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 作者:空菊   文案:   高亮:背景架空,不影射现实中的任何团体和机构   江迟景总是习惯观察囚犯们的一举一动,来满足自己的偷窥欲。   直到有一天,狱里来了个危险级别最高的囚犯,而江迟景在偷窥他时,被发现了。   -   偷窥的猎人变成了被偷窥的猎物,面对步步紧逼的郑明弈,江迟景不得不撑住他的胸膛,警告道:这里是我的禁区,请你出去。   -   高智商经济罪犯×监狱图书管理员   ※攻入狱是顶罪,会有详细解释   ※受表面无害,实际上是个狠人   -   再次强调:背景架空,设定参考影视剧,莫要当真。   本文的价值观是偷窥是不好的行为,从来没有提倡。   整体基调是甜文,攻和受都是好人~   标签:1V1 HE 甜文不虐 猎鹰vs猫头鹰 第1章 癖好   周末下午,午睡中的江迟景被一阵“嘭嘭嘭”的声音吵醒。   这个声音不算陌生,几乎每个周末都能听到,是住在对面的邻居在打拳。   江迟景坐起身来,抬手撩开一旁的遮光窗帘,午后和煦的日光从缝隙中溜进屋内,在他的手指上画下明暗的分割线。   午睡醒来时总是容易口干舌燥,而每当打拳声音响起的日子,这份燥热便会更甚一分。   江迟景盘起双腿,伸了个懒腰,接着慢悠悠地翻身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只单筒望远镜。   眼中的世界瞬间变成一丝不苟的正圆,放大的画面中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鹅黄色的建筑外墙。   江迟景居住的社区位于郊外,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只有一排接着一排的二层小洋房。为了整齐美观,所有小洋房都是黄墙褐顶,连户型设计都是一样。   因此从江迟景的卧室中看出去,正对着的,正好是对面那户人家的卧室。   望远镜略微有些拿歪,他调整了一下,这次正圆中出现了对面卧室里的画面。   两栋小洋房中间隔着一条马路,不过八米来宽,12倍的单筒望远镜足够看清对面房间里的每一个细节。   住在对面的邻居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身高一米八五上下,跟江迟景一样,都是独自居住在这二层小洋房内。   但和江迟景不同的是,他应是在市区内上班,每天都会比江迟景早出门半个小时,因此两人当了大半年的邻居,还从来没有正式打过照面。   准确来说,是江迟景刻意避而不见。如果凑巧碰到和对方同时出门的情况,他一定会在屋内静坐两分钟,等屋外的引擎声远去之后再出门。   江迟景不是社恐,他只是……有偷窥癖而已。   他无法控制探索别人的欲望。比如在路上看到腿脚不便的年轻人,他会不由自主地猜测背后缘由;再比如同事在工作中哈欠连天,他会不自觉地分析别人昨晚的夜生活。   或许这些行为只能说是好奇心旺盛,但忍不住用望远镜偷窥对面的住户,就连江迟景自己也知道,这越过了好奇心的界限。   他本人并不想这样,所以他主动申请调动岗位,搬来了人烟稀少的郊区。   原本家对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寓住户,现在家对面就只有一个独居的年轻男人。这极大程度上减少了江迟景的偷窥欲,直到——   对面的卧室里传来了打拳的声音。   “嘭嘭嘭”,缠着白色绷带的拳头一下一下地打到厚实的沙袋上,沉闷的声响在这宁静的社区中显得格外突兀。   今天这位邻居一如既往地“大方”,上半身没有穿任何衣物。   一记凶狠的直拳打出,漂亮的方形胸肌随之延展到修长的手臂,迸发出令人震颤的爆发力。   原先江迟景是不知道,对面那位按时上下班的邻居,竟然还有这样野性的一面的。他只觉得住在对面的男人很符合他的审美,深邃的五官加挺拔的身姿,穿上西装会给人一种社会精英的印象。   他猜测对面的男人就是一名社会精英,开着普通上班族负担不起的好车,茶几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报表。   起初那几天,江迟景没有别人可以偷窥,只能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对面的邻居身上。   但没过多久,他便开始觉得有些无趣——纵使那人外表出色,也不过是普罗大众中的一员罢了,每天只会机械地通勤,甚至让人提不起探索的欲望。   直到时间转眼来到周末,男人光着上身来到庭院,一边抽烟一边给草坪浇水,清晨的阳光洒在他漫不经心的脸上,小麦色的肌肤在水雾后显得是那样不真实。   江迟景有一瞬间的迟疑,总觉得这样性感的一面不属于中规中矩的上班族。后来他见到男人打拳的模样,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这人的确不只有单一的上班族面孔。   之前在搬家的时候,江迟景已经狠下心来处理掉了心爱的高倍率望远镜,但自从发现对面的邻居值得探索之后,他又管不住手地买来了一只单筒望远镜。   他安慰自己,和以前相比,他现在只偷窥一个人,已经改善了许多。   “郑先生,你在家吧?”   “社区的新管理方案需要签名,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两名社区工作人员的喊声打断了拳头击打沙袋的声音。江迟景收起望远镜,仍旧躲在窗帘后循声看去,只见两名工作人员已经来到了对面那户的铁栅栏前。   江迟景能够听见打拳的声音,楼下的两人照样也能听见。   正常来说,那位郑先生已经暴露了他就在家里,于情于理也该下去接待一下,但江迟景抬起视线,平视过去,只见他压根没有下楼的意思,只是站在窗户后的阴影里,一边喝水,一边淡淡地看着楼下的两人。   那样子显然是在假装自己不在家里,但这时候的假装,更像是一个明确的讯号:不要来打扰我。   “算了吧,我就知道他不关心社区的事。”   “真是的,签个名能花多少时间啊。”   两名工作人员一边抱怨,一边来到了江迟景的家门前,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和那位郑先生不同,两人显然是不确定江迟景在不在家,所以没有直接开口喊人。   由于在监狱工作的缘故,江迟景跟普通人比起来,有更为严苛的善恶标准。他本身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为了弥补偷窥的行为,对于恶人以外的人,他不介意多给予一些耐心,所以他愿意下去签这个名。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想引起对面男人的任何注意。   男人的视线就停留在两个工作人员身上,要是江迟景此时出去,肯定会成为被注视的对象,而他完全不想在男人面前彰显他的存在感。   两名工作人员等不到江迟景的开门,又走向了下一户人家。对面的打拳声不再响起,男人放下矿泉水瓶,解开了缠绕在手上的白色绷带。   午后的太阳正在顶上,阳光只能照到窗户的边缘,明暗的分界线正好位于男人的小臂,随着他双手绕圈的动作,在他的皮肤上来回跃动。   江迟景重新拿起望远镜,调高了倍数。他能看到男人手臂上细密的汗珠,以及漂浮在日光里的微尘,本就干燥的喉咙变得更加上火,呼吸时甚至感到了火辣辣的疼痛。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总是克制不住自己。他愿意跟社区的人员接触,却不愿意跟对面的男人打照面,也是因为他心里的负罪感不允许他直视男人的双眼。   他很早就知道住在对面的邻居姓郑,但其实对他来说,连这点信息都是多余。   那个男人最好就像性感画报上的男模特一样,在江迟景需要养眼放松时,提供一点想象的素材就好。除此以外,江迟景不需要任何他的真实信息。   因为越真实,江迟景的负罪感就会越深。   他知道自己偷窥的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和这个男人产生任何交集。 第2章 猎鹰   夏至过后,气温逐渐高了起来。   宁静的社区不似喧嚣的都市,没有令人头疼的噪音污染,只有定点驶来的列车在跨越远方的大桥时,短暂响起的鸣笛声。   江迟景原本是不太喜欢夏天的,刺眼的光线和粘腻的汗渍都让他心生反感,他几乎不会在烈日下进行户外活动,就连监狱里的囚犯们都调侃他,皮肤白得一点也不像个狱警。   但就在今年夏天,江迟景对这个季节突然有了改观。   倒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理由,只是因为天气越热,对面的邻居就越大方而已。   往常这位邻居下班回家之后,会第一时间换上毫无特色的家居服。宽松的白色短袖挡住了他傲人的身材,也让暗中偷窥的江迟景觉得索然无味。   不过近段时间以来,由于天气变热的缘故,对面的邻居开始不穿上衣地在屋子里走动。   有一次江迟景竟然目睹了他裸着上身,穿围裙煎牛排的模样,要不是江迟景自认是个有底线的偷窥狂,他差点没拿出手机把这刺激视觉的一幕给偷拍下来。   不出意外的话,这样平平淡淡的偷窥日常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有一天,江迟景下班开车回家,发现对面的那位邻居有点反常。   南部监狱位于郊区,离江迟景居住的社区不过十多分钟的车程。   江迟景每天五点准时下班,而对面的那位精英在晚上九、十点钟才会回到家里。   今天江迟景和往常一样,把车停进了院子里的私人车库,而他刚一下车,就听到对面传来了比以往更加激烈的打拳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还特意来到二楼的卧室偷偷张望了一下,只见对面的男人的确是在打拳。   这很反常,因为今天是工作日。   更加反常的是男人的手上没有缠白色绷带,一拳一拳地揍到晃动的沙袋上,不像是在练拳,倒像是在发泄。   他的表情也跟平日不同,眉宇间满是阴鸷,视线并未聚焦到沙袋上,而是盯着前方的某一点,像是在一边打拳,一边思索着某件事情。   这件事情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江迟景心想。   男人的烦躁显而易见,江迟景开始不由自主地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他是丢了工作,所以才会在工作日的下午在家里打拳。而他丢工作的原因,说不定是性骚扰同事……   等等,为什么是性骚扰?   不能因为别人外表性感,就给他扣上不正经的帽子。   江迟景倒退一步,重新猜测社会精英会丢工作的原因。而就在这时,对面的男人突然停下动作,将双拳放在胸前,打量起了自己的拳头。   拳头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江迟景看不真切,只能拿出了他的单筒望远镜。   对准目标,再放大画面,这下江迟景看清楚了,男人的骨节上沾染上了零星的血迹。   这并不奇怪,谁让这人不缠绷带呢,这么用力地打拳肯定会伤到自己的皮肤。   但接下来,让江迟景诧异的一幕出现了。   男人盯着血迹看了一阵,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受伤的骨节。   诡异的画面让江迟景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放下了望远镜,但不到一秒,他又忍不住重新拿起,继续观察男人的举动。   刚才还狠戾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毫无波澜的心平气和。男人的怒气好似全都发泄在了拳击当中,现在的脸上面无表情,不过江迟景还是能看出,他在思考事情。   这次是更加冷静的思考。   江迟景向来看人很准,但此时此刻,他竟莫名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他想到了狱里最危险的囚犯,男人舔血的神情和那些囚犯如出一辙,他不禁开始怀疑,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几副面孔?   这天晚上,江迟景没有再碰望远镜,他觉得他需要缓一缓,否则他会对对面的邻居好奇得要命。   夜晚的时间全靠看电视度过,各台的新闻轮番播着近期轰动全国的经济大案,一家做空机构涉嫌恶意做空数十只股票,获取不当利益近亿元。   目前案件正在侦办中,初步调查是机构员工的个人行为。   案件每天都在发生,狱里也从来不缺新人。江迟景兴趣缺缺地关掉电视,又看了会儿书,十一点一到,便准时上床准备睡觉。   放在床头柜上的腕表又比标准时间慢了两分钟,这是老式机械表的通病,走着走着就会不准。   江迟景不是没钱买新表,相反在监狱工作的待遇比普通上班族要好很多。他只是舍不得换掉家里长辈留下来的东西,毕竟这块表已经算得上半个传家宝。   上发条是个需要耐心的活,江迟景拧了半天,眼看着即将完事时,表盘里突然响起了弹簧错位的声音,下一瞬间,手里的发条倏地松了开来。   很好,他把发条给拧坏了。   犹豫了一瞬,江迟景琢磨着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便想着自己动手解决。   两个小时后。   江迟景把播放着教学视频的手机扔到一边,头疼地看着桌子上七零八落的钟表零件。   果然还是得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他就不该高估自己,心血来潮地想要修表。   时间已经半夜一点多了,外面的社区街道寂静得可怕。   虽说江迟景只有二十七岁,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但他平时过得很养生,很少像现在这样大半夜的还没有睡觉。   关掉顶灯,躺到床上,在入睡之前,江迟景习惯性地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对面的情况。   鹅黄色的建筑完美地融进了黑夜之中,只有孤零零的路灯散发着幽静的光芒。   江迟景没什么特别地放下了窗帘,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停留在脑海中的画面有种异样的违和感。   他重新撩起窗帘看了一眼,果然,只见对面的小院外面徘徊着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色身影。   那身影四下张望了一阵,接着动作轻盈地翻进了不高不矮的铁栅栏里。   江迟景立马想到了“非法侵入住宅罪”这个罪名,他坐直身子,在黑暗中紧紧盯着那身影的一举一动。   黑衣人先是围着住宅绕了一圈,接着来到建筑侧面,沿着管道爬到了二楼。   那人应该是小偷。   江迟景很快做出了判断,但没过一会儿,他又推翻了这个结论,因为黑衣人不知用了什么工具,直接撬开窗户翻进了卧室之中。   小偷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进入屋主的卧室,毕竟那是最危险的地方,再怎么也该先去楼下的客厅搜刮一圈才对。   四周的空气寂静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江迟景只能听到自己无限放大的心跳声。   他将手机拿在手中,随时准备报警,不过在真正行动之前,他留了一段缓冲时间,如果对面的邻居能及时发现黑衣人的入侵,那他就不用暴露自己的存在。   没有哪个偷窥狂愿意在被偷窥的人面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江迟景也不例外。   但他的情况稍微特殊一些,在调来监狱之前,他在法院做着记录员的工作,平日里见惯了各种审判,他的心里形成了一套独特的道德标准。   ——如果做了坏事,那一定要去弥补。   就比如现在,他占了对面那么久的便宜,理应在对方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   几秒的缓冲时间过去,对面的卧室仍旧一片漆黑。江迟景迅速报了警,但他的神经还是没有放松下来。   如果那个黑衣人不是小偷,那会是什么人?   在监狱里接触了许多杀人犯,江迟景的脑海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了“杀手”这个词。   或许是他想多了,但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尽管最近的派出所就在一公里开外,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也足以伤害一个人的性命。   这样下去实在太危险,必须想办法提醒他的邻居才行。   江迟景没有大声呼喊,毕竟摸不清黑衣人的身份,他不想把危险引到自己这里来。他四下看了看,顺手抓起书桌上的签字笔,对准对面的卧室窗户用力扔了过去。   然而签字笔还是太轻,嗖地掉落在了对面的院子里。   江迟景不得不重新寻找有分量的物品,他拉开书桌抽屉,接着便看到了放在里面的墨水瓶。   墨水瓶被砸到窗户旁边的外墙上,瓶身“啪”的一声四分五裂,在浅色的墙面上留下了一朵绽开的墨色花朵。   不管有没有吵醒邻居,江迟景知道这一下肯定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他来不及犹豫,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瓶前男友送给他的香水。   这次香水瓶精准地砸进了对面的卧室内,不出一秒,灯光亮起,薄薄的窗帘上映出了两个人影——一个半弓着腰,身体有些僵硬,另一个翻身下床,毫不犹豫地扫了一记鞭腿过去。   江迟景双手搭在窗框上,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对面的动静。   在漆黑的夜晚里,眼前的画面就像露天电影一般,灯光打在长方形的幕布上,电影中的两人呈现出了一场精彩的打斗戏。   不过非要说的话,还是江迟景的邻居更占上风一些。   他的出拳丝毫不拖泥带水,拳拳到肉,直击要害。江迟景懂一些格斗术,像他邻居那种打法,放在国际格斗比赛中,都会因为太过凶狠而被判作违规。   胜负很快见了分晓,与此同时,不远处驶来了一辆警车。   功成身退的江迟景松了一口气,重新拉好了窗帘,不过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哐啷”一声巨响。   好奇心使他再次撩开窗帘一角,只见对面的卧室窗户碎了一块,黑衣人痛苦地躺在一楼的水泥地上,身边碎了一地玻璃渣子,而他的邻居正双手撑着窗框,冷眼看着楼下的画面。   江迟景不禁有些奇怪,黑衣人已经被揍得无力还手,他要是从二楼摔下来,那只能是想要逃跑的情况。   但这样窗户应该不会碎才对。   江迟景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他的邻居把入侵他家的黑衣人从楼上揍了下来,看他那冷漠的表情,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也就是说,他丝毫不关心黑衣人的死活。   回想到他舔舐伤口的画面,江迟景的心里突然有种感觉,这个男人好像比他想象中还要危险。   就在这时,对面的男人像是忽然意识到刚刚有人给了他提醒,就着站在窗边的姿势,毫无预兆地抬起了眼眸。   如猎鹰般的视线直直地朝这个方向射来,探究的意味中带上了浓浓的戒备。   江迟景心里一惊,赶紧放下窗帘,躲进了黑暗之中。 第3章 制服   炎热的下午,柏油路面反射着烈日光线,像是升腾着令人窒息的水汽。   社区的工作人员又来到了江迟景的邻居家门前,对着满地的玻璃渣子和墙上的黑色墨渍抱怨连天。   刚下班回家的江迟景从自家车库中走出来,两人一见着他,便上前问道:“江先生,你知道郑先生什么时候回家吗?”   江迟景礼貌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在这干净整洁的社区当中,所有住户都自觉维护着良好的社区环境。   人们会定期修剪自家的草坪,维持精致的庭院景观,哪怕是院子外面的公共马路,也会时不时主动冲刷一番。   偏偏在这样和谐的环境之中,出现了一栋乱七八糟的屋子——满地的玻璃没人清扫,墙上的墨渍也无人处理,一眼看上去,简直要多碍眼有多碍眼。   社区的工作人员几乎每天都会过来一次,但从来没有碰上他们心心念念的郑先生。   江迟景也记不清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面的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是两天前,又好像是三天前,总之那晚出事之后,在江迟景的印象当中,男人就只回来过一次。   兴许是觉得这里的环境不安全,搬去了亲戚或朋友家里。   江迟景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没有了偷窥对象的日子,难免有些无聊和不适应。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他之所以搬来这里,就是想克制住偷窥的坏习惯。现在连唯一的偷窥机会都已经失去,他正好可以管住自己的双眼。   铁栅栏的外面垒着三个快递包裹,江迟景把包裹抱回家中,用小刀拆开,是他近期网购和送修的三样物品。   第一样是一瓶墨水,江迟景有练字的习惯,墨水对他来说是常用的必需品。   另一样是一瓶香水,虽然这并不是必需品,但一年之中总会用那么几次,买在家里能够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香水的型号,还是那晚砸坏的那款。江迟景和前男友是和平分手,没有产生任何情感纠葛,这款香水他已经用了好久,没有必要再刻意换另外一款。   最后一件,是被江迟景修坏的老式机械表。尽管表的款式已是几十年前的旧款,但厂家还是做到了终身保修的承诺。   按照监狱的规定,狱警不能携带手机进入监区,江迟景习惯了用这块旧表看时间,这些天没有戴表的日子,他已经无数次下意识地看向空空的手腕。   缺失和坏掉的物品一一恢复原样,对面院子里的玻璃渣最终也被社区的工作人员清理干净。   只是那位邻居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大敞的卧室窗户始终没有人来修理,从江迟景的家里看过去,莫名有种萧条之感。   “早啊,江警官。”   又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宽敞明亮的更衣室内,刚下夜班的同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给江迟景打了声招呼。   江迟景的工作是监狱图书管理员,属于文职岗位,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狱警”,但由于他和监舍管理员们穿着同样的狱警制服,因此大家都默认把他归为了狱警一类。   江迟景回了声“早”,接着脱下白色短袖,从私人柜子里拿出了深灰色的制服衬衫。   南部监狱的狱警制服分为夏装、冬装、正装三套,夏装和冬装的区别无非就是面料薄厚和衣袖长短的不同,而正装则是一件笔挺的外套,只有在隆重的场合才会穿着。   狱警们拿到手的制服是统一版型,只有大中小号的不同。而江迟景身形偏瘦,肩宽倒是吻合,肋下和腰围却宽了不少,他拿到社区外的裁缝店修改了尺寸,现在的衬衫可以完美贴合他的腰身。   从上到下挨个扣好纽扣,劲瘦的线条随之隐藏在布料后面,竖直的衣领被整理得一丝不苟,穿衣镜里很快出现了一个“非典型”狱警。   和其他五大三粗的同事相比,江迟景就像是文弱书生一般,虽说也有一米八的个头,却给人一种一拳就能撂倒的印象。   这多半是因为他干净清秀的长相,会让人下意识地觉得好欺负。   若是他皮肤稍黑一些,还不至于显得他眉眼精致,奈何他不仅皮肤白,嘴唇还粉得像樱桃似的,别人会觉得他好欺负也不奇怪。   当初入职南部监狱时,典狱长就语重心长地提醒过他,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江迟景当然明白典狱长话里的意思,所谓的人身安全,不如说是菊部安全。然而大半年过去,他并没有出过任何意外。   换上狱警制服之后,江迟景去收发室取来寄给囚犯的信件,接着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一一检查信件内容。   就像探监时会有人监听一样,寄往监狱的信件也必须经过检查。   江迟景非常喜欢这个工作,因为这是一种正当化的偷窥,他不用克制自己,更不用感到任何心理负担。   准确来说,这甚至不叫偷窥,因为这只是一项工作内容。   会写信的囚犯大多都有诚心悔过的心思,会关心家人,会憧憬未来。   江迟景相信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恶人,从这些信件当中就能窥见一斑。   把信件送去监舍楼,又把收上来的回信寄出去之后,江迟景早上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   老实说,这份工作简直轻松得不像话,福利待遇也非常丰厚,只是因为要跟囚犯打交道,所以才没什么人愿意来这里上班。   江迟景的办公区域是在安静的图书室内,位于窗边的一个角落。1/4圆弧形状的办公桌在角落隔出了一块直角扇形,里面只能容纳一个人办公。   除了江迟景外,几乎没有人会进入这里,久而久之,这块区域也成了江迟景的私人领地。   他打开电脑看了会儿新闻,前阵子轰动全国的经济大案已经出了判决,该机构的郑姓员工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罚款三亿,当庭收押。   宣判的法院就在本地,看样子狱里很快就要来新人了。   江迟景刚想到这里,远处就传来了大型巴士驶来的轰鸣声。他透过窗户随意地瞥了一眼,接着习以为常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服刑人员守则》。   每个进监狱服刑的人都必须经过教化和改造,而他们所上的第一节 教育课,就是由江迟景这个闲人来负责。   等新来的一批囚犯办好各项手续,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   监舍楼的楼长出现在图书室的门外,用文件夹板敲了敲门,对江迟景道:“人带过来了。”   江迟景应了一声“好”,将《守则》的小册子夹在肋下,从对方手中接过夹着囚犯资料的文件夹板,接着朝小型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今天总共来了三名囚犯,江迟景一边下楼,一边翻看几人的资料。   放在最上面的是电信诈骗犯,骗得一个女富豪倾家荡产。紧接着是斗殴致残的小混混,把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那么剩下的应该就是轰动全国的……   脚步声倏地停在会议室的门口,江迟景一手撑开会议室的门,不敢相信地看着文件夹板上的这页资料。   郑明弈,男,27岁,1米86……   千篇一律的资料并不能让江迟景感到震惊,真正让他瞳孔地震的是照片栏里那张眼熟的脸。   齐耳的碎发剪短了不少,衬得深邃的五官多了一分刚毅,无论江迟景怎么看,这张脸都跟他在望远镜里见惯了的那张一模一样。   所以说新闻里的“郑姓员工”,其实就是住他家对面的那位“郑先生”?   江迟景震惊得无以复加,怪不得这人消失了这么久,连修窗户也顾不上,敢情是被收押进了看守所里。   会议室里的三人都在看动作僵住的江迟景,他很快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文件夹板,表情镇定地迎上了那三人的目光。   不得不承认,在与郑明弈视线相对时,江迟景的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种来自偷窥狂的心虚,是心理上由内而外自发的颤动。他从来没有直视过郑明弈的双眼,漆黑的瞳孔里透着敏锐、警惕、捉摸不透……江迟景几乎瞬间想到了经验丰富的狩猎者。   命运就是这样喜欢开玩笑,本是江迟景避之不及的人,却以这种方式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震惊,因为他能感到郑明弈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打量他的长相,打量他的制服,打量他夹在肋下的那本小册子。   大部分的囚犯就像老虎,如果你转身逃跑,只会被当作猎物,结果必死无疑,反倒是你镇定地用眼神发出威慑,或许能打消老虎捕猎的念头,获得一线生机。   江迟景深知这个道理,他重新迈开双腿,踩着马丁靴走到会议桌前,“嘭”的一声把文件夹板拍到桌面上,微微抬起下巴,淡然地俯视着面前的三人道:“各位好,我是你们的教官,江迟景。” 第4章 警棍   江迟景话音刚落,离得最近的诈骗犯就谄媚地打起了招呼:“教官好,教官好。”那样子就差没递过来一根中华了。   狱里的一部分囚犯会讨好狱警,眼前的诈骗犯显然就是个典型。   江迟景本人对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意见,他偶尔也会给个别囚犯施与方便,但他待人的标准并非对方有没有讨好他,而是依照他心里那套独特的善恶观。   “把你们面前的《守则》翻开。”   江迟景退到白板边,转过身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了“服从管理”四个大字。   和清秀的外表不同,江迟景的字苍劲有力,笔锋如刀尖一般,使那四个字看起来更加有威慑力。但只有江迟景自己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维持住表面的镇定自若。   那个叫做郑明弈的男人并没有翻开《守则》,双手就那么搭在腿上,视线始终追逐着江迟景的脸庞。   在差点暴露那晚,江迟景感受过这种视线,当时他及时躲到了窗帘后面,然而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他再次逃避。   “1017,”江迟景扫了一眼郑明弈囚服上的编号,“我让你翻开你面前的小册子。”   两人僵持了一瞬,又像是很久,一动不动的郑明弈终于开口,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了两个短语:“你念,我听。”   平淡无波的语气,不卑不亢的态度,比江迟景想象中略微低沉一些的嗓音。   这是第二种典型的囚犯,不惧怕狱警,把自己摆到跟狱警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这种囚犯只会是两个极端,要么通情达理,待人温和,不会惹事;要么就是极度危险,一旦被冒犯,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江迟景倾向于把郑明弈归为第二种,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收回视线,用马克笔的笔尾敲了敲白板,继续道:“人的一生有三次接受教育的机会,一是家庭,二是学校,如果这两次都没能教育好你,那没关系,你还有第三次机会——监狱。”   许多人的善恶观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中间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色地带。   而江迟景的善恶观是一套完整的体系,就像他偷窥别人,会相应地做些善事去弥补一样,如果做了坏事的囚犯没有任何向善的心思,他便会把这人归为恶人一类。   简而言之,江迟景对待恶人,是不太客气的。   “教官,”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混混突然用手指着书上的一行字,“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啊?”   江迟景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走到那人身边,歪起脑袋看了看他手指着的地方,只见书上写着意义明了的四个字:侮辱狱警。   又是一个没事找事的人。   还未等江迟景收起视线,他便感到一只手贴上了他的臀部。   “啧,好家伙,这么翘。”小混混一边咂了砸舌,一边动手揉了揉,“干起来肯定很爽。”   在这人说话的同时,另外两人也把视线移到了江迟景的臀部上。   不知为何,江迟景不介意诈骗犯看他,但郑明弈落在他臀部上的视线,却让他感觉如芒在背。   这情况不对。   在这样一节充满教育意义的课堂上,一个不雅的部位不应该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江迟景微微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伸向自己身后的手腕,接着动作娴熟地取下别在腰间的警棍,“邦”的一声砸到了小混混的小臂上。   小混混痛得骂了一句脏话,身体惯性地歪向被砸到的那边。江迟景用警棍戳住他的眉心,强迫他坐直身子,冷声道:“你以为这里是看守所?”   看守所是临时羁押疑犯的地方,相对来说管理会宽松一些。   刚才江迟景看过这个小混混的资料,知道这人是第一次进监狱,所以他选择了拿看守所做对比,而没有直接问他是不是想被关禁闭。   这是第三种典型的囚犯,不安于管教,总是在挑衅狱警的边缘反复横跳。不过这种囚犯反而最好对付,不听话就关禁闭,关到他服气为止。   “你厉害,教官。”小混混举起双手,表达示弱的意思,“您继续。”   江迟景能在南部监狱待上半年不出事,不是因为囚犯对他仁慈,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他淡淡地扫了眼另外两人,重新回到白板前,念起了小册子上的内容。   古代有位哲学家提出过性恶论的观点,即人性本恶。这并不是一种阴暗的价值观,而是说人们要不断提升教养,去抑制住本性里的恶。   江迟景很赞同这种观点,就像他骨子里虽然有偷窥的恶,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拥有正确的是非观念。   所以他给囚犯们上课并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听进去。   小混混被收拾了一顿,好歹老老实实地看着白板。诈骗犯被江迟景的警棍吓了一跳,听得无比投入,时不时还会配合地点点头。   至于坐在最后面的郑明弈,压根没有翻书不说,听着听着竟然还闭起了双眼。   这人怎么回事,来这里午睡的吗?   兴许是在自己地盘的缘故,江迟景逐渐摆脱了偷窥的阴影,心态上也做到了真正的泰然自若。   “1017,”他再次念出了郑明弈的编号,“今天讲的内容,明天会进行考试,考试成绩关乎你们在狱里的表现分数,你最好认真听一听。”   “我在听。”郑明弈掀起眼睑,眼神里毫无混沌,似乎刚才只是在闭目养神。   “你确定?”江迟景问,“我刚才讲了什么?”   “不拉帮结派,欺压他人。”郑明弈道。   答得一字不差,似乎真的认真听了进去,但这是江迟景刚刚才讲过的内容,还留有印象也很正常。   “再前面一点的呢?”江迟景继续问。   “你叫江迟景。”压根没有思索,郑明弈给出了这个回答。   江迟景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刚才走进会议室时,对郑明弈说的第一句话。也就是说,他让郑明弈讲前面的内容,而郑明弈直接无限往前,回到了最开头。   还真是……跳跃的思维。   江迟景的愣神使话题断在了这里,他索性不再接话,继续讲守则上的重点。   半小时后,江迟景翻完了小册子的最后一页,看着面前的三人问:“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小混混举了举手,问道:“考试是开卷还是闭卷?”   “闭卷。”江迟景道。   “如果被抓到作弊……”   “关禁闭。”江迟景没什么耐心地打断小混混的话,“下一个问题。”   “教官。”诈骗犯举了举手,“我们什么时候分配劳动?”   江迟景扫了一眼郑明弈,见他没有要问问题的样子,便将白板翻了个面,指着上面的简易示意图道:“接下来我给你们讲一讲南部监狱的情况。”   南部监狱总共有三栋监舍楼,关押着两百多名囚犯。新来的囚犯会先去3号监舍楼适应一段时间,然后会根据这段时间的表现分配到2号或1号监舍楼。   2号监舍楼都是普通的多人牢房,而1号监舍楼有禁闭室和单人牢房,关押着狱里最危险的囚犯。   “刚才带你们过来的人就是3号监舍楼的楼长。”江迟景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会主要跟他打交道。”   “他好相处吗?”小混混问。   “看你的表现。”江迟景道。   每个囚犯都必须劳动,上午两小时,下午三小时,中间有两个小时的午休和放风时间,晚上会有看新闻等集体活动。   “都有什么劳动?”小混混再次打断了江迟景。   “有漆工、木工、缝纫、农作物种植等。”江迟景耐着性子回答。   “哪样最轻松?”小混混又问。   