。   风颂也是要查食雪的。   罗暮衣对他的灵力熟悉,因此可轻易察知他隐在附近。   方才和他对话一番,罗暮衣不怎么想和他碰面,只想速战速决。   然而,她等了又半个时辰,幻境中的场景总算再次变了。   幽盼在跑,却跑到了井边。幽扶道追来。   火烧了起来。   却听幽盼一声惨叫,幽扶道竟是把数十染血的鳞片,按到了她的手里。   把食雪抬上来。幽扶道说。   食雪被抬上来。当着有幽盼的面,被凌虐得体无完肤,却一声不吭。   幽盼却似能察知,她挣开被按住的手脚,要刺幽扶道,无法,她把剑刺入自己的脸,毁了美貌。   场景又变了,幽盼和食雪,被带到了隐雪林,幽扶道怒气冲冲地屠杀情鲛,捉捕情鲛,又要拿这一人一妖献祭。   罗暮衣心道看得差不多了,兔起鹘落,千傀丝出,同时卷向幽扶道、幽盼和食雪三人,都为杀招。   她看出,幽扶道在此境为幽府人的孽。   幽盼和食雪的影为食雪的孽。   只有同时击碎,才能出去。   几乎是同时,罗暮衣察知对面一道冷厉剑意,劈天而下,竟是地上同时起了猎妖大阵。   罗暮衣:……风颂。   风颂和她一样,t z也要破阵,但阵法却挡了她的路。   罗暮衣无语,想到二人同时出手的失败,稍加收了手。   却见对面的猎妖大阵发现她的千傀丝后,竟也淡了光芒。   被攻击的二魂一影大惊,竟是作鸟兽散。   “……”罗暮衣竟不知说自己和风颂有默契,还是没默契了。   只见猎妖之阵要再起,罗暮衣道:“我出手便好,你停下!”   “……”那猎妖阵消失了。   罗暮衣跃起的同时,只见风颂飘然立在树上,白纱覆面,白衣胜雪。   他手握那施展尽清华的玉箫,似犹疑着什么,但和她对视瞬间,便又扭身,收箫,拔剑。   收就收。   罗暮衣蹙眉抿唇。   她也不需要他的尽清华。   罗暮衣斗妖早有经验。   幽扶道本在屠山,罗暮衣横在他面前,长刀如电。   幽扶道幽家嫡子,术法有些难缠,罗暮衣缠斗了一番,才把他困在地上,击碎了影。   却见影破瞬间,幽扶道的幽影如垂死挣扎,突然射出了青箭,直冲罗暮衣的面门。   此招惊险,罗暮衣反手挡去,却虎口一麻,后退几步,但也忽听身后传来急急的破空声,当她的刀彻底砍碎幽扶道的影时,那破空声才蓦地消失。   罗暮衣抬首,只见风颂手握三道雷符,立在上方的树上,竟是他紧急收回。   他紧抿嘴唇看她,又垂下眼,眼睫布下阴影。   罗暮衣:……   他一直在看着她这边啊。   她垂头,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但也不想细想。   她朝幽盼和食雪去。   幽盼,早被食雪用仅存的手臂抱着,朝深处去。   罗暮衣挡在了食雪面前,寒声道:“此处为幻境,我必须击破。”   “……”食雪抬头,眼中出现怨毒。   罗暮衣:“我可以击破得让你很痛苦,也可以击破得让你无痛苦,也可以出去后,帮着你对方幽府之人。但你得告诉我,妖母到底在何处?怎么找她?”   听到“妖母”二字,食雪的身子却如应激般,倏然开始颤抖。   发狂的尾,扫向罗暮衣。   罗暮衣后退,千傀丝落,刺向食雪,把它撕裂,这道影也碎了。   最后,还剩幽盼,看起来最弱的幽盼。   幽盼倒地,脸上全是血。   罗暮衣持刀。   却见幽盼的眼,忽现青光,竟是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妖气,轰向罗暮衣。   罗暮衣本可以躲,她的功力,也可随意躲。   但她知道,如今的关键,是必须碎掉幽盼的影,出去后抓住食雪慢慢盘问。   方才,碎食雪之际,她在它身上下了定踪符和束缚术。   食雪刚出去,正虚弱,术法有时效,她必须立刻出去抓住它。   是以,她迎住妖气的攻击,出刀切入其影。   幽盼的影碎了,罗暮衣的肩膀却也煞时出了血。   这几乎是一瞬发生的事,她却也突然听到一道冰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气:“罗暮衣!”   轰!   幻境动荡。   罗暮衣抬头,只见风颂落到了她面前。   他握了握拳,召出暖玉箫,盯着她的伤,便是要立刻吹出音咒。   罗暮衣冷冷扫他一眼,便当即自己召出疗伤符,急急按在伤上。   她面色冰冷地抬眸:“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风颂见她如此,手顿住,红着眼瞪她,也不说话。   “正如你方才说的,你受伤,和望北台无关。”罗暮衣道,“所以,我受伤和死,也与你和仙台无关。仙君自重些。”   “……”风颂红着眼看她,僵着脖子,不点头,也不摇头。   罗暮衣拿起刀,便要踏空而去。   “衣衣,你……”但听风颂突然喊她,声音竟有几分哽咽,也有一分她从未听过的恳求。   罗暮衣蓦地回头。   却见风颂如突然清醒一般,低下头,他一人站在雪地中,孤零零的。   似有什么话想说,却不再打算说出口。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了。感谢在2023-11-18 13:51:47~2023-11-25 10:3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uoqI、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嗷嗷a 13瓶;耶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妖母   ◎她看不出来风颂到底怎么想的。◎   “风颂, 你一个仙修,手敢伸到魔域来,有罗暮衣为道侣又怎么样?她就是一个乡野泼货, 上不得台面,有朝一日, 幽圹也会处理了她!”幽老夫人在咆哮,被拖走了。   罗暮衣在一旁听得蹙眉, 扯上她做什么。   倒是这幽老夫人, 做了些好事,让幽圹都无法为风樯城幽府遮掩。   幽家,若是只是害一两个仙修,咬死不承认,不会被处置。   但风颂出隐雪地后,直接揭发了幽府所卖的护身符有问题。   ——当年幽家抓捕情鲛竟另有所图, 将其鳞其血其心放入护身符,行操纵风樯城民众之效, 要除去谁, 便以妖血引魔。   风颂揭发此事, 传给了三方——仙台、幽圹长公主、摄政王。   这事无法遮掩。   以妖血祸人间,在仙魔都是禁忌。   因此幽家都被抓获了。   “师兄,不知可不可以对幽淩网开……”罗暮衣见到陆康对风颂露出恳求之色。   风颂面覆白纱, 见陆康此状, 蹙眉无言。   罗暮衣见他站在风中,身形单薄冷漠,又想起二人当时分别时的样子。   破了幻境, 她侧身, 避开他, 朝外走。   风颂无言,只是站在那里,握紧了剑。   ……   “怎么样,查出你师尊为何失忆了么?”罗暮衣问风漾。   仙台的阁楼下,风吹打着屋檐下的铃。   风漾和罗暮衣绕过墙角站定,此处只他们二人。   风漾:“您为何不自己问师尊?”   罗暮衣:“……”   当然是不想见风颂,尴尬。   风漾垂眸:“我看,魔主也挺关心师尊的,不如在望北台那样绝情。虽然不知道魔主是因为什么执意和师尊分开,但可以谈一谈,没必要走到和离那一步,冷静一番最好。”   “…………”罗暮衣当真无语。   世人一向劝分不劝和,风漾以前也和风颂说他们不合适。   不知道怎么她和风颂真要和离,风漾都来劝和了。   但她和离自然是有缘由的。一是妖毒入心让她想避开所有人。   二是,风颂先前的表现,让罗暮衣决心要抽身。   她讨厌猜别人的想法。   罗暮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拖了十年才受不了。   罗暮衣根本不正面回答风漾:“此事不必说了。你直接说原因。你师尊出了这番大事,当让你看过了他的识海了吧?”   “……没有,师尊没让我勘识海,也没和任何人讨论。只是今晨,他一人离开了仙台,说去处理一些事。”   “离开了?那你师尊去了什么地方?去做什么了?”   “不知道。师尊没告诉任何人,只让我盯好仙台。”   罗暮衣再度无语。   风颂这表现……不和任何人讨论失忆,直接离开。   倒像是他自己知道失忆是怎么回事。是这样么?   她眉头蹙起。   两个月前,到底发生什么了?   “有其他消息再告诉我。”罗暮衣道,“对了,夜半,带我去见食雪。”   罗暮衣联系风漾,除了问风颂失忆的事,还有更大的目的,便是想去见被关押的食雪。   食雪先前,被罗暮衣在幻境中击败,逃出了幻境,便被仙修们合力抓住了,锁在了仙台的地底牢狱。   罗暮衣如今身份不方便,只能悄悄去见。   “这个,您不必担心。”风漾却说着,小心地观察罗暮衣的脸色,“师尊走之前,打点好了一切。他大概猜到您要去见食雪,便已处理好了相关人事。您随时去就好。不会有人发现的。”   罗暮衣:“……”   她的手顿住。   对上风漾欲言又止的眼神,罗暮衣抿唇,最终还是不提风颂,只道:“带我去。”   ……   霜气凄凄,走廊尽头,朱红色的门上覆盖结界。风漾把罗暮衣送到这里便停下,告诉了她食雪的位置。   罗暮衣本该直接朝里走,冲去审问“食雪”,但却缓了脚步。   她想到了风颂。   她反应过来,想必是风颂在见恶幡幻境里听到了她问食雪的话,猜到了她的意图,才提前打点了一切。   但为何……   罗暮衣总觉得风颂在她决定分开后就极其反常。   有人说魔女最擅长勘破人的感情,操纵人的感情,但罗暮衣似乎天生并不擅长此道,相反还被岑浮之流玩弄过。   所以她看不出来风颂到底怎么想的。   罗暮衣踏上了那刻着仙鹤祥云的地砖,和风颂有关的记忆,不知怎地,又映上脑海。   “说喜欢我。”九年前,刚成婚一年时,罗暮衣堵住了刚从仙台回来的风颂。   那会儿,风颂是新上任的承政仙官,二人刚一起处理了因为罗暮衣修建保护凡田的结界而造反的望北台旧族。   罗暮衣本以为二人关系和缓了,事实看起来也是这样。她不怎么为难风颂了。   结果t z,风颂突然做什么都避着她,这让罗暮衣很生气。   她开始逼他:“风颂,如果三日内你说不出好听的话,我要你好看。”   罗暮衣自然知道做什么事会让风颂受不了。风颂那会儿愠怒地看她,如受气的小凤凰,过了半天,照样跑掉。   但三日后,罗暮衣找到了风颂,他却是背着她一人去处理了那些旧族,但因为一个家族的结界实在狠辣,他护凡民,受了伤。   罗暮衣当时赶到,正好看到风颂受伤的过程。她发癫,处理了旧族,便把风颂带回了望北台。   路上他昏昏沉沉,罗暮衣抱着风颂,喂了他药。   风颂的脸映着窗外的曦光,醒来,眼睫微颤,却在望见她的一瞬,身子僵住,手也一颤,便是要推开她。   罗暮衣:“见到我的时候,还把尽清华的结界布到我脚下,怎地,让你说的话说不出?”   风颂却脸色苍白,抿唇:“任何人在,我都会用尽清华,和是不是你无关。”   罗暮衣拉住了风颂的手。这时,她感觉一股热流自他的手传来,也如电一般,突然让她感到酥麻。她对上风颂的眸子,也在里面看到了同等的震颤。   他们互相看着,风颂似有什么想说,罗暮衣便等他说。   不知怎地,罗暮衣感到一股久违的局促,也似期待他说什么。   风颂却突然抽出手,低头:“我一向没什么和你说的。”   “自重。”   “不说就算了。”罗暮衣愣了下。   那会儿,她还没学会“阿颂”这种造作的喊法,也没后来那造作的做派。   此事不了了之。   晦暗的影映在履上,摇曳烛火发出滋滋之声,罗暮衣的心神这才回来。   她走到了牢笼尽头,看到了被锁妖链缠绕、在挣扎的食雪。   罗暮衣启唇。   她去过幽冥,会说妖语,口音诡谲:“我可以放你走,但告诉我,如何见妖母?”   “什么……诅咒?”   ……   [我已离开仙台。若风颂失忆一事有讯,勿忘相告。]   玉简上,罗暮衣激入灵力,传入了此讯。   半个时辰前,她不告而别。   抬头,雪雰雰覆盖枝叶,乌云遮盖,唯风动叶响。她再次踏入了隐雪林。   前方,盘错树根,覆影于地,皆朝寒林深处的雾浓处涌去。   罗暮衣随树根而行,拿出了“殃见”和“厌刑”,扛在背上,又召出了蝙蝠血、食雪雕像、乌鸦羽、铜镜、黄金皿。   这都是破除诅咒所需要的道具。   罗暮衣方才从食雪那里,得知了两个消息:   一,妖母,正在隐雪林深处。   二,食雪和幽盼当年都求到了妖母处,但都被妖母算计,食雪中了诅咒。   据食雪所说,妖母,是“食愿”类的妖邪,即通过满足其余生灵的愿望,换取其珍贵之物,以不断增长灵力。   而当年食雪养好伤跑来了隐雪地,便是求妖母保住人妖之情,同时为他和幽盼复仇幽府,便被妖母下了诅咒,让食雪永远被妖母奴役。它用自由换取了大仇得报。   然而,一切得报,它才无意发现,幽盼早不在幽府。   早在它养好伤回来之前,幽盼不知怎么逃出幽府,求妖母救了它。结果是,幽盼早被妖母吞噬,失去了生命。   食雪愤怒于妖母的隐瞒,但也不得不被妖母奴役,痛苦数年。   食雪方才,便是和罗暮衣互立心契,它可以指路,但罗暮衣必须要帮它解开诅咒。   解开诅咒……对罗暮衣不难。   但听到妖母是“食愿”类的妖魔,她心中警铃大作。   罗暮衣见过的妖邪里,最难对付的几种,便包括“食愿”。她也最不喜欢这种妖邪。   因为和心愿有关的妖邪,大都狡猾恶劣,善于把人拖入深渊,喜看人间惨剧。   它们攻心,不攻身。   雪花飘落。   罗暮衣半跪在地上,已把蝙蝠血涂在了地上,画出一个复杂的阵法。   她把乌鸦羽、食雪雕像放入黄金皿中,再以铜镜相照,注入她那强盛的魔气,四周震荡起来。   罗暮衣举行着破除诅咒的仪式。   食雪没有跟着她进来。因为她怕食雪反水对付她。   而现下,地面震荡,一切将成,等她接触了“半人妖母”的真身,取其血,再投入黄金皿,再雕刻雕像,取代食雪雕像,便能破除诅咒了。   “食雪,孩子,你来了吗……”   “不,不是食雪……”   罗暮衣抬眸,却蓦地怔住了。   只见天空之上,一个女妖的身影浮现。   她很高,比巨木还高,身影如雾,浮在罗暮衣面前,也……很美。   她出现的瞬间,罗暮衣忽然窒息。   她知道对方很美。   但是,每当罗暮衣尝试去描述,她却抓不到一点具体的特点,似妖母的所有表征,都无法在她识海里留下分毫。   罗暮衣却在一瞬间陷入了缥缈的感受。   眼前的妖母,让她如陷入了雾里看花,也似看见了林中月光。   明月皎皎在云间升起。夜深雪霁,天际放晴,蝴蝶飞过纷扬的落英,清溪上,片片绿叶,随波而转。   罗暮衣对上了妖母的眼睛。   很慈祥。   很温柔。   她似踏入了仙境。   妖母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孩子……跟我走吧。”   ……   这是哪里?罗暮衣再次睁开眼,灰尘侵入口鼻,潮湿之气呛人。破庙里,铜炉生暗尘,只有一二破旧的木桌、木椅。她正坐在那里。   “孩子,这是你长大的地方。”妖母微笑着。   她坐在罗暮衣的对面。依旧在雾中,看不清脸。   罗暮衣睁眼,却陡地窒息了。   这次窒息,和先前窒息不同,她的心口很闷,似有什么突然敲到了心脏上。   她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破旧打满补丁的袍,双手之上,满是茧巴,手指并不好看,小指有些扭曲。   这是……罗暮衣心里发冷。   一个声音却突然从外面传来。   “杀千刀的,你跑哪里去了?!”是一道女声,在破庙外找着什么。   罗暮衣的手僵住,后背都在发凉。   这是……   她母亲的声音。   罗暮衣有母亲。但罗暮衣并不喜欢她母亲。   而总有一种声音,能让人饶是魔功大成,却仿佛瞬间回到最弱小的时候。   罗暮衣想冷静。   但过去的食愿妖邪,从未抓到过这一层。   她的手冰凉。   “孩子,孩子没事了……”妖母却抱住她。   母亲的声音隔绝了,罗暮衣感觉到了安全感。   罗暮衣却猛地抬头,目光冷冷地盯着妖母。   她清醒了。   罗暮衣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十分讨厌这种把什么都刺到她面前的妖邪。   真身。   不是真身。那妖母的真身在哪里?罗暮衣心里想着,却见妖母睁开美丽的眼睛。   罗暮衣却似再次看见雾中花,要陷进去。   妖母:“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孩子。”   “力量。”   “家。”   “敬慕。”   “……我都可以给你。”   妖母的身后,一幅画由雾凝成,徐徐展开。   罗暮衣看到了自己。   四世同堂。   她有一对父母,但不是原来的父母,而是儒雅的乡绅,看上去温和爱孩子。   此外,她有个先生,坐在她身旁,看不到脸,但二人看上去十分亲昵。他们收养了许多孩子,有女有男,其中一个和风漾有点像。   一家人,十分喜乐。也有人拜访,对她十分尊崇。   罗暮衣见到此画,突然一股奇怪的感觉产生。   她心里有点酸,觉得这一切该属于自己,但又好像注定不应该拥有。   妖母轻声道:“想要这一切吗?”   “……想。”罗暮衣也出声,声音很轻,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她却感到心中爆发怒意。   像是有人对她说了不该说的事,让她很生气。   妖母:“有条件的哦。”   “你的愿望……不好实现。所以,你要为我做两件事。”   她递给了罗暮衣一条金丝线:“帮我想办法,砍断这条线。”   她微笑着,“还有,这里有位很难缠的闯入者。”   “杀了他。”   “我就为你实现愿望。”   ……   罗暮衣所在的破庙之外,空间动荡。   穷困的村落,连着一座青山。   青山上附着青色的光芒。   万剑山后山,风颂背上是血,从冰窟中爬出来。   他外表全是少年模样,冰肌玉骨,如人间琢玉郎。   而他目光却极冷,仍有百岁剑君之威,神色疏冷如剑,行动利落,割断了一条金线,击碎三片溢着金光的菩提叶,地底发出妖母的惨呼。   这正是风颂。风颂早罗暮衣半日来到这里。   风颂盯着破庙,似发现了一些异常,但不知怎地,他吐出一口血,似经脉大乱,坐倒在树下。   他警惕地盯着破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25 10:36:45~2023-12-02 11:1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早上、蒹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硬壳暴龙 40瓶;岚下 10瓶;46720011 2瓶;耶耶、韭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t z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跟随衣衣   ◎风颂心里希望和绝望搅到一处。◎   罗暮衣不喜欢她的生母。   所以, 当她出了破庙,看清这妖母构造的幻境后,她的心情又变得差起来。   世人总说父母爱女。   但其实不是。   罗暮衣很不幸, 就沾上了不爱女的父母。   她的母亲,是位有姿色的先生之女。   罗暮衣出生起, 生母就总是打骂她。   因为她在当时盛行的验骨中被查出来是恶骨。   恶骨容易吸引妖魔,被认为是不祥的, 所以父亲抛弃了她, 母亲留了下来。   罗暮衣,因此,在最早的时候,只恨父亲。   但这不代表罗暮衣不痛苦。   记忆里,母亲对外是最温顺、最被褒扬的女子,回家后, 却总是换了面孔。   她骂罗暮衣不吉利,一言不合打她、骂她, 不准罗暮衣提出一点异议。罗暮衣对母亲提出一点异议, 她便暴跳如雷, 说她什么都不懂,可以一个月一个月地晾着罗暮衣。   有时,罗暮衣有点反抗的势头, 母亲就会哭, 说自己这几年多么不容易,罗暮衣就瞬间没了话。   但再后来,母亲喜欢上了乡长, 乡长有夫人, 母亲就成为了乡长的外室, 把她抛在了破庙。   又有一天,母亲要逃,罗暮衣套话,才知道母亲对乡长的夫人下毒,被驱逐了。   “我因为养你这个玩意儿,我才会变成这样,才会这样!!”母亲声音很尖锐,“我当时为了良心,选择留下,结果呢!”   “因为你,我良心都没了!”   “果然不该沾惹不吉利的东西!”   母亲此后抛弃了她。   罗暮衣每每想到这件事就很恶心,哪怕她后来报复过,她都感到很恶心。   不过,从父母身上她却也学到了一点东西:   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趁早抛弃;   有事不要责怪自己,尽管责怪他人。   铜镜锃亮。破庙后,罗暮衣找到了童年自己捡到的铜镜。是村里士族小姐丢的。她捡到时,铜镜左上角有一条裂缝。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罗暮衣的恶心感都没有消失。   铜镜中的容貌,是她的亲生父母给的。   罗暮衣的本貌,其实算得上普通,甚至中等偏下。   她有一对丹凤眼,也有一个好看的鼻子,但是,凑在一起,大概因为间隙的问题,让人觉得平平无奇。因为她脸上的骨头还有点大,这让她不太好看。   罗暮衣还记得小时候,当她和一些长相出彩的孩子站在一起时,没人多留眼神给她。   世人也总说外貌不是最重要的。   的确如此。   但罗暮衣以为,对于一无所有的人,优秀的容颜能换取捷径,差劲的长相等同闭门羹。   所以,当她十四岁时,在流浪途中无意偷得猎妖人尸体上的焕容丹后,哪怕知道把焕容丹卖去黑市能换半年的粮钱,她还是吃了,罗暮衣之后便有了稍微好看些的容貌。   后来,来了魔域,罗暮衣靠着魔功,把容貌捏成了自己审美看来最好看的模样。   罗暮衣已经习惯了自己捏得完美的身体几十年了,如今看着铜镜中幼年的自己,到处都是缺点,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尝试施展魔功,功力还在,但样子变不回去。   “宋一,你快出来!你又去哪里学坏了?!”远方,母亲的声音刺来。在找她。   罗暮衣却根本不想听,转身便隐入山林。   ……   罗暮衣从来不相信“食愿”类妖邪,也不相信愿望能够低代价地实现。   因此,她并不是真的想和妖母交易,方才不过虚与委蛇。她只想快点找到妖母的真身,问清楚当时和妖母交易算计她的人是谁。   不过,罗暮衣对妖母说的一件事心存担忧:便是那“入侵者”。   因为她不确定这个人会不会看到自己的过去。   如有必要,她会除掉。   山林,深树重重,风打树叶,整个山林都飒飒作响。   罗暮衣踩上石阶,却见一只雪白的兔子飞奔而去。   她眼尖目明。   铮!   罗暮衣袖箭出,狠狠钉去。   拎起白兔,罗暮衣果然在其身上查到了探查符——这是其他修者的“耳目”。   对于罗暮衣,追源并不难。   一阵风,她的身影消失。   长刀如电掣般,钉向远方静谧的灌木。   啪!   灌木被扫开。   “殃见”却猛地停在了空中。   罗暮衣怔住。   “……风颂?”   只见眼前,正躺着一人。   少年欺霜胜雪,身着雪色道衣,却全身是血,昏迷着。   罗暮衣瞳孔巨震。   她和风颂少年时期一起生活过,所以认得出他。   如今昏迷的风颂,虽然比他们一起生活时小了两三岁的样子,但她依旧认得出。   ……风颂怎么也来到这里?他是她幻境里的幻象么?   罗暮衣的目光又落到了风颂的手上,是一根割断的金线。   不像。   风颂……怎么像是也和妖母交涉过?   是真的风颂。   他怎么也变小了?不是要处理失忆的事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罗暮衣纠结了下,把昏迷的风颂翻过来。   剑修的背上血肉模糊,果然有妖母妖力的痕迹,他另一只手上还握着金疮散,似是昏迷前召出的。   罗暮衣抿唇,想了想,坐下,脱去了风颂的上衣。   她打开了金疮散。   ……   风颂醒过来时,背上阵阵撕裂的疼痛,却在缓解。   药气扑鼻。   一双手正麻利地为他的后背上药。   风颂视线还没恢复,便恍惚了一瞬。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过去。   新婚时,他不小心受伤,罗暮衣便把他按在床上上药。   那时,成婚没到一年,他们还没过过夜,罗暮衣却要欺负他,手会在他敏感的地方多停留会儿,还使坏地问他怎么不出声。   他自然不理她,把脸埋在枕头里,看上去冷漠,实际上早就面红耳赤。   但如今……回忆起“罗暮衣”这个名字,只会让风颂酸涩无比,心口仿若被刀绞一般。如果这是梦,他希望梦可以久一点。   现实里,罗暮衣是会管他,但不是因为他风颂,是因为……另一人。   寒风簌簌,风颂忽然清醒过来。   林地之中,长草动,血气和药气混合,他警惕抬首,一个陌生的少女正半跪在他身后,把金疮药涂在他身上。   和罗暮衣成婚多年,风颂早就习惯罗暮衣的触碰,除了她,无法忍受他人碰自己。   他当即翻身坐起,哪怕会牵扯伤口。   罗暮衣也诧异,没想到风颂这么快就醒来。她本来打算处理好了,放“耳目”到风颂身边,确保他不会在这里丢了命就走。   但如今,有些麻烦了。   罗暮衣盯着风颂的眼睛,乌黑的眼掠过阴沉,转瞬即逝。   风颂却怔住。   这眼神……   “你既然醒了,自己上药吧。”罗暮衣把金疮药放下,偏开头。   风颂蓦地抬首,震惊道:“你是……”   “……”罗暮衣没说话,低头。   说实话,罗暮衣考虑过要不要告诉风颂自己的身份。毕竟她不喜欢这个幻境,也不喜欢自己如今的容貌。   但她想了想,查妖毒为大,若是风颂不知她身份,再次出现上次隐雪地互相拖累的事就不好了。   罗暮衣不喜欢同样的错误犯第二次。   所以,对于语气,对于眼神,她都没有遮掩。   风颂却震惊地看她,张了张唇,却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童年时期的罗暮衣,打量起她。   他大概也知道妖母会造出入幻境者的过去,所以把罗暮衣从头打量到尾后,目光更为震惊了。   “你竟是……仙台治下的凡民?”风颂哑声问。   罗暮衣本就不喜欢自己少时的模样,也不想和风颂提起过去,对此极其厌烦,瞪他。   风颂见状,也明白罗暮衣不喜,饶是震惊,低头看剑。   罗暮衣,他的道侣,他的妻。成婚十年要和离。他才发现,她有很多事,他一点都不了解。   她的过去,如一团雾,一直瞒着他。他也不曾勘破。   是因为这样,互不了解,互相不理解,才一定要分开么?   分开。   风颂想到这个词,又闭了闭眼。   实际上,他现在身上的事颇有些棘手,有许多方法可以处理。   但想到罗暮衣,想到他从食雪口中套出的话,他才先来到隐雪林,也不知道是在期盼什么,终是遇到了。   但真见到她,又不知道说什么。毕竟发生了那么多恶劣的事。   风颂抬眸,罗暮衣正好对上他湿漉漉的眼。   少年风颂,凤眸更为清澈。罗暮衣也不知他为何这样看自己,有几分受不了,便扛起殃见,离他远了几分,假意在勘查四周的动静。   罗暮衣:“你快处理伤吧。你处理好,我就走。我今日要处理的事,不想与旁人同行,见谅。”   风颂又低头。   他自然发现了罗暮衣的不对劲。   手握成拳。   二人说好和离后,有旁人在,或者他清醒一些的时候,他如果出了事,受了伤,她都不闻不问。   但如果他真的出事,又没旁人照料,她又不会不管他。   对替身,真的会如此对待么?   如果他真是另一个人t z的影子,不是应该要么一直冷漠,要么一直温柔么?   为什么要忽冷忽热,像是有什么在意的事没解决一样?   风颂想到这里,心中涌起希望,但这些想法,却又与他心里的绝望搅在一处。   最近发生的事,让他不敢猜,生怕又得到之前那般可怕的结果。   但纠结半晌,风颂终是轻声出言:“为何要等我伤好再走?”   他望着罗暮衣,“真全是因为岑浮么?”   罗暮衣:“……”   她本还怕风颂套话她为何查妖母,没想到问这个。   她也不看他,只道:“随你怎么想。”   “快处理伤吧。”   风颂再次低头,抿唇。   过去,他和罗暮衣婚后,无论他当着她的面受什么伤,她都绝不会放着他在那里一人处理的,还会说他爱逞强。   但现在……   风颂的灵脉隐隐作痛,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藏住了,便自己上了药。   虽然在背部,不好用手,但风颂施展灵咒,便可上药。   他低头,念出一道法咒,背过身,也不想让罗暮衣查知自己的狼狈。   上药时,却听罗暮衣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知道你的失忆如何一回事,对么?”   风颂的动作顿了顿,敏锐地抬眸:“你问漾儿我的行踪了?”   罗暮衣:“……没有。见你失踪,猜的。你倒是说一说,如何一回事?你的失忆,怎么会和妖母有关?”   风颂沉默了会儿,抿唇:“每个人……都有想独自处理的事。此事,也与仙台有关。恕难相告。”   罗暮衣无语,也不再问。   半晌,风颂上好药,便以剑撑地站起来。   罗暮衣回首。   他是少年的模样,俊朗的脸上满是冷汗,脸色也惨白,但也似不想在她面前展现虚弱,强撑站着。   罗暮衣蹙眉。   妖母把风颂伤成这样?   但按照罗暮衣对风颂法力强度的了解,风颂受伤,妖母必定也受了重创。她得快点去找妖母。这是好时机。   罗暮衣本该就此告别,但看风颂在那里一声不吭忍痛的倔样,不知怎地,张了张口,话没说出来。   风颂本也在忍耐,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一句话也不多问罗暮衣。   但见罗暮衣踌躇不走,不知怎地,他再次生出探知她心思的强烈冲动。   他几乎脱口而出:“一起出去吧。此地危险。”   罗暮衣抬眸望他:“……”   风颂此话冲动说出,顿时又生出几丝悔意,但覆水难收,只扭开头,淡淡道:“我已和妖母作过战,她不好对付。她的幻境也处处是危机。若是我们没能对付她,把她放出去,只会让她继续以攻心幻境害人。”   “所以……不如摒弃前嫌,合作吧。”   “……”罗暮衣“唔”了声,本思忖着要说“妖母的确危险”,但听风颂又加了句:   “没别的意思。”   “……”罗暮衣再次沉默。   大概也是说出这句话后,风颂就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懊恼地紧抿嘴唇。   罗暮衣却起身了。   她朝她童年的村落走去,但脚步放缓了些。   显然是在等风颂。   风颂闭了闭眼,立刻跟着她走上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2 11:12:14~2023-12-03 19:0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饿了 20瓶;467200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幽盼   ◎冷漠如她。◎   罗暮衣长大的村庄, 叫作山绥村。这正是仙台治下的凡域。   由于当地仙官和乡绅的贪污,这里的建筑,总是显得有几分穷酸。灰瓦青樯, 挂着风吹干的门神画;瓦院灰扑扑地挨在一起,走在阡陌之间, 光线十分的晦暗。   罗暮衣带着风颂一走回这模仿故乡的幻境,就有些后悔了。她回头, 风颂撑着剑, 大概也在遮掩震惊,她回头的瞬间低下头。   ……风颂,他一个掌门的二儿子,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前道侣出身这种地方。   罗暮衣心里烦躁和悔意更甚,但既然说了不抛下风颂,她也没有食言, 依旧等着她。   路上,她已经偷了衣服让风颂换上。   风颂当时愣了下, 似不太习惯, 但还是换上了。   但饶是如此, 路上还是有许多人看风颂。显然,这里的人,都按照罗暮衣记忆的逻辑行事。   风颂的气质和容貌, 明显不属于这里。   这让罗暮衣更不舒服, 刻意和风颂拉开了距离。   风颂见状,沉下眼睫,目光黯了黯。   如今……罗暮衣做什么, 都要和他避开。   但望见她的背影, 他抿唇沉吟, 终是提醒道:   “这种幻境要破,必须找到和你的过去不同的地方。”   “因为……造境者的记忆在此必有映射。”   “这我知道。”罗暮衣回头,瞪他,“不用和我说这种谁都懂的事。”   “……”风颂沉默。   的确,此地是妖母造境,只要不是借助外在道具,那这幻境中必定也有她精神图景的映射,找到,便可寻到妖母真身。这是大多数伐妖人都知道的原则。   方才,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起和她说一句话。如今说出,才觉得自己有点犯蠢。   风颂的手僵住,再生懊恼,将其压在眼底。   “你为何会来这里,当真不说?”罗暮衣又试探地问了风颂一次。   风颂垂头,抿唇:“……我先前说过,这是仙台之秘。”   “但的确,和我的失忆有关。”   在这一瞬,风颂突然有了动摇。   他在考虑是否要告诉罗暮衣自己到底在取何物,以及是否要告诉她这一切和他们两个月前的那次激烈争吵有关——那次争吵是后来一切冷战的起源,也是他受伤失忆的起源。   但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罗暮衣关于岑浮的秘密又被揭露到如此地步,风颂突然不知道有没有说的意义。   他还是继续选择了隐瞒。   “不过,其中缘由,恕难相告。”   见风颂继续找借口,罗暮衣更不爽了,压低声音:“那你总得说,你如何对付的妖母吧?又为何受伤?”   对着罗暮衣不喜的目光,风颂紧了紧握住的剑,又低声道:“我骗了妖母,和她下契,但又反手攻击暗算了她,抢了她的法宝。妖母因此受伤。所以,你要对付她,快一些。”   “趁着她的伤未好。”   罗暮衣又沉默了。   她心下当即明白,她猜测的金线作用无错,入侵者的身份也不错。   金线,便是其他人和妖母制定承诺的象征凝结物。   妖母要她除的入侵者,就是风颂。   “行。”   罗暮衣留着风颂还有用,所以想了想,终是没抛下他。但她始终和他保持距离,让风颂脸色有些难看。   少许,罗暮衣带着风颂,穿过土坯,来到了一个山坡上。这里视角极好,她放出蝎子。这样,她可以立刻查清这个幻境的每个角落。   而罗暮衣的家就在附近。她看到了。但她刻意挪开了目光。   风颂想了想,却低声试探着问:“这……便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么?”   风颂先前对罗暮衣的过去一无所知,什么也查不出,总以为她是魔域深渊爬出来的,或者是某个神秘魔族势力培养的后代,却不知道是这么一个仙台治下的乡村长大的。   罗暮衣回头瞪他:“和你无关。”   她敲打着土地,似乎宁愿等蝎子回来和蝎子交流,也不和风颂说话,风颂便抿唇不语了。   ……他在干什么。   分明,是该和罗暮衣保持距离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一番这个幻境。   过去十年,罗暮衣几乎把他的过去摸了个透,毕竟那些父母的薄待、他曾经的弱势和囧境都是瞒不住旁人的,他还因此自卑过。   如今,饶是和罗暮衣要分开,他还是忍不住观察了这个和罗暮衣相关的过去幻境。   然而,风颂正看着,却听着身后的土宅,突然传出女人和男人的暧昧呼声。   女人的声音轻柔,喊着“乡长”,却显然是双方在做什么唐突的事。   风颂蹙眉,本想回避。   却见罗暮衣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拉住他,动作十分凶狠,便往山下走。   风颂愣住了。   而等罗暮衣站定,已是山下,男女的声音消失了,她松开手,咬住后槽牙,半晌没说话。   风颂却陷入了后知后觉的震惊。   他眼力一向极好。所以,他方才看到了那个女子和罗暮衣的脸有几分相似。   罗暮衣回头,眼里竟有几分风颂数年未见的凶狠,如想吃了人的狼。   “你立誓。”   “什么?”   “算了。”   罗暮衣又低头。   ……   之后的罗暮衣,变得十分的冷漠。   如果说,她先前似还有几分顾念,在经历了山坡的事后,她一句话都不与风颂说了,甚至眼神都不给他了。   她一个人专心地等待蝎子,分析幻境,似和他要泾渭分明。   风颂看着她的表现,心里生t z起惶恐,竟再次想起了一月前罗暮衣突然冷淡起来、再也不缓和时,他心中后知后觉的惊慌。   方才不是他不立誓。是他过于震惊。   他意识到自己或许见到了罗暮衣的亲人。   而如今,看罗暮衣的神情,显然不是他立誓就能过去。   风颂数次想过说好和离后绝不在意罗暮衣,但此时见罗暮衣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随她动心神。   罗暮衣冷淡地背对他,却突然站起。   蝎子回来了。   她直接走。   远方,有个小女孩跌在地上,青色的布上满是灰尘,痴痴傻傻地看着上方。但她很不起眼。   “哪里来的孩子?”   “还能是谁?宋一家抛弃的。”   宋一。罗暮衣的本名。   罗暮衣却已经站到了女孩的面前,盯着她。   “弃女。”   “妖母……我的记忆里,村里可没你这位弃女。”   “或者,我该喊你,幽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3 19:02:22~2023-12-04 23:0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嗷嗷嗷a 2个;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958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契约   ◎恐慌◎   树荫之下, 女孩睁开了眼。她有一头乌发,把除了眼睛之外的其他的地方,遮得严严实实。发缝中, 双眼乌黑,透满了阴翳。   渐渐地, 她的头发向后拨去,露出了一张完美的脸。   幽盼。   穿着罗暮衣所在村落服饰的女孩, 抬起头。   她的脸,   正似童年的幽盼。   她又对罗暮衣笑起来。   笑和妖母一样温柔。   “小心!”风颂道。   砰!   罗暮衣忽然倒在地上。   风颂在这一刻几乎停止呼吸,双手颤抖,但到底是长久作战之人,他很快稳住,发觉不对。   幻术。罗暮衣的身体迎风散去。消失了。   再往前看,妖母和罗暮衣尽数消失, 罗暮衣追逐着那长着幽盼模样的妖母,如闪电般朝远方冲去。   风颂也想去, 但一人一妖速度太快了。他方才激战, 耗了不少元气, 别无他法,召出一符,捏诀追去。   *   罗暮衣正追逐着妖怪。抓到妖母。她必须打败妖母, 问清楚她身上的毒到底从何而来, 幽冥的人想做什么。   噗噗——   怪风吹,罗暮衣追逐妖母,奔跑在土屋上, 四周的巷道倏然变得狭窄。   血雨落下, 滴答滴答如针, 刺向罗暮衣。她撑出血红布伞。   噗嗤——伞却忽然被针扎住,如陷入沼泽般,被一股巨力抽向墙上,竟是要除她的伞!   罗暮衣手腕一痛,蹙眉,她本可施展魔功与此对抗,把伞抽回,但妖母却身体一跃,如精灵般钻向一道破庙。   罗暮衣可清晰地感受到那破庙后的空间传来诡谲的灵力动荡,也知妖母这一脱身,再找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左手一撤,脚一蹬,便滑进土庙。   咚!   她进去的瞬间,如铡刀般的粗大金线劈落。   血腥味涌来,罗暮衣伸出刀,大开大合,却见室中金线越来越密。   她蹙眉。   奇怪,这地室,竟似无底洞,可把她的魔功不断地吸进去。   这是妖母主场的缘故么?   罗暮衣深知不好对付。   而此界,人是否可敌妖,也一向是个微妙的问题。人修拥有法力,不过在始皇帝通天道后,不过千年时间;妖从何处来,也无人知晓,但对于妖灾,始终没有一个所谓以一敌千的人修可一击消去所有隐患。   对付妖的时候,有太多意外。   头上,妖母出现了。这次,她的身躯变得和罗暮衣一个时辰进入幻境前所见一样巨大。   只不过脸,彻底变成了幽盼的脸。   “幽盼,你利用了食雪,是不是?”   妖母本来笑吟吟的脸,突然僵住,变幻,眼中露出凶意。   罗暮衣却道:“你要我砍断的金线,到底是你和谁的?和食雪的吗?”   妖母的头发,忽然刺向罗暮衣的脸,罗暮衣翻身,刹那间,幻象出现。   是她所谓家人的脸。   上方,是咆哮声,罗暮衣念出一道魔诀,火从刀出,烧向妖母。   妖母尖叫,长发如针,刺向罗暮衣的灵脉。   罗暮衣冷哼一声,她不是没对付过这种攻击,她翻身跃起,正要攻击,妖母的咆哮,却忽然刺透她的耳膜。   她的心脏被牵起一阵疼痛。   出现的第一瞬,如针扎。   第二瞬,痛感扩大,已蔓延全身。   罗暮衣的脸陡然化为铁青。   噗嗤!   妖毒的影响下,她的手被咬住,血不受控地喷出,灵脉剧痛下无力,长刀险些被打落。   上方却一阵剑鸣。   罗暮衣瞳孔一缩。   找死。   风颂伤成这样,怎么还追过来。   头发卷来,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召出一物,正捏在手里,妖母缠上了她的手腕。   ……   土庙外,风颂追到了。   他蹙眉颦锁,冷冷盯着门,忽然瞳孔一缩。   阴暗的土庙,泛起了妖气。毒。   此毒,似可侵蚀所有靠近这里的人,甚至可以穿过幻境,腐蚀隐雪地。爆炸开来,结果不堪设想。   风颂五感极强,他也嗅到了罗暮衣的血味。   妖母方才对战过,他知道并不容易对付。但凭他对罗暮衣的了解,罗暮衣本不该落于妖母下风,怎么会如此?   风颂瞬间紧张,脸也苍白,但也不是作战时鲁莽的人。   他停在土庙,定下了法咒。   ……   罗暮衣倒在那里,她的手脚被树藤和发丝缠住。   刀落在了脚边。   她一动不动,如失去了呼吸的婴儿。   是妖母靠近了她。   妖母盯着她,那一向看任何人都如在看自己孩子的温柔,忽然被撕裂,她眼底涌起一丝压抑的怨毒,如看到了一个好不容易落入陷阱的宿敌。   为什么这么看她?她惹过妖母么?   罗暮衣心想。   然而,她的手掌忽然被生生掰开了。   罗暮衣手握紧,挣扎也无力,任妖母拿出了一个法符,妖母把法符捏在了巨掌之中。   妖母对她露出了恶意的笑。   随后,罗暮衣的手掌刺开了。   血滴从她的伤口被妖母牵出,附到了那粗大的金线上。   金线上,灵气散,妖母如在进行什么仪式,手舞足蹈,声音很响。   罗暮衣蹙眉。   妖母要把发丝刺向罗暮衣的嘴,凉凉的,竟似要取她舌头。   罗暮衣却突然睁开眼了。   她双目血红。   呼!   她手中的伤口,忽然喷出火,点燃了诱妖母取的符,这符炸开,惊雷落!   妖母惨嚎!   “和你结契的。原来是我。”罗暮衣翻身,她的身影快如闪电,已翻到了妖母的头顶。   罗暮衣方才捏在手里的藏起来的符,正是伪饰为护身符的惊雷符,由攻击者拿在身上,才能发出最强大的攻击。妖母拿去,此时被炸得摇摆,头晕眼花。   罗暮衣再见庙中场景,低声道:“琉璃珠、符籽、山鬼牙……都是常见的解契之物,我的血抹在上面……我们什么时候结的?”   妖母已被罗暮衣按在地上。   砰砰。罗暮衣的手泛起青筋,她心脏很痛。但她知道这种时候必须忍住。   她的刀穿过了妖母的心脏,喷涌,也划开了后者的巨大皮囊。后者的真身就是一个面目苍老的侏儒。   罗暮衣把血送进去。   滴滴。   她却全身一震,她的手剧痛。排开了。她的血被排开了。   这妖毒,竟不是妖母这系传来的。   罗暮衣难以置信,再度绕入死局让她不解,也有些难受。   她却继续忍痛,刀转动,妖母咆哮。罗暮衣问:   “我现下的问题,你必须回答两个,我才让你活。”   “我们怎么会结契?结的什么?”   “谁和你交易的?”   她手臂的青筋鼓起来,如虫在顶起皮囊,罗暮衣咬牙,牙似都要碎了。她回头看向上方。   妖母咆哮,四周忽有鲛人呼啸。罗暮衣紧张,对付妖母已难,她可不想再这样对付其他妖群。   妖母声音越来越尖,如同怪语。   罗暮衣冷汗下来:“是谁?”   妖母的声音凌乱,罗暮衣试图听清楚,却只最终只抓出两个字,却让她沉默了——   妖母在说:   “有、病。”   罗暮衣蹙眉。   在上方妖群声越来越密时,她别无他法,刀转动。   妖母的惨嚎声中,血喷了罗暮衣一声。   罗暮衣垂眸。   此时她不敢冒险。   妖群来,妖母这个主人若还在,那危险太大了。   她还有妖毒,必须瞒着风颂。   妖母倒地,嘴里是妖语咒骂,她的腿摆动,化为树根,一个无皮女尸滚出。   也是妖母要停止摆尾的刹那,似要鱼死网破,忽然凶狠地瞪向罗暮衣,妖丹出,妖力如在召唤什么,猛地攻向罗暮衣。   罗暮衣脸色大变,险些跪倒在地。   一刹那,她似看到了很多诡异的符号。   但最诡异的是,她胸口似有什么要跳出,让她全没力气。   “排异?”罗暮衣蹙眉,“这符号……妖谱?”   ……   土屋外。情鲛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乌云压城一般,似在听从召t z唤。   然而,笛声幽幽雄浑,如剑如刀,刺向四野。   地上法阵起,情鲛顷刻被网住,毒也散去。   风颂在一旁,放下剑,紧张的目光稍缓,似松了口气,但也没有完全放松。   和罗暮衣判断一样,他明白绝对不能让活着的妖母和她手下的妖物接头,不然不止他和罗暮衣,这隐雪地的所有生灵,恐怕都会脱层皮。   也是瞬间,法阵也破了那破庙外的结界。风颂谨慎地外部布界,好随时拉罗暮衣一起脱离此境,也一边探去,在追寻罗暮衣的身影。   然而,他却没想到,看到了让他目眦尽裂的一幕。   