这下江迟景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小混混。他可以耐心地应对社区的工作人员,但面对这些毫无悔改之心的囚犯,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小混混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应是读懂了江迟景眼神里的意思,不再问一些毫无价值的问题。   “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公务楼,一楼除了会议室以外还有大讲堂,二楼有图书室和医务室,三楼是所有狱警的办公区域。”   公务楼和三栋监舍楼都是三层建筑,二楼有连廊,可以在其间穿梭。   江迟景简要讲了讲南部监狱的情况和囚犯们的作息时间,接着惯例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问题吗?”   诈骗犯和小混混都没有吭声,似乎都看出了现在的江迟景已经没剩多少耐心。   见没有人问问题,江迟景便收起小册子,准备结束这堂课,不过就在这时,沉默了好久的郑明弈突然扬起下巴,朝着江迟景开口道:“这里所有地方都装有监控吗?”   江迟景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在心里揣测郑明弈问这问题的意图。   所有问题都不是凭空而来,像小混混问作弊的下场,说明他有作弊的想法,他问什么劳动最轻松,说明他倾向干轻松的活。   然而江迟景却想不明白,郑明弈为何会关心狱里的监控。   难不成他想越狱?   不太可能。   他只有一年的刑期,好好表现还有减刑的机会,根本不需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越狱。   但除此以外,江迟景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他不喜欢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然而住在对面的这位邻居却总是这样,动不动就让他好奇得要命。   他很快收起杂乱的思绪,给了郑明弈一个不太准确的回答:“当然。” 第5章 秘密   把江迟景的话补全,准确的回答应该是——当然不是。   过不了几天,郑明弈就会发现澡堂和卫生间里没有安装监控,等他再待得久一点,就会知道即便装着监控的地方,也会存在死角和监控损坏的情况。   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之所以没有进行改善,是因为监狱里四处都有狱警把守,还有巡警队的人24小时待命,因此监控的作用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南部监狱的狱警很少会依赖监控做事,但唯有江迟景一人,拥有一个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图书室位于公务楼二楼的角落,再往里走,有一间被囚犯们占去了的杂物间。   原本杂物间里放着拖把、小推车之类的清洁用品,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负责搞卫生的囚犯把这些物品一一挪去了其他地方,最后只留下了两个排柜,把这间杂物间给空了出来。   每到严冬和盛夏的放风时间,一些囚犯不想在操场上风吹日晒,也不想去图书室里看书,就会来到杂物间里聊天。   后来这里铺上了野炊用的垫子,还有囚犯拿过来零食,彻底变成了囚犯们放风时的娱乐室。   江迟景刚调来南部监狱时,曾向典狱长反映过这个问题,娱乐室里没有安装监控,简直成了囚犯们的天堂。   然而这个娱乐室已经存在了好几年,从来没出过什么大事,典狱长不想引起囚犯们的反抗,便没有理会江迟景的意见。   于是江迟景自己买来针孔摄像头,安装在娱乐室内,只为拍下这些囚犯违反监狱条例的画面。   他倒是逮到过几个在里面抽烟的人,但这点小事也不足以整改这间娱乐室。   后面久而久之,江迟景逐渐放弃了多管闲事的念头,不过那个针孔摄像头还是留在了娱乐室内。每到放风时间,他就会打开电脑,看看娱乐室里的囚犯在做些什么。   这可以说是偷窥,也可以说是监视,江迟景不会产生任何负罪感,反正那些人都是囚犯,又不像他的邻居……   好吧,他的邻居现在也变成了囚犯。   从小型会议室回到图书室的办公区,江迟景脱力地倒在办公椅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先前受到的冲击积攒到现在一齐爆发,西装笔挺的郑先生和身穿囚服的郑明弈在他脑海中反复切换,搞得他一时间都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他的邻居。   好好一个人,为什么会去犯罪呢?   江迟景倏地坐直身子,重新拿起了扔在桌上的文件夹板,翻到了郑明弈的资料页。   身高和体重倒是和他预估的八九不离十,但是学历一栏,明晃晃地写着“高中”两个字。   这和江迟景的猜测大相径庭,因为他一直以为郑明弈是社会精英,至少也该是海归硕士才对。   “怎么,理想型?”   头顶突然响起洛海的声音,打断了江迟景的思绪。他松开手里的纸张,悠悠瞥了洛海一眼,道:“你在侮辱我。”   说这话的江迟景全然忘了至少在今天之前,他还拿郑明弈当了大半年的幻想对象。   洛海随意地倚在办公桌外围,双手环抱在胸前,调侃道:“不就是你的理想型吗?跟我一样,又高又帅。”   江迟景抄起文件夹板,“啪”地拍在洛海的后背:“滚。”   其实洛海没有说假话,他就是江迟景的前男友,在对面的医务室里当医生。   两人是经朋友介绍认识,在一起两年后和平分手。倒不是他们之中谁有问题,只是性格真的不太合适而已。   分手是江迟景提的,他发现他和洛海的相处模式更像是朋友,一点也没有恋人之间的激情。   最重要的是,他无法跟洛海分享他偷窥癖的秘密,而他想要的感情是坦坦荡荡的。   洛海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江迟景的分手,按照他的说法,他也觉得两人更适合做朋友。   分手之后两人偶尔也会联系,而正是因为洛海在监狱工作,才给江迟景提供了新思路,原来还有这样一份工作可以完美匹配他的癖好。   放下文件夹板,江迟景背靠到办公椅上,接着刚才的话,略微感慨地叹道:“这人是囚犯。”   如果说之前江迟景对郑明弈还抱有些许愧疚的心理,那么现在他的愧疚已经消失得连渣都不剩。   囚犯就是囚犯,哪怕他美色诱人,也不会让江迟景动摇半分。   “是。”洛海收起玩笑的表情,跟着叹了一声,“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很多吗?”江迟景没太关注这个案子,也不了解具体的细节。   “就他最近干的这票,”洛海道,“至少有两三个人跳楼吧。”   江迟景很早就知道股市有风险,所以他从来不碰这玩意儿。但世上有太多的赌徒,即便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也想要在股市中博得未来。   “估计狱里会有很多人看不惯他。”江迟景客观道。   像这种全国关注的大案,狱里的囚犯们照样也会关注,而郑明弈干的又是引起公愤的事,肯定会有囚犯想要替天行道。   “那肯定。”洛海用中指推了推眼镜,“要不要打赌,他多久会被收拾?”   “一周吧。”江迟景道。   “我赌三天。”洛海道。   江迟景多少知道郑明弈的拳脚实力,总觉得这人应该会保护自己,三天的时间着实有些夸张。他信心满满道:“一顿晚饭,米其林餐厅。”   “没问题。”洛海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移话题道,“话说之前给你介绍的相亲,你真不去?”   江迟景没劲地移开视线,淡淡道:“不去。”   “别怪我没提醒你,”洛海老气横秋地拍了拍江迟景的肩,“你这样下去可是会孤独终老的,兄弟。”   “你好意思说我?”江迟景拍开洛海的手,“你解决单身问题了吗?”   “那不一样。”洛海道,“我有暧昧对象,你呢?”   “我不需要。”   江迟景不需要暧昧对象,他只需要有偷窥对象,精神世界就足以满足。然而现在他唯一的偷窥对象……算了,简直越想越心塞。   下班回家时,江迟景在社区外的小超市门口见到了一个手拎两箱牛奶的中年女性。   那人是刘阿姨,住在江迟景的家后面,周末偶尔会拿些自制的点心送给周围的邻居,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江迟景见刘阿姨拎得吃力,便放慢车速,在她身边停下,放下车窗道:“上车吧刘阿姨,我捎你过去。”   刘阿姨那流着汗的眉头松动开来,舒了口气道:“那麻烦你啦,小江。”   江迟景的老毛病始终没法改掉,他和刘阿姨只是泛泛之交,但通过仅有的几次接触,他习惯性地分析出了刘阿姨的大致情况。   刘阿姨的家里应该没有男人,否则像拎牛奶这样的活肯定不会由她来做。她应该有子女,但不在身边,所以她才喜欢和社区里的年轻人打交道。   江迟景看人一向很准,后来聊天得知,他的这些猜测无一不中。说起来,至今为止他完全猜不透的人,也就只有郑明弈一人。   上午九点,其他囚犯还在进行晨间教育,这边的三名新犯已经交上来了三份试卷。   试卷的满分是一百分,由三十道单选题和一道简答题构成。无论前面的单选题答得如何,只要最后的简答题态度认真,江迟景都会给出不错的分数。   诈骗犯和小混混的试卷都很正常,最后一道简答题至少也写了几百字。然而当郑明弈把试卷交上来时,江迟景当即叫住了他:“这就是你的试卷?”   郑明弈停下离开的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江迟景道:“是。”   “为什么不写简答题?”江迟景问。   “不会。”漫不经心地扔下这句,郑明弈推开会议室的门,在狱警的带领下离开了这里。   其实简答题的内容非常简单,只要能老老实实写下一份忏悔书,就能在江迟景这里得到高分。   带过了那么多新犯,江迟景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字都不答的。不对,准确来说郑明弈还是答了一个字——在题目下方写了一个“答”字。   江迟景从来没有期待囚犯的字能写得有多好看,但像郑明弈这样,连自己的名字也能写得这么丑的人,还真是不多见,简直白瞎了他那么好看的一张脸。   江迟景一直相信字如其人,如果说郑明弈的外貌给他加了不少分,那他的字就给他减去了同样的分数。   最后试卷批改下来,郑明弈的分数为1分。   要知道,单选题的分数是2分一道,哪怕是瞎蒙,也不至于连一道题都答不对。而郑明弈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正确答案,仅靠最后的那个“答”字,让江迟景勉强给了他1分。   其实这1分江迟景都不想给。他一直以为从事金融行业会有一定门槛,更别说还闹出了这么轰动的金融大案,主犯应该会相当聪明才对。   然而现在江迟景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这智商还去犯罪,不被抓才怪。 第6章 较量   三份试卷都返回给了3号楼的楼长,不出意外,他会去给郑明弈做思想工作。   江迟景这边又闲了下来,他按照惯例在十二点之前解决好午饭,接着回到办公区域,一边看书,一边等待囚犯的到来。   囚犯的午休时间是在十二点到下午两点,这也是一天之中囚犯们最自由的时间段。   有的囚犯会在监舍楼里午睡,但大部分都会出来活动,毕竟狱里晚上十点就会熄灯,白天的时间显得尤为珍贵。   最近随着天气逐渐炎热,来图书室打发时间的人也多了起来。   “江警官,”一名囚犯拿着一本推理小说来到江迟景的办公桌前,“这一本看完了,还有什么推荐的吗?”   江迟景从远处的角落收回视线,拿起扫码器把书回收,道:“这个作者的作品都不错,可以挨个看看。”   囚犯去了推理小说区域,寻找相同作者的作品,而江迟景则是继续把视线落到了远处那个人的身上。   郑明弈来了图书室,但他并没有借阅任何书籍,只是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看着在外面操场上放风的囚犯,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是看不透这个人。   江迟景将半张脸隐藏在电脑屏幕后面,有些烦躁地注视着郑明弈的侧脸。   就如洛海所说,江迟景是个对颜值和身材都要求很高的gay。主要是因为他自己长得也不差,择偶标准自然不会放得太低。   但矛盾的是,相比起实际接触,江迟景更喜欢暗中偷窥,因为当他看透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对这个人彻底失去兴趣,而这个过程,没有什么比实际接触来得更快。   洛海是个很不错的恋人,他幽默、包容、同情弱小,但当江迟景彻底了解他的时候,也是对他彻底失去热情的时候。   人本身就是矛盾的结合体,只不过直到今天江迟景才发现,原来看透一个人,会让他觉得无聊,而看不透一个人,也会让他心生烦躁。   这时,对面的郑明弈像是感受到了江迟景的视线,突然转过头来,直直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这次江迟景没有闪躲,因为图书室是他的地盘,他有充分的理由去观察图书室里的每一个囚犯。   郑明弈似乎是没想到江迟景会这么直白地打量他,他本是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双肩自然下垂,但和江迟景视线相对后,他便身子后仰,贴在椅背上,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摆出了一副“回敬”的姿态。   两人分坐图书室里靠窗的两个角落,中间没有任何人的阻挡。   图书室里本就安静,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一来一回地做着试探和较量,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谁先收回视线,就算谁输。   江迟景的心态和之前完全不同,在郑明弈只是他的邻居时,他会为偷窥对方而感到心虚。   但现在两人身份转变,郑明弈成了囚犯,而他是管理囚犯的狱警,加上图书室又是他的地盘,他没有任何道理去向郑明弈认输。   直到郑明弈突然淡淡地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江迟景心里一咯噔,聚焦的视线瞬间涣散,他又坚持了两秒,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略微挪动身子,将整张脸藏在了电脑屏幕后面。   他为什么要笑?   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探索的习惯让江迟景止不住地思考,被打乱节奏的心跳不但没有平复下来,反而还有越跳越乱的倾向。   不过就在这时,图书室里突然响起了椅子挪动的声音,打断了江迟景的思绪。   他抬起头来,闻声看去,只见郑明弈站起身来,跟在一名囚犯身后,从后面那道门离开了图书室。   带路的那名囚犯是狱里的混子之一,跟的大哥是外号“老九”的杀人犯。   江迟景的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等了一阵,郑明弈和带路那人一直没有从图书室的前门路过,反倒是另一些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路过图书室,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图书室位于二楼的角落,往里走只有一个去处——娱乐室。   江迟景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带路的人把郑明弈带去了娱乐室,并把原本在娱乐室里的囚犯赶了出来。   娱乐室地方不大,谁能占用这里的空间,当然是按狱里的地位来决定。   江迟景迅速在电脑上调出娱乐室里的监控画面,果不其然,只见老九和另外一个手下正在里面,包括带路那人,总共有三个人把郑明弈给围了起来。   江迟景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想收拾郑明弈,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人里居然还包括老九。   老九是个光头,入狱前是帮派成员,在扫黑行动中被抓了起来。虽然他名号叫做老九,但在整个南部监狱的囚犯里,他大概排行老二。   “搞股票的,是吧?”   老九比郑明弈矮了一截,说话时不得不仰起下巴,但他并没有弱势的感觉,反而有种颐指气使的架势。   江迟景只戴了一只无线耳机,声音有点小,他不得不将电脑的音量开大了一些。   “有事?”郑明弈的脸朝着摄像头的方向,他微微挑了挑眉,面不改色地反问。   还能有什么事呢?屏幕后的江迟景心想,当然是收拾你了。   有些囚犯的心理很奇妙,明明自己也干了坏事,但见着比自己更坏的人,竟然会有惩奸除恶的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老九可不是什么善茬,入狱前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跟郑明弈比起来,他根本就没有惩奸除恶的立场。   “坑了老百姓不少钱吧?”老九道,“我看新闻里说了,至少有一个亿。”   郑明弈没有立即接话,他淡淡地扫了三人一眼,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们把我叫过来,就是想聊这个?”   当然不是,江迟景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回答了郑明弈的问题。看老九一上来就聊钱,他估摸着除了收拾人以外,老九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交点保护费,九哥我可以罩着你,你应该知道,这狱里有的是人想收拾你。”   “收拾我?”郑明弈显然不了解监狱里的规矩,“为什么?”   “这还为什么?”先前带路那人上前一步,推了一下郑明弈的肩膀,“你坑的可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郑明弈皱起眉头,似乎总算理清了里面的逻辑,但他开口却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没有害人。”   “呵,都进来了还搞冤枉这一出是吧?”老九也上前一步,推了郑明弈一把,“劝你这小子识相点,监狱可不是什么好待地方。”   “我说了,”郑明弈沉下脸来,像是失去了耐心,一字一词地强调道,“我没有害人。”   江迟景和老九一样,不相信郑明弈的说法。不过他分析郑明弈应该不是想否认事实,而是他根本不觉得他伤害了别人。   当然,这也只是江迟景单方面的分析罢了。   老九又推了郑明弈一把,接着朝两个手下扬了扬下巴。   江迟景在心里倒数了三声,倒数结束时,画面里的几人果然动手打了起来。   其中一名手下第一时间想要捂住郑明弈的嘴,以免他出声呼救,但郑明弈根本就没有要呼救的意思,抓住伸过来的那只手就是一记过肩摔。   正常来说,狱警发现囚犯斗殴,应该立马上前制止才对。   但娱乐室里只有两个放杂物的排柜,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家具,几人动起手来不是撞到地上,就是撞到墙上,根本没有发出大的动静。   而江迟景本就位于图书室里远离娱乐室的另一头,没道理会知道里面有人正在斗殴。   他继续看着监控画面。   郑明弈不愧是练过的人,别人一拳打在他身上,顶多延缓一下他的动作,而他一拳打到别人身上,能把别人揍得后退好几步。   暂且不管和洛海打的赌,老实说,其实这两方谁被收拾,江迟景都无所谓。   在他眼里,这些人都是做了坏事,才会被关进监狱里来,所以大哥别说二哥,都该被收拾。   这时,无线耳机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先前江迟景把音量开到了最大,这一声嚎叫差点没震得他从座位上跳起来。   画面里的老九无力地躺在地上,手脚都没有动作,看样子是已经没了意识。而郑明弈还跨坐在他身上,一拳一拳地揍着他的脸。   两名手下像是被郑明弈吓到了一般,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开,靠近娱乐室的门,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出来叫人。   其实不用他们叫,刚才那一下已经引起了图书室里囚犯们的主意,这些人一会儿看看娱乐室的方向,一会儿又看看江迟景的反应。   这边江迟景已经把耳机扔进抽屉里,迅速拿起对讲机通知了巡警队。   他忙不迭地朝娱乐室跑去,因为他知道再让郑明弈这么打下去,肯定会出事。   娱乐室的门是无法上锁的,江迟景跑到门前,直接拧开门把手,呵斥道:“1017,住手!”   挡在门前的两名手下立马退到一旁,面面相觑地看看江迟景,又看看郑明弈。   巡警队的人紧跟着出现,有人上前查看老九的情况,通知洛海过来,有人拿出手铐,把斗殴的其余三人全都铐了起来。   “这货真是骗钱的?”   “这他妈是个疯子吧。”   两名手下骂骂咧咧地被巡警队押了出去,而跟在后面的郑明弈在经过江迟景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看向江迟景,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是我?” 第7章 直觉   不等江迟景回答,巡警队的警官已经把郑明弈押了出去。   事实上,江迟景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狱里的监控摄像头不像江迟景安装的针孔摄像头,都是统一的白色长方体,存在感非常强。   而娱乐室不过十来个平方,天花板下空空如也,只需瞥一眼,就能知道这里没有安装监控。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娱乐室里安装有监控,那连接的也应该是监控室,而非图书室。   刚才江迟景跑过来时,郑明弈是背对着大门,撇开这一点不谈,两个手下就正正地挡在门前,无论如何,江迟景也不可能刚一开门,就知道是郑明弈在打人。   然而刚才的情况是,江迟景几乎是在拧开门把手的瞬间,就脱口而出了郑明弈的囚犯编号。   也就是说,在进门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这间娱乐室里正在发生什么。   江迟景自认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偷窥别人不被发现。但在这件事上,不得不承认,的确是他疏忽大意了。   刚才情况紧急,他压根没有时间想那么多,现在回过头去看,他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郑明弈的脑子怎么会反应这么快?   或许是因为他一挑三,必须时刻注意身后的动静;又或许是他本身对监控这事就很敏感,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江迟景的行为漏洞。   总之无论是何种理由,这都不会是低智商的思维逻辑。   江迟景的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郑明弈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头脑简单。   他强压下这种不安,安慰自己不会有这么厉害的人,仅因为他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破绽,就发现他的秘密。   “老九有点惨。”   临近下班时,洛海从外部医院返回狱里,来到图书室跟江迟景闲聊打发时间。   “脑震荡就不说了,他的右手腕骨关节,”洛海说着指了指自己右手手腕的位置,“脱位加骨折,也不知道怎么会弄得这么严重。”   其实江迟景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老九想要揍郑明弈一拳,而郑明弈后退了一小步,对准老九打过来的拳头,回馈了一记凶猛的直拳。   这个动作江迟景不知看了多少回,之前郑明弈在家里打沙袋时他还没什么感觉,而当他的耳机里响起杀猪般的嚎叫时,他才知道郑明弈的拳头有多么可怕。   “两个字,活该。”江迟景总结道。   “先不说老九了。”洛海道,“这才不到三天,郑明弈就被人收拾了,之前说好的米其林餐厅,可不准抵赖啊。”   “等等,你确定这叫收拾?”江迟景止住洛海的话头,“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收拾了老九。”   “你这么算?”洛海抗议地挑挑眉,“他把老九打成这样,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人敢来惹他,你赌的期限是一周,那是不是算打平了?”   “不一定。”江迟景道,“万一许胜要帮老九找回场子呢?”   “你知道不会。”洛海道。   好吧,确实是这样。   许胜是狱里待的时间最长的囚犯,也是老九跟的大哥。不过两人性子大不相同,许胜在狱里待了十多年,早已学会了收敛。他秉持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因此只要不触碰到他的逆鳞,就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   而像老九这样自己去找人麻烦,又反被收拾的情况,许胜当然不会插手干预。   “那就算了吧。”江迟景道。   原本他预想当中的走向是郑明弈会赶走来找他麻烦的第一拨人,然后引起更大的公愤,接着被第二波势力更强的人找麻烦。   结果现在倒好,他一来就把老九揍得保外就医,这下还有谁敢惹他?   “干脆随便吃一顿吧。”洛海提议,“最近市里有家不错的私房菜馆开业,要不要去试试?”   “可以。”江迟景道,“就这周五吧。”   工作日的晚上时间宝贵,去一趟市里要开四十多分钟的车,也只有到周末的时候,江迟景才愿意去市里溜达。   下班回家后没多久,炎热的夏日终于迎来了今年第一场暴雨。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像是末日降临一般,全世界只剩下倾盆大雨的唰唰声。   江迟景把屋子里的所有窗户都关了个严严实实,不过当他看到对面的那栋小洋房时,还是不由得停下动作,注视了好一阵。   由于没有窗户的阻挡,卧室里的窗帘被狂风吹得在雨中飞舞,外墙上的墨渍也被暴雨冲刷开来,显得更加萧条。   郑明弈被判了三亿罚金,想必是手里的流动资金不够,连这栋小洋房也被法院贴上了封条,社区的工作人员还为此念叨了好久。   江迟景收回视线,拉上了屋子里的窗帘。   暴雨总是来得急,去得也快。到江迟景准备睡觉时,外面的社区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最近这段时间,江迟景在睡觉前已经不会再去看对面的情况。   不过今天他有点好奇雨停之后,郑明弈的房子会变成什么模样,于是他随意地撩起窗帘,往对面瞥了一眼,结果就这一下,让他的动作直接定在了原地。   郑明弈的房子里竟然又出现了黑衣人。   由于窗帘被狂风完全吹开,这次江迟景看得更加直观。   只见那黑衣人把郑明弈的衣柜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床垫里面的弹簧也没放过。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黑衣人是在找东西。   江迟景没有犹豫,直接报了警,不过这次他不是第一时间发现黑衣人,所以在警车来之前,黑衣人已经离开了郑明弈的屋子,但看起来像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警车停在两栋洋房中间的马路上,车上下来一个身穿便衣的警察。他拿手电筒朝着郑明弈的屋子里照了照,没发现异常响动,于是又把手电筒的光线转移到了江迟景这边。   “关伟?”   江迟景拉开窗户,探了半个身子出去,跟楼下的便衣警察打了声招呼。   “老江?”关伟的表情也是相当惊异,显然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熟人。   “你怎么在这里?”江迟景问。   之前江迟景还在法院工作时,经常会和关伟打交道,但自从他调来监狱以后,两人便断了联系。   “我来查前阵子恶意做空的那个案子。”关伟收起手电筒,“刚才是你报的警吗?”   “对。”江迟景道,“进来说吧。”   两人简单寒暄之后,关伟说起了他会出现在这里原因。   原来不止江迟景调了岗位,关伟也从刑事组调去了经济组,参与侦办郑明弈的案子。   “大概两个月前,我们观测到做空机构恒祥公司有内幕交易的嫌疑,成立了调查组去调查,结果无功而返。但是一段时间后,他们机构的员工,也就是郑明弈,联系到我,说是手上有他们老板内幕交易的线索……”   “等等,你是说郑明弈主动联系你?”江迟景打断关伟道。   “没错,当时我们是在电话里沟通,他说尽快把线索整理好之后,当面交给我,结果……”关伟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当天晚上他就被人袭击了。”   江迟景闻言一怔,立马回想到了上次黑衣人翻进郑明弈家里时的情景。   “说好要把线索交给我,但自那之后他完全不接我电话。”关伟又叹了口气。   “他不相信你。”江迟景皱起眉头,语气凝重道。   其实江迟景和关伟的交情算不上知根知底,但从和关伟的接触来看,江迟景知道他不是一个黑警。   “我发誓,绝对不是我泄露出去的消息,不过我也理解他,不相信我才是正常反应。”关伟道,“后来恒祥被曝出恶意做空的事,所有证据都指向郑明弈,他没有辩解,直接认了下来。”   听到这里,江迟景不禁觉得奇怪:“所以到底是不是他?”   如果说郑明弈会主动检举自家老板,那应该是个是非分明的人才对,怎么到头来却成了犯罪分子?   “老实说,”关伟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透着些许无奈,“我也不确定。”   “这么分析吧。”关伟继续说道,“如果他是被陷害的,那他面临的对手非常强大,能够制造出完整的证据链去陷害他,而他呢,不相信我们执法部门,所以没有贸然反抗,选择躲进监狱里去。”   江迟景没想到这个案子背后竟然这么复杂,不过仔细一想,如果这个案子就如表面那样简单,那黑衣人的存在确实有些无法解释。   他又想到先前郑明弈问监狱里是不是都有监控,这很可能是他确保人身安全的手段之一。   “但是反过来说,”关伟突然话锋一转,“也可能他本来就是主犯,我们去调查时打草惊蛇,他便计划把这事栽赃给自己老板,结果事情败露得比他想象中快,他也就只能认命了。”   完全相反的两种思路,却都能解释得通。   “那你觉得是怎样的呢?”江迟景忍不住问道。   “警察办案不靠直觉,靠证据。”关伟道,“不过非要说的话,我还是觉得这案子有疑点,所以才过来看看,正好半路接到了报警信息。”   江迟景解释道:“刚才有人在他家里翻东西。”   “不排除是小偷的可能。”关伟客观道,“我待会儿再进去看看。”   江迟景点了点头,没再发表意见。他只是一个外人,没道理也没立场去插手别人的案子。不管郑明弈是不是被人冤枉、这个案子还有没有疑点,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对了,”关伟放松下来,换上闲聊的语气,“我记得你以前看人就很准,刚才你说在监狱里见过郑明弈,能不能说说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在很早以前,关伟找到的一个证人在法庭上临时改了证词,导致犯人无法被定罪。   关伟去给证人做思想工作,始终没有进展,后来江迟景跟他闲聊的时候,随口提出可以从证人的孩子身上入手,让关伟成功找到了突破口。   尽管江迟景并非每次都能随口帮上忙,但确实也给关伟提供过不少新思路。他下意识地开口道:“我觉得郑明弈是……”   回答到一半,江迟景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这题他不会啊。   江迟景微微一怔:“什么?”   “你刚才打开门,”郑明弈的视线直直地看进江迟景的眼里,“怎么看都不看,就知道正在打人的,是我?” 第8章 好听   在关伟的提议下,江迟景跟着他去郑明弈的屋子查看了一圈。   在踏进玄关的那一刻,江迟景的心绪就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对于偷窥者来说,被偷窥者的房间就像是“圣地”一样的存在,连这里的空气都比珠峰上的空气更加珍贵。   江迟景的心里几乎是下意识地涌出了一股兴奋,但这股兴奋很快被浇灭,因为房间的主人变成了囚犯,相当于走下了“神坛”。   他的心情从兴奋转变为复杂,在看到满屋的狼藉之后,又从复杂转变为了感慨。   以往在望远镜里见惯了的小物件,现在就这么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天知道江迟景有多么想把它们恢复原貌。   “屋子被翻成这样,确实有点可疑。”   两人从屋子里出来,脱掉脚上的鞋套,关伟递过来一根烟,而江迟景已经刷牙,于是摆了摆手拒绝。   “郑明弈不是跟你说他手上有线索吗?”江迟景道,“如果这是真话,那刚才的人会不会就是来找线索?”   “不是没有可能。”关伟一边点头,一边吐出一口烟雾,“但如果这线索真的存在,你说他会藏在哪里?”   带进监狱是绝不可能的。   每个囚犯入狱之前都会经过检查,连一根针都带不进去,更别说内存卡之类的东西了。   “朋友那里吧,不清楚。”   江迟景了解郑明弈的生活习惯,但不了解他的人际关系。   比如他知道郑明弈喜欢坐在沙发左侧看电视,但不知道朋友来了是不是也是这样,因为还从来没有人来郑明弈家里做过客。   “今天就先这样吧,明天我再拜托痕检科的朋友过来看一看。”关伟道。   “不能正式立案吗?”江迟景听出了关伟话里的意思。   “你知道的,恒祥的案子已经宣判了,想要推翻的可能性很小。”关伟道。   江迟景思量着点了点头,他之前在法院工作过,知道翻案这事没那么容易。就算郑明弈说的是真话,他手中的线索如果不是决定性证据,也没法让案子重新来过。   更何况他还不相信执法部门,手里揣着线索都不愿意交出来。   当然,以上的前提是,郑明弈说的是真话。   如果他说的是假话,那他手上压根就没有什么老板犯罪的线索,与其说他是不相信警察,不愿意上交,倒不如说他是手里没东西,根本就交不出来。   想到这里,江迟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干嘛要操这份心?   他只是个狱警而已,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话说如此,这天晚上江迟景还是因郑明弈的事辗转反侧,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去。   第二天早上,他罕见地睡过了头,急匆匆地给面包上涂上草莓果酱,就这么叼在嘴里一路开车狂飙到了监狱。   等送完信件回来,紧张的上午终于得以放松,但就在江迟景正坐在座位上打瞌睡时,洛海突然出现在图书室门口,敲了敲门板道:“帮我个忙。”   “什么?”江迟景发懵地抬起头来。   话音刚落,洛海的身后就出现了一个身穿囚服的人影,如果江迟景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和另外两人正在关禁闭才对。   “需要给他做个心理测试。”洛海用大拇指指了指一旁的郑明弈,“缝纫厂那边有人缝到了自己的手指,我得花些时间处理,现在忙不过来。”   对于一些可能有潜在心理问题的囚犯,狱里会预先进行心理评估,以免日后出现严重的暴力血腥事件。   昨天郑明弈把老九打得那么惨,他的心理状况和危险程度足以引起狱里的重视。   “把题目打印出来,让他回去做完了再给你不行吗?”江迟景略微带着抵触情绪地说道,不想给自己没事找事。   “不行。”洛海无奈地晃了晃食指,“他有阅读障碍。”   “……阅?”江迟景莫名其妙地扫了一眼无聊站在一旁的郑明弈,又对洛海道,“意思是要我给他念?”   “没错,你明白就好。”洛海说完之后就转过半个身子,把手中的平板电脑塞进郑明弈手里,对江迟景道,“我这还得处理病人,他就交给你了啊。”   “喂,等等!”   江迟景仰着下巴想把洛海叫回来,但这人一溜烟地消失在了门口,而郑明弈已经拿着平板走了进来,手腕上还戴着手铐。   “放哪儿?”郑明弈问。   江迟景无奈地从郑明弈手中接过平板,用下巴指了指离他的办公桌最近的桌椅,道:“你坐那边。”   郑明弈很快走过去坐下,接着一动不动地看着江迟景,眼神里倒也没有之前那较量的意思,只是在等着江迟景开口。   “你不识字?”江迟景问了一句。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郑明弈单独说话。以前无论如何也不敢做的事,现在却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不是。”郑明弈道,“只是阅读障碍。”   阅读障碍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智力低下导致的阅读障碍,而另一种,则是智商极高导致的阅读障碍。   历史上不少天才人物在儿童时代都被认为是“差生”,但后来研究表明,这些人都是阅读障碍的典型例子。   江迟景问这一句,只是想确认郑明弈到底是哪种情况,毕竟昨天在娱乐室门口,郑明弈的那句话还是让他耿耿于怀。   “你连题目都认不了吗?”江迟景点开屏幕上的心理测试,继续问道。   “一两行字可以,多了不行。”郑明弈道,“你要让我自己做,可能得做一天。”   “那入狱考试也是?”江迟景又问,“你懒得看题目。”   “不是我懒得看。”郑明弈道,“是题目为难我。”   考试题目是江迟景出的,题干都不难,但选项确实有些绕,比如:社会层面的价值取向是?   A自由、平衡、公正、法治   B自由、平等、公平、法治   C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D自由、平等、公正、自治   这样看起来,确实有些为难有阅读障碍的人。不过江迟景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从郑明弈的言谈举止来看,他的阅读障碍好像真的是第二种情况。   也就是说,昨天在娱乐室里,他并非偶然发现了江迟景的行为漏洞。   江迟景突然有些烦躁,没好气地说道:“你真该好好练练你的字。”   “我的字?”郑明弈挑起一侧眉尾,像是没想到江迟景会在意这个问题,不过他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地跳跃,“你的字很好看。”   那当然。   莫名其妙被夸,江迟景的脑子突然打了个结,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索性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把视线移到手里的问题上,开始给郑明弈念题目。   “认识你的人,倾向形容你为:A热情和敏感,B逻辑和明确。”   “没有人形容我。”郑明弈道,“我认为我自己是B。”   还真是严谨。   江迟景抬起眼来瞥了郑明弈一眼,在平板上点击选项,继续道:“下列哪一件事听起来比较吸引你?A与恋人到很多人且社交活动频繁的地方。B待在家中与恋人做一些特别的事情,例如说观赏一部有趣的电影并享用你最喜欢的食物。”   “我没有恋人。”郑明弈道。   “这是假、设。”江迟景压抑着额头隐隐冒起的青筋,“假设你有恋人,你想跟TA做些什么?”   郑明弈移开视线,思索了两秒,接着重新看向江迟景道:“我都可以,主要是看对方想做什么。”   “……”江迟景失去耐心地把平板放在桌面上,“你在逗我玩吗?”   “是你问我想跟恋人做些什么。”郑明弈耸了耸肩,似乎不明白江迟景为什么生气。   “回答A和B。”江迟景耐着性子重新拿起平板,“除此以外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废话。”   “好。”郑明弈应了一声,但立马又开口道,“你对犯人都这么凶吗?”   “你还知道你自己是犯人?”   “那就B吧。”   “什么?”   突然冒出来一个英文字母,江迟景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选B,跟恋人待在家里。”   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绕了那么一大圈才得到答案,江迟景就感觉有条该死的猫尾巴一直在不轻不重地挠他,让他濒临抓狂的边缘。   好在后面郑明弈没有再扯东扯西,江迟景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你喜欢:A有部署、有节奏的工作,B有灵活性、较为松散的工作。”   “A。”   “你乐于拥有广泛的人际圈,A是,B否。”   “B。”   “相较于猫,你更喜欢狗,A是,B否。”   “B。”   大约十多分钟后,敲门声再次响起,洛海从图书室门口走进来,一边用卫生纸擦着手上的水渍,一边问江迟景道:“怎么样了?”   江迟景看了看剩下的进度条,道:“还有二分之一。”   洛海朝江迟景伸出手:“那剩下的我来吧。”   “行。”   江迟景说着把平板递给了洛海,但这时坐在对面的郑明弈突然开口道:“我希望江警官给我念。”   “嗯?”洛海愣了愣,“为什么?”   “他的声音比你的好听。”   江迟景:“……”请别给我找事行吗? 第9章 凝视   洛海没有答应郑明弈的要求,把他带回了对面的医务室内。   结果不出十分钟,洛海就一脸头疼地把郑明弈带了回来,对江迟景道:“我搞不定他,你来。”   江迟景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我问他聚会时,是守时还是不守时,他说他不聚会,我问他相信直觉还是经验,他说他相信数据。”   江迟景大概知道洛海为什么会头疼了,简直跟他刚才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他没问几道题之后,郑明弈便开始配合他的节奏,但看这样子,郑明弈一点也没有要配合洛海的意思。   “还是你来,”洛海把平板电脑放到江迟景的办公桌上,利落地转身离开,“赶紧弄完把他送回禁闭室去。”   押送郑明弈过来的狱警已经在楼道上守了老半天了,江迟景偏过脑袋看了一下,正好看到那人正在看表,显然是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对郑明弈扬了扬下巴道:“你还是坐那边去。”   郑明弈走到刚才那位置坐下,安静地等待江迟景问他问题,那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不配合狱警工作的囚犯。   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最难搞,因为你完全无法看出他的不配合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当你发现别人的问题时,你会A委婉地指出,B直截了当地指出。”生怕郑明弈又东拉西扯,江迟景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要给我说你懒得关心别人的问题。”   其实在江迟景补充后一句的同时,郑明弈已经张开嘴唇准备回答,反倒是江迟景的补充打断了他到嘴边的话。   他顿了顿,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懒得关心别人的问题?”   江迟景心说你连门都懒得给社区的工作人员打开,还能有多关心别人?   当然他表面上还是面不改色地催促道:“A还是B。”   “B。”郑明弈答。   接下来几分钟,江迟景问完了所有的基础人格测试问题,他发现郑明弈的性子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捉摸不透,无非就是冷静、理性、敏锐,然后再带那么点儿跳跃。   但是接下来,问题的画风逐渐走向清奇。   “你平时……”念到这里,江迟景不禁皱着眉头,眯起双眼凑近屏幕,还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自慰的频率是?”   这种问题问出来,连江迟景自己都觉得别扭。   要是换作其他囚犯倒还好,对面坐着的可是他曾经的偷窥对象,他来问这问题,搞得好像他光明正大地窥探别人的隐私一样。   但这问题又不得不问,因为许多心理不正常的人,都是在性上有着超乎常人的需求。   “A每天,B经常,C偶尔。”江迟景念出选项。   原本两人已经形成了快问快答的节奏,结果这道题一出来,郑明弈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呢?”   “我?”江迟景顿时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心里竖起了厚厚的戒备。   尼采曾有句名言,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这句话可以有许多种解读,但抛开那深奥的哲学观念不谈,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很像现在两人的情况。   江迟景习惯了凝视郑明弈,而当郑明弈开始凝视他时,他第一反应便是防备。   但凡换一个囚犯问他这种问题,他都不会这么敏感,甚至有种被踩到尾巴的感觉。   “是我在问你。”江迟景自然不会回答,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不要扯开话题。”   郑明弈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就跟上次两人无声对视时一样。   他的嘴角很轻微地上翘,几乎看不出上翘的弧度,但他脸部线条的变化和眼神里流转的光都在告诉江迟景一个讯息:郑明弈知道什么,并且他觉得很有趣。   “C,偶尔。”   郑明弈终于给出了回答,结束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江迟景暗自松了口气,赶紧点击选项翻页,但没想到下一个问题还是同样的范畴。   “你在……”屏幕上的两个字实在有些难以启齿,江迟景不由得换了种委婉的说法,“和别人发生关系时,喜欢开灯还是关灯?A开灯,B关灯。”   “我都可以,看对方。”说到这里,郑明弈像是知道他的回答会让江迟景不满一样,又补充道,“你是不是喜欢关灯?那我选B。”   如果说刚才那下是被踩到了尾巴,那么现在这下就是被针扎到了背上。   郑明弈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地跳跃,但这一次江迟景知道他的动机一定不简单。   两人总共才见了不过几面,郑明弈怎么会去推断他喜不喜欢关灯?   就像江迟景在分析别人时一样,如果不是对方哈欠连天,他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去猜测别人前一晚的夜生活。   所有的猜测都存在一个出发点,或者说一个征兆、一个信号。   在没有任何信号的前提下,郑明弈不可能把江迟景和关灯给联系起来。   所以说果然还是娱乐室的那次破绽,让郑明弈想要试探他吗?   江迟景的内心无比镇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次露出破绽。   他抬起视线,直直地看向郑明弈的双眼,面无表情道:“你现在是在性骚扰狱警吗?”   郑明弈微微歪起脑袋,眼里透着好奇:“所以你要用警棍打我吗?”   上次江迟景用警棍打人,是因为小混混掐了他的屁股,要是仅仅是几句言语挑逗,他就直接动手殴打囚犯,那他肯定早就被投诉得丢了工作。   既然郑明弈在期待他的反应,那他就偏不给他任何反应。   江迟景淡淡地收回视线,继续问下一道题:“以下哪种物品能让你感到兴奋?A儿童的长袜,B女性的内衣,C男性的制服,D以上统统不能。”   看到选项A,江迟景不禁心想,这果然是测试心理变态的题。   他突然有些紧张郑明弈会不会给出危险答案,但好在郑明弈并没有犹豫,直接报出了一个字母:“C。”   幸好不是变态。   否则江迟景真的无法接受自己偷窥了一个变态这么长时间。   咦,等等,他好像错过了关键信息。   男性的制服?   江迟景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深灰色制服,莫名觉得非常不自在,赶紧念起了下一道题。   没多久后,性方面的问题总算结束,接下来的部分变得复杂起来,有时一道问题会同时考察好几个方面,而郑明弈的回答也显而易见地慢了下来。   “如果有人当面辱骂你的恋人,你会:A充耳不闻,B与对方讲道理,C喜闻乐见,D拔掉对方的舌头。”   郑明弈思索了片刻,问道:“不能打掉对方的牙吗?拔舌头有点恶心。”   江迟景道:“没有这个选项。”   郑明弈道:“那B,与对方讲道理。”   江迟景有点诧异,他还以为郑明弈会选D。   后面的一些问题大多都跟暴力倾向有关,而郑明弈的回答总是跟江迟景预估的不太一样。   比如有一道题是:如果你发现你的敌人即将坠入悬崖,你会:A视而不见,B提醒对方,C推他下去。   郑明弈的回答是提醒对方,这显然和江迟景的认知相悖。   之前郑明弈和黑衣人打斗时,在对方已经处于弱势的情况下,他还能把人从二楼揍下来,这样性格的人怎么可能会对敌人仁慈?   事实证明,江迟景的想法没错,洛海也觉得不太对劲。   测试报告出来之后,洛海拿着好几页A4纸来到图书室,问江迟景道:“这上面说他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你信吗?”   “不信。”江迟景直截了当道。   要是郑明弈性格温和,那老九也不会保外就医了。   “所以你知道他给我什么感觉吗?”洛海推了推眼镜,“我觉得他是在选正确答案。”   “或者说安全答案。”江迟景道。   心理测试的结果关系到以后郑明弈在狱里的待遇,那当然是越正常越好。   这种情况很像人工智能和图灵测试,真正厉害的人工智能知道图灵测试意味着什么,因此就算它能够通过图灵测试,它也会选择假装通不过,把自己隐藏起来,寻求安全的结果。   “看来你也这样认为。”洛海正色道,“他这是有意识地美化心理测试结果,结合他有阅读障碍以及打架不知轻重这两点,我觉得有必要把他列为极度危险的囚犯。”   “不至于吧。”江迟景没有认同洛海的说法,“他只是最后一部分的回答不太真实,前面应该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但最后一部分跟暴力相关,或许可以说明他有潜在的暴力倾向。”   江迟景不置可否,他没有偏袒郑明弈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没有洛海想得那么复杂。   目前两次郑明弈对别人出手,前提都是别人先惹他,或许他的反击确实凶狠了一些,但这也只能说明他对敌人缺乏同情心。   如果换作江迟景,面对这样追根究底又事关紧要的心理测试,他也不会想要暴露自己缺乏同情心这一点。   这就好比他的偷窥被人发现,有人带着目的来测试他的偷窥癖严不严重,那他当然会把自己隐藏起来。   隐藏只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不代表是一种心理问题。   江迟景不认为自己有问题,同样的,他也不认为郑明弈有问题。   “你不赞同。”洛海读出了江迟景表情里的意思,调侃道,“怎么,被他的美色迷惑住了吗?”   江迟景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我没有。”   “不过测试结果还是得送去专业心理医生那里,我怎么判断也不重要。”   “你知道就好。”   “话说——”洛海拉长了尾音,故意吊人胃口似的,“你这反应让我突然有种感觉。”   “什么?”江迟景问。   “你们俩是同类。”   江迟景面露不解,只听洛海又道:“前面90%都很正常,就最后那10%,非要把自己隐藏起来。”   江迟景立马听懂了洛海话里的意思,他们两人之所以分手,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江迟景不愿意向洛海敞开心扉。   这么一想,好像真的就像洛海所说,他在心里为郑明弈辩护,其实也是在为自己辩护。   “所以你觉得我是个危险的人吗?”江迟景看着洛海问。   “倒也没有。”洛海思忖道。   “那不就行了。”   江迟景懒洋洋地收回视线,这时却听到洛海突然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   他莫名其妙地又看向洛海,只见洛海正一脸痛心地看着他,说道:“你竟然帮囚犯说话,你果然被郑明弈的美色给迷惑住了。” 第10章 草莓   心理医生出具的专业报告在第二天午后反馈给了狱里,这时候郑明弈已经关满24小时,从禁闭室里放了出来。   洛海还是认为报告低估了郑明弈的危险程度,不过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不怎么重要,所以顶多就是来图书室跟江迟景闲聊了几句。   眼看着放风的囚犯即将到来,洛海没有再继续逗留,返回了对面的医务室里。   江迟景拿起新送来的周报,无聊地翻到趣味小栏目,发现这一周小栏目的谜题是数独。   数独是考核数学和逻辑的一项小游戏,需要在九宫格里填上剩余的数字,保证每一行、每一列、每一粗线格里的数字均包含1-9,且不能重复。   之前江迟景也做过不少数独,但今天这一个明显难度偏大,推到一半的时候就无法再使用排除法,必须一个一个去试所有的可能性。   本来午休时间就不适合过度用脑,江迟景索性把报纸放到一边,拿起了洛海没有带走的那张A4报告。   报告上写着郑明弈是ISTJ(内向、实感、思考、判断)型人格,且总体倾向度高达90%。他理性、冷静,没有易怒和暴躁的特征,不具有进攻性,不存在暴力倾向,但不排除在受到威胁时,会有极端过激的举动。   这样的报告结果不会对郑明弈在狱里的待遇有任何影响,他还是会在结束适应期后,根据表现分配到2号或1号监舍楼。   就目前的表现来看,他没有主动挑事、惹事,对狱警的管理也较为配合,不出意外应该会分到2号监舍楼去。   想到这里,江迟景的面前突然有人递过来一本书。   有的囚犯会把书借回牢房里看,等看完之后,再在放风时间拿过来归还。   江迟景习以为常地接过那本书,发现书名是《草莓种植技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本书应该没有被囚犯借出去过。   他下意识地抬起脑袋看了一眼,结果就这么对上了郑明弈的视线。   “你要借书?”江迟景诧异地挑眉,“我以为你不会看书。”   有阅读障碍的人竟然要看书,这不是自虐是什么?   “不借。”郑明弈道,“我就在这里看。”   “就在这里看不需要跟我报备。”   “但我需要你给我念。”   办公区的空气瞬间寂静了下来,郑明弈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江迟景有一瞬间的怀疑,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细节,导致他无法理解郑明弈的逻辑。   “你说什么?”   江迟景保持礼貌地问了一句,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表达出了他内心的想法:excuseme?   “我需要你给我念。”郑明弈又重复了一遍,“在监狱外面我可以用手机听书,但是这里不行。”   江迟景耐着性子道:“所以这里是监狱,不是你随心所欲的地方。”   “监狱不是提倡学习改造吗?”郑明弈一动不动地看着江迟景,“我现在想学习草莓种植技术,我觉得监狱应该为我提供支持。”   道理是这个道理,随便哪个监狱,都巴不得囚犯积极向上地改造自己。   但问题是,江迟景不想给自己没事找事。   “你可以向典狱长提出申请,如果他同意你的要求,那我可以给你念。”   江迟景了解典狱长的性子,这个临近退休的中年男人信奉的行为准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非常擅长和稀泥,只要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会选择维持原状,而不去做出改变。   如果他同意给郑明弈特殊待遇,那可能会引起许多麻烦,比如其他囚犯也找理由要求特殊待遇,又比如不爽郑明弈的囚犯对此提出抗议等等。   总之无论怎么看,江迟景都不觉得典狱长会同意郑明弈的要求。   郑明弈缓缓地把手中的书收了回去,若有所思地垂着眼眸,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这时,他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周报上面,他看着上面铅笔写出的数字,问道:“你在做数独?”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但这个数独江迟景还没有解出来,他自然不想暴露这一点。   他把报纸翻了个面,淡淡道:“跟你没关系。”   郑明弈从报纸上收起视线,看向江迟景道:“那个地方是5。”   “什么?”江迟景又一次没有跟上郑明弈跳跃的思维。   “你卡住那个地方,”郑明弈道,“正确答案是5。”   江迟景没有和郑明弈讨论数独的心思,他微微皱起眉头:“你还有别的事吗?”   郑明弈把那本《草莓种植技术》放回书架上,接着径直离开了图书室。   江迟景始终想着这事,他重新翻开报纸,在他卡住那个地方填上数字5,接下来,这个高难度数独就像被攻破的城池一样,接二连三地被江迟景拿下了阵地。   所以那个地方的确是5。   这到底是什么变态能力,光是看一眼就能把数独解开?   江迟景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既然郑明弈有这么强的逻辑运算能力,他怎么没有预想到自己犯罪会被抓?   还是说,真的就如关伟分析的那样,他只是为了人身安全,躲进监狱里来?   江迟景越想越烦躁,索性不再去想,但等他回过神时,电脑屏幕上打开的网页全是跟郑明弈有关的新闻。   郑明弈之前是恒祥做空机构的头牌经理,曾经主导过一次非常著名的做空案例。   当时市场情绪全都看涨某一行业,然而郑明弈认为这一行业股价虚高,崩溃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因此他投入庞大的资金,高价卖出这一行业的股票,只等最终股价崩盘。   所有同行以及客户都认为郑明弈脑子有病,但不久之后,这一行业的股价在朝夕之间崩塌,股市中绝大部分人亏得倾家荡产,然而郑明弈却从中血赚,恒祥机构也由此一役打出了名号。   看完这些报道,江迟景的脑海里重新浮现出了一个社会精英的形象。   确实跟囚服比起来,郑明弈穿西装的样子更好看。   ……等等,重点歪了。   江迟景另外点开了一个搜索网页,打算再看看恒祥机构的情况,但当他按下回车键后,网页上没有弹出来相关链接,而是出现了一幅漫画,上面写着“我是资本家,我吃人血馒头”一行字。   在漫画的右下角,有一个小灯泡的图案。   江迟景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心想这臭小子才出去多久,又想进来了。   图书室门口响起了引人注意的声音,江迟景循声看去,只见是洛海在小声召唤他过去。   他瞅了眼图书室里的囚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在看书,他便起身走到外面的走廊上,问洛海道:“你也看到了?”   “我要被气死了。”洛海深吸了一口气,眉心难得地拧成一团,“我让他好好考个大学,他又给我黑人家网站。”   洛海口中的他叫做于光,是个19岁的小孩儿,前阵子才刚出去。   这小孩儿总觉得自己干的是伸张正义的事,别人怎么劝他都不听,而江迟景则把他这种正义叫做傻瓜正义。   “他出去之后你跟他还有联系吗?”江迟景问。   “那当然。”洛海头疼道,“除了我还有谁管他?”   江迟景不禁觉得好笑:“你的话他又不听。”   “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他。”   洛海话音刚落,江迟景别在肩上的对讲机里突然想起了典狱长秘书的声音:“江警官在吗?来一下典狱长办公室。”   “典狱长找你有事?”洛海诧异道。   江迟景的工作很悠闲,正常情况下,典狱长不会有什么要紧事找到他头上。不过回想到刚才他跟郑明弈说的话,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他转过脑袋,对着对讲机回了一句“收到”,接着对洛海道:“我上去看看。”   推开典狱长办公室的大门,江迟景果然见到了郑明弈的身影,而且不妙的是,郑明弈正坐在办公室中间的待客用沙发上。   一般囚犯被叫来典狱长办公室,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都是站在一旁。   江迟景心里的不妙逐渐扩大,但他还是相信自己对典狱长的判断,典狱长是个怕麻烦的人,不会同意郑明弈的要求。   “小江啊,1017号想要学习草莓种植技术,这是一件好事啊。”   “……是。”   好吧,或许是他判断有误,那只能靠他自己了。   “他有阅读障碍,我听说你帮他做了心理测试,那接下来还是由你来帮助他看书吧。”   “典狱长,这样不太好。”江迟景诚恳道,“他每天能够看书的时间只有中午十二点到两点,这段时间我得守在图书室,难道当着其他囚犯的面给他念书吗?”   “时间的事你不用担心,都可以调整。”典狱长道,“除了中午,以后早上的晨间教育,他也交给你单独负责。”   “……什么?”江迟景尽量压抑住语气里的难以置信。   “至于晨间教育的内容嘛,咳咳,”典狱长说着清了清嗓子,“你就多给他读读经济新闻。”   典狱长把话说到这里,江迟景终于想起来他漏掉了某个关键。   ——典狱长,是个老股民。   而放眼整个南部监狱,没有人比郑明弈更会炒股。   江迟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咬牙切齿道:“典狱长,您这有点过分了吧?”   “有效利用资源嘛。”典狱长转移视线地喝了一口茶,“你也可以学学炒股啊小江。”   看样子跟怕麻烦相比,典狱长更想多攒一点存款。   江迟景嗖地看向坐在对面的郑明弈,只见他微微歪着脑袋,很轻很轻地勾起了唇角。 第11章 逗猫   接近下午两点时,囚犯们陆陆续续离开图书室,前往厂区参加劳动。   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人始终坐在江迟景的对面,既没有看书,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等图书室里的囚犯都走完后,郑明弈拎着椅子来到江迟景的办公桌前,意有所指地叫了一声:“江警官。”   江迟景没好气道:“你就坐外面。”   郑明弈道:“我要看股票走势。”   是的,典狱长竟然同意郑明弈用电脑,江迟景就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   台面上有各种数据线,不方便将显示屏换个方向,而江迟景又得盯着郑明弈不用电脑做坏事,他只能同意郑明弈坐到他身旁。   从江迟景入职至今,还从来没有人进入过他的办公区,更没有人碰过他的电脑。   然而现在,狭小的扇形办公区内挤着两个大男人,江迟景稍不注意,膝盖就会和郑明弈的碰到一起。   实在是太近了,近到简直离谱。   在此之前,江迟景和郑明弈之间始终隔着八米来宽的马路,这条马路就代表着安全距离,能让江迟景感到非常安心。   现在别说是安全距离,就连人与人之间正常的社交距离都无法保持,完全进入了亲密距离的范围,天知道江迟景有多想把郑明弈从他的办公区里丢出去。   “江警官,这是什么?”   郑明弈的声音打断了江迟景的思绪,他顺着郑明弈的视线,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只见鼠标正停留在一个软件图标上,而这个软件打开之后,将会出现娱乐室的监控画面。   “跟你没关系。”   江迟景赶紧把鼠标从郑明弈的手里抢了回来,他的指尖碰到了郑明弈的手指和手背,那上面还留有前几天郑明弈打架时造成的伤痕,指尖碰上去,感觉有些粗糙。   “除了炒股软件以外,其他东西都不准碰。”江迟景道。   “好。”   这次换成郑明弈从江迟景手中拿走鼠标,他的掌心覆上江迟景的手背,就像是燕麦碰撞上牛奶,两人的肤色看上去莫名和谐。   江迟景就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赶紧把手抽了回来。这时,只听郑明弈又道:“你可以开始念书了,江警官。”   江迟景的额头倏地冒起青筋:“你不是要看股票吗?”   郑明弈转头看向江迟景:“这跟我听书有什么关系?”   江迟景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对上郑明弈的双眼,窗外明亮的光线把他的瞳孔照成了浅棕色,就跟之前他站在二楼窗边喝水时,江迟景在望远镜里见到的一样。   江迟景不自在地收回视线,烦躁地拿起桌上那本《草莓种植技术》念了起来。   “草莓为喜光植物,光照过弱不利草莓生长。草莓喜温凉气候,气温高于30℃并且日照强时,需采取遮荫措施……”   一下、两下、三下。   江迟景忍无可忍地放下书,看向郑明弈道:“你能把大腿闭起来吗?”   两人的膝盖总是无意中碰到一起,郑明弈看上去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江迟景始终无法专心,因为他的脑海中一直浮现郑明弈在家里穿短裤的画面。   有时郑明弈坐在沙发上盘起双腿,短裤的下摆会滑到他的腿根,露出健硕的腿部线条。   “为什么要闭?”   郑明弈果然没有按照江迟景所说,两条腿还是那么随意地分开一定弧度。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先生吗?”江迟景不耐烦道,“让你闭你就闭,你碰到我膝盖了。”   郑明弈的视线向下,在两人的膝盖上停留了几秒。他重新看向江迟景,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继续问道:“你不能碰吗?”   江迟景不禁皱起眉头,心里又出现了那种感觉。   郑明弈就好像拿了个逗猫棒在逗他一样,要说发火吧,也不至于,但那逗猫棒的铃声就是扰得他心烦。   “当然不能碰。”江迟景严肃道,“我是狱警,你是囚犯。”   话音刚落,郑明弈的膝盖就碰了他的膝盖一下。   江迟景深吸了一口气,暴言暴语已经到了嘴边,但这时郑明弈突然抬起手,伴随着一声:“别动。”   还未等江迟景反应过来,郑明弈的手掌已经抚上他的脸颊,拇指在他的眼尾处轻轻擦了擦。   “有根睫毛。”郑明弈没有多做停留,动作自然地收回手,“你的睫毛真长。”   那语气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简直要多平常有多平常。但睫毛不是天气,不是不熟的人可以随便拿出来讨论的东西。   江迟景愣愣地眨了眨眼,等他回过神时,只感觉被郑明弈触碰过的脸颊烧得厉害。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江迟景遇到过不小心碰到他的囚犯,也遇到过故意触碰他的囚犯。无论哪一种,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唯有郑明弈让他完全捉摸不透,要说他是故意的吧,他的双眼又清澈无比,丝毫没有逗弄的意思,但要说他是无意的吧,他又每一下都在入侵江迟景的舒适区。   收回手后,郑明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股票走势。   江迟景不好再挑起刚才的话题,他看了郑明弈一阵,最后还是拿起手中的书,重新念起了草莓的特性。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典狱长同意郑明弈在图书室待到两点半,这会儿正好是股市准备收盘的时间。   郑明弈通过图书室的内线电话给典狱长说了几条买卖建议,接着便要跟其他囚犯一样,去公务楼后面的厂区参加劳动。   “明天见,江警官。”   郑明弈起身离开图书室,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江迟景实在是没忍住,叫住他道:“郑明弈。”   这次江迟景没有再叫郑明弈的囚犯编号。   郑明弈侧过半个身子,回头看向江迟景。   “刚才我的脸上真的有睫毛吗?”江迟景问。   郑明弈轻声笑了笑,像是终于撕去了所有的伪装一般,眼里露出明显的玩味:“你猜。”   扔下这两个字,郑明弈跟随守在门口的狱警离开了图书室。   江迟景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忍住捶办公桌面的冲动。   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的。   有些人在吵完架之后,会对刚才的表现进行复盘,如果没有表现好,就会有一种非常不甘心的感觉。   江迟景此刻就是这样。   他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看穿郑明弈的意图,让这家伙摸了自己的脸还全身而退。   他刚才就该在郑明弈把手伸过来时,逮住他的手腕,用手铐把他给铐起来才对。   不,应该还要往前,在郑明弈拿膝盖碰他时,他就该取下警棍敲他一顿。   江迟景简直越想越气,干脆从抽屉中拿出烟盒,来到了对面的医务室里。   医务室的窗户朝着公务楼后面的厂区,和图书室不同的是,这边的房间有小阳台,江迟景和洛海经常来这里抽烟。   “怎么了?看你很不爽的样子。”洛海给两人点上烟,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你有遇到过让你头疼的囚犯吗?”江迟景没有直接说郑明弈的事,主要还是觉得太丢脸,被一个囚犯耍了一回。   “当然遇到过。”洛海道,“于光那小子就是一个。”   “他?”江迟景淡淡地瞥了洛海一眼,“你明明很乐意为他头疼。”   洛海没有再接话,他也是了解江迟景的性子,知道江迟景不想倾诉的话,再怎么问也没用。   两人默契地看着眼下的一片平房,安静地抽烟。   这时,农作物种植区的大棚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江迟景抽烟的动作一顿,问洛海道:“那个大棚是种什么的?”   图书室的窗户朝着放风的操场,江迟景可以迅速说出囚犯之间的人际关系,但他不了解办公楼后面的厂区分布。   “郑明弈走出来的那个吗?”洛海用下巴指了指,“草莓种植棚。”   江迟景:“……”   好吧,竟然真的在种草莓。   郑明弈手里拎过来一个水桶,此时正站在半人高的水龙头边接水。   下午三点钟的太阳正是一天中最猛烈的时候,但郑明弈的脸上丝毫没有烦躁的神情,只是静静地等着水桶接满水,偶尔用手上的麻布手套擦一擦额头的汗珠。   江迟景果然还是习惯在这样的状态下观察郑明弈。   两人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他可以看清郑明弈的每一个动作,而郑明弈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窥视。   舒适的状态让江迟景开始不由自主地陷入想象,如果此时水龙突然爆管,郑明弈的全身被水打湿……   回想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郑明弈不穿上衣的样子了。   “喂。”   响指的声音忽地打断了江迟景的想象,他转过头去,对上了洛海怪异的眼神。   “怎么了?”江迟景问。   “我叫你三声了。”洛海道。   “哦。”   江迟景又瞥了远处的郑明弈一眼,只见他已经接满了水,拎着水桶回到了大棚里。   “你怎么回事?”洛海问,“我了解你,你不对劲。”   江迟景没有接话,就如洛海所说,他也知道自己不太对劲。   “周五吃饭,我另外再叫个朋友。”洛海道。   “哪个?”江迟景问。   “之前说要给你介绍的那个律师。”   江迟景撇了撇嘴角,不想被洛海拉着去相亲。但或许是心虚,又或许是不想再被郑明弈影响,他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好吧。” 第12章 香水   江迟景和洛海认识这么多年,即使算不上知根知底,也可以说是非常熟悉。   两人能够和平分手,并且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不适合做自己的恋人。   洛海比江迟景大两岁,在恋爱中,他总是像个大哥哥一样,希望江迟景依赖他。他会提醒江迟景早起要喝杯热水,用眼久了要停下来休息。   江迟景很早就发现,洛海喜欢把恋人当成弟弟来照顾,所以刚调来监狱那会儿,他一眼就看出洛海对待狱里的一个小屁孩儿很特别。   反过来说,洛海也能看出江迟景不喜欢被照顾。   他不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也不想依赖别人。他理想中的恋爱关系是双方平起平坐,不存在一方去仰望另一方。   恋爱方式没有对错,只有适不适合。   两人的喜好完全不是对方那样的类型,就算尽量磨合,分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所以就像江迟景了解洛海的偏好一样,洛海也了解江迟景的偏好,连给他否认的余地都没有。   江迟景不想洛海误会他对郑明弈有意思,虽然心里百般不情愿,但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准备今天晚上的相亲。   新买回来的香水还没有拆封,江迟景吃完吐司,把草莓果酱放进冰箱之后,好歹是想起了这一茬。   这款香水的留香效果还行,而江迟景本身也不想显得太刻意,他在出门上班之前把香水喷了些在耳后和手腕,等到下班时间,淡淡的香味就恰到好处。   