土庙中,金线生。   罗暮衣全身都是血,下方是一道诡异的幽冥漩涡。   罗暮衣却突然,如失去了力气般,闭着眼翻身滚了下去。   “罗暮衣!”   漩涡将风颂隔绝。   ……   罗暮衣的想法很简单。   她不想让风颂发现她的毒,所以,她宁愿到看起来危险的地方,稍微躲一阵。   妖母尸体在的地方,方才化出了一个幽冥漩涡,是顶级妖物死后冲击出的危险结界。   罗暮衣跪在里面,心脏疼痛,险些昏过去。   她能隐隐约约听到风颂的声音,里面的语气,她有些不习惯,有些不像他了。   她蹙起眉。   之前不见他如此做派,何必此时做出这样。无趣。   不知是不是妖毒的原因特别不想见风颂,罗暮衣听到他此时寻她的声音,生起莫名的厌烦。   她很怕风颂发现,也只有闷不吭声忍着。   四周很危险,罗暮衣躲在角落,藏在阴影里,喂了自己一颗压制毒的药。   她听到风颂喊自己的声音,没有应。   但不知道是不是实在过于难受,她有些眩晕。   “——暮衣!”   她身后突然传来风颂的声音。   随后,剑修的冰冷气息传来。罗暮衣只觉自己忽然被紧紧揽进一个怀抱。   风颂的手冰冷,却有些颤抖。而他突然抱得很紧,越来越紧,似要抓回什么。   罗暮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样。   而风颂盯着怀里的罗暮衣,手脚冰冷。   罗暮衣当然不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什么。   方才,罗暮衣的样子,他几乎没见过。   而他一开始也没看到妖母尸体。罗暮衣落入旋涡的瞬间,她的生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颂那瞬间,心突然停跳了。   明明来之前,或者进入这个秘境前,他还计较和思考很多。   在意和计较她的岑浮。   在思考着岑浮真的对罗暮衣好么,能让她念成这样。   思考是不是该按着罗暮衣说的,和她和离,再也不见。   但那一刻,风颂突然觉得一切无所谓了。   是的,无所谓。   因为哪怕只是思考罗暮衣死去的可能,只是一点,风颂也突然陷入一种巨大的恐慌。   失去。   失去罗暮衣。   风颂无法想象,自己能真的接受这么一天。   而下来看到罗暮衣全身是血的瞬间,风颂也几乎无法行动。   但好在,抱着罗暮衣,才发现并不全是她的血。   他几乎不受控,红了眼。   却见罗暮衣抬头,目光冰冷。   风颂僵住,垂眸。   作者有话说:   先更后改。   ———   感谢在2023-12-04 23:00:42~2023-12-12 23:3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德墨忒尔院子的葡萄 15瓶;啦啦、95827、江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如旧   ◎衣衣忍不住骂了颂颂。◎   风颂的眼神, 却让罗暮衣感到陌生。   她一把推开风颂,朝外走去。   ……   “听说了么?妖母已破!”   “什么?半人妖母真被人杀了?!!”   “是啊!此事扰风樯城数年未破,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将此事解决??”   “不知!但大概和望北台那位主父有关。但说来,近来真是多事之秋, 听闻仙域也起妖灾,四大门借妖灾发难, 逼宫大长老, 也不知望北台那位主父会作何反应……”   风樯城的街道上,本是因为幽家的诅咒一片萧瑟。但今日,却是人声鼎沸。   近来发生了两桩事,让众人吃惊极了。   一来,风樯城幽家倒了,因为要算计仙台那位仙官, 再加上自己胡乱和妖血牵扯关系,幽府被封。   二来, 隐雪地秘境被破, 据说可代表妖母死亡的尸体部位被运回了风樯城。   而幽圹对于妖母, 一直设下了悬赏,重金赏赐。许多人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来领,何人解决了此事, 所以街道上堆满了人。   却见仙鹤鸣, 一位剑修仙气飘飘,踏剑而来,身后是不少人。   正是风颂的弟子风漾。   众人见状, 有的了然, 有的讶异。   “原来真是那位破的隐雪地啊……”   “不愧是那位罗魔主的夫婿, 不知可受了罗魔主指点……”   ……   [魍狰。]   诡谲的字符在木简上被刻出。烛火摇摇,罗暮衣低头,合起手上的另一个玉简,凝神看着这两个字,蹙眉。   这是她在妖母死时,看到的符号。妖谱。   这符号,正是一个妖怪的名字。   在过往,妖怪死去时,可能会散出自己同属妖谱妖怪的讯息。但罗暮衣如今翻看妖录,这魍狰,竟是天级妖。但没有妖谱记载,也没有任何信息记载。   我的妖毒会和这魍狰有关么?   罗暮衣不会忘记杀妖母时得到的两个重要信息。   一,她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妖母结契过。妖母想解开。但因为妖母死了,她不知道她们约定得什么。   二,妖母的血,和引起她体内妖毒的血的妖怪,会相斥。   妖怪,有属性,友相生,敌相斥,这说明罗暮衣的毒,来自妖母的敌系。   罗暮衣只觉这愈发扑朔迷离,她想要知道这魍狰的信息,直觉只能从那里得到线索。但现在,她手上的资料只有过去百年前的玉简,实在过于模糊。她只知道这魍狰的栖居地在北边,靠近魑魅海,十分凶险。   “有从北边来的猎妖人么?”罗暮衣当日从隐雪地出来后,回到了酒肆,并请人打听,没有离开风樯城。   一来,她要养伤。二来,她也需要留下来收集更多信息。   但是这个情报交流之地中,暂时没有北边来的人。   “过几日,我知道一位大人会来。但不愿意透露姓名。”酒肆的中间人低声道,“要价百金。看问题加价。”   “好。”罗暮衣点头。   她送走中间人,便无声地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熙熙攘攘,手指敲打太阳穴。   她……和妖母交易过?   她到底交易过什么呢?   她又到底忘了些什么呢?为什么会忘?   罗暮衣的门再次敲响了。   她捏诀,门开,是伪装过的风漾来了。   风漾对她行了一礼,便把一个芥子囊毕恭毕敬地给她。   这是悬赏的一半。   罗暮衣本想说直接拿给她属下就行,但想到此时她暂时不回去,便也收下了。   风漾却没走。   “还有事?”   “师父想见您。他……在门外。”   罗暮衣抿唇。   一阵清冷的桂香袭来。   长剑上的凤凰剑穗随风摇摆。   风颂从门后走出,长身玉立。   他未再戴面纱,无声地望着她,面冷如玉,气清似秋水。   ……   “干什么?”   二人对坐。罗暮衣这里的居处谈得上简陋,比不得她的宫殿珠光宝气。寒风吹着窗。二人之间短暂地陷入沉默。   自从分手后,他们就总是陷入这般沉默。   风颂凝视她,又微微偏开头。   那日,罗暮衣便是直接离开了风颂,妖母的幻境破裂,他们直接出去了。   出去后,还找到了在等待的食雪。罗暮衣对食雪布下“不归”的魔诀限制,放它归幽冥。   风颂却道:“食雪死了。他大概是知道了幽盼的事,抱着幽盼的尸体,自杀了。”   罗暮衣垂眸。   当时她杀了妖母,看到其树根滚出一个无皮女尸。那女尸正是幽盼。   罗暮衣也是出来,才把这件事理清楚。   幽盼是妖母,但又不本来是妖母,而是因为妖母吃了幽盼。妖母这种妖怪,拥有许多的身份,吸食他人的愿望和灵感为生。而幽盼当时,用自己的身份和□□换来了对食雪的保护。   妖母却骗了她,回头把食雪奴役。   但妖母唯一答应了二人做到的,便是对幽家的诅咒。   罗暮衣再次思考,却也觉得诡异。   妖母这种可以对幽家布下数十年诅咒的东西,为何她和风颂一出手就打败了。罗暮衣总觉得妖母过于虚弱,或者经历了什么。   ……会不会,和她过去和妖母布下的不明契约有关?   罗暮衣扫视风颂。她也想起了他诡异的失忆。   风颂却微微偏开头。   虽然有十年成婚的经历,但大概因为分手这件事的影响,风颂竟似被她看得不自在。   “你就是找我说这个?我早知道。”罗暮衣道。   风颂轻轻抿唇,却道:“此地事毕,你也该回望北台了,是么?”   “不如同t z归。”   “……”罗暮衣无声地抬头。   风颂大概明白罗暮衣要问什么,闭了闭眼,解释:“最近不太平。”   “幽圹和四大门也盯着我们。”   “我不回去。”   “……是因为我么?”   “……”罗暮衣再次沉默。   她不回望北台,有风颂的原因,但最关键的是,她在寻找她中毒的原因。而这没法、她也不想和风颂说。   “风颂。”罗暮衣突然道。   风颂抬首。   “我以为我们说得很清楚了。”   “我们都同意分开了。”罗暮衣道,“所以分开,就……从此保持距离吧。”   风颂望着她的眼,僵住,随后似不甘,又现出质问。   他虽然脸还是冰冷的,但是眼睛,透出的眼神,竟似想把她留住。   “风仙君……先前,的确是我不太好。但如果是其他人,其他我认识的人遇险,我也会管。不是因为我和你有什么情愫。”罗暮衣垂眸,也不想和他对视。   “你是剑修。剑修不会没骨气的,对么?”   罗暮衣只差不再次说替身的事了。   “……”风颂再次沉默,气质再化冰冷。   罗暮衣也知道二人没什么好说的,起身便要离开。她得避开风颂,等他清醒一些,再回来。   却听风颂忽然开口:“所以,你认为什么是‘骨气’?”   罗暮衣猛地回头。   二人对视。风颂坐在那里,脸上闪过一丝脆弱的痛苦,却目光冰冷地瞪着她。   “所以什么是‘骨气’。”他寒声又问了遍。   “就是快刀斩乱麻。”罗暮衣道。   她转身出去了。   风颂沉默,垂头。   ……   罗暮衣本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但接下来的几天,她却发现事态似短暂地超过了她的想象。   酒肆对面,是一座府邸。她吃惊地听到,风颂,作为承政仙官,竟派人搬来了这里。   罗暮衣没立刻搬走。   因为她要等待中间人介绍的可卖给她消息的人,同时也得休养。   罗暮衣本打算视风颂为无物。   但每当她出去,便可正好看见对面的风颂望向她。   他目光落到她身上,总是半晌不转开,她瞪回去,他便轻轻低头。她无视,他却也沉默地继续观望这里。   一日罗暮衣差人去备来一些探妖境用的灵符,少了其中几张,她出去置备,不想也遇到了风颂。   “有些符……在这风樯城不好得。先前幽府为了牟利,断了一些顶阶灵符的商路。”风颂低声给了她一张地图和令牌,“这是仙台在这里的门路。一些隐秘的据点,只与仙修。”   “你拿我令牌去,想要什么,都方便些。”   罗暮衣却把令牌和地图推回了风颂的怀里,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走了。   她是真的觉得很迷惑。   但这竟然还没完。   罗暮衣夜半打开窗,却发觉风颂正坐在对面的窗边拂剑。   “……”她全然不知道风颂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搬到这么近。   和她对视,他身体有些僵硬。   不知他想到什么,目光竟比过去温和许多,也未挪开。   罗暮衣一时感到奇怪,只觉这眼神熟悉,但不知道何时见过。   而她总感觉这神情配着风颂有些陌生。   她瞪回去,想让风颂知难而退,收回乱看的眼神。   不想风颂见状,微微抿唇,便无声地继续看她,目光温柔。   但他的手,轻轻颤抖,似在紧张。   “…………”   罗暮衣实在忍不了,猛地关了帘子。   她拿起通讯玉简,在许久没翻开联系的那人的那页,施展法术。   那方几乎是立刻接上。   通讯玉简,可连二人之声。   “你在干什么?有病吗?!”罗暮衣立刻骂过去。   “……不过是幽府事毕,我为仙官,当察异象。”风颂沉默了下,回答她,冰冷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不,你没在看妖象,你在看我。”罗暮衣道,“我厌恶别人这样看我。特别是你。”   罗暮衣说完,也不等风颂回应,她猛地合上玉简,切断了灵力链接。   就在这时,罗暮衣听到了敲门声。   “那位来了。”   中间人的声音。   罗暮衣立刻坐起来。   ……   “什么?你要去见狰魍?!”阴影中,正坐着中间人介绍来的猎妖人。对方声音冷沉苍老,手上伤痕纵横,当时经验丰富的和妖打交道的魔修。   但听到罗暮衣的话,还是吓了一跳,“我只与你一句奉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要去找它!”   “为什么?”   “它是天级妖,居于魑魅海,那可怕的亡灵之地,也是我见过的最凶猛的妖怪!它还吃人,你或许不知,它吃过谁!”   “谁?”   “孟琉礼,前魔宗宗主。”   罗暮衣的呼吸忽然静止。   她知道,是魔宗鼎鼎大名的人物,她师父的师兄。当年突然失踪,幽圹却按下了其死因。罗暮衣知道孟宗主死了,却不知道死于何地。   “这……”她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说了句脏话。   “如果我非要去呢?”   “再给我一百金,告诉你消息。”   ……   是夜,罗暮衣沉默地坐在屋里,手上画着关于妖兽的符号。她做下了一个计划,打算第二天离开。   如今,她必须保持冷静,迎难而上。着急也没什么用。对那种怪物,她还是得养好身子。罗暮衣计划第二天白天再慢慢出发。   晨光熹微。   罗暮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却忽然听到窗边一声轻响。   她打开了窗。   看到窗边的东西,她又蹙起眉头。   ……竟然是,一支梅花,放在那里。   亭亭孤艳,裛香溢。   罗暮衣也察觉到灵感一动,自己的通讯玉简似有人传讯。   她打开。   风颂:[暮衣,旦日平安。]   “…………”罗暮衣真怀疑风颂的脑子被撞坏了。   她拨了拨玉简。空旷的玉简,只映出风颂这句话和新年前问她为何不见风迢的几句话。   真空。   罗暮衣的玉简两个月前在她伏妖时坏了,她换了新的。如今没什么记录,空空的,但罗暮衣觉得正好,正如她和风颂的关系。   她烦躁地蹙眉,也没回风颂。   却又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嘎吱——罗暮衣开门。   “那个……这是师尊让我拿来与您的。”风漾带人进来,把大包小包放下,语气有点谨慎和尴尬,“放心,都是亲信,不会说出去。”   罗暮衣对于这般阵势,蹙起眉头,胸口起伏,竟半晌无语。   “这些是什么?”罗暮衣横在中间,要拦。   “什么都有。”风漾特别指着一个竹箧,上面灵气四溢,小心地道,“这是师尊去请的灵符,伏妖可用。听说是您需要,让我一定送到。”   罗暮衣又开了一个木匣。只见里面躺着一个刀穗。   上面倒没有编什么凤凰,但附有最顶阶的护身灵符。   罗暮衣简直火冒三丈了。莫名其妙。   但风漾无错,到底也是风颂让风漾来的,罗暮衣的火自然不会发向风漾。   她一道法诀,身形消失了。   下一瞬,罗暮衣已到对面的阁楼下,蹬蹬——她跃上梯,猛地震开门。   风颂垂眸,正抚摸玉简,桌上也摆着几枝红梅。   木几的另一侧,是几根用来编刀穗的金绳。   见到罗暮衣,他垂头。   罗暮衣:“你到底干什么?”   “已近上巳,”风颂道,“按风樯习俗,当赠物他人,以寄春情。”   “……”罗暮衣不听他鬼扯,只道,“风颂,我以为,我和你说得很清楚了。”   “清楚么?”   风颂猛地抬眸。   他目光冰冷,竟有些凶悍,如那要谈判的大仙官,面目冷静,但出口的话,却让罗暮衣大吃一惊。   “既然都把我当成那位十年了,你怎不能再继续?”   他寒声说着,一字一顿。   “我保证,一切如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12 23:32:30~2023-12-13 14:1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帅到抠脚 10瓶;月影丶 5瓶;958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睚眦   ◎万寒剑上,重新挂起了“睚眦”。◎   罗暮衣的震惊难以言表。   二人之间, 一派冰冷。她却瞪着风颂,实在不明白风颂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你在说什么??”   罗暮衣的瞳仁乌黑,震惊时, 映着窗外的宵光,也映着风颂。   她立在那里, 身上的乌裙被窗外的风轻轻吹拂,半晌未动。   罗暮衣大概许久没如此专注地看风颂。   风颂暗了眸, 却又抬首道:“不过是因为如今局势。”   “尹东亭是死了, 但幽圹内斗逐渐激烈,你虽有长公主作为靠山,但长公主所养少魔帝年龄渐长,大概不少人想替你上位。”   “我所在仙盟,也起波澜。四大门分裂,大长老势力被围攻。”   “联姻便可是我二人的护身符。”   “有联姻在, 为保盟誓,我二人不会倒。”   “不和离, 对我们都有好处。”   风颂仰头,t z 濛濛曦光也映入他的凤眸。   罗暮衣却凝视风颂, 无声地抿唇,眼中震慑却未消。   若是她先前还在质问,现下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是在感情上有些迟钝, 但是她不傻。   她知道风颂说的是一回事, 做的是另一回事。   求和。   他竟在求和。   怎么可能?   她都做到这样了。   她说了把他当“替身”。   风颂的性子……罗暮衣知晓的。   她的记忆里,风颂总是充满傲气。   成婚前被她折辱,一句软话也不说, 就连眼神也不会示弱分毫。   成婚后, 也是从心而为, 行事倨傲,若是他不想,十个联姻也挡不住他。   罗暮衣沉默地瞪着风颂,一时看不出他行为的蛛丝马迹。   风颂垂首。   他的手垂在袍边,似失了些力气。但似又下了决心,他又问罗暮衣:“你以为如何?”   见罗暮衣没反应,风颂又低声道:“先前送回的东西,拿回去吧。”   “先前说好的和离一事,我们便当没发生过。”   “联姻的道侣……也不是必有情谊。”   “其他条件,仙台和魔域可详谈。”   “你什么意思?”罗暮衣却不想把问题憋在心里,目光灼灼瞪向风颂,“我先前告诉过你,我把你当成什么了。”   大概是罗暮衣的话再次让风颂想到痛苦的回忆,他闭了闭眼,默了半晌才道:“我说了,这在大局前无所谓。”   罗暮衣:“我先前从不知你如此能忍。”   “……”   风颂沉默了。   半晌,他倏然抬头,凤眸蒙上雾,低声道:   “是你才能忍。”   “……什么?”   “是你,才能忍。”   罗暮衣持续震惊。她几乎不敢相信风颂的话,怀疑她听错了。   风颂,至少在她的记忆里,鲜少表露情意。   这句话正如惊雷,在她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风颂凝注她,极为专注,但里面似也藏着什么,如压抑的痛苦和纠结。   但罗暮衣一直未回话,他又问了句:“你以为如何?”   “你疯了。”罗暮衣恶狠狠地道。   话音落,她夺门而走。   ……   冰凉的水从指尖滑落。酒肆之中,罗暮衣坐在床边,坐在幕帘拉上的阴暗的室里,冰水淌过脸,她才放下手。   罗暮衣回到房间,冷静了下。   她不是松动。只是实在太迷惑了。   她在想,风颂这是在干什么。   风颂难道喜欢她么?喜欢到当替身这个程度,竟说出“都把我当成那位十年了,你怎不能再继续”这种话。   凭罗暮衣对风颂的了解,这种话过去杀了他,他都不会说出来的。   那他先前的表现是怎么一回事?   罗暮衣没觉得风颂有多么稀罕她。   罗暮衣一向觉得,若是一个人的喜欢让另一人看不出来,饶是那人怎么说,这种喜欢都没什么值得珍惜的。   这要么是自欺欺人,要么是自我感动。   罗暮衣不会被这种虚妄的情感打动。   但现在,她却被风颂令人迷惑的表现打乱了阵脚。   罗暮衣愣了会儿,努力思考。   她思忖着风颂到底如何一回事,以及如何处理此事。   她很快有了一个想法。   不习惯。   风颂过去不曾与人建立情爱上的关系。   此时和离,他不习惯,也不甘心,却没能力来看明白自己的情绪,她之前在快刀斩乱麻上也做得不算太好,所以,才做出这些反常的事。   想明白这一点,罗暮衣便知道不必再和风颂过多纠缠。   当日,她便寻了路,从酒肆后方隐匿身形跑掉了。   她上路再慢慢养伤吧。   至于风颂送的东西,罗暮衣一件没带。   同时,为了止住风颂的念想,她还把玉简上与风颂的灵道断去了。   希望风颂能明白她的态度。   等他冷静下来,自然会明白殊途不同归。   ……   是夜。霜寒夜重。   许多卷册,被堆砌在了酒肆对面的阁楼。风漾和其他人噤若寒蝉,有的在掌灯收拾回望北台的行装,有的则守在风颂身侧,搬来卷册。   风颂,独坐屏风间,孤冷如雪,修长的手指正展开卷册,无声地览阅。   他们已发现罗暮衣离开。   风颂对此没露出什么反应,只沉默了会儿,吩咐风漾找来这些。   风漾现下却也满心震惊。   因为他知道这卷册记载的是——岑浮。   此时,风颂垂眸,正一卷卷看去,面若冰霜。   岑浮的记载本大多被销毁。   但风颂作为大仙官,在魔域有着自己的眼线,得到了不少的野史传闻。   如今的卷册,有的在说岑浮和罗暮衣初为师兄妹时,如何去夺魂坡练剑勘灾,折下魔花“念心莲”。   有的在回忆罗暮衣在魔宗会武中夺魁,岑浮是如何为她打下坚固的附魔,又如何为她用芳草编了一个古朴的手镯赠她作护身符。   也有卷册忆起岑浮在二十年前,背着被魔宗宗主打伤叛逃的罗暮衣,假作夫妻,给她下厨,最喜欢做的是椿根馄饨?。   “……”   风颂一册一册地读下去。   他身边的案上,正放着念心莲瓣、芳草手镯,还有椿根馄饨的食谱。   徒弟风漾默了默,小心地走上前,问道:“师尊,线人称,城内寻不到魔主,她的确已离开了。那我们现下是……”   风樯城案事毕。风颂不必留在此处。陆康也当和幽府和离送回仙域。   风颂闻言合上卷册,沉默了会儿,道:   “回望北台。”   他声音寒冷如玉。   “那是她的地盘。”   “她总不至于为了躲仙台,一直不回来。”   恰在这时,门外禀报声起。两个仙官风尘仆仆地进来。正是风颂的亲信。   风颂知道罗暮衣不想让旁人得知行踪,因此便只派了最信任的亲信去查此事,但也没有让风漾外的人知道她的身份。   卷册被风颂蒙上,他起身,来者禀报道:“仙君,属下去查了酒肆交易,也从那从北南下之人口中撬出了一些话。”   “近日,那幽圹来的魔官在和他交易……魑魅海、魍狰的情报。”   情报混杂。   “魍狰……魑魅海?”风颂听到这两个词的时候,脸色却忽然变了。   “妖册。”   风颂翻妖册,当看到“魍狰”旁的“天”字,却是霍然起身,脸色已变得难看。   剑鸣。长剑握于他手,他走出去。   “仙君,您这是……”   ……   当夜,准备离开风樯城的胖魔官和瘦魔官正和仙家人插科打诨,幽府和隐雪林事毕,他们和仙家人告别,等待回望北台。   然而,当那几个聚在一起的仙官,打开了玉简,看到来讯,脸色却变了,变得凝重。   “仙君不归望北台。只让下面的人先回去。怎么回事?”   众人不明所以。   却见原本朝南而望的仙鹤,由一二仙官所驯,头又朝向北。   鹤鸣若仙音,又不见踪影。   此夜。   仙台驻魔域承政大仙官风颂,已悄然朝北,只为追上罗暮衣。   ……   魑魅海。   这是魔域之中,最为神秘的地方之一。传闻,当年始皇帝开通天道,得了通天术,却也打开了人族所居的中洲与妖魔横行的幽冥和北俱芦洲的通道。有些人族栖居地,惨遭沦陷,后来的人修,也未夺回此地。   魑魅海便是其中之一。   其在魔域的北部,相连幽冥,也相连贵族三城——北岑、北秦、北凡。   三大家族镇守多年,却因幽圹吹来的风内斗不止时。   后来,大家长为止战,放下预言,谁能征服魑魅海,谁可得三大家族秘法令牌,并用通天法术将此灵契固化,无人可破。   但这数百年,愿意挑战魑魅海的人少之又少。   只因……   “那些人都是懦夫。”岑煜,如今北岑城掌事家族岑家少子,正带人骑马立在着魑魅海外,眼中闪烁跃跃欲试的光芒。   和他同行的,正有幽圹的一位魔蝎使,也是长公主的女官。两人谈情说爱,已快婚成,如今也满含期待地望着岑煜。   岑煜,和其兄岑望是三城中最天才的弟子,其兄为少帝之师,其本人则在三城会武中多次夺魁,是北魔域说一不二的少年天才,如今破魔师之境。   岑煜正侃侃而谈。   “兄长和东霜嫂嫂,都说稳打稳扎,但我看他们老了。”岑煜道,“人修之内斗,三城之内斗,不过是困于井底,人修的终点,是伏妖。”   “至于罗暮衣,说是多厉害,但也只会为了政斗低头,治妖灾如此之久,治标不治本,也不敢深入不可知之地。”   “而我岑煜,北岑城少主,今日便要治下这魑魅海,让魔域和仙台看看。”   如今他站在魑魅海边,狂风猎猎吹着他的披风,天才意气,夺人眼目。所有人都没把他的话当成大话。   一来,他小小年纪便破魔师境,去各大族挑战,除了一二闭关的大师,已无敌手。   二来,他这么多年,也专心治灾,后来居上,虽然治灾总功绩不如罗暮衣,却有十分炫目的战绩,完成得十分漂亮,有人说,他可以接替罗暮衣,是新起之秀。   三来,他竟抓到了困扰魔域北三城许久的……那个独行者。   只见一人被t z身穿黑甲的魔修推出来。   这是位青年,被缚妖索紧紧捆着,薄唇之间是紧勒的口枷,双手上是紧缠的魔器,上面皆附着最高级的克妖附魔。   但被这些困着,他却是人形,一双眼狭长,一张脸轮廓分明,可谓阴郁俊美。   一张脸,若冰似雪,细看下,形容竟和风颂还有罗暮衣挂出的“岑浮”画像有几分相似。   他宽肩窄腰,半边身子都是血,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饶是如此狼狈,他一双眼露出的目光却凶狠至极,似可把岑煜生吞活剥。   “你这时还敢露出这样的眼神啊……凡毓,少族长。”岑煜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凡毓,眼中满是嘲讽,“哦,不对,凡毓,你已经不是北凡部落的少族长了。当年,你差点毁了北凡城……还好,我们的一位魔修来骗了你,及时发现此事。”   “你当时可以推给别人,却非要为了所谓原则承认,后来凶性大发,想要你父亲和魔修的命,但没成功。”   “你可知,你若不认罪,没人知道你是半妖,你我照样还是……”   “北城双杰。”   岑煜此话说出,不少人变色。   一旁的魔蝎使若有所思道:“阿煜你说的魔修是……”   “罗暮衣啊。”岑煜冷笑一声,“这位魔师,倒是从不喜欢正常人。”   听到罗暮衣的名字,那被押来的青年猛地抬起头,眼露凶光。   众人见到青年如此,有的眼露忌惮,有的却心中唏嘘。   眼前的青年,名为凡毓,正是北凡部落族长凡蔺的儿子。   曾几何时,此人的天才之名比岑煜还显现得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人修。   却有一日,他被爆出是半妖,身上有一半妖血,母亲是地级妖,早和幽冥里应外合,想毁掉北三城。   而一人阻止了此事,正是罗暮衣。   凡蔺死,凡毓从神坛掉落,但没人抓住他,他远离人群,成为独行者,却依旧手段狠辣,搅动风云。   三大家族头疼至极,也死了不少人,但几乎没人成功抓住过他。   如今,岑煜却成功了。   “你太有原则,若是及时抛弃你的伙伴,你不会被抓住。”   岑煜笑着,却又道,“但成王败寇。今日,我抓你来,便是我得了一个秘法,施展秘法,再把半妖的血涂在身上,妖族便会把我当成同类。”   “今日,我以你治妖,统领魑魅海,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凡毓发出凶狠的呜咽。   但却没有阻止旁人取血。   他四肢的血脉被割开,本是剧痛,但没再出声。   不久后,岑煜和魔蝎使全身涂满血,凡毓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为剑所指,目光阴暗。   魑魅海……波澜起伏,岑煜望着这妖灾之地,心中起了征服之心,起了豪情壮志。   他和魔蝎使手拉手下去,按计划潜入魑魅海。   传闻中,魑魅海中,四大天级妖镇守,四周都是妖灵的妖力场。岑煜手握北城最强大的巨剑,拥有最强盛的修为,还有着最附灵气的法符,进去了。   此符,他遇险,只要念咒,也能立刻回到岸边。   岑煜志在必得。   岑煜野心勃勃。   突然间,他仰头,撞见了一个眼。   巨大的眼,映在天空上,凝视他们。   张开了血盆大口。   “岑煜!”魔蝎使喊道。   岑煜安抚笑道:“放心——”   他抬起背上巨剑,这把剑,斩了无数久负盛名的妖。   一剑下去,妖眼凄鸣。   岑煜自满地笑。   然而,他的笑却突然凝固。   轰——   一股岑煜从未领略过的力量,自地底而来。   轰轰——   从未见过的速度。   从未领略的巨力。   若神明和凡人的差距。   若凡人落入神明之手。   岑煜试图念咒。   咔嚓,他的口中如有无形的手伸入,舌头被扯断了。   咔嚓。   他的腿被咬断了。   咔嚓。   再一口,他的腰被截断。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停顿,对面的妖物,已把岑煜拉入口中咀嚼,碎肉在含糊的凄喊声中迸出。   魔蝎使和其他下了饕餮海的北城之人,脸色大变,有的凄鸣,有的也试图念咒。   魔蝎使却也被拖入了海中。   不久后,几颗带着污血的牙齿被吐出。   魑魅海,成为了饕餮盛宴。   ……   岸边,一派平静。魑魅海上蒙着雾,尚无人得知发生了什么。   半妖凡毓被北城之人守着,气息奄奄地靠在石壁上,脸色却突然变了。   “你做什么?!”北城护卫道。   他抬头,剑却横在了脖子上。   凡毓眯眼,目光扫向四周的人,眼中却忽然散出幽光。   一股强大的妖力,自他手掌出,忽然震开了他手上的魔器,震断了锁妖绳。   他指尖射出毒针和千傀丝,少许,四周之人倒地。   凡毓盯着魑魅海,眼中晦暗不明,取下口枷,缓了口气,低声骂了句:“一群蠢货。”   如忌讳什么,他拿起被人夺走的剑,便起身,似想尽快离开这魑魅海之岸。   却忽听一声轰鸣。   雾卷雾开,魑魅海上的雾,忽然散去。   轰鸣携带巨力,冲向凡毓。   凡毓抬剑,被冲撞,吐出一口血,又召出一符。   符与巨力相抗,他身形已窜向远方。   魑魅海,却成人间地狱。   今日,除了凡毓,无人生还。   ……   雪地含清辉,罗暮衣正行在山路上,骑马前行。她来到了魔域北群山。   群山之间的盆地,便是北域三城。   她讨厌岑家,属于听到就秽气的程度,里面还有个岑浮的白月光尹东霜;   北凡城又有她觉得不好处理关系的旧人,虽然说那位神出鬼没,但碰到也尴尬——所以她选择先去北秦城。   总之,三城都有打听魍狰的门路。   而她到了北秦城城周,便听到了城主养病的消息,原因是不久前岑家那位二少主岑煜,非要和北秦城城主决斗。北秦城城主只擅长治理,并不是擅长作战的类型,被打伤后便鲜少见客。   而罗暮衣想到岑煜,便也感到一股子秽气和心烦。   岑煜,是岑浮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岑浮关系十分恶劣。   按理说,岑浮的敌人,是罗暮衣的朋友,但她很讨厌这个岑煜。   岑煜,不过有天资了些,便心高气傲,因为运气成功治理了几次妖灾,便觉得自己战无不胜,还向她下过几次战书。   他说不过是为了“切磋”,但实际上是觊觎她的位置,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罗暮衣冷哼一声,便骑马准备入北秦城,却忽然敏锐地抬头。   ——这山林深处,竟散发浓厚的血气。   罗暮衣朝里一探,她眼力极佳,一眼看到一个全身是血的人。   罗暮衣不想惹事,双腿夹马便走。   少息,她却突然退回来了。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此人身形很有些眼熟。   罗暮衣举起伪装成普通铁刀的殃见,小心地走入林间。   山林深处,只见一个青年全身是血,伏在其中,陷入昏迷,似逃到这里,再没了力气。   罗暮衣拨开对方染血的头发,吃惊道:“……凡毓?”   青年没有回答,紧闭双眼,全身重伤,经脉也半碎,竟是半死之相。   “…………”   罗暮衣当真无语。   刚躲开一个前任,又来一个。   她纠结了会儿,为对方按上了一枚“生息”符,便把对方抬上了她的马。   罗暮衣又捡起此人的配剑时,却突然愣住了。   软剑挂剑穗,上面编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小睚眦。   编者的手艺那时还有些青涩,导致睚眦半丑不丑。   金绳几乎褪色,磨坏了边,但依旧挂在剑上。   罗暮衣愕然地看向青年。   她沉默了会儿,拿起剑上马,把凡毓的脸易容了番,便朝北秦城去。   ……   北秦城的另一方。风雪袭道。   两位披着斗篷的仙修,正和其他仙修接应。   其中正有风颂。   风颂是仙修,不可能把自己伪装成魔修,因此便只是隐藏了身份,假装自己是来北秦城办事的仙官。当地仙官得知了他的情况,自然配合,送来了通行的令牌。   “师尊,罗魔主真在此处?”   “她和北岑、北凡都有旧怨,不会愿意去那两个地方,想对付魍狰,只能先来这里。”风颂低头。   他的万寒剑上,也重新挂起了“睚眦”和“凤凰”,正随风而动。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   ———   感谢在2023-12-13 14:12:45~2023-12-20 15:1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嗷嗷嗷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云棉絮 6瓶;95827、江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芳草镯   ◎风颂:“你便非要躲着我么?”◎   邸舍幽暗, 烛火摇摇。   罗暮衣把凡毓放到床上,他全身染满血,伤得极重。   罗暮衣揭下掩盖他伤处的袍, 又去掉了他的易容。   在路上,为了方便, 她作了些伪装。如今来了外城邸t z舍,她才能真的为他疗伤。   床上人紧闭双眼, 罗暮衣擦去对方脸上的血, 才看清了对方如今的形容。   火烛映照其脸庞。   凡毓逸气轩眉,气质冰冷但不失锐利,如一把野性难控的刀。   但观其眉眼,如人间琢玉,与风颂、岑浮等人又有几分相似。   ……罗暮衣早发现自己大概就喜欢这个风格的男子。   她擦去对方脸上的血,却是叹口气。   ……   说起凡毓和罗暮衣的关系, 和罗暮衣与岑浮不同,分开时并未有深仇大恨。但两人的观念却有鸿沟。   当年她因为刚杀了岑浮心情不好, 来北三城潜伏散心, 那时, 她认识了凡毓。   凡毓,身为北凡城的贵公子,却转头在幽冥边境当叛族的小首领。   罗暮衣为查反叛之事成为了他的师妹。   那会儿, 他们性情极为相投。罗暮衣因为岑浮的打击, 性情愈发古怪阴鸷;凡毓,本也是深恨人族的恶人,两个人都算是邪道, 很快发展成了恋人。   罗暮衣过了段“双邪同道”的逍遥日子。   但好景不长, 罗暮衣和凡毓也发生了争执。   凡毓, 有时候狠起来,没有章法。   罗暮衣呢,她只对付自己认为不好、或者对不起过自己的人,哪怕需要引诱。   因此她的“原则”遭到了凡毓的嘲讽。   后来,凡毓竟然不经过罗暮衣同意,便想算计她服下妖血,逼她从人变成妖。   ……而罗暮衣的性子怎么可能接受别人这样摆弄和教她做事?   罗暮衣和凡毓分崩离析。   后来,他们得知了彼此的另一层身份,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却始终还是为对方留了几分情面。   此时,看着凡毓的眉眼,罗暮衣呼了口气。   不知凡毓怎么被人伤成这样?   这些年他杀父脱离了贵子身份,隐匿幕后,搅动风云,怎么会被抓了?   而经历了过去的事,罗暮衣也没打算放着凡毓不管,毕竟有过情。   她不好去寻医师,便施展了疗伤灵符,同时施展灵愈术。   罗暮衣本不善疗伤,但和风颂在一起多年,耳熏目染,多少学了些。   治疗结束,对方依旧昏迷。罗暮衣想了想,转身离开。她不打算告诉凡毓自己的身份,以免节外生枝。   ……   “客官,这是您要的馄饨。”清晨,罗暮衣走下木梯。木头斑驳,每一步嘎吱作响。门外蒙着灰蒙蒙的雾,这里的桌上也满是油,逼仄狭窄。   罗暮衣自然不喜欢这种环境。住多了好的,不喜欢差的。但如今没有办法。   罗暮衣住的地方是北秦城西城的邸舍,靠近贫民窟,对面全是破瓦寒窑。   而北城等级森严,罗暮衣来时低调,不想暴露身份,便只能住在这里,条件不好。   但是好的地方也有,这是城中的边缘地带,管理松懈,散修、流民多,她可以花较少的钱就打听到一些消息。   “这位客官,您还需要为阳煦和温霭之界付两百个低级灵石。”   “两百个低级灵石?”罗暮衣猛地抬头。   “阁下从南边来的吧?您有所不知,咱们这北三城寒冷,暖界不比南方好用,若要享用避寒,便得交付灵石,三大家来收。”   “……这我知道,但未想到变成如今的价码。”罗暮衣把灵石给了对方。   她又把目光扫向外面。   对面的排排破宅,门紧闭,贫民畏寒,都躲在里面。但罗暮衣可以看到几个妇人冻得瑟瑟发抖,衣服上都是补丁,躲了进去。   路上,流浪汉却在屋檐下萎缩,不少人因寒冷死去。   这没人管?   罗暮衣治下,这暖界可是对所有平民放开的。发展好生产,这耗不了多少灵力和资源,罗暮衣也没有额外计酬。   而说起来,望北台的暖界,还是她……和风颂一起建的。   罗暮衣沉眸,往外走了几步。   店家见她眼神,问:“这位客官,可是还有问题?”   “我觉得太贵了。三年前,你们这城中不是才五十低阶灵石一晚么?”   这价码对于她这种修士不过洒洒水,但对平民可不一样,是在割肉放血要人命。   罗暮衣蹙眉道:“而且,那时,望北台的魔主和主父不是把阳煦之界和温霭之界的改良图纸送来了么?”   店家有些无语,不知道怎么碰到这么一位来自南方的“义士”:“南方的东西,怎么可能在北方适用?三大家试了试,一时半会儿,建不成!”   “而且,你想想,一个底层出生的野修,一个仙域来的外来联姻者,怎么可能真对咱们北地的人好,三大家也要检查一番。这不,果然检查出问题,之前修建的推翻重来。”   罗暮衣蹙眉。   她和风颂这暖界修了一年就修好了,而且耗资小,功效强,当时分给北地一方面是想献功,也有一方面是因为风颂不知道听他那位属下说到了北地的情况,便和她提了此事。   她觉得行,自己手里还有其他的好东西,就分了过去,绝对没什么问题。   “这样。”罗暮衣面上点头,心里却想着:北地这一群废物。   罗暮衣也无心管这北地的事。她自身难保。   她得去思考怎么找到魍狰。   然而,等她回去,她却得到了无瑕的传讯:“主,听闻岑煜已丧身魑魅海,而魑魅海狂乱,已浮百具玄尸!臣已命人探详情,之后再报。”   “……”罗暮衣蓦地瞪大眼睛。   ……   岑煜死了。这消息突如其来,把罗暮衣打得有几分措手不及。   本来,岑煜死罗暮衣不会有什么感觉,只会觉得他总算翻船了。   但现在……罗暮衣无语,她也要去。   罗暮衣本比岑煜强,但如今,她身中妖毒,身体多少会比过去弱一些,再加上诡异的事太多,罗暮衣再次生出不祥的预感。   但事到如今,还是只有想办法接近魑魅海探查了。   罗暮衣并未自己直接尝试潜入,而是魑魅海外围如今被三大家把守,她不好过去。   罗暮衣选择的方式是给灵石进入“义修团”。   这北三城,某种程度上来说,什么都得给灵石,也什么都可以灵石解决。   有钱的人花费高价,便可以进入“义修团”买军功。   基本操作流程就是,付五百到五千高阶灵石,修者就可以进入“义修团”被“培训”七日,下次三大家去魑魅海伏妖,便带着付钱的人去不危险的外围转一圈。等出来后,每个人头上都被安下不大不小的军功,可以换一两个边缘职位。   罗暮衣过去戏称这是“旅游团”,现在她却觉得这很好。她付出五百高阶灵石,再给自己一个没落商女的身份,便能进去了。   “阁下运气好,开了十个五百灵石的名额,您抢到了。”   “十个?”   ……过去可都是一个两个的开放。这三大家在搞什么?   罗暮衣也没说什么,付了灵石。   等她回身打算回邸舍,却突然顿住脚步,呼吸一窒。   只见前方,两位白衣仙修立在那里,似在寻找什么人。   罗暮衣当即抿唇后退,便想躲开,也放出“耳目”之术偷听。   走的过程中,她听到对方不过是在找偷窃之人,松了口气。   然而,罗暮衣路过一个巷口,手却突然被拉住。   拉住她的手有力冰冷,罗暮衣当即警觉,要出手制住对方,却见对方掀起幕篱。   罗暮衣瞪大眼。   只见幕帘之下,凤眸湛湛,可不正是风颂?   他大概施展了障眼法,罗暮衣看到瞬间,他又恢复了平平的面容。   而罗暮衣上下打量风颂,他竟是一身平民剑客的打扮,身穿褐衣,和过去气质全然不同。   罗暮衣当即反应过来:“你一直在观察我,在风樯城查出来我在这里,然后又用刚才两个仙修诈我?知道躲仙修的便是我?”   风颂低声道:“我没有办法,只能这么找你,衣衣。”   “……”   衣衣。   衣衣个头。   罗暮衣抽出手。四周无人,风颂也布下隐匿的结界。   她胸口起伏,瞪着风颂,目光很凶,她对风颂诈出她的身份很不满。   风颂:“你便非要躲着我么?”   罗暮衣扭开头:“……你好烦,我说了想一个人静静。”   风颂垂眸,眼睫颤了颤。   罗暮衣不知是震惊,还是因为忿忿,胸口起伏着,被寒风吹着的脸生了几分红。   风颂低头,罗暮衣的手突然被他拉住,温柔但用力。   她手上被套上了一个镯子。   罗暮衣抬起手,却再次生起了见鬼的表情。   ……芳草镯。   香气四溢,翠绿秀美,上面还有顶阶的护身附魔。其中之印,罗暮衣认识,大概是风颂写的。   而罗暮衣想了想,才猛地想起这芳草镯和自己的关系。   ……岑浮。岑浮送过。   风颂垂眸道:“你戴起来很好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0 15:14:50~2023-12-23 19:0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t z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嗷嗷a 34瓶;江月、958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凡毓   ◎到底不如他,是不是。◎   罗暮衣瞪着他, 眼瞪圆了。   她想了想,忙把镯子摘下来,放回了风颂的手里。   ……别来找我。   这句话她都说不出来, 转身就走了。   风颂望见她走,猛地握紧手。   ……还是不够像, 所以比不上吗。   而后,他突然想起一事, 便快步追上罗暮衣。   ……   罗暮衣快步走在北秦城的街衢中, 脚踩青石砖,头也不回。   她实在不知道风颂为什么变成这样。   她怎么想,都觉得风颂疯了。   不想,身旁传来脚步声,竟是风颂跟上,问她:“你是来找魍狰的, 对么?”   他又道:“不要对付魍狰,即使是为了夺权, 也不该现在。”   罗暮衣猛地回头:“夺权?我在你心里就只会夺权?”   风颂:“……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罗暮衣转身, 继续背着刀走, 风颂又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魍狰才吃了岑煜。”   罗暮衣:“你觉得我不如他??”   “……”   风颂抿唇。他似现下说什么都是错的。   风颂跟上罗暮衣,也不正面回答她,只低声道, “我会跟着你的。”   “……”罗暮衣本想说狠话把风颂逼走, 但那日说好和离的心理状态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她想半天,只说,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她质问他。   她也的确想问, 风颂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风颂:“成为你的道侣后, 我便逐渐如此了。不是么?”   “……”   街道雪纷纷,乱舞飘絮,增冰峨峨。北地的冬,比望北台冷多了。   罗暮衣不好施展防寒结界,呼出白气,便已快步到了邸舍。   邸舍外结了冰。风颂跟着她看到这邸舍的条件还有四周的场景,不由蹙起眉头。   但大概是知道罗暮衣现在不会跟自己走,他垂眸,抿了会儿唇,便跟着罗暮衣进去了。   “客官!这是暖符,请用!”   罗暮衣接过符,回头看风颂。   风颂:“我跟着你吧,但绝不会任意打扰你。这样也能多个照应。”   “……”罗暮衣握紧符,抿唇。   她沉默了会儿,道:“你跟我进屋。”   ……   邸舍的条件简陋。窗外凝冰,屋内的木桌被罗暮衣整理得很干净。风颂坐在一旁的榻上,垂眸。   ……自从上次二人说好分离后,还是罗暮衣第一次邀请他进屋。   