早上九点,等江迟景送完信件回来时,郑明弈已经等候在了图书室的门口。   江迟景也是才知道,原来中央银行会在早上公布一系列数据,影响当日的股市走向,因此典狱长才要求他一大早就给郑明弈当“书童”。   “事先声明,”江迟景坐进办公区,启动电脑,“你今天再对我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不客气?”郑明弈跟着走进办公区,坐到江迟景身边,大腿还是随意地敞着,一点也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江迟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电脑屏幕,摆明了是懒得搭理郑明弈的态度。   电脑很快响起了开机音,江迟景把鼠标放到郑明弈面前,正想让他自己打开网页,而就在这时,郑明弈突然按住他的手背,毫无预兆地朝这边靠了过来。   江迟景下意识地转头过去,只见郑明弈的脸庞已近在咫尺,他条件反射般地往后退,后背紧紧地贴在了办公椅上。   办公椅随之后仰,郑明弈也倾身向前。   “1017!”   江迟景皱起眉头,想要从鼠标上抽回手,但郑明弈死死地按着他,把他禁锢在了自己胸膛和办公椅之间的狭小的空间里。   有那么一瞬间,江迟景觉得郑明弈会亲吻他的脖子。   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警棍上,但还未等他取下警棍,郑明弈的鼻尖便离开了他的脸侧,面对面地看着他道:“你喷了香水。”   两人之间隔得很近,江迟景甚至能闻到郑明弈身上监狱专用的洗衣液的味道。明明早上的气温一点也不高,他却觉得办公桌后的这块区域热得像蒸笼一样。   “你离我远点。”江迟景猛地推开郑明弈,办公椅的椅背咯吱一声,又恢复了垂直。   “你一直用的这款香水吗?”郑明弈握着鼠标,熟练地打开网页,双眼看着电脑屏幕,漫不经心地问道。   直到这时,江迟景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之前他为了提醒郑明弈,把整瓶香水砸进了郑明弈的卧室。上次跟关伟去郑明弈家里查看时,卧室地板上还残留着香水瓶的碎片。   这人的鼻子不会这么灵吧?   “跟你没关系。”江迟景冷冷道。   “这一页。”郑明弈扬了扬下巴,示意网页上的信息,“麻烦你了,江警官。”   江迟景见郑明弈不再提香水的事,暗自松了口气,他耐着性子念起了网页上的新闻,但才没念两行,郑明弈便看着他道:“你知道吗,江警官,我家卧室全是你身上的香水味。”   “消费者价格指数是……”江迟景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挺特别的一个味道。”郑明弈道,“西柚?”   这人的鼻子还真灵。   江迟景假装没有听到,继续念道:“生产者价格指数是……”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家会有你的香水味吗?”   江迟景知道没法再糊弄下去,他呼出一口气,看向郑明弈问:“用同一款香水很奇怪吗?”   郑明弈思索了一瞬,道:“倒也不奇怪,您继续。”   江迟景算是发现了,对付郑明弈不能用糊弄这一招。他越是糊弄,郑明弈就越是试探,只有堂堂正正地应对,才不会被郑明弈看出破绽。   念完晨间的重要经济新闻后,郑明弈开始看起了股票走势。   江迟景原本还以为可以休息一阵,结果郑明弈又把那本《草莓种植技术》递到了他面前,道:“拜托了,江警官。”   江迟景实在忍不住,问道:“你看着股票能听到我在念什么吗?”   他强烈怀疑郑明弈是右耳进左耳出,把他的声音当作看股票时的背景音乐。   然而郑明弈却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江迟景问:“你不能一心二用吗?”   不能。   看书就是看书,看股票就是看股票,江迟景相信正常人都不能同时做两样需要思考的事情。他出其不意地发问:“草莓的花期是?”   郑明弈立马回答:“四至五月。”   “果期又是?”   “六至七月,一株草莓能结六七个果实。”   好吧,算你厉害。   江迟景被噎得无话可说,他重新拿起手上的书,这时,郑明弈突然问他道:“江警官,你炒股吗?”   “不炒。”江迟景道。   “为什么?”   “不想被当成韭菜。”   “你跟着我,就不会被割韭菜。”   郑明弈看江迟景的眼神很真诚,搞得好像真的想带江迟景炒股一样,但江迟景却不怎么想领情。   “你确定?”江迟景挑了挑眉,毫不给面子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为什么会进监狱里来?”   郑明弈犯的事是恶意做空,是指利用虚假交易、散布不实谣言等手段,恶意操纵股价,谋取自身利益。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资本家赚取利益,那普通的散户就只能当作韭菜被割。   退一步来说,哪怕郑明弈没有恶意做空,只是正常做空,那也总有傻傻的韭菜被他割走。   江迟景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毕竟郑明弈只是在跟他聊天,他却把人嘲讽了一顿。   郑明弈难得没有接话,像是被江迟景坏了兴致,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他淡淡地看着股票走势,似乎刚才的对话未曾发生,但江迟景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好奇起来。   “问你个问题。”江迟景主动拿膝盖碰了碰郑明弈。   “嗯?”郑明弈转过头来。   “恶意做空这事,”江迟景顿了顿,“真的是你干的吗?”   江迟景从不管囚犯的闲事,监狱里混杂着太多心思不单纯的人,每个人都能编出一套美化自己的故事。   而他之所以询问郑明弈,他发誓不是想多管闲事,顶多就是想给关伟提供一点帮助而已。   郑明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江警官?”   江迟景没有多想,脱口而出:“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江迟景就见郑明弈淡淡地勾起了嘴角,仿佛刚才被怼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你不知道。”   郑明弈噙着笑重复了一遍,而江迟景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说漏了嘴。   他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他是狱警,郑明弈是囚犯,他当然应该无条件相信法官的判决,对郑明弈说:我觉得就是你干的。   这才是正常的逻辑。   然而他刚刚却展现出迟疑,这意味着他内心有一部分是相信郑明弈无罪的。不管这一部分到底有多少,反正绝对不会是零,否则他也不会回答不知道。   江迟景不禁有些懊恼,郑明弈这该死的逻辑怪,怎么反应那么敏捷,专挑他的漏洞。   郑明弈的心情显而易见地变得好了不少,他看着电脑屏幕,转移话题道:“江警官,你今天打扮这么好看,是要去市区玩吗?”   江迟景还是那句话:“不关你的事。”   郑明弈转过脑袋,上下打量了江迟景一眼,问道:“见网友?”   江迟景懒得说太多,索性敷衍道:“是。”   “这样吗。”郑明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男网友。”   江迟景不禁觉得奇怪:“你怎么就知道是男的?”   郑明弈的语气毫无波澜:“你喜欢男的。”   江迟景从来没有公开出柜过,整个南部监狱里,除了洛海以外,没有人准确知道他的性向。他微微皱起眉头,强调道:“我不喜欢男人。”   江迟景也不知道自己在隐藏什么,似乎在他的潜意识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不能暴露在郑明弈面前,否则就会被当成猎物。   郑明弈点到为止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看了看时间,站起身道:“约会愉快,江警官。” 第13章 熟人   下班之后,江迟景和洛海分别开车来到了市里新开的一家私房菜馆。   两人在小包厢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就在江迟景的不耐烦都要掩盖不住时,一个西装革履的高个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抱歉,所里有事耽搁了一阵。”男人拉开椅子坐下,把手里的高档车钥匙放在了一旁。   “可以理解。”洛海连忙打着圆场,“律师都比较忙。”   江迟景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违心地表示自己不怎么在意。   洛海给双方做了自我介绍,男人叫做张帆,三十出头的年纪已是一家知名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他和洛海是在钓鱼俱乐部认识,两人的工作都跟罪犯有关,所以比较聊得来。   “看不出来,江警官竟然也在监狱工作。”   张帆是个很健谈的人,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向了江迟景。虽说江迟景不想相亲,但他毕竟是个得体的成年人,该应付的社交场合还是会好好应付。   “跟其他狱警比起来,我的工作跟囚犯打交道的机会不多。”   “那会遇到一些很难管教的囚犯吗?”   “会有。”   江迟景的脑子里倏地浮现出了郑明弈的身影,其实准确来说,郑明弈算不上难管教,他多数时候都会配合狱警的工作,只是偶尔会有有意无意的举动,让江迟景感到抓狂。   “我听洛医生说,狱里很多囚犯都在打江警官的主意,今天见到真人,总算理解为什么了。”   张帆这人很会说话,他的夸赞毫不做作,打骨子里透着一股真诚。先前由于迟到,江迟景给他打了负的印象分,但聊起来之后,这分数逐渐变为了正数。   没过一会儿后,江迟景突然发现洛海去洗手间去了好久,他的心里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一条洛海发来的未读消息。   【洛海:我还有事,你们俩聊。】   “洛医生说他有事。”江迟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手机道。   “看到了。”张帆也看了眼手机,“应该是想给我们俩创造机会吧。”   江迟景没想到张帆说话这么直,就这么挑开了相亲的目的。他原本还想就当交个朋友,但这一层挑开之后,他心里模糊的分数也不得不变得具体起来。   谈吐举止大概可以加20分,外形条件大概可以加10分,但太在意工作这一点,必须扣个30分。   江迟景不是个有事业心的人,否则也不会去监狱当那么清闲的图书管理员。张帆三句话不离工作,好像他的生活就是由工作组成的一样,很明显是个典型的工作狂。   和工作狂相比,江迟景更喜欢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比如闲暇时间会在家里煎个牛排、打理自家庭院,而不是一个心全都扑到工作上。   “你还在戴老钟表吗?”张帆的视线落到江迟景的手腕上,“你一定是个怀旧的人。”   老钟表就是江迟景手上这块老表的品牌,一听名字就土得掉渣。一般戴这品牌的人,不是怀旧就是穷,第二种情况占大多数。   江迟景扫了一眼张帆的手腕,那闪闪发光的名表应该要花好几万。   “还好,也不是很怀旧。”江迟景淡淡道。   他属于第三种,单纯懒得买新表而已,不过这不是重点,就像他在心里给张帆打分一样,他能看出张帆也在打量他。   年纪越大越难谈恋爱的原因在于,人们不愿再花时间去了解另一个人的内在,而是习惯通过各项外在条件去看是否匹配。   打从见面开始,两人就知道对方目的不纯,都在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对方。   有的人不介意这样的方式,有的人却不喜欢这么功利。   至少在江迟景看来,在这种状态下开始的感情,不是真真正正的恋爱。   “听洛医生说你住在郊区,那平时来市里的时间多吗?”张帆继续问道。   兴许是认清了这次见面的实质,江迟景立马意识到张帆仍在打探他的经济情况。   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人家是精英律师,年收入至少在七位数以上,找对象挑剔也是应该。   “我平时不怎么来市里。”江迟景如实道,“我比较喜欢安静。”   “城市确实有些吵闹。”   江迟景听着张帆聊城市和郊区的生活,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道白光。   ——郑明弈怎么知道他出去玩,需要“去市区”?   当时郑明弈的原话是:你今天打扮这么好看,是要去市区玩吗?   狱里至少有一半的狱警就生活在市里,正常来说,这些人出去玩,当然就在市里,根本不需要刻意“去”。   只有生活在郊区的人,出去玩才会有另一个选项——去市区。   而郑明弈的问法,显然是默认他没有住在市区。   难不成郑明弈知道他住在哪里?   江迟景简直越想越不对劲,但他还是得应付和张帆的对话。   “你之前在法院工作,好多人都羡慕不来,怎么会想要调到监狱里去呢?”   江迟景很想说,不是所有人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他愿意去郊区享受生活,怎么就不行?   但他知道这一点跟张帆说不通,因为从这短暂的聊天中,他了解到张帆是普通家庭出生,通过拼搏努力实现了阶层的跃升,所以他非常在意社会地位这种东西,从他戴的表和摆在桌面的车钥匙就看得出来。   “我住在郊区,在监狱上班方便。”江迟景道。   “原来如此。”张帆点了点头,表情并没有表现得失望,但从这里开始,他的话明显少了下来。   到结账时,张帆主动掏出了钱包,果不其然又是名牌。江迟景在他之前扫了收款二维码,道:“我来吧。”   “不用,江警官。”张帆拦下江迟景,“应该我来。”   这话就有意思了。   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饭,没有谁欠谁的人情,按理来说谁来付钱都可以,压根不存在应不应该一说。   那么张帆唯一的判断标准,只能是他认为江迟景的经济条件比较困难,所以理应是他来付钱。   “不用客气,张律师。”江迟景扫码付款比张帆掏出信用卡更快,他一边在屏幕上输入金额,一边表情淡淡地说道,“我家在市中心有很多套房产。”   这话题有些跳跃,但江迟景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给张帆面子。   张帆没有再抢着付钱,默默地把他的名牌钱包给收了起来。   江迟景不是个看重金钱的人,因为他家真的就不缺钱。他搬去郊区,除了想减少偷窥以外,单纯只是为了住得舒心。   而他懒得像典狱长那样,跟着郑明弈炒股赚钱,也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挣钱的欲望。   新的一周,狱里来了个老熟人,江迟景得给他上教育课,就没有让狱警把郑明弈带来图书室。   “江警官,好久不见。”   会议室里,剃着平头的于光朝江迟景敬了个礼,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江迟景,一点也没有正在坐牢的觉悟。   “很久吗?”江迟景啪地放下小册子,摆出凶人的模样,“你以为监狱是你家吗?这么快又进来。”   “嘿嘿。”于光一点也不怕江迟景凶,神神秘秘地说道,“江警官,我这次进来是带着使命来的。”   使命,多么中二的词,整个南部监狱里也只有这个臭小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使命?”江迟景配合地问。   “我已经打听过了,郑明弈是关在这里吧。”   从于光的口中听到郑明弈的名字,江迟景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尾,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这万恶的资本家,明明被判了三亿罚金,结果就只交了几百万。他一定把他的资产转移了,我要替天行道,把他的老底都给挖出来。”   江迟景:“……”   回想起来,于光最痛恨的对象就是资本家,江迟景知道一些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父亲就是因为炒股倾家荡产,害得他的母亲抑郁去世。   “三亿不是个小数目。”江迟景不忍心打击于光的热情,旁敲侧击地提醒道。   郑明弈的小洋房都已经被查封,显然是因为交不上三亿罚金。   但于光不相信资本家会没钱,自顾自地分析道:“他很可能在境外还设有账户,我要一点一点地打探出来,然后黑掉他的账户。”   江迟景简直头疼,这小孩儿也是没心没肺,一来就把他的“犯罪计划”暴露在狱警面前是想要怎样?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江迟景道,“不然我让你洛哥收拾你。”   一提到洛海,于光果然变得心虚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你别告诉他我的计划。”   江迟景冷笑了一声:“你想得美。”   这种天真的小孩儿,就是需要赤裸的现实来教他做人。   到了下午的放风时间,于光蹑手蹑脚地摸来了图书室,一看就是在躲着对面医务室的洛海。   江迟景大概知道这小子为什么非要来图书室这么危险的地方,因为没过多久,郑明弈也来到了这里。   江迟景给郑明弈念书是在两点之后,在这之前,郑明弈就跟普通囚犯一样,会来图书室里打发时间。   于光几乎是立马锁定了郑明弈的位置,双手捧着一本书,眼神却暗中跟随着郑明弈的身影。   郑明弈还是习惯坐在后排窗边的角落,而从进门的地方走到那里,需要经过于光身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江迟景眼看着于光悄悄地伸出了一条腿,意图不能再明显——他想绊郑明弈一跤。   江迟景叹着气摇了摇头,他原以为郑明弈会直接跨过于光的腿,结果没想到这人够狠,不带停顿地朝着于光的脚踝踩了上去。   “嗷!”   图书室里响起了一声嚎叫,江迟景看到郑明弈面无表情地瞥了于光一眼,眼神里写着两个大字:白痴。   与此同时,洛海的身影出现在了图书室门口,于光一见到他,就委屈巴巴地喊道:“洛医生,我的脚受伤了。”   洛海把于光拎去了医务室,图书室里终于重归安静。   江迟景看了看时间,接着又抬起视线,直直地看向在窗边坐下的郑明弈。   两人视线相对,郑明弈歪起脑袋,表情似乎在说:看我干什么?   老实说,江迟景已经迫不及待了。他憋了一个周末,今天终于可以好好问问郑明弈,关于“去市区”的问题。 第14章 可爱   午后的时间从来没有这么难熬过,江迟景几乎每过几分钟就会忍不住看郑明弈一眼。   郑明弈手上拿着一本漫画书,优哉游哉地看得津津有味,而江迟景什么都做不下去,连娱乐室的监控都没心思打开。   他会这样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已经是第二次没有发挥好,就跟上次郑明弈拿睫毛逗他时一样。   郑明弈可以立马听出他话里的漏洞,而他过了好久,都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才意识到郑明弈的话里有问题。   这简直比吵架输掉还要不甘心。   时针慢悠悠地走向两点,图书室里的囚犯终于陆续离开。但郑明弈就像是看漫画看得入了迷,当图书室里已经没有别人时,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的位置上。   “1017。”最终还是江迟景先沉不住气,“你到底过不过来?”   郑明弈抬起头来看向江迟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他把漫画书放回书架上,来到江迟景身边坐下,毫不避讳地迎上江迟景的视线道:“江警官,你今天看我的眼神好热烈。”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江迟景没有做任何铺垫,直接先发制人,不给郑明弈准备时间。   这问题明显带着试探的意味,江迟景也不指望郑明弈能老实交代什么,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如何。然而没想到郑明弈沉默了一下,居然回答:“是。”   “什么?”江迟景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神经也跟着紧张起来。   郑明弈缓缓张开嘴唇,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似的,停了半晌之后才说道:“我觉得你穿制服的样子很好看。”   就这?   江迟景愣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郑明弈这家伙又在逗他。他压抑着心头窜起来的火气,沉下脸来问:“郑明弈,我看起来很好欺负是吗?”   “没有。”郑明弈态度诚恳道,“我见过江警官拿警棍打人的样子,那么厉害,怎么会有人敢欺负你?”   和郑明弈打人的样子比起来,江迟景打人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他总觉得郑明弈就是在欺负他的边缘反复徘徊。   “话说,江警官。”郑明弈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约会怎么样?”   “还行。”江迟景随口回了一句,立马又把话题拉回来,“你上次问我是不是去市区,你怎么知道我不住在市区?”   “我有吗?”郑明弈面不改色地反问。   江迟景也是没想到,郑明弈竟然会直接否认。这也怪他当时没有发挥好,否则郑明弈根本不会有装傻的机会。   “你有。”江迟景盯着郑明弈道,“你问我是不是去市区玩。”   “哦,那个啊。”郑明弈游刃有余地回道,“你下班之后不是回市区吗?”   回市区和去市区玩当然有差别,但要辩明其中逻辑,需要花费不少口舌,而且江迟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无论他怎么说,郑明弈都可以说他是想多了。   这不像他的那句“不知道”,有明显的漏洞。郑明弈给他的感觉倒像是故意露出尾巴,却只是给他看看,偏不让他逮住。   真是有够让人烦躁。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江迟景见什么都试探不出来,忍无可忍地问出了他心里憋了一个周末的疑问。   “你住在哪里?”郑明弈好奇地问,“离我家很近吗?”   江迟景差点就要忍不住自爆了。   是的,我就住你家对面,没事就偷窥你。   但他的理智好歹拉住了冲向悬崖的他,让他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不近。”江迟景冷冷道,“我住在市区。”   既然问不出来,那不问也罢。他不确定郑明弈是不是在装傻,如果是,那他跟着装傻便是。   “是吗?”郑明弈摸了摸下巴,摆出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江警官,你怎么知道住在市区,就离我不近?”   言下之意,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哪里?   江迟景愣了愣神,等脑子绕过弯之后,顿时有种被打击到的感觉。   他竟然,又说漏嘴了。   他说两人住得不近,但问题是,他只有知道郑明弈住在哪里,才能判断两人住得近不近。   “江警官。”郑明弈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无奈,“你真是……”   江迟景嗖地看向郑明弈,眼神就如刀子一般,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郑明弈追根究底地问下去,他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郑明弈倾身靠了过来,两人的肩膀贴到了一起,他歪着脑袋,凑到江迟景的耳边,轻轻吐出了几个字:“笨得可爱。”   说完之后,郑明弈就退了回去,动作自然地拿过鼠标,看起了股票走势。   江迟景难以置信地瞪着郑明弈,自从上中学之后,就没有人再说过他可爱,而且他的学习成绩算不上拔尖,好歹也维持在中上水平,更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笨。   他有一瞬间的怀疑,难不成他真的有智力缺陷?   不可能,是郑明弈这家伙不是正常人。   “起开。”江迟景站起身来,顶着额头上的青筋俯视着郑明弈。   “怎么了?”郑明弈问。   “我要去找典狱长。”   江迟景就搞不懂了,他又不欠着郑明弈,凭什么要他花时间给郑明弈念书?   郑明弈应是读懂了江迟景眼神里的意思,他从鼠标上收回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对江迟景道:“那你去吧。”   “你让开。”   扇形的办公区域只有一个出口,位于郑明弈的那一侧。如果郑明弈不让开位置,那江迟景只能从他身上跨过去。   “我没有拦着你。”郑明弈悠悠道。   这样子显然是不打算让了。   江迟景不想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他只犹豫了一瞬,接着便抬起一条腿从郑明弈身上跨了过去。   江迟景的动作非常自然,就像在跨栏一样,然而当他前一条腿落地时,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不能让郑明弈单独使用电脑,必须让电脑进入睡眠状态才行。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转过身,在键盘上按下了待机键。   由于下盘不稳,上半身的姿势又很别扭,江迟景在按键之后想要站直时,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   他发誓,他完全可以自己调整重心。但偏偏郑明弈抬手搂住他的后腰扶了一把,反而扰乱了他的平衡,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结结实实地跨坐在了郑明弈的大腿上。   这姿势不对劲。   江迟景的毛病是喜欢分析别人,这源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这是一种跟洁癖差不多的毛病,有洁癖的人或许已经不想洗手,但由于心理作用,还是会控制不住想要拧开水龙头。   江迟景也是一样,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想放空大脑,然而他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连环画一般的不可描述的画面。   他甚至已经在想象中脱掉了郑明弈的上衣。   不能这样,江迟景的理智不断鞭挞自己,他不是变态。   他咬了咬舌尖,把脑海中不合时宜的黄色废料全都赶走。但就在他正想从郑明弈身上起来时,图书室的门口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江迟景应声看去,接着便看到了目瞪口呆的洛海。   “你们……”   好了,现在江迟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别误会。”江迟景赶紧从郑明弈身上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   洛海的视线下移,停留在江迟景的腰间,江迟景这时候才发现郑明弈的手居然还搂着他的后腰。   “给我拿开。”江迟景啪地拍开了郑明弈的胳膊,而郑明弈的表情相当无辜,好似在说明明是你自己坐上来的。   “找我什么事?”江迟景走到图书室门口,问洛海道。   “聊天。”洛海的表情仍旧很复杂,“我可以理解你,对他那种类型的感兴趣,但你能不能把门关上?”   江迟景简直头疼:“我要说多少遍,我跟他没什么。”   “难怪张帆说你对他没兴趣,他确实差了点味道。”洛海思索着道,“但郑明弈再怎么说也是个囚犯,你这样真的好吗?”   “首先,你刚才看到的都是误会,我跟他真的没什么。”江迟景强调道,“其次,囚犯怎么了,你家于光不也是囚犯吗?”   “那怎么一样。”洛海道,“阿光那小子是傻,本性不坏。”   “那你怎么判断郑明弈本性坏不坏?”   洛海又露出了那种怪异的眼神,江迟景突然意识到他这是越描越黑,于是不再跟洛海掰扯这个问题,摆了摆手,往楼梯的方向走去:“我找典狱长有事,回头再聊。”   当江迟景来到典狱长办公室时,典狱长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屏幕,似乎一秒都不舍得挪开。   他迅速扫了江迟景一眼,又看着电脑屏幕道:“小江,最近我这几只股票都涨得不错啊。”   原来是在看股票。   江迟景不禁感到奇怪,典狱长怎么会没头没尾地跟他聊股票的事,结果只听典狱长又道:“刚才郑明弈给我打了内线电话,说你不想帮他念书了。”   图书室的办公桌上有座机,平时郑明弈就是用那部电话给典狱长提出买卖股票的建议。   江迟景没想到郑明弈竟然还会先发制人,他的心里隐隐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抗议道:“是,我不想跟囚犯走得太近。”   “囚犯想学习,我们监狱当然得支持,这样吧,你找个人代替你就好。”典狱长道。   听到这话,江迟景暗自松了口气,郑明弈本身就归3号楼楼长管,到时候直接把他扔给楼长就好。   “不过,”典狱长突然话锋一转,“你找的人也要郑明弈同意才行,毕竟是念给他听。”   江迟景:“……”   结果还是白跑了一趟。   江迟景面无表情地回到图书室内,郑明弈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一般,略带遗憾地说道:“两点半了,江警官。”   半个小时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两个人只不过聊了会儿天,江迟景又出去了一趟,下午的阅读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   郑明弈站起身来,对江迟景说了一句:“明天见,江警官。”接着便跟随门外的狱警离开了图书室。   江迟景坐回办公椅上,图书室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安静,让他烦闷的情绪也跟着平复了下来。   但就在这时,江迟景的眼神突然瞥到了桌面上的鼠标。   对于自己办公区的物品,江迟景对摆放的位置非常敏感。他清楚地记得,刚才离开之前,鼠标的位置和现在不同,应该要更偏向他坐的那边一点。   他敲了一下回车,电脑仍旧处于未解锁的状态,正常来说,应该不会有人动上锁的电脑才对。   但是鼠标的位置绝对没有记错,也就是说,刚才江迟景离开之后……   郑明弈动了他的电脑。 第15章 偶像   在江迟景入职之初,图书室里的工作电脑就自带了默认的密码:1234。   平时不会有人来图书室的办公区,更不会有人来使用这台电脑,因此江迟景没有刻意更改过电脑的密码。   现在想来,这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1234的密码实在太过简单,如果郑明弈有心留意,很可能早就根据江迟景的手势猜出了这个密码。   江迟景接连点开了七个子文件夹,直到确定监控软件的图标处于隐藏状态,不可能被发现之后,他才好歹松了口气。   之前为了安全起见,江迟景把监控软件给藏了起来,他相信即使郑明弈真的趁他不在用过电脑,也绝对找不出软件隐藏的位置。   他又点开浏览器看了看,没有任何新的浏览记录。   难不成郑明弈只是不小心碰到了鼠标?   不可能。根据这些天的接触,江迟景更倾向于相信郑明弈的确使用了电脑,并且他一定是删除了浏览记录。   但是话说回来,郑明弈上网做什么呢?   电脑上没有任何社交软件,他也就只能看看网页。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使用网页是为了检索信息,如果是经济方面的信息,郑明弈每天都在了解,那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江迟景很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看完之后一定会删除浏览记录的情况——上小黄网。   ……怎么可能。   江迟景胡思乱想了大半天,始终没有琢磨明白,直到第二天早上去监舍楼送信时,他满脑子都还是郑明弈为何要动他的电脑。   3号监舍楼离公务楼最近,郑明弈的牢房就挨着连廊,每次江迟景从公务楼去到3号监舍楼,都会第一时间从郑明弈的牢房前经过。   但今天很奇怪,大早上的整理内务时间,郑明弈竟然没有在牢房里面。   “1017吗?他调去2号楼了。”3号楼楼长对江迟景道。   “怎么这么快?”江迟景问。   初次入狱的囚犯至少会在“新手区”待上一个月,或者更长时间,才会转移到普通牢房。而郑明弈入狱不到两周时间,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这么快调走才对。   “因为老九回来了。”楼长压低声音道,“1017那牢房的人都抗议跟他一个屋,估计是老九放了话。”   新来的囚犯大多都不想惹麻烦,如果老九发话让这些人孤立郑明弈,那无论把他安排到3号楼的哪个牢房,都会有囚犯抗议。   “把他调去2号楼不会很危险吗?”江迟景皱眉问。   虽然老九在隔壁的1号楼,但2号楼鱼龙混杂,其中不乏老九的小弟。   “那边会看着办的。”楼长道,“已经给他找了个最安全的房间。”   江迟景不禁加快了送信的步伐,连囚犯跟他打招呼也懒得寒暄两句。在2号楼绕了一圈后,他最终在一楼角落的牢房里见到了郑明弈的身影。   和郑明弈一间屋的五个囚犯都还算本分,其中只有一个叫陈二的人跟老九的交际圈有关系,江迟景曾在监控里见过他们在娱乐室里打牌。   只要不是四五个人围殴一个人都还好,单就一个陈二,江迟景相信郑明弈自己也能搞定。   他略微松了一口气,和牢房内的郑明弈对看了一眼,接着恢复了平日的步伐,继续去送剩下的信件。   时间转眼来到九点,郑明弈准时来到了图书室门口。   这边江迟景正好从一楼的收发室上来,他掏出钥匙打开图书室的门,随口问道:“还习惯吗?”   “还行。”郑明弈跟上江迟景的步伐,“谢谢江警官的关心。”   江迟景淡淡地瞥了郑明弈一眼,想说我没有关心你,但最后还是懒得开口,径直走进了办公区内。   这次江迟景在输电脑密码时,刻意把键盘完全挪到了他的那侧,并且输入了一连串超级复杂的密码,复杂到他自己都差点没记住。   他没有避讳郑明弈探究的视线,因为他就是想让郑明弈知道他换密码了。   在他的预想当中,此时郑明弈一定在思考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并因此感到惴惴不安。然而没想到郑明弈竟然主动问道:“你换密码了吗,江警官?”   你还敢问。   江迟景意有所指道:“那当然,免得有人动我电脑。”   话已说得如此明白,江迟景心想郑明弈再怎么也该感到心虚了。   结果郑明弈仍旧没什么反应,反而还赞同地点了点头道:“确实该换了,之前的密码有点低级。”   江迟景:“……”   把两人之间的对话梳理一下,大概可以简化为以下版本。   江迟景:我知道你动了我的电脑。   郑明弈:谁让你的密码那么低级。   江迟景转过脑袋,面朝窗户的方向,闭上双眼吐出了一口郁结之气。   郑明弈这是承认他动了江迟景的电脑,但他不认为江迟景能拿他怎样,所以丝毫不感到心虚。   江迟景又有了那种感觉,郑明弈老神在在地晃着他身后的大尾巴,偏偏就是不让江迟景逮住。   “江警官。”郑明弈拿膝盖碰了碰江迟景,“央行该发布数据了。”   江迟景终于逮着扳回一城的机会,没好气道:“自己看!”   “你知道我看不了。”郑明弈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江迟景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拿起报纸看了起来,摆明了是懒得搭理郑明弈。   “那好吧。”郑明弈无奈道,“我只能勉强自己看了。”   郑明弈打开网页,盯着几行字看了好久,始终没有往下滑。虽然江迟景手里拿着报纸,但他的眼神一直固定在电脑屏幕上。   不一会儿后,郑明弈突然转过头来,江迟景赶紧把视线移回了报纸上。   “江警官,这上下两行哪个是消费者指数的涨幅?”郑明弈问。   江迟景一动不动地看着报纸,对郑明弈的问题充耳不闻。   两人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郑明弈呼出一口气,放轻语气道:“别生气了,江警官,我给你道歉。”   好吧。   