罗暮衣过去,还是以礼相待,分了风颂一杯热茶。知道他金贵,她与他的是自己带的上好的灵茶。   风颂接过。   罗暮衣沉默了会儿,还是道:“风颂……你有时候,得辨认清楚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你我结侣十年,大多也属蹉跎。我或许,是对你好了些。但缘由也告诉你了。”   “……”风颂没敢看她,睫毛一颤,沉声道,“我也接受缘由了,还不行么。”   “……”罗暮衣突然不知道怎么接,呼了口气,才语重心长道,“不,不是。我知道不对后,便和你提出分开了,是也不是?”   “你过去,是绝不会接受旁人如此做的。”   “但是,大概是我这十年,做得太密太好,现下突然停下,所以你不甘心,不习惯。”   风颂的手突然握成拳头。   他猛地抬眸,冷冷地瞪她,目光似想质问,也似有许多问题。   “不甘心?”   “不习惯?”   “……是啊。”   风颂的声音忽然多了丝嘲讽:“你是觉得,我分不出来自己的情意么?”   罗暮衣:“……”   她突然感觉很怪。就像是过去认定的事情,突然有人要全然掀开。但罗暮衣是个警觉的人。她也不喜欢被骗,或者想多。   很多事,对方要掀开,她便按下去。   罗暮衣沉默,没有回话。   风颂又道:“是你忘不掉。罗暮衣。是你忘不掉过去。你才是应该走出过去阴霾的人。岑浮已逝。”   罗暮衣:“……”   好。关于岑浮,自己说的谎,她的确不知道还能回风颂什么。   而罗暮衣的态度,在风颂看来实属消极。   风颂低头道:“并不是新人全然胜不过旧人的。”   “他只是死了。所以在你心里完美。”   “……”罗暮衣回头,压低声音道,“好了,别说了。”   风颂却抬眸望她,凤眸都映起雾,似很有几分伤心:“……而且,我看你对我,似是有几分生气。是因为生气才弃掉我么?”   “都十年了,就不能说清楚后消气么?”   “我有什么不好,直接告与我,不行么?暮衣。”   “……”   罗暮衣的手也握紧。   如果之前她还不知道怎么形容风颂如今的状态,如今她心中大概有了感觉。   反常。   他怎么如此反常地低头?   当替身也可以。还什么都不管。   若是她还认为——风颂对自己全无感情,那就太愚蠢了。   但罗暮衣全身都是盾,她也不想妄下决断,也不觉得自己在如今所出的局面需要改变什么态度。   她只不过太错愕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所以沉默着没有回话。   风颂:“罗暮衣,与我七日。这七日我待在你旁边。这七日后,你若还是如此厌烦,我就离开。”   他垂下头。   罗暮衣:“我不和你打赌。没意思。”   “你自己冷静冷静。”   “仙君请回。”   风颂沉默地看了会儿她。   罗暮衣走入里间,竖起了结界。   还得让人给凡毓换药。   罗暮衣那日处置后,便鲜少亲自去见昏迷的凡毓,都雇人去换药。最棘手的事都处理了。   而如今,想到风颂来,她又陷入了烦恼。   ……罢了。魍狰最重要。   她都可能抗不过这次危机直接去世,还想这些做什么。   罗暮衣准备着前去魑魅海的附魔。   ……   罗暮衣发现风颂真的在这里住下。他倒没先处理这里的事,而是看到对面冻死的人后,罗暮衣发现有仙修来了这里,似在每栋屋后上了暖符。非魔师发现不了,可以让对面刚好活下来,但又不会引起三大家注意。   “……”罗暮衣观察这一切,抿唇。   他还真是……   而风颂竟也出现在了“义军团”。据说他买了两千灵石的位置。   众人演练时他装作凡人,坐在一旁看她,但罗暮衣演练后,他第一时间来检查她的附魔并修补好。   罗暮衣需要协调的事,他也提前去协调好,各方都没为难她。   结束训练后要回邸舍,她刚坐上可通往邸舍的神行舆,他就自然而然地坐到她旁边一起回去。   风颂做这些事也不是一直在她眼前转,只时不时出现,要么在许多人人面前,要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罗暮衣抓不到他,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和他吵。便只觉有什么梗在心头。   “你们是夫妻么?”一日,他们坐公用舆驾回邸舍,同行人还问罗暮衣。   “……不。”她否认。   “是。”风颂承认。   风颂说完和她对视一眼,便低头,也不给过多解释,似任她说。对面的人盯着他们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满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罗暮衣也无语,她也懒得解释了。   他们两个大概成侣太久,有时候相处的氛围变不了。旁人看着像就像,反正要不要和离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等回了邸舍,罗暮衣便一溜烟地消失了。   不久后,小厮突然敲门,说上屋的客人给她送来一碗椿根馄饨。   罗暮衣看着这个,看了半天,突然想起来这“椿根馄饨”来自哪里,更加郁闷了。   ……这来自她编的自己和岑浮的轶事的。   风颂最近在查什么??   她沉默了会儿,坐起来,拿起玉简。   ……   罗暮衣有不少玉简,毕竟她常年查妖灾,除了魔主,还有其他身份。她自己最常用的玉简和风颂的灵路断了。但罗暮衣还有小玉简,是她其他身份的玉简,里面还有风颂的灵路。   她不想当面见风颂,便想了想,拿出小玉简对风颂道:[以后不要送任何东西。特别是关于岑浮的。]   罗暮衣和岑浮的很多传闻都是她编的。她为了让旁人相信他们相爱,不是她杀的,在岑浮死后编了许多传出去。这馄饨就是她编的。   真要说谁做过这馄饨,万剑山时的少年风颂倒做过。那时中秋风颂的明月崖人少。   罗暮衣生怕风颂追根究底下去发现端倪。而且他如今这样做也着实荒谬极了。   她编出来是想和他自然而然分开,不是让他模仿岑浮那个贱人。   至于当时编岑浮,也只是岑浮身份合适。   [你不要模仿岑浮。你和岑浮是两个人。]罗暮衣在玉简上道,[你是你,他是他。]   那方沉默了会儿。   [你便分得如此清楚么?]   [到底不如他,是不是。]   罗暮衣差点被风颂的说话方式呛死。   她真想去看下风颂是不是被人上了什么情咒,如此反常。   但怕他又脑补误会,她憋着抱着玉简,没有去找他。t z   但风颂要留就留吧。   罗暮衣合理地怀疑风颂的脑子坏了。   她便和他保持距离,也盯着他。   ……   时间就这样过得很快。很快到了第四晚。   风颂和罗暮衣最近保持距离,但罗暮衣也时不时都经受来自风颂的惊吓。他最近总是过于主动地示好。   罗暮衣躲得也越来越熟练。今夜,她便躲在屋中,尝试把心毒逼出来。   在去魑魅海前发作,也远比在进入魑魅海时发作好。里面的妖,可比妖母厉害多了。   ……   风颂未寻到罗暮衣,也有些失落。   但他站在后宅,此时却注意到有人把衣物端出来,放入暗房。   风颂垂眸,他早发现罗暮衣拥有另一个房间,里面大概是她打点过,有人时不时端出带血的衣服,还有药味。衣服都被送入暗房。   今日,风颂进入暗房,四周无人,手碰上带血的衣服,却蹙眉。   不是罗暮衣的血。   但是……此血,竟是伪装成人血的妖血!   上面有强大的伪造印记,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施法人也不是罗暮衣。   风颂本认定罗暮衣不会受此蒙蔽,但想到她最近的反常,风颂也实在难以放下心。   他垂眸思忖,半晌后,他已悄然上了二层楼。   罗暮衣保护凡毓的屋子在第二层楼。   风颂拿上盗来的钥匙,悄无声息地进去了。   他知道罗暮衣讨厌旁人窥探隐私,也一向尊重她的意志,但如今他也对此做出了自己的决断,决定不放任此事。   而风颂进去,却蓦地凝眉。   只见屋中,有许多旁人查不出的潜藏结界,竟是罗暮衣布下的护体符。他也是和罗暮衣熟悉,才能查出。   而一旁的几上,竟有罗暮衣写下的几枚符咒。   她刻意压修,但风颂还是看得出来都有防身愈合之效,竟还有模仿他写的灵愈符。   此外……还有男子的衣物。那些衣物整整齐齐地叠在那里,上面束了金绳。   风颂蓦地瞳孔一缩。   这叠衣服的手法、品味,显然都是罗暮衣。过去她与他备的便是如此。   竟是罗暮衣为里面的人备好的衣物,整整齐齐。   “阁下可安好?不知闯入玉某之间,有何贵干?”   却听一道冰冷如玉的声音。   风颂抬首。   只见对面坐着一位脸色苍白、都面目俊朗的男子,身披一件普通的长袍。他脸上有易容术之效,但风颂能一眼看出。   而饶是他面目有所遮掩,气质却不凡。骨重神寒,文质彬彬,内里也透着寒冷和阴邪。   风颂常年和邪道和妖物打交道,因此也能辨认出他气质的异常。   大概是出于某种直觉,风颂盯着对方,心中泛起了抑制不住的微妙的敌意。   不是杀人的敌意。   而是想对付对方、驱逐离开的敌意。   风颂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那男子却突然道:“不。我似乎见过你。你最近都跟在恩人身边。您是恩人的朋友么?”   恩人。大概就是罗暮衣。听起来他和罗暮衣不熟。   但风颂总感觉不对劲,罗暮衣从不是滥发善心之人,更别说这人房里竟出现妖血。她一向拎得清,这人到底是谁?   风颂面上不显,只淡淡道:“是道侣。”   对面的男子很有礼貌,听到风颂的话,面露讶异,轻轻唉了声。   “对不住,先前未看出来。”   风颂蹙眉。   男子又道:“没有别的意思。但恩人与阁下,先前着实看着不像夫妻。看恩人态度,似是想和阁下分开?”   风颂也不答,只问:“你们什么关系?她如此救你?”   “我是魑魅海的行商。路上受了伤,被您好心的妻子救了。”   “多谢阁下。也多谢您的妻子……很好心,对我,很照顾。”男子露出敞亮的微笑。   ……   其实凡毓清醒了一段时间了。罗暮衣也和他见过。   但她没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   毕竟,凡毓太危险了。   此人是半妖,深恨人族,一肚子恶水,惹过他和没惹过他的人族都会被他算计,热衷挑拨离间,观人丑态。   她告诉他身份,无益。   待凡毓醒了,罗暮衣便也说自己是游商,一边装出含羞带怯的眼神望他,假装自己见色起义,一边心里对他设防。   凡毓表现得很礼貌,很温和,甚至也对她表现出几分热情。   但罗暮衣深知此人心口不一,也喜欢玩弄人心,大概十分鄙夷她。   她也就装成有色心无色胆的样子。   而第五日到了,风颂不知发生了什么,过于沉默。   从义军团回到邸舍,风颂倏然停下脚步,又靠近她,平淡地问:“你屋里那个男人是谁?你那般照顾。”   语气如在闲话家常。   “我只是很好奇。北三城毕竟不太平。暮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3 19:04:14~2023-12-24 13:1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958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认出   ◎“你似……对他十分特殊。他是谁?”◎   雪纷纷洒洒落到瓦檐上, 灰蒙蒙的石墙上映着他二人的影。罗暮衣回头,只见风颂站在石墙下,着鹿裘, 背上捆着剑。他凤眸沉沉。   罗暮衣万万没想到风颂会这般问,他见了凡毓?   她可不想让他们相见。   “我无意撞见里面的人了。”风颂抿唇, “你似……对他十分特殊。他是谁?暮衣。”   罗暮衣回首,不是很想解释:“一个故人罢了。”   风颂双眸湛湛望她:“故人, 我认识么?”   “不认识, 你们也不必认识。”罗暮衣低声道,“我们的观念,与你不同。你处不来的。”   风颂:“……”   罗暮衣本意是凡毓如此邪恶之人,风颂若识其真面目,必定杀他。她却能接受,所以如此说。   而风颂听到此言, 却顿住动作,手僵了一瞬。   他却轻声道:“……看你说的。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若愿意, 介时可以把他请回望北台, 我们一起招待。”   罗暮衣:“……不, 你别和他接触。他的话,怎么说,一句话也别信。”   罗暮衣自然不打算和风颂回望北台。她心里也有计划, 魑魅海, 必定是她个人要深入的。到时候她会撇下所有人。   风颂听到罗暮衣的话,眸中的暗淡却倏然渗出一抹亮。   不信。她不信那人。到底是何人。   ……   “恩人请喝茶。”罗暮衣本以为凡毓醒来便会想办法离开,不想, 他留在了邸舍。罗暮衣看到凡毓念诗, 是个诗人。   拿着手中的茶杯, 罗暮衣却目光沉沉地扫了凡毓一眼,里面的戾气几不可察。   她救凡毓,凡毓竟朝她下毒,名为“牵心蛊”,是让人成为仆从的恶蛊,他还真是一向恩怨不分,恩将仇报。   但当看着凡毓为了逼她喝,不断地自己“风轻云淡”地饮茶时,罗暮衣看着茶水,却暗暗笑了。   就他会下毒吗?她也下了。早知道他会逼她。   “不知恩人是何方人士?为何会一意前往魑魅海?”凡毓轻声问,“魑魅海近日虽然太平了些,但到底不是凡人可入,凡毓关心恩人。”   罗暮衣:“我来自风樯城。”   凡毓的手一顿,微垂眼睫,却突然抬眸,仿若充满了兴趣:“哦?小玉听闻,前段时日仙台那位仙官还来了风樯城,还倒了幽府那对贵族,可是真?此事蹊跷,恩人可撞见了?”   “当然撞见了,此事很大。”罗暮衣变着法编了一下,把幽淩一事浅浅和凡毓诉说了一通。   凡毓听后,却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笑幽府命不好。仙台竟能把幽府治。”   “你在绣什么?”罗暮衣却盯着凡毓的手。   他擅用千傀丝,其正伪装成普通针线,凡毓正修着一物。   “朱门宴。”凡毓放下,“恩人可愿收下,我也是想答谢恩人,才绣了此物。”   罗暮衣把此绢收下了。   ……   回到屋中,罗暮衣将绢上的毒褪去。这凡毓到底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下毒。罗暮衣甚至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该装成中了点的毒的样子,这样可不暴露。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此事。   罗暮衣低头,只见绢帕上,绣着三位歌者,两位舞者,手持毒蝎,脚下,却踩着断裂的桥。   “……”凡毓。凡毓大概真的没认出她,才会这样做。   罗暮衣知道凡毓有个习惯,便是他心思深沉,喜欢将心里所想变为画作或绣物,作为留念,但旁人不晓。   桥断……毒蝎。   过河拆桥,幽家?什么意思?   罗暮衣也开始重新梳理这几日得到的线索:一,幽淩的家族一事爆出极突然,也的确如凡毓所说,风颂作为外来者,处理此事,阻力太小,像是有人推波助澜。   第二,她被引路去的魑魅海,岑煜死了,这个人当真冒进到送死么?还是有人给了什么t z消息?让他愿意放手一搏?   第三,凡毓为什么会被俘虏?   凡毓作为独行者性情谨慎,但罗暮衣看了凡毓的伤,里面竟有“伏妖阵”的痕迹。这种阵法,是需在一地精细准备才可备下的圈套,也不可挪地,凡毓必定是因为某事被人引了去,对方到底做什么了?   罗暮衣不想暴露身份,于是她方才便对凡毓下了梦灵散,凡毓将会今夜沉睡,她便去窥视他的梦。   “客官安在?”门口传来店中小厮的声音,道送来吃食。罗暮衣开门,却看到了后面的风颂,再次冷着脸无语。   “……”她如今是不见风颂的。他却跟着旁人来。   “就一会儿,可好?”风颂问她。   罗暮衣:“不好。”   “……”   外面的人看他们,罗暮衣无语一瞬,到底还是给了风颂几分面子:“我今日要休整。不见旁人。对不住。”   说罢,她把东西拿进去,便关门了。   她低头,却微微愣住了,只见进来的,全是她喜欢的吃食:姜豉、羊脂韭饼、山煮羊、胜肉(食夹)。羊肉都被撕成了细丝,显然是精心处理过,还有桂花糖汁和蜜煎金橘放到另一处。   这显然不是这里邸舍能买到或会做的。   上面还有风颂留的笺条:[你不食那馄饨和旁物,我便照你旧日所现喜好备这些。]   [他虽不在,但我在。我解你喜好,等回望北台,必定日日事事都可按你心意来,我绝不违逆。]   罗暮衣:“……”   回去什么,她现在回不回得去都不知道。死路里寻活路罢了。   罗暮衣一时五味杂陈,思考了会儿,把东西推到了一边。   她如今还是不想碰风颂的东西。   她的心却又乱了会儿,一会儿想起刚抓回来风颂,他视死如归反抗时二人如打架一样的吻,他们把对方的唇都咬出血,一会儿又想起勘天道时围堵和旁观自己死亡的凤凰。   罗暮衣一口都没吃。   风颂垂首,立在她门外。   ……   夜半。罗暮衣算好的时间到了。凡毓方才为了激和暗示她饮茶,自己喝下了梦灵散,此时当昏迷。罗暮衣暗暗走上屋檐,打算翻窗进去,却突然顿住脚步。   四周的枯林传来窸窣声,黑影正徐徐向她这处蔓延,暗无声息。   什么人?在靠近这邸舍?竟似有人埋伏在此处。   罗暮衣挪动,那邸舍土瓦不稳,她还身之间,竟有瓦片松动,滚向下方。罗暮衣当即射出千傀丝,便要缠住瓦——这对她来说不难,却见一只裹着灰带的手如闪电般伸出,先她拿住了瓦片。   见有人,罗暮衣一惊,下意识攻去,却是——   “怎么是你?”   风颂翻身上来,见罗暮衣瞪他,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抿唇低头。   罗暮衣:“你一直在跟着我和窥着我??”   ……她一股火气上来,却不得不为了环境压下声音,骂过去,“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成何体统?有你作为仙君的体面么?”   风颂抬首,双眸映着星,道:“……怕你出事罢了。”   “什么?”   “怕你冒进。如两个月前一样。怕你出事。”风颂垂头。   两个月前?   罗暮衣一头问号,两个月前她干什么了?不就是去北边处置了一个普通的妖地?还费九牛二虎之力去秘境给他取了暖玉棋,结果回来遭他冷脸。   莫名其妙!   罗暮衣本想问风颂几句他在说什么,但被下面的声响猛地吸引了动静。   只见一群人缓缓靠近邸舍。罗暮衣当即念咒,把自己和风颂的身形隐匿。   风颂却目光放到客堂:“看客堂那人,似是……”   “秦家二女儿,秦昭然?”   邸舍结构四周高,中部低,二人站在四周高墙的瓦上,可以从建筑的空隙中看到敞亮的客堂中的情形。此时多了很多商贾打扮的人。但其中一人,正跺着脚,十分烦躁,像是在期待什么。   而她哪怕乔装了一番,却身上依旧一片珠光宝气,头,腰,手,满是珠宝。   罗暮衣蹙眉。她知道这个秦昭然,如今秦家继承者的竞争人之一,和其大姐、三妹暗斗明争,相煎甚急。   而罗暮衣也不太喜欢这个秦昭然,不过是连坐,因为她刚稍微坐稳了些位置,还没成为魔主时,这三姐妹的大姐便仗着是旧族,说她印证了“山鸡也能变凤凰”,还爱指使她做事。   但后来,罗暮衣上位后,可没忘了暗暗把这秦大姐疯狂折腾几顿。   不过,这秦家人,不比岑家人心思深沉,也不必凡家混乱(凡家主事认定她和妖人有勾结),也没真正的仇怨,所以罗暮衣选择在这里落脚。   “这秦二怎么会来?”罗暮衣冷笑一声,“乔装时还不忘攀比,真有他们秦家之风。”   风颂却道:“他们手中带的,藏的……都是伏妖索,杀妖结。他们方才已做好了准备,要杀和抓……你的‘故人’。”   罗暮衣猛地抬眸,目光深邃冷漠,沉沉压抑地盯着风颂。   “那个人是妖。我知道。”风颂却压低声音,低声劝导,“暮衣,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和妖扯上关系。但我们过去十年,一直在杀妖。你也知道在仙域和魔域和妖扯上关系会如何。”   “不轨之人把你打成逆贼,会有人杀你。”   “无论他是谁,都不要管此事。”   “……”罗暮衣却一把抽出了手,“所以,如果我打定主意要管,你便决定跟着旁人杀我或亲自来杀么?”   “……”风颂抬眸,满眼震惊,似不知道罗暮衣在说什么。   “你在想什么?”   “我怎可能……”   “你怎能如此想?”   罗暮衣瞪他,却也不管,朝凡毓的屋子去了。   她刚刚药倒他。如果真的这些秦家人冲进去,凡毓恐怕凶多吉少。   下方的秦家人却突然唱起了歌:   “幽深庭院锁妖光,   都道三家福绵长。   草木葱茏护根基,   忘忧享乐日日常。   明月高悬照金殿,   头角峥嵘小丑忙。”   歌声幽幽,是此地民歌,那秦昭然秦二姑娘站起来,鼓起掌。   掌声清脆,如讯号般,有人摔杯。   罗暮衣却瞪眼,她见到了下方的变化。   那地面上血光四溢,一条巨蛇爬向凡毓的屋子。   有住客要呼出声,早被秦家修者按住,悄无声息割喉。   寂静无声中,成熟的法阵已成。   有修者已来到凡毓的门外,敲门。   咚咚。   “不知诸位如此大动干戈寻凡某,有何贵干?”   秦家的修者中,却突然传来一道如清泉般的男声。   而后,一位修者抬头,他一身青衣,脸覆青纱。   罗暮衣:“……”   正是凡毓坐在他们中央,他抬起酒盏,看向众人,轻笑起来。   手转,酒洒。   忽地,屋檐上妖气如丸更弹,气化青火,如狼烽夜举,猛风匝地。   那地上的伏妖阵在那排山倒海的妖气间,脆弱地散去了其骨架。   不过一瞬,血如泉沸,凄声动地。   竟是凡毓一击杀了几乎一半的秦家修者!   凡毓放下酒盏,微笑地看着那变色持刃的女人:“秦二姐,许久不见。”   凡毓气质如兰。   ……   罗暮衣方才就在想,她保护凡毓保护得如此隐秘,这秦家人是怎么找到的。   但现下,她看到如此情形,已有了数。   ……这凡毓自己引来的!   只见本该中梦灵散的凡毓,步法阴邪,妖气攻向秦二,让人节节败退。四周妖声散,妖气攻,可不正是他早就备好的真正阵法?   想来凡毓设局来抓着秦二的。   那秦二吼道:“凡毓,你到底还想不想要幽都草的解药!你若杀了我,我让你找不到!那叛军的任东敏也不会让你好过!”   “哦,是么?你这蠢笨如猪的模样,敢威胁我?”凡毓却微笑,目光落向远方一排排陋屋,“但我不杀你,因为你听话。听闻秦二小姐今日要来收了这北城郊的地,特请你来聚,便真来了。倒是听话。”   秦二发怒,然而,凡毓显然早有所备,妖气缠住其四肢,竟是被桎梏住,在凄声中陷入了昏迷。   ……真的是来抓凡毓的。想来,秦二是无意得到消息,想来抢功立功,才中了招。但凡毓为何要抓秦二?   还有方才的“收地”,“解药”又是什么?   罗暮衣眯眼,突然想通:“难道这北三城的人,故意不修防妖护人的暖界,冻死人或逼死人后,便能把这地亩收走?但这地有什么好处?”   眼前前方激战,凡毓已杀光众秦家人,要掳走秦二,罗暮衣早扣住风颂,现下知情况不妙,对他道:“我们走。”   风颂见状,手早扣在剑上,但大概看明白凡毓是半妖,未冲动出手。   见罗暮衣的表现,回首道:“他是北城凡家人?”   “先走。”罗暮衣扣着风颂便要跑。   “恩人,跑什么?”凡毓的声音却传来,“先前你送我的毒,我还没还你啊。”   “……”   风撕裂冰雪,妖气化为红丹,凡毓踏丹而来,手纵妖气,凝成绳,卷向罗暮衣。   “t z你压修了吧?到底是何人?”凡毓的眼,渗出红光。   罗暮衣见状,拉着风颂躲开妖气之绳,却见那千傀丝铺天盖地,如疾雨般打来。   与此同时,凡毓软剑如电,冲她二人而来。   其上威压,罗暮衣如今继续压修,可无法破了。   她咬牙,别无他法,也召出千傀丝。   轰隆!二人千傀丝同源,是罗暮衣和凡毓一同在幽冥之地取的,双方千丝交缠,竟瞬间相融缠绕到一处。   铮!   却听双剑也交击,金石之声激出。   正是万寒渗出冽冽寒气,仙气四溢,迎击了凡毓的剑。   风中,两把剑上绑着的“睚眦”剑穗,也都不再被主人掩藏,由凌冽妖气和剑气中,露出了真面目。   两个睚眦,张牙舞爪,正是相似的形状,编法都一模一样,显然出自一人之手,不过一旧一新。   风颂和凡毓同时愣住。   罗暮衣也怔住了。   轰!   火浪喷溅之中,三人脸色皆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4 13:16:00~2024-01-04 10:0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早上、小金鱼坠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木工C 20瓶;丕淡 14瓶;圈圈 6瓶;江月 2瓶;958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风魈(重写)   ◎风颂:“这些事,真的……便过不去么?”◎   凡毓长剑于地上荡出火花, 是他疾退后长剑荡出足有二尺深的刻痕。火光中,他的易容也消去,露出了他那惊人姿容, 玉眉凤目,正和风颂是相似容貌。   凡毓愕然瞪视罗暮衣。   风颂盯着凡毓, 亦露惊色。   罗暮衣抬“厌刑”,挡住狂风般的妖气, 长足点地, 便拉与风颂退出三丈之外。   一瞬,凡毓兔起鹘落,纵身窗外,带着那秦二,便消失于火光夜幕之下。   ……   这邸舍的混乱自然搅乱了北秦城。当火光未却,罗暮衣带着风颂也跳出这邸舍之中。   回看邸舍, 断壁残墙,破椽碎窗, 火焰燎得邸舍乌黑;再看四野, 火光动, 人声呼,北秦家的修士持剑端符,已围向邸舍。   罗暮衣便朝四野的深林中跑去。雪声簌簌, 罗暮衣疾行, 冲出数里,见四周无人,已到城郊, 才松了口气。   罗暮衣呼口气, 庆幸她跑得快, 不然被那北秦之人缠住,才麻烦。   但她又说了句粗话。   凡毓。凡毓竟又毁她计划。她之后如何去魑魅海呢?   罗暮衣喘着粗气,整理葛袍,又回头道:“风颂,我们就此别过。我有要事处理。”   冰冷的手指,却猛地扣住她的腕。   其力巨大,罗暮衣抬眸蹙眉,只见雪落林间,风颂斗篷盈雪,但那隔着纱的眼,已盈了火,和此地此景正如冰火两重天。   “你干什么?!”   “……那是谁?”   风颂哑声问。   “……”   ……   罗暮衣蹙眉颦锁,面若冰霜。风颂抓着她,她那一脸冷淡和困惑,也似无意解释般。   而风颂如今的心境,也正与他紧扣的手一般,紧绷着,似随时有根弦会断。   他目光紧紧地锁在罗暮衣身上。   她与他道岑浮时,他本无法接受。后来发现离不得,便也接受了。岑浮好歹是个死人。   但退步至此,忽然又出现一人,和他如此肖似。   那也是岑浮的替身么?还是……   这些问题让风颂心中一片乱麻,那相似的剑穗也让风颂胸口涌起一团气,实在无法忍受才问出口。   然而,罗暮衣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风颂手不松开,罗暮衣才抬眸,冰冷地道:   “我发现一事或一物极好,便一直这么做,又如何了?”   “难道我喜欢的一件事物,我还只能对一人说,对一个人做了?”   “……”   “……那不过是享。”   “……”风颂听到她的话,再次感到无力,却笑了,“享?!”   “罗暮衣,你道这为‘享’?!”   “……”罗暮衣闭唇,似有几分不耐烦,又想推开他。   风颂感到一股气在心里漫起,他压下这气,却突然拉住罗暮衣,冷冷道:   “九年前,你把此物与我,说此后‘砥砺同行,再不分离’。”   “你对旁人‘享’之时也这般说的么?”   “还是,你既然一直通过我看岑浮,便也在试图通过旁人看他,旁人在你眼中,都不过岑浮的碎影。如今你撞见一个更为像他的旧人了,便直接……”风颂的话说不下去,“抛了我,这才是真相么?”   罗暮衣突然露出了茫然的神色,非常疏淡。   “像,你说谁像谁?”   风颂不知道罗暮衣还在装什么,侧头,紧抿嘴唇。   罗暮衣却突然又冷笑一声:   “我实在不明白你说这些做什么。”   “不明白?”   “你真在意么?“罗暮衣凉声道,“当初道不愿联姻的是你,问心意不发一言的是你,送礼不给好脸的也是你。”   “你也曾道,不是我逼你,你根本不愿佩那剑穗。”罗暮衣抽回手,“所以你这会儿说什么在意呢?”   “不要被傲气蒙了眼,风颂。”   “好聚好散罢。”   罗暮衣理好方才因纠葛凌乱了的袄,转身便离开。   ……   雪地中,罗暮衣的身影被大雪覆盖。一片雪色,冰冷无加,风颂立在她身后,却脸色苍白地盯着她的背影,僵着身子,嘴唇也渐失了血色。   这些话……他何时说的?   风颂闭了闭眼。   是。   他的确说过。   但那是成婚的第一年。   他不喜罗暮衣最初的作弄和强迫,因此不愿承认喜欢她,便每次她问他,都冷漠作答。   但这些,不是……早变了么。   风颂垂眸。正如每一个失恋之人,当与一人分离后,便会不断回想和那人所历,看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风颂回忆着这一切,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眼看罗暮衣远去,倏然纵诀过去。   ……   罗暮衣垂首。风刮着她的脸,霜落,拍着她的袍。   然而,她的手倏然再度被钳住。   罗暮衣怒目瞪回,风颂却不错眼珠地盯着她,低声道:“我不善言辞,但罗暮衣,你且听我说几句。”   “……”   “你说我冷淡。我回忆过去,我是寡言拙舌,但近来说得最重的话,当是两月前冷淡让你‘自重’,和后来说‘仙魔殊途’。”   此两句话大概再次引起了罗暮衣的不快,她蹙起眉头。   “但那是有原因的。”风颂道,“我可以解释。”   “……“罗暮衣侧头,“不是这两句话,你想多了。”   有些事是堆积起来的。   罗暮衣要走,风颂却拦住她,又道:“两月前……你我因为北上之事争吵了一番,你大概以为此事过了,但我……还气着,因此之后没主动找你。”   “后来,我瞒着你北上后,受了伤,也不想让你发现,便让风漾挡住。”   “再后来,大长老听闻此事,雾山宴赶来,为我疗伤,我当夜便来找你。但出了夺魂坡的事,我们就又出了争执。”   “但那事……你当真要我坐视不见么?暮衣,我们曾约好不用庶平喂灾。”   罗暮衣闻言,却缓缓抬头,用一种风颂觉得很陌生的眼神看他:“争吵?北上?”   “我思来想去,便是此事让你厌了。”风颂指节发白,他知道,有时若有人真腻了另一人,那另一人无论解释多少遍,那都是无用的。但如今有一点希望,他便想试试。   “这些事,真的……便过不去么?”   罗暮衣眉头越蹙越紧。   风颂知道自那日后,她看自己眼神变了,越来越不耐烦。他低头。   罗暮衣的眼却多了分茫然,似想问什么。   忽然之间,四野动荡,破空之声下,一道银光迎面劈来,正如闪电,炸石穿林!   罗暮衣眼中血光盛,“是妖!”   而后抱着风颂,便滚到一边,地上硝烟起,直冲她二人。   罗暮衣抬伞挡去。   而这妖,由她判断,不过玄阶,按理伤不了她和风颂。   然而,刹那间,那闪电轰伞,一道巨力忽然直撞她和风颂。   “小心!”风颂抱住她,反身撑结界,但二人神识,一瞬被冲到了一处。   二人是道侣,还未结契,瞬间神识交融。   罗暮衣瞪眼。   灵台中,她只觉凤凰睚眦交缠,冲向一个黑不见底的潭。   枯潭。   潭下——   却停着一具尸体。   一只讹兽,双足带锁,身形如兔,一张稠艳人脸,全身是血,已无生息。   罗暮衣猛地惊醒,几乎瞬间把风颂的神识也猛逼出去。   二人清醒,罗暮衣却突然按住额边穴,头痛欲裂,风颂神识动荡,也吐出一口血。   但险在眼前,罗暮衣和风颂合力,一刀一剑,金石之声清越,飞来那妖便砰地落地,砸在地上。   罗暮衣速速服下生息散疗伤,便道:“我过去探。”   风颂也服了药,站起来:“我随你。主守南。”   罗暮衣也没管风颂,走过去,小心地探了t z番四周。   “无人。”她抿唇。这才敢低头。风颂却注意四野,的确无人。   而地上,正躺着一只巨妖,已失去生息,体型若猴,头若鹰,四肢有薄如蝉翼的膜,獠牙足有二尺长。   罗暮衣蹙眉:“风魈?”   风颂:“风魈?这不是玄级妖么?而且是……”   “驯妖。”罗暮衣不解道。   驯妖,顾名思义,便是已被人族驯化的妖,可供人用法咒操纵。妖,虽与人为敌,但有时也能为人所用,或成为趁手的工具,或使人获利。   “我过去养过风魈。”罗暮衣道。   风颂:“……”   “是还在魔宗的时候。”罗暮衣回头,“不是我们成婚禁止望北台养妖后。”   “……”风颂问,“那此妖作用是什么?”   “传讯,还有挪物。你躲远些,我要剖开这风魈。”罗暮衣说罢,手起刀落,目光却更沉了。   只见这风魈腹里,竟是许多消化了一半的草药。她认不出,回首见风颂摇头,便只能把草药收下,但头又一晃,竟是剧痛。   “……你别收,这药与我。”风颂直觉不对,这药似对罗暮衣有不好的影响,上去,收了罗暮衣手中草药。   “你让仙台之人去查查是什么草药。”罗暮衣也发现不对,这会儿也不爱恨情仇了,任他拿去。   风颂收下,但见她的目光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那风魈腹中。风颂随她目光看去,也蹙眉睁眸,只见里面竟有一把剑。   一把暗淡的剑,裹着让人发呕的腥臭,然而,其上……却有着淡淡灵气,剑上还刻着鹤纹。   罗暮衣疾疾贴上护身符咒,便把剑一把抽出来。   “仙修的剑。”   “上面刻着 ,鹤,云,还有霜。”   风颂的脸色却变了。   剑上仙气暗淡,说明主人已死。   然而……   风颂道:“剑的主人,我认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4 10:06:34~2024-01-05 13:4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快更文!!! 10瓶;江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邪泽谷   ◎他酸涩地想……那人,与罗暮衣有旧。◎   “剑的主人名为丘断锋, 是我师叔,也是北秦城的仙督。”   风漾道,“但两个月前, 他便对师尊禀报为了破境,他欲闭关飞云岭, 此后便是北凡城仙督容秋凌和北秦城副仙督司云寒协理此地仙台事宜……说来,我与师尊来这北秦城的令牌, 便是这司仙官奉上的。”   罗暮衣:“我记得, 这丘断锋,似乎和你师尊十分相熟?”   “是。他丘师叔也与我们一样出自万剑山,曾拜在风掌门门下。那会儿,风三公子欺凌他,师尊便为他出头,算得与丘师叔关系极好。师尊与你提过吧?”   “提过。”   “但如今, 师叔的断剑被发现后,师尊便派所有人去飞云岭查他行踪, 才发现竟已两个月无人见过他。”   “魔主……您在看什么?”   香炉中散出袅袅沉香, 萦绕雕栏画窗。屏风上, 仙修御鹤,白云缭绕,四处可见金光四现的结界。罗暮衣再次来到了这北部仙台之中。   罗暮衣和风漾对坐。   罗暮衣手上却拿着一张地图。   北三城后, 是峥嵘山岭, 后面是可怕的魑魅海。她却在北凡城画了一个红点,写道“探幽堂”,此外, 她的目光也落在了北三城和魑魅海之间的一片幽深山谷, 名为“邪泽谷”。   千年前, 始皇帝下南海得天书,开通天道,得仙法却引妖邪,又因统治暴戾,五王谋反,为仙台前身。而北方,民众被迫护城岭,死伤无数,因此爆发邪泽谷起义,幽家为首,又与五王中叛乱的一王结姻,这为魔域前身。   邪泽谷,位于魑魅海和北三城之间,立于深山大林之中,地势复杂,妖邪四起,沼泽毒雾遍地,因此九百年前便被贵族放弃。   但却也是因为此地偏僻幽深,里面逐渐演化为鱼龙混杂,危险至极的叛军、妖人、幽冥势力都可盘踞之地。   罗暮衣目光又扫向旁边,方才风漾所说的飞云岭,离邪泽谷不过三里。   “那丘仙官失踪前经历了什么,得一桩桩一件件查清楚。”她又道。   “师尊已召北秦城副仙督司仙君询问此事了。”   罗暮衣点头,继续看手中地图,却忽然听到风漾咳嗽,第一声时她没抬头,他多咳了几声,罗暮衣才抬头。   “那个,魔主您与师尊……和好了么?”   “……”罗暮衣无语,“你一个小辈,问长辈的事做什么?”   “我也没比你们小多少。只不过师尊收我收得早罢了,我也是大仙官。”   罗暮衣懒得搭理他,白他一眼,继续看地图,她思考着未来的去处。   风漾却语重心长:“你们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过不去?”   “要命的事。”罗暮衣不耐烦地道。   “师娘,别说笑。”   罗暮衣难以忍受,猛地抬首:“不少魔修都向我打听过你,日后回望北台,我定绑你一个一个去见。”   风漾沉默:“……”   这时,帘被仙官掀起。罗暮衣抬眸,只见风颂进来了。   他恢复本貌,八尺昂藏,腰悬长剑,长剑挂睚眦剑穗,和罗暮衣对视一瞬,二人都抿唇。   经历先前之事,不免都有些尴尬。特别是风颂,昨日和罗暮衣诉了一番话,她也无任何回应,如今是想问,但又不敢问。   他便在罗暮衣对面正坐下来:“漾儿,你退下。”   “是……师尊。”   风漾出去了。   二人对视一眼,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风颂把几上的灵果剥开,推给罗暮衣,罗暮衣却当没看见般,低头盯着自己的刀,似那比风颂好看。   风颂目光黯了黯,把灵果的盘拉回来些,停在了二人之间,罗暮衣才抬头。   “司副仙官怎么说?”   “与先前载录一般,丘师弟说去闭关后,便无人见过他。”   罗暮衣沉默了会儿,低声道:“……节哀。”   残剑出,便凶多吉少。   风颂轻声说:“多谢。”   他却忽然感到罗暮衣的目光凝在他脸上,他抬眸,罗暮衣蹙眉颦锁,正手撑脸,牢牢盯着他:“我有事问你。”   风颂:“你问。”   “知无不言。”   罗暮衣似在斟酌问什么,眼睫轻颤,而后才问:“你北上受伤,如何一回事,从头到尾说清楚。”   “……”风颂见她总算问他,抿了抿唇,“好。”   “北上之事的前因……我们当日争吵时,你便都知晓了。”   “简单说来,便是我接到仙台之命,去邪泽谷妖乡治灾,你说那里有你的故人,不让我去。”   罗暮衣的眼,又眨了眨。   她垂眸,眸中神色掩去。   ……风颂说的这件事,她竟不记得。为什么呢?   罗暮衣满心困惑。但如今局势不明,她思忖后,不打算把自己记忆上的问题告诉任何人——这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罗暮衣不动声色地道:“所以哪怕我阻止你,你还是去了?”   “你……你当时和我吵过后,我不允,你便下药,把我锁在荆岫宫的地下。”风颂也垂眸,脸色苍白了些。   ……当日不明所以,不知她为何如此反常,但前日见到那半妖,他忽然心如明镜般了。   原来,所谓“故人”……便是那只妖。   但罗暮衣既问,他便答:“我破了你的结界后,便秘密赶往了那邪泽谷。”   “当日,妖灾已起,深山大泽中,尸骨无数。”   “我深入邪泽谷北地,在山坳撞见从魑魅海奔出的‘岩蠡’。”   “岩蠡?”罗暮衣蹙眉,“我记得,此妖为地阶之首?”   “是。我杀了岩蠡,平了妖灾,但也因此负伤,在邪泽谷竟昏迷了两日。”风颂咳嗽道,“而邪泽谷着实诡谲。我醒来,寒毒发,识海中也被中毒。”   罗暮衣失声道:“中毒,被中了什么毒?”   风颂见罗暮衣目光灼灼,似真十分关心他,不由心中多了一分喜,但同时涌起几分涩:“岩蠡体内有蠡毒,属阴,会令人神寒魄散,甚至致人目盲和神乱。我也是修‘尽清华’,才可抵消此蠡毒目盲之效。”   “而岩蠡和半人妖母是敌系。”   罗暮衣恍然大悟:“所以,你当日寻到半人妖母,是为了解毒。”   “是。妖母的魑血可以解毒。”   罗暮衣再次陷入沉默,半晌后,她抬眸问:“你为何先前不与我说这些呢?”   “……”风颂垂眸紧抿嘴唇,却沉默了,少许,他道,“我以为没必要。”   ……甚至现下,他了解更多真相后,也觉得或许没必要。   罗暮衣为了护她的前任,阻止他行仙台之命,本好好的,突然变脸囚禁他。   他因此背着她去了,受伤了,自然没必要跟她说。   风颂垂眸,脸色晦暗不明。   “你方才说,你的毒才解了t z一半?”但听罗暮衣又问,“那之后,你有何打算?”   风颂轻声道:“我会再去一次邪泽谷。丘师弟的事,也是要查的。”   当日让大长老治了伤后,风颂便打算启程了,结果出了罗暮衣醉酒喊“师兄”的事,他便缓了行程。结果过年之时,罗暮衣确凿地告诉了他岑浮的事,他心神巨震,引了旧伤陈毒,在望北台足足歇了半月。   后来,他暂时打算放下罗暮衣——毕竟是她把他当替身,他不该再陷其中,又逢师弟陆康出事,他便去了风樯城。但再见罗暮衣,思念心情再起,风颂便又按下此事,想把她追回来。   不想,如今罗暮衣似打定主意分开,疏冷至远。   风颂想到这里,打算和罗暮衣暂时分开,并不是分开,毒解了再回来找她。   “……你等我几日,我就回来。”   却听罗暮衣道:“我和你一起去邪泽谷。”   风颂猛地抬头,见罗暮衣灼灼看他,目光坚定,不由呆了。   罗暮衣咳嗽一声:“我也有事要去处理。”   风颂听她如此说,想判断她的意思,当即心中涌起喜,然而,他忽然又想到了……那位凡家妖子。   半妖之子,智谋惊人,他这两日才得知,此人与罗暮衣有旧,常出没邪泽乡。   “……”风颂沉默少许,起身。   罗暮衣奇怪地看着方才还凤眸明亮地看她的风颂,突然走到窗边,周身散出疏冷。   她突然有点后悔,抿唇。   她本就打算去邪泽谷,那是因为北秦城义军团的路走不了后,她便打算通过那边的门路靠近魑魅海,而且罗暮衣怀疑那里有更多线索。   而方才的提议,不过是她觉得这北边的事过于诡异,风颂也在那里受过伤,还诡异昏迷过,他们过去一同治灾经验丰富,或许……勉强能照应。   但看风颂这表现……竟是不愿?罗暮衣心情有些复杂,也不爽,后悔自己多了一嘴。   和风颂一起走,对她来说有利有弊,不走也罢。   但见风颂忽然回头,他掩了眼中神色,柔声道:“好。”   “……一起走。”   ……   北地幽冷,峥嵘山林,如巨龙般横亘在魑魅海和三城之间。幽谷之中,白雾散。罗暮衣和风颂骑马潜行。二人皆乔装成了驯魔师的模样。   一日后,罗暮衣攀在树上向远方张望。   因为蝎子是高等修者才用,她不想暴露身份,便不能放出蝎子,只飞到高处眺望地势。   等她下去,风颂锻造好符咒,递给她。此符咒可感应妖,也可护身。   罗暮衣蹙眉。   一路上,风颂不知在想什么,话少,气息疏冷,但对上她时,他又温柔。   罗暮衣接下灵符,想了想,把自己芥子囊中的五行灵珠与了风颂。   这也是锻造用的高阶灵物,和风颂的灵符价值对等。   “……”风颂看出她的意图,哑声道,“你便真要算得如此清么?”   他喉结动了动,垂眸半晌,还是把罗暮衣的灵珠收下,没有和罗暮衣争论,不过周身气息更冷了些。   罗暮衣见他收了,也不多说什么,立刻带路走在前面,风颂则上马,虽方才问了她那么一句,却也立时赶来和她并肩同行。   风颂顿了顿,问她:“我已告知你我为何见妖母……那你当时,又为何去了风樯城?”   “散心罢了。”罗暮衣答得简单。   ……但这一听就敷衍。   罗暮衣却已骑马向前去了。   风颂只能跟上。   白雾濛濛,萦绕二人。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上章感觉有点崩,重写还补了些剧情,请重看,这章发包!(主要删改了两个人互动的内容和男主心态)   ——   感谢在2024-01-05 13:49:05~2024-01-08 11:4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影丶 5瓶;江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情敌   ◎再见衣衣前任◎   溪壑深幽, 崖石断裂,青雾上流。罗暮衣和风颂已行至逶迤深谷之中。   四处俱是腐叶腥枝,盖妖兽横行之气所致, 二人谨慎驱马半里,便改为步行。   罗暮衣却突然停下脚步。   风颂见她形容, 便知她发现不对劲。   但见罗暮衣用刀鞘拨开一团叶子,其上堆雪, 风颂见状, 却跟过去,叶子下竟是一只妖的尸体。   罗暮衣:“它嘴里有东西。”   她把刀插入这妖口中,一个通体血红的石头冒尖出来。   罗暮衣错愕:“……火晶石??”   风颂和罗暮衣面面相觑,因为火晶石,正是他们所筑的阳煦之界和温霭之界所需灵材之一。   此外,还有玉髓、火雀丝、心晶、霞锦等材料可筑此结界。   二人四目相对, 又挪开目光。   ……这石头突然出现,二人都不由想起了当年一起筑界时的样子, 远没有如今这般生疏。   风颂不等罗暮衣回应, 便又蹲下, 竖指于妖尸额上,施展探源之仙法,仙光化青, 又隐于雾中, 飞向远方。   少许,风颂道:“同源的火系灵力在二里之外有感应。”   罗暮衣:“那便去看看。”   罗暮衣起身,脸色却沉了几分。   “那里离中泽乡的泽都很近。”   “你担心遇见叛军?”   “但总得去, 走吧。”   ……   风颂知道罗暮衣在担心什么。   邪泽谷, 可分为三个区域, 以北、南、中为分。   北泽,最接近魑魅海,诡洞生于土,可连地底幽冥,妖灾横行。   南泽峰,崇山峻岭,地势险要,是荒凉之地,同样有妖物游走,但因离魑魅海较远,妖物较另外两地少,有三大家时不时来清扫一番。   中泽乡,坐落于于二者之间,这里则藏着叛军势力。也有散修、半妖混迹其中,但因曾经的首领修者拥有操纵土地和北泽妖物之力,地势可复杂变幻,妖物横行,一直未被北三家攻下。   而罗暮衣和风颂正接近中泽乡。   