没想到这只大尾巴狼还知道给他服软,江迟景承认,他心里有小小地爽到。   “哪里?”江迟景放下报纸,端着架子问。   “这几行。”郑明弈扬了扬下巴,“都给我念念吧。”   在郑明弈看股票的时候,两人之间基本上能够相安无事。江迟景仍旧念着那本《草莓种植技术》,而郑明弈思考着股票走势,几乎不会说话。   有人曾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性感,虽然郑明弈在狱里看股票算不上工作,但他认真思考的样子的确很吸引人。   无论是动起来打拳,还是静下来思考,只要他开始专注,就总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时间很快来到了九点半,在郑明弈离开之前,江迟景鬼使神差地叫住他道:“你知道老九从医院回来了吗?”   郑明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江迟景道:“知道。”   “小心陈二。”江迟景提醒道,“他跟老九有来往。”   郑明弈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下,重新看着江迟景问:“他是什么罪名?”   江迟景道:“强奸。”   郑明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离开了图书室。   江迟景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郑明弈,但直觉告诉他,郑明弈绝不是随口问了一句陈二的罪名。他的心里隐隐生出了一股不安,而就在这时,对面的医务室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嚎叫。   “好疼啊,洛医生。”   江迟景来到医务室门口,斜倚在门框上,看着坐在单人病床上的于光道:“你怎么刚进来就被人揍了?”   于光的嘴角上有明显的伤痕,而洛海正皱着眉头给他上药。   “同牢房的人嫌他太吵了。”洛海的表情不怎么好看,但手上的动作还是很轻柔。   江迟景不禁觉得好笑:“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   “不是,你们都不知道,go神又现身了啊。”于光躲开洛海手中的棉签,喋喋不休地对江迟景道,“go神已经消失好久了,昨天终于又在论坛上出现了!”   江迟景不解地看向洛海问:“go神是谁?”   洛海摁住不安分的于光,回江迟景道:“他那破论坛上的什么大神。”   “什么破论坛,”于光不满道,“那是最有名的炒股论坛好吗?”   听到这里,江迟景立马发现了盲点,挑眉问洛海道:“你昨天让他用了电脑?”   “咳咳。”洛海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盯着他呢,没干坏事。”   医务室里也有一台电脑,囚犯当然不能使用,更别说于光还是一名黑客。江迟景也是没想到,洛海对于光这小子竟然会这么没原则。   “这都不是重点,你们真的不认识go神是谁吗?”于光问。   江迟景还真不认识,毕竟他又不炒股。   按照于光所说,go神是炒股论坛上的一个传奇人物,曾经预言过几年前的一次重大股灾。他每周都会在论坛上分析股市行情,给散户们提供炒股建议,积累了一大批忠实追随者。   但在一个多月前,go神突然消失不见,不少人都担心他的安危,直到昨天,他重新出现在论坛上,简单提了几句看涨的版块。   “这有什么可传奇的,不就是神棍吗?”江迟景从来不相信什么炒股专家,不过是瞎说一通,骗骗韭菜罢了。   “不许你这么说我的偶像。”于光一脸严肃道,“有好几次垃圾上市企业坑股民的钱,都是go神看破了真相,让散户及时止损。”   江迟景觉得奇怪:“你也炒股?”   “对付资本家当然要用资本家的手段。”于光义正辞严道,“go神就是我们的领袖。”   “这小孩儿就喜欢瞎崇拜什么英雄。”洛海头疼地收起医药箱,“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英雄?”   确实。   如果英雄有这么好当,那满大街都是英雄了。   go神是吗?江迟景无聊地心想,名字取得一点创意也没有。 第16章 禁闭   事实证明,江迟景的直觉果然很准。   他有想过陈二可能会招惹郑明弈,所以好心提醒了郑明弈提防着陈二。   但他实在没想到,郑明弈才刚调去2号监舍楼两天,那边就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故。   一楼的角落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喊声,整栋楼的狱警都一齐朝那个角落冲去。   江迟景刚通过两栋楼之间的连廊来到2号楼,手里还拿着未送完的信件。他身为文职狱警,不方便冲到最前线,只能倚在二楼的围栏边,眺望一楼角落的情况。   陈二率先从牢房里被带了出来,表情极其扭曲,脸上满是汗珠。   他的四周一直有狱警挡着,直到狱警把他带上二楼,从江迟景身边经过时,江迟景才看清楚,陈二的左手掌心插着一根磨尖了的牙刷,鲜红的血滴在他的身后连成了一条线。   “怎么回事?”江迟景拉住一个熟悉的狱警问。   “跟1017号打了起来。”狱警停下脚步,“先送去洛医生那儿看看,估计又得保外就医。”   “是陈二先动的手吗?”江迟景又问。   “他说是1017号先挑衅他,谁知道呢。”狱警道。   每次发生打架斗殴事件,参与者都会给自己找正当理由。陈二说是郑明弈先挑衅他,也不知有几分真实。   “这1017号也是够狠,动了两次手,送走两个人。”狱警调侃道,“以后谁想保外就医,干脆让他打一顿就是了。”   狱警说到这里,郑明弈也被其他狱警带了上来,不过和陈二不同的是,他的手上戴着手铐。   围在郑明弈身边的狱警大多都没有他高,一群人朝着江迟景的方向走来,只有身穿橙色囚服的郑明弈有明显的存在感,至于其他狱警似乎都成了灰色的背景板。   郑明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呼吸也很平稳,要不是他的手上还留有动手后形成的伤口,根本看不出来他刚刚废了一个人的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在经过江迟景面前时,郑明弈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但也很淡很淡,只是从容地看着江迟景,仿佛在说:早上好,江警官。   江迟景可没有心思跟郑明弈问早。   这段时间他和郑明弈走得太近,以至于他差点忘了这个男人有多么危险。   陈二被送去了外部医院就医,而郑明弈在洛海那里处理好伤口后,又被关进了1号监舍楼的禁闭室。   典狱长当即下令全面查房,收缴所有违禁物品,监狱上下忙里忙外,也只有江迟景和洛海能够悠闲地在阳台抽烟聊天。   “押陈二过来的狱警,说是陈二先动的手。”   洛海给陈二的左手做了简单处理,他比江迟景更能接触到第一手消息。   江迟景并不意外,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别人先惹郑明弈,他才会表现出进攻性。   “但有个问题,”洛海吐出一口烟雾,看向江迟景道,“同牢房的囚犯都说是郑明弈先挑衅的陈二。”   江迟景用拇指抖了抖烟灰,问道:“怎么挑衅?”   “不清楚。”洛海耸了耸肩,“我只是想提醒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江迟景没有立马接话,他并不觉得他和郑明弈有多亲密,到了需要保持距离的程度。他沉默了片刻,问道:“万一是老九指示他们那样说的呢?”   “你还在帮郑明弈说话。”洛海道。   江迟景觉得他已经很客观了,但洛海的想法也不无道理。思来想去,只能是因为他平时和郑明弈接触较多,知道他“正常”的状态,而洛海基本上只看到了郑明弈打人的一面。   再把时间往前拉,江迟景不仅知道郑明弈正常的状态,还见过他生活的样子,所以总是习惯性地替他辩解。   “你还是老样子。”江迟景道,“总是担心别人。”   “你知道的,改不了。”洛海道,“听说这次关禁闭出来,郑明弈会转到1号监舍楼去。”   “看来你之前的判断没错。”江迟景呼了口气,“还不如一开始就把他列为极度危险的囚犯。”   不管中间过程如何,结果郑明弈还是去了管理最严格的1号监舍楼。   那边的囚犯跟普通牢房的囚犯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大多身上都背有人命,不是无期徒刑就是死缓。   这些人每月的探监次数有限,傍晚也不能参加集体娱乐活动,尽管每个人有单独的牢房,但普通囚犯根本不会想要被关到这边来。   这次郑明弈被关禁闭的时间长达72小时。或许三天的时间看起来很短,但在这样一间狭小又黑暗的禁闭室中,每一秒都会让人无比煎熬。   禁闭室位于1号监舍楼的三楼,平时江迟景送信不会到这一层楼来。   但今天,送完1号监舍楼的最后一信封后,江迟景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调转步伐,来到了他从未踏足过的楼层。   “江警官?”1号楼的楼长正好在三楼巡楼,“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来找1017号聊一聊。”   狱警来找囚犯面谈是挺正常的事,而且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江迟景也没法隐瞒他的目的。   “聊股票吗?”楼长八卦道。   在狱警之间,典狱长让郑明弈看股票的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有些炒股的狱警还会主动找典狱长秘书打探消息。   “对。”江迟景没有多说。   “行,他在过去第三间,直接找他就是。”   和其他牢房不同,禁闭室的铁门上没有窗户,只有下方有一个送饭的小窗口。   江迟景蹲下身来,把小窗口打开,房间里立马传出了粗重的呼吸声。他垂下脑袋瞥了一眼,是郑明弈在做俯卧撑。   “1017。”江迟景喊了一声,“是我。”   郑明弈没有穿上衣,微弱的光线照在他的背部,隐隐能看到起伏的肌肉线条。   “江警官?”   郑明弈停下动作,拿起一旁的衣服擦了擦汗水,接着来到门边盘腿坐下:“有什么事吗?”   小窗口的位置实在有些低,既然郑明弈就在铁门后面,江迟景索性背靠铁门坐下,收着下巴,对小窗口的方向道:“有个问题想问你。”   郑明弈轻声笑了笑,也改为背靠铁门的姿势:“你真的有好多问题。”   如果没有中间这扇铁门,那两人的后背应该会贴在一起。   江迟景安静了一阵,直到铁门后郑明弈的呼吸已经平复下来,他才问道:“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故意?”郑明弈语气平平地反问。   “陈二。”江迟景道,“你是故意挑衅他的吧?”   “如果无视他也算的话。”   “你怎么无视他?”   “大概就是……把他当空气。”   每个牢房里都有囚犯排名,排行老大的人可以拥有许多特权,比如分配物品等等。   郑明弈所在牢房的老大就是陈二,他如果把陈二当作空气,那肯定会被视为挑衅。   江迟景得到了心里的答案,轻轻“呵”了一声,道:“你果然是故意的。”   故意挑衅陈二,惹陈二发火,等陈二忍不住动手的时候,再“被迫”进行反击,这样可以把责罚降到最低。   虽然江迟景在洛海面前替郑明弈辩解,但其实他的心里早就预感到郑明弈不会是个被动出击的人。他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   “你想要单人牢房。”   郑明弈没有否认:“被你发现了,江警官。”   虽然单人牢房会失去一些自由,但总好过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人暗算。   如果郑明弈继续待在2号监舍楼,那等于始终暴露在危险之中,反倒是调来看似危险的1号监舍楼,在牢房里的时候可以保证绝对的安全。   “你这样会越来越孤立。”江迟景道。   单人牢房不是酒店里的单人房间,只能自己一个人闷着,而人是社交动物,闷久了肯定会出问题。   “我不需要跟囚犯打交道。”郑明弈说到这里顿了顿,换上轻松的语气,半开玩笑道,“再说,我还有你啊,江警官。”   江迟景没心思跟郑明弈开玩笑,他对着小窗口的方向道:“下次别这样了。”   “哪样?”郑明弈问。   “靠暴力解决问题。”   铁门后的人不甚在意地笑了一声,问道:“你是在给我上教育课吗,江警官?”   “我没有在给你说笑,郑明弈。”江迟景沉声道,“你如果再这样,我真的不给你念书了。”   这次郑明弈沉默了下来,铁门后一直没有反应。就在江迟景以为不会有回应时,只听郑明弈轻轻呼了口气,问道:“那如果只能靠暴力来解决问题呢?”   江迟景也没指望自己随便说两句,就能改掉郑明弈一贯的行事作风。他道:“如果必须动手,那请你注意一下你下手的轻重。”   不是把人揍骨折,就是把人手废掉,江迟景就没见过这么胡来的人。   郑明弈淡淡应道:“好,听你的,江警官。”   江迟景也不确定郑明弈是不是在敷衍他,反正他已经表达了他的意思,郑明弈听与不听,都跟他关系不大。   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时小窗口里又传来了郑明弈的声音。   “我听你的,那你明天也能来陪我聊天吗?”郑明弈懒洋洋地拖着尾音,“这里很无聊。”   禁闭室里当然无聊。   江迟景踩着马丁靴离开,不咸不淡地扔下一句:“看我心情。” 第17章 滑稽   图书室里没了那个眼熟的身影,江迟景还略微有些不习惯。   监狱里的囚犯来来往往,今天这人出狱,明天那人转监,少了谁都不奇怪。   但或许郑明弈还是稍微特殊一些,毕竟那本《草莓种植技术》就差最后几页没有念完,江迟景总感觉心里吊着一个事没有解决。   这两天于光总是找各种借口跑来医务室,江迟景不知说过洛海多少回,让他别对那小子那么纵容,但只要于光眼巴巴地叫一声“洛医生”,洛海就会毫无原则地把电脑让给于光用。   “你真是把他宠坏了。”江迟景道,“哪有囚犯像他那么自由?”   “你知道他的,就是一傻小子,没什么坏心。”洛海的理由每次都是这个。   江迟景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什么好。   洛海就是喜欢比他小的弟弟,特别是需要他照顾的那种。人的偏好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没那么容易改变,江迟景也有自己的偏好,所以他知道他没立场对洛海指手画脚。   “哎。”电脑后的于光没劲地靠在办公椅上,双眼放空地看着天花板道,“go神又消失了。”   “这才几天你就这么想他?”洛海问。   “他一直没有回我的私信啊。”于光没精打采道,“以前他都会回我,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能你的偶像压根懒得搭理你。”江迟景知道洛海的心思,看着于光这么在乎其他人,忍不住怼这小没良心的一把。   “他确实懒得搭理别人,但我是他的老粉,他对我不一样的。”   好吧,这小子也是中毒不浅。江迟景拍了拍洛海的肩,以示安慰。   “他很可能被资本家盯上了。”于光坐直身子,神情严肃地分析,“像他这样泄露天机的人,肯定是资本家们的眼中钉,说不定他已经被囚禁起来了。”   于光这小子总是喜欢一些阴谋论,不过说到囚禁,江迟景莫名想到了郑明弈。   炒股大神这么多,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但时间上似乎……   “你还真听他瞎说?”洛海拿胳膊肘撞了撞江迟景,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那偶像可能就是不想上论坛了而已。”   网络上有各种各样的兴趣小组,看起来每个人都热情高涨,但现实生活中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兴趣。   仔细想来,江迟景曾经也有聊得来的网友,但现在几乎都已经断了联系。   “我的偶像肯定出了事。”于光显然不同意洛海的说法,“我一定要帮他。”   “你确定?”江迟景接话道,“你忘了你进监狱的使命了吗?”   “什么使命?”洛海问道。   江迟景说是要给洛海说这事,但一直没放在心上,结果就渐渐忘了这茬。   他不顾于光迫切的眼神,把他打算招惹郑明弈的事给洛海说了一遍,这下谁都能看出洛海是真真切切地生气了。   “你知道他有多危险吗,你就去招惹他?”洛海劈头盖脸地对于光道,“看看老九,看看陈二,上次你只是脚踝受伤,你要是再去惹他,他可能揍得你生活都不能自理。”   “我要是生活不能自理,”于光小声嘀咕道,“你会照顾我的吧,洛医生?”   “你还真是听不进去是吧?”   “嘿嘿,洛医生最好了。”于光讨好地笑道。   “你给我出去。”洛海指着大门的方向,“别没事跑我这里来。”   “放心啦,洛医生。”于光窝在椅子里不肯走,“那个坏蛋在关禁闭呢,我怎么可能去招惹他。”   江迟景看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算起来,郑明弈应该明天早上就能从禁闭室里出来了。   上次江迟景说看心情去陪他聊天,实际上到现在也没有去。倒不是他没心情,就是单纯懒得去而已。   不过今天确实有点无聊,江迟景想了想,跟洛海打了声招呼,去图书室里拿上了那本还未读完的《草莓种植技术》。   1号监舍楼离公务楼最远,江迟景通过二楼的连廊朝1号楼走去,一路上都有同事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监舍楼里。   江迟景只说自己有事,好歹是顶着同事们的目光来到了禁闭室的楼层。   这也是江迟景懒得来找郑明弈的原因,1号楼太远,他从图书室走过来,不知道要跟多少同事打招呼。   本来去陪郑明弈聊天就不是什么说得出口的事,他也只能拿本书夹在肋下,如果真有人追根究底问起来,他就糊弄说是去让郑明弈学习。   郑明弈的精神状态显然没有前两天好,当江迟景打开小窗口时,他懒洋洋地靠过来,给江迟景打招呼道:“你来了,江警官。”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仿佛在说怎么现在才来。   江迟景和上次一样,背靠着铁门坐下,一边翻开手中的书,一边随意问道:“关禁闭的滋味好受吗?”   “不好受。”郑明弈道。   江迟景见过囚犯在禁闭室里精神崩溃,知道那里面不是人待的地方。而郑明弈用72小时的禁闭换取单人牢房,可见他对自己也是够狠。   “不好受就少惹事。”江迟景道。   “嗯。”   江迟景把书翻到之前停下的地方,清了清嗓子接着念道:“草莓果酱的做法是……”   “江警官。”郑明弈打断江迟景,“你难得来一趟,就给我念书?”   “不然呢?”   江迟景可不是来探望邻居的,本来以他的身份就没什么道理来陪郑明弈聊天。   郑明弈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兴致不高地回道:“那您继续。”   这本《草莓种植技术》与其说是一本书,不如说是一本手册,统共不过几十来页。江迟景平淡无波地念着纸张上的每一个字,偶尔分心感受铁门上传来的细微的响动。   郑明弈应是把脑袋仰靠在铁门上,他每次一动,衣服和发丝都会摩擦铁门,细微的振动通过铁门传至江迟景这一侧,让他莫名感觉后背发痒。   好一会儿后,江迟景终于念完了书上的最后一个字。他合上书本,看了看时间,对着小窗口的方向道:“念完了。”   “完了吗?”郑明弈的声音从铁门后传来,“那你再从头给我念一遍吧。”   江迟景抽了抽嘴角:“我很无聊吗?”   郑明弈道:“我很无聊。”   这理由还真是理直气壮。   江迟景坐着没动,也没有开口,反正要他再念一遍,绝对不可能。   郑明弈应该也知道江迟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没有再强求,而是改口道:“那你给我讲笑话吧,江警官。”   这个要求听起来正常一些,但问题是——   “我不会讲笑话。”江迟景道。   “不是吧,江警官。”郑明弈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诧异,“你怎么连笑话都不会讲?”   这话说得好像江迟景不是个正常人一样。他不禁有一瞬间的怀疑,难道讲笑话是人类的基本社交技能?   江迟景自认在社交能力上还算过得去,跟同事们的关系都很友好,反倒是郑明弈这逻辑怪,没说几句话就能把人气死,他怎么好意思嘲笑江迟景不会讲笑话?   回想到之前好几次都没有发挥好,江迟景心底的那股不甘又莫名冒了出来。   “那我给你讲个滑稽的故事吧。”江迟景道,“从前有只鸡,它从山上滑了下来。”   讲完之后,空气安静了好久。   郑明弈不确定地问道:“江警官,这就是你滑鸡的故事吗?”   “是啊。”江迟景道,“不好笑吗?我觉得很好笑。”   话虽如此,江迟景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在笑。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铁门后半天都没动静。江迟景突然有些后悔,人的笑点并不相通,何况郑明弈又不是正常人思维,他干嘛要在这种事上跟他争个输赢?   不过就在这时,江迟景突然听到了一声轻笑,接着是一连串笑声,他偷窥了郑明弈大半年,就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   “江警官。”郑明弈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原来你私底下是这么可爱的吗?”   江迟景皱起了眉头,他真的很不喜欢郑明弈说他可爱。他再怎么说也是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浑身上下有哪一点跟可爱沾边?   也是警棍没敲到郑明弈身上,否则他绝对说不出这种话来。   “走了。”江迟景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不想再跟笑个没完的郑明弈说话。   新一天的早上,江迟景去1号楼送信时,正好碰到了从禁闭室里出来的郑明弈。   他跟在狱警身后,手上拿着私人物品,应是要转移到新的牢房去。   关在1号楼的老九带头起哄,楼道里响起了不友好的声音,不过郑明弈对此充耳不闻,双眼始终直视着前方,只有在看到江迟景时,他的视线停留了几秒,算是打过了招呼。   楼长用警棍敲击栏杆,让起哄的人安静了下来。   江迟景没有久留,按照往常的节奏收发完信件后,返回了公务楼内。   今天江迟景的事情有点多,等郑明弈整理完内务之后,他还得花时间给郑明弈上教育课。   这次是正儿八经的教育课,专门针对总是惹事的囚犯。如果郑明弈的思想倾向还是很危险,那江迟景可以向楼长反映,延长他关禁闭的时间。   “你可别又帮他说话。”洛海提醒江迟景道。   江迟景已经懒得辩解,敷衍地否定道:“不会。”   是时郑明弈出现在图书室的门口,手上还戴着一副手铐——1号监舍楼囚犯的特殊待遇,转移途中都得戴上手铐。   “直接去一楼会议室等我吧。”江迟景道。   负责押送郑明弈的狱警打算把人带走,但郑明弈站着没动,问江迟景道:“今天江警官也会给我讲笑话吗?”   还未等江迟景应声,一旁的洛海就一副见鬼了的样子看着他道:“你还会讲笑话?”   江迟景耳根一热,恼火道:“不会!” 第18章 公主   普通牢房的囚犯只有在特殊情况下会戴上手铐,而1号监舍楼的囚犯在离开牢房之后便会戴上手铐,只有在放风或者劳动的时候会取下来。   江迟景推开小型会议室的门,对跟在后面的狱警道:“把他手铐打开吧。”   狱警面露为难:“这不太好吧?”   “没事。”江迟景道,“出问题我负责。”   郑明弈活动着手腕,跟在江迟景身后进入了会议室,这次他没有坐在最后,而是来到第一排坐下,对江迟景道:“谢谢江警官。”   江迟景没有应声,直接翻开手上的《服刑人员守则》念了起来。   其实这节教育课的主旨与其说是教育,不如说是交流。最终目的不是洗涤囚犯心灵,而是看他的态度有没有改变。   如果还是一副不服管教的模样,那就再丢回禁闭室关禁闭。   江迟景按照流程念完了打架斗殴方面的内容,接着抬起眼眸看向郑明弈问:“这些内容你都清楚了吗?”   郑明弈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无聊,似乎并没有认真听江迟景讲的内容,但他嘴上还是配合道:“清楚。”   对于郑明弈的态度,江迟景还算放心,不然也不会让狱警解开他的手铐。   他合上小册子,来到讲桌前方,臀部倚靠在桌子边缘,双手环抱在胸前,对郑明弈道:“你的刑期很短,很快就会出去,在狱里惹事划不来。”   “嗯。”郑明弈应了一声,视线淡淡地扫过江迟景的双腿。   江迟景这样倚靠着桌子,双腿略微前伸,看起来修长无比。本来他的腿就很直,包裹在制服裤子里给人一种禁欲的冲击。   江迟景注意到了郑明弈的视线,他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听。”郑明弈抬起视线,对上江迟景的双眼,“我可以一心二用。”   这意思是承认他在分心了。   江迟景的额头隐隐冒起青筋:“谁让你一心二用?”   郑明弈抬起右手,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道:“控制不住。”   听到这话,江迟景心里窜起来的火气咻地消了下去。   他知道这种感觉,因为他也会控制不住去分析别人,控制不住拿起望远镜,看向郑明弈家的窗户。   有些时候人的大脑就好像是潜意识中的自己,根本不受外在这个自己的支配。   江迟景没再多说什么,重新站回讲桌后面,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要学打架?”   其实江迟景想问的是打拳,但那样一来会暴露自己,所以他挑了个安全的说法。   郑明弈出拳有章法,显然是个练家子。在江迟景接触过的囚犯当中,从来没有人像郑明弈这样,明明犯的是经济罪,打起架来却丝毫不输那些凶狠的囚犯。   “你真的想听?”郑明弈问。   “这难道是什么机密吗?”江迟景挑眉。   “倒也不是。”郑明弈笑了笑,“因为有些人很欠揍。”   “比如?”   郑明弈似乎并没有深聊的意思,但见江迟景就这么等着他的下文,他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妥协地呼出一口气道:“比如笑我不识字的那些人。”   这回答让江迟景着实有些意外,他问道:“你识字的吧?”   “嗯,只是很困难。”郑明弈道,“笔画在我眼里的组合方式跟常人不一样,但也不是完全不认识。”   阅读障碍的人拥有跟常人不同的空间感,这也使得这类人拥有更加敏捷的思维。但思维这种东西很难体现,反倒是“不会读书”这一点,会给人更加直观的印象。   在江迟景的认知当中,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不会当面嘲笑别人不识字。他回想到郑明弈是高中学历,猜测道:“你揍的人是你的同学吗?”   “是。”郑明弈道,“所以我经常转学,是老师眼中标准的‘差生’。”   江迟景突然想到一句话,劝人大度,天打雷劈。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没有经历过他人的事情,就想当然地劝人大度,是很无礼的行为。   他没有立场去评判郑明弈的做法对不对,不过就现在的情况,他还是说道:“监狱的环境比较特殊,该忍还是忍一忍。”   郑明弈轻笑了一声,道:“我说了,江警官,我听你的。”   和江迟景的严肃相比,郑明弈倒是语气放松。江迟景只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时郑明弈又道:“话说江警官,我给你讲了我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该讲一讲你的?”   “我的经历很普通。”江迟景道。   家庭条件不错,父母感情还行,只是比普通人有更加强烈的好奇心,但非常清楚不可逾越的底线在哪里。   “你就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郑明弈问。   江迟景的心里倏地拉起了警戒线,他敢肯定郑明弈绝不是随口问这一句。   他反被动为主动,从容地看着郑明弈道:“你不是知道吗?”   郑明弈很轻地挑了挑一侧眉尾,显然是没想到江迟景会来这一招。他的眼里聚集起浓厚的兴趣,微微勾着唇角道:“我不确定。”   那看样子还没有完全暴露。   江迟景算是学会了郑明弈的套路,故意露出一截尾巴,引诱对方上钩,接着再从对方嘴里套出想要的信息。   没想到这一招还挺好使。   江迟景看了看腕表,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   最后江迟景给郑明弈的考核表上打上了“合格”二字。等十二点一过,郑明弈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了图书室里。   他还是坐在窗边的角落看着漫画,只是今天其他囚犯都自动远离了他。   江迟景扫了一眼安静的图书室,见所有人都安分老实地看书,便无所事事地翻出监控软件图标,点开了隔壁娱乐室里的画面。   其实江迟景并非每天都会查看那边的情况,囚犯前往娱乐室需要经过图书室前门,有时江迟景只看一眼人,就大概知道娱乐室会发生什么。   如果是抽烟、打牌的话,他就会懒得打开,但如果是意想不到的人聚到一起,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比如今天,有两个人一同去了娱乐室,其中一个是和郑明弈同期入狱的小混混,也就是摸江迟景屁股的那个。   至于另一个,则是南部监狱里鼎鼎有名的“公主”。   一个大男人之所以有这样的外号,当然跟他浪荡的性子有关,但狱里没几个男人敢招惹他,因为他是老九大哥许胜的“女人”。   之前郑明弈把老九揍到保外就医,许胜对此不闻不问,但如果有人敢碰公主一根汗毛,那就是触碰了许胜的逆鳞。   在狱里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不敢打公主的主意,也只有小混混这种刚进来的愣头青,不知道大哥的女人碰不得。   画面里的两人很快做起了不可描述的运动,江迟景替小混混默哀了一把,接着关掉了监控画面。   被公主看上的人只会有两种下场:一是睡了公主,被许胜收拾,理由是碰他的人;二是不睡公主,被许胜收拾,理由是看不起他的人。   总之无论如何,只要被公主看上,那就一定会成为许胜的眼中钉。偏偏公主又是个不安分的人,就喜欢看许胜为他发怒的样子。   曾经江迟景还觉得奇怪,狱里不是没有其他0对许胜有意思,为何许胜就只专情公主一人。   后来他知道了为什么,因为要是有人敢打许胜的主意,那会被公主整得更惨。   之前江迟景刚调来南部监狱时,就因为跟许胜说了两句话,被公主盯了整整一星期。后面是见他确实对许胜没意思,公主才不再来图书室晃悠。   这两人相比起来,非要说的话,许胜还算好一些,至少不会主动去祸害无辜的人。   大约十多分钟后,图书室的后门被人推开,公主从外面走了进来。   江迟景瞥了一眼前门的方向,只见小混混提溜着裤腰离开,想必是两人已经办完了事。   不过话说回来,公主来图书室做什么?   上次公主来图书室,还是为了盯江迟景,现在这图书室里……   江迟景的神经倏地绷紧,因为他看到公主直直地走向了郑明弈。   图书室里的桌子是长条形,并且座位很多,一般不认识的人压根不会坐到一起。   但公主进入图书室后,径直来到郑明弈身边坐下,用手撑着下巴,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看着郑明弈。   郑明弈往窗户的方向偏了偏身子,面无表情地瞥了公主一眼,又把视线放回了漫画书上。   图书室里非常安静,江迟景能听到公主细声细语地对郑明弈说道:“小哥哥,你好man啊。”   说“man”的时候,他的两片嘴唇抿到一起,再松开时仿佛有灼热的呼气喷出。   郑明弈皱起眉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公主道:“有事?”   “陈二的手是你弄的吗?”公主往前挪了挪,手肘压得更低,仰着下巴看向郑明弈。   “是又怎样?”郑明弈反问。   江迟景的眉头不知不觉拧到了一起,郑明弈这家伙为什么要老实回答公主的问题?   “你好厉害。”公主抬起另一只手,手指触碰着郑明弈的肩膀往下滑,“能教教我吗?”   公主的眼神简直想把郑明弈的衣服扒干净,江迟景忍无可忍地用报纸拍了下桌面,皱起眉头朝着公主的方向吐出两个字:“安静。” 第19章 果酱   公主懒洋洋地坐直身子,朝江迟景的方向看过来。   他已经在狱里待了七八年,属于不害怕狱警的那种囚犯,加上又有许胜给他撑腰,狱里的狱警大多都不会跟他过不去。   但图书室是江迟景的地盘,就像他不会去别人的地盘撒野一样,他也不允许有人来他的地盘撒野。   公主和江迟景对视了一阵,期间郑明弈也在看江迟景。   半晌后,公主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郑明弈道:“小哥哥……”   “再说话就给我出去。”江迟景直接提高音量,打断了公主的后半句话。   图书室里的其他囚犯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一副怕引火烧身但又忍不住八卦的样子。   江迟景的态度很坚决,要是公主再开口说一句话,他就会把人赶走。   然而两人的无声较量还未有个结果,倒是郑明弈先站了起来,俯视着公主道:“让开。”   郑明弈的位置位于角落,只有公主让开他才能出来。   公主面朝前方,斜瞥了郑明弈一眼,接着身子后仰,将双手抄在胸前,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他这样子不算完全让开,只是留了一点空间出来,如果郑明弈想要出去,通常只能从他身上跨过去。   但郑明弈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毫不客气地用膝盖撞开他的腿,就这么当他不存在一样,把他挤到了一边。   从角落出来后,郑明弈径直来到了第一排,这里原本坐着另一个囚犯,他走到那人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而那人也是有眼力见,缩了缩脖子,拿上书去了其他座位。   第一排靠窗的位置是离江迟景最近的地方,郑明弈在这里坐下,重新翻开了漫画书,淡然的模样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江迟景也是没想到,郑明弈才进来没多久,狱里的一些老资格连座位都不敢跟他抢了。   后面的公主翻了个白眼,没劲地离开了图书室。但依照江迟景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这样轻易放弃,就算最后实在搞不定郑明弈,他至少也会让许胜知道,有人让他吃了瘪。   刚才的这一出并没有影响图书室里的其他囚犯,大家该看书就看书,等时间慢悠悠走向两点后,自觉地归还书后离去。   郑明弈也把漫画书放回了书架上,不过当他来到江迟景的工作区时,手上拿着另一本书——《冷笑话大全》。   江迟景的嘴角抽了抽:“把书放回去。”   郑明弈轻声笑了笑,来到江迟景身边坐下,收起不正经的神情道:“刚才那是什么人?”   “你说勾引你那个?”江迟景道,“外号公主,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郑明弈问。   江迟景把公主和许胜的事说了说,提醒郑明弈道:“你已经惹了老九,许胜是老九的大哥,如果你再惹到公主,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郑明弈面露思量地问:“那个许胜是什么罪名?”   江迟景心头一跳:“你又想‘替天行道’?”   上次郑明弈问了陈二的罪名,结果就搞出那么大动静,要是他再和许胜干上,那惹出来的事很可能关禁闭都无法处理,说不定还会增加刑期。   “许胜杀过人,是死缓改无期。”江迟景正色道,“我再说一遍,你不要去惹他。”   郑明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那要是那公主来招惹我呢?”   这种情况倒是很有可能。   “他在缝纫厂那边工作,除了中午这会儿,一般你们两人碰不上。”江迟景说到这里顿了顿,思索着道,“只要吃饭的时候你避开他,放风时间你来图书室,我可以帮你看着他。”   话音刚落,江迟景便觉得不对劲。他和郑明弈非亲非故,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帮他看着公主?   郑明弈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看着江迟景问:“江警官,你罩我?”   “咳。”江迟景清了清嗓子,表情不自在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作为狱警,去看着他。”   “好。”郑明弈道,“谢谢江警官。”   江迟景总觉得没有解释到位,又补充了一句:“典狱长还需要你帮他看股票,我不想他找我麻烦。”   “嗯。”郑明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显然没有把这个理由当回事。   “而且我也不希望有人在我的图书室里闹事。”江迟景又道。   “是。”郑明弈道,“总之江警官帮我的理由是为了典狱长、为了图书室,绝不是为了我个人。您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江迟景抿了抿嘴唇,他也发现了自己有些刻意,但又不好收回刚才说出去的话,只好硬着头皮道:“没错。”   “知道了。”郑明弈点了点头,像是一点也不在意这个问题。   不过江迟景心里知道,他根本什么都没藏住。   之前听了关伟的案情分析,他心里有一部分相信郑明弈是无辜的,但这一部分很少很少,他还是把郑明弈当作囚犯看待。   但自从郑明弈打伤陈二之后,江迟景心里的天平就变成了反向倾斜,因为如果郑明弈真的是个恶人,他在动手之前不会先询问陈二的罪名,判断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下手。   江迟景的善恶标准非常分明,他对待两种人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因此他刚才脱口而出说要帮郑明弈,才不是为了图书室,更不是为了典狱长,单纯就是心里那股正义感在作祟而已。   郑明弈已经好几天没有了解经济新闻,江迟景替他补了补这几天的重要事件,接着就任由他在一旁看起了股票。   图书室里非常安静,平常这时候江迟景会给郑明弈念那本《草莓种植技术》,但这本书已经念完,江迟景也变得无事可做。   他拿起新一期的数独,铅笔刚指上一个空格,正打算推算时,旁边的郑明弈就报出了一个数:“3。”   好吧,还真是3。   江迟景继续往下,郑明弈又道:“8。”   江迟景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推算下一个空格,但还未等他确定,又听郑明弈道:“1。”   江迟景:“……”   “好简单。”郑明弈悠悠地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屏幕上江迟景看不懂的K线图。   “你有事吗?”江迟景火大地瞪着郑明弈道。   “有点无聊。”郑明弈转过脑袋,看着江迟景道,“真的不能讲笑话吗?”   “不能!”   郑明弈拿手肘搭在桌面上,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副无聊透顶的模样。   江迟景才懒得管郑明弈无不无聊,他重新拿起数独做了起来,不过做着做着,他也觉得有点无聊,便拿膝盖碰了碰郑明弈,道:“问你个事,你老实交代。”   “嗯?”郑明弈就着撑下巴的姿势,转头看向江迟景。   “你是不是冤枉的?”江迟景问这话的时候,视线一直停留在手里的报纸上,像是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郑明弈没有立马回答,而是从前倾的姿势改为倚靠在椅背上,反问江迟景道:“我要是说我是被陷害的,你会相信吗?”   江迟景放下手里的报纸,迎上郑明弈的视线,直直地看着他道:“我信。”   这两个字也像江迟景的问题一样,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一点分量也没有。但江迟景清楚地看到郑明弈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发怔,像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坦诚、这么毫不犹豫。   想想也是,两人自认识以来,就一直试探来试探去,江迟景始终在郑明弈面前隐藏自己,从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真实想法。   现在突然表露一下心声,也难怪会让郑明弈措手不及。   郑明弈很快收起眼里的愣怔,再开口时连下颌线都变得柔和起来:“江警官,你真是个好人。”   “你还没回答。”江迟景道,“别转移话题。”   “你可以相信我。”郑明弈这次总算正面回答了江迟景的问题,“我也是个好人。”   江迟景从郑明弈的脸上收回视线,安静地继续做报纸上的数独题。   虽然他心里早已预感到郑明弈很可能是被冤枉,但这事从郑明弈嘴里亲口说出来,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现在江迟景又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当中。   之前他不再对郑明弈感到愧疚,是因为觉得郑明弈是个囚犯。现在依照他心里的善恶标准,郑明弈被划分到了恶人之外,他似乎、好像、貌似……又开始因偷窥的事对郑明弈感到愧疚了。   临近下班时,江迟景在心里列好了待会儿要去超市采购的物品。   今天又是周五,通常情况下他会在这一天去逛一逛超市,买些啤酒或零食,在家里度过一个悠闲的周末。   这周有体育比赛,可以多买点啤酒,对了,草莓果酱快要吃完,还得补充点库存。   江迟景的早餐标配是草莓果酱加吐司面包,做起来简单,吃起来也不费事。有时他起来晚了,还可以直接叼着吐司就走。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五点,江迟景去更衣室换上便服,接着跟往常一样,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收发室的老王还是用手机看着电视剧,江迟景习以为常地给他打了声招呼,然而今天老王一见到他,便把他叫了下来。   “哎,等等,江警官。”老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东西,从窗口里递了出来,“有个囚犯说要把这个交给你。”   “哪个囚犯?”江迟景接过老王手里的东西,是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一堆粘稠的红彤彤的东西。   “哪个……嘶……”老王像是想不起囚犯的编号和名字,“就你给他念书那个!说是亲手给你做了这个,感谢你给他念书。”   郑明弈?   江迟景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一罐草莓果酱。 第20章 邻居   江迟景居住的社区附近有一家大型超市,南部监狱生产的农产品都会在这里出售。   江迟景很早就知道,他吃的草莓果酱是监狱产的,只不过手中的玻璃罐和超市中贩卖的不太相同,罐身上没有贴标签,果肉的颗粒也没有贩卖的那样细碎。   这很显然不是工厂里的流水线产品。   听老王的转述,这是郑明弈手工制作的草莓果酱,看上去跟工厂的产品确实有些差距。   江迟景把这罐果酱放到副驾驶座上,启动汽车驶离了监狱停车场。   最近一段时间,江迟景心里一直有个模糊的念头,他总觉得郑明弈知道他是他的邻居。   无论是香水也好,还是居住的远近也好,郑明弈的试探都太过精准,仿佛一开始就带有明确的目的性。   而江迟景的回答也算不上合格。   郑明弈问他为何他的卧室全是他的香水味,江迟景选择了回避。正常来说,他应该对郑明弈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才对,因为他不会知道有人把一瓶香水砸进了郑明弈的卧室。   至于距离远近的问题,江迟景的回答更是直接暴露了他知道郑明弈的住家地址。   他可以有许多借口敷衍过去,比如他是狱警,他看过郑明弈的详细资料,fzf但郑明弈并没有给他敷衍的机会,从他嘴里套出想要的信息之后,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那感觉就好像郑明弈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再确认一下而已。   简直脑仁疼。   如果说江迟景对郑明弈的第一印象是这个男人很性感,第二印象是这个男人很危险,那么第三印象就是,这个男人很费脑子。   随着汽车驶向自家社区,江迟景也逐渐接受了他可能已经暴露的事实。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何时又为何暴露,郑明弈对他的小癖好又了解多少。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是他先对郑明弈说了“我信”,表达了他的信任,所以郑明弈才会有这样“自爆”的举动。   在大型超市的门口缓缓停下,江迟景解开安全带,不想再为郑明弈耗费自己的脑细胞。   周末的时间就应该好好放松,把监狱里的事带到休息日来,实在不是江迟景的行事作风。   他去超市采购了一番,列表上的东西一一买齐,但唯独没有买草莓果酱。   一罐果酱能吃上大半个月,现在车上有一罐多的,提早买了也只能放着消耗保质期。   回到家之后,江迟景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到茶几上,接着拿起那罐没有生产日期、没有质量合格证以及没有生产厂家的三无产品来到了厨房。   他在橱柜中拿出一把勺子,从玻璃罐里挖出一小勺草莓果酱尝了尝,入口便是弥漫整个口腔的甜味,细细抿过之后才能感受到草莓自带的微酸的香气。   好、甜。   江迟景皱起眉头,被甜得缩起肩膀,后背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郑明弈是想腻死他吗?   每个人对酸甜苦辣的感受不一样,总之对江迟景来说,这罐草莓果酱妥妥的甜度超标。   他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再次出门,去超市中买来几个柠檬,把这三无产品重新加工了一遍才勉强符合他的口味。   这个周末,江迟景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打理了自家草坪,顺便把车库和门前的马路也冲刷了一遍。   对面的那栋小洋房还是一如既往的萧条,庭院里杂草丛生,卧室的鹅黄色窗帘变成了深灰色。屋子里翻倒的物品应该没有人整理,恐怕已经积攒了不少灰尘。   也不知郑明弈出狱之后,看到他的房子变成了这样,会是怎样的心情。   不过话说回来,这栋小洋房已经被法院查封,说不定在郑明弈出狱之前就会被拍卖。   就算最后郑明弈洗刷冤屈,按照法律规定,拍下小洋房的人不用归还产权,到时候郑明弈也不会再是他的邻居。   好像想得有点远了。   这段时间以来,对面的房子一直空着,江迟景没有人可以偷窥,反倒逐渐习惯了下来。   他的偷窥欲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严重,就像他懒得看娱乐室里的囚犯抽烟打牌一样,如果没有让他感兴趣的人,那他也完全提不起偷窥的兴趣。   这天晚上,临睡之前江迟景又给老钟表上好了发条。   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这块表走得越来越慢,之前两三天才需要拧一次发条,现在几乎每天都得拧。或许这是老表的通病,如果实在不行,江迟景可能还是得另外买一块新表。   把手表放到床头柜上,江迟景在床上躺了下来。   在郊外居住的好处就是夜晚非常安静,也不会有恼人的光污染。   江迟景闭上双眼之后,眼里的世界就只剩下宁静的黑暗,不过还未等他进入入睡状态,眼前的黑暗突然开始闪烁起来,夹杂着不详的红色光芒。   他立马意识到不对劲,倏地睁开眼,拉开窗帘,只见对面的小洋房被熊熊的火光包围,大敞的卧室窗户里疯狂地向外喷射着火舌。   “着火了,快救火!”   周围已经有邻居穿着睡衣出来灭火,江迟景迅速拨打了火警电话,接着也翻身下床加入了救火大军之中。   消防车很快到来,消防员们接过居民手中的消防栓管道,再配合消防车上的高压水枪,大火最终在一个小时以内扑灭。   邻居们围在四周议论纷纷,江迟景隐约听到了一些信息,比如有人说这种程度的大火肯定有助燃剂,否则不会烧得这么快,也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扑灭。   江迟景回到家中,给关伟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郑明弈家着火的事。关伟立马火急火燎地从市区赶过来,站在郑明弈家的“废墟”前,一副气到不行的样子。   “我最近又给上级提了下查恒祥机构的事,但是没有证据,无法立案。”   “要什么样的证据?”江迟景问。他不太了解经济案的情况,但多少知道监管方不会无缘无故去审查某家机构,一定要有可疑的事情出现,才会去立案调查。   “上次调查恒祥,是因为他们做空的几只股票有明显的异常波动。这事已经以郑明弈入狱告一段落,不可能再重新调查。除非股市又有新的异常波动,或者其他可疑的线索出现,否则就没法再对恒祥进行立案。”   江迟景皱起眉头思索了一瞬,问道:“所以最关键的东西还是郑明弈手里的线索是吗?”   “没错,我现在倾向于相信郑明弈手里的确有线索。”关伟道,“不然哪有那么巧的事,我前几天才向上级提议,这边郑明弈的屋子就被人烧了。”   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有人入侵郑明弈的屋子了。想必是前两次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又始终觉得放心不下,所以干脆一把火把郑明弈的屋子烧了个干净。   “到底是什么样的线索?”江迟景问。   “上次在通话里他提过,有恒祥机构老板吴鹏和某个重要人士吃饭的照片和录音。”   “会不会是藏在网上?”   “他的电脑我们查过,没有上传这些东西的记录。而且网上的东西很容易抹除,他肯定会拿在手上。”   “这样吗。”江迟景思索着道,“所以还是放在内存卡里。”   “头疼。”关伟胡乱地抓了抓后脑勺,“他的人际关系很简单,能查的都查过,这东西他又不能带进监狱,难不成真的被烧了?”   江迟景抬起下巴看了看郑明弈的屋子,连窗框都已经被烧得变形。如果东西真的就在他家里,即使他藏得万无一失,恐怕现在也已经失去了价值。   “放心。”江迟景道,“他一定留有后手。”   关伟从郑明弈的屋子上收回视线,莫名其妙地看向江迟景问:“你怎么知道?”   “直觉吧。”江迟景道。   郑明弈的脑子那么好使,肯定会把线索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主要就是看他愿不愿意相信关伟,把线索交出来。   想到这里,江迟景呼出一口气,幽幽地看着关伟道:“我说你们内部,是不是该好好自查一下?”   “嗐,我也知道肯定有内鬼。”关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换作江迟景,在这种情况下,也绝对不愿意把手中的筹码轻易交出去。   “我之前申请了会面,他没有同意。”关伟道,“我想下周再申请一下,你能不能帮忙跟他说说?”   江迟景沉默了下来,老实说,他不是很想帮关伟这个忙。   倒不是他懒得管这事,只是郑明弈本身就不信任关伟,如果他去当这个担保人,要是关伟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他真的没法跟郑明弈交代。   “你放心,我就跟他随便聊聊。”关伟道,“他应该也想知道现在恒祥的情况吧?”   江迟景又仔细想了想,多了解外面的情况对郑明弈来说也没有坏处,再说他本身就很聪明,会做出合适的判断,便道:“行吧,我给他说说。   江迟景不喜欢掺和囚犯的私事,因为出现冤案的几率真的非常非常渺小。他可以看出哪些人是真心悔过,但不代表这些人就值得同情。   在南部监狱工作的这大半年以来,只有郑明弈一人是被陷害入狱。江迟景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他那没用的正义感总是在敲打他,或许他可以为郑明弈提供一点帮助。   新一周的周一,郑明弈惯例来到了图书室内。   江迟景和往常一样坐进办公区,打开电脑输入密码,看着电脑屏幕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草莓果酱?”   郑明弈活动着刚解放的手腕,语气平平地回道:“在超市里碰巧见到你买过。”   这已经不是试探,也不是暗示,而是明示江迟景:我就住在你家附近。   江迟景输入密码的手一顿,接着敲下回车键,电脑响起了悦耳的开机音。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郑明弈道:“昨天你家被烧了。”   两人都没有提到住址的问题,但已经默契地完成了信息的交换。   谁也没有再隐藏,都在主动告诉对方,我知道你知道我是你的邻居。   “怎么回事?”郑明弈问。   “应该跟之前是一拨人。”江迟景道。   郑明弈闻言陷入了沉思,江迟景无聊地用食指敲着桌面,道:“顺带一提,你做的草莓果酱太甜了,还得我自己加工。”   “是吗?”郑明弈挑了挑眉,看向江迟景,“我还以为你吃得很甜,特意为你多放了糖。”   江迟景无语:“你哪只眼睛见我吃得甜了?”   “不知道。”郑明弈微微歪起脑袋,上下打量着江迟景,“就感觉你很甜。” 第21章 看戏   江迟景瞪着郑明弈,很想说:我跟你很熟吗?   在整个南部监狱里,也只有洛海会对江迟景说话随便。同事之间都不太熟,说话自然客客气气,没事找事的囚犯在被收拾一顿之后,也不敢再对江迟景出言不逊。   唯有郑明弈总是在江迟景的舒适区反复横跳,明明两人认识才没有多久,这人简直比洛海说话还要随便。   “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江迟景问。   “没有。”郑明弈诚恳道。   江迟景瞪了郑明弈一阵,见他没有再逗弄自己的意思,又把话题拉回了正事上面:“调查你案子的关警官跟我认识,他相信你是被陷害的。”   “是吗。”郑明弈再次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   江迟景很想通过郑明弈的表情来判断他在思考什么,但最终还是解读失败。   郑明弈应当不知道江迟景跟关伟认识,因为自从江迟景调来监狱之后,就跟关伟断了联系。   但郑明弈接收到这一新信息,表情也无任何变化,就像是严阵以待的猎人,随时准备好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你真的不打算跟他见一见吗?”江迟景问。   “是这样的,江警官。”郑明弈抬起眼眸,双手十指交握,随意地搭在腿上,“我现在见他没有任何意义。”   “为什么?”江迟景不解。   “他能力有限,指望不上。”郑明弈一针见血道。   江迟景沉默了下来,郑明弈说得没错,不管他主观上是否相信关伟,总之客观上来看,关伟甚至无法找出他们内部的内鬼,要是郑明弈跟他合作,反倒是给自己增加危险。   从郑明弈被烧掉的房子来看,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你就这样坐以待毙吗?”江迟景思索着道,“我觉得还是可以争取一下。”   或许郑明弈是打算出狱之后再做打算,但江迟景总觉得这样白白浪费一年时间,不像是郑明弈的行事作风。   “还不是时候。”郑明弈道,“一场棋局,最重要的不是进攻,而是布局。”   “你在布局?”江迟景眉头一跳。   “没有。”郑明弈耸了耸肩,“输了就是输了,我在等下一场棋开局。”   输掉一场棋局,不为之懊恼,而是冷静地分析敌我优势劣势,为下一场棋做准备……   郑明弈的思路简直清晰得可怕。   江迟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或许郑明弈压根不需要他的帮助。不过他的好奇心还是让他忍不住问道:“你手里有线索吧?”   郑明弈的眉眼松动开来,不似刚才那般专注,而是眼尾带笑道:“江警官,你这么关心我的事?”   好吧,这家伙又开始打太极了。   很奇怪,明明江迟景和郑明弈也没有接触太久,但他就是能够看出郑明弈什么时候愿意坦诚,什么时候不想暴露自己的想法。   比如现在,江迟景一问到线索的事,他就不再直接回答,而是使出了老一招——反问,江迟景几乎立马知道不用再继续问下去了,因为郑明弈要是不愿意说,他肯定问不出个结果来。   “这跟我没关系。”江迟景道,“是关伟拜托我帮忙,我才问问你。”   “那看在江警官的面子上,我也不是不可以去跟他见一面。”郑明弈道。   江迟景略微有些诧异,毕竟郑明弈刚刚才说见关伟没用。他道:“事先声明,我不参与你的事,关伟靠不靠得住,你自己判断。”   “我知道。”郑明弈道,“江警官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我鬼迷心窍。”   江迟景:“……”   中午时分,郑明弈没有第一时间来到图书室,江迟景估摸着他应该是去会面室见了关伟。   但图书室里又出现了那个让人头疼的身影——公主。   他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坐下,也没有拿书,就这么无所事事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大约十多分钟后,郑明弈来到了图书室,他看到公主时脚步一顿,继而拿上漫画书转向第一排的方向,又用眼神赶走了原本坐在那里的人。   江迟景总觉得公主来图书室不会就这样干坐着,事实证明他的预感很准,在郑明弈坐下之后,公主起身来到了第一排,没骨头似的坐在了郑明弈身旁。   “小哥哥,又见面了。”   郑明弈转过脑袋瞥了一眼公主,接着看向江迟景,扬了扬下巴,示意江迟景身边的位置,眼神似乎在说:能坐你旁边去吗?   现在这时候还不到两点,图书室里那么多囚犯,江迟景当然不能让郑明弈坐进他的工作区来。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不可以。   公主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眼神来往,兴趣盎然地挑起一侧眉峰,来回打量着两人。   郑明弈很快收起视线,翻开了手中的漫画书,不过就在这时,公主突然抬起下巴朝窗外张望了一下,接着用食指戳了戳郑明弈的胳膊,用下巴示意操场的方向道:“小哥哥,请你看戏。”   郑明弈顺着公主的目光看向窗外,另一边的江迟景也下意识地跟着看了过去。   自从入夏以来,午休时间在操场上放风的人就少了起来,但操场的边角处还是有阴凉的地方,所以仍旧有个别囚犯会聚集在那边,因为那是离狱警最远的地方。   现在操场上就聚集了三五个人,江迟景一眼就看到了人高马大的许胜。   许胜在监狱里待了十几年,如今已经三十八岁,他常年健身,身材保持得很好,厚实的臂膀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感觉很不好惹。   许胜的面前站着前几天睡了公主的那个小混混,此时小混混正半弓着身子,表情急躁地想解释什么,而他每每往后退,都会被站在两旁的人给推回来。   看样子许胜要动手了。   江迟景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念头,他看了看守在操场上的狱警,果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别处,可见许胜已经事先打好了招呼。   江迟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之所以大部分狱警都会给许胜三分薄面,是因为许胜这人也的确值得给他一点面子。   许胜这人很复杂,他入狱时本是死缓,后来因为有个囚犯袭击狱警,他替狱警挡了下来,于是因立功加表现良好减刑为无期。   平时他非常配合狱警工作,甚至还会帮助狱警管理囚犯,也只有在别人惹到他时,他才会有出格的举动。   就像现在,他猛地给了小混混的下体一脚,小混混当场疼得倒在地上,被狱警抬去了对面的医务室,而许胜也随之被押回了1号楼。   这出“戏”很快结束,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江迟景从窗外收回视线,注意到了公主笑嘻嘻的表情。   其实公主以前没有这么疯,他入狱那会儿还是二十四五的小年轻,因偷窃罪被关了进来。   有次他被好几个人欺负,许胜救了他,从此以后他就跟定了许胜似的,就连到了要出狱的时间,他也故意犯事延长刑期。   几年之后,又到了公主该出狱的日子,许胜预感到他又要犯事,所以故意睡了其他人,想让他赶紧出去,结果公主不仅把那人搞得很惨,再次延长刑期,还一发不可收拾地勾搭上了别的男人。   当然,这些都是江迟景从洛海那里听来的,他入职监狱这大半年以来,还没怎么跟那两人说过话。   和普通人相比,囚犯的心理没那么好琢磨,但江迟景还是习惯性地推测过两人之间的情况。   公主应该非常介意许胜出轨的事,并且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而许胜应该也是心里有愧,所以才会无条件宠着公主,任由他作妖。   不过依照江迟景的观察,在公主勾搭的人里面,真正敢睡他的人没几个,大多都是因为拒绝公主而被许胜收拾。   “看到了吗,小哥哥?”公主的声音打断了江迟景的思绪,“那个又高又霸气的是我男人。”   郑明弈没有接话,面无表情地等着公主的下文。   “你要是让我不开心,”公主的手指又爬上了郑明弈的肩膀,“我男人会收拾你。”   郑明弈扫了眼公主的手,接着看向江迟景,用下巴指了指公主,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说好了罩着我呢?   江迟景这才从公主和许胜的事里回过神来,他坐直身子,微微扬起下巴,叫了一声:“1017。”   话音刚落,公主便跟着看过来,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想必是已经预感到江迟景又要坏他好事。   “过来。”江迟景直接无视了公主的眼神,直直地看着郑明弈道,“坐我旁边。”   此话一出,图书室里的囚犯都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不约而同地跟身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仿佛吃到了什么一线大瓜。   江迟景当然也知道他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他从来不会管囚犯的闲事,而这一次,他选择为郑明弈站出来,因为他知道对付公主这种人,不痛不痒的呵斥没有作用,要态度强硬才行。   郑明弈在所有囚犯的目光当中走进了江迟景的工作区。   要知道,狱警的工作区,对所有囚犯来说,那是禁区。如果有囚犯敢擅闯狱警的工作区,可能会直接挨一顿警棍。   郑明弈在江迟景身边坐下,从左到右扫了一眼盯着他看囚犯,大多数人都自觉埋下了脑袋,不想惹到郑明弈,只有公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眼神里也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江警官。”郑明弈偏过脑袋,凑到江迟景耳边,小声道,“我现在是不是你的人了?”   江迟景让郑明弈坐到他身边来,似乎真有点宣誓主权的意味。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也不可能每次都把公主从图书室里赶走,得让他知难而退才行。   江迟景保持着面朝前方的姿势,不动声色地瞥了郑明弈一眼,公事公办道:“你是典狱长的人。” 第22章 暴露   典狱长让江迟景给郑明弈念书的事,在狱警之间不是什么秘密。   郑明弈每天可以晚半个小时上工,还有狱警帮他把草莓果酱送去收发室,都是看在典狱长的面子上。   知道这事的囚犯不是没有,但并不算多,所以江迟景故意在图书室里说郑明弈是典狱长的人,也是为了让公主知道,最好不要动郑明弈。   然而信息的传递极其容易出现偏差,并且人们总是喜欢听更精彩的故事。   随着八卦的不断发酵,就连原本知道内情的人,也开始相信江迟景和郑明弈之间的确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比如江迟景看上了郑明弈的肉体,以睡他为条件,保他在监狱里平安。   “你知不知道那些囚犯怎么说你?”   江迟景被洛海叫来了医务室,原先还以为叫他过来是抽烟聊天,没想到刚一进去,就被洛海念叨了一顿。   “公主看上郑明弈,那只能说明郑明弈倒霉,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去插手。”   江迟景兴致缺缺地走向小阳台,掏出一根烟点上,吐出一口烟雾:“那郑明弈遇到我,只能说明他幸运。”   “江警官。”电脑后面探了一个脑袋出来,“你真的看上郑明弈了吗?”   如果不是于光把那些八卦消息传到洛海耳朵里,洛海也不会知道江迟景在图书室里公然为郑明弈撑腰。   “你怎么又在这里?”江迟景问。   通常洛海找江迟景说事,会直接在图书室里说。江迟景被叫来医务室这边,误以为是叫他过来抽烟聊天,也是算漏了于光在这里,而洛海必须守在医务室里盯着他。   “我偏头痛。”于光嘿嘿一笑,“过来拿药。”   他那样子哪像偏头痛,显然又是找借口来医务室里打发时间。   江迟景没再接话,把目光移向窗外,想要把郑明弈的话题敷衍过去。然而洛海并没有让他得逞,接着于光的话问:“你真的看上他了吗?”   “没有的事。”江迟景无奈道。   其实他可以告诉洛海郑明弈是被冤枉的,但在这种时候说出来,洛海只会认为他是油盐不进、鬼迷心窍。   他也可以讲清楚前因后果,郑明弈是他的邻居,他偶然之下见到郑明弈被黑衣人袭击,还有关伟的出现等等……   但这样一来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而且他没有一开始就告诉洛海郑明弈是他的邻居,等于错过了坦白的最佳时机,现在洛海的重点只会是他为什么不早说,反而会觉得他的确在隐瞒什么。   至于江迟景为什么不早说,那很简单,郑明弈是他的偷窥对象,他当然不想暴露两人之间的联系。   “江警官,你很可疑哦。”于光盲敲着键盘,看向江迟景道,“你不会真是这么随便的人吧?”   “什么随便?”江迟景一脸莫名其妙。   “阿光说囚犯之间搞了个投票。”洛海接话道,“投票结果,你是囚犯公认的最想上的狱警。”   江迟景:“……”   “他们还说你是公共汽车。”于光道,“只要稍微有点姿色,都能睡到你。”   江迟景也是没想到,他不过帮了郑明弈一把,就被那些闲出屁来的囚犯传成了这个样子。   这算什么,压抑中的爆发吗?   之前江迟景就听过关于他的传言,说他是个浪荡的人,想上就能上。   这种谣言的出现很正常,就像一个美丽的单身女人会被下流的男人无中生有地编造故事一样,那些没有底线的囚犯也会在幻想中把江迟景塑造成他们希望的模样。   但江迟景并不是这样的人,打他主意的人都吃到了苦头,因此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再传他的谣言。   结果现在江迟景让郑明弈享受了特殊待遇,那些压抑的人仿佛找到了“证据”一般,曾经消失的谣言又再次被人传开,甚至还多了几分可信度。   “你可以让他们试试。”江迟景抽着烟,漫不经心地对于光道。   “我还是相信江警官。”于光朝江迟景不正经地敬了个礼,接着又噼里啪啦地敲起了键盘。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洛海对江迟景道,“本来就没你什么事,为什么非要为郑明弈出头?”   “脑子发热行吗。”   江迟景的这句话不是敷衍,回过头去看,他真的有点脑子发热。就看到公主老是黏在郑明弈身上,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果然不对劲。”洛海双手抄在胸前,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单身太久?要不我另外给你介绍一个网球教练?”   洛海不愧是江迟景的前男友,能够精准把握他的口味。上次的律师属于有能力的那种,这次的网球教练属于有身材的那种,都是江迟景能看上眼的类型。   “你改行当媒婆了吗?”江迟景淡淡道,“比我家亲戚还烦。”   “你家亲戚能有我了解你的喜好?”洛海道。   江迟景也知道洛海是关心他,怕他“误入歧途”,但他真的不需要洛海为他操心。相比起来,明明于光那小子更让人不省心。   想到这里,江迟景扬了扬下巴,指着于光的方向道:“他在干嘛,敲键盘那么激烈。”   整个医务里全是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洛海像是才意识到这回事,走到电脑边瞅了瞅,当即皱着眉头拎起了于光的后领:“你小子又给我干坏事?”   “不是啦。”于光伸长两条胳膊,挣扎着去够键盘,“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成功什么?”江迟景灭掉烟,好奇地走了过来。   “我查了go神的论坛ip地址,就在我们市里。”于光兴冲冲地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定位到他的具体位置!”   “你是不是闲得慌?”洛海头疼道,“就算你找到他又怎样?你关在监狱里,难不成还让你的偶像来探监吗?”   “这不是我个人的事情!”于光义正辞严道,“go神肯定出事了,他最近一次的ip和之前的都不一样,我只要找到他在哪里,后续行动可以交给论坛上的其他人负责。”   “还后续行动。”洛海啪地拍了下于光的后脑勺,关掉电脑显示器,“坐牢就好好坐牢,少给我搞事。”   于光捂着脑袋,嘴唇撅得老高:“洛医生好凶。”   “我还能更凶,你要不要试试?”   于光不吭声了,眼神里满是抗议。   江迟景再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跟洛海打了声招呼,返回了图书室内。   这天下午,公主又来了图书室。   江迟景相信公主听到了他说的那句郑明弈是典狱长的人,他原以为公主会收敛一点,不再来招惹郑明弈,结果公主确实比之前收敛了——不再“小哥哥”的叫来叫去,而是挑衅地看着江迟景。   那表情似乎在说,你男人可真香,让我也尝尝。   由于公主没有吵到其他人,江迟景也不好开口斥责。加之他和郑明弈的流言传得满监狱都是,他也不好再让郑明弈坐到他身边来。   他面无表情地盯回去,只见公主伸出舌头,隔空舔了舔郑明弈的脸,而他做这动作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江迟景的方向。   郑明弈双眼直视着手里的漫画,但他眉头紧锁,满脸烦躁,应是已经觉察到了公主在一旁使坏。   江迟景越看越来越火大,就在他正想出声制止公主时,一直沉默的郑明弈突然站起身,俯视着公主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公主诧异地挑了挑眉,眼里随即涌出了浓厚的兴趣。   江迟景立马意识到,郑明弈这是要自己解决公主。   但他怎么解决?   那个小混混被许胜踢破了睾丸,已经送去了外面的医院就医。要是郑明弈对公主动手,江迟景简直不敢想象许胜会做出什么事来。   两人从图书室的前门出去,郑明弈直接拐向了娱乐室的方向。   江迟景赶紧打开娱乐室的监控,拿出无线耳机戴上,只见里面原本有几个囚犯在打牌,但见到郑明弈和公主之后,都自觉让出了位置,也不敢站在门口偷听。   “你到底想怎样?”   郑明弈面朝着监控的方向,江迟景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不耐烦。   “还怎样啊。”公主走到郑明弈面前,一手摸上他的胸膛,“让我尝尝你的味道。”   江迟景用力捏紧鼠标,努力压抑着心里窜上来的怒火。   虽然郑明弈并不是他什么人,两人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但在江迟景已经表态要罩郑明弈的情况下,公主还这么肆无忌惮地挑逗郑明弈,显然是没有把他当回事。   江迟景估摸着郑明弈会把公主推开,但这时候,画面里让他震惊的情况出现了。   郑明弈用下巴指了指下面,半垂着眼眸对公主道:“行啊,那来吧。”   公主嘻嘻笑了两声,在郑明弈面前蹲了下来。   江迟景顿时瞪大了双眼,几乎呼吸都快要停滞,不过就在这时,画面里的郑明弈突然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针孔摄像头的方向,用口型对屏幕后的江迟景说道:过来。   江迟景的心脏猛地揪紧,他生平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偷窥被人逮住,是这样惊悚的一件事情。 第23章 天敌(一更)   江迟景几乎是下意识地关掉了监控,不敢直视画面里郑明弈的双眼。   他缓了好一阵,心底里的发麻才逐渐散去,还来不及思考郑明弈为何会知道监控的位置,他赶紧起身从图书室的前门跑了出去。   守在楼梯边的狱警见到江迟景的身影,右手摸着腰间的警棍,跟上来道:“出什么事了?”   江迟景头也不回地跑向娱乐室的方向:“过去看看。”   郑明弈通过这种方式把江迟景叫去娱乐室,江迟景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他应是想设计被侵犯的假象,让江迟景目睹这一切,然后给公主扣上猥亵的罪名。   但这样也有问题。   就算公主被关禁闭,那也顶多只能被关几天。   郑明弈这样去设计公主,完全是治标不治本,反而会变本加厉地惹恼许胜,给自己招来更大的麻烦。   图书室的前门到娱乐室的距离不过几十来米,不够江迟景更加冷静和深入地思考。   