越往北走,山谷越发幽暗,光芒不显。   风颂此时站在一个窟窿前。   罗暮衣已钻了下去。   风颂守在外面,不错眼珠地盯着下面,紧张罗暮衣的安全。   少许,罗暮衣却传声:“……你也下来。”   她声音竟紧绷。   风颂便也跃下去。   但其中场景,让他再次怔住了。   罗暮衣正半蹲在一座小山样的灵材前。   那些灵材,竟是上好的火灵、玉髓、火雀丝、心晶、霞锦,但一半已被妖气腐蚀,也因潮湿传来难闻的气息。   但关键是,再观其位,竟是早筑好的可散“阳煦之界”和“温霭之界”的灵器。   不过……被废弃在这里!   “水线、泥沙、水妖尸体……这些大概是被早几年的水流冲到这里的。堆积在此处。”   罗暮衣扫了眼风颂,蹙眉道,“这北三城早就修好了这暖界。”   二人之后皆陷入沉默。   而这沉默维持在了二人爬上去。   罗暮衣用芥子囊收了一块灵材,便没有久留。   大概是因为她在思考此事,竟没躲开风颂拉她的手。   而二人都知此地不可久留,对视一眼正想离开,却突然听见林中传来窸窣声。   只见四野苍木之中,寒光如星,密密麻麻乍现,竟是数十支上了灵符的长箭,隐于林间,包围了二人,顷刻之间发箭!   罗暮衣和风颂脸色俱微变。   来者不善。   但刹那之间,罗暮衣长刀出,疾如雷电。   她刀法精妙,魔气大开大合,箭已被扫出!   转眼,风颂的剑也已压在一人脖上。   只见那巨木阔叶中,一位赤衣少年被抓出,其长发如墨,唇红齿白,似没想到自己被一招制住。他憋红了一张脸。   箭的攻势瞬间停下。   罗暮衣见风颂拿了此人,也放心下来,停下脚步。   她方才便也打算回头对付此人。   此人灵息最弱,但身有昂贵的附魔,明显身份不俗。   风颂为剑君,那少年被风颂威压压得动弹不得,气急败坏道:“你们……凡叔!救我,救我!杀了他们!”   “要他活,都出来。”风颂之声却若他的剑,寒气砭人肌骨,少年身体一颤,也不敢再说狠话,咬住嘴唇。   再细看,他有一双妖瞳,裤下有着毛茸茸的尾巴,也在瑟瑟发抖。   但那深木之中,却无人应答,似众人在犹豫,或在等什么指令。   “凡叔……妖主,救我!”少年再次凄声喊道。   凡叔?妖?该不会是……罗暮衣猛地侧头。   但闻那深木之中,忽然传出一道宛转男声,其声如清泉潺潺,也如琴音拂面。   “住手。”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来者为我的故人。收箭。”   “先前北秦城便是他们护我才可逃出。勿要伤了他们。”   只见凡毓从林中款款走出,他一袭青衫,腰悬软剑手持琴,清俊秀绝,已恢复半妖本貌,顾盼之间,眼若秋水,正如那泉间芙蓉。   风颂也怔住。而他如今虽掩t z了容貌,但清冷出尘气质依旧不绝,此时见凡毓,远比在北秦城耀目,不由心中一紧。   而这二人,一人如山间月,一人如泉上莲,都有极为引人的气质,不由让旁人侧目和比较。他手下妖子目光也在二人间转了一圈。   凡毓却停在离罗暮衣不过一丈的距离,一双眼似化成水,微笑着道:“南边是吹了什么风,把你吹来这北秦城后,还吹来了中泽乡?”   “……”罗暮衣抬手,轻“咳”一声,眼中却多了几分阴翳。   好吧。凡毓认出她和风颂了。   但也是,以她和风颂方才出手展现的功力,同时一人使刀一人使剑,凡毓才在北秦城见了他们,他又不是傻子,认得出也不奇怪。   而见凡毓目光轻轻扫过她的刀和风颂的剑,罗暮衣又警惕抬刀。   毕竟凡毓,可从不是什么心善的主。   凡毓嗔她一眼,冷笑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二人到底谁更不厚道一些?去岁子月,失约的人可是你,不是我,是你莫名其妙跑走,把我晾在南乡,害我为了处理未尽之事,落到岑煜之处。我还本想来南边找你算账呢。”   凡毓说毕,却又昂首,斜眼瞅了她眼,带笑道,“不过,你既然救了我,我便原谅你了。”   罗暮衣蹙眉。   去年子月……两个月前,她竟还见过凡毓?   她却突然感到一道冰冷的带着质询意味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   ……她侧头,和风颂四目以对。   他眼中充满质问。   ……罗暮衣那会儿,可还没和风颂提出和离。   但风颂似是想起这两个月罗暮衣的德行,脸色又白了些,终是冷冷别开头,什么话都没说,似不想再讨论这件事。   凡毓那善解人意的目光,却扫到了风颂身上,又道:“想必这位便是你身边从南方来的那位阁下吧?”   南方,便是指仙域。   “……”罗暮衣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正想点头,却见风颂抬眸,目光冰冷地投向了凡毓。   这目光,冷傲无情,锐利如剑,透出一股刺骨的寒意,似连和眼前人客套一声的意思都没有,令人不寒而栗。   罗暮衣不由怔住了。   ……风颂这种眼神,她只在十年前见过。   那时,风颂刚来刺杀她,杀她时,被他囚禁时,便都这样凝视她。   最初他话也很少。   似她怎么折辱,也根本不想和她说话。   他只在她抓来风漾时有了反应,那会儿眼中的寒意,和现下差不多。   凡毓见风颂如此,却似丝毫不受影响,又看向罗暮衣,笑吟吟地道:“怎么?你是不放心我么?才来这中泽乡看我?”   他那秋水般的眼又扫了眼风颂,轻声道,“说起来,我也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听说你要和离了。”   “我当时听着,便觉得真好。你总算想通了。你这门亲事,我一直不喜的。”   这次,风颂的目光再次让除了罗暮衣之外的人震慑了。   他眼神宛若寒霜,冷冽刺骨,射向凡毓,似能把人撕成碎片。   他剑下的狐狸少年,方才还在屈辱地叫嚣,此时已是咬唇一句话不敢说,目光在三人间逡巡,露出一边揣测一边震惊一边害怕的复杂神色。   面对风颂如此充满杀意的目光,凡毓也昂首,本来温和的眼,也染上阴翳。   “……”罗暮衣不想让凡毓挑事,侧身挡在了风颂面前,正好挡在二人之间,“凡毓,看在我帮过你不少的份上,可能带我们进中泽乡中的荒山村落脚?还有,我们还需要你作引,去探幽堂和飞云岭。”   她回头看了眼风颂,“……他,有事得去处理。”   罗暮衣不想和凡毓有什么牵扯,所以决定这么说,还是拉开距离的好。   果然,凡毓嘴角的笑意倏然消失了,他冷冷凝视风颂,恶声道:“又是他。”   “他有什么好。”   罗暮衣:“……”   在这期间,已有不少修者从林中走出,有人修,也有半妖,众人本面面相觑,似没想到凡毓如此说话。   而观他们神态,对凡毓信任和尊重。   而凡毓在罗暮衣和风颂变脸前,便突然又恢复了笑脸,仿佛方才的话没说过,对罗暮衣道:“   “可以啊。”   “但你得帮我把当时答应我的事做好了,我再带你们去。”   “……”罗暮衣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答应了什么,她知道其中的确有大问题,也不知能和谁说,她抿唇,压低声音,“先带我们进去再谈。”   凡毓也没坚持,道:“给他们令牌。”   ……   到中泽乡,将历数道关卡。罗暮衣见凡毓带头,手持令牌,他们脚下土地动,便光景数次变幻。   ……罗暮衣昂首。她第一次来潜入,可是好不容易自己爬上来的,十分辛苦,没想到如今还能被如此轻松地带进来。   一路上,都有人回头看罗暮衣和风颂,似十分好奇她是谁。   然而,风颂大概十分不喜妖族,进来后就一副人间兵器的样子,威压冷漠不掩,旁人也不敢靠近。   罗暮衣却知道别人的好奇是个机会。   所以,当有修者送来凡毓下令送来的狐草令,并旁敲侧击她是什么人套话时,罗暮衣也旁敲侧击了回去。   “中泽乡里,那霍主可还在打压你们凡妖主?”   “……你知道中泽乡的事?”修者讶异,“哎,大霍主走啦,可以安心啦。小霍主虽然烦人,但到底是听凡妖主的话的。就是大……”   说了不少,修者似猛地惊醒自己说太多了,捂嘴跑了。   罗暮衣却舒服了,她大概猜到凡毓为什么会找到她。   中泽乡叛军,有两股势力对打,里面有股他能操纵的势力,十有八九是遇到难题他这里过不去,要她用魔主的力量暗助他。   ……两月前,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我要南坤之位的住处。”不久后,罗暮衣到了中泽乡。中泽乡,正是用秘术隐藏在山中的山寨,不止一个。   罗暮衣选择的地方在边缘,可进可退。   “你当你是这里的主人?”凡毓闻言,嗤了声,“不过如果你想回来,随时欢迎。”   “我一直等着你和那位和离呢。”   “早断了好,断了人常笑。”   “你也能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风颂猛地抬眸。   方才一路上,他便沉默。   但此时,似是他实在难以忍耐,眼沉如水,也不想多话,长剑未出鞘,却见灵气竟无形化剑,一股凌冽剑意已猛攻凡毓面门!   剑气凌冽,杀气横浮……罗暮衣惊嗤一声,这杀气,正和当初他杀她时差不多。   凡毓本也是公子,妖力强大,想着风颂来此也不能暴露身份,对他出手原是十分不屑。   不想,风颂无形化剑,灵力可怖,竟超过想象,凡毓反应过来时,脸色大变,及时甩出扇子和软剑一挡,灵力相撞,却还是被逼得倒退了几步。   二人灵力相缠,威势赫赫,除罗暮衣这位本就是高手的魔主没感觉外,其他人脸色都变了。   那狐狸少年,抬起手指,颤声道:“这是……这竟是剑意化形!娘!!”   凡毓却也是高手,很快稳住,脸色却青了,冷冷瞪着罗暮衣:   “好啊,你就如此让新人欺负旧人!”   风颂闻言,也脸色猛地再变,目光也如手中万寒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8 11:45:19~2024-01-09 23:3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臭豆腐不错 5瓶;67959571、江月、啦啦、圈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阳煦   ◎风颂:“你和凡毓过去,似有一段情缘?”◎   “够了!”罗暮衣及时出声, “我们既道要合作,那合作达成目的便成,大可不必作这些戏, 无聊!”   ……作戏?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知这并不是无聊的作戏, 但既然罗暮衣出口制止,他们都未出声。   “凡妖主, 还望您去看一番……”但有修者急急走来, 那人在凡毓耳边密语二句,凡毓脸色微变,回头对罗暮衣微微一笑:“等我唤你。”   他便走了。   风颂依旧目光森冷地盯着其背影。   又有穿着褐色短打披着厚袄修者走来:“二位阁下,请随我来。”   ……   罗暮衣手撑在窗前,眺望光景。   虽然先前凡毓对罗暮衣嘲讽了句“你当你是这里的主人”,但他还是为她安排了南坤之位的位置。   此地势低, 但罗暮衣所居之屋吊在树上,她可观四周都是诡谲的防御阵法, 来往众人, 佩铠悬兵, 步伐沉沉,也似心事重重。她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十之八九是叛军有内讧。   “小衣。”风颂的声音传来。   罗暮衣猛地回首。   先前进来后, 风颂面色沉沉, 一声不吭,低头磨剑,剑上光芒寒肃。   罗暮衣知他嫉恶如仇, 来到这种地方必定如坐针毡。   但此时, 风颂放下剑, 面色t z又温柔起来,似方才的事没发生过:“把你的刀也与我。我上刀油。”   他伸手,手指修长。   ……小衣。罗暮衣听到这个称呼还是觉得极怪。   “不用了。”她垂眸,咳了声,“我自己处理即可。”   风颂的手顿了顿,收回了手,也没坚持。   但过了会儿,罗暮衣又听到他喊了她一声“小衣”,声音温柔清朗,但把罗暮衣喊得是如芒在背。   她本是回头想让风颂别喊了,但转过头,又傻了眼。   只见风颂坐在几边,已把法符、灵珠、灵药、剑油、附魔等物放好,分为了两份。   这些物件是伐妖常用的。   风颂细致处理过,仙气未出,但灵气四溢,都是入了仙域长老阁的一等一的灵物。   罗暮衣还看到了念心莲瓣。   风颂目光触及念心莲瓣,知道这是罗暮衣与她那岑姓旧人的系情灵物,眼睫一颤,垂眸掩去其中颜色。   罗暮衣看见,却心中蹊跷地“咦”了声,念心莲瓣她用得甚少,风颂怎么准备了这个?   风颂低声道:“你拿去。”   “……”罗暮衣偏头,“这倒不……”   风颂又抬眸,语气强硬了些:“小衣,我们虽有旧怨,但没必要什么都与我避开。我们既来到此处,便该合力避开所有风险。这些都是魔域没有的,但过往我们入妖地常用的。”   “你若过意不去,不想拿我的东西,便也把你那边的灵物与我换。我们等价交换,不是我赠与你什么。”   罗暮衣目光沉沉瞅了会儿风颂,点头轻轻“嗯”了声,便低头去翻看自己的芥子戒和芥子囊。   她似真的细细筹谋了番到底怎么换好,不久后,便把自己多备的灵物,如兵毒、傀儡符、护身散、甚至风颂的寒毒药给了他。   罗暮衣如今细致模样,让风颂不由凝视了去,但见她拿出解寒毒的药,又猛地抬眸,喉结动了动。   ……她真的完全不念着他么?   十年,她就没有一点习惯么?   罗暮衣没出声,推过去。   风颂便把他的推给她。   而她给的东西,倒是十分严格,算得上等价。   风颂抿唇。   曾经最早认得罗暮衣时,她恶劣得什么便宜都要占,迫他说出仙域功法仙域兵阵图,现在他给的,她过去都是抢的。后来成婚,他们虽关系近了些,她还是爱讨价还价,从他那夺了不少东西。   现下,她却变得客客气气,一定要算得清清楚楚。   风颂垂眸,凤眸掩了丝黯然。   他倒宁愿她如从前那样。   而罗暮衣换了物,便沉默了。她想了想,坐到一边研究地图,她仔细看窗外的光景,又看手中地图对照,及时更新信息。   但听风颂又问:“你和凡毓过去,似有一段情缘?”   “啊?”罗暮衣本在认真看地图,被风颂问题惊了下,含糊答道,“嗯,是。”   “……过去我潜伏过这中泽乡,认识了凡毓,那时生出了些荒唐事。不过,早分开了。”   “为何分开?”   “性情不合。他……额,不是什么好人。”   “……”   但我看你对他,倒不像是在对“不是什么好人”的人……风颂冰冷的目光凝视了会儿罗暮衣,绷着脸垂下头。他低头整理方才得到的药,放进芥子符。   罗暮衣低头蹙眉扫地图,正思忖着线索,却忽见一叶自窗外拂来,其外表平平,但灵力罗暮衣有几分熟悉。   她捏在手里,青叶之上,是清隽的行书,一旁还有一个狐狸尾巴的印记。   [来悬山瀑见我。勿要告诉那仙修。]   看到最后,那狐狸尾巴随着灵力一转,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白色小狐狸头,眨了眨右眼,似在撒娇,最后静止。   罗暮衣:“……”   凡毓的印记。   ……他还真是不遗余力挑事。   罗暮衣自然不可能完全照着凡毓说的做,因不知道对方想挑拨什么,想了下,直接出声道:“我去见一趟凡毓。有事问他。”   风颂沉默,手上一顿。   “嗯。”他抬眸,神色温柔,“我等你。”   罗暮衣却已急急出去了。   风颂望向上空,目光再度化冷,砭人肌骨。   ……   悬山瀑。   罗暮衣攀山施法跃上时,却听见琴音,大概是听到她的动静,琴音停,凡毓款款走出,还是和先前一般长发如瀑,一袭青衣,雅秀如竹。   不过此时,他露出了他毛茸茸的雪白尾巴,上面却有一道狰狞的伤,但大概是被凡毓处理过,其上一道赤红,如雪上霞。   他的母亲是狐妖。   那尾巴着实引人眼目,罗暮衣多年前还抱着入睡过,不由看过去。   “又看我尾巴?”凡毓笑道,展扇掩面笑,“死相。”   罗暮衣:“………………”   她当即把目光收回不看了。   凡毓又道:“你总算撇下那剑修了。”   罗暮衣蹙眉,她的乌眸露出了过去那有些阴翳的眼神,若是旁人,根本不敢看,凡毓却随意迎视。   出口,她语气却有些无奈:“凡毓,那是我的家事。说回来,你如今要我做什么?”   “做先前未尽之事啊。”   罗暮衣心头的弦一紧,垂眸,不动声色地套话:“所以,当时我走后,你发生什么了?那么一点事,你自己还没处理好?”   “一点?”凡毓抬眸,语气突然冰冷了,冷笑,“罗暮衣,你别再说我没良心。是你把要的消息带走了,我让你做的事你却没做成。若不是你后来救了我,我倒真以为你是在向霍契那乌鳖通风报信害我至岑煜手里磋磨了。我本来打算逃出来就杀了你的……但你救我,看来不是你,算了。”   凡毓的眼如水,此时却渗满杀气。   “霍契?”罗暮衣道,“我疯了,向霍契出卖你?你在想什么?”   罗暮衣口上这么说,心思却急转。   这霍契,正是如今叛党的领袖之一。   这叛军家族,总共两系,承自叛出后可以移山的那宗大修者,也曾经是三城贵族,后来和幽冥逃出的妖族和半妖联姻。他们先前的母亲叫霍陇,后来生了两个兄弟霍契和霍历,过世了。而两个兄弟各娶了幽冥来的半妖姐妹,十年前却闹崩了,为夺权斗殴。   而凡毓的妖母和那半妖有些血缘,所以他可以操纵此地势力,他却和小的霍历亲近些。   听凡毓所言,那霍契……竟是和岑煜通风报信,他们内讧到这个地步了?   凡毓:“总之,你得把霍历的毒,助我解了。”   罗暮衣猛地抬眸。   总算问出了目的。   ——   风颂抬眸,高山之上,明月悬。他冷冷盯着那方,又紧抿薄唇。   罗暮衣和岑浮之事……人人皆知。但她和凡毓,却查不出什么。   只能知道她二十年前这中泽乡立奇功,破了幽冥侵扰。但大概是那时便生了情。   风颂想着,适时又有修者过来,手里放着吃食,但看到风颂满脸忌惮,大概是先前见过他出剑威势,但风颂却想起自己有一事想问,便抬手让人过来。   他为望北台主父,多年高位,威压在,那人从了。   风颂问:“你们先前守着那阳煦之界的灵器埋伏,可是在等着抓北三城的人?”   修者为难看他一眼,似不知是否该说,磕磕巴巴道:“这、这……”   风颂见其样子,大概是被交代过不能乱说话,便换了问法:“这三城之人,明明可以修好阳煦之界,却是不修,你们常在北地,可知原因?”   来人猛地抬头,似来了劲,似也说到心中气愤之处,又是嘴拙之人,只磕磕巴巴道:“我、我本是不知的……但陆当家说、说那北三城都是金窟窿,那些……那些贵族、没什么良心的。有人冻着,他们就有钱。”   “魑魅海不平,有人死,他们也有钱。”   风颂猛地抬眸,目光沉了些,冷冷问:“什么意思?”   “在下,也不太……明白。但陆娘娘说,这个,和‘税’……额,也和‘奴隶’有关。”   风颂脸色再次沉了。   “不过,发现了这暖界就好!”眼前的青年道,“我们乡里,照着修……我们逃出来的……不挨冻!”   风颂闻言,朝远方一瞥,这中泽乡远方有雾霭般暗淡的金光。方才模模糊糊无法确认,此时确认了,的确是阳煦和暖霭之界。   他起身,朝外走去。   “诶,阁、阁下……”青年跟上,十分紧张,似想拦不敢拦。而如今村里都传遍了,凡妖主有个旧情未忘的前情人来了这乡中,便是两个月前来交易的那位。   而眼前这位,似是那前情人的道侣。那前情人竟还把道侣带来了。那这人也是凡妖主的敌人。   众人因此对待风颂自己如看敌人一般,想到他方才出手,也生怕他再做什么不利旁人的事。   风颂朝前走去,青年紧张跟上,风颂仰头,却见高山之上,全是木屋,层层叠叠,嵌在山中。   而一个不太完美的暖阳之界,正裹在中央的屋内,里面人族半妖挤在一处,条件不好,但大多数人不会再露受寒之t z色。只有一二体弱小孩瑟瑟藏在大人怀里。   风颂扫了眼这结界,却倏地蹙眉颦锁。   “这就是你们修的暖界?”   他和罗暮衣为此界的共创者,一眼能看出哪些问题会导致后患无穷。很不幸,眼前的结界都有。显然是他们只观了腐蚀的法器模仿了一半造成。   “阁下,还望您等……”青年狼狈追上,还想阻止。   却见风颂沉眸,似犹豫了息,便又手凝出灵力。   灵力如墨,在纸上忽现细线,竟是在描摹眼前结界。   青年当即脸色大变,慌乱无措。   要知道,风颂对他们来历不明。他如此记录乡中的结界,青年也担心他对乡中不利。   “住……住手!”青年急得招手。   风颂回头冷冷扫了眼对方。   “听说今日来了贵客,还被我家旭儿冒犯了!我便来会会,是怎样的贵客!”   却听远方忽然传来一道厉喝。而后,一女子身披狐裘,从远方大步走来,逸气轩昂,身边七八个修者跟从,威压四散。   而她身后正牵着风颂先前拿剑制住过的那少年,二人面目有几分相似。   凛凛妖气扑来。风颂蹙眉。   那四周的人都朝她迎去,喊着“陆当家”“陆娘娘”,包括方才要挡风颂的青年。   “阿山,你这满脸急色,急什么呢?”女子眼尖目明。   青年指着风颂:“陆娘娘……他在描这界,拦不住。”   女子脸色当即变了,四周之人也惊恐地看风颂,似要出手。   风颂冷漠扫他们一眼,便把手中图纸递给女子。   女子正是如今这寨里主事之人陆琴笙,是霍历的妻子,也是从幽冥逃来的半妖之首。她早在来的路上听闻一个疑似仙修的人来,心中戾气生,不知凡毓在做什么,此时刚来便见此景,火气更甚。   她手中接了图纸,心里却已在想如何设阵抓了眼前这人。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到这图纸上,不过几眼,心中忽然掀起惊涛骇浪。   她错愕看向风颂。   她早知道这暖界有问题,如今不过勉励支撑,撑不过十日。   而她为此焦灼许久,不想,眼前人的图纸,却不过轻描淡写加了几笔,竟瞬间化去大半问题!   “你究竟是何人?”   风颂未答,只道:“此界,漏洞过多,十日左右必定塌界,届时界内之人死伤无数,你们和凡毓便如此照顾你们的乡人么?”   他话中有几分讥讽之意,女子当即脸红了些,却又道:“我们是早知道……但因不想引起恐慌,未告知乡人,只想让他们多安心承几日暖。但七日后,若无旁的法子,便打算让人迁出的。”   风颂没回她的话,只道:“还得改。”   “好好好,您说如何改。”女人露出笑脸。   而罗暮衣和凡毓下山时,正看见风颂立在那高山重重叠叠的巨屋前,身后围了一群人。   她本当风颂作为仙修被人为难,当即变色走去,却发现风颂身周的人都在叽叽喳喳问他一些话,陆琴笙也在,众人态度竟十分热情和豪爽。但风颂高冷,几乎未答他们的话。   “你在做什么呢?”罗暮衣走去,蹙眉问。   风颂听见她声音,当即回首,眼中亮了些,但不知怎地,目光又倏然冷了,抿唇别开头。   “……”罗暮衣侧头,她身边正并肩站在凡毓。二人靠得近了些。   凡毓见此景,眼中渗出困惑和阴冷,似不知自己的乡人在做什么。   风颂垂眸半晌,和凡毓对视一眼,对罗暮衣又伸出手,柔声道:   “过来。”   “帮帮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9 23:33:44~2024-01-10 22:5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嗷嗷嗷a、明天早上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像   ◎“不就是个护符,你稀罕成这样。”◎   风颂眼神温柔。罗暮衣见四下都在看她, 无奈顿了顿,过去。   风颂把图纸递给她看,又指向这中泽乡人的阳煦之界。   罗暮衣:“这……好多漏洞。”   她回首看凡毓:“你修的?”   凡毓本是厚脸皮的人, 此时却不由一阵脸红:“我又不是你,什么都会。”   但说着, 他翘起雪白的尾巴,又贴过去, “不过, 你善结阵,我善思谋,待你正式和离,你我二人共谋,必可开辟一片新天地。”   此话露骨,那一旁的陆娘子都面露错愕, 凡毓一向心狠手辣,不问情爱, 她何时见过这般的凡毓?   风颂见凡毓挤到他和罗暮衣之间, 回头, 语气冰冷:“自重。”   凡毓哼了声:“你二人都要和离了,你这么做,可有什么意思?”   风颂:“我不和离。”   “那她呢?”   “……”风颂背脊僵硬了瞬, 他抿唇看向罗暮衣。   罗暮衣先前坚定说和离的样子历历在目, 说不喜欢他的样子也仿若就在眼前,但他不愿意在情敌前落了威风,语气淡淡道, “成侣十年, 有哪对道侣没说过几回和离。”   “我会让她把此话收回去的。”   “……够了。”罗暮衣听他们提这些, 不太舒服,打断,“你们又在扯什么,筑界就筑界,解毒就解毒。”   那陆夫人听到“解毒”二字愣了下。   两个男人则再次对视一眼。   三人便开始修界。   其实本来只有风颂和罗暮衣修的。   但凡毓一直围着罗暮衣献殷勤。   风颂对此横眉冷对,心中却也漫起几分不快。   而他观察着罗暮衣的态度。   罗暮衣虽然没有接受凡毓的好意,但显然,并不厌恶凡毓,甚至也会在凡毓露出脆弱神态时眼中散出几分关切。   她对凡毓说话的语气,和曾经与他说话有几分相似。   但曾经,他才是唯一。   风颂想着,走到罗暮衣身边,把图纸递给她,和她指清楚想让她帮什么忙。   罗暮衣擅筑阵,便接过图纸结印。   她的法术,炫目精湛,引得旁人瞩目。   而风颂自然也注视着罗暮衣祭出血色法印。   他抿唇。最早他攻击她时,她便是一个阵法把他困住了,那会儿她危险的眼睛专注地看他,这会儿却一直避开。   风颂想了想,继续凑过去问了罗暮衣几个关于阳煦之界的高深问题——他确保自己看上去真的不会。   罗暮衣答了。   而凡毓本来跟着罗暮衣,跟了半路,倏然被陆夫人喊了下去。   陆娘子此时看着二人,倏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严峻了几分,压低声音,不让旁人听到:“他二人……”   凡毓:“我请让她来为霍二解毒。夫人,放心吧。”   陆娘子却看了眼罗暮衣:“让你念念不忘,还是人族,莫非是当年潜入中泽乡那位……”   凡毓沉默。   陆娘子了然,心下也巨愕,这凡毓当真大胆,为中泽乡请来了这两尊佛。   那二人传闻,陆娘子是听过的,乱得很,其中一位行事强大但无常。而路娘子对他们的印象比对北三城的统治者好。   “介时,我想请那仙修来救霍二哥。”陆娘子道。   凡毓猛地抬眸,目光凶狠。   陆娘子:“我知你与那人在为了那魔修争风吃醋。但如果真是那位……我猜对的那位,他当是此界医术最好的修者之一了。我看,他满眼都是你那位前情人,她对你却似并未全然放下,不然不会来这里……不知你可否与她说一说,让另一人能出手救了霍二哥。”   她顿了顿,“也只有霍二哥不死,霍大那恶心人的东西才无法继续影响我们啊。”   “……”凡毓垂眸,冷嗤一声,“呵。”   ……   罗暮衣和风颂爬在山岭上。   阴风凛凛,高山之上,正可望见这结界和中泽乡的全貌,诡谲壮丽。   罗暮衣和风颂如今只需要助他们结一二法印,便可让这结界撑住一段时日。   罗暮衣也是爬上来,才意识到自己受了风颂多么大的影响……过去,她可没这么乐于助人。   而她踩着石阶,风颂则亦步亦趋。   “暖灵石。”   风颂递给她。   “金箓。”   风颂也递给她。   二人的手挨在一处,都是一愕。   只觉竟回到了刚成婚时,二人一起筑界之时。   ——那时,望北台中仙修和魔修矛盾很大,罗暮衣说是宠风颂,但二人隔阂极大。她也心里防了他。   一次,二人吵架后,风颂独去妖地,罗暮衣跟上,才助他一齐脱险。出来后,二人撞见了田野上罗暮衣搁置一半的护界。   罗暮衣却没说什么。她从来只在语言上调戏风颂,从不在实务上求助。   风颂却主动说:“仙术可治此界。”   二人此后的隔阂才似消去不少。   但为何,现下的隔阂,又变深了许多…   风颂怔忪地悄悄瞅着罗暮衣。当她从屋顶翻身跃下时,他下意识接住了她。   她的手冰冷,指腹满是薄茧,他稳稳地、紧紧地握住。本都是冰冷的手,却互相感到一股暖意。   二人一怔。   风颂默了默,却又轻声t z问:“你两个月前,还有今日,去寻凡毓做了什么呀?”   他忍不住问。   虽然想到凡毓就心中不喜,但终是放轻了语气,不想让罗暮衣烦他,认为他还对她冷漠。   罗暮衣抿了抿唇:   “……我,来帮他解毒。”   ……风颂闭眼。   ……这样么。她,也为那凡毓解毒。   先前,二人说定分开后,罗暮衣还逼着他解毒吃药,他还以为……   其中有几分特殊。   风颂哑声感慨:“……衣衣,你真好心。”   罗暮衣猛地斜眼,眼神像是看一个吃错药的人:“…………”   她也想起正事,“对了,可能也需要你帮着解毒。”   “……我?”风颂抬眼,错愕地确认,“你让我帮凡毓解毒么?”   罗暮衣:“不是。是帮小霍主,中泽乡叛军首领之一。二霍相争,大霍主打压小霍主。这人有中泽乡所有门路,魑魅海,上云岭,有了他,开路无阻。”   “……”风颂这才松口气。   原是旁人中了毒。   罗暮衣也把她和凡毓互相试探得到的消息告诉了风颂:“那陆娘子,是妖族,与其姐妹和这霍家联姻。但二霍决裂后,霍大便下药,让霍二昏迷不醒,霍大有着霍二中泽乡的护界之秘,霍二又是从前的守界人,若不醒,他们便只能抛弃这里。”   风颂:“明白了。你若望北台如此做没问题,我自然倾力相助。”   ……   罗暮衣方才得知了许多消息。   但都是从凡毓那里断断续续试探来的。   先前,凡毓和她说了个法子,类似以毒攻毒,而她试了失败后,便直接消失了。   而罗暮衣如今想到的另一条路,便是风颂。   她医术不如风颂。而她认为风颂可以帮这个忙。   毕竟,他如今也想去里面解身上的蠹毒。这里的人可以帮他。   风颂答应得很快。罗暮衣庆幸。   ——   而风颂很快去了那小霍主的安置之处。   那在山寨的深处,结界围绕。   风颂虽然如今想到自己和罗暮衣的感情酸溜溜的,但会尽力做好她请他做的每件事。毕竟。现下是他求她不要离开。   而那小霍主面目灰冷,竟呈现疯魔神识被攻之象,十分虚弱。   风颂认真诊治后,发觉对方身上的毒是一种叫幽都草的剧毒。   他也因此明了为何罗暮衣会在北三城附近捡到凡毓。应当不是约好的。   ——因为解药,也只有三大家才有。这是来自幽圹的皇家之毒。   他说出此法后陆娘子本十分懊丧。   但风颂医术高超,又指出另一种方法:他的灵术和功法加上三味深山草药可解。   陆夫人喜极而泣。   “三味草药……我去采。”罗暮衣听了后,估摸了下难度,直接道。   风颂自然不想放过跟着她的机会,但他得在这里用灵力稳住中毒之人。他对她说盼着她小心。   而风颂自也担心凡毓同行。   但凡毓没有,大概是小霍主极为重要,凡毓虽没明说,但立在此处,眸子乌黑幽沉,是要在这里防着风颂。   风颂见状,没说什么,反而心里松了口气,只提起警惕。   但未想到,罗暮衣临走前,悄悄喊上了风颂,把他带到一边。   她低头,把一物按在他手心。   “护符。你拿好,若是出事,就捏碎。”罗暮衣道。   风颂猛地抬眸。   手上的护符骤然滚烫起来。   他喉头动了动,眼中难以置信。   罗暮衣……不知何时没主动予他这些物什了。   这像是隔了岁月——自从上次暖玉棋和刘泉焕令牌,她便没再主动过。   而想到此处,风颂只觉脑海中电光石火,似闪过了什么,但未溯源。   罗暮衣则已转身走了,消失在夜色里。   风颂捏着护符,愣了半晌,将其挂在了脖颈上。   其贴着心脏。   苦涩和希望同时在他心头升起。   脚步声动,凡毓却慢慢走过来。   “……”   二人对视一眼,互相不喜,便都冷冷撇开头。   凡毓却先开口了:“不就是个护符,你稀罕成这样。”   “看来她现下对你真不太好啊……我从前有的,可比你如今有的多多了。”   风颂:“我以前也什么都有。”   “是么?”   “……”   风颂垂眸,思绪却再次回到过去。   那段时光,他的确什么都有,而且,他不知道岑浮,不知道凡毓,他很快乐,但未珍惜。   他手指收拢。   再抬眸,身旁凡毓那温和的眉眼,似也和那张把风颂的梦撕碎的画像印在了一起。   风颂心中酸涩不断,却倏然想起什么,也冷冷道:“你倒也是真像。”   他目光冰冷地注视凡毓。   “真像什么?”凡毓愕然,也莫名其妙。   “……”风颂沉默。   看来,罗暮衣竟只告诉了他替身之事。   为什么。   和旁人那般好聚好散,对他就如此残忍。   明明都和画像上一般像。   风颂本不屑与人争风吃醋。   但如今,他实在不想让他和罗暮衣不和离的路上再出差错。   他抬眸,冷冷对凡毓,一字一顿:“你和岑浮很像。”   适时陆娘子回来,风颂凝视凡毓几息,便转身进去救人了。   却不知,凡毓在他走后,脸上露出了极大的错愕。   “……岑浮?”凡毓眉头紧蹙,低声讷讷道,“像?”   凡毓是北三城公子,小时候见过岑浮多次,稠艳虚伪,凡毓不喜岑浮。   后来,知道罗暮衣和岑浮之事后更恶心了。   他不觉得自己和岑浮哪里有一点像。   凡毓只当风颂在骂他,但寻思一遍不对,总觉得风颂话里有话,怀疑罗暮衣是不是说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心里梗着气,想去找风颂理论一番,却发现那霍二在的门关了。结界密布。   风颂疗伤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0 22:59:51~2024-01-13 20:3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嗷嗷a 10瓶;少年人愿成妖 5瓶;江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你才像岑浮   ◎小颂发现替身之事不对劲。◎   中泽乡中风颂施法为霍二疗伤之际, 罗暮衣也爬上了雪岭。   巍巍雪山,白雪皑皑。   云气接巫峡,雪岭之巅, 正是一片覆着霜雪的草药。   其中,蕙草、木兰、申椒状的植物浮于雪上, 金光凛凛,四周萦绕着一圈雪雾。   这正是风颂让取的药——雪蕙、凝木兰、霜椒。   罗暮衣蹙眉。   方才已见, 霍二之毒, 可引疯病。   倒真是诡异的毒。   因担心旁人来采节外生枝,并认定自己最快,她才自告奋勇来采药。   她仰头。   不过一道诀,她便飞到崖上,手按在绝巘岩上。然而,忽而阴风惨惨, 她倏然一阵头晕目眩。   呼呼——   针扎般的疼痛,从她的识海浮起, 此起彼伏。   手腕蓦地酸麻, 罗暮衣法力竟一瞬间散了。   她下落, “铮”地一声,长刀入崖,罗暮衣才忍痛稳住了身形。   怎么回事?为何毒又发了?   她想压下疼痛, 疼痛却从识海散开攻向了奇经八脉。   罗暮衣怕节外生枝, 忍痛施法,跃上雪岭之时,半跪下来。   她气喘吁吁, 抬首便服下一颗生息之丸, 却忽觉一股奇异之感化来——   清香涓涓, 自雪蕙、凝木兰、霜椒飘来,恍若绵绵清澈的溪流扑入她的识海灵脉,绵绵不断间,竟缓了她的疼痛。   怎么会如此?罗暮衣不解。   她起身,施法破去药周结界。   她拔起草药的瞬间,更觉诡异。   她的痛感竟散去了一半。   为何会如此?罗暮衣无声地盯着药,抿唇。   ……   中泽乡。山寨之中。   万壑归海,千峰划苍。   青木下的窗,疏帘半卷,烛火摇摇,竟已有半个时辰。   风颂已为霍二注灵。他医法高妙,已稳住对方身上的毒。   做完这一切,他抿唇。   ……在过去,他是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会掺和妖族的事。风颂少时深恨妖魔,却未料到,如今和魔成了道侣,为她来助妖。   而风颂信任罗暮衣,所以既然她认为这么做对望北台无碍,他便言听计从,照着她说的做。   ……毕竟,风颂这数月来,都彷徨着,不想再惹罗暮衣不快。   而注灵结束,他放下了玉箫,拉下银铃,示意外面的人可以进来。   “好了么?”陆娘子冲进来。   “要等我道侣采药回来。”风颂道。   仙修矜贵清冷,饶是易容,但气质依旧绝尘,提到“道侣”二字,多了几分温柔,不由让陆娘子侧目。   然而,帘响,一只狐狸倏然闯入,正是青衫凡毓。   他横眉竖挑,似十分不快。   “陆娘娘,我有话问他,还望你出去。”   陆娘子:“……”   这二位为了那魔修不对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凡毓是母族和她同族的妖,还是独行少理事的少妖主,另一方,又要救人,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生怕他们留在一处出了事。   凡毓见状,无语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不至于在这里和他厮杀起来t z。”   风颂抬眸,凤眸也镀上一层冷光。   虽陆娘子出去,风颂目光更是化寒,冷声问:“有何贵干?”   凡毓:“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说我和岑浮像?”   果然,凡毓也知道岑浮。   “是啊。”风颂道,“你我二人与岑浮相像,你竟不知么?还是,罗暮衣并未告诉过你。”   “我和岑浮像?”凡毓道,“你别开玩笑了,如此恶心的人。”   风颂沉默垂眼。   凡毓:“你要作践自己,把自己作践进去就行,何必把我算进去?”   “再怎么说,这也是她记着的人,没必要如此说他。”风颂道,“我二人也比不过他。”   “她记着?我比不上他?你胡……”凡毓的声音却猛地止住。   风颂也忽然顿住。   一道光略过识海,他突然觉得不对。   凡毓的语气并不像是在恶意中伤。   凡毓从小在北三城长大,应当也见过岑浮。   他猛然抬起眼。   一个可能在他心中升起。   而另一方,凡毓也变色,脸色变幻莫测,似发现了什么,阴晴不定地盯着风颂。   他目光闪了下:“哦,你也知道了。”   风颂面色如常。   “……”心中却不知所措,已掀起惊涛骇浪。   “知道什么?”   凡毓:“不想与你提此事。”   凡毓已转身出去了。   而风颂留在原地,忽觉全身都酥麻起来。   一个人接受另一种可能,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他接受岑浮的存在,就用了很久。   如今突然让他觅见,有存在一种更有希望的可能,他屏住呼吸,头皮都在发麻。   他心中骇浪不止。   真的么?   为什么?   他满脑子都是这两句话。   风颂想去相信这个可能,因为有希望,但如果是真的,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罗暮衣要这么做。   成侣十年了,她不会知道这样是在毁灭他二人的关系。   但如果是他猜错了,岑浮就是真的存在呢。   他不知所措,直到陆夫人来问,他才恢复了些许。   他心中却一直挂念着这个可能。   ……   罗暮衣回来时,刚步入山门,就看见凡毓立在山门前。   “你在等我?”   罗暮衣问。   “我有事问你。”凡毓道,“……等等,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二人曾是情侣,都下意识关心对方状态,见罗暮衣脸色不好,凡毓当即止了话头。   罗暮衣:“……我自己没事。但发生了些事,我有要事问你。”   她沉眸,“我上次来,你可让我喝了悬山瀑下的悬山酒?”   这句话可进可退。罗暮衣像是在质问,但其实是在试探。   她想知道,自己二个月前到底进过这中泽乡没。   凡毓答道:“没有。怎么了?”   罗暮衣道:“无事。”   “那我再问你,霍二醒着时幽都草毒发时的症状,你可见过?”   “……见过。”凡毓答了,“识海如针扎,剧痛无比,神识恍惚。”   “……”罗暮衣怔住。   她,已彻底确认自己中了那幽都草的毒。   但怎么中的呢?   罗暮衣想不明白,立刻对凡毓道:“你记得封锁山门。疗伤之事传出去,看有谁去报信。”   凡毓愕然:“你怀疑有内应?”   罗暮衣:“是。”   凡毓本就信任罗暮衣,立刻听她的,传出几片青叶,那是凡毓的秘符,是在传讯。   罗暮衣也指了几个方位,随后道:“对了,你方才要说什么急事?”   凡毓这才抿唇,对她道:“你可知方才风颂问了我什么么?他说,我和岑浮像,问我知不知道。”   他目光湛湛,似在试探什么。   罗暮衣却猛地变色:“……所以呢?你怎么回他的?” 第48章 质问   ◎"我真的是他的替身么?”◎   “我初时听见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本不喜岑浮,我因你更为厌憎。只当他骂我。所以,我说, ‘我和岑浮一点都不像’。”凡毓道。   罗暮衣这时已经意识到问题,脸色一下就变了。   “你……”   但偏偏不是凡毓的问题。她在和凡毓情感甚笃之时, 和他说过自己过去的情伤。   和风颂说谎,也没必要和其他人通气。   而罗暮衣想到风颂有反应过来的可能, 脸色都变差了。   凡毓的尾巴蹭着她的手:“所以, 他到底如何伤你心了?让你这种鬼迷心窍的谎都能说出来。”   “你说出这种谎,便是决定分开了吧。”   罗暮衣沉默:“……”   凡毓又道:“说真的,你若真要和离,重新考虑一番中泽乡罢。幽圹那些统治者给你的权,我知道你放不下,我们也因此分开。但这么多年, 我也没放下你。”   “你我也不必做道侣,做地下情人便好。若他们再给你塞个政治联姻的夫君, 你丢到一旁, 我们逍遥我们的。”   “……”罗暮衣是真爱过凡毓, 毕竟他曾是自己在岑浮一事上的救赎。但这些事,毕竟过了几十年,一些情愫离她很远了, 她是宁缺毋滥的人。   她抿唇, 郑重其事:“凡毓,好了,我现下, 没考虑过这些事。”   “你们二人, 我都不想再续前缘了。”   “……所以你和风颂是真要分开了?”   凡毓眼里露出了笑意。   罗暮衣突然觉得侧脸一热。   凡毓竟是俯身下来, 尾巴缠住她的手腕,快速亲了下唇角。   她错愕看他。   凡毓:“我会让你重新知道我的好。”   却突然听到一道巨响。   另一旁,风颂走下石阶,正右手死死握着剑,面色铁青地看他们。   脚下是碰倒的花。   “怎么了?怎么了?”陆夫人也急急跟来。   但看到这微妙的氛围,也骤然住嘴。   罗暮衣:“……”   凡毓却是吃到糖的快乐表情,眯起那双狭长的眼,对罗暮衣送了一道秋水。   “这让我想到了你我过去之时。那会儿,你还是我师妹,我说我们在一处,你便如此亲了我。”   罗暮衣倏然感到一股滚烫的目光,如剑般刺向他二人。   风颂盯着罗暮衣,眼中渗出了他许久没出现过的怒气。   这怒气却还带着质问,似他十分困惑,想立刻问她。   “……”罗暮衣抿唇。想到风颂有可能知道她在说谎,她如今就想避开他。   她把脸侧开。   而听到“师妹”二字,风颂愣了下。   “……”罗暮衣想摆脱这种奇怪的氛围,把手从凡毓的尾巴中抽出,道:“你去处理我方才说的事。”   她又对陆夫人道:“三味药我带回来了。”   “甚好,甚好,多谢!”陆夫人道。   而罗暮衣和其他人说话,就是没和风颂说话。   “……”风颂死死盯着她,眼眶微红,似还在思考什么。   凡毓偏偏又凑上来撒娇:“但我想和你待在一处嘛。”   他的尾巴又卷上来。   罗暮衣这次及时避开,进去了。   “去为霍二解毒吧。”她进去了。   风颂死死瞪着她的背影,也进去了。   ……   罗暮衣进去后,十分的紧张。她生怕风颂问她什么,也觉得很烦躁。当年在明月山,风颂戳破她食妖血时她觉得很烦躁,后来,他发现她做了所谓的无德之事,放弃她时,她也觉得很烦躁。   所以,她尽量、不动声色地站在了远离风颂的地方,默默地看他解毒。   风颂跟她进来,一双眼初时就没离开她,里面似压着什么,也有什么炙烫。   但见她避开,也没问什么,薄唇紧紧抿住,便低头为霍二解毒。   一切十分顺利。   三味药让霍二服下,其脸色转好。   罗暮衣摸着自己的芥子符,她还放了一半的药,留着自己解毒。本来想回来请风颂帮自己一下,现下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现下当如何呢?”陆娘子问他们。   风颂交代了一些后续服药要注意之事。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急急的通报声:“妖主,当家,当真有人要逃出这里!”   果然有细作。只见一人被押来,陆娘子惊呼一声,似是他们极为信任之人。   凡毓道:“此人身上有秘符,可与外界联系。前日便在传讯,我们这就派人去追。”   罗暮衣起身:“我去。”   凡毓:“……这倒不必。这里的人,身上都有妖符,我们去追踪便可。”   罗暮衣听到这个,也不再坚持。陆娘子谢了他们二人的帮助,便请他们歇下。   ……   山寨中的竹楼,空落落的。   罗暮衣进去后,便躲到了一边,她在自己处理药。   耳熏目染,再加上生存需要,罗暮衣自己也会医术。她把药服下,便睡在榻上,背过身。   而罗暮衣这躲他躲得如鹌鹑般的架势,自然落入了风颂的眼里。他忍坏了。   方才,他在为霍二清洗余毒之际,就一直想问罗暮衣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想问到底岑浮是真是假,也想问罗暮衣对自己真正的看法。   如果是假,他实在不能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决绝地,以破裂的方式逼他离开。   刚刚忍了许久,回来这南坤之地的屋子后,她又躲起来了,风颂实在忍不住,掀开了她的帘子,破了她的结界。   他本张口就想质问,却在嗅到草药之气、认出气味来自三t z味药后,他愣住了,转头问道:“你怎么在喝草药?”   罗暮衣抿唇,感觉实在瞒不住,而目前事态也分轻重,不是情绪乱事的时候,她回头,低声道:“……我中毒了。可以为我解毒么?”   风颂骤然沉默:“……”   如果说先前还是想来质问,现下他因罗暮衣抛出的新消息睁大凤眸。   “什么毒?”他错愕地问。   “幽都草。”罗暮衣道,“方才采药时发现的。”   “……你什么时候中的?”   “不知道,有一阵子了吧,大概,一个半月前起,识海剧痛,但我先前不知缘由,方才知道了。”   风颂震惊地看她,罗暮衣却垂眸,手指几不可察地收拢,抿唇:“所以,可以为我解毒么。”   “……”她语气很低。风颂却后知后觉地听出了潜台词。   而他今日所历过于混乱,情绪也是混乱的。   是以,当他听出了她的意思后,气笑了,难得地用了强势的语气:“你是在担心我不帮你解毒么?”   “你在想什么啊?”   罗暮衣抬眸瞥了他一眼,目光沉沉,又低头,她眼里似藏着许多东西。   风颂的手却突然拉上了她的。   剑修在她脚边蹲下,抬首,对她哑声道:“我先为你解毒。不说别的。”   “等解了毒,我们再慢慢沟通。”   罗暮衣本就是一个不喜欢和人交流心中所想的人,听风颂如此说,下意识想避开,她抿唇未答。   “……”但风颂自然不会因为罗暮衣不给他准话就不为她解毒。   她可是他的伴侣。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赶他走,但他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你先躺下,我为你注灵。”   ……   风颂的医术一向卓绝。罗暮衣只觉自己仿若沉入梦境,伴随着风颂如清溪般温润清澈的灵力涌入体内。   由于她几日前才引毒,所以治疗前,她并不担心他会发现妖毒入心。她已压下了。   但现在,她心中涌起淡淡的疑惑,到底该不该告知风颂此事呢……   似有什么人,在搅乱和操纵着她的思绪。   另一方,风颂治疗的人是罗暮衣,自然比对待旁人还多了十二分用心。   为她注灵之时,他额头也渗出细汗,滴落下来。   然而,注灵到一半,他倏然猛地蹙起眉头。   罗暮衣半梦半醒间睁眼,问他:“发现什么了?”   “是有古怪之处。”风颂道,“你这毒,似与另一种毒起过交融之效,渗入了你的灵脉,但那毒无形诡异,寻不见出处。”   “……”罗暮衣也困惑起来。   ……真是好多人暗算她。   “可能查出另一味毒名字?”   “不能。”   少许,注灵结束,风颂把罗暮衣扶起来。   他目光严峻:“毒都解了,你的识海不会再刺痛了。但另一味毒,似还盘在你灵脉中,与幽都草交融,还对你的灵脉留有影响。”   “那症状古怪,竟看不出你何时被毒,受的什么毒,我晚些时候传书大长老。”   “在此地,你也当要小心。”   罗暮衣却猛地捏住他的手。   风颂抬眸:“怎么了?你信不过大长老?”   “……对。我不想让旁人知道我中毒。”   风颂退步:“那我便让他们把医术古典录影传来,我来看。”   “介时也去探幽堂,那里的人耳目通天,我们隐藏身份,去问一番也可。”罗暮衣提议。   三下五除二,二人便对此事商议好了布置。   烛火摇摇,二人却倏然又陷入了沉默。   ……罗暮衣和风颂间,可还有没解决的问题。   风颂抬眸,试探地扫了罗暮衣一眼。   罗暮衣紧抿嘴唇,脸还有些苍白。   ……风颂不明白了,明明是她对他说了如此恶劣的谎,她却对此先苍白了脸色。   “岑浮真的存在么?”风颂道,“或者说,我真的是他的替身么?”   “是。”罗暮衣答道,手却握紧,冷冷瞪着他,竟似在憋着一股气。   风颂的气也后知后觉起来,他逼她:“那你把他的模样,以重现术映给我看。”   “魔宗重现术,可映记忆。你映。”   罗暮衣抬手,似就要真的映出记忆。   风颂却道:   “我要看你们五十九年前魔宗夺魂坡一战,于《魔渊录》第二十九卷记载的那段战役。你映出其他的记忆,我都不认。”   罗暮衣猛地抬眸,阴冷地瞪向风颂。   她的手也握紧了。   记忆,一段真实的记忆和战役,如果要篡改,所需功力极大。   她才解毒,有几分虚弱,而就算施展,也极可能露出破绽。   她的指甲嵌入肉中。   风颂也死死地瞪着她。   上一次,因为石碑上的“师兄”,因为画像,因为传闻,他信了。   但现下,他虽然听到了凡毓的那句“师妹”,便联想到了另一个心惊胆战的可能。   但是,他现下,要先把岑浮的事解决。   他要问个清楚。   到底罗暮衣爱谁。   而也是他这目光,似让罗暮衣,终是退让了。   她闭眼,沉默半晌,似在斟酌。   风颂也默默等她回答。   少许,罗暮衣道:   “风颂,我迫了你十年。”   “迫到现下,我突然想通,不想迫你了。”   “所以,就这样分开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5 00:07:14~2024-01-15 17:3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年人愿成妖 5瓶;莫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记忆   ◎他把头埋到了她的膝上,哭了。◎   风颂猛地抬眸, 讷讷道:“迫我?”   ……迫他?她说她迫了他十年,什么意思?   罗暮衣却依旧紧抿嘴唇死死盯着他。   她如今易容,但气质如故。乌亮的头发束成大辫子, 一双眼乌黑如珠,但里面却……全是防备、疏离, 还有倔强。   风颂:“……”   罗暮衣像是一直压抑着什么,这会儿总算被他撬开一角。   但他心里也在发酸, 什么意思, 她说她迫了他十年??   这十年,二人怎么度过的,她心中是全然不知,才用一个“迫”字概括么??   但想不通,风颂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如此说。   他抬眸瞪向她,但也是在这时, 他发现了不对。   他猛地握住罗暮衣的手:“是不是发生什么了?才让你如此以为,如此说?”   “两个月前发生的事, 我与你解释了。但若是发生那样的事, 你都不允许我生气……”风颂想到二月前她为了凡毓锁他, 闷气再次萦绕心脏,“那是不是太强求我了?”   “我也有脾性的,暮衣。”   “那两个月前呢?”罗暮衣冷冷问。   她目光清冷。   风颂抬眸:“……什么意思?”   “过去, 你我是共历妖灾, 共建领地。”   “但那是外人在的时候。”   “外人不在时呢?”   “你不与我亲近。”   “你亲近也是我迫你。”   “你甚至不必要不踏入荆岫宫。”罗暮衣道,“我们是联姻。但这样,也实在不像道侣。”   罗暮衣的手握在一起。   “道不同。我不逼你。”   风颂却懵了。   因为罗暮衣说的话, 全然不符合他的认知。   “……”他睁眼看了会儿她, 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罗暮衣中毒了。   他们都来了这中泽乡。   半个月前, 他失忆了,就一天。   但那一天,他把过去和罗暮衣在一起的十年忘得干干净净。   如果这个状况不是发生在他一人身上呢?   如果……   但是……   同时,罗暮衣依旧红着眼瞪他。   “……”风颂知道自己和罗暮衣常年争吵,不是那种相敬如宾的夫妻,有冷战,有摩擦……也的确有她所说的两个人吵闹起来她一个不高兴把他锁在宫里,逼得他破功,两个人互相说狠话。   但真如她所说,可以把他们的关系划入“从不亲近”吗?   风颂绝不认为。   他至今记得,那次他被锁,但第二天醒来,他们互相望着对方,他说了“对不住”,罗暮衣则抱住了他。二人昨夜虽吵过,但最终在亲近中和好。   夫妻间的亲近,为他自愿,绝不是被迫,风颂也不认为罗暮衣会分辨不出。   但为什么,她会说“从未亲近”?   风颂倏然抬眸,深深地望着罗暮衣,哑声问:“去岁,我在荆岫宫,住了多久?”   罗暮衣:“‘住’?”   她皱眉,似困惑风颂的“用词”。   然而,她似忽然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风颂,不错眼珠。   她没回答。   她似在犹豫要不要暴露什么。   风颂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我不知,两个月前,你发生了什么,暮衣。”风颂道,“但有些事,我必须要弄明白,你也该明白。”   “不然,我一辈子,都要想着这些事。”   “我可害过你?”   “信我……”   “……三日。”他话未说完,罗暮衣倏然回答了。   她蹙眉看着风颂。   “三日?”   “是。你呢?你的答案,是多少日。”   “……”风颂却因罗暮衣的话震撼了。   他缓了缓,才轻声道:t z“我的记忆里,去岁三百五十四日,有八月时光,二百四十日,我都住在荆岫宫。”   夫妻二人对视。   罗暮衣的眼也睁大了。   不过两句话,二人皆陷入震撼之中。   风颂望着罗暮衣,忽觉心如死灰复燃,冷去的血液也再次涌动。   他曾以为走入死路,但倏然又见一条路。   虽然还有些问题没解决,过去二月的郁塞,似打通了一半。   但为何会这样?   困惑,恐惧和后怕也在他心里升起、盘踞。   风颂本想深究,但望着罗暮衣,他心里发酸,那压抑了两个月的情绪,涌上心头。   风颂本想忍住,但不解、忿忿、痛苦,似全冲上眼。   竟是眼泪落下,滴答滴答。   都落到了罗暮衣的榻边。   他抬眸道:   “我这几个月,日日都在想,你为何如此。”   “我想不通。”   “今日才知……原来如此。”   罗暮衣本在思考风颂的话。   她陷入巨大的震撼中。   人的想法是复杂的,人也总是相信自己的记忆。   当陷入惯式,有人的话挑破惯式,人只会觉得当头棒喝,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直愣愣坐着,觉得很凌乱,怀疑,惊惧,震惊压在她的脑中。她的手动了动,却也理不清头绪。   她回忆起过去,这是她过去两个月总会想起的场景。   那一夜夜空旷的荆岫宫,她灭了灯,一人望着上方,瞪着那似在跳舞的壁画。   她就这么看了一夜又一夜,少则一个时辰,长则三个时辰。   但她如今,心中也猛然跃起一个疑问:   为何她的记忆中,她都看着壁画呢?   既入寝宫,独她一人,哪怕无人相伴,她真的会看这么久壁画么?   罗暮衣全身的血都在逆流,手微颤。   但一旁,风颂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   高冷的剑修,眼泪无声落下,却多如断珠。   她还从没看过这般模样的风颂。   他眼泪不止,似忍不住伤心。   ……罗暮衣何时见过风颂这样的一面?   她止声,风颂却忽然又把头埋到了她的膝上。   罗暮衣:“………”   ……她的手张了张,身子都僵了。   她不习惯。   不习惯,亲近。   但是,不知是风颂话语的影响,还是怎么,她忽然觉得,这种亲近让她感到久违的熟悉。   罗暮衣的手僵在空中。   少许,鬼使神差,她的手,碰了下膝上的人。   她的手,触碰了他的头发。   风颂抬眸,红着眼眶,凤眸清澈。   “……”   两人都止声,本有很多话该交谈,但他们都一时不知说什么。   而刚刚不过几句话,二人心中都激起了骇浪,只不过风颂情绪失控,二人并无交谈。   此时对望,二人皆察觉对方的耳朵传来热意,互相望一眼,都避开了对方的眼。   一道风啸。   一片叶飞入了屋中,二人猛地清醒。   风颂整理仪容,仓促间抬眸。   那叶是传声。   凡毓温柔的声音:“已抓到细作。你不是要帮我审么?来一趟。”   自然是在对罗暮衣说。   ……   他们很快赶到了凡毓让罗暮衣去的山阁。   山路遥遥,一路上,寒风冽冽,二人朝上走去,风颂却突然拉住了罗暮衣的手。   他握得很紧。罗暮衣一僵,但想到方才推出来的让人惊诧可能,她没松手。   ……之后,还需要对方才的事谈谈。   二人到了凡毓的地方,凡毓对他们如今的表现有些错愕,挑眉。   但大概是细作身份敏感和事情棘手,他脸色很难看。   而进入山阁,罗暮衣松开了手。   风颂:“……”   先前他在意岑浮,在意凡毓,也极其没有安全感。   方才的对话后,虽然那心里绷着的弦似得了舒缓,但不知怎地,如今罗暮衣的一举一动,也让他更为紧张。   “捉到了?”罗暮衣则问了细节。   凡毓脸色很难看。陆娘子也是,她告诉他们,两个细作竟然是陆娘子身边的亲卫,都是被陆娘子去年在山中救下的半妖。   乡人待他们不薄,陆娘子也把他们当半个子女。但因为被北秦城收买,不断地朝外送消息。   “你是妖啊?怎么敢向外送消息?”陆娘子忿忿地、痛心地骂地上的血人。   那是一个女半妖和男半妖,二人都面带不忿和害怕,想是来的路上边受了酷刑,女半妖骂道:“陆娘娘,你都嫁给了一个人族泼皮,便忘了自己的本家,我为何不能为自己谋好处,去寻找外面的出路,那又怎么了?你们……”   凡毓直接上前打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扇肿了女半妖的脸,冷笑道:   “不过是陆当家没有许你的亲卫之职,你便生出如此怨毒之心?那过去便所有好处不要拿,不要如今拿了好处,来鸣不平。”   凡毓平时对着温声细气,但此时已露出狠戾的一面。   罗暮衣知道凡毓最恨背叛者。   凡毓让人把二半妖吊起来,用细刀一片片地把肉剐下来,放到火上烤给他们闻。   “爆烤妖崽。”凡毓露出了一个秀气腼腆的笑容,“不想吃自己的肉,就把传出去过什么消息说出去……还有,说清楚如何下毒。”   两个半妖开始尖叫。   不多时,凡毓还有很多花样。不少,罗暮衣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她以前便这么对仇人的。   她本以为风颂看不惯,但回首,风颂不过抿唇,低头站在她身后,不过不看。   ……是,仙修和魔修在这方面观念和道不同,也不必互相干涉,不过睁半只眼不看罢了。   “……”罗暮衣又垂首,说实在话,想起方才的事,她心思也有点乱。   但她尽力跟上审讯。   而很快,两个细作交代了如何用北三城给的毒为霍二下药,还有如何把凡毓和陆娘子的行踪尽力告诉外面。但在凡毓保护下,陆娘子和他都多少神出鬼没,没有外报多少出去。   “你们……你们竟害死了那么多人?”听着他们下毒路上害死了不少乡人,陆娘子愤怒至极。   陆娘子本来还有求情的架势,如今全然没有了。   滋滋……两个人的脚掌被烤熟了,被砍下来时惨嚎。   罗暮衣不知怎地,看得有些饿,竟想起了过去望北台的宴会……但都是风颂来之前了。   她垂眸,却忽然抬眸问:“你们只下了幽都草么?”   这一问,让所有人愣住。两个细作已经被折磨得半疯,说不出个所以然。   “幽都草,是啊,只下了幽都草。”   罗暮衣眼却忽然映起红光。   那红光,可以控人心智,若是对方修为远比她低,会感受到可怕的痛苦,让人毕生难忘的痛苦。   罗暮衣在装斯文和不想见血时,会用这种精神攻击。   她负手,然而,任由两个细作惨嚎,他们都没说出什么。罗暮衣遗憾放下手,看来他们真不知道了。   而侧头,风颂正担忧地看她。   他一双眼似可以说话。   罗暮衣过去看不懂,如今突然明白,他在担心她的毒,抿唇。   她也担忧。   而两个细作昏迷,又被喊醒后,凡毓道:“你二人休息休息,看我们上下道菜。”   他话音落下,只见另一人被提来,正是一个穿着猎袍的男子。   那男子也半边身子带血,身材魁梧。   被拉上来,这个男子目光阴冷,身上是缚灵锁,饶是重伤也在挣扎,散出杀伐之气。   而这种气质……不属于普通修士。   罗暮衣熟识这种气质,蹙眉:……魔蝎使?   凡毓:“这正是接应这两个细作的人。”   罗暮衣心道,竟身份如此之高?   而男子冷冷瞪着他们,紧要牙冠,似十分用力。罗暮衣很快听陆娘子说:“这人,骨头更硬,什么不说。”   罗暮衣闻言,却一脚把这人踢到地上。   她十分熟练,长刀插入其背部,挖出了一块肉,肉中跳出毒蝎,她杀了毒蝎。   用风咒卷起毒蝎的尸体,飞向远方,那是魑魅海的方向。   做完这些,她淡淡道:“你的蝎子还没醒,等醒了,其他也发现不了你真正的踪迹。”   男子原本还硬撑的嚣张脸色瞬间变了,也因为疼痛面目都是冷汗,大叫:“你……你什么人?怎么会……怎么会知道蝎引术?”   “你,你难道也来自幽圹,是何人,敢背叛魔皇四魔主,和此处之人沆瀣一气?!”   ……是四魔主之一。   罗暮衣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   她拿起对方令牌,看了眼:“钟尧,驻北魔蝎使,司北地督查之责。我记得,你和北秦城城主,是姻亲。”   男子脸色大变,却又冷笑:“所以,你们要知道,动了我,你们都得死……”   “不动你啊,不过是问你一些问题。”罗暮衣负手道,“为何岑煜已死,还派人去魑魅海?”   那钟尧困惑,似不知道罗暮衣为何问这个,他寒声道:“北三城的事,我怎么知道。”   然而,凡毓却再次轻笑一声,道:“上下一道戏啦。”   这戏,正是这北域恶人过去对刑的戏称。   凡毓派人端上了一盆火星四溅的大锅,里面全是滚烫的金豆。   罗暮衣扫了眼,没有阻止。   而凡毓t z一声令下,那钟尧魔蝎使便被堵上嘴,丢了进去。   罗暮衣“哎”了声,只见滚烫金豆砸在了这钟尧身上,她闻到了疯狂蹦跳挣扎、肉被煎熟的声音和凄厉的呜声。   再回首,风颂脸有些白,负手转身,但没说什么话。   ……风颂这种仙修,的确是看不惯这种场景的。但不阻止他们。   “……”不知怎地,经历了方才的对话,罗暮衣心乱,也总是想看下风颂的情况。   风颂大概是察觉她的目光,回首,但眼睛始终有几分湿漉漉的。   罗暮衣:……一年中的二百四十个夜晚,都是如此么。   为何……   她正想着,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回来了。   “爆炒小蝎子。红彤彤,添好运啊。”凡毓还在笑。   那钟尧被提出来时,还在惨呼,身上不少皮被烫掉。   少许,他的口舌自由,气喘吁吁地回答了罗暮衣的话:“……安抚。”   “安抚?”罗暮衣道,“安抚谁?”   “安抚……安抚北三城之民,让他们看见这魑魅海中,妖邪不断被破,便可以安心住在北三城。”   “……”罗暮衣蹙眉,“安抚”,为什么这么说?这个词很微妙。   如果要安抚,那说明,魑魅海已经失控。   但不对,突然增加了那么多人……   罗暮衣冷冷道:“不对。你要么在说谎,要么隐瞒了一半答案。”   凡毓这就要让人再次把那男人丢进锅里。   钟尧忙凄声道:“还有,安抚里面……里面的……”   他似是说不出来。   而凡毓再次让人加把火。   钟尧道:“安抚里面的大妖!”   罗暮衣脸色彻底变了。   “什么意思?”   “安抚大妖?”   凡毓愣了下,却冷笑一声,似不是很意外。   “为何要安抚大妖?”   钟尧抿唇:“……”   “说啊!”   “大妖……大妖可落灵妖之材,可……可筑上等法物!”   “……”罗暮衣是知道这一点的。   先前风樯城幽淩便是这么做。   北三城也参与了?   “但上等法物?北三城的家族财源门路广之又广,何必掺这些浑水?”   “还有么?”她又问。   她也拿起了一旁的金豆,钟尧似本不想说,但随着罗暮衣的双目化为赤红,他一阵惨呼。   罗暮衣已让他体验了痛苦。   “他们,似要诱导一只大妖,去对付一人!”他抬首,气喘吁吁,“疯子,我劝了他们……但那尹东霜和岑望,已红了眼,说什么都要用大妖去对付!秦家,秦家劝了他们!”   凡毓:“你们不过想让秦家撇清罢了。”   “什么妖?对付什么人?”罗暮衣逼近对方。   “什么妖,我不知道,魑魅海天阶妖面目,无人都见过!我阻止后,他们不让我参与,但我只听他们说过什么,什么‘狰’……什么敌系……”   “但要对付谁,我真不知道!不知道!”   ……魍狰。   敌系。   罗暮衣倏然抬眼,她觉得有什么连起来了。   她那中了妖毒的心脏也在疯狂跳动。   “他们要对付的,是不是,南边的,那位魔主?”   她这句话说完,其他人都变了脸色。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凡毓也猛然起身,他伸出手,便是要喊人烧这魔蝎使。   然而,魔蝎使却晕过去了。   “看来……得让他休息一阵子了。”凡毓手掩唇。   “你悠着点。”罗暮衣蹙眉道,“还把人弄晕了,这效率多低。”   “你行那你来?”凡毓嗔道,“方才不是我下手,他怎么会回答如此快?”   罗暮衣:“你记得问清楚北三城为何要毒霍二,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凡毓点头,却道:“对了,还有一事,想让你帮忙。”   ……罗暮衣来之前就觉得没这么简单。凡毓不是主动把什么都告诉外人的人。   她罗暮衣,到底不是中泽乡的人。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什么事?”   “一时破不开玉简。”   “哦。”   凡毓可破寻常玉简,但魔蝎使的到底难破。   罗暮衣作为在幽圹下效命的魔主,自然好破许多。   “行。”罗暮衣道,“但我要你审讯出来的所有结果。”   “什么意思?我不是让你来听了么?”   “你全说了么?”罗暮衣冷冷瞪着凡毓。   凡毓掩唇:“……”   “你为何如此在意中泽乡的事?”   “我怀疑他们在算计南边。”她道。   凡毓道:“……行,一言为定。”   罗暮衣接过了玉简。   上面满是泥土,还有血,罗暮衣抱着玉简,风颂却跟着她,走过来了。   风颂轻声道:“……我帮你。”   罗暮衣:“…………”   ……   罗暮衣擅长破解这些东西。   她把玉简放到了桌上,灵力注入玉简,正在破解。   风颂则坐在一旁,默默看她。   而似乎是想像她证明二人曾经“亲近”过,风颂几乎熟悉罗暮衣的每一个习惯,她做完一件事,他便为她准备好另一件物件。   罗暮衣扫了他一眼,再想到如今的场景,心中生出诡异之感:   中泽乡。   罗暮衣心中再次默念中泽乡。   她和风颂,如今一切异常的重合,似乎都在这中泽乡。   到底怎么回事呢?   她闭眼,在此想起了风颂方才说的话。   一年中,二百四十天……在一处。   二人平日治灾,还有风颂要回仙盟处理一些事,那他除去最后决裂的两月,待在荆岫宫足足有八月。   那便说明,他几乎天天都回荆岫宫的。   但为什么,她的记忆中,她都是一人住在荆岫宫。   和风颂的言辞全然不同。   那目前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风颂在说谎,要么她真忘了。   但是风颂,有必要对她说谎么?他会说这样的谎么?   他可是十年前,她唐突他,他都避开的人。   罗暮衣感到非常的诡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5 17:34:11~2024-01-17 23:3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碧好喝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快更文!!!、橘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坦白局(一)   ◎衣衣:“岑浮背叛了我。”◎   罗暮衣很快把玉简解开了。玉简的记录无法长久保留, 大多数传讯都消失了,通常只有最近五日的传讯。   罗暮衣翻下去,大多是钟尧把细作的消息传向他人, 细作已把她和风颂来到山寨之事传出,但没有提到他们的身份, 得快些离开这里了。   之后,有一条消息, 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霍契还没寻到么?]是有人在询问钟尧。   ……霍契?这不是大霍主的名字么?   为何在找大霍主?   罗暮衣觉得不太对劲, 她继续翻看,却突然站起来。   风颂一直关心她的举动:“怎么了?”   罗暮衣道:“你看看。”   罗暮衣把玉简递给风颂。   这是钟尧和一个未知之人的传讯。   【风樯城那边送不来忘洇散了,所有人都因护符一案入狱。霍契寻不到,暂也不必再送。】   【上次陆康和幽淩送来的忘洇散呢?】   【成功下给仙官后,没有剩下。】   罗暮衣:“……”   风颂:“……”   忘洇散是什么?   这仙官……又是指谁?   ……   罗暮衣把玉简给了凡毓,也试着问了他忘洇散是什么。凡毓不知道。而他得知不少中泽乡的线报从玉简传出, 顿时紧张。   罗暮衣道:“你们得立刻转移。”   当提起凡毓答应与罗暮衣的另一半消息,凡毓把尾巴缠住她手腕, 斜睨风颂:“我只和你说, 不要他在。”   “……”风颂脸白了些, 抿唇,“你去。”   罗暮衣和凡毓独自走出这议事堂,站在了一个圆顶照壁之下。   罗暮衣这才知道了另一个消息:凡毓先前审出, 霍二不知为何去了一趟魑魅海, 细作随他同行,便是在路上下毒。   霍二中毒这么久了?也去了魑魅海?罗暮衣心觉不对。   她想和霍二对话,但霍二未醒, 她又提出想再审讯一番细作。   但凡毓道细作昏迷, 钟尧也咬舌了。   她回到山阁, 陆娘子也正风尘仆仆过来,因为细作一事,陆娘子脸色难看,但把一枚碧玉色的令牌递给了他们。   “这正是二位之前所问的探幽阁引牌。有了此牌,再有我们安排的引路人,二位今夜便可至探幽阁,问心中想问之事。”   罗暮衣去过探幽阁,没有多问,只点头应下。   她接过了腰牌,又跟凡毓说好,去过探幽阁再回来再审问一番细作。   凡毓:“你去吧~”   罗暮衣便和风颂离开了。   ……   积雪凝苍翠,叶干悬冻树。罗暮衣踩在裹着霜露的泥道上,警惕地看着眼前的车架。   这是一辆神行舆,车轮却不是实形的,而是如雾般的火焰。他们正要前往探幽阁,其在北三城外,隐匿在群山之中,方寸术让人不得轻易觅其所在,所以需要引路人。   罗暮衣戴着镶着貂毛的手套,手指按上了冰冷的车壁,她也感受到了t z结界在她指尖萦绕。   她捏诀,自己也覆了一层结界上去。   回头,是引路人走来。这是一个青衣人,也有一个狐狸尾巴,看不见容貌,脸色沉在影中。   罗暮衣要踏上神行舆,风颂却一把拉住她。   罗暮衣回头,风颂的眼神也盈着警惕。   “无妨,我去过,得上去。”   风颂听她这么说,这才松手。   二人踏上神行舆,风颂又布下了一个结界,这个结界可以察觉外部动静,也可以隔绝内部的声音。   他这才脸色苍白地在罗暮衣对面坐下。   ……   罗暮衣之后还是对风颂介绍了一番探幽阁。这是一个出售消息的地方,报酬越多,能得到的消息越有价值,是三旧族之一一个神秘的主事人的产业。   “三旧族?”风颂道,“你是说发起泽谷起义的三旧族?”   “对。”   “但这只是传闻。探幽阁的人,功法高妙,不入世,通过机缘散出门票,我曾有一张,用了,凡毓有三张,陆娘子大概也有,所以先前向他们讨要。”   罗暮衣暗探外面之人的境界,明白对方破不开风颂的结界,便放心说了这么多。   “你上次去,问了什么?”风颂低声道。   “……”罗暮衣沉默,手按箸。   她去问了怎么制服风颂万无一失。   现在想来,也不知是不是浪费了自己的机会。   罗暮衣沉默。风颂也没有再问。   因方寸术,神行舆宽敞,几榻具备。   二人坐在中央的案前,沉默了许多。   还是罗暮衣先开口:“你查到那‘忘洇散’是何物了么?”   风颂:“尚未。但我已传讯去风樯城,命人讯问幽淩和陆康。”   “好。”   “那此次到了探幽阁,你打算去问些什么?”   “问中泽乡,问飞云岭,问魑魅海。”罗暮衣道。   风颂点头。   二人之间再次静默,似有什么话想说,但不知如何开口。   气氛有几分凝固,却见风颂抬眸,轻声问:   “所以,你两个月前,来中泽乡做什么了?”   “我不问为何锁我,我只关心你中了幽都草。”   罗暮衣:“……”   问题是,她也不记得了。   她抿唇,犹疑少许,哑声道:“说实话,我不记得了。”   “……一点都不记得了?”风颂睁眸。   罗暮衣点头。   风颂脸色又白了些。大概是当时的回忆的确让人不快。   他默了会儿,似在思考,少许又道:“方才对话之后,我便一直在梳理我二人身上发生的事。”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定,你是因为我这两个月对你冷淡,你又想不起过去的事了,才决定离开我的?”   “……”罗暮衣抿唇。   她沉默了会儿,语气冰冷:“因为你说‘殊途’。任何人和我说‘殊途’,我都会先走。”   “‘殊途’?”风颂愕然抬眸,他似一时想不起自己何时说过,但认真思考后,他想起来了。   “我是说过……”风颂讷讷道,“但那不是因为……”   “因为我用庶平之人喂妖?”罗暮衣淡淡道,“我没用庶平之人喂妖,我有法子瞒住幽圹。他们现在被我藏在下乡里。但当时我的认知里,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和你解释。我觉得你不会理解,也不屑理解我。”   “你过往的表现就是这样的。”   “……我从没有不屑去理解你。”   风颂道。   道侣二人对视一眼,罗暮衣目光冰冷,风颂解释得恳切。   罗暮衣一愣,她很不习惯风颂这样的态度,让她不舒服,不习惯。   风颂安静了会儿,才低声道:“对不起,你当时表现反常,没一句解释,我很乱,只当……你真的做了那些事。”   他垂眸,“对不住,我没有信任你,是我没想到。”   罗暮衣也目光有几分躲闪,她冷声道:   “罢了。我当时其实也觉得有几分古怪……但我没深想。”   她抿唇,再次回忆起当时她察觉的不对劲。   她那会儿打心眼里认定自己和风颂是无爱的道侣,却觉得风颂表现得十分割裂。   记忆中,他冷淡,不屑问她所有;   但当她质问他为什么因为她离开生气,有什么脸在意“师兄”,他理直气壮到让她脑袋充血。   她觉得他们关系很远,他却总很自然地做一些她觉得“关系过近”的事。   比如,当时风颂在夺魂坡对她有几分冷淡,拒绝她一起跳舞的要求,他夜半还是回来就歇在她榻边的椅子上。   她觉得二人没睡过,他却除夕夜非要跟来,在她面前把衣服脱了。   最关键的是,罗暮衣其实当时也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她怎么就忍了风颂十年?   哪怕有“演戏报复他”这个心理补足她的行为逻辑,她觉得自己是忍不了的。忍一两年得了,谁能忍他十年冷淡,还一直扮笑脸?   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罗暮衣十分相信自己的记忆,只当自己是忘不掉少年时发生的事,又栽了。   但既然他不珍惜,及时脱身就好。   风颂小心观察罗暮衣的神色。   二人如今目光疏冷,身体也互相远离,倒似真应了那句:……至亲至疏。   罗暮衣垂头。   他却试探着,又鼓起勇气问:“那你和岑浮……到底是何关系,你真想着他么?”   近日因为“岑浮”二字,风颂所受折磨,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   甚至,他现在想起这两个字,都饱受折磨。   他最早想到这两个字还有愤慨,现在只有哀求,想求罗暮衣不要走。   他压住心中的感受,哑声道:“我听凡毓……说他‘恶心’。”   “所以,你真还念着他么?“   罗暮衣:“……”   她的手一颤。   她还没做好把事实剖给风颂的准备。   而且,大概是小时候的经历,大概是父母的影响,她习惯性地讨厌思考自己过去所做的事。她从不后悔,也不思考对错。   罗暮衣再次抬起头。   风颂看到她的眼神,却十分心惊。   她的眼中再次充满了防备。   风颂心痛难耐,忍不住哽咽道:“求你,告诉我这件事的答案。”   “我很在意。”   “我绝不借此缠着你。”   “……”罗暮衣本打算一个字不说,但对上风颂,却愣住了。   他眼眶泛红,竟似再要伤心落泪。   显然,岑浮的事让他悲痛欲绝。   竟这么伤心么。   那到底说不说呢。   ……承认还是不承认呢。   风颂垂眸,眼泪却顺着他的脸落下,滴在案上。   罗暮衣抿唇,罢了,之前的事足够让风颂得知所有真相了,她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别哭了。”   罗暮衣无奈,扭开头,“是。我骗了你,我不爱岑浮,我恨岑浮。岑浮背叛了我。”   “他利用我,所以我杀了他。”   “因为承认杀他会引起很多麻烦,我对外装作因为他的死悲痛欲绝。”   “……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修了下。-1.22   ———   感谢在2024-01-17 23:30:52~2024-01-21 17:1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韭菜 8瓶;臭豆腐不错 3瓶;少年人愿成妖 2瓶;江月、莫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坦白局(二)   ◎风颂:“所以,你还记得什么?”◎   风颂猛地抬眸, 难以置信地看着罗暮衣,似半晌反应不过来。   他是想求一个真相,但是, 没想到是这种他以为的完全相反的真相。   她……杀了岑浮?   “但他死之前,你们不是……已经议亲, 传闻中你对他极好么?”   “哼,我不对他好些, 他怎会放松警惕, 任我杀?我不对他好些,不是人人都怀疑到我头上?”罗暮衣道。   “……”风颂凝注罗暮衣,脸上还有泪珠,他欲言又止,张了张唇。   罗暮衣知道他想到哪里去,没好气地道:“但放心, 我过去对你好,没有杀你的意思。我要杀你俘虏你时就能杀了。”   “只有对不起我的人, 我才杀。”   风颂的手紧握, 指节苍白。   “那为什么……”   他话未说完, 罗暮衣低头:“只是他合适,我用他说谎。”   “为什么一定要用岑浮说谎呢?”   “……”罗暮衣闭眼,没说话了。   她平日对风颂太好了, 怕不搬出岑浮, 怕没人信。   但这一点,她说不出口,她现在也知道矛盾点了。   风颂却幽幽地看着罗暮衣, 他不明白:罗暮衣到底是失忆到了什么程度, 又把他对她的情意误会到什么程度, 才能对她说出……他是岑浮的替身?   二人之间的氛围再次僵住。   他们之间有一堵墙,罗暮衣不敢出来,风颂进不去。   罗暮衣的样子,似心里有事,也对他有怨言。她没有说出所有。   这真是失忆,就能造成的么?   风颂哑声问:“所以……你到底还记得什么?你记忆里,我是什么样的?”   “……”罗暮衣这才睁开眼,凝注风颂,目光冰冷:“你冷淡t z,不理人,比如成婚两年后我让你来荆岫宫,你说我粗鄙蛮横,你要去见大长老一家;   比如,成婚五年后,我闯了你的清雪宫,你却一脸防备,不让我碰你;   又比如,成婚七年后,我送法宝琉璃玉与你,你也不见人影,一日后,才得玉简上一句冰冷的‘魔主,多谢’。你去照顾你的弟子去了。”   她垂眸,淡声说着,似是对这些事毫不在意,“记忆里,这些事的细节很逼真。”   “我无法视为假。”   “……”   罗暮衣又问:“所以这些你的记忆里,发生过么?”   她抬眸,目光专注。   风颂脸色却变了。   他形容还因为失态有几分狼狈,此时却涨红了脸,嗫嚅半晌才道:“发生过。”   罗暮衣:“……”   风颂:“但是……那不是在吵架时才发生的么。”   ……风颂的脸有些烫。   他和罗暮衣的确如此。成婚多年,时不时吵架。   但哪对道侣不吵架?更遑论他们性格如此不同。   他吵架时,生气的表现是疏离,甚至会疏远地喊她“魔主”;   罗暮衣吵架,生气后则会发疯,随时能重演当年强夺他的场景,把他藏起来摆弄得十分狼狈和屈辱,丝毫不顾他感受。   风颂双脸生起红晕,抿唇。   罗暮衣看他模样,感觉他怪里怪气的,蹙眉。   风颂醒神,却明白如今的问题在哪里,罗暮衣只记得他们的吵架,似不记得其他时候了。   “那你还记得……其他事么?“风颂道,“你我共筑温蔼之界阵法图,你我共破夺魂坡民乱,还有,百尸崖的魇乱……”   罗暮衣冷淡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得。这些方面,你很好。”   风颂:“……”   他死死地盯着罗暮衣。   那她都记得啊。   同生共死的记忆,她没丢。   他的手紧握成拳。   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让她冷淡成这般,全然否定过去十年。   等等,“这些方面”……   风颂突然意识到,这些方面,和情爱无关。   “那些夜晚,你还记得么?”风颂问。   “‘那些夜晚’?”罗暮衣愣了愣,摇头道,“除了你受伤,我迫你在荆岫宫休养的那几夜,不记得。”   风颂:“……”   却听罗暮衣问:“所以,是什么样的夜晚?”   “……”风颂道,“就是,和寻常夫妻一般的……那些‘夜晚’。”   罗暮衣吃了一惊,冥思苦想了番,低声道:“我的确对此没有记忆。”   风颂脸色更为苍白。   “那成婚两年后元月初三‘镇地’,我们在祈福祭仪后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祭仪?”罗暮衣凝眉。   她的记忆里,当时初三,她也去了西边的田野“镇地”,为望北台祈福。   但她的记忆里只有公事。   当时,祭仪结束,她似十分无聊,便一人去了西边田野后的山林,她坐在树上看了一晚上月亮,吹了一晚上冷风。   第二天才回来,风颂也没等她,先回去了。   “……”罗暮衣也是这会儿,倏然发现不对了。   “镇地”如此重要的事,她真会如此感性,一人在树上吹一晚上冷风,虚度光阴么?旁人不会唤她做更重要的事么?那会儿的望北台,可是百废待兴。   罗暮衣有时是有些情绪化,但她绝不是喜欢春花秋月感伤悲秋的人。   她如果真去后山,一定有比和下属待在一起更重要的事,拌住了脚。   她抬首,望向风颂,等待他的答案。   风颂本还期待望她,见她神色,脸上血色更是少了些。   “我们说,此后同舟共济。”   他低头,“看来,你也不记得这些了。我知道了。”   风颂脸色越来越白。   他闭了闭眼。   他不傻。   他已看明白,看来,是有人或有什么东西,把罗暮衣的记忆,和他最深情厚意的部分,全部拔去了。   风颂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做,以及怎么做到的。   但他心里,倏然生出一股许久没生成过的极恨。   到底什么东西,对他们出手,把他和罗暮衣的情感搅成这种支离破碎的样子。   血气涌上心头,风颂低头,咳嗽起来,捂住嘴。   罗暮衣本也陷入了沉思。   她没想到自己和风颂,竟还有这般诺言。她也震惊。   她记不住。   她一片乱麻,想要理清,但见风颂又咳嗽起来,面无血色,她忙抬首:“你又毒发了么?”   风颂摇头,却似忍着一口气,问:“那我们还和离么?”   他目光潋滟,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和离了吧?”   他又轻声道:“……镇地之夜,可不是我们唯一的誓言。不过你忘了。”   罗暮衣:“……”   她一下不知道怎么答。   她是个反应比较慢的人。   对一个人的失望积累够了,她就离开,绝不回头。   她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忘了一切,才作出了如今的决策。   如果是别人,罗暮衣会怀疑这个人别有目的在说谎。   但对上的……是风颂。   罗暮衣虽然怀疑过风颂对自己的感情,但坚信风颂的人品,他不会对此说假话。   他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利用情爱来达到目的的人。   而风颂说的话,也让她震惊,她一点都不记得。   所以,要她立刻把他描述的事情,当成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也是做不到的。   “我不知道。”罗暮衣说。   风颂:“……”   罗暮衣又垂眸:“但如果我真说过那些话,你以后也未背叛我,那我会做到的。”   “……”风颂无言,半晌,才哑声道:“……我永远不会背叛你的。”   他说完,却垂眸,指尖都失去血色。   他想要答案,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原来,人的感情真的能够随着记忆的失去淡掉。   十年时光,不过化为她平淡的守诺。   但……   风颂想到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又明白如今的情形多么难得,多么柳暗花明。   不分开就好了。   来日方长。   那些誓言,他总能让她再愿意说出来的。无论她想没想起来过去。   风颂想着,却突然又咳嗽。   他的脸色苍白,手背也暴起青筋。   “你又发寒毒了么?”罗暮衣忙抬眸。   风颂摇头:“我解了蠡毒后,便好多了,服药便好。”   风颂召出缓解毒征的药,服下。   却突觉一只手在轻拍他的背,为他顺气。   风颂错愕抬眸,只见罗暮衣站在他身后。   二人对视,俱是一愣。明明十年夫妻,但因为如今的局面,不过是普通的顺了下气,竟都忽然觉得……古怪。   罗暮衣是忸怩。   风颂则是和罗暮衣疏远太久,见她这般,不习惯,仿若还在梦中。   他愣愣望着她,眼眶红了。   罗暮衣收回手,背到身后:“吃完药了吧?”   “……吃了。”风颂仰头看她。   罗暮衣:“那歇息一番吧。你今日为我和霍二解毒,耗了不少功力,我也在采药时发了毒,离到探幽堂还要一段时日,都得歇歇。”   “好。”风颂道,“都听你的。”   “……”   半晌,风颂坐在榻上,没动,似在等待什么。   罗暮衣扫了眼他,张了张唇,道:“那边的幕帘后还有一张榻,我去那里歇息。”   “……嗯。”风颂僵了一下。   罗暮衣去了。   ……   然而,说是歇息,风颂根本难以入眠。   他和罗暮衣的榻一帘之隔。   枕在枕上,风颂思绪凌乱,想着失忆,想着岑浮……还有凡毓。   ……到底是阴差阳错,还是有人算计,才让他和罗暮衣的关系变成这般。   道侣成怨侣,成陌路。   风颂想着这一切,气血翻涌,无法睡着。   他心里也产生后怕。   如果他和罗暮衣风樯城没有偶遇再见,会怎么样?   如果他没有想通,没有接受所谓“岑浮”的存在来追罗暮衣,那会怎么样?   他们会成为陌路,甚至互相恨下去,直到彻底分开。   罗暮衣也永远会以为,那十年什么都不是。   他们都会彻底否定那十年。   风颂想到这个可能,就恐惧到心悸,也对罗暮衣如今的疏离感到恨和彷徨。   恨,是因为如果有幕后黑手,那他一定会很恨此人。   彷徨,是他发觉,罗暮衣也不是一定会爱自己的。   看上去,她失去记忆后,对他也没有多少情愫了。   风颂难受得要死,他在想,如果两个月前,他没有闹脾气,会不会不一样。   两个月前……   然而,想到这里,风颂却倏然坐起来了。   “……两个月前?”   他倏然睁大凤眸。   因为他从头梳理了一遍两个月来发生的事。   他接到命令要去中泽乡治灾,罗暮衣突然说有故人在,不让他去,锁他,他生气,逃出后,独自去治了灾。   但因为受伤,好面子,他不想让罗暮衣知道自己没听她的没讨到好,所以冷脸对她。   但是,她竟也多日也没来,他问她行踪,她的人也不说,他更生气了。   所以,她再次拿着暖玉棋出现,他不见她,她进来后,他也说了重话,让她离他远点,自重些。   风颂闭眼,再次思考了下细节。   所以,罗暮衣……当t z时应该就失忆了。   但是,暖玉棋,他仇人刘泉焕的令牌,还有她笑着说“阿颂,我一起睡”,在林中亲他……和过去她有记忆时并无差别。   唯一有差别的,是他的态度。   她不在乎么?   不,她留有情。   她给了他机会的。   是他没有抓住。他一未察出她的不对劲,二还用冷淡让她的误解越来越深。   阴差阳错,她从错误的记忆和他的态度拼凑出“真相”,把一切都拼凑错了。   他一步错,步步错。   风颂的眼都红了,他猛地扭头,看向罗暮衣的方向,静悄悄的。   他起身,深吸几口气,朝罗暮衣的方向去。   ……   罗暮衣在歇息。但实际上,她也没入睡,她在自己混乱的记忆里打转。   记忆,是一个人最信任的东西?   她把手放到眼上,看着自己的手指伸张。   但真实发生的事,竟和记忆不同吗?   而榻边的动静让罗暮衣猛地扭头。   她放下手,却见风颂赤脚抱着他的缎袍过来,双目赤红地凝注她,似有很多话要和她说。   “……”罗暮衣有点不习惯他的眼神,手按住榻边,坐起来,“干什么?”   风颂抿唇,而后轻声道:   “既然说清楚了,我们一起睡下吧。”   “……”   “不要分开歇息了。”   “过去……都是不分开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1 17:13:27~2024-01-21 18:1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795957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三个回答   ◎“喜欢你。”◎   罗暮衣:“……”   她完全没料到风颂会说这个。   她的手紧按身侧的刀, 默了半晌,哑声道,“对不起, 我还不太习惯。”   她习惯情感状态的转变需要时间。   一日前,还决定和风颂分开。   