他预想当中推开娱乐室的门,郑明弈会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但结果与他的预想大相径庭,他的呵斥已经到了嘴边,却见公主站在郑明弈两米开外的地方,一脸嫌弃地上下打量着郑明弈。   江迟景一时间有些搞不清状况,准备好的呵斥卡在嘴里,最终变成了不痛不痒的一句话:“你们在干什么?”   公主见到江迟景和另一名狱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接着神情复杂地打量着江迟景,越过他身边离开了娱乐室。   “怎么回事?”跟过来的狱警问。   “好像没事,我以为会出问题。”江迟景仍旧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但还是不忘把他跑来的事给圆住,“麻烦帮我看着图书室,我和1017说几句话。”   这名狱警日常驻守在二楼,知道江迟景和郑明弈比较熟,他也没有多问,比了个OK的手势就离开了娱乐室的门口。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江迟景和郑明弈两人,江迟景暂且舒了口气,但立马皱眉看向郑明弈问:“你和公主怎么回事?”   “搞定了。”郑明弈一脸轻松道。   江迟景明明记得在他关掉监控画面之前,公主还蹲在郑明弈身前想要给他口,怎么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公主的态度就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你是怎么让他放弃的?”江迟景奇怪道。   “我说我是下面那个。”   江迟景:“???”   娱乐室里的空气瞬间凝结,江迟景的表情僵在脸上,不敢相信地看着郑明弈。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总算想到了郑明弈把公主叫来娱乐室的另一种可能。   无论是迎合公主,还是拒绝公主,都会被许胜找麻烦,因此最佳的解决办法便是让公主自己失去兴趣。   没有什么比撞号这事更让人扫兴,如果有,那就是在做的途中才发现撞号。   郑明弈故意把公主叫来娱乐室,私密的空间让公主兴致高涨,郑明弈看准时机说出他是下面那个,给公主的头上浇了一盆冰水过去。   在监狱里面,像郑明弈这种体型的壮0不在少数,很难从外形上去分辨型号。   别说公主,就现在江迟景听到郑明弈说他是下面那个,都莫名有种扫兴的感觉。   至于郑明弈为什么要把江迟景叫过来,很可能是他也摸不准公主的性子,万一公主不肯轻易放弃,那江迟景的出现正好可以灭掉公主最后的那一点火。   对一个人彻底下头之后,就很难再重新上头了。   看样子压根不需要江迟景过来,公主都已经被郑明弈搞得没了兴致。   江迟景艰难地抿了抿嘴唇,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也不知该不该问出口。按理来说,无论郑明弈是不是下面那个,都跟他没有关系,他不应该这么好奇才对。   而且与此相比,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弄清楚。   “你怎么知道,”江迟景暂且压抑住心里翻涌的波涛,缓缓开口道,“监控摄像头的事?”   “你说这个吗?”郑明弈走到排柜面前,抬眼看了看柜顶杂乱堆放的报纸,“很明显吧。”   整个娱乐室里空空如也,只有两个排柜并列放在墙角。如果这间屋子里装有不为人知的监控,那必定会隐藏在排柜周围。   排柜是浅绿色的铁皮柜,以前用来放拖把之类的杂物,现在放着囚犯的零食和扑克牌等等。   排柜的柜门上方有三条镂空的缝隙,背后倒是可以安装针孔摄像头,但这个柜子经常被囚犯打开,所以不太可能安装在那里。   “整个柜子最不显眼的地方就只有柜顶。”郑明弈道,“只要确定了范围,很快就能找到摄像头的位置。”   江迟景转过脑袋,看着窗外呼出一口气,不甘心道:“所以老九那次你就已经看穿了吗?”   “没有,只是猜测。”郑明弈道。   “那?”江迟景不解地看向郑明弈,难道郑明弈并非像他刚才分析的那样,还没有想好计划就把公主带来了图书室?   “告诉你个秘密,江警官。”郑明弈淡淡地勾起唇角,“软件图标隐藏起来,还是可以被找到。”   江迟景:“……”   行吧,简直暴露得彻彻底底。   江迟景没劲地抽了抽嘴角,这样算起来,他想隐瞒的两件事情都没有瞒住,一是他是郑明弈的邻居,二是他在娱乐室里安装了监控。   不过好在他有偷窥癖的事还没有暴露,郑明弈应该不知道他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经在偷窥他的一举一动。   “那是为了监视囚犯。”江迟景扬了扬下巴,示意柜顶的摄像头,“这里没有监控,我怕出事。”   “江警官考虑得真周到。”郑明弈赞许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江迟景总觉得他还是有所保留。   江迟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接二连三地在郑明弈面前暴露,就好像衣服被一件件扒干净,只剩下了一条底裤,而郑明弈还穿戴得整整齐齐,让他完全看不透。   这不公平。   江迟景看向郑明弈,幽幽问道:“你真是下面那个?”   郑明弈不答反问:“江警官,你很在意这个问题吗?”   江迟景确实有点在意,但他也知道他没立场关心这个问题。他兴趣缺缺地转过身,朝娱乐室门的方向走去:“跟我没关系。”   “江警官。”郑明弈叫住江迟景,“再告诉你个秘密吧。”   什么秘密?江迟景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秘密这个词总能让人遐想连篇,联想到两人之间的话题,江迟景的思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难不成郑明弈有什么生理疾病,没法做上面那个?   江迟景分神地想着生理疾病的事,没注意郑明弈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郑明弈用胳膊圈住江迟景的肩膀,把他带进自己怀里,接着埋下脑袋凑到他耳边道:“江警官要是好奇,可以亲自来试试。”   说完这句,郑明弈又压低声音道:“现在这里没别人。”   江迟景毫无预兆地撞上郑明弈的胸膛,下意识地用双手反扣住搭在他胸前的小臂。   以前郑明弈打拳的时候,江迟景习惯拉近望远镜,观察郑明弈小臂上凸起的青筋,因为他觉得那很性感。   现在这条小臂就在江迟景手里,他的掌心能感受到肌肤的热度,甚至能触摸到青筋的纹路。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时间好好消化,因为他听懂了郑明弈话里的暗示。   虽然他非常痛恨这样的自己,但他的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出现了黄色废料。   郑明弈喷在他耳后的呼气裹挟着浓浓的男性荷尔蒙,像是催化剂一般渗透进他的肌肤,让他浑身的血液变得沸腾。   明明郑明弈并没有做太过火的举动,只是圈着他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说话,而他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般,连站立都变得困难。   果然还是因为偷窥的关系吗?   对于偷窥者来说,跟偷窥对象的亲密接触简直让人无法抗拒。   江迟景自认看人还算准,他偷窥了大半年的人怎么可能是零?他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此时在他身后环着他肩膀的人,是个大猛1。   江迟景脑海中的想象一发不可收拾,无数刺激的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想到了上次他不小心跨坐在郑明弈的大腿上,那是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之前他无数次让郑明弈合上大腿,郑明弈都不听,但他一不小心坐上去之后,郑明弈就自动合拢了两条腿,用靠近膝盖的部位托起了他的臀部。   他能感受到郑明弈的大腿紧实有力,搭在他后腰的手臂似乎随时都会箍紧他的腰。   思维越飘越远,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理智在狭小的角落卑微地叫嚣,直到身后的郑明弈再次出声,江迟景的思绪才猛地拉回现实。   “江警官,你在想什么,嗯?”   郑明弈的这声“嗯”差点没酥到江迟景的心里去,他涣散的眼神倏地聚焦,用力推开身后的郑明弈,恼羞成怒道:“你疯了吗?我是狱警。”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在警告郑明弈,倒不如说是在提醒江迟景自己。   他不敢看郑明弈的双眼,明明生气到不行,眼神却四处闪躲,心虚的样子一目了然。   “江警官。”郑明弈压抑着嘴角的笑意,“你还真是不禁逗啊。”   江迟景也知道自己不对劲。郑明弈都没拿他怎样,他就已经脑补了各种无法言喻的画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样一点就燃的属性。   为了掩盖心虚,江迟景取下腰间的警棍,瞪着郑明弈道:“你再笑试试?”   郑明弈举起双手,作出无害的样子:“不敢。”   话虽这么说,他看江迟景的眼神里仍旧流转着笑意。   江迟景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真的斗不过郑明弈。   南部监狱里有各种各样的囚犯,偏偏郑明弈就像是江迟景的天敌一样,处处克他,让他无法招架。   江迟景决定不再跟郑明弈说话,收起警棍,离开了娱乐室。   公务楼里的冷气开得很足,然而江迟景看着窗外被阳光炙烤着的路面,还是忍不住解开了制服上方的两颗纽扣。   妈的,好热。 第24章 心思二更   回到图书室里,公主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江迟景给帮忙看守的狱警打了声招呼,顶着好事者八卦的目光坐回了工作区内。   跟在后面的郑明弈还是坐到了离江迟景最近的第一排的位置,那里还放着他没有看完的漫画书。   往常江迟景只希望中午的时间快些过去,等囚犯都离开之后,下午便是他的自由时光。   但今天江迟景无比抗拒两点的到来,因为两点一到,图书室里又会只剩下他和郑明弈单独二人。   他刚刚才逃离令人窒息的娱乐室,不想再跟郑明弈独处。但逃避现实也没用,等图书室里其他囚犯都离开后,郑明弈又来到了他的身边。   “江警官,你这样不会不舒服吗?”郑明弈问。   工作区太过狭小,当江迟景和郑明弈都放松时,膝盖便会时不时碰到一起。既然郑明弈不肯合拢大腿,那……   江迟景的两条腿紧紧地闭在一起,膝盖朝着窗户的方向,那坐姿简直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不会。”江迟景做着手里的数独题,“你看你的股票。”   郑明弈操作了一阵鼠标,无聊地看着江迟景问:“要帮忙吗?”   “什么?”   “你都好久没动了。”   江迟景没有把报纸摊在桌面上,而是拿在手里,刻意避着郑明弈的目光,免得这人又把答案提前告诉他。   他每推出一个空格,就会拿铅笔标注一下,但他推出最简单的几个空格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倒不是他推不出剩下的内容,只是他压根没有心思去做题。   报纸拿在手里不过是他的伪装,这样可以避免和郑明弈做过多的交流。他计划就这样耗过这半个小时,但没想到郑明弈又逮住了他在出神。   “不需要。”江迟景道。   “哦。”   郑明弈懒洋洋地转过脑袋,继续看屏幕上的K线图,但不一会儿后,他又看向江迟景道:“江警官。”   “又怎么了?”江迟景放下报纸,皱眉看向郑明弈。   郑明弈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子,朝江迟景慢慢靠了过来。   江迟景仍旧皱着眉头,但脸上的不耐烦逐渐转变为高度警惕,随着郑明弈越靠越近,警惕中还带上了一丝慌乱。   直到退到了窗户边上,江迟景无法再后退,他用手撑住郑明弈的胸膛,问道:“你干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郑明弈的嘴唇离江迟景的鼻尖不过一拳之隔。江迟景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如果郑明弈再说他的脸上有睫毛,他就把郑明弈的睫毛都拔光。   不过这次郑明弈并没有碰江迟景的脸,而是伸出左手,撑到江迟景耳侧的窗框上,接着伸出右手,拉过一旁的窗帘,道:“太阳好大。”   说这话的时候,郑明弈仰着下巴,视线看着窗帘上方的滑轨。   流畅的下颌线就在江迟景的眼前,他半垂着眼眸,愣愣地看着郑明弈的喉结,脑子里莫名生出了一口咬上去的冲动。   图书室里的窗户朝北,下午不会有阳光直射进来,但窗边的位置的确比过道要热上许多。   郑明弈收回右手,撑在江迟景的耳侧,看着他问:“江警官,你是不是也很热?”   江迟景垂着眼眸没有回答,又听郑明弈道:“你耳朵红了。”   好吧。   江迟景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无法招架郑明弈有意无意的撩拨,因为早在郑明弈入狱之前,他的视线就已经无法从这个人身上移走。   郑明弈不过是裸着上身,穿着围裙,煎个牛排,都能让他大脑中的每一根神经兴奋起来,更别说现在离他如此之近,喉结和锁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郑明弈。”江迟景忍受着嗓子的干哑,轻声开口道,“你离我远一点。”   他已经克制到了极限,连颤抖的睫毛都在用力。他怕郑明弈再离他近一点,他会忍不住把郑明弈扑倒,让郑明弈彻底发现他是一个变态。   好半晌后,郑明弈应了一声“好”,退回了之前的位置。   紧闭的气管终于找回呼吸的感觉,江迟景暗自舒了一口气,重新拿起报纸,这次更加刻意地和郑明弈保持距离。   他一直没有说话,双唇紧绷成了一条直线,眉宇间也聚集着浓浓的烦躁,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他情绪不佳当然有郑明弈的原因,但他更烦的是他自己,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发散思维,脑子里自动产生黄色废料。   “江警官。”郑明弈突然开口道,“我是不是让你很不自在?”   听到这话,江迟景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没想到郑明弈恶劣地撩拨他之后,竟然还能注意到他不高兴,及时反省自己。   “是。”江迟景道。   “抱歉。”郑明弈诚恳道,“没忍住。”   江迟景:“……”   郑明弈站起身道:“那今天我先走了。”   江迟景最怕这种坦坦荡荡跟你道歉的人,因为这样一来你反而不好给他“定罪”。   他沉默了一下,看着郑明弈的背影道:“明天你也别来了,我会去跟典狱长说。”   郑明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离开了图书室。   其实江迟景让郑明弈别再过来,并不是因为生气,他只是客观地判断,不能再让郑明弈踏入他的禁区,因为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危险。   他估摸着典狱长不会立马同意,可能会拉锯好几个来回,但没想到的是,也不知道郑明弈找了怎样的说辞,第二天就真的没有再来图书室。   本来图书管理员这份工作就非常清闲,江迟景习惯了每天见郑明弈两次,现在更是闲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他拿上烟来到了对面的医务室里,此时洛海正在给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浇水,而坐在电脑后面的人又是于光那个臭小子。   “你今天又是什么毛病?”江迟景来到阳台点上烟,后背倚着栏杆,看着于光的方向问。   “今天胃痛。”于光嘿嘿一笑,手上又噼里啪啦地敲了起来。   江迟景听着键盘的声音,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走到于光身边看了看,电脑屏幕上果然运行着不正常的程序。   “你不管管?”江迟景站直身子,看着阳台上的洛海问。   “拗不过他。”洛海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保证查到之后不透露给其他人,不会有什么后续行动。”   江迟景简直头疼:“他说什么你就信?”   “我发誓。”于光竖起三根手指,“如果go神没事,我绝对不会给他造成困扰。”   江迟景重新走回阳台,压低声音对洛海道:“他再怎么说也是囚犯,你怎么能这么没原则?”   “我知道不太好。”洛海看着阳台后面的厂区道,“你可能无法理解,但人有的时候就是没法管住自己。”   江迟景经常无法管住自己的大脑,他当然知道这种感觉,所以也知道他说什么都没用。不过洛海这样做,倒是给了他一个话柄,他道:“既然这样,那你以后也别再来管我的事。”   洛海应是自知理亏,没有再拿郑明弈和于光作对比。不过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看了看时间,问:“你今天不用给郑明弈念新闻吗?”   “不用。”江迟景道。   洛海似乎还想继续问下去,但这时电脑后的于光突然伸长脑袋,插话道:“对了,江警官,郑明弈是真的不行吗?”   “什么不行?”江迟景一脸莫名其妙。   “他们都在传郑明弈那儿不行,所以只能做下面那个。”   “……”   江迟景有想过公主会把郑明弈编的借口给传出去,但他没想到这也能添油加醋,直接变成了郑明弈那活不行。   “郑明弈是零?”洛海刚听到这消息,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他不是。”江迟景皱眉道,何止不是,简直1到不行。   “真的吗?”于光眨巴眨巴眼,“所以还是江警官是下面那个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江迟景的额头冒起青筋。   “他们都说你们睡过了呀。”于光道,“还说江警官其实很猛,不是个弱不禁风的小零。”   谁他妈弱不禁风……   江迟景的脏话都到了嘴边,只听于光还没完没了地说道:“之前好多人都以为江警官很浪,这下完全没了兴趣,害怕自己屁股遭殃。”   听到这里,江迟景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好像遗漏了什么。   他在脑海中不停地寻找,将一根根零散的细线拧成一条粗绳,再握住这根绳子一拉,一个清晰的结论跃然于眼前——   郑明弈编出的借口,不只是为了敷衍公主。   他知道公主会把他的话传出去,也知道监狱里满是他和江迟景的传言,所以他故意说他是下面那个,不仅能扫了公主的兴致,还能让其他人误以为江迟景是1,不再传他是公共汽车的谣言。   再回过头去看郑明弈进入娱乐室之后的举动,他假意让公主给他口,实际上是为了转移公主的注意力,找着空挡给江迟景传话,因为他不可能当着公主的面对针孔摄像头说话,这样只会把这件事给暴露出来。   等传完话之后,他再制止公主,这时候他已经达到目的,也保住了江迟景的小秘密。   至于他为什么要把江迟景也叫过来,或许的确有江迟景之前分析到的原因,但肯定还有其他缘由,比如他想加深两人的联系,让江迟景是1的传言变得更有可信度。   表面上,郑明弈做这些是为了解决公主这个麻烦。   但实际上,他在解决公主的同时,还帮江迟景解决了谣言的问题。   最终得出这个结论时,江迟景的整个后背都在发麻。   郑明弈的心思简直深得可怕,但江迟景的第一反应不是想要远离他,而是想立马见到郑明弈,问他以上这些推测到底正不正确。   之前江迟景有种感觉,他想隐瞒的事情都没有瞒住,觉得自己像是被郑明弈扒得只剩下了底裤。   现在这个感觉发生了改变,他隐隐有种预感,他可能会被郑明弈扒得连底裤都不剩。 第25章 听话   从医务室出来,江迟景在过道上徘徊了一阵,最终还是打消了去找典狱长的念头。   他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让典狱长把郑明弈给安排回来,但转念一想,他昨天才把人赶走,今天又让人回来,好像有点太没骨气。   反正等到放风时间,郑明弈也会来图书室,到时候再当面问他就好。   如果郑明弈做这些真是为了帮他解决谣言,那他也不是不可以拿这些去抵消掉郑明弈对他的逗弄。   想到这里,江迟景返回了图书室内,等到放风时间的到来。但今天过了中午十二点,郑明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图书室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迟景不停地看表,心里的焦躁显而易见。   他从来不知道郑明弈竟然这么听话,让他别来,他还真就不来。   没过多久,图书室里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江迟景本就烦躁,正想出声呵斥,但他发现不少囚犯都伸长了脖子,看着窗外的方向。   他跟着把视线移向窗外,只见操场的阴凉处站着三五个人,几乎跟上次是一模一样的阵仗,只不过这次站在许胜对面的人,从小混混变成了郑明弈。   江迟景的瞳孔倏地定住,心脏都跟着揪紧了几分。   郑明弈已经解决了公主,为何许胜还是会找他的麻烦?   还未等江迟景多想,接下来窗外的画面让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办公椅随之撞在墙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囚犯们闻声看向江迟景,但江迟景没工夫顾及这些人的目光。   许胜一拳打在郑明弈的侧脸上,郑明弈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不过好歹是稳住了身子。他用拇指摸了摸被揍到的嘴角,眼神里又出现了江迟景曾见过的阴鸷和狠戾。   “打起来,打起来!”   “快还手!不还不是真男人!”   图书室里有人开始起哄,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江迟景取下腰间的警棍,“邦”的一声砸在桌面上,冷声道:“安静!”   兴奋的囚犯们稍微收敛了一些,不再公然起哄,但还是兴冲冲地看着窗外的情况。   江迟景重新看向郑明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要打起来。   许胜在南部监狱里扎根了十多年,有些监狱规矩连江迟景都没他清楚。如果郑明弈真的跟许胜发生冲突,那很可能会被整得在南部监狱待不下去,最后面临转监。   江迟景不希望这种情况出现,他只恨自己不会心电感应,让郑明弈听到他的声音,不过就在这时,郑明弈像是感知到了江迟景的存在似的,突然抬起眼眸,看向图书室的窗户,就这么对上了江迟景的双眼。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近,但江迟景还是清晰地看到郑明弈的眼神立马有了变化。   聚集起来的戾气瞬间消失不见,紧绷的表情松动开来,眨眼间的功夫便已经完全趋于平静。   两人对视的时间很短,郑明弈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和许胜说了句话,许胜没有再动手,而是往旁边挪了一步,做出了让路的举动。   郑明弈越过许胜面前,直直地朝公务楼的方向走来,图书室里囚犯们没劲地“切”了一声,不尽兴地离开了窗户边缘。   江迟景暗自舒了口气,接着又看了看时间,他估摸着郑明弈应该走到了二楼,便再也坐不住,从图书室里来到了过道上。   不出半分钟,郑明弈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江迟景给驻守二楼的狱警打了声招呼,让他帮忙看着图书室里的囚犯,接着快步走到郑明弈面前,看着他沁血的嘴角,皱眉问:“你没事吧?”   郑明弈在江迟景面前停下脚步:“没事。”   江迟景没有相信郑明弈说的话,而是用手捏住他的下巴移向侧面,仔细看了看他出血的嘴角,确认没事之后,紧皱的眉头才终于松开来。   郑明弈比江迟景高了小半个头,他应是没想到江迟景会这么霸气地捏住他的下巴,眼神里有些诧异,又有些好笑。   “可以了吗,江警官?”   “跟我过来。”   江迟景拉住郑明弈的手腕,把他带去了医务室。于光难得不在这里,而洛海正躺在单人病床上小憩。   见到两人进来,洛海懒洋洋地翻身起床,看了眼郑明弈嘴角的伤口,问江迟景道:“谁弄的?”   “许胜。”江迟景回答了一句,接着让郑明弈坐在另一张床上,自己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又返回郑明弈面前,问道,“你跟许胜怎么回事?”   “还怎么回事,他教训我。”郑明弈配合地仰起下巴,方便江迟景给他上药。   像郑明弈这样打架这么凶狠的人,嘴里突然蹦出一句“他教训我”,江迟景莫名听出了委屈的感觉。   “你不是已经解决公主了吗?”江迟景皱眉问。他到底不是专业医生,手中的消毒棉花一怼上郑明弈的嘴角,立马疼得郑明弈“嘶”了一声。   “江警官,你能温柔点吗?”郑明弈抗议道。   “我对你还不温柔?”江迟景没轻没重地给郑明弈的嘴角贴上创可贴,“不信你可以问问洛医生。”   洛海坐在一旁的床上,感慨地叹了口气,已经见怪不怪地说道:“确实比对我温柔。”   江迟景早已把洛海当哥们儿看待,压根不存在温柔一说。要是换作洛海受了这种伤,他顶多只会帮他拿一下医药箱。   而江迟景也是看在郑明弈帮他解决谣言的份上,才勉强拿出了他仅有的几分温柔。   “许胜为什么要教训你?”江迟景又问。   “因为公主还是不高兴。”郑明弈道,“许胜说有人在背后笑话公主眼瞎。”   “所以你千算万算,把我的事也算了进去,但还是算漏了这一层。”江迟景道。   “嗯。”郑明弈轻声应道,大方承认他的确有过精心计算,但没有算到这样的结果。   “谣言的事,”江迟景顿了顿,低声道,“谢谢你。”   “不用谢。”郑明弈勾起了另一侧嘴角,“江警官再对我温柔些就好。”   江迟景自认不是个温柔的人,于是没有接郑明弈的这句话。   好在郑明弈只是挨了一拳,没有造成其他严重后果,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江迟景彻底放松下来,拉过来一把滑椅,在郑明弈面前坐下:“幸好你没有还手。”   “我不会还手。”郑明弈看着江迟景道,“我说了,我会听江警官的话。”   上次郑明弈关禁闭的时候,江迟景有让他不要再用暴力解决问题。   江迟景突然想到刚才郑明弈毫无预兆地看向图书室,想必是一边忍耐一边想着他,所以无意中看了过来。   还真是听话。   “咳。”江迟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压下心里异样的感觉,“所以我让你别再来图书室,你就真不来了吗?”   “不然呢?”郑明弈歪起脑袋,直直地看着江迟景,“难道江警官是希望我来吗?”   江迟景被看得更加不自在,一板一眼道:“没有,你爱来不来。”   郑明弈轻声笑了笑,问:“所以江警官是喜欢听话的,还是不听话的?”   “喂。”还未等江迟景回答,一旁的洛海便打断了两人,“你们能不能回图书室打情骂俏?”   在洛海眼中,郑明弈还是个囚犯,江迟景相信他忍到现在才说话,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他正想说他跟郑明弈没有打情骂俏,而郑明弈倒是先收起说笑的表情,换上正经的口吻道:“其实我不还手还有一个原因。”   说话的态度一下子判若两人,江迟景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好像郑明弈只有在他面前才会不正经地说话。   “什么原因?”江迟景问。   “许胜没怎么用力。”郑明弈道。   “没用力?”   “他是这样。”郑明弈说到这里,右手使出一记右勾拳,以慢动作的形式贴到江迟景的嘴角,然后微微用力往前推了推,再把手给收了回来,“所以我受到的大部分是推力。”   江迟景的脸被郑明弈推向了另一侧,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地板,心说明明有无数种解说的方式,郑明弈至于这样非要碰他的脸吗?   亏他刚刚还觉得郑明弈这人不错,在洛海打断他们两人时,能主动站出来带话题,给他解围。   结果解围就这,该逗他还是逗他,只不过找了无比正当的理由。   “你是说他是这样吗?”   江迟景摆正脑袋,冷冷地看向郑明弈,接着出其不意地朝着郑明弈使出了一记左勾拳。   其实江迟景不是左撇子,他之所以用左手,是因为郑明弈另一边的嘴角已经受了伤。   左手自然比不上右手快,加上江迟景本来就收了力,于是郑明弈只是不慌不忙地略微后仰,就把这记左勾拳给躲了过去。   当然江迟景也不是真的想揍郑明弈,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扳回一城。   结果没想到郑明弈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往斜后方一拉,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转了小半个圈,一屁股坐到了郑明弈怀里。   “江警官,你真的要跟我动手吗?”   耳后传来带有威胁性质的话语,好似在说既然你要动手,那就别怪我也对你动手。   但两人的动手完全不同,江迟景动手是打人,而郑明弈动手却是箍紧他的腰,把他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江迟景挣扎了两下,突然感到耳朵好像擦到了什么东西,他反应了一瞬,才由那温热的呼吸推测出碰到他耳朵的应是郑明弈的嘴唇。   “喂。”一旁的洛海抽了抽嘴角,“都说让你们去图书室了,好歹考虑下这里是前任的地盘好吗?”   江迟景头疼地呼出一口气,接着用力推开郑明弈的胸膛,站起身道:“你给我出来。”   郑明弈跟在江迟景身后出了医务室,没走两步便立马问道:“刚才洛医生说什么前任?”   江迟景懒得接话,径直朝图书室的前门走去,不过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于是他又折返回医务室门口,只见郑明弈站在门边,看着洛海问:“洛医生,你是江警官的前任?” 第26章 猫猫   郑郑:好气,失算了   不等洛海回答,江迟景便拉住郑明弈的手肘,把他带到了图书室门口。   这会儿还没到两点,图书室里的囚犯都没有离开。江迟景给帮忙看守的狱警打了声招呼,接着就站在门口的位置,一边看着里面的囚犯,一边问郑明弈刚才没来得及问的问题:“你怎么知道许胜没用力?”   郑明弈的嘴角都破了,这可不像是没用力的样子。   “我能感觉到。”郑明弈回答完,立马紧跟着问,“你跟洛医生交往过?”   关于这个问题,郑明弈已经问了三次,江迟景知道没法再绕过去,于是迅速回了一声“是”,又问:“推力真有那么明显吗?”   “明显。”郑明弈面无表情道,“什么时候的事?”   “几年前。”江迟景道,“许胜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不知道。”郑明弈道,“交往了多久?”   江迟景下意识地准备回答,但突然发现这对话的节奏不太对劲。两人又不是在玩什么间谍游戏,一个问题换对方一个问题,怎么聊着聊着,一件事就给聊成了两件事?   “郑明弈,”江迟景特意放慢节奏,“你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吗?”   “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说过的话?”   以往郑明弈给江迟景说话,总是把“江警官”三个字挂在嘴边,透着一股似正经非正经的尊敬。   现在别说尊敬了,他的语气中反倒有种不小的压迫感,搞得好像江迟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我说什么了?”江迟景反问。   “你说你不喜欢男人。”郑明弈道。   好吧,那是之前江迟景被郑明弈看穿约会对象的性别,随口糊弄郑明弈的话,谁知道他还一直记到今天。   这么一看,好像江迟景是有些不厚道,连骗人都这么敷衍。但问题是,他不相信郑明弈真的有被他骗到。   “我是弯的,还不明显吗?”江迟景堂堂正正道。   “所以洛医生到底有哪里好?”郑明弈又问。   对于江迟景来说,和洛海交往的过去早已是陈年往事,他现在压根都回忆不起当初恋爱的感觉。   再说这跟郑明弈又有什么关系?   “前男友等于过去式。”江迟景也不知为什么要解释,“你是不是不懂‘过去式’的含义?”   郑明弈抿了抿嘴唇,没再接话,眼底的不爽好歹散去了一些。   江迟景总算逮着机会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许胜没有用力,万一他力气就这么大呢?”   “不至于。”郑明弈指了指嘴角的伤,“我要是用全力,能打掉一个人的牙。”   话题的中心明明是许胜,郑明弈却说起了他自己的武力值。   江迟景莫名觉得郑明弈的语气中带着一股戾气,好像真想打掉别人的牙似的。他怕郑明弈后知后觉地想报复许胜,连忙道:“那许胜应该还是有分寸,只是做做样子。”   “嗯。”郑明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既然已经做过样子,刚才许胜还主动放郑明弈离开,那说明这件事已经就此结束,以后许胜和公主都不会再来找郑明弈的麻烦。   从一开始的老九到后来的陈二,再到现在的许胜,郑明弈每次都能安全脱身。   或许谣言里的他形象并不怎么高大,但如今已经有不少老资格见着他都绕道走,想必今后其他囚犯也不会轻易来招惹他。   江迟景和郑明弈走进图书室里,原先凑到窗户边看热闹的人,大多都埋着脑袋,不想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南部监狱里有许多囚犯之间的小团体,比如同属一个牢房或一个工种等等,无论这些团体之间有无矛盾,总之都会形成一个共识,那就是不要惹许胜一派的人。   现在看来,这些人似乎又形成了一个新的共识——不要惹郑明弈。   坐在第一排靠窗位置的囚犯主动起身,把座位给郑明弈让了出来。郑明弈倒是习以为常地拿上他常看的漫画,仿佛别人给他让座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好一副大哥做派。   江迟景竖起报纸,轻轻叹了一口气。   别人被冤枉入狱,整天都想着如何洗清冤屈。郑明弈被冤枉入狱,他倒好,正事不干,先在狱里确立起了他的地位。   要不是江迟景知道郑明弈是无辜的,可能他都会觉得这人还挺适合监狱生活。   不过这样也好,在谣言当中,江迟景可是上过郑明弈的人,这些人连郑明弈都不敢惹,以后肯定也不会来他这里没事找事。   刚想到这里,图书室的前门突然走进来了一个囚犯,径直来到江迟景的办公桌前,道:“江警官,我要举报有人在娱乐室里抽烟。”   江迟景看了一眼来人,这人本身就是娱乐室里抽烟的“常客”之一,他一听这人要举报,当即便觉得事情有蹊跷。   “谁?”江迟景问。   “您过去看看呗。”   刚才江迟景一直待在医务室里,也不知哪些人去了娱乐室。看这样子,他猜测可能是小团体之间围绕娱乐室的使用权产生了争执。   江迟景本身懒得管这些闲事,但既然囚犯找上了他,他身为一名狱警,也不可能毫无作为。   他跟在这人身后走出了图书室前门,不过在前往娱乐室之前,他下意识地看了下楼梯的方向,只见平时驻守在二楼的狱警并没有在那里。   “那位警官去上厕所啦。”   听到这话,江迟景的心里突然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狱警去卫生间倒是不奇怪,但卫生间位于通往连廊的拐角处,除非这名囚犯出娱乐室时,刚好看到狱警拐进连廊,否则不可能知道狱警去了卫生间。   但这也有问题。   狱警拐进连廊,也可能是去3号监舍楼。位于娱乐室的囚犯,能这么清楚地知道狱警去了卫生间,江迟景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有另一名囚犯把狱警引去了那里。   有意思。   江迟景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踩着马丁靴继续朝娱乐室的方向走去。   他不喜欢囚犯没事找事,但不代表他害怕这些囚犯来招惹他。正好久了没活动身子,这些人撞上来的也真是时候。   当江迟景推开娱乐室的门时,里面的确有一个人正在抽烟。   这人是1号监舍楼的囚犯,外号马六,曾经奸杀过一名年轻男性。   当初江迟景调来南部监狱时,这人也是招惹他的人之一,但自从江迟景暴揍了一名企图猥亵他的囚犯之后,这人就和其他人一样,打消了动江迟景的念头。   “把烟灭掉。”江迟景冷声道。   “Yes,sir。”马六像是早就在等江迟景一般,在窗框上把烟灭掉后,直直地朝江迟景走了过来,“听说最近江警官有了新欢。”   一个谣言里面会包含许多信息,但总有个别的人,只会关注与自己猜测相符或自己希望听到的部分。   