他突然过来要求一起睡, 她无法习惯。   风颂手一颤,抿唇:“……”   他垂眸, 似有些失落, 温柔的凤眸盯着罗暮衣,轻声道:   “无妨,日后再慢慢习惯回来……来日方长。”   “我就守在另一边。”   风颂回首,手却再次紧绷,罗暮衣看到了他手背曝出的青筋。   他似十分失落,因为寒毒, 一张脸惨白,身形也十分单薄。   罗暮衣抿唇。   如果真是她失忆忘了一切……   “……”罗暮衣不知怎地, 开口道, “罢了, 先你上来吧。”   然而,话说出口,她又一愣。   ……她又嘴快了。   罗暮衣有些懊恼。   风颂却猛地回头。   二人目光对上, 风颂凤眸都放出了光。   罗暮衣实在不想看风颂这样的目光, 扭头。   风颂却快步走过来,在她榻边坐下,又把脚放上来。   他已躺到了罗暮衣旁边。   罗暮衣:“……”   二人对视, 忽然都有几分促狭。   她背过身去。不习惯。十分不习惯。   而身后, 风颂的鼻息传来, 也似有几分不稳。   二人陷入静默之中。   ……若之前还能歇息,那现下根本无法。   罗暮衣知道风颂在身后,只觉得如忙在背,回头,却见风颂凝望着她,眼里竟有几分痴。   “……”罗暮衣抿唇。   风颂的手,抚在了她的头上。他的手指都是薄茧,因为寒毒有些冷,但动作温柔。   “歇息吧。”   罗暮衣十分不习惯。   “好。”她道。   ……   不久后探幽阁到了。探幽阁位于北凡城之外,深山之中。那里的方寸术比起中泽乡荒山山寨更为复杂。   罗幕衣起身时,却见风颂拉起她的手。   “做什么?”   “过去你我一起歇下起来后,都要拉手一刻,说会儿话。”   罗暮衣:“……?”   大概是罗暮衣目光过于锐利,风颂也知道自己说得不靠谱,抿唇低头。   “你想说什么?”没想到罗暮衣问。   “说喜欢你。”   “…………”   罗暮衣实在不太习惯这样的风颂。   她压低声音:“探幽阁到了,还是先出去吧。”   风颂依依不舍地松开罗暮衣的手,目光黏在她身上,直到外面的引路人敲窗,他才松开了手。   少许,他们在引路人的帮助下,走入了这探幽阁。   一个老人正坐在中央,头上披着青巾。   “你们来了。”苍老的手在罗暮衣眼前晃了晃,“三个答案,换三个承诺。先签灵契,之后索要承诺。”   “……”罗暮衣蹙眉。   她上次来可是提前说好了条件。   她问了怎么样才能制服风颂,对方让她杀死一个人,她便把那人暗杀了。   但现在,若是三个承诺之后索要,那不定数可太多了。   “三个承诺必须要有限制。”她说,“不然不定数太多了。我信不了你们。而且我怎么知道三个回答值不值得?”   “要命的问题,险些把你和道侣拖向灭亡的问题,难道不值得你的三个承诺吗?”   罗暮衣大吃一惊,看来对方已经知道她面临的情况。   风颂听到“要命”,也疑惑地看了罗暮衣一眼。   “你总得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承诺吧?若是你让我和我的道侣自杀,我们总不能听你的吧?”罗暮衣道。   “自然不是这样的。”那老者抬头,声音苍老,却带着古怪的温柔,“魔主,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死我活,损人利己。也有另一种情况——我们可以共同获益。”   “我许诺,我要你们做的事,绝对对你我都有利,这可以写上灵契。”   “……”罗暮衣听对方已经看出他的身份,不由更为吃惊,却还是不愿意轻易应允。   风颂却已挡在罗暮衣面前,寒声道:“这灵契,我来签。”   罗暮衣回头正要阻止,老者指着罗暮衣说:“那不行。我的回答,是为她准备的,那都与她相关多些。他有些事,也不想让你知道呢。”   罗暮衣再次沉默:“……”   风颂回头看她,目光锐利了些,似在探问她到底瞒了什么。   罗暮衣低声道:“我签灵契就是了。”   “你……”风颂还想说什么。   罗暮衣:“我不会出事。把我丢在最危险的环境,我也会活到最后。”   “……”风颂抿唇,虽然明白罗暮衣说得在理,还想阻止,罗暮衣却已经站到了老人面前,“我想知道答案。”   但同时,罗暮衣也陷入了纠结。   一方面,老者的话不明不白。自己日后极可能吃了亏去。   毕竟,就算互相收益,这些话之间还是有漏洞的。   “可以交易,”罗暮衣说,“但我要加一条。”   老人怪笑一声,她摇摇头:“但你,可不能自己决定或要求更换我指定的三个承诺。”   罗暮衣沉吟了瞬,道:“我只不过想添加一条法则,确保互益。我保证,承诺的决定权在你,你是判断者。”   “这样可行?”   老者抬起苍老的眼珠,凝注罗暮衣,大概是许多人提出这样的条件,老者眼中多出几分不屑,却道:   “哦?说来听听。”   罗暮衣道:“我不判断承诺是否可行。但你需自问,是否会始终保证我和道侣的根本利益不受损?是否这个承诺不涉及任何悖论?如果答案为否,你必须更换承诺;如果答案为是,则可履行承诺。”   “这样,还是你为判断者,我不是。”   老人一愣。   罗暮衣这话说得绕,但的确如她所说,判断者是她,不是老人。   老人脸色微微变了:“魔主,你倒真是精打细算,一点风险也不愿意受。”   魔主。对方道出她的身份,罗暮衣心中微愕,不动声色:“行么?”   老人道:“可以。”   之后,他们飞快地签订了灵契。   风颂也把灵契看了遍。   老人对罗暮衣道:“你道侣留在外面,你单独进来。”   罗暮衣点头,进去了。   地板响动。   不久后,罗暮衣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   ……   “你知道我们探幽阁回答问题,一向随心所欲。”老人道。   罗暮衣点头:“我知道,我来过。”   探幽阁,鲜少直接说出答案。   她上次来,对方只给他说了个“雷”字。   于是,她利用风颂的天雷劫,把他制住了,他那会儿很不服气。   罗暮衣负手,把思绪从风颂身上挪开,盯着老人。   老人抬头,看向那浮空的柜:“那我来猜一下你的第一个问题,你想知道你两个月前,来中泽乡做什么了是不是?”   罗暮衣困惑凝眉,她的确想知道。   “请说。”   “我与你一个位置,那里有丘断锋的尸体。你能找到答案。”   罗暮衣:???   丘断锋,那不是风颂的同僚么?北城仙督,两个月前,去飞云岭闭关。这是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   “他死了?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已经回答完了。”老人道,“你找到尸体,就能得到答案。”   “……”罗暮衣只觉探幽阁这承诺真好赚。   但探幽阁一向如此回答问题,其千年不倒,也必有其后台。她忍下了。   罢了,她也算得到了重要的信息。   老人t z转动机关,也不看罗暮衣:“我猜你的第二个问题,是问幽都草和忘洇散。”   罗暮衣张了张唇,本想打断,对方却已经说下去:   “风颂除了蠹毒,的确中了忘洇散。这种毒,可以让人发旧疾,神不济。”   “……什么?他真中了忘洇散?”   罗暮衣猛地抬头,先前解开的细作玉简中,提到风樯城提供的忘洇散药了一仙君。她当时就猜测是不是风颂,如今得到答案,却也愕然。   怎么回事?谁在算计她和风颂?   老人:“但这不你们失忆的全部原因。二毒混合,只会让人神识重创,失忆,还需要一个条件。”   “自己解。”   她丢给罗暮衣一支竹签。   罗暮衣敏捷接过,只见上面写着几句话:   [幽都草迷离,忘洇散无迹。   是谁后来冒雨到,机关算尽成笑言。   海清双水流, 月落斜雁飞。   何处避魑兽?千里逢迎,登高却小心。](注)   罗暮衣:“………………”   她抬头,瞪着老人:“这是不是欺负人了些?”   “不能直接说答案么?我若解不开,怎么知道这对我是否有用?”   “对你有没有用,你自会知道。”老人却冷笑一声,“探幽阁,有探幽阁的规矩。”   “但……”   老人却不顾罗暮衣说话,打断:“第三个回答……”   “等等,”罗暮衣忙道,“这个问题我想自己问。之前的问题都是你决定的。”   最后一个问题,她要抓住机会。   “我想问,我身上的妖毒,到底是什么妖造成的?”   “你急什么?”老人却白她一眼,“灵契道,只给三个回答,所以回答什么,由我决定。”   罗慕衣心中气血翻涌,但她之前也知道灵契,多少想知道一些信息,只得忍下。   见她面色不善,老人却道:“不过,你的这个问题,答案已经给你了。”   “给了?什么时候?”罗暮衣问。   “正是方才。”   “…………”   “就在那竹签里。”   罗暮衣讶异,再次拿起竹签,但半晌看不出所以然。   但见老人在机关声中,又拿出一物,“探幽阁第三个回答,回答你心中另一问,这些事到底是谁指使的?”   老人竟是把一面铜镜递给罗暮衣,上面附着一层黄纱,纱上用笔描有许多横线。   此外,镜子的前端,有一枚金针,似指向什么。   “明日辰时正,对着正南,照一次镜子。明日戌时正,又照一次镜子。你能得出答案。”   罗暮衣:“……”   “这答案,就不能直接说吗?或者再给些暗示么?”罗暮衣实在忍无可忍,”你直接说,我们都省事。你知道,我现在时间很紧,若是误了事,可没人履行这三个承诺。”   “放心,误不了你的事。”老者却寒声道,“而且,只有蠢才,才直接索要答案。”   罗暮衣要气死了。   作者有话说:   注:引用了一些字谜。   ———   感谢在2024-01-21 18:19:46~2024-01-22 23:2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灯不明 14瓶;韭菜 5瓶;莫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推出的“真相”   ◎“原来是你。”◎   “托我向你的老相好问好。”老者突然说。   “什么?”   “三个月前, 我可是任他在我这里,看到了了不得的事。”   ……   罗暮衣心事重重地走出来。风颂正在等她。   罗暮衣却回头看了一眼空旷的屋。这探幽阁过于神秘了。   “如何?”风颂问。   罗暮衣沉眸:“……得到了一些线索,但不够。”   她想到自己的第一个线索, 抬头看风颂:“对了,关于丘断峰, 我有一事告诉你。”   ……   飞云岭。   不过暂别中泽乡,他们便又返回。不过这次罗暮衣按照探幽阁给的位置, 找到了一个山洞。   他们已经告别了引路人。   在路上, 风颂听说丘断峰已死,脸色变得极不好看。   少许,罗暮衣到了那后山之中,脚踩枯叶和积雪。风颂下马,手上却捏着罗暮衣刚刚给他的竹签。   刚才在路上,他们便讨论了线索。   第一, 丘断峰的尸体是一定要看的。   第二,风颂和罗暮衣一起中了毒, 这值得思考。而竹签上的谜题, 二人也要解。   罗暮衣不喜欢看诗词, 看了半天没看出所以然,风颂便先解了。   “前两句,在写幽都草和忘洇散, 而下面那句, ‘是谁后来冒雨到’,是一字谜。‘谁’留‘后’为‘隹’,冒‘雨’为首, 那便可合为‘霍’字。”   “啊?”罗暮衣愣道, “霍?”   她寻思, “这‘霍’难道是指大小霍主么?但他们中毒我们不是早知道么?探幽阁把我早知道的事儿跟我说什么呢?”   她顿了顿,“不对,凡毓那处说这小霍主中了幽都草,但是可没说忘洇散和他们的干系,还有这后面,一句‘机关算尽成笑言’是什么意思?”   “对不住,小衣,我未拆出来这句谜底。”风颂道。   罗暮衣:“无事,我也没猜出。”   这只能放一放了。   风颂又道:“但‘海清双水流, 月落斜雁飞可解’,当是一个‘毒’字,以字形合字,正好可应幽都草和忘洇散可融毒之效。”   罗暮衣点头,这个她当时也看出来了。但为何,既然二者相融为毒,要把“霍”的放在“毒”的字谜和两种毒名之间,之前说的另一种条件又是什么?   “那最后一句呢?”她问风颂。   风颂:“‘何处避魑兽?千里逢迎,登高却小心’同样包含字谜,‘千里逢迎’为‘重’,‘登高却小心’为‘惊’。但我没太明白,就是想说什么。以及魑兽是指……”   “会不会是指‘魍狰’?”罗暮衣道,“‘魑’替‘魍’,‘兽’替‘狰’……”   二人解了半天,都十分茫然。第三个镜子,罗暮衣拿起来观察半天,她注意上面的针似是日晷的形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得到。   二人唯有将此事按下。   一进山洞,风颂便抓住罗暮衣的手,护在她身前。   罗暮衣蹲在风颂身后,放出了她的蝎子。   蝎子有了回音,她身形一跃,便朝前方去。她拉开了那枯萎的藤蔓,只闻到一阵腐臭,脸色大变。   只见这里有一具尸骨,身穿黑袍。而大概是因为在高山之上,温度极低,其竟还没有化为白骨。脸上又腐肉,极为可怖。   罗暮衣察觉到四周似有法阵,心道必须快点。   风颂讷讷道:“邱师弟……”   他的手按住对方的灵脉,变色:“经脉寸断。”   罗暮衣观察四周,地上脚步凌乱,血液四洒,剑印遍地,是他逃跑时就受伤了,被人逼到了此处。   风颂的目光又落到对方的腰间。   罗暮衣扯下,那是芥子符,但被人清空了,里面却似有药渣。   风颂:“我来识一番。”   他接过,嗅了嗅,脸色却倏然再变。他一双脸突然失去血色,似神识受到攻击。罗暮衣扶住了他。   只见风颂面色惨白,冷汗连连,手也倏然冰冷,竟似再度毒发,罗暮衣一把把芥子符抢去。   她心道:“这难道便是忘洇散?”   她再次低头,却倏然看见一物,正插在尸体腰上的伤处。   罗暮衣又变了脸色。   “小衣!”风颂忽然唤她。   只见远处蝙蝠飞舞,那是发狂的妖突然从洞穴上方倾泻而下,攻向二人。   那妖力极为阴毒。   风颂又发了毒,罗暮衣按住他的灵脉,一把抱住他,飞了出去。   那妖群撞上她撑开的结界。   罗暮衣见妖紧缠不放,忍无可忍,找出千傀丝,便把飞来的妖刺死。   她的魔气浮在空中,如转圈的藤鞭,一把扇飞妖物。   而这妖极为难缠。   它们竟一路追着她到山下。而到了山脚,罗暮衣才杀死最后一只蝙蝠。   她谨慎地躲在树下。   风颂召出一道生息符,缓了自己的毒痛,紧紧地握住万寒剑。罗暮衣手握厌刑,紧张地看着前方。   风颂却突然拉住了罗暮衣,对她使眼色。   罗暮衣明白他的意思是“小心”。   四周,倏然飞来了箭。   箭尖施法,百箭套着缚灵绳,竟是缚阵,是要捉拿她二人。   罗暮衣冷笑一声,眼中一闪出杀气,她回头道:“你断后。”   便拔出“厌刑”,散出杀气,飞将过去。   她长刀挥舞,立刻便把飞来的缚灵绳砍断。   而她身形一转,刀已经架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   只听四周压抑地呼了一声。   罗暮衣冰冷地看着前方。   ……凡毓。   他一双眸潋滟,雪白的尾巴还在抖动,手中握着一把软剑。   若不是罗暮衣制住他,只怕软剑已朝前刺来。   而罗暮衣看到他,却没撤下刀。她目光冰冷,凝住凡毓。   擒贼先擒王。四周的人都不敢再动。   凡毓看到她,似有几分吃惊,目光闪烁了下:“你怎么……你真的……”   罗暮衣却察觉t z脚下灵光一闪。只有她能感受到。   风颂。   风颂还在后方。他没出来。很好。   罗暮衣生怕他跟上。   这样,只有她在敌阵中央,他在后方,便可及时报讯设局。   而她正想着,只见陆娘子推着木牛流马,上面坐着一人。   见状,也脸色一变。   凡毓盯着罗暮衣,脸色惨白,却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凶。”   “我凶么?”罗暮衣道,“不如由我来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罗暮衣把一根千傀丝丢到了凡毓的眼前,还有一柄匕首。   匕首上镶嵌白玉和红宝石,正是狐妖之形。   罗暮衣寒声道:“这是我在丘断峰尸体上发现的。”   “狐玉匕,千傀丝……都是你的武器。”   凡毓见状,蓦地瞪大眼,瞪向罗暮衣,脖颈几不可查地一颤。   “所以,是你,或你们杀了丘断峰。”   罗暮衣闭了闭眼。   ——幽都草迷离,忘洇散无迹。   是谁后来冒雨到,机关算尽成笑言。   霍。幽都草。忘洇散。机关算尽。   线索在她心中连出一条线。   她冷冷道:“是你和霍家,在算计我啊。”   她目光化寒,再无温情,却有条不紊,声音让人怵然,“你们中泽乡,为了利益,想利用我……还有我现在的道侣。于是,你们设计下毒。”   “你,凡毓,骗我来了中泽乡,小霍主亲自用苦肉计,我信你,因此中了幽都草的毒。”   “而至于我的道侣,你们想利用丘断峰下毒,但他,发现了你们的所作所为,抢夺忘洇散,但又被你们抢回去,他既然已死,狐妖化形,风颂寻他,他也中了毒。”   “……”凡毓盯着她,一双眼化为猩红,紧抿嘴唇,一声不吭。   罗暮衣道:“我现下有两问,还望你如实回答。一,你的目的。二,幽都草和忘洇散,可令人失忆,还有一个条件,是什么?”   “不要想着不答。你若不答,我今日……断了你的头。”   罗暮衣平时对老相好温和。但是,她一旦把人当敌人,便会立刻转为凶狠。   她的刀紧贴凡毓的脖颈。   凡毓安静少许,目光闪烁了下,却倏然道:“你……我先前就在想……原是你忘了,你真的忘了……他们竟成……”   他却突然勾起唇角,一双眼直直地盯着罗暮衣,微笑道:“她忘了!”   他神色似是若罗暮衣的刀没有紧紧贴着他的脖子,他便要回头,和旁人宣告此事。   凡毓的眼,溢起兴奋,这神色让罗暮衣极不舒服。   她寒声道:“快说!”   凡毓却根本没有答她的话,只道:“互相算计之事,被你说得如此严重无趣。不过,你既然忘了……”他目光突然狠戾,“来人,出阵,今日就算所有人的灵力耗在这里,也要把她给我绑回去!”   罗暮衣变色。   凡毓笑得癫狂,“我们既然相爱过,会再相爱的。”   四下忽听阵起之声。罗暮衣绝不会手下留情,她的刀荡出魔气,狠劈凡毓的脖颈,攻向他的灵脉。   凡毓抬眸,因罗暮衣攻击变色,眼中闪过怨毒。   但不知是想起什么,他又笑起来。   他避身躲过,躲得有些狼狈,而随他躲避,肩膀已受了罗暮衣一掌,嘴唇荡出血。   “住手!”   “出手!!”凡毓的声音盖过另一道声音。   而另一边,幽幽深林之中,寒光乍现。   竟是上次的箭阵,但那箭阵力量更胜,竟似是远超上次山壑中所见的人手。   罗暮衣冷哼道:“我会怕你?!凡毓,是你自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她话虽如此说,箭阵要来时,铺天盖地,罗暮衣还是觉得棘手,她反手用刀挡住。   而她脚下也亮起神行阵法。   罗暮衣知道是风颂,他一向冷静,是作战求稳一派。   罗暮衣却知道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人群攻来。   罗暮衣已跳出结界,断去阵法。   凡毓道:“抓住她!”   “够了!”   却听一道女声穿过人群。   发声者正是陆娘子。   凡毓却压抑着道:“陆琴笙,你敢说出来,我烧了你的狐狸洞!”   “凡毓,你昏了头,是要整个中泽乡为你追求旧爱陪葬么?!”   陆娘子对凡毓吼道。   而后,陆娘子对罗暮衣吼道:“你既然失忆了,那便听听我这个知情人怎么说!”   “这什么狗屁丘什么峰,不是凡毓杀的,是你杀的!”   作者有话说:   快结局了,估计最多十章上下正文完结吧。(模糊的估计)   ——— 第54章 凡毓的记忆   ◎凡毓视角两个月前发生之事◎   【去岁十一月】   凡毓一向独行, 他不喜人群,但喜操纵人群。但此刻,他却来到了探幽阁, 因为陆娘子来求了他,说小霍主从魑魅海回来便昏迷不醒, 身上的毒无法解。   “没成?”凡毓问。   “被发现了。”陆娘子道。   凡毓无法,去了探幽阁, 问到底发生何事, 有何方法解毒,也有另一个重要事需要问。他得知了最简单的解毒方法是寻与魔宫极近之人。   凡毓想从探幽阁出来,却见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来交易。   探幽阁本隐藏了形迹,但他们似因为争吵,跑到了凡毓能看见的地方。但凡毓却扫到了二人的脸,还有双方捏着的毒囊, 愣住。   一人是北城仙督丘断峰,一人……却是岑煜。   二人见打出来一惊, 又互相遮掩着进去了。   凡毓蹙眉, 心觉不对, 回去了。   “你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用又一个承诺换?”对方沉默许久,道,“可以。”   凡毓得到了答案, 一个谜底, 不好解,但不难解。   临走时,探幽堂之人却道:“我本以为, 你回来会想问怎么成为人。”   凡毓脚步一顿, 愣住了。   “成为人?”半晌, 他才嗤了声,“胡说八道。”   “我不想成人。”   “你不是一直在后悔当年之事么?”   “……后悔?荒谬。”   “我从不后悔。”   凡毓出来后,回到了中泽乡。   但他站在一棵树下,半晌没动。   他很少有这般沉默之时,但他却倏然无力。   幽都草。凡毓本来想着幽都草的名字,却渐渐想起来另一个名字。   也大概是方才在探幽阁被人提了一嘴,他竟沉在记忆中许久。   这个人和他曾经相爱。虽然没有对彼此说过,但他们心知肚明,他们彼此救赎。   他们一起度过很艰难的时光。   他却受不了她一身人血,逼她成为妖。   她拒绝后,他决绝离开。此后二人分手,却藕断丝连。   凡毓每年都赠她新岁之礼,放在当年一起刻灵符玩乐的石碑前。她有时回赠,有时不会。   直到十年前,她和一个仙君因为联姻成亲了。   凡毓却不是遵守礼法的人,照样赠罗暮衣礼。   但他们成婚三年后,他实在忍不了,乔装去了望北台,远远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正一起出行。   此后,凡毓没有再和罗暮衣联系。   但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凡毓还是改变了主意。   “有人害风大仙官。”凡毓和罗暮衣有秘密传讯的方式,他传讯,“想知道原委,便来中泽乡交易。”   传讯结束,他对自己道:不过利用她,来解中泽乡的灾。   至于探幽阁说的,错了。   他不后悔。   ……   七日后,罗暮衣便来了。   她易容,但气质和以前一般出众。她懒洋洋地坐在交椅上,腿抬得很高,十分不讲礼数。但她一向自我感觉良好,也从不顾旁人的目光。   看到他,她对他坏笑起来。黑沉沉的眼,似能引人醉去。   凡毓不甘示弱,也微笑:“你竟然甩下了风仙官过来?”他以扇掩唇,“我听说,你们不是日日在一起,如胶似漆么?怎么甩掉的?”   罗暮衣却冷哼一声:“甩下他有什么难的,小菜一碟罢了。”   “而且,也并不是如胶似漆。不过联姻,应付着罢了……哼,哼。”   话虽然这么说,她双眸却亮了几分,勾起唇角,不知想起什么,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凡毓安静看着,心沉了几分。   随后他告诉罗暮衣交易条件。   她去帮他解毒霍历的幽都草。   他告诉她丘断峰做了何事。   “丘断峰,被岑煜收买,要害风仙君。”凡毓有许多处理丘断峰这件事的方法。但他最终选择了可以见罗暮衣的这种,“他们要向风仙君下毒,下囚洇散。”   罗暮衣很生气,虽然她方才说是“应付”,但她立刻展开了丘断峰画像,冷笑:“我去杀了他。”   她又回头:“对了,小霍主为何会中毒?”   凡毓目光闪烁了下:“还不是大霍主害的。”   ……   接下来的事,对于罗暮衣来说,几乎是在吊打。   她轻松抢来了凡毓说的第一个方法的毒药,意图以毒攻毒。   但因为有中泽乡内部人心乱乱用方法,这法子没过。凡毓苦恼时,罗暮衣还温声安慰他:“没事,没事的,等我回去,定帮你做好这事。”   “说好的。”凡毓抬眸,温柔着笑了,“对了,若是你道侣知道你在这里安慰t z我这位前情人,他会怎么想?”   “……”罗暮衣脸色变了几分,冷冷道,“随他怎么想,我又没干什么。我也不必事事在意他怎么想。”   她话是这么说,但当她引诱丘断峰,追捕丘断峰,折磨丘断峰时,手段之狠,让凡毓都倒抽一口凉气。   她打断对方的脊骨,又治好,又打断,又治好。   她问:“下这毒做什么呢??!”   对方撒谎,在罗暮衣暴打之后,说是家人被困,而且……万剑山,也同意了此事。   罗暮衣愣住了,沉默了。   血染山阶,仙修逃了一路。   凡毓帮着罗暮衣,射出匕首和千傀丝,想制住丘断锋。对方却垂死挣扎,逃入山谷,拼死躲如山谷,还设下了避妖阵。   “这个……”罗暮衣说了句很脏的脏话,追上去了。   不久后,她出来,一身的血都没了。但她出来得很急。   “听到了么?”   凡毓也变色,震地声起,似是有人朝他们追来,罗暮衣施咒把沿途血迹清掉。   凡毓抬眸:“岑家的人过来了。”   罗暮衣反手把血灌向反方向。   她阴毒地笑:“那就给他们指路魑魅海吧。”   岑家人却没立刻走,暂时围了这里。他们躲开岑家人,也不敢再回去处理尸体。   凡毓担心尸体被发现。罗暮衣说,她藏得深,还设了迷阵,一般人找不到。找到了也会被她设下的阵法尽快逼走。   而且,她用来击碎对方内脏的掌法,采百家之长,里面还包括大霍主的功法。   用她自己的话:就算她自己来,也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是自己的。   罗暮衣之后便说要去处理凡毓的事。   不过,她虽然表现得没心没肺,但一个人时却凝眉,似心里藏着什么事。但没和凡毓说,只在临去前,她回头对他笑道,说一定会守诺的。   “对了,能不能再帮我一次?”罗暮衣还说,“我杀丘断峰一事,若是……我知道几率极小,但若是你日后见到风颂,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凡毓问。   “……”罗暮衣愣了下,才垂眸说,“他和同门感情极好。但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不必知道这件事。”   罗暮衣牵马走了,说五日后见。   凡毓:“……好,答应你就是了。五日后见。”   ……   但五日后,罗暮衣却没有出现在约定的地方。她消失了。   凡毓等了三日,着急寻她数日,无法,回了中泽乡,却听到她已回望北台,和她的道侣一起赴宴,顿时气得五内俱焚。   ……好啊,失约了,便又去陪道侣?   她罗暮衣当他凡毓是什么??   凡毓气得再也不想见罗暮衣。但不久后,却听到他们和离的传闻传出。   凡毓愣住,觉得有几分不对,想去望北台确认,但小霍主的毒愈发严重,大霍主的人也未找到。   凡毓打算去一趟魑魅海。   然而,在魑魅海,他真的发现了大霍主的符印,还有……一块刻满了鬼符的石碑。   凡毓却愣住了。   这符号,他认识。   罗暮衣和他相恋时,约定以此求救。符号极乱,她似陷入癫狂。   凡毓顿时紧张,怕其他人看到石碑,罗暮衣惹麻烦,他毁去此碑。   本可不去魑魅海,他去了,他无法确定罗暮衣何时求救。   结果,那里是岑家的陷阱,他被岑煜抓住,受尽折磨。   “利用那线索吊你,你果然出现。”岑煜笑道。   凡毓不知多久没受过这样的折磨,愤怒极了。   对方还讽刺他和罗暮衣的情,提到了罗暮衣的石碑。   凡毓怒火中烧,他谁也不信,他后悔再管罗暮衣的事。   他在这里受尽折磨,她还在另一处爽约和新欢卿卿我我,做一些分分合合的无聊游戏。   他被囚了几日,折磨了几日,便被岑煜去押去魑魅海。“你说,如果我告诉罗暮衣你落到我手上的消息,罗暮衣会不会为了你来呢?”   凡毓被勒了口枷,说不出话,垂头闭眼。   不会。罗暮衣不爱他。   他后来靠自己逃出去了,重伤倒在地上。他被一个人救了。   后来,通过她身边人的剑穗,他才认出了她。   再次相见,她却没有没心没肺的样子,似心里全是事,身边跟着一个碍眼的人。   凡毓看得烦,看两个人都烦,又时不时想起当时探幽阁人的话。   他真后悔么?   他不后悔。   ……   飞云岭。   此刻,凡毓被人扶住,猩红了眼,忿忿道:“陆琴笙,你多嘴什么!”   罗暮衣睁大眼睛。   陆娘子却不顾凡毓阻拦,对罗暮衣道:“就是你让丘断峰受尽折磨,杀了他!”   “你为何杀他?因为凡毓撞见了这人和北三城的人交易,要害那你心尖上的道侣,当时中泽乡也陷入困局,他便以此交换要你过来。之所以那尸体上发现了凡毓的匕首,那是因为凡毓帮了你,你认真想想,那人可是从仙师,以凡毓的功力,真能一掌把人经脉打碎么?”   “只有你能做到!”   她杀了丘断峰……   罗暮衣发狂起来,本是什么都不管不顾,此时倏然想起了探幽阁的提示。   她猛地收刀,但那束阵冲向她,一道白雾横在她面前,疾疾挡住所有进攻,她往后一退,被风颂接住了。   二人对视,似都对陆娘子的话难以做出反应。   作者有话说:   狐狐发癫.jpg   感谢在2024-01-23 23:16:01~2024-01-24 23:3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碧好喝吗 20瓶;莫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真相之一   ◎庶平喂妖◎   不久后, 那尸体被运了出来。   罗暮衣仔细检查,其奇经八脉寸裂,裂又生, 生又裂……手法鬼魅,果然像她自己杀的。   凡毓在她身后冷笑几声:“先前便把玉简与你, 审讯也让你参与了,怎么, 你都忘了?”   罗暮衣冷冷道:“你先接触细作, 也拿到了玉简,你大可以先做手脚。你也不是不能做到。”   凡毓脸色变了,像是气急,把扇子摔向罗暮衣。   罗暮衣接住:“……”   “你看看。”她的衣摆被拉了拉,身后响起风颂温朗的声音。   风颂把断剑递给了罗暮衣。   那正是丘断峰的断剑,二人在来到中泽乡前发现的。   “这怎么了?”罗暮衣问。   风颂道:“这上面有幽都草的毒。”   “什么??”罗暮衣震惊道。   风颂:“其量极微, 似是被人清理过。先前我未见过幽都草,所以只能在幽都草已散大量毒性时结合毒发表征识出。”   “但如今, 为霍二……解毒后, 我便认得出了。”   风颂隐瞒了罗暮衣中毒之事。   罗暮衣现下也无比混乱起来。她的猜测看起来全要推翻了。   先前的字谜, 明显在说这两种毒和霍家人有关。再看到尸体上凡毓的手笔,罗暮衣自然认为人是凡毓动的。   再结合自己中毒去了中泽乡后失忆之事,她自然觉得凡毓有鬼。   但如今……人是她杀的?是为了护风颂?   罗暮衣回首看了眼风颂, 他也在深深看她。   但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罗暮衣继续想下去。   幽都草的刀刃上有毒——所以, 难道是她去杀丘断峰时,被丘断峰下了毒?   那这断剑又怎么会被妖送到她这里呢?那是谁送的呢?还是说,这妖不过衔走了这断剑, 正好落到她和风颂手中?这未免太巧合了。   罗暮衣又回头问凡毓:“你送的剑?”   “剑什么剑?”凡毓呛她, “我看我犯剑。”   “……”看来不是。   “你和我说一番, 当时丘断峰到底如何背叛风颂可好?”   凡毓扭头。   风颂起来想说什么。罗暮衣抿唇,拦住他。   她的手握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罗暮衣很讨厌道歉。   她不喜欢承认自己的任何错误,这会让她觉得难堪和难受,也会让她在一段关系里失去安全感。   但看着凡毓神情,她顿了半晌,才道:“对不住,凡毓,误会你了。”   凡毓猛地抬首:“……”   他看了罗暮衣半晌,笑道:“罢了,你既然问,我答就是了。我会真与你生气么?”   罗暮衣握拳的手松开。   凡毓把真相告诉了罗暮衣,大概就是,他在探幽阁,看到了岑煜和丘断峰在一处。他怀疑二者有阴谋,便去问了探幽阁,没想到,得知的结果是……丘断峰要向风颂下毒。   罗暮衣皱眉,连上了。   风颂中了忘洇散。   但是是谁下给风颂的呢?如果说,她已经杀了丘断峰,夺了药,这人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给风颂下毒呢?   但罗暮衣又想起来一点,玉简上钟尧提到,要从风樯城运忘洇散。   说明风樯城有此毒。   陆康。罗暮衣突然闪过这个名字。   “你两个月前,可见过陆康?”她问风颂。   风颂闻言蹙眉:“见过,仙台一向有往来,我来北地经过风樯城,见过他,怎么……”   他脸色t z却突然变了,似也意识到什么。   但罗暮衣却在想新的问题。   如果对毒的来源推测没错,这两种毒相融的毒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失忆?   另一个条件是什么?   而最关键的是,下毒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罗暮衣一直在思考,那个“霍”字。   她又抬首,目光阴冷地看向霍历。这个小霍主,在她去魑魅海前,可是去过一趟魑魅海的。   如果细作没说谎,那小霍主中幽都草便是在这个时间中。   “小霍主,两个月前,你为何去魑魅海?”罗暮衣冷声问,“你答了,我放你们走。”   陆娘子和身边的小狐妖当即变色。小狐妖跳出来,大声道:“你有没有搞错,我们这边妖与人那么多,你放我们还是我们放——”   她的嘴却被陆娘子捂住了。   陆娘子知道罗暮衣做得到,若是和她相抗,必定两败俱伤。   霍历脸色却没变。   霍历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一百余岁,头发梳成百股细辫子,皮肤上纹着黄豹。   他眯眼盯了罗暮衣半晌,哑声道:“魔主,其实您不说,我也打算告诉您。毕竟,您和仙官……虽然是和凡毓交易了,但也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   罗暮衣不喜欢他的语气,因为她知道霍历和其兄霍契都是心机深重的人。   过去来潜伏时,他们也颇会卖乖,但都是看准时机出手之人,十分狠辣。他们掌握了中泽乡,控制流民。同时,他们还能同时联盟半妖之族,制衡半妖之族。   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罗暮衣:“小霍主,是打算,让我做什么么?”   “魔主英明。”小霍主却叹息,“这魔域之北,泽谷起义起家,现下,当年的家族却变了样。这里早就该有人出手了。”   “我想了许久,到底该谁出手,想了许久……您最合适。”   罗暮衣蹙眉。   “出身底层,来路神秘,没有根基,但敢和曾经的敌人联姻……您不觉得,我们很像么?”   罗暮衣和风颂对视一眼,冷笑:“小霍主,你到底是去魑魅海做了什么?”   “不是我去魑魅海做什么,你得问,是北三家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小霍主道,“因为他们常去那边,所以,我和霍契——我的兄弟约好,去对其掌事人尹东霜、岑望、凡千道还有秦阑珊下毒。”   这正是三家掌事者的名字。   罗暮衣敏锐地察觉不对。   毒?   她抬眸:“你们下的什么毒?”   “三个月前,我与兄长于中泽乡古籍中查到幽都草和忘洇散的记载,其中写明‘二毒相融,可令人失魂,忘悲乐,散追忆’,因此,我们便想方设法,得来二毒。”   “但是,魔主也知,北三城的那几位掌事者狠心烂肺,奸诈无比,他们狠到可以牺牲道侣的性命。我们去后,本想下给大名鼎鼎的尹东霜和岑望……说来好笑,我们失败了,他们把另外两位掌事者卖了,我们还险些被抓住。一番恶战,我反而中了幽都草,逃跑后,也不知道霍契去了何处。”   罗暮衣:“霍契没对你下毒?”   “我被救回时昏迷,霍大又消失无踪,所以我夫人误会了。”   罗暮衣看向凡毓。   凡毓冷冷瞥了她一眼。   罗暮衣:“……”   她却提炼出一个信息,北三城的人借此得知了幽都草和忘洇散可以造毒。   但探幽阁不是说还有一个法子么?   探幽阁……她垂眸,倏然福至心灵,明白了那句话什么意思。   “机关算计成笑言。”   这句话并不是字谜,单纯指二霍下毒失败。   所以,她和风颂,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北三城暗害了?   他们又在魑魅海中发生什么了?   但如果她是在魑魅海中毒,北三城的人又知道她中毒,应该早就告知幽圹了,为何如今没声?   而且,罗暮衣确定除她之外,有人知道她中毒,那便是去告知尹东亭消息试探她的人。这个人是谁呢?   一直不出手,只窥伺,让罗暮衣感到很难受。   罗暮衣问:“他们究竟在里面做什么?”   大霍主的脸色却变了,变得凝重。   他缓缓道:“这说来十分可怖……他们在驯妖。”   罗暮衣却感到奇怪:驯妖,她不是没有驯妖。魔宗便尝试过,奴役一些低阶妖怪,为自己所用。   大霍主却道:“不是你想的那般驯妖。他们,在尝试驯化天级妖。”   天级妖?罗暮衣猛地瞪眼:“这不可能,天级妖无法驯服。妖人异类,天级妖把人类视为食物,且力量极高,也大多性情傲慢,怎么可能驯服?”   霍历道:“不知魔主可知宠物的含义?一人若是吃够了食物,有了宠物,便也不会想着食宠。对妖同理。若是有个法子,能让它们吃够人血,介时再和它们接触,以秘法让其熟悉来人气味,再试探着布下灵契,魔主看来,这是否有可借用天级妖的力量的可能呢?”   罗暮衣已经意识到什么,她的脸色彻底变了。   她张了张唇。   霍历继续质问道: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他们明明能修好望北台的暖霭之界等护界,却不用?”   “为什么‘庶平之人喂妖’如此古怪的政策横空出世,却被摄政王一派追捧?魇乱却也被他们奇迹般地平下了?”   “为什么五年前有北地人南迁,这两年人又少起来?”   “为什么北地如此多苛法?”   霍历顿了顿,抬起一对深沉的眸,“又为什么……他们要给你和风仙君下毒?”   罗暮衣的手扣紧了“厌刑”。   许多事,混乱地涌上脑海,似可连成一片。   霍历继续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和风仙君挡路了。”   “所以,他们想除掉你们。”   “魔主,请您出手,制止他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4 23:36:23~2024-01-27 11:4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臭豆腐不错 6瓶;江月、莫谙、6795957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还我   ◎风颂盯着罗暮衣和岑浮,闷着声。◎   罗暮衣瞪大眼睛。寒风瑟瑟, 她的脑海中始终回荡着小霍主方才的话。   “庶平喂妖”。   她拿刀的手一向是稳的,但此时,却不知怎地, 手捏上刀把,手指竟颤了下。   她想到了许多以前的事:   ——“罗魔主, 如今所有人都在庶平喂妖,你不如也试试?”   ——“罗暮衣, 你发誓, 绝对不会庶平喂妖。”   ……后面一道声音,是风颂的,却似刺破迷惘的雾朝她倾来。   罗暮衣的指节用力,失去血色。   她渐渐想起关于庶平喂妖的所有事。   这是一个由摄政王一派提出治妖方法,通过牺牲庶平之人,来杀妖。   开始, 只有摄政王派用,但后来, 其他人见似有用, 便人人用。一件古怪的事做的人多了, 也渐渐变成一件正确的、必做的事。   所以罗暮衣当初被长公主逼着用。   这几年,她也动过念,是不是庶平喂妖真的有用。   但当她听了小霍主的话后, 才恍觉一道惊雷劈在天灵盖。   庶平, 作为人血,拿去喂妖,让妖餍足, 却是不为杀, 而是为结契。这才说得通, 罗暮衣不觉得如此愚蠢的方法,摄政王会真的一直用,人总会被吃完的,被吃的人逐渐会转向中层。   而这驯妖、与妖结契到底有什么用呢?   这也很简单,人修功力难,但是若能驯妖,这不就是立刻获得了巨大的助力。   等胜了如今的权力争夺,再想后路即可。   罗暮衣想到此处,手轻颤,她骂道:   “……一群畜生。”   声音却几不可闻。   她的手却突然被拉住,是风颂。他自也听到了一切,对罗暮衣张了张唇。   罗暮衣抿唇。   而若是小霍主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和风颂为什么被害,也十分明朗。   风颂是坚定的反庶平喂妖一派,也在仙域和大长老一派挡着这项政策。罗暮衣则是魔域的反庶平喂妖派。   而他们的暖霭之界,也在保护人,让敏感的北人想南逃,也让人怀疑治妖有其他后路。   所以,的确如小霍主所说,他们挡路了。   “是否有证据?”罗暮衣饶是沉默许久,抬头时,目光却未提供信任,她并不完全信任小霍主。   小霍主道:“罗魔主,我早知您多疑,也备好了证物。”   罗暮衣拿到手中,有三个证物。一个是北三城某官员的案册,面记载了许多庶平之人的罪证,但对于如何处置这些罪人,模糊其词,只说惩罚后埋在乱葬岗。   但是,留影珠却显示,乱葬岗里……全是羊的白骨。   罗暮衣抬眸看了小霍主一眼,继续往下看。   第三个证物,是一个羊皮卷,上面用乌黑的墨写下了纂文。   “缚人入海,喂妖餍足,行祭仪,可御……(血迹,模糊不清)……每月t z十四……(撕碎)……阴年阴月最佳。”   罗暮衣猛地抬眸:“这是什么?”   小霍主道:“去岁,我不是去了魑魅海么?那会儿,我和兄长正撞上他们抓人下去,我们要下毒,失败了,差点被抓住,丢下海去,逃出时,我在祭台抢下了半张祭仪密录,其上正记载了如何与妖结契。”   罗暮衣蹙眉。这小霍主还真是个人才,这都能逃出来,还能抢到这种东西。   “我记得你不是庶平。”   “是啊。”小霍主道,“但他们一直想要我和兄长死啊。”   他又摇头,“所以,魔主,如今除了你,魔域之人有良心,愿你出手阻了此事。”   他指着罗暮衣手中羊皮卷,“那羊皮卷上,写了他们每月十四会进行祭仪,而这正是……”   “明日。”罗暮衣道,“但小霍主,你可别说只有我有良心,我没什么良心,我也尊重长公主,若不是如今人多,我早就带你走了。”   “你不会的。”小霍主微笑,“我知道,你不想惹事,你也想要凡毓这条线。你也有法子,有这条线,让人不动你。”   罗暮衣冷淡,没说话:“……”   “但我想说一个理由,你必须得现在走呢。”   ……罗暮衣,其实也在考虑明日是否要去,因为平时可等,她身上的毒可不能等。听小霍主说,明日人杂,哪怕不出手,也是躲在暗处探听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好时机。   但是她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冷冷道:“什么。”   “数月前,我和兄长便见到了他们驯化的妖物,那已经接近驯成了。”小霍主摇头,“而且,我怀疑,岑煜之死也与之有关。”   罗暮衣蹙眉:“岑煜……”她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   “是,我是在怀疑,并不只是庶平可以喂妖。”小霍主道,“毕竟当时,他们毫不犹豫把我们丢下去,我还记得……那会儿岑望说:‘他们好,两个半尊境!’”   “……”罗暮衣再度沉默了,她怀疑这次的事超出意料。   “他们到底在驯化什么妖?”   小霍主脸上出现忌惮之色:“我们,我们不知其名……但、但……”   “曾见?”罗暮衣忙问,“什么样的?不是魍狰么?”   “不是魍狰。也有另一妖出现,出现时,我和兄长差点死去,只觉如坠梦境,如被撕裂了神魂。仿若有鬼眼钻入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到千重惊啸,之后耳朵剧痛。若不是霍契挣脱束缚打醒我,我们逃不了的。”   “当时,他们便几乎驯得不攻击他们自己人了,我之前听说他们又运了人进去,我怕他们……”   “……”罗暮衣也再次陷入沉默。   ……   雪地寂静。罗暮衣踩雪,步步无声。   风颂跟在她身后。   二人都沉默着。还是风颂先开口:“要走么?”   罗暮衣:“……”   她不知小霍主的话是否藏有陷阱。但如果小霍主所说是真,她真要明日赶去,那只有立刻做部署安排,但也太冒险了。   但是,她的毒,让她不想等。她本来也早该去的,不过被风颂和凡毓绊住脚步。   不过,如今的情形也算好,她知道的远比先前多。   罗暮衣垂眸,低声道:“你回去吧,上报大长老,再祝我上报长公主。”   “回去?”风颂道,“……你呢?”   “……”罗暮衣没说话。   风颂却懂了,脸色却瞬间变了。   他冷冷立在罗暮衣身后,没说话,罗暮衣却看懂了他的意思,他不会单独走的。   而且,他不知想着什么,低头,脸上映着影,也似生了几分闷气。   罗暮衣:“怎么?”   “……”风颂没说话,扭开头。   罗暮衣道:“怎么?说话啊。应我。”   风颂这才抬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瞪着她:“我自然与你同去。不会让你单独去的。我也要去弄明白,到底是谁……把你我挑拨至此。”   他又低头,闷声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罗慕依如今听着风颂说如此话语,远比过去露情许多,还是有些不习惯。   风颂却反手拉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他的手温如玉,扣得很牢。   他们身后却响起一道冰冷的咳嗽声。   罗暮衣回头,是凡毓冷冷瞪着他们。   ……   也是这一日,守在北三城的仙官,包括风漾在内,收到了号令。风漾肃清,选出亲信,支援魑魅海。   风迢则亲自带人把此讯传到大长老之处,若是风颂未归,必觅后路。   而罗暮衣的部分暗桩前去通告长公主。   其他北三城暗桩,支援魑魅海。   心腹无瑕和魔将,将陆续在这北三城会合,看情况是否潜入城控制贵族。   ……   “你不和我们一块走么?”罗暮衣要和风颂牵马要离开时,凡毓出现,挡住他们。   虽然中泽乡之人也要去魑魅海,罗暮衣并不打算和中泽乡之人同行。之后相助中泽乡,也是看在她和凡毓过去的情罢了。   “兵分两路,对你我都好。”罗暮衣说。   凡毓冷笑,却是道:“行了,我知道,你就是信不过我。”   罗暮衣:“……”   “所以,”凡毓又道,“你先前误会我,用刀抵着我脖颈,差点杀了我,就道声歉完了?”   “你不是说不计较么。”   “我后悔了。”   “……”罗暮衣讪讪道,“所以你想如何?砍回来……我一刀么?”   凡毓却嗔了她一眼,似有几分生气。   罗暮衣却忽然闻到一阵雪竹之香,竟是凡毓突然抱住她。他的头埋在她脖颈上。   “让我抱一会儿。这就够了。”   凡毓抱罗暮衣极紧。风颂见到,眼神也变了,当即朝前走一步。   但不知想到什么,他顿住,猛地低头,脸色苍白,紧握缰绳,指节失去血色。嘴唇也抿得失了血色。   凡毓却还抱着罗暮衣。   罗暮衣有些无措,手指张合。   凡毓嗅了嗅罗暮衣,才起来道:“你这块木头,走吧。”   “要小心。”   罗暮衣缓缓道:“……你也是,凡毓。”   “我会的。”   凡毓上马,披着斗篷,和中泽乡民离开了。   罗暮衣这才松口气,愣了半晌,才重新理好斗篷,回头对风颂道:“我们走吧。”   风颂泠泠立在那里,半晌没说话,听到罗暮衣如此说,才抬眸看她一眼,目光有点冷,却是一言不发地上马了。   他垂着头,似在等她先走。   罗暮衣也没多想,骑着马就走了。路上她思考着小霍主说的话,庶平喂妖,妖毒,失忆,这太乱了。   而想着想着,走到半路,她才发现风颂一句话没说。   一路上,他跟着她,却闷着声,脸色不算好看。   罗暮衣当即止住马:“你寒毒又发了么?”   “……”风颂抬眸,轻轻瞪了她一眼,抿唇,本想沉默。   但想起罗暮衣指责他冷漠,便还是低声开口:“我无事。并未发毒。”   声音温柔,舒缓。倒是正常。   罗暮衣这才点了点头,继续驾马。   身后却传来风颂的声音:“你和凡毓……”   声音随着风碎去,寻常人可能听不清,但罗暮衣耳力强,听清了。   她回首:“怎么?”   “你还……”风颂顿了顿,对上罗暮衣目光,却又扭头,“他还是半妖,会不会也和北三城之人……妄图驯妖有关呢?”   “哦。”原来他问这个。罗暮衣总感觉风颂说话有点卡顿,但还是答了,“这的确和北三城那群畜生有关。当年,凡毓便是揭露了凡家长房为了更强的功法,故意与妖结合。我猜……”   罗暮衣顿了顿。   她也是这时忽然反应过来,目光有几分忧伤,“这或许,便是庶平喂妖的前身,失败的庶平喂妖。”   “某种程度上,半妖也是人的产物。”   但凡毓作为半妖,不认人。   罗暮衣说完后,风颂点头。   但罗暮衣总觉得他过于安静,似藏着什么话。但他没说,罗暮衣也不刻意去刺探。   罗暮衣道:“走吧。”   “……”风颂手握缰绳,却也忽然抬眸,唤道,“暮衣。”   “怎么?”   “你也误会我了。”风颂垂眸,轻声道,“所以,是不是也该……还我些东西。”   “……”罗暮衣再次止住马,愣愣地看着风颂,她的手握住缰绳。   她也知道自己,误会风颂了。但罗暮衣,不喜欢道歉,也不喜欢认错。   她抿唇:“你想怎么还。”   风颂盯她半晌,却是突然凑近她。   罗暮衣突觉唇角一阵温热,是风颂靠过来,亲了亲她的唇角。   二人许久未吻,都身子轻轻一颤。   风颂又立刻坐直身子,忍住身体的战栗,垂眸道:“这就够了。”   他又道,“我先前不知道,你是为我来中泽乡的。对不住。也谢谢你为我做的,衣衣。”   “……”罗暮衣不记得这些,此时却盯着风颂的背影。   他一直没回头,骑马朝前走,仿佛刚刚是亲人的不是他,而是她。   她摸了摸唇角,似还留有余温,一股记忆中没有的奇怪滋味荡漾,也仿佛在记忆深处绽开t z,罗暮衣却抓不住。   她也垂眸,和风颂一起同行,二人都没说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7 11:47:51~2024-01-29 23:1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明天早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月、莫谙、九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魑魅海   ◎风颂发怒:“罗暮衣,你这是妖毒入心!”◎   魑魅海以南, 森林渐渐枯萎,罗暮衣在一块岩石后,正对着太阳拿起镜子。   这是探幽阁给她的。第三个回答, 所说的时刻到了。   她也发现了这镜子究竟是什么。针为日晷,线条为方位。   罗暮衣计算:“坤十震三, 果然是岑家。”   风颂也静静立在她身旁。   岑家。风颂先前听说岑家,心中还止不住的痛苦, 但自从知道是误会后, 他好上许多,但也止不住恨始作俑者。   他深深望着罗暮衣。   他们身后,有许多人跟上。   “师尊,魔主。”风漾来了。还有罗暮衣的暗桩。风漾看到他们的样子,有几分惊奇,但最终傻咧咧笑了下, 身旁不少人都是这个反应。   说实话,先前他们说要和离, 不少人都吓一跳。   实际上, 大家都不想他们分开的。   罗暮衣起身, 又道:“前方便是魑魅海。我和风颂此次前来,已寻道可入。”   魑魅海附近,迷雾迷阵变幻, 需要长居此地之人引路, 掌握要诀,自己进去,容易迷路。方才凡毓传讯告诉了她。   罗暮衣道:“方才, 凡……我的另一位线人传来消息。魑魅海, 南北二域, 分居二妖,而三大家为了驯服特定的天阶妖,当是把二妖引至内海,我们也要对付两只妖。一只妖叫‘魍狰’,但另一只……尚不知名字。”   来人不少都听了庶平喂妖一事,脸上都现出惊愕怒色。   罗暮衣道:“听我部署。”   ……   一个时辰后。魑魅海。   魑魅海,波涛拍岸,那是血红的汪洋,汪洋中,立着数块巨大礁石,盘踞着许多舔着骨血的妖物。   四周,正是悬崖。   悬崖之上,乌线挂满符箓,阴风煞煞,三家的巫人念咒。许多人被缚着推到了悬崖前。   罗暮衣此时若在,可看清其中一人正是她和风颂在义军团时见过的同僚,是除她之外修为最高的人之一。那人口不能言,正在呜咽。除他外,义军团一半的人留在这里,一半的人消失。身后是庶平之人。   “要怪,就怪你的出身。”一人道,“其他人,多少和三家沾亲带故,你呢,散修。义军团偶尔因为有人犯蠢出事,那也是正常的。”   一阵嚎叫却引起了人的注意。   让人没想到的是,许多秦家的人也被抓在此处。其中一人,正是秦家长子秦岸。其被缚,疯狂挣扎,却已打得全身是血。而一旁,是一个尊贵打扮的女子的尸体,一把箭插在其腹部。正是秦家家主,被暗算了。   “岑煜,便是被你挑拨,跳下魑魅海的么?”骄子前,一男一女立在秦家人面前。男人尊贵气宇轩,女人清雅不俗。正是岑家家主和夫人,岑望和尹东霜。他们身侧,是凡家家主凡千道,也是凡毓的三伯。   “是我又怎样??”那被缚的人似疯了,“岑煜上次,不过因为我妹妹赢了他一次,便暗下黑手,杀了我妹妹。我引导他下去又怎么样?你们两个上次没被霍家算计,是你们运气好!而你们苦心保护这位弟弟,不让他参与又怎么样?”   “他还不是死了,死了……哈哈。”   “不过感谢我吧,正是因为他这个高阶修士下去了。你们才能今日驯服魍狰。”他疯狂笑道,“你们夫妻二人,可不要到时候谁把谁故意放下去,只为驯妖啊。”   岑望扇了这秦家长子一巴掌。   凄喊声中,秦岸几乎吐出了所有的牙。   尹东霜给岑望披上了披风。岑望似十分伤心,低声道:   “折磨他。”   “不。”尹东霜却拦住岑望,“我听说,那罗暮衣消失许久了。我感觉有几分不对劲。望哥,此事不可耽误。”   “她都忘了一切了,怕什么?”岑望回首道,“她和那风仙君,正在和离啊。东霜,这件事你做得好。”   “但是……”   “放心,我准备好了对付她的东西。”岑望握住尹东霜的手,手指向后方,“只要她踏进来,便不死也残。”   只见远方,是一个巨大的金钟。金钟金光灼人,尹东霜吃了一惊。   许多人都没见过这个物件。但是三大家贵族见过。钟里,贴满了最顶尖的火符,里面有最烈的毒药,钟边有倒刺,只要刺住一人,便会少息爆炸。   是攻击危害极大的一件法器,也十分难得。   “望哥……”   岑望下令。   祭仪起。   人祭。这是盛大的人祭。妖物咆哮声从海底传来,竟是震天动地,令人心觉怵然。   岑望、尹东霜抱在一起,献祭开始了。   人被崖到岸边,只等巫人念完祭文,便要被推下去。   ……   阴风呼啸,那悬崖的另一侧,罗暮衣也到了。   她目力极强,蹙起眉头:“那不是先前同僚么。”   被抓的所有人都十分狼狈。罗暮衣还发现其中有一些仙修。   风颂冷眉冷眼,脸色十分难看,手扣紧了万寒。   却见另一方青雾袅袅,忽听爆炸声远方传来,罗暮衣心道:……凡毓动了。   罗暮衣回头,让一部分人去中泽乡那边看战况。   “魔主,那您和仙君呢。”   罗暮衣冷冷道:“自有打算。”   她把其他人都按部署派走了,才对风颂道:“擒贼先擒王。他们三家内斗起来了,我看如今是尹东霜、岑望和凡千道在主事。抓他们三人中一人,定能稳住上方,最好是尹东霜和岑望之一。”   风颂点头,看上去是已做好听罗暮衣部署的准备。   罗暮衣没直接往人群冲,她从一方峭壁翻身,直接跃到崖下。   低头,澎湃气浪冲她的眼,咆哮的魑魅海,不过远在上方便能感到碎骨的威压。罗暮衣抿唇,却是伸展功法,在崖下移位,不久后,她听到了祭鼓之声,便知道自己移到了祭坛下方。不动了。   “你打算如何?”风颂也悄无声息跟过来了,传声问她。   罗暮衣道:“接人。”   她低头,却一眼看到了那澎湃血红的海,不知怎地,她的头突然隐隐作痛,砰地一声,罗暮衣直觉头中似有什么被炸开,她眼前满是重影。   她的手抖了下。尽清华卷来。   风颂在她身侧,担忧地看她。   罗暮衣脸色却变得不太好。   ……妖毒,难道她妖毒发了。但没有到日子啊。   难道下方就有……   她低头,抿唇。   “没事。”罗暮衣摇了摇头,掩盖下不适。   上方,风啸。   呼。   人被丢下。   罗暮衣却翻身跃出。   她身姿夭骄,悄无声息间,魔气便把人接住。   而他们正在崖下一凹陷处,似一个二面无墙的洞窟,罗暮衣接人,便甩给在里面的风颂。   那被丢下的人本满面死灰,只当要死,没想到还有人接住,眼瞪得有铜铃大。   但风颂也点住对方的穴,不让人说话。   总之,上方丢一个人,罗暮衣接一个人。   ……   岸上,岑望神色变了。   “怎会如此?”岑望道,“人下去了,似是没有声音。”   尹东霜对一个魔官下令:“你下去。”   “这……”对方脸刷得白了。但不敢违命,带人爬了下去。   罗暮衣看到有魔官爬下来,召出殃见刀,她必须出手很快,及时杀死对方,这样多杀点,才能引出她真正要等的人。   她正要动手,一阵剧痛倏然自头部撕来。她手抖了下,却在魔官看到她的瞬间欺上去。   血光一闪!魔官刚瞪大眼睛,便被罗暮衣杀了。   罗暮衣把尸体丢给风颂。   而上面动静越来越大,似有人打起来了。   ……   岸上之人,都面色不太好看。忽见又一边烟起,凡家家主道:“那边有什么动静?可别又是那霍大霍二在搞鬼!”   尹东霜道:“你带人去。”   “你……”凡家家主本不满尹东霜这般语气和安排,他去了,那岂不是这里由岑望和尹东霜控制?但是,方才秦家的下场他看在眼里,不敢多言,忿忿去了。   岑望却看了眼那金钟,闭了闭眼,似在思考要不要动用,但他摇了摇头,却回头对尹东霜道:“下面有人捣鬼。”   他寒声道:“东霜,我下去看看。今日驯魍狰,不得有误。”   “望哥,不……”   “放心。不过霍大霍二之流,怕什么,我多带一些人。”   岑望却又递了一支袖箭与尹东霜,袖箭金芒盛:“此箭,你拿着护身,若是什么不该上来的人上来了……杀之。”   尹东霜把袖箭拿在手里。   她翻看,讶异:“万钧符?”   这也是极重要的护身之物,一支t z箭,力有万钧。   岑望点头。   尹东霜又道:“小心。惊重和魍狰都在下面呐。”   岑望“嗯”了声,朝下爬去。   ……   崖下,罗暮衣也猛地抬眸。   惊重……   这是什么?   却听一阵风动,岑望带人下来了。   罗暮衣脸色却变了。   岑望,低她仅半阶,大概很快就要突破从魔师之境,并不好对付。   她如今,必须快速制住他,才能突破如今的危局。   铮!罗暮衣手中刀,嗡颤。   但一股撕裂的疼痛,突然自她的胸口蔓延心脏。   妖毒!   竟是妖毒发了。   罗暮衣本想回头唤风颂替她,但岑望已下来,来不及了。   铮!   在岑望下来的瞬间,罗暮衣确实突然召出鬼气,欺身上去。   长刀直刺他丹田灵脉。   岑望见她,瞪大双眼,他手中剑交击,罗暮衣却不顾防守,长刀直出。   罗暮衣的刀插入了岑望的丹田,他扑地吐出一口血。   但同时,罗暮衣也付出了代价,她以伤换伤,肩膀被砍,她倒退二步,再次抬刀。   风颂瞪眼:“暮衣!”   岑望也道:“好啊,竟是你们!”   他离她尚有距离,来不及出手。   而罗暮衣从不是受伤就无法作战的人,她翻身,已召出魔气,快速卷住岑望的双手。岑望反击,但罗暮衣更快。   她的魔气制住岑望的手。岑望却也不是吃素的,捏诀之中,罗暮衣避开他喷出的鬼焰,砍他双脚,岑望也凄吼。   “望哥!!”上方的尹东霜,大概已发现不对。   岑望身边之人想逃,罗暮衣却已也同时用魔气把他们砍了,踢下魑魅海。   岸上也有许多人喊:“不好,有人在下面!”   而岑望全身染血,怒气冲冲、狼狈地看着罗暮衣。   只见一道青光自他胸口激出,竟是一道护符引雷劈来,罗暮衣制住岑望,焉还有手?   一阵清风,却忽携带怒气,砰!其撞在了巨雷和罗暮衣之间。   罗暮衣抬眸,正是风颂扑在她身上,抬剑,撑开结界护住她。   他反手抬剑,把那护符甩走了。   罗暮衣、风颂都是极强之人,所用功法,在岑望面前并未藏拙。   岑望脸色惨白。   罗暮衣起来,手却微颤。   风颂看她满头冷汗,再迟钝,也能察觉不对,蹙眉:“你到底怎么了?不是解毒了么?”   罗暮衣低头,紧紧抿唇。   她刺了岑望的口,不让他说出话来。她怕岑望把她的情况说出来。   岑望被锁着双手,凄吼。   “望哥!”   尹东霜喊着,却没有下来。   风颂:“罗暮衣。我在问你,你到底怎么了?”   罗暮衣抬眸。   她目光很冷,嘴唇泛青。   风颂分明看见一道青光从她的手臂暴起,飞向心脏。   他的脸色彻底变了。   脑中也空白了一瞬。   岑望瞪着眼前情景,怎么还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他瞪大双眼,似震惊,想说话,但罗暮衣出手太快,只有呜咽。   罗暮衣却没管风颂的眼神。   她召出一颗药服下,神色缓了许多,便往上爬去。   “你……”   风颂要阻,罗暮衣动作却太快了。   而他熟悉罗暮衣,和她成侣十年,怎么看不出她是在强撑?   他愤怒地瞪着罗暮衣,眼中爆发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愤怒硝烟,但还是和她一起上去了。   “外面,外面是中泽乡,还有,还有……望北台和仙台的人!!”   “不好!……岑主!”   罗暮衣带着岑望上去了。   许多人看见岑望半边身子染血,狼狈受缚的模样,还有其身后凶神恶煞的罗暮衣,瞬间发出尖叫。   罗暮衣把刀横在岑望脖子前,大声道:“快让你们的人停手,不然,我杀了他。”   尹东霜看到岑望的样子,也发出一声尖叫,似要昏死过去,满脸恐惧。   罗暮衣冷冷看她一眼:“尹东霜,不必装了。你我都知,你是何人。”   尹东霜十分痛苦,似根本不忍看丈夫,但见罗暮衣,也嘴唇张合,像是十分吃惊:“你,你是……”   罗暮衣冷眸。   尹东霜。她自然因为岑浮记得此人。   而她之所以杀岑浮,也有原因。在过去,她知道正是尹东霜让岑浮偷情报,岑浮照做了。罗暮衣因为那次情报被传出去,她差点死掉,所以她后来杀了岑浮。   “尹东霜,我知道你一向是心性冷酷,出手稳妥之人,不必装了。你让岑家两位兄弟对你死心塌地,也是你的本事。”罗暮衣道。   尹东霜摇头,嘴唇还微颤:“你不要血口喷人!放开岑哥!”   罗暮衣道:“怎么可能?尹东霜,还不如你先说说,庶平喂妖这事儿,是谁提出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尹东霜长相秀气。   但在听到罗暮衣的话语后,她的脸色却微妙地变了。   她本是温柔的主母模样,眼色却突然阴冷。   而后,她手中爆发掌气,那掌气让所有人惊心。   气可燎原,杀气横浮,竟可和罗暮衣、风颂匹敌!   所有人,包括岑望,都瞪大了眼。   除了罗暮衣。   她抬起岑望,挡住其招,岑望痛苦呜咽。   尹东霜见突袭罗暮衣不成,便忽然反身,对人道:“敲响金钟,炸向她。”   那正是岑望先前带来的金钟,对付罗暮衣的炸药。   罗暮衣睁眼,一眼看出这法器强大。   嗡!嗡!嗡!   北三城之人,推动金钟,猛地朝罗暮衣飞来。   罗暮衣还在制住岑望,哪里有手对付这法器?!   却忽见弥弥仙气,自空而下,猛地裹住那法器,让其横在空中。   罗暮衣抬首,正是风颂浮在空中,因为法器强大,他的额头流下冷汗,似做得十分费劲。   他的剑气满是寒气,似暂时抑制住了那金钟,但也只是暂时的。   金钟嗡颤。   罗暮衣咬牙,千傀丝出。   铮!千傀丝钩在金钟之上,暂稳住了金钟。   但罗暮衣知道,这不过权宜之计。   “尹东霜!”罗暮衣抬眸瞪向尹东霜。   尹东霜对她开始下杀手,开始不顾她丈夫死活了。为何?她方才不过提了一句庶平喂妖。   难道……   始作俑者是……   数人对峙。   岑望也瞪大眼睛看尹东霜。   那法器下来,可以把他也炸死,可见尹东霜全然不顾他性命!   然而,尹东霜秀气的脸,倏然覆上冰雪,她举起袖箭。   但袖箭,上下晃动,最终对准的,是岑望的眼睛。   尹东霜:“对不起,岑哥。”   “人最脆弱的,是颅骨。”   啪!   袖箭出!   箭猛地贯过岑望的眼睛。   的确如尹东霜所说,人最脆弱的是颅骨。   那箭穿过颅骨,却继而刺出,差点刺穿把快倒地的岑望勒在怀里的罗暮衣的脖颈。   尹东霜出手邪门,让人措手不及。罗暮衣反应快避开,但也慢了分,猛地被扎住肩膀,那箭却横在岑望头上,千均符起!   竟是猛地爆发冲力,要把她二人都冲向魑魅海。   罗暮衣瞪眼,风颂喊:“暮衣!”   罗暮衣反手抬刀,削箭头!   啪!箭头落,她的肩膀也流血。   但惯性依旧在,罗暮衣试图把刀钉在地上停下,却是十分费力。   别无他法,她放弃了岑望,任由任他冲下去。   她却也步伐不稳,手上突然被缠上仙气。   她抬头,是风颂怒气腾腾拉住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十分生气。   而罗暮衣没了人质,双方激战起来。   风漾也到了,与三家之人厮杀起来。   罗暮衣却见寻找尹东霜的身影,只见远方一人身披斗篷,身姿摇曳,气质秀气,可不正是尹东霜?她似被人护着,朝外走去。   “不好,她要逃!”罗暮衣话毕。   风颂放剑气刺向远方。   然而,那人中剑凄喊了声回头,却是一张和尹东霜不一样的脸。   罗暮衣脸色变了。   替身。   她转头,只见尹东霜在崖边,对她和风颂温柔地笑了笑,便下去了。   罗暮衣道:“不好,她是不是要做做什么?”   罗暮衣反身便去追。她直觉不对劲。   然而,追到崖边,她再次翻身下崖,却忽然咳嗽起来。   那毒再次冲撞心脏,罗暮衣再也忍受不了,跪下来了。   但现在……   不,现在,绝对不能停……   一切都在危局,这是最好的一网打尽的时候,必须阻拦尹东霜下去见妖。   而且……她也要解毒。   罗暮衣的手却在颤抖。   她继续朝下,远离人群,靠近妖地,正要服药,尽清华突然扑来。   她听到风颂的怒喝:“罗暮衣!”   她抬首,是风颂跟下来了。   “你回去。”罗暮衣抿唇。她觉得下面不太对劲。   风颂却猛地钳住她的手。   罗暮衣抽不出,只有任由风颂感知她的灵脉。   她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力度。   风颂再次抬头,似目光尽碎,他声音都在颤抖:“你瞒了我什么?”   “……”罗暮衣扭开头。   “这是……妖毒入心。”风颂道。   罗暮衣闭了闭眼,有些无力地道:“怎么?”   “你要处置我么。”   风颂差点被罗暮衣把头气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9 23:16:25~2024-01-31 11:00:56期间为我投t z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昏 10瓶;韭菜 5瓶;江月、?Akit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怒气   ◎他终是知道了她的妖毒◎   罗暮衣一瞬间感到了风颂的强大怒气。   她紧抿嘴唇, 咬紧牙关。   风颂:“我处置你?你……”   风颂真的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却见罗暮衣垂眸,眸中竟似透出些许伤心,才低声道:“我在通幽阁……看见你会因此坐视我死。不会网开一面。”   罗暮衣说得很平淡。但是, 她的确是经历了一番挣扎才说出来。   要在过去,她怎么也不会说。但经历了最近的事, 她还是说了。   “……”风颂猛地瞪眼,他默默地看着罗暮衣。   似这个时候, 这么危急的时候, 他才终于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张唇,胸口起伏,似陷入了非常困难的思考。   “所以你信了……我会这么做?”   罗暮衣:“你当时说过‘仙魔殊途’。你也从不对别人网开一面。”   风颂:“……”   他怒火中烧,“‘别人’?你觉得你对我来说是‘别人’?”   罗暮衣:“……”   风颂又困难开口:“所以,你便是因此, 非要和离么?”   风颂最近,想起发生的事就难过。罗暮衣失去记忆, 便走得也决绝。   但如今, 过去两个月的记忆纷至沓来。她突然冷淡, 突然总是消失,一路北上,什么都不管。   他错了。那时, 他就该发现问题的。   “……”罗暮衣没有说话, 冷汗落下,又咳嗽几声,她想起身, 但动不了。   尽清华环住她的身体。风颂一剑插在崖上, 另一只手抱起她治疗。   罗暮衣便靠在他怀里。   其实愿意说出来, 她多少是信任他了。   风颂看着从未有过的虚弱的罗暮衣,她毒发时手臂的毒灌向心脏,她额头、手臂全是可怖青筋的样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毛焦火辣的心疼和恐惧滋味。   此毒不去,罗暮衣是可能死的。   他抿唇看了罗暮衣半晌,心潮澎湃。   “把手与我。”半晌后,风颂道。   罗暮衣抬眸,扫了他一眼,没动。   风颂下定决心,却是捏诀。   罗暮衣的手却被他的尽清华圈住。她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尽清华袭来,是什么正被抽取。   罗暮衣惊恐道:“你做什么?!”   却见一道青色的毒脉被尽清华卷去,部分埋到风颂的血脉之中。风颂做这件事时一直垂头,也不看罗暮衣。   罗暮衣疯狂想推开他,但那尽清华似代表了风颂坚定的意志,她虚弱挪不开。   那毒被他抽去一半。罗暮衣身上的疼痛缓解。   风颂停下后,吐了口血。   罗暮衣:“你疯了吗??本只用治我,现下还得治你!”   “无妨……此毒不及我心脏。”风颂垂眸道。   尽清华,可治伤。妖毒难治,但尽清华也可引毒到施法者身上。妖毒入心之毒,尤其烈。   风颂并未直接引至心脏,毕竟仙门有规则,妖毒入心者需剥仙骨。治疗二人烈毒入心也比治一人难,更容易出意外。   但他却也用灵脉承受了罗暮衣的毒。   在他看来,是如今最好的选择。定期引毒,可拖一年半载。   但这绝不是轻松的事,毒性危险,几乎是承受一样的痛苦。   “但若是寻不到源头,数年之后也会入!”罗暮衣也道。   “那便一起寻!”风颂也冷冷道,“此举,也是为我们拖出更多时间。若是介时你失败,出了事……”   罗暮衣瞪眼。   风颂低头,别开脸,声音却坚定:“我也不独活。”   罗暮衣哑然,半晌,她骂道:“……你在说什么癫话话?你如此作践自己性命,觉得我会感谢你吗?”   “这不是作践!”风颂却抬眸,也似怒了,对她吼过来。   少许,他凤眸猩红,才道:“曾说过,‘夫妻同林,有难同当’。”   “……只不过,你忘了而已。”   罗暮衣心中震荡。她只觉那尘封的识海深处,似有什么要钻出来,但是,最终被压下去了。   风颂盯着她,见她神色,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黯然垂眸。   恰在这时,魑魅海崖下,响起了震彻山谷的咆哮声!   呼号愤发,声可裂石,夫妻二人俱是心神震荡!   不可再拖,罗暮衣认为自己恢复少许,便要下去,风颂却拦住她道:“我下去。你留在后方。”   “不,自然一起。”罗暮衣知道魍狰多么危险。   风颂却凝注她肩膀上的伤,一边尽清华治疗,一边包扎:“我有尽清华在身,比你能克毒,在这里缓一会儿,我们都多些时间。”   “……”罗暮衣犹豫,却最终摇头,拿着刀就要下去。   风颂:“……你若非要下去,别怪我像你过去对我那般对你,把你困在此处。”   罗暮衣发怒:“你敢!”   风颂也知道罗暮衣一向霸道,也难以真的控制住她,只能到:“那你留在五百步外。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   “五百步外?你做梦。”罗暮衣道,“我和你一起下去。你背我,我有厌刑。情况不对劲的话,我退后方开路。”   她顿了顿,“这也是我的底线。”   二人对视一眼,风颂别无他法,把罗暮衣背起来。   而他二人作为高手,风颂背罗暮衣并不会耽误他出招,仙气可托着罗暮衣,几乎不会耽误他施剑。而风颂也知道罗暮衣是想可以及时在他面前撑出护界,她有极强的护身法器“厌刑”。   风颂背起她,道侣二人都顿感微妙。   许久,没有这样的感觉。   罗暮衣低头道:“若遇机会,找魍狰解毒。”   风插剑入崖,下去。   ……   魑魅海,惊涛拍岸,无数尸骨漂浮在海水上,一阵腐臭。   而罗暮衣和风颂不过下了半崖,便都猛地皱眉。   一股威势,自下方猛然倾来,都让他们脸色变白,仿若灵脉被挤压。   天级妖威压,果然可怖!   而魍狰缓缓露出了其模样。   其形如乌豹,足足有三十人高,似可灼人,身上覆盖着深蓝的毛发,在这诡谲的深渊中映出瘆人寒意。   魍狰的四肢强健,有五条尾巴随风乱舞,可击碎沿途的岩石。   但最恐怖的,是它的嘴,嘴里是参差不齐、尖锐如刃的一排牙齿,上面还挂着碎肉,是方才丢下来的人的尸体。   这么大……罗暮衣一眼看不到头,心中也渗出几分凉意。   魍狰却突然睁开其赤如火炭的眼睛,猛地瞪向他二人,咆哮!   咆哮声起,震天裂地,若不是风颂及时躲开冲击,二人只怕直接被声波冲下尸海。   而那魍狰的头顶,正立着一个人。   正是尹东霜。   而令人惊奇的是,魍狰的血脉,似从头顶伸出,正连着她的。   这是罗暮衣从没见过的光景,人和妖,似在融为一体。   她从风颂身上下来,转眼召出一把弓箭,便想射死尹东霜。   她正拉弓,犹豫是否射箭——   不想,尹东霜抬眸,遥遥看了眼罗暮衣,目光有些深沉。   “你还是下来了。”她语气有些不明,“你该走的。”   罗暮衣冷冷道:“少废话。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我忘记了风颂?”   “忘记?”尹东霜垂眸,目光颤了颤,“不过是让你忘掉一些该忘的事罢了。”   见她此时还说一些不明不白的话出言嘲讽,罗暮衣怒气腾腾,风颂也紧抿嘴唇。   “……”   不想,尹东霜看着罗暮衣叹了口气,便抬头。   她的身体瞬间融入了魍狰。   罗暮衣还是没有射出箭,她怕激怒魍狰,但不想,尹东霜的身体转瞬消失了。   而后,魍狰猛地抬首,发出了震天嘶吼!!   ……   魍狰朝着他们进攻了。   如果说,先前魍狰不动时,威压已经瘆人至极,那如今,这威势似能穿云裂石,直接震碎人的灵脉!   魍狰张口血盆大口,闪电般冲来掠食。   罗暮衣和风颂当即召出兵器。风颂抬“万寒”,罗暮衣撑开“忘刑”,这是他们一向的组合之一。罗暮守,风颂攻。   不想,当罗暮衣撑开“忘刑”伞,爆发护界的一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冲力,猛地撞向她的伞。   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可怕力量。   轰——   风颂以剑立壁,罗暮衣撑开“忘刑”,却都被猛地撞向后方的崖壁。   风颂口吐鲜血。   魍狰猛地攻他,他凝剑气挡在罗暮衣面前,罗暮衣则调动四周鬼气。   鬼气连绵,侵入魑魅海,她只觉此地诡异,她的鬼气上竟燃起了硝烟,她猛地挥刀劈向魍狰。   过去,罗暮衣这么出招,地动山摇,几乎能把一个顶尖高手打废。   然而,魍狰惊人一跃,竟就跃开,不过腿上被刺出一道伤。但根本不影响其行动。   罗暮衣睁眸。   太难打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31 11:00:56~2024-02-01 12:2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t z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zel 13瓶;一只狐狸 10瓶;江月 7瓶;莫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风颂的雾   ◎等她出去,她得尽量把这些事想起来。◎   而她对风颂传音:“得想法子过去……我要, 验毒。”   当时,她验明魍狰大概是她身上毒来源妖兽的敌系。   但探幽阁的预言同样提到了和这魑魅海相关、近日发生的诡异的事。   罗暮衣还是得去验一番。   如今风颂引了她的毒,那她更得把这件事验证了。   风颂点头。   转瞬, 他玉箫出,箫音袅袅, 起雾,环住罗暮衣, 他再出剑回护。   罗暮衣踏着风颂空中递出的剑阶, 伞出,其上红叶飘散,挡住了魍狰视线。   她身如电掣,已飞至魍狰身下。   而魍狰惊怒,风颂却在前方,刺其眼, 引其注意。   罗暮衣立刻伸刀攻其心,鲜血流出, 她施法一探, 与她的毒相斥, 心再次一凉。   的确是敌系。   但魍狰这么强?这敌系又该是什么样子?   却再听魍狰怒号一声,其巨尾扫来。   罗暮衣要躲开,然而, 她再次低估了魍狰。   其身形巨大, 但力量,恍若泰山压顶!   罗暮衣躲闪不及,便被扫到了礁石上。一瞬间, 她感受到了肺腑被挤压的感觉。   风颂见状, 便要刺其目进攻。   然而, 魍狰尖啸,其啸声将风颂剑气全荡开,风颂,也被撞到了罗暮衣这里。   他又吐出一口血。   二人对视,目光都焦灼几分。   却见,魍狰张开血盆大口,便朝他二人奔来。   罗暮衣抬伞,风颂抬剑。   砰!   然而,巨力之下,罗暮衣的厌刑,竟脱了手,坠入海中。   她看清了魍狰的动作,却无法阻挡其巨力,虎口裂开,深可见骨,流出的血引来了小妖。   狰!   风颂挡在她面前,长剑与魍狰过了几招,在其牙上荡出火花,然而,魍狰尖啸,竟让风颂的剑也差点拿不稳。   巨力之下,魍狰巨掌拍来,罗暮衣扑向风颂,换手抬刀,二人合击,才挡住这次攻击。   但仅仅一挡,罗暮衣再次吐血,这一次,她感到了经脉寸裂的感觉。   之后,他二人继续与魍狰作战。但罗暮衣也逐渐发现,如今的问题根本不是他们能不能杀魍狰的问题,而是魍狰在密不透风地捕猎。   上方的路,也被魍狰威压阻断。   她也是第一次感到了人和妖力量上的巨大差别。   人修之为人修,便是不能越身。   方才下来前毒发,也让罗暮衣比往常虚弱,如今作战,新伤夹旧毒,她的心也乱了几分。   而看到魍狰尖啸,无数的长着蜥蜴尾、长牙尖利的小妖从地底震出,朝他们继而奔来,罗暮衣实在忍不住,眼色暗了。   ……此战,根本是暗无天日。   她紧握殃见,只能在战中寻到一点点空隙来喘息。   但这根本不够,她的脸色也难看起来,虎口的血越流越多。   “……不能这样下去。”风颂道。   罗暮衣有些无力,点了点头,不想浪费精力,没传声回去。   风颂传声:“我们得分开进攻。我去拖住魍狰,你除小妖。之后,你我合力,攻它的眼睛。”   罗暮衣抿唇……眼睛?   她闭了闭眼,对此存疑,魍狰速度太快了,接近它,还不等刺它双眼,就可能被尾巴扫走。   目前看来……似也只能这样一搏了。   因为伤痛,她大脑反应也慢了许多。她点了点头。   “就像我们在西魉城治灾时做的。可还记得?”风颂似还在努力唤她清醒。   罗暮衣大脑突然钝痛。她记得么?   但这个记忆却似没丢掉。她缓缓想起,那是她和风颂第一次一起治妖灾。   本来相处不算愉快,身为新道侣心中却满是隔阂,但那会儿,他们选择一人拖住,一人去清除立刻能被清扫的小妖,配合默契。   “……记得。”罗暮衣点了点头。   “那你去。”风颂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在野风中的原因,有几分发涩。   但罗暮衣在强撑,她没多想。   她只是突然有些难受。   她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忘记很多事。等她出去,她要好好问下风颂,尽量把这些事想起来。   她捏诀,便朝后方小妖去,这个时候,的确应该先清理能清理之物。   却没看到,风颂手一顿,喉头动了动,才抬起剑,继而断后。   捕猎的魍狰本冲向他们,紧追不舍,被风颂抬剑,才暂缓追她的脚步。   处理小妖,不算很累。   罗暮衣抬刀,召出鬼火,把小妖焚烧。   然而,她却突然察觉不对。   充满杀意的剑气,忽然尽数凝布在她身后,似在追赶她,把她围得密不透风。   她猛地回头,似尽数要刺向她。但其正和魍狰要杀她的杀意一般,藏在魍狰的杀气中,是以没让魍狰发现。   其似瓦,正一片片地,快速搭来,拼在一处。   罗暮衣猛地瞪眼。   下方,风颂半跪在礁石上,单手撑剑,半身染血,看了眼罗暮衣,却突然对她摇了摇头。   他目光,竟让罗暮衣看不懂,似藏了许多。   随后,他突然决绝抬剑,捏诀。   罗暮衣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喊:“风颂,我不许!!!”   只见那剑气忽然凝成墙,猛地把罗暮衣和魍狰彻底隔开,仙力震开,竟将魍狰威压此处裂缝,要把罗暮衣推出魍狰的地盘。   方才的情况……他二人根本无法逃跑,但如今,罗暮衣却有了生机。   魍狰惊怒地发现有人在离开此地,愤怒咆哮,便如闪电般要刺向罗暮衣。   剑气和箫声出,却是缠绕住魍狰。   轰!   迷雾,迷雾突然灌入罗暮衣的视线。   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只隐约看到,魍狰,被拖住。   雾气迷蒙,彻底吞噬风颂的身形。   她瞪着眼。   却又听一阵惊天怒吼,魍狰似朝前扑去。   随后,雾里传来有什么被撕碎的声音。   “…………”   罗暮衣张唇,一瞬间,恍若什么都听不清和看不清了。   下一瞬,她也吼道:“风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2-01 12:28:59~2024-02-02 12:1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金鱼坠可爱 20瓶;一只狐狸 10瓶;少年人愿成妖 3瓶;九思、江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十年之间   ◎罗暮衣猛然,想起了一切。◎   这一刻, 罗暮衣脑中的弦倏然断了。   剑气劈开了上野,为她辟出一条路。   这对于罗暮衣是最好的出逃机会。   但她没动。   她识海中,倏然再次浮现了二月前, 她去通幽阁勘天命的场景。   刀光剑影,四面夹击她的命星, 雪凰和着明月,挡她去路。   而现下, 杀气攻她, 风颂的剑气相和,却又反道护住她。   这一刻,罗暮衣突然看懂了。   她嘴唇微颤,手也在颤抖。   她也知道出去最好。   风颂和她,打不过魍狰。   魍狰的威压,紧追不舍, 也根本无法让他们立刻二人逃出,如今风颂开路让她出去, 至少能活一人。   留得青山在, 便可卷土重来。   但若是她出去了, 那留下的人,便几乎必死。   而罗暮衣若是留下,他二人面前便几乎重现死局, 只有一点生的希望。   ……罗暮衣本什么都不记得。   但这一刻, 她却抬刀。   她就是要争生的希望!   野风冽冽,罗暮衣劈翻小妖,再次跃到岸下。   只见一片血色中, 魍狰抬起利爪, 似正要踩碎什么。   罗暮衣睁眸, 只见那是全身是血的风颂。   他倒在那里,人剑浴血,几无生息。   就这一眼,罗暮衣只觉似有什么遗忘的情绪浮出,似乎可让人胆肝尽碎。   她猛地窜去,几乎用所有魔气凝聚在身前,抬刀挡住了魍狰的进攻。   砰!   罗暮衣手臂被震得剧痛,灵脉也如被灌了铅般,痛得无法呼吸。   她没时间再看风颂,一把捞起他,转身就逃。   魍狰咆哮,震天动地,追逐她而来。   上方,群鸦飞舞,如黑云笼罩,罗暮衣无法逃了。   魍狰利啸,携着威压攻来,罗暮衣抬刀,因被冲撞,再次吐血。   她步法鬼魅,攀上礁石,急速逃走,额头已渗出冷汗。   而她指尖晃动,却突然勾动一片冷意。   ——千傀丝。   罗暮衣抬眸。   冰冷的千傀丝,正如蛛网,常人难看清,蔓延上岸,正勾着岸上的一物。   罗暮衣张了张干涸染血的嘴唇。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颤声道:“下来。”   ……   魍狰还在追逐罗暮衣。   血雾迷蒙,澹澹生烟。   那礁石之上,一道人影,玄衣金带,殃见鬼气生,可不正是罗暮衣?   魍狰猛地扑身上去,似要将她撕碎。   咔嚓!然而,其利爪和牙齿,却猛地卡上了一物。   ——只见那正是一个金钟。   而那正是岑望为而备的金钟。   金钟内部,布满火符。   中间,亦有爆发后会炸开毒气的毒符。   ……   离魍狰百尺之矩t z,罗暮衣双手颤抖,满脸血汗,正试图控制住法术。   她几乎要透支了。   而方才,她施展的是幻术。   她投出了自己的影子。   下一瞬,幻术消散。   魍狰瞪眼。   罗暮衣的目光猛地化为阴冷。   她抬起刀,刀刃卷火,冥炎硝硝,嘭地撞向了魍狰口中的金钟!   那正如一支利箭。   其携穿云裂石之力,杀气凝流,横扫四野!   砰!   罗暮衣准头极好,火焰撞入金钟。   魍狰赤红的眸,忽然卷满火花。   冥火笼日。   尹东霜也似反应过来什么,她的身影猛地从魍狰头部窜出,似想挣脱出来。   但是晚了——   轰!   如千雷万霆落,火花激荡中,魍狰的头爆开了。   血肉、利爪猛地炸开,伴随毒气四溢,吞噬其躯体。   罗暮衣睁眸,转身要躲,那爆炸激起的巨浪也冲向了她。   巨浪澎湃,火星四溅,她被拍在礁石上,险些痛死。   她痛呼一声,反手护住风颂。   罗暮衣和风颂的血浸在一处。   远方,魍狰挣扎着,嘶鸣着,尹东霜的身影也落下了海中。   罗暮衣屏息,抱住风颂。   铮!她把刀钉在礁石上,才撑住。   却见那眼前的庞然大物,轰然倒下了。   巨身再击千重浪!   妖息四溢,冲撞四方。正如罗暮衣当时去找“昏惑”被其死后妖相冲撞,天阶妖死后的妖息和意象,更为危险,罗暮衣被冲撞,竟是被吞噬在了海浪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罗暮衣这才爬上了礁石。   她的四肢、灵脉,全是伤口,腹部有一道贯穿伤,如今都侵蚀上了魑魅海的毒……她几乎没了力气,但还是尽力把风颂拖了上来。   看到风颂的样子,罗暮衣却猛地止住了呼吸,她很努力地扑了过去。   只见风颂,几无生息。他躺在那里,一半的身体瘫软,布满见骨的伤口,骨头碎了一半,甚至露出了被撕裂的经脉。   要知道——这种伤,放到普通修者的身上,几乎已是死局。   罗暮衣屏息感受他的生息,却几乎抓不到,她大喊一声:“风颂!”   风颂自然没有回应。   罗暮衣忍痛为他渡药,但药却从风颂的唇角滑落。   罗暮衣愣愣地看着他,心中倏然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惶恐。   不知怎地,她……看不得他这样。   像是天生就看不得,像是与生俱来,像是习惯。   她扑过去,想要把风颂带上去,寻名医治疗,让那些最好的医师为他看伤,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但是,方才的恶战,她的所有灵力耗尽,全身是伤,芥子囊也早在海浪中被冲走,她根本无力再把风颂带上去。   她仰头看着那万丈高崖,不甘地吼了声。   随后,罗暮衣以唇渡药,硬是让风颂把药吞下去。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动静,以身体护住他不被小妖啃食。   但看到风颂的样子,她的心脏都仿若被堵住了。   她只觉一些压抑许久、尘封已久的情绪,似在尘封的识海中激荡,但她始终,无法突破那层迷蒙的雾。   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得努力想起来。   罗暮衣握着风颂另一只完好的手,把仅剩的灵力分给他。   但那灵力凝聚,那灵力又散去。   在罗暮衣几乎绝望时,他的手总算动了动,眼却依旧没睁开。   但正是这个动作,让罗暮衣猛地抬头,这代表了风颂的生命。   “坚持下来,等出去,我努力想起一切。”她低声说。   她抱着风颂,努力休养。   然而——   罗暮衣却听到了一阵更为响亮的钟声。   而这钟声像是在魑魅海中震响。   罗暮衣猛地瞪大眼睛。   因为这钟声中,惊激荡与萦绕着比方才魍狰还更为可怖的妖息。   这也妖息死气沉沉。   但是又极为强大,罗暮衣不知怎地,感到一股刻骨的熟悉。   她瞪大双眼,眼却红了。   饶是像罗暮衣这么心智坚定的人,却落下泪来。她心态真的要崩了。   因为她认出来,那是又一只天阶妖的妖息。   方才,不过一只魍狰都差点让她和风颂双双送命,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再杀一个?   罗暮衣正如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   她努力地想要握刀,却根本握不起来。   她从未感受到这种绝望。   但她不想死。   不想和风颂在这种地方死掉。   海浪之中,却缓缓浮出了一个妖身。   罗暮衣反身护在风颂身前,却突然愣住了。   只见那浮出的妖身,正是被方才魍狰死去时爆发的妖息炸出的。   然而,这只妖竟然是死了。   其有一对乌黑双翼,身如山峦般巨大,但身上竟然有上百只眼睛,一眼望去,如百盏鬼灯在跳弹。   罗暮衣不过望了一眼,便觉得自己要陷入千重梦境。   她惊奇地发现,这只妖身上竟然有上千道刀痕和剑痕,不少眼目也被割裂。   这刀痕和剑痕是——   罗暮衣吃惊地认出,这竟来自“殃见”和“万寒”。   她张大嘴,完全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一切。   她突然感到心口剧痛。   像是什么起了反应。她在疼痛中都跪在了地上。   在那妖身之中,却突然飞出许多蝙蝠,向她攻来。   而其浮出的尸体,被剖开的腹部,也爆发妖息。   天阶妖和地阶妖,两种高阶妖物死后,都可能牵出灵力场的爆炸,也可能造成凶相。   罗暮衣猛地被妖息的冲撞扑倒在地。   砰!   她脑海中突然响起了钟响。   似千万重,其一声一声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伴随着那钟响,她想起了许多。   砰!   罗暮衣倏然看到,除夕,风颂红着脸,试探地拉着她的手:   “要不要……此后,做真夫妻?”他偏头问。   砰!   又是一声钟响。   罗暮衣胸口和大脑剧痛,她跪在地上,却又看到了另一个场景:   她和风颂坐在岸上,将花灯送入河里,她却趁风颂不注意却把花灯捞起来。   “你做什么?”风颂气急。   罗暮衣打开看了看,嘻嘻笑道:“这么喜欢我啊,这上面都是我?”   风颂脸气红了,对着她的目光,却低下头。   砰!   又是一声,罗暮衣看到了,她和风颂一起站在魑魅海的礁石上,眼前是高如山峦的巨妖,身上有上百只眼,正对他们尖啸。   她猛然,想起了一切。   *   【十年前】   罗暮衣忘记的事情有些多。若是要她回忆,她却愿意从十年前她忘记的事情开始回忆。   “风仙君。”罗暮衣的右腿被压在巨大的妖身下。   这正是罗暮衣和风颂刚开始准备联姻的时候,二人还没成婚。   但因为仙魔联姻,幽圹和仙台都下了令,罗暮衣便把被俘虏的风颂到仙域的边境,让他去见了他的父亲。也是这次,罗暮衣实在听不下去风经纬的言论,冲进去把万剑山的人都骂了顿。   之后,她把风颂带回去了。   但不想,在路上,她又遇到了妖的袭击。妖把她的下属卷入魔窟,罗暮衣的腿被压在妖身下,一时失去了力量。她抬眸,想让风颂帮她。   而风颂的双手被捆仙锁粗暴地锁在身后,脸上还带着几分冰冷的愤怒和屈辱。   那会儿,罗暮衣一向如此对他。   听到她的求救,他扭开头。罗暮衣骂他他也不理,她改说软话,他也不过淡淡看了她一眼。   罗暮衣气飞,大喊方才是她先把他推开,才让他没事,也提到到时候其他领地的人来,他们两个都活不下来,他这才下来了。   他似用目光问她想做什么。   “把芥子囊,踢给我。”罗暮衣说。   风颂转身就把芥子囊踢到更远的地方。   罗暮衣差点气死,道:“你想死么?”   “发誓。”风颂在她身旁坐下,闭眼。   他指出,如今罗暮衣状态不好,出来也救不了她所有属下。但要他动手,有条件。不然他们一起在这里等死。   “发什么誓?”   风颂屈辱地闭眼:“不再……强迫我。”   罗暮衣当时气得说了些污言秽语,把风颂说得面红耳赤,但听到下方人的惨叫,她最终答应了。风颂还逼她结了灵契。   最后,她解开了风颂的捆仙索。   风颂抬剑,冷冷看她,她本以为他要让她吃些苦头——毕竟她之前让他吃了不少,但他不过淡淡扫了她一眼,便视她为无物,下去把所有望北台的魔修救上来了。   罗暮衣一言九鼎,也的确没碰过风颂。   本以为风颂当天就要搬出望北台,不想,在路上,他欲言又止地看她。   “干什么?”   “……”风颂不答。   但第二天,罗暮衣醒来,发现自己的腿被尽清华治好了。   风颂也消失了。他回了仙域。   直到半个月后,他们大婚在即,罗暮衣才再次见到他。   作者有话说:   先更后改,之后可能改改文字。   ———   感谢在2024-02-02 12:15:29~2024-02-03 20:5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碧好喝吗 11瓶;江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t z 第61章 十年之间(二)   ◎罗暮衣和风颂的十年前◎   而若要罗暮衣形容二人之前三月的关系, 她愿用“古怪”二字来形容。她囚禁和羞辱了风颂整整三个月,他们本来是势不两立的。   但除了折辱和冒犯,他们之间还多了些其他东西。   这自然与仙魔双方停战有关。但也不全有关。   风颂在被俘时, 一直心心念念他真正的恩师大长老,大长老遇难, 他隐忍焦灼,却不求任何人。罗暮衣看出了他的想法, 便去仙域用自己的暗桩势力处理了这件事, 保住了大长老和曲苓的性命。   那天回去,罗暮衣在荆岫宫告诉了风颂这事,并讨回了许多。   剑修冰冷含宵光的凤眸依然是倔强的,紧抿的嘴唇散出忍辱的痛苦,但在她的冒犯下,他不过身体微颤, 第一次没有激烈地反抗,侧头忍下了这一次。但这一忍, 却似也忍出问题。   二人对视之际, 总觉得对方眼里似藏了些东西, 能够把自己吞噬,他们对视时多了几分微妙的感觉。风颂后悔那次忍下,因为之后罗暮衣就变本加厉起来。   而罗暮衣发现风颂似渐渐习惯了她的摆弄, 常是沉默隐忍, 和最早大不相同。   而罗暮衣如今回想那段时间,发现自己竟忘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那便是,他们竟然在婚前便睡过。   罗暮衣先前一直没走到这一步。她有自己的原则, 取悦自己要慢慢取悦。   而和风颂第一次亲密, 不是罗暮衣主动的。回忆起来, 便大概是旧族使诈,激了她的心魔,勾起她的欲望,让她几乎是爬回了荆岫宫就瘫下。   她瘫在地上,察觉不对,让风颂快躲开。风颂却来在她身旁,冷冷凝视她。   罗暮衣后来知道他是想要报她救大长老之恩,不想欠她分毫,才来看她到底如何了。   结果却是,二人都没想到的事发生了。罗暮衣清醒后,便看到自己和风颂已经把事办了。   二人赤/裸相对,风颂躺在她身旁,长发凌乱,脸色惨白,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他身上还有锁链,罗暮衣甚至怀疑他要气到自裁。   而面对她的凝视,他翻过身,背着她闭上眼。   总之,这件事后,风颂整整两天没理罗暮衣,什么话都不说。   罗暮衣也颇有几分尴尬,毕竟……她也没想逼人逼到这一步。   之后,他们冷静了几天。但风颂作为俘虏,依然是得天天跟在她身边,她便把他安排到了荆岫宫的内室囚着(类似罗暮衣居室旁的耳室)。这是个保持了一点距离,但又算微妙的距离。   二人一起起居(虽然风颂是被迫),但相处也多了几分微妙和尴尬。   而罗暮衣回忆起来,发现自己竟还忘了另一件事。这件事可大可小。   大概是他们刚刚睡过、联姻之事仙盟和幽圹还没提出时,罗暮衣的婚事,以谣言的形式倏然传播得满庭风雨。是旧族推动的。   旧族想让罗暮衣和尹东亭联姻,分她的权,让罗暮衣气得火冒三丈。   而当天她回去,风颂脸色很难看,冷冷扭开头,半阖着眼,缚在身后的雪白手背也暴起青筋。   要知道,睡后他们都当此事没发生过,罗暮衣也暂时把风颂当成了普通的放在身边的囚徒,他们维持着几分诡异的暧昧和难得的和谐。   不想,风颂当天看都不看她,罗暮衣也不太愉快:   “风仙君怎么不说话?”   而等了半晌,风颂才抬起一双如覆冰霜的凤眸,声音寒冷,却依旧不看她:“我听说了魔主的婚事。”   “放我走。”   “以免……碍了你和你未来道侣的眼。”   “碍眼?”罗暮衣那会儿心情也不好,想着也烦闷,便冷笑答道,“怎么会碍眼?我是让你做情夫,这与我和旁人结侣并不冲突。”   不想,罗暮衣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风颂的冷战功力,也再次体验了最初俘虏他的反抗强度。   凤凰难驯。罗暮衣驯了他一段时间,风颂本是不怎么反抗了,常是认命地闭眼不回应。   但这次对话后,她但凡碰他的手指头一下,他都会激烈地反抗,几乎是拼命挣开她那种。   手脚被制,便上嘴。   有几次她差点没被咬死。   总之,罗暮衣如今回忆这两件事,便是想借此证明,二人那古怪的情愫,竟从那时就起了。罗暮衣以为,从这两件事里可以管中窥豹。   而这就导致了,大婚后,两个人一同重新睡在荆岫宫时的尴尬。   大婚,他们在众修见证下,对山川大泽发誓,结为天地共证的道侣。这个关系他们都不适应。   而和罗暮衣记忆不一样的是,风颂并没有在大婚之夜冷淡地离开荆岫宫,让她一个人过。   他只是冷着脸留在了她的宫中,冷着脸躺到了她的榻上。   但他们也没做什么。他们尴尬、微妙地一起躺了一夜,手挨在一起。   第二天,罗暮衣让风颂在剑穗上挂她的睚眦,风颂冷冷表示不愿,她逼他挂,他最终挂了。   但见风颂态度过冷,罗暮衣微妙地揣测了下他的想法,就暂时没有干过这种事了。   最初的半年,除了公事,罗暮衣看来是各过各的。   但她回忆起来,有些事早有迹象。   比如,有人大概看出他们“各过各的”,送她一些乐子,如漂亮的落魄贵族公子。   风颂却总会半夜来找茬,能让他找茬的公事倏然堆积如山。哪怕他远在仙盟,也会突然回到荆岫宫。   而罗暮衣当时看出来一些端倪,还莫名地有一点高兴,也没明说,等着风颂开口。   结果,风颂没不开口。   后来,望北台有情报被仙域偷走,罗暮衣因为一些事由和误导把来源推到风颂那处。她以为他是只为了仙台才每晚过来偷她情报,气得饭都吃不下。   罗暮衣实在没胃口,但也理解风颂的立场。她第一次真的决定和他各过各的。   那段时间,罗暮衣看到风颂就绕道走(正像十年后这次分开的预演),要见面,她也躲开,死也不见。   直到一次绕不开的宴会,风颂一进来就直直看她,款款走近她坐下,垂眸把戴了“睚眦”剑穗的“万寒”放到“殃见”旁边,却见殃见取下了“雪凰”。   他愣了会儿,闷声问她为何。   罗暮衣一句话都不说,提刀转身走了,之后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罗暮衣逐渐在路过的地方可以看到折好的桂花,清心魔的仙露,疗伤的灵芝。   再过不久,她的案上也多了一道竹简,风颂在里面详细写明了他并未出卖她的证据。   罗暮衣心中对此古怪,但因为之前的事,她颇感疲惫,而风颂不露面,这些灵物不断地被送来,她的心也乱了几分。   她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感觉,不耐烦地去找他。   “你是喜欢我么?做这些。”罗暮衣直接问了。   风颂抿唇,别开脸,寒声道:“怎么可能。”   “……”罗暮衣真的被气到了,“那以后不要做这些事。我们保持距离。”   风颂脸白了。   但罗暮衣没想到的是,他竟反问了回来:“那魔主喜欢我么?”   “……”罗暮衣一下不知道怎么答。   风颂:“你也对我做了不少这般事。”   “…………”   总之,这之后,二人的关系,让罗暮衣产生了从没体验过的感觉。他们对对方似避非避,看到对方时,那种微妙的感觉竟从可以控制到让人不适(至少罗暮衣这里是)。   她尽量避开风颂,但看到风颂,却有几分紧张。身为一百岁的人,这着实不该。   风颂见面,也常垂着眸,闷声不吭,也不看她。   但不知为什么,对着她,说一些很简单的话语他都会磕磕绊绊,说错话后懊恼地抿唇。   有时,他们一起治妖,明明独自作战都干净利落,但是共战时当着对方的面,总开始笨手笨脚,发挥总有几分失常。   罗暮衣还记得,无瑕那会儿吃惊道:“魔主,您今日喝多了么?”   风漾也在问风颂:“师尊,您没睡好么?”   ……尴尬。罗暮衣心知肚明为何发生这种事,但不想承认。风颂面对他人的询问也一声不吭。   但笨手笨脚归笨手笨脚,罗暮衣受伤时,风颂第一时间冲过来,紧张为她治好。   他的尽清华……和她记忆里不同,从没对她吝啬过。   不过因为紧张,两个人有时连生息丸都拿不稳,默契垂头不说话。   而后来罗暮衣悟了,这大概是她一百年没有经历过的暧昧期。   她有过两段情爱,岑望对她有所图,全程讨好她,她不需要体验这种暧昧;而后来,她故意接近凡毓,两个人性情相投,一来几乎就是天雷勾地火,视对方为灵魂伴侣,却逐渐走向求全之毁,不虞之隙。   而她和风颂这般,开始冲突不断,折辱和怨气都有过,却情意逐渐升温的,罗暮衣没体验过。   她也不喜欢这种拉拉扯扯、牵扯不定的感觉,让她觉得心绪不t z被自己控制。   于是,她干脆为自己和风颂的亲近编了一番理由——对他好,不过是为了玩他,她没有先认真。   而罗暮衣没想到,她自己编的这番理由,会成为十年后差点劈翻他们关系的天雷。但这是后话了。   总之,二人继续黏黏扯扯,竟长达两年。   罗暮衣编归编,亲见风颂,编的话她便抛至脑后。毕竟二人常说话都磕磕绊绊,想不到这里去。   他们一起修了暖霭之界。   他们一起对抗旧族。   而在成婚第二年的除夕,二人宴后,风颂请罗暮衣和他独处。   在荆岫宫的灵动烛火里,风颂抬起他清俊的脸,凤眸映着影影绰绰的光。他不善言辞,但对着罗暮衣,他磕磕绊绊地对她告白,诉了一番衷肠。   他涨红脸,一向清冷的声线,却说他爱她。   “要不要……此后,便做真夫妻?”风颂问她。   罗暮衣偷乐。但她憋了三日,说三日后再答复。   初三镇地,罗暮衣才与了风颂答复。   也是那一日,星火之中,他们一起发誓,此后同舟共济,再不分离。   他们说以后一起过年。   但她……都忘了。   她怎么可以忘了?   怎么可以把这些都忘了?   而若要明白罗暮衣为何忘了,那便得追溯到两个月前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回忆下两个月前的事。回忆完估计就两章完结了。   这章因为有事写得有点急,忙完改改,但他们的情感脉络大概就是这样。   ——   感谢在2024-02-03 20:53:46~2024-02-05 09:0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布奇诺 10瓶;裘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两个月之前   ◎幸好,她都想起来了。◎   两个多月前发生的事, 在罗暮衣进入魑魅海前,和她所知几乎无差。   见凡毓、杀丘断锋、中幽都草……这些记忆如海浪般扑来,她在一片混乱中, 却发现了一些她曾遗忘的重要之事。   那便是,两个月前, 她就在魑魅海中见过风颂。   ……   罗暮衣是被引到魑魅海附近的。实际上,她来北三城, 并不只是为了见凡毓和杀丘断锋, 而是这里的暗桩对她提供了线索,这里交易的护符疑似使用妖材,她便来查。   来了后,她自然而然地打听了一阵风颂的消息。   ——她在路上,已经听闻了风颂带人来这北地治妖灾的消息。   她传讯问了他此事。他没怎么应,只半日后回了她四字——“不属你管”。   这四字中, 罗暮衣自然查出了风颂的惊天怒气。她承认之前做得有些霸道,惹毛了他。   而作为老夫老妻, 他们自然不是一直初恋时那般甜甜腻腻的, 该吵时就吵, 该闹时就闹,罗暮衣也没当回事。   但虽然对风颂的冷淡不当回事,罗暮衣却关注他的安危。于是, 她在查到这护符中有妖材, 还打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风颂师弟陆康秘密来了北地,还在朝风颂治小妖灾的飞云岭走,她自然放心不下, 就跟过去了。   而妖灾, 分为大灾和小灾, 妖灾复杂,一波结束之后,还可能有凶相,凶相便可能引起另一波妖灾。当罗暮衣得知风颂奉命要去的灾地,正是飞云岭附近,其连着一条江,相连魑魅海,正有极难治的凶相,她忍不住跟过去了。   跟过去后,她却发现了这里已爆发妖灾,风颂不知为何,把其他人都派走了。得知他一人深入妖灾深处,妖雾笼罩,极为不祥,她直觉不对,深入其中,才发现风颂全身是血,已杀了数妖。   她忍不住出手帮他。   而看到她,他错愕抬眸。   罗暮衣还记得他不沾血的冷锋蓦地在雪地止住锋芒。   凤眸映着宵光,愕然至极。   但之后他们开始了争吵。   风颂问她“故人”见完否?是不是想念得紧。他冷言冷语,让她别来管他,继续去见。   罗暮衣哪里会真去继续见凡毓,她也不喜欢风颂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嘲讽他看看他的满身狼狈,他就不该来。她是对的。   ……是的,他们在这么危险的时候,都忍不住互相拧巴一番。   但罗暮衣自然不会真的离开风颂,风颂也不是真的要和罗暮衣绝交,当妖潮来临,罗暮衣抬伞得意洋洋地帮风颂挡住攻击,风颂也忍不住用尽清华紧紧护她。   结果未料到,那相连魑魅海中的奔腾江流深处,猛地震出一妖,卷起万重浪。   罗暮衣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现在她知道了。   ——何处避魑兽?千里逢迎,登高却小心。   魑兽指魍狰,后两句话为字谜一“重”一“惊”,指的便是另一只妖兽。   惊重。   魑魅海天阶妖,也是北三城驯化的第一只妖。   那与魍狰不同,不是巨力之妖,而是可侵蚀人神识之妖。   ——幻声千重,惊人清梦,忘情绝爱,恨生梦魇。   ……   这一战的结果,自然是胜了。   不然罗暮衣不会有机会回忆这件事。   但那也不容易,她和风颂那会儿也没被毒侵扰,处于全盛状态,为了对付突然窜出的“惊重”,罗暮衣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她也总算明白了幽都草、忘洇散合一成毒,需要加上的另一个条件是什么。   ——惊重这种巨妖对神识的渗透和进攻。   惊重,本就会让见过它的人神情恍惚,忘记与之相关的事。   而结合两种药,便刻刺激出真正的毒效,这会达成的效果,便是失忆。但也只是一点。   最重要的另一点是,恶意。   失忆,是会让人忘掉和一人所有美好的回忆,并且从剩下的恶意中凝聚恶念,让二人刀剑相向。   所以当年二位霍主想对三家的家主使用此物。   而北三城的北三家费劲心力,让罗暮衣和风颂分别中了幽都草和忘洇散,再让他们对上惊重,想的便是惊重不杀他们,也能让罗暮衣和风颂分崩离析,联盟瓦解。   他们分开,庶平喂妖之事便可推行,长公主缺了左膀右臂,魔族的权位地图便会重新洗牌。   但他们都失算了。   风颂对罗暮衣没有一点恶念。   而且,他有尽清华,尽清华的自愈能力,超乎了暗算者的想象。   因此风颂只忘记了魑魅海发生的事,后面发作,也就间接失忆了一天,不记得和罗暮衣的十年过去,罗暮衣刺激他一下就再也没犯过,仅此而已了。   罗暮衣,功法强大,所以她只忘了对她来说最值得纪念的部分——和风颂情爱时的快乐,至于共事的细节,她倒是记得清,所以对他们二人关系的恶化有了转圜。   再者,罗暮衣对风颂存在恶意,但也不多,大多都和年少时的自卑有关。   所以,这也导致她不过试探了几次,风颂冷淡以对吼,便压抑住痛苦,下定决心再也不碰他,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这些因果,是罗暮衣慢慢想起来的。   而那一战,之所以说损失惨烈,那便是战斗中,惊重的毒,进入了她的灵脉。   风颂也被引发多年不发的寒毒,当场险些昏迷。   而在北三家的人赶来暗算时,他们都感觉神识恍惚,罗暮衣意识到不对,她觉得自己渐渐忘记了什么,但不知道忘记了什么。   风颂让罗暮衣先走,他断后。   罗暮衣也不扭捏,她体内的毒不能被那些人查见。她也信任风颂的能力,看到了风颂在召仙台的人进来。   她走时,听到了尹东霜欣喜若狂的笑声:“风仙君,您还记得,您方才遇见了什么么?”   “……”   “您不记得了,哪怕您拿剑指着我,您也不记得了,是不是?成了,成了!仙门之人来了又如何,忘记我……”   “回去,离了罗暮衣,自戕。她强夺你,害了你,你们不配。”   “……”   雾中一片沉默。   罗暮衣虚弱逃走时,听到这个声音,咬牙。逃远后,本想联系暗桩,她拿起玉简,却突然觉得自己全身无力,她昏过去了。   而再次醒来,她躺在荒郊野岭,耳边是尹东霜的笑。   ——“你方才遇见了什么么?”   所以,她遇见什么了?   罗暮衣头痛欲裂,她想不起来。   为何笑?   等等,这笑声是谁,有人笑么?   罗暮衣倏然意识到,自己似在忘记事情,在忘记很重要的事。   她咬紧牙关,拼劲最后的力气回忆,在手背上刻了个“尹”的血字。   而从零碎的记忆中,她召出了丘断锋的断剑。   是的,她发现自己突然在忘记事情,忘记和丘断锋的事情,她直觉这很重要。   这时,没有神识只会听话的低阶妖对罗暮衣来说,更为可靠。   她抓住了一只低阶妖风魈,让吞下丘断锋的断剑,让其送到风颂之处,以免她这里出了意外,风颂对仙门的背叛一无所知,反而被害。   她也设下了看到风颂便会示意的法印。怕其他人发现她的法力,她t z用了北三城买的法符,看不出是她布下的。   但结果是,罗暮衣准确评估了低阶妖的忠诚,但高估了其运气和能力。低阶妖飞到山谷中便迷了路,路上被大妖死亡的妖息击得重伤,最后在北秦城外的幽林死掉,被大雪埋在三城外的幽林中。   直到两个月后罗暮衣和风颂因为风颂看到凡毓,大受刺激吵架吵到了这里,风魈上的法符才因见到风颂引爆了爆炸,让罗暮衣和风颂发现了尸体和丘断锋断剑。   ……   罗暮衣还做了其他事情。   在路上,她发现事情越来越棘手。她发现自己的妖毒侵入心脉了,她想不起是什么妖。   而现在回想起来,罗暮衣也明白了风颂为何让自己先走,他让她先去处理毒,不要让毒入了心脉,不曾想,罗暮衣下山时,途中便已隐约忘记了这事。恍惚想起,她已第一次发现自己妖毒入心,手上还刻着一个“尹”字。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她路过风樯城,路上却发现有人在追击。   尹家。   罗暮衣再怎么样,也察觉到不对。她大概猜出了谁在对她不利,也知道为了拖延时间,她必须先把敌人的阵营搅得人仰马翻,于是罗暮衣做了一局。   她躲进隐雪地,妖母笑嘻嘻地提到了直到罗暮衣的毒来源,罗暮衣和她交易,告诉了她幽府的灵阵构造。罗暮衣去里面吃过喜宴,她也擅长阵法,所以看一眼就记得。所以妖母后来去轻松抓住了陆康。   但妖母诳了罗暮衣一局,只告诉了她方位,她知道来自北边。   于是,罗暮衣还买了幻狐,三只。没说用途。   她想用一只提醒自己往北走,两只拿来做局。   而那只用来提醒她自己的,被罗暮衣上了自己的法印,半月之后,在望北台新年初三,袭击了她。   另一只,罗暮衣拿去见了尹东亭。   她那会儿并不敢动尹东亭,尹东亭还没有被摄政王和尹东霜正式踢出局。   她秘密泄出了自己中毒的消息,乔装成幽圹的魔蝎使,见尹东亭。   尹东亭是个贪婪的人,来见了她,她假意告诉他“罗暮衣可能中妖毒入心”这惊天诱饵,冒险地给出了证据,引诱尹东亭上钩签下交易,同时用留影珠留下了他们交易的痕迹,一只留影珠让幻狐传给了多疑的摄政王。   罗暮衣本意是,让尹家乱一段时间,给她点时间。但没想到,夺魂坡尹东亭和摄政王起了嫌隙,尹东亭被摄政王压制,直接给她机会下手杀他。   而罗暮衣也卖了尹东亭一只幻狐。   有了这个交易记录,到时候幻狐找她,出了意外,也有可能查到尹东亭。她可以再被引过来。   这只是罗暮衣的一个手段。她自然把一切记在了她的玉简里,防止意外。   但后来意外还是发生了。罗暮衣也庆幸自己留了一手。   回到望北台,接近夺魂坡时,她精神彻底狂乱。   罗暮衣不过被小妖袭击了番,便心魔发作,神识崩坏,她隐约靠近石碑,写了些什么,杀了很多妖怪。   但这些,罗暮衣出来后就忘记了。她的玉简在战斗中丢了,所以后来她换了新的。手上的刻字伤叠了新伤。   她出来后便昏过去。   醒来,无瑕已经找到她,哭着说:主,您的心魔又发了。她问主,您去西边发生了什么?   罗暮衣先前去北边,用去西边的某妖灾为借口打了她行踪的掩护,所以大多数人不知道她去了北边。   罗暮衣也的确在去北边之前部署了西部治灾的事。这一点她记得。她精神也十分恍惚,治灾……怎么她治灾就治了那么久呢?   而她那会儿不知,该死的惊重,让人失忆,并不是全然失去记忆,而是会自动修复补足,她只觉得记忆中有了很多独处的空白,但她信任记忆,没觉得有错。   “主,风仙君三日前回来,寒毒发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风仙君。   风仙君?   罗暮衣的头突然很痛,这谁?   她渐渐回忆起来,是被她强取豪夺回来,十年都冷淡着脸的死鬼道侣。   她都上赶着讨好了,记忆中这人却一直不识好歹,从不回应。   “不去。”罗暮衣身体还有些痛。她闭眼,她自己也要休息。   但不知怎地,“风仙君寒毒发了”这句话,让罗暮衣一直想,不知怎地,一种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担忧和牵挂,横亘在心里。她很难受。她一直在想那张冷脸,心口似有什么东西,轻轻堵着。   睡了一夜,罗暮衣问无瑕:“听说幽圹的顾魔君所筑秘境里多了一件宝物,是那暖玉棋,可速治寒毒?”   无瑕笑道:“是啊。”   “哦。”罗暮衣冷淡地回答。   她决定再去一次。   如果回来那人还这么对她,她绝对就按着原来所想的做,本就是玩玩,她难道还认真了?没有谁离不开谁。   然而,当罗暮衣千辛万苦去取了暖玉棋回来,却被风颂拦在清雪宫门外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时,她心态彻底炸了。   她闯进去,出来后,心想:这人装什么清高呢?   罗暮衣很难受,但这种难受,她不会承认的。   她决定在难受到自己受不了之前,先把这个苗头止住。   ……   原来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幸好。   幸好,她都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前面其实有一些bug,对不起大家。我写完正文会修改,把人设表现和剧情上的bug修复下。   ———   感谢在2024-02-05 09:06:26~2024-02-07 17:5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Neiioop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布奇诺 10瓶;不知道跳完舞要干嘛 4瓶;裘球 2瓶;江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是你(正文完)   ◎“师兄是你。”◎   “魔主, 魔主……”   两个时辰后,罗暮衣爬上了山岭。她是在赶来的凡毓和暗桩的帮助下上去的。凡毓看着她的样子,已经傻眼, 吼着问她在做什么。   只见罗暮衣全身浴血,身上同时染着“惊重”和“魍狰”的血。   ——上来之前, 她抱着风颂,强撑着剖了“惊重”的心脏, 她为他二人解毒了。之后, 她体力不支。   凡毓本想抱罗暮衣上去,但看到她抱着风颂不撒手的样子,咬牙道:“好了,我带你们一起上去!”   罗暮衣低头看着风颂的样子,再度落泪。   凡毓懵了。   罗暮衣把额头抵在风颂额头上。他有尽清华,体内灵脉开始自愈, 但伤势还是触目惊心。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心疼和揪心。   “我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对不起。”   她紧紧抓住风颂的手。   ……   凡毓是乔装来助其他人把风颂和罗暮衣送上去的。途中见到罗暮衣谁来都不看, 只盯着风颂的样子, 不由暗自咬牙。风漾见师尊受伤扑过去, 罗暮衣也不撒手,只让人帮着治疗风颂。   听其他人问怎么处理外间的人,罗暮衣才抬眼, 说了几句。   北三家的其余人士都被抓走了。秦家死于内斗, 凡家被凡毓拿下,岑长公主及时派人来,围了其他人。凡毓也及时带中泽乡之人撤走。   在这途中, 罗暮衣才想起那探幽阁的铜镜需要看第二次。   但她不需要看了。   她知道——她只会看到她自己。   送讯、推波助澜、以为为敌的幕后推手, 其实就是她自己。   “魔主, 有人……想见您。”   不久后,罗暮衣也被围着治伤,风颂身边多了仙门的人,罗暮衣本不想离开,但看到有人送来了一个睚眦剑穗,她才抿唇。   剑穗旧,但被护得很好,是她早年编的。   凡毓。   她也得去见见。   毕竟,凡毓帮了她。她也对不住凡毓,途中误会了他。不知他有没有什么要交代。   罗暮衣见到凡毓时,他在幽林之中。   凡毓的乌发被青绸束在腰后,乌黑的斗篷掩映雪光。   落雪落到他头顶,他身边没了旁人,想来是独自来和她告别的。   “你想起来了么?”   凡毓苦笑。   罗暮衣:“……”她点头,“我想起来了。”   “他和你根本不配,不知道你念着他什么?他不是不知好歹,惹你伤心了么?”凡毓道。   罗暮衣暗了眸,哑声道:“是惊重惹的祸,我才被误导后伤心。”   她顿了顿,“他是我以后认定的道侣,唯一一个。”   “……”听到这话,凡毓知道自己,彻底没了机会。   他抬眸,却突然觉得胸口被堵住,哽声问,“若是我当年没有选择离开?我愿意和你一起成人,你会选我,是不是?”   罗暮衣愣住。   她的确曾经很爱很爱凡毓,和凡毓的分开让她十分痛苦。   但这种痛苦现在因为时光消磨殆尽,她几乎记不清了。   而她诧异于凡毓的态度:……成人?   他说要成人?t z   “……对不住。”罗暮衣道,“世事没有‘如果’的,凡毓。”   “他让你融入人群了,是么?”凡毓道,“罗暮衣,人群伤害了你,就像伤害我一样,你却总是想融入人群。我不明白。”   “……”的确如此,从小,罗暮衣便是被人群排斥的那一个。有的人被排斥,便想反杀,但有的人被排斥,却潜意识里总是想融进去。罗暮衣不知道自己是哪一个。   伴随着她自己挣得地位,她却也发现,人群的排斥,时时刻刻都在,只不过随着地位高低,隐蔽或不隐蔽罢了。   但是,人群的相斥之外,也有……   “人群的相斥外,也有相容。有的地方,排斥我,有的地方,包容我。”   罗暮衣轻声道,“但总的来说,人总是孤独行走的,所以有个家,很难得。”   “风颂给了我第一个家,你明白么?”   “…………”凡毓彻底说不出话。   “我明白了。”他哑声道。   当年,他和罗暮衣相恋,却因观念不和分开,从此之后,他们没有立家的可能。   罗暮衣咳嗽几声,隐伤又犯,凡毓扶住她,关切望她。   罗暮衣:“再会,凡毓。”   “……”凡毓点头。   罗暮衣松开凡毓,要走,凡毓却在起身时,倏然闷声道:“我后悔了,暮衣。”   “什么?”   风声很大,凡毓又说得很小声,含糊不清。   罗暮衣困惑,没有听清,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再会’。”凡毓道。   罗暮衣走了。   凡毓凝望她的背影。   她发间萃红丝,身披厚狼绒袍,长靴踩雪,溅出雪点挥洒至林间,意气风发。   明明方才恶战重伤,如今来见他,装成没事人一样。   她也尽力了。   他明白了她的情。   之后,也该断了。   凡毓垂眸,往回走。   他倏然忆起,七年之前,曾去望北台看到的场景。   罗暮衣和风颂笑着从后山出来,她满脸压抑地欣喜,时不时回头看害羞的剑修一眼。   那一刻,凡毓明白,罗暮衣可能看不到旁物了。他停止了写信,直到后来,小霍主出事。   他们很好。   凡毓踏上雪地,往回走了。   ……   罗暮衣和风颂的妖毒彻底解了。   在魑魅海,她独自剖心,用密册上所录的方法,用惊重心头血解重头毒。余毒,并不难解。   之后,罗暮衣并未直接把庶平喂妖的真相上报幽圹。   笑话,这不是让长公主承认她自己的错误?她罗暮衣揽了这种功,那便是不要命。   她想了个法子,诱导长公主自己把此事发现,最后联合同派官员歌颂长公主功德和英明,发现庶平喂妖成了长公主的功劳。   长公主承着这般功劳,震怒,彻查此事。北边和东边、摄政王势力人人自危。   而为了对战摄政王,长公主在罗暮衣的撺掇下招安了霍家。   半妖,经过查出来的真相,是北三家在驯妖之前做出的养私兵的第一个努力,失败了。所以可以说,半妖也是为北三家所害。   而真相到底怎么评判,也一般随□□势变化,霍家和不少半妖族成了长公主的势力。   而罗暮衣回望北台不久,便接到命令,转头去围剿了摄政王一派,功劳不断。   但当长公主分功时,罗暮衣推了国师的职位出去,她功成身退,守好望北台即可,实力不足,暂时不可功高盖主。   而因为和风颂的联姻,她后来也成为了魔域著名的三朝不倒的功臣,进退有度,处于各势力之间掌舵却不越功,身后是望北台和驻魔域仙台,旁人从不敢轻易得罪她。   她也因名望上了流传千世的靖灾殿名修录首位——那是魔域镇妖灾有功之修士会入的殿堂,受后代魔君供奉。当然,这是后话。   ……   说回当年,三月初三,上巳节。   罗暮衣和风颂经过一个月的休养,伤势好了大半,虽然还是虚弱,但在如此佳节,还是共请望北台上下群臣来宫中,祭祀宴饮、曲水流觞,这都是上巳佳节的习俗。   宫人为诸人奉上了春饼、荠菜、百花,琴瑟和鸣,流水潺潺,春日到来,好不惬意。   凡民也一派喜气洋洋,因为庶平喂妖的时代被宣告结束,他们不必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会不会突然被拿去让妖吃掉。   风颂却有些忙碌。   竟是仙台之中,也有人早知道庶平喂妖的真相,有人为了夺权蠢蠢欲动——正是风颂的父亲一派,他助大长老解决了这件事,参宴时还有些疲惫。   宴会后,罗暮衣却携他的手,一同走去郊野,屏退旁人。   潺潺溪流,坚冰已去。远处凡民祓禊沐浴,风筝赏花,罗暮衣受着春风,和风颂散步,心情也极好。   “香草囊。”罗暮衣对风颂道,“上巳互赠香草驱邪,是为祝福,今日便赠阿颂。”   她把香草囊挂在风颂腰间。   风颂深深望她,张了张唇,垂眸也没接,转头:“魔主先前退我的物什退得那般快,说再也没有干系。我还当,你不会再送这些物什了。”   “……原来还会。”   他垂下眼睫,雪白清俊的脸上,嘴唇轻抿,脸色有几分倔强。   罗暮衣:“…………”   先前风颂追她去北三城的途中,还是要死要活,哭着求她留下,缠着她要跟她一起,一步也不分开,但如今回来,知晓真相,大概是他有几分委屈,时不时耍几下性子。   而刚回来时,他开始养伤醒来见到她,还很温和,抱着她不放,目光也巴巴跟着她。   后来看她时时守在他身边,莫名开始阴阳怪气,暗戳戳来几句“故人”长“故人”短,称赞凡毓温柔贴心,问她想不想念中泽乡的吻,要不要多去受几次,把罗暮衣搞得十分无语。   如今见风颂如此,罗暮衣无奈叹了口气,便把香草囊收回去。   “不要罢了,你也不缺吧。”   “……”风颂抿唇,瞪了她一眼,在罗暮衣要把香草囊挂在她自己腰间时,他冷冷攥住她的袖口,捏得很紧。   罗暮衣回首,风颂已扯过香草囊,垂眸挂在了腰间,挂得很小心,但脸色依旧不好。   “你冷什么脸?”罗暮衣不满道,“我是有错,你没错么?”   “……我有何错?”风颂道,“你说。”   “我逃回来之时,你已把你所有东西都从荆岫宫搬走。你别瞪我,别说你是为了防着我发现你的伤才做的……你这行动就是掺了些怨气。我失忆,见荆岫宫没你的东西,自然信了我们没一起睡过。”   “这你都信,那想来你心中也对我并无万可不分开的情意。”风颂抿唇,“魔主当日分开得干脆,风颂看在眼里。但我也要说明白,我的确是不想让你发现我的伤,才如此做的。”   他扭开头,“可没什么对你去见‘故人’的怨气。”   “……”罗暮衣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就自己在溪边坐下,手感知流水潺潺。   罗暮衣很少有这般闲情逸致的时候,潺潺溪水萦绕她的手指,她仰头,十分舒服,她感受到了这片土地的生命力,这是家的感觉。   她回头,唤了唤风颂:“你也来。”   风颂乖乖过来,也随她把手放入溪流中。清风拂过。   少许,一只沾着清澈溪水的手,撩起他的乌发,牵起来绕在指尖,扯得他不痛,但就是在恶劣地扯他。   风颂耳朵红了。   他凤眸扫她一眼,眸光潋滟,又低头。   罗暮衣哪里受得了这般场景,想和风颂回到了神行舆上玩乐一番,不想风颂又垂眸,眸中有几分压抑的黯然,转瞬即逝。   他似不想让罗暮衣发现,这神色被遮掩了下来,之后若无其事地随罗暮衣走。   但罗暮衣还是发现了。   ……他怎么了?   罗暮衣是发现风颂回来后不大对劲,对她还是亲近,但每次阴阳怪气之后,总是小心翼翼看她,似有几分后悔,还藏着几分不想让她发现的伤心。   罗暮衣没有细问怎么回事,只不过观察风颂的行为和他身边的人。   直到一夜她在风颂的案上看到被他藏住的留影珠,里面映着那个石碑,上面是她狂乱的字迹,写满了“师兄”。   她还去套了风漾的话,得知风颂回来后去细查了她和凡毓的往事,知道她曾唤过凡毓“师兄”,瞬间知道怎么回事了。   按风漾的原话:“师尊当时还在养伤,知道此事后,非常失魂落魄,但也不让我告诉您他知道了,也不让……我来问您。”   “……”罗暮衣十分无语。   她回去想了一夜,纠结了几时,终是起来写了封信,留在了风颂的案上。   而风颂又一日打开信,震惊地瞪眸。   [风颂,我写的‘师兄’不是凡毓。   ‘师兄’是你。   百年前,我曾拜入万剑山,得你教诲一年,唤你师兄。   罗暮衣]   ……   风颂急急忙忙冲去找罗暮衣时,她正坐在殿后花园石台的秋千上。   秋千摇晃,她也心中有几分乱,抬眸,只见风颂t z满脸震惊,急步冲过来。   他看着她,半晌无话。   罗暮衣也垂头无语。   风颂才问:“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罗暮衣道。   “你说你是谁?”   “……”罗暮衣抬眸望天,手紧攥秋千,淡声道,“你看不懂字么。”   “……你当过我‘师妹’?什么时候?哪位?”风颂却紧紧盯着她,似要确认什么。   罗暮衣却差点被风颂的话气吐血。她都承认了,他问她是哪位“师妹”??   怎么,她记了一百年,他把百年前那段事都忘了?   她站起来,恶狠狠地道:“行,你师妹多,不记得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风颂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紧紧抓住。   他呆呆望着她,愣愣道:“是不是她。”   “……是不是,‘她’。”   他没说是谁,但罗暮衣回首,见到风颂眼眶泛红,目光恳切震惊看她,正如当年,罗暮衣反应过来……他认出来了。   她默默点了点头。   风颂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   却说当年,风颂为万剑山二公子,一人偏居明月山,满门豺狼虎豹,他只有谨慎行事,不让人挑出错处。   但一日,其他峰之人送来了许多中毒的外门子弟和凡仆,风颂心善,挪功救了所有人,耽误了青云试炼。   而他峰中不养闲人,便遣这些人离开了,大多数人都是谢过他的恩,被他的人安置走了,偏偏有一个脾气古怪的凡人少女,行事不同。   她说自己无家可归,气势非常凶,还威胁他如果他不收留自己,就去外传他伪善。   风颂自然对这般忘恩负义、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十分厌恶,但后来去查过,这少女的确是无家可归,天天只能在一些不入流的地方挣扎,他心软,留下了她。   后来,其他人都说她难以管教,他便亲自教导她礼义廉耻,教诲她善恶分明。   他渐渐发现,少女虽然初时无德,但心肠很热,有一颗赤子之心,恩怨分明,也有天赋,便和她亲近了几分。少女也从开始如狼一般凶狠看他,变成逐渐步步黏在他身边。   但她太出格了。   一次风颂闭眼养伤,却发现少女悄悄走过来,突然拿手按上他的嘴唇,她以为他睡着了。   风颂暗暗心惊,装没醒捱过后,便开始不动声色地疏远她。   她常失落地坐在门外,风颂心硬没理。   后来,风颂和他大哥相斗,少女有一天却突然全身是血回来,风颂看出是他大哥的血,心惊之下,对她强硬施展了真言术,不想暗杀大哥之事她交代是交代了,真言术之下,她却还对他说了些不敬之语,全是爱慕之情。她羞耻得哭了。   风颂当然及时赶走其他人让旁人听不到,但自己还是心中惊涛骇浪。   他那会儿不懂情,也不轻易生情。   思考了一夜,他调动了所有关系,奔走耗尽三成所积财物,想把少女送去一个安全的仙门,不让万剑山其他人对她动黑手。   不想,把她扭送走时,少女却只冷冷看他,双目通红地冷笑道:“你抛弃我。那还不如当初就不要收我当师妹。”   “……什么?”风颂不解。但他抿唇,少女和他关系越界了,他不想说清楚苦心让她误会纠缠。   少女道:“我会抛弃回来的。”   但半路,风颂却听到少女遇妖灾,自己跳崖死亡的消息。   他当时沉寂了很久。   她太决绝了。她如果不是想走,凭能力活得下来的。   他也花了一段时间走出来。   而死亡的阴影,随着时间过去,百年过去,风颂也见了太多同门死亡,也拜了大长老,有其余同门情谊,这件事便埋在了他心里,也不常去回想。   但此时,因为罗暮衣那封信,那埋在深处的记忆,都如火花般蹦出来,激起了可翻天覆地的激荡。   罗暮衣……是她?   怪不得。   许多事被连在了一起。   十年前,其余杀她之人尽数惨死,唯独她对他,却是手软至极,除了第一次对战时反击过,之后他被留在宫中囚禁,她也没再伤过他。   也怪不得,那三月她的神色如此古怪,唐突,但也有几分疏离。   听说和他联姻后,她第一反应逃避,还让他生了许久闷气。   竟是故人么?   她也的确如她所说,成婚十年后,阴差阳错,“抛弃”了他一次,让他痛苦至极,让他恨不得去死。   “……”风颂垂眸,抿唇。   他也总算明白了,罗暮衣当年的感受。   ……   罗暮衣告诉风颂真相,本意是不想让他继续伤心,误会凡毓是她心里念着的人。   ——毕竟他们看上去有几分相似,风颂经历“替身”的谎言一事,绝对会多想,她不想再发生这种误会了,才告诉他。   但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风颂知道这件事后,总是无声地盯着她,眼中震撼数日未消,看得她心里发毛。   “你烦不烦,一直看我?”罗暮衣实在忍受不了,一次抛下这句话,跑了。   她感觉说出这件事后,自己在风颂面前没什么秘密了。   而且那段记忆,她现在想起来还有些烦恼,太弱势了,如今说出来,搞得像她记了风颂一百年没忘一样。   她其实是忘了段时间的,中途还有了凡毓,不过后来知道风颂可能刺杀她,再听说风颂如今和新师门的人一家亲,还有个爱慕他的师妹,罗暮衣突然想起了自己百年前的仇怨,怨气十足,便动手把他勾来了。   开始,也只考虑唐突一段时间就把他丢了——毕竟,经历了和凡毓的失败,罗暮衣一度觉得自己不会和人生出长久的爱,却不想阴差阳错,和风颂成婚了。   半夜,罗暮衣想到这件事,抓心挠肺,她决定跟风颂说清楚。   她拿起玉简,上面重新建立了她和风颂的联结。   上面是风颂问她在哪里,她没回。   她现在回道:[不要误会。我没记你一百年。没那个闲心。不过是听到你可能来刺杀我的消息,我想起过去的不快了。]   风颂那边默了会儿,罗暮衣才收到他的回复:   [好的。知道了。]   过了会儿,他又问:[你到底在何处呀?]   [……我要静静。你别找我。]罗暮衣说了便不回了。   罗暮衣一人跑去了望北台的郊野,那里不少她的洞天,供她一人清净。   夜半,罗暮衣躺了会儿,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阵桂香传来,随后她听到了洞门之声。   洞门开了。罗暮衣的结界拦不了风颂。   只见风颂披着天青色的斗篷,款款走入,若玉树琼枝,一双清冷凤眸,此时默默含情,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   “……”风颂默了会儿,在她身侧坐下,没答。   而罗暮衣见他斗篷上的露水,靴底沾着浸过雨水的泥,便知他是一路找来,不止找了一处。   夫妻二人,一人最近揭露了瞒了许久的真相,一人知道了这惊天真相,都有些恍惚,默默无言了一会儿。   风颂低声问:“怎么瞒了我这么久?”   因为丢脸。强取豪夺时她掌控一切,不想让风颂知道她还这么丢脸地肖想过他,还搞得自己一身狼狈。   罗暮衣翻身不看他:“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风颂的目光却凝在她的脸上。   罗暮衣被他看得不自在,如芒在背,风颂却似明白了什么,轻轻笑了下。   似乎有什么冻结心许久的东西,散去了。   罗暮衣回首,见风颂还瞅她,她有几分紧张,无语道:“看什么?”   不知怎么,道侣二人目光相接,忽然感到一阵古怪。   风颂垂眸,手指紧扣长剑,脸上多了几分许久没有的促狭和滚烫。   罗暮衣也感到一阵脸热。   小小的石洞,二人忽然都如新婚般,没敢看对方。   少许,风颂却倏然抬首,缓缓递给了她二物。   罗暮衣抬眸。   这是……   风颂手心,正是一对,凤凰和睚眦。   是风颂亲自编的,十分精巧,金线用心地叠着彩线,上面还点着剔透玉珠,做成手环,和剑穗区分了开。   栩栩如生,伴着他的清香。   凤凰睚眦,正缠在一处。   罗暮衣眼中,也再次映着风颂清澈的眸。   黯然已消,余寒吹散,温柔中,是令人微酲的温意。   她默了默,把凤凰和睚眦捧在手中,紧紧握住。   她明白了风颂的心意。   她闭眼,感受掌里的温度,似有温和的风淌过手心,淌过她的心。   春意浓暖,她愿留在此时此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先更后改。   ——   谢谢大家的陪伴,这本书正文完结了!   之后,我会进入修文期,应该会修完正文后再写番外。   如果大家有想看的番外也可以告诉我,收集一下建议(我会根据情况决定写不写)。   还有,我可能会开西幻《囚徒》或东玄《攻略者想起她是反派宿敌》,大家可以去专栏看看感不感兴趣。   ——   《囚徒》   没人能想到,   以温雅和智慧著称的贵公子陆恩·卡佩,   每晚都会成为魔女希拉的囚t z徒。   【这是个贵公子被魔女威胁,每晚必须成为她囚徒的故事】   ——   感谢在2024-02-07 17:52:04~2024-02-08 13:5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嗷嗷嗷a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