像江迟景和郑明弈的谣言,不管谣言里的江迟景是0是1,马六这个强奸犯只会关注到一件事——江迟景的确是个会跟囚犯发生关系的狱警。   等于有戏。   “怎么,你觉得跟你有关系?”江迟景不耐烦地动着嘴唇,脸上的鄙夷显而易见,“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话不是这么说,江警官。”马六的脸上带着渗人的微笑,“我们讲道理,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不用试。”江迟景回头看了看带他过来的人,果然是牢牢守住了娱乐室的门,“我数三声,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   “别呀,那姓郑的不是个阳痿吗,恐怕就这么大吧?”马六说着伸出了小指,“就这你都能玩得起劲,怎么不和真正的爷们儿玩一玩?”   “就是就是,跟一阳痿有什么可玩——”   江迟景瞬间取下腰间的警棍,转身就朝身后那人的脑袋上敲了过去。   那人猛地撞到一旁的排柜上,两个铁皮柜互相撞击,发出了“哐哐当当”的响声。   “谁他妈阳痿?”江迟景转过身来,用警棍指着马六的鼻子,“你有种再说一遍?”   其实这时候江迟景已经可以通过对讲机通知巡警队过来,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以他的标准,这两人还没有被收拾到位。   “大家都知道的事何必要我再说一遍。”   马六说到这里,朝江迟景身后使了个眼神,江迟景立马警觉地看向身后,把飞扑过来的人又给踹了回去。不过就是这一下,让马六找着空挡,从背后圈住了江迟景的上身。   “快过来把他嘴堵住!”   被踹飞的那人捂着肚子,颤颤巍巍地靠了过来,江迟景看准时机,借力起跳,一脚踢在那人的下颚上,这次那人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从空中落地后,江迟景又用手肘击退身后的马六,接着转过身子,顺势把警棍甩了过去。   但就在警棍离马六的脸不过咫尺之遥时,有人突然出现,一把接住江迟景的手腕,拦下了他的攻击。还未等江迟景反应过来,只见郑明弈出现在他的身旁,一拳揍到了马六脸上。   一颗带血的牙齿弹到墙面上,接着又反弹回了江迟景的脚下。   他愣愣地看着郑明弈松开他的手腕,改为揪住马六的衣领,接着又是一拳揍了上去。   这次从马六嘴里飞出来的不再是牙齿,而是喷溅而出的鲜血。   江迟景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看来郑明弈没有说假话,他真的能一拳打掉一个人的牙。   但现在不是他分神的时候,郑明弈一拳一拳地打上去,没几下马六便被打得满脸是血。   “郑明弈!”江迟景赶紧把人拦了下来,“哪有你这么打的,快住手!”   郑明弈总算松开了马六的衣领,马六早已没了意识,浑身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江迟景用对讲机通知巡警队和洛海过来,接着对郑明弈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自己能解决。”   “我没有好心,江警官。”郑明弈甩了甩手上的血迹,悠悠道,“我只是今天很不爽,想发泄而已。”   江迟景:“……”   好吧,看来还是他自作多情了。   “待会儿调查起来不要这么说,”江迟景提醒道,“就说你是解围,会给你加表现分。”   “好。”郑明弈道,“话说你跟他们为什么会打起来?”   “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不过是这两人说郑明弈又小又阳痿而已。   想到这里,江迟景的思维再次不受控制地发散,他想到了刚才在医务室里,他不小心坐到了郑明弈怀里。别的不说,就他个人的感受而言,郑明弈真的一、点、也、不、小。   “江警官。”   郑明弈的声音打断了江迟景的思绪,他从下面抬起视线,看向郑明弈问:“什么?”   “你让我想到了童年。”郑明弈道。   “童年?”江迟景莫名其妙,又一次没有跟上郑明弈跳跃的思维。   “小时候我很喜欢一个动漫角色,”郑明弈说到这里顿了顿,“叫做叮当(盯裆)猫。”   江迟景:“……”   妈的,又被逮了个现行。 第27章 衣领   江迟景假装没有听懂郑明弈的谐音梗,反正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洛海和巡警队的人很快赶来了娱乐室,由于郑明弈下手太重,洛海没法处理,只得随救护车一起把人送去了外部医院就医。   事件调查没有任何疑问,一名囚犯负责引开驻守楼梯口的狱警,一名囚犯负责把江迟景引去娱乐室,马六率先挑明了猥亵的意图,在几人打斗的途中,郑明弈听到了排柜的响声,前来帮江迟景解围。   放风时间的这段小插曲暂时告一段落,具体的奖惩措施还得典狱长那边决定。   图书室里的囚犯看够了热闹,两点一到,便被狱警赶去了公务楼后面的厂区上工。   整个二楼重新安静下来,按理来说江迟景已经推掉了给郑明弈念书的事,郑明弈也该跟着离开才对,但江迟景看了看郑明弈的右手,还是把他留下,带去了无人值守的医务室。   “让你注意下手轻重,你又搞成这样。”   洛海去了外部医院,大概率临近下班才会回来。郑明弈坐在之前的那张单人病床上,而江迟景还是和之前一样,拖了个滑椅过来,坐在郑明弈面前给他清理伤口。   “刚才那个人是什么罪名?”郑明弈问。   “强奸加杀人。”江迟景抬着郑明弈的手腕,给他清理手背上的血迹。   “那不用注意轻重。”   郑明弈的指关节上有好几处破了皮,新伤加旧伤一起,看得江迟景眼花。他本就不是个耐心的人,现在强迫自己耐着性子给郑明弈擦药,脸上的表情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江警官,”郑明弈叫了一声,“你又不高兴吗?”   “嗯?”江迟景皱着眉头抬起眼来,“没有。”   “下次我会注意。”   其实江迟景真没有不高兴,马六不像陈二,是被郑明弈故意设计,这人揍了也就揍了,江迟景一点都不觉得惋惜,他只是怕郑明弈没注意分寸,搞出事来。   既然现在没出什么事,他自然也没什么好不高兴的,就是给郑明弈上药上得烦躁而已。   “好了。”江迟景总算把纱布裹好,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将就一下,我就这水平。”   郑明弈的右手掌心被江迟景裹成了一个粽子,毫无美观可言。但就这样江迟景都已经尽力了,因为他从没给别人处理过这个位置的伤口。   “我可以说实话吗?”郑明弈竖起右手,正反两面都看了看。   “不可以。”江迟景道。   郑明弈笑了笑,仍旧道:“好丑。”   江迟景的额头冒起青筋:“那你自己弄。”   没想到郑明弈还真的自己弄了起来。   他一圈一圈解开手掌上的纱布,接着将纱布的一头夹在虎口处,先在手腕缠了两圈,接着绕着手掌缠了两圈,再从每个指缝中绕下来,又绕着手掌缠了两圈,最后将多余的纱布缠绕在手腕处。   这是拳击绷带的缠法。   江迟景一不小心看得出了神,因为这个画面是他最喜欢偷窥的内容之一。   只要郑明弈开始在手上缠拳击绷带,那就代表着他即将脱掉上衣,在卧室的沙袋前挥汗如雨。每每打完拳后,他又会站在窗边解开绷带,动作娴熟随意,惹得江迟景移不开眼。   曾经只能在望远镜里才能看到的画面,现在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江迟景眼前,明明是个平平无奇的动作,他却觉得比脱衣舞秀还要刺激。   “你要学吗,江警官?”郑明弈看着发愣的江迟景问。   “什么?”江迟景回过神来,“不学。”   “我可以教你。”   说完这句,郑明弈用左手伸到江迟景敞开的双腿之间,抓住滑椅的边缘,就这么不带商量地把江迟景给拉到了他的面前。   突如其来的加速度让江迟景身子后仰,接着由于滑椅骤然停下,他又因惯性身子前倾,鼻尖差点没撞上郑明弈的下巴。   膝盖直直地抵到床沿上,江迟景下意识地合拢了双腿。他和郑明弈面对面坐着,与双腿紧闭的他不同,为了让他离得更近些,郑明弈非常粗犷地敞开了双腿。   橙色的囚服紧绷出大腿的线条,江迟景不得不咬了咬舌尖,抑制住脑海中奔涌而出的想象。他抬起视线,想要缓一缓这一波视觉冲击,结果又对上了郑明弈的双眼,一时间竟不知该把视线往哪儿放。   简直要命。   “把手给我。”   郑明弈说着自顾自地抬起了江迟景的右手手腕,接着从身旁的医药箱中拿出一卷新的纱布,一边缠在他手上,一边解说道:“先从这里绕上去……这里绕两圈……把指缝张开。”   江迟景根本就没有在思考,见郑明弈手中的纱布绕到了他的指缝,便配合地张开了他的食指和中指。   粗糙的纱布卡进手指中间,随着郑明弈的用力,纱布摩擦起指缝间的肌肤,让江迟景莫名有了一种既视感。   他感觉这两根手指就是他的两条腿,郑明弈让他张开双腿,然后用纱布侵犯他的禁区……   “郑明弈。”江迟景深吸了一口气,忍无可忍地开口。   “嗯?”郑明弈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继续用纱布绕过江迟景的第二和第三指缝。   “你能不能别再勾引我?”   这句话江迟景已经憋了很久,早在上次的娱乐室里,郑明弈圈住他肩膀,凑到他耳旁说话时,他就想让郑明弈收敛一点,不要随时散发他的男性荷尔蒙。   但郑明弈显然有些莫名其妙,略微好笑地说:“我没有勾引你啊,江警官。”   “你有。”江迟景皱眉道。   “我真没有。”郑明弈把纱布缠好,看向江迟景道,“你想看看我勾引你是什么样吗?”   “什么?”江迟景一怔。   郑明弈突然合拢双腿,把江迟景的腿夹在他的腿间,接着用左手掐住江迟景的后颈,身子朝他靠了过来。   江迟景眼看着郑明弈的脸离他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想要逃,但双腿和脖子都被郑明弈固定住,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   眼前的画面就像慢动作一样,江迟景的视线先是扫过郑明弈的眉峰,接着不经意间看进他深邃的双眼,然后逃离似的来到他高挺的鼻梁,最终固定在了逐渐靠近的嘴唇上。   所以郑明弈所谓的“勾引”就是直接吻他?这会不会太简单粗暴了点?还是说郑明弈本来就是这种进攻型?   江迟景的睫毛颤了颤,强行忍下闭上双眼的冲动。   但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贴上时,郑明弈突然调转方向,嘴唇擦着江迟景的侧脸,来到他的耳旁道:“江警官,你帮我看看,我这是不是被蚊子咬了?”   说完这句,郑明弈稍微退后一些,接着用手拉开衣领,示意自己锁骨的位置。   脸颊上还留着嘴唇擦过的温热,江迟景机械地移动视线,看向郑明弈的锁骨,由于郑明弈身子前倾,仰着下巴,江迟景不仅能看到他的锁骨,还能看到那格外凸起的喉结。   狗屁蚊子。   江迟景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四个字。   燕麦色的肌肤上光滑一片,根本没有蚊子咬过的痕迹。非要说的话,江迟景倒是想上去咬两口,给他制造一点痕迹。   “你皮痒吗?”成功挣脱美色陷阱,江迟景咬牙切齿地看向郑明弈问。   郑明弈低声笑了笑,喉结轻微颤动。他坐直身子,恢复原来的坐姿道:“我只是想证明我刚才没有勾引你。”   和这“蚊子把戏”相比,刚才郑明弈教江迟景缠绷带,的确没有挑逗的意味。但在江迟景看来,这些都是勾引,只不过分为无意和有意,后者的性质更加恶劣一些而已。   “把腿松开。”江迟景道。   郑明弈没有动。   江迟景使了使劲,却换来郑明弈把他的双腿夹得更紧。   “我数三声,”江迟景压抑着脾气道,“三——”   “一。”   郑明弈主动替江迟景报数,双手随意地撑在身后,歪着脑袋看向江迟景,好像欣赏江迟景抓狂的模样是挺有趣的一件事。   江迟景顿时火大到不行,他猛地蹭起身,把郑明弈摁倒在床上,左手揪着他的衣领,右手举着拳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打你?”   “没有。”郑明弈左手的手肘撑在身后,右手揪住江迟景的制服衣领,猛地把他拉向自己,“我等着江警官打我。”   江迟景压根没想到郑明弈会来这一招,由于重心不稳,他原本举着的拳头不得不放下来,撑到郑明弈的身侧。   “江警官。”郑明弈的手仍旧抓着江迟景的衣领,他半垂着眼眸,视线在江迟景的衣领周围游走,“我可以撕开你的制服吗?”   江迟景心里一惊,他清楚地知道两人的位置可以被监控拍到,恐怕这时候监控室里的同事已经发现了两人不对劲。要是郑明弈把他的制服撕开……   “你是变态吗?!”   江迟景赶紧推开郑明弈,站直身子远离床边,把自己皱起的衣领给整理好。   郑明弈慢悠悠地坐了起来,不过这时他的视线突然移向了医务室门口的方向。   江迟景又被吓了一跳,赶紧顺着郑明弈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医务室门口站着半个人,不,准确来说,是于光偷偷摸摸地站在门口,露出半张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   “你怎么在这儿?”江迟景皱眉道。   “我来找江警官。”于光阴森森地说道。   “找我?”江迟景莫名其妙,“什么事?”   于光的黑眼珠子转向郑明弈的方向,摆明了是不想让郑明弈在场的意思。   江迟景看了看时间,对郑明弈道:“你该走了。”   郑明弈站起身来,朝于光的方向走去,于光应是知道郑明弈不好惹,随着郑明弈的靠近,他不断把身子缩到了墙后。   “明天见,江警官。”   在离开之前,郑明弈回头对江迟景说了这么一句。   江迟景不禁回想到刚才郑明弈的嘴唇碰到了他的脸颊,耳根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不过好在郑明弈很快离开,江迟景又恢复正常,看向缩在门口的于光问:“你找我什么事?”   于光仍旧一副阴森森的表情,问道:“江警官,你炒股吗?”   “炒股?”江迟景更加莫名其妙,“不炒。”   “骗人。”于光垂下眼眸,小声嘀咕了一句。   江迟景简直一头雾水,他朝于光的方向走去,耐着性子道:“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两人之间算不上很熟,但至少也是正常交流的关系。然而江迟景没想到他一靠近,于光竟然往后退了退,一副要跟他保持距离的架势。   “你不要过来。”于光道,“我不能离你太近。”   江迟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彻底打消了跟于光交流的想法。他经常搞不懂这臭小子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洛海是怎么解决这年龄造成的代沟。   “那算了。”   江迟景离开医务室,回到了图书室内,而于光也鬼鬼祟祟地跟了过来。江迟景只当于光不存在,继续做他手上的事情,好一阵后,于光像是憋不住了似的,踌躇地走到了工作区的入口。   “江警官,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于光说着就要走进工作区来,江迟景赶紧叫住了他。   “给我出去。”江迟景扬了扬下巴,“有什么事站外面说。”   “郑明弈不是都可以进去吗?”于光撇了撇嘴角。   “他是他,你是你。”江迟景毫不留情道,“最后问你一遍,到底什么事?”   于光深吸了一口气,趴到办公桌上,用手挡在嘴角,压低声音对江迟景道:“江警官,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秘密?   江迟景闻言皱起了眉头,第一反应是于光知道了娱乐室里摄像头的事。   但他转念一想,于光压根都不会去娱乐室,连其他囚犯都不知道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什么秘密?”江迟景不动声色道。   “我这两天去行政科卧底,观察了所有文职狱警。”于光的声音越说越小。   “然后?”江迟景问。   “你就是go神吧,江警官。”于光的双眼里闪烁起激动的光芒,“我终于找到你了,偶像。”   江迟景:“……?” 第28章 正义   一些表现良好或危险系数不高的囚犯会被安排来帮狱警做事,比如分发物品和打扫卫生等等。   江迟景相信于光口中的“卧底”,其实就是去行政科做事,但他着实没明白怎么他就成了go神。   “我查了炒股论坛上go神的ip地址,最后定位到了南部监狱。”于光竖起右手食指,放在鼻梁上,推了下他压根不存在的眼镜,“接着我又筛查了监狱里可以使用电脑的人群,发现都是文职狱警。”   要说使用电脑,那巡查队的人可以完全排除,范围基本上可以缩小在公务楼内。   但这都不是重点,江迟景很快从于光的话中抓住了关键信息——go神在南部监狱里。   “接下来,我主动去行政科卧底,试探了每个阿sir,结果发现范围还是太大,没法精准到个人身上。”   在于光讲述他推理过程的同时,江迟景也不由得陷入了思考。   按照之前于光所说,go神是炒股大神,曾在一个多月前突然消失,后来再次出现,但ip地址和之前不同,紧接着又立马消失……   “所以!”于光说了一大堆试探过程,终于换了口气,继续往下说,“我又回到最初的地方,去查了go神之前的ip地址,结果发现离南部监狱不远,就在几公里外的一个居民社区。”   听到这里,江迟景心中的答案已经逐渐浮出了水面。   “你猜谁住在那儿?”于光压抑着兴奋道,“就是你,江警官!”   住在那个社区,同时又出现在南部监狱的人,可不止江迟景一人。   和兴冲冲的于光不同,江迟景沉着冷静地看了眼手旁的台历,问于光道:“上次go神出现是几号?”   于光想了想,报出了上周的一天,说绝对没有记错。   那完全对上了。   上次被郑明弈动了电脑,江迟景当天就改了密码。他一时想不出又复杂又好记的密码,便利用了台历上的一些信息,比如当天的日期等,把这些信息组成复杂的密码,即使后面忘记,看着台历也能想起来。   而于光报出的这个日期,正是台历上江迟景用红笔圈出来的那天。   “偶像。”于光拿手在江迟景面前晃了晃,“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小弟,绝对不会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   江迟景仍旧处于思考当中,他想到了go神的ID名称——go,这在英语里有围棋的意思,而郑明弈的弈字,在汉语里也是围棋的意思。   想到这里,江迟景冷不丁地笑了一声,没有聚焦的双眼里出现了浓厚的兴趣。   “偶像,你没事吧?”于光似乎被江迟景的样子吓了一跳,“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我非常靠得住!所以接下来我们有什么行动?”   于光话音刚落,江迟景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典狱长的秘书让他去一趟典狱长办公室。   “没有行动,给我老实待着。”   江迟景对着对讲机回了一句“收到”,接着又让负责的狱警来把于光带走。   “偶像,我还有话没说,我一定要表达一下我对你的崇拜之情,自从我——”   “行了行了,赶紧走,以后再表达也不迟。”   江迟景不是go神,自然没道理接受于光的崇拜。等负责的狱警把于光带走后,他看着手上的绷带出了会儿神,接着收起心思,解开绷带来到了三楼典狱长办公室。   刚才对讲机响起时,江迟景就多半猜到了典狱长找他会是什么事。来了之后果然如他所料,是针对郑明弈帮助狱警解围一事,讨论该有怎样的奖励。   “江警官,你是当事人,你怎么看?”典狱长问。   平心而论,江迟景觉得奖励不宜太过,因为当时的情况并不危急,就算郑明弈没有出现,他也能把控全场。   但从私心来说,郑明弈把那强奸犯揍得那么惨,江迟景总觉得他干了件大好事。   “给他加点表现分吧。”江迟景道。   “表现分当然得加,他现在不及格。”典狱长道,“问题是加多少。”   郑明弈三番五次跟人打架,表现分早就被扣得只剩二三十分。像他这种情况,临近出狱时,都没法提前假释。   江迟景思索了一阵,开口道:“典狱长,刚才情况万分危急,要不是郑明弈及时赶来,恐怕我……”   “我明白。”典狱长点了点头,“虽然不能给他减刑,但我们一定要奖励到位。”   “那之前的负面记录全都消除如何?”江迟景试探地说道,“再把他的表现分加满。”   江迟景心里很清楚,这个奖励超出了郑明弈应得的范围,他也没指望典狱长立马同意,只是先把基础提高,回头才有降价的余地。   结果没想到典狱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同意道:“非常好,我觉得这个奖励很合适。”   江迟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敢情典狱长是本身就想给出丰厚的奖励,专门找他来搁这演戏呢。他意有所指道:“典狱长,最近股票没少赚钱吧?”   “还行还行。”典狱长道,“我家那口子总算不反对我炒股了。”   炒股论坛上有名的股神亲自指导炒股,那可不是一般人能享有的待遇。   “话说,我觉得还是不够。”典狱长又道,“股市收盘时间是三点,郑明弈的放风时间是到两点半,我觉得还可以延长他半个小时的放风时间。”   江迟景突然想到念书的事,问道:“现在是谁给郑明弈念书?”   “不还是你吗?”典狱长道,“郑明弈说你嗓子不好,休息两天,我看你都已经好了嘛。”   原来是这个理由……   也就是说郑明弈一开始就只打算让他缓两天,等他没那么不高兴之后,该回来还是回来。既然这样,江迟景道:“那我觉得也没必要再加半个小时。”   本来他下午的工作在两点就可以结束,只要没有额外的事情,那剩下的三个小时都是他的闲暇时光。现在他已经被郑明弈霸占了那么多时间,当然不想再被占去半个小时。   然而典狱长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对秘书说道:“好,就这么定了,你去安排一下。”   “典狱长——”   “江警官。”典狱长抬起手,打断了江迟景的话,“你的工作比较清闲,反正有那么多时间,学学炒股也没坏处不是?”   江迟景闻言沉默了一下,之前他对炒股完全没有兴趣,是因为他本身也不缺钱。   不过经典狱长这么一提,他的想法突然产生了改变,因为他刚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原来郑明弈也有小秘密。   这天下班之后,江迟景逛了一晚上的炒股论坛。   在这个论坛上面,go的簇拥者非常多,江迟景终于明白了为何于光会这么崇拜这个偶像,因为go的确是个自带英雄光环的人物。   他翻到go成名之前的帖子,go数次预言股灾即将出现,但回复他的都是些冷嘲热讽,直到股市毫无预兆地崩盘,帖子下的画风骤然一变,无数人顶礼膜拜,直到现在都还有人去考古。   那次股灾和郑明弈成名的一役也能对上,在市场弥漫看涨的情绪下,他反其道而行之,大量做空手中股票,最后大获全胜。   等于是在网络上和现实中,他都闯出了名号。   江迟景挨个翻阅go发过的帖子,大部分时候go只是提几句看涨和看跌的版块,只有偶尔才会爆出有问题的上市企业,让股民们避雷。   每次他点出哪个企业,下面都会有人调侃他,让他注意人身安全,因为他说的话太有分量,会给企业造成沉重的打击。   也正因如此,自从go消失之后,论坛上就充斥着各种阴谋论,有人说go神被黑心企业囚禁,有人说go神被监管机构调查,总之所有人都持悲观态度。   也难怪于光那小子会那么上心。   之前江迟景总觉得是于光太过神经,压根没有当回事,但真正来论坛逛过之后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人关心着go的安危。   江迟景很想对这些人说,没想到吧,你们的大神进监狱了。   而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件极其舒适的事。   江迟景继续翻阅go发过的帖子,又发现了有趣的一点。   go经常打错别字,比如“基金”打成“鸡精”,“短期”打成“断气”,以至于他每次提出买卖建议,下面都有人会反复确认,到底是“买”还是“卖”。   不少粉丝都让go神走点心,少打错别字,但只有江迟景知道,他们的go神有阅读障碍,论坛上的这些话很可能是他用了语音转换,或者根本就是瞎鸡ba打的。   想到这里,江迟景勾起嘴角笑了笑,郑明弈这家伙还真是……有一点点可爱。   直到时间过了夜里十二点,江迟景的眼睛已经发酸发胀,他才总算舍得关上了电脑。   他躺在床上回想当初郑明弈打拳的画面,原本以为这个男人会很冷酷无情,结果没想到在背地里竟然还有这么正义的一面。   如果要让江迟景像分析其他人一样,分析郑明弈到底是怎样的人,老实说,他分析不出来。   他只能说,郑明弈是他目前遇见过的人当中,最最最有趣的那一个。   冰箱中拿出那瓶三无产品,三下五除二抹在面包片上,就这么叼着早餐急匆匆地出了门。   到了上班途中唯一的红绿灯处,江迟景总算找着空挡吃掉了早餐。原先还觉得这二次加工的草莓果酱有些不合口味,但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下来,反而觉得比工厂生产的更有草莓酱的感觉。   面包片全部消灭干净,江迟景抬起下巴瞅了眼后视镜,嘴角处果然沾上了果酱。   他第一时间用舌头把果酱舔干净,但还来不及用纸巾再擦一擦,红灯便跳转为绿灯,他不由得赶紧踩下油门,赶在八点之前抵达了南部监狱。   今天需要送出的信件比较少,江迟景加快了收发信的步伐。往常他会和个别囚犯聊两句信件的内容,但今天他就像个无情的收发机器,用最快的速度搞定了这项工作。   八点五十,江迟景赶在郑明弈过来之前回到了图书室,接着去书架上找了一本《从零开始学炒股》,然后装模作样地在工作区看了起来。   当郑明弈来到图书室,坐进工作区时,看江迟景的表情果然有些惊讶:“江警官,你要学炒股?”   “嗯哼。”江迟景心情颇好地轻哼了一声。   “你之前不是不感兴趣吗?”郑明弈问。   “我改变了想法。”江迟景合上书,看向郑明弈道,“你要来教我吗?”   郑明弈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看看书,又看看江迟景,表情明显是觉得奇怪。   江迟景当然不是真心想学炒股,他只是想看郑明弈摸不着头脑的模样。郑明弈那么精于计算,但他一定算不到江迟景已经知道了他的小秘密。   “炒股也不用看书。”郑明弈观察着江迟景的表情,缓缓开口道,“主要是积累经验。”   “不看书看什么呢?”江迟景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我知道了,看论坛对吧。”   说完之后,他自顾自地点开浏览器,打开了昨晚逛了许久的炒股论坛。   “听说这个论坛比较权威,你知道这个论坛吗?”江迟景问。   这下郑明弈的表情明显警觉了起来,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江迟景的举动。   江迟景表面稳如泰山,眼神中毫无杂质,一副单纯提问的样子。但实际上,他的心里简直想笑得不行。   他终于明白郑明弈为什么那么喜欢逗他了,他现在才发现,原来逗人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   “知道。”郑明弈不动声色道,“这个论坛上聚集了大量散户。”   “你平时上这个论坛吗?”江迟景又问。   郑明弈继续打量着江迟景,反问道:“你觉得呢?”   江迟景深知郑明弈的套路,只要他开始使用反问,那就说明他拉起了警戒线。   “应该会上吧。”江迟景压抑着心里的笑意,一本正经道,“听说有很多专业人士都上这个论坛。”   “你从哪里听说?”郑明弈突然发问,“你说这个论坛比较权威,谁告诉你这件事?”   郑明弈开始进攻,就如江迟景所料,按照郑明弈的行事作风,他一定不会被动挨打。   “网上随便查了查。”江迟景从容道,“这个论坛难道不权威吗?”   江迟景又把问题抛了回去。他没有直接提到go神,是因为以郑明弈的智商,若是他一上来就拿出杀手锏,那一定会被郑明弈看出破绽。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郑明弈的警觉程度,郑明弈不再回答问题,也不再反问试探,而是直直地看着江迟景道:“江警官,你今天不对劲。”   “有吗?”江迟景无辜地眨眨眼。   “怎么突然想学习炒股?”郑明弈问。   “典狱长让我利用闲暇时间多学一学,不是坏事。”   江迟景早就准备好了回答,他知道逗人需要适可而止,特别是面对郑明弈这样的老狐狸,稍不注意就会露出马脚,因此他不再深入,漫不经心道:“你到底教不教我?”   “教。”郑明弈道,“你要学,我怎么会不教?”   目的达成,江迟景微微翘起了嘴角。   他需要一个提炒股的正当理由,这样他以后有的是机会逗郑明弈。只要郑明弈一直想不明白怎么回事,那他就可以把之前被逗弄的账通通都找回来。   “江警官。”郑明弈的声音打断了江迟景嘴角的笑意,“你今早吃草莓果酱了吗?”   “嗯?”江迟景回过神来,看向郑明弈,“我每天都吃。”   “是我给你做的那罐?”   “我没有买新的。”江迟景不想让郑明弈以为他是有多稀罕,“免得浪费而已。”   话音刚落,一旁的郑明弈突然把手伸了过来,捧起江迟景的脸,用拇指擦了擦他的嘴角,道:“怎么还吃到了这里。”   这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在江迟景刚刚才故意使坏的情况下,被郑明弈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禁感到了后背一阵发麻。   “有吗。”江迟景心虚地拿手背擦了擦嘴角。   他发誓他绝对舔掉了嘴角的果酱,但或许是由于没有拿纸巾再擦一遍的缘故,舔掉之后还是遗漏了一些。   遗漏的部分肯定不多,否则不至于到现在也没有人发现。而郑明弈坐得离他这么近,脸上沾着东西的话,自然是逃不过他的双眼。   “你做了哪些加工?”郑明弈问,“下次我照着弄。”   “加了一些鲜榨的柠檬汁。”江迟景道,“不然甜得有些发腻。”   说这话的时候,江迟景完全忽略了一件事,郑明弈的意思是下次还要给他做。   “这样吗。”郑明弈垂眸思索了一瞬,接着突然把刚刚摸过江迟景嘴角的拇指含进了嘴里。   他的下颚动了动,应是舌头在拇指上来回滑动,不想放过拇指上的任何味道。 第29章 老师   片刻后,他放下手指,看着江迟景道:“尝不出来。”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江迟景赶紧收回发愣的视线,不想暴露他的脑子里又浮现了黄色废料。不过就在这时,他发现郑明弈的眼神也不太对劲,直直地看着他的嘴唇,好似在说:拇指尝不出来,你的嘴唇借我尝尝。   江迟景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难不成在他遐想连篇的时候,郑明弈的脑海中也全是黄色废料?   “你看什么看?”江迟景略微往窗户的一侧靠了靠,“我刚想到,没有下次,下次我自己去超市买。”   “何必呢。”郑明弈总算从江迟景的嘴唇上抬起视线,“我可以给你做。”   “你没其他事可做吗?”江迟景认真发问。   “没有。”郑明弈道,“你知道我很闲。”   好吧,和以前的精英生活相比,现在的郑明弈的确很闲。晚上十点熄灯,早上六点起床,午休三个小时,除此以外就是无尽地种草莓。   刚好这段时期又是南部监狱草莓的果期,要是换做江迟景,他也会给自己找点事做。   “那你下次别放那么甜。”江迟景道。   “好。”   闲聊了这么久,央行的消息早已发布。江迟景跟往常一样,把所有内容都念给了郑明弈听,但今天念完之后,郑明弈突然看着他问:“你想先从哪里开始了解?”   “了解什么?”   江迟景以为郑明弈的思维又开始跳跃,却听郑明弈道:“你不是要学习炒股吗?”   “呃。”差点忘了这茬,说要学习炒股只是为了逗郑明弈,江迟景根本没放在心上,但见郑明弈这么认真负责,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道,“股票的涨跌机制是什么?”   “很简单,买的人多那就涨,卖的人多那就跌。”郑明弈道。   “那怎么去分析一只股票是涨还是跌?”江迟景继续问。   “要看许多因素。”郑明弈道,“我先教你看K线图。”   郑明弈一边操作鼠标,一边给江迟景讲解屏幕上的数字分别代表什么。由于他坐得离电脑更近,江迟景只能偏着脑袋看。   这时,郑明弈讲到了他那侧屏幕上的内容,因为屏幕反光看不太清,江迟景不得不把身子靠向郑明弈,连发梢都贴到了他的耳朵上。   郑明弈微微侧过脑袋,看了江迟景一眼,接着他松开鼠标,胳膊绕过江迟景的肩膀,然后又重新握着鼠标道:“现在看得清了吗?”   现在江迟景确实离屏幕更近了一些,但问题是,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郑明弈圈进了怀里。   两人肩膀抵着胸膛,完全是小情侣的模范坐姿。   江迟景下意识地转过脑袋,看向圈在自己手臂上的那条胳膊,然而这时郑明弈突然又松开鼠标,在他侧脸上按了一把,把他的脑袋给按了回去。   “专心。”郑明弈道。   这还怎么专心?   江迟景不禁觉得奇怪,什么时候他和郑明弈熟到了这种程度?   “你教别人炒股都这样吗?”江迟景皱眉问。   “当然不。”郑明弈道,“江警官是特殊待遇。”顿了顿,他又道,“或者你可以坐到我的腿上来,这样看得更清楚。”   “不需要。”江迟景瞪了一眼郑明弈,继续装出认真学习的模样,“这个数字又是什么?”   不得不说,其实江迟景的心里有一点点后悔。   他对股票没那么感兴趣,完全是为了逗郑明弈,才给自己加了这样一个设定。谁知郑明弈还教上了瘾,一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滔滔不绝地讲着各种名词解释,搞得江迟景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江迟景时不时就看看表,等时间终于来到九点半时,他立马坐直身子道:“到时间了,下次再讲吧。”   “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炒股一定要稳得住心态,不要盲目——”   “郑老师。”江迟景赶紧打断郑明弈,“今天内容够多了,下次再说也不迟。”   郑明弈看向江迟景,问:“你叫我什么?”   “郑老师。”   高中学历的郑同志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终于松开了鼠标,道:“那下午见。”   “今天下午不行。”江迟景道,“有企业的干部要过来参观,我得陪同。”   监狱里偶尔会有团体前来参观,为的是警戒自我,不要做违法犯罪的事。接待这些团体是典狱长的工作,但这次他叫上了江迟景陪同,江迟景猜测多半是跟郑明弈有关。   “他们要参观草莓种植棚?”听完江迟景的解释,郑明弈若有所思地问。   “没错,你的案子比较有名气,你懂的。”   对于完全不认识的囚犯,参观者很难真正产生共情,反倒是亲眼看着进监狱的人,看看这人在监狱里过的生活如何,更能起到警示作用。   “你要是不愿意,可以给典狱长说。”江迟景道,“你提的要求,他应该会同意。”   郑明弈沉默了一下,问道:“下午你也会来草莓种植棚?”   “对。”江迟景道。   “那好。”郑明弈道,“你来我摘草莓给你吃。”   听到这话,江迟景再一次没能理解郑明弈的脑回路。   都要被人参观了,摘草莓还是重点吗?   本上都不在牢房里。”典狱长走在最前头,给参观者做着监狱的介绍。   和参观其他地方不同,参观监狱有着诸多要求,比如不能离队、不能拍照、女士不能穿裙子等等。   曾经有一次南部监狱接待了一个中学的学生参观,有个别调皮的学生因为好奇四处乱跑,给狱里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过这次的企业高层都是守规矩的成年人,带起来也会相对轻松一些。   江迟景无所事事地跟在队伍末尾,习惯性地观察起了队伍里的每一个人。   这家企业是上市企业,能做到管理层的位置,这些人的年纪都已经不小。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对自己的外表都极为讲究,丝毫没有中年人身上常见的颓感。   “警官好。”队伍末尾的一名女性应是不太能听清典狱长的声音,索性跟一旁的江迟景聊了起来,“你们平时工作辛苦吗?”   “分情况。”江迟景道,“有的岗位比较辛苦,有的岗位比较轻松。”   像他图书管理员这一职位,拿着相对其他同事来说较低的薪资,却也干着狱里最轻松的活。   “你们应该不是标准工时制吧?”   “大部分人不是,上满72小时,休息24小时这样。”   “那你呢?”   “我?”江迟景诧异了一瞬,不知为何话题会变成他的私人问题,“我是文职,早八晚五。”   “那挺不错。”女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有对象吗?”   江迟景的心里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因为这位长辈对他说话的语气简直就跟家里的亲戚一模一样。   “没有。”不习惯对陌生人说谎,江迟景暂且说了实话。   “你今年多大?”女性又问。   “快三十了。”准确来说是二十七,不过江迟景故意用了模糊的说法。   “看不出来呀,那刚刚好,我有个侄女,长得不错,还是高材生呢,就是眼光太挑,一直没找对象,今年二十九,也是快三十。”   好吧,对话的走向果然如江迟景所料。   看样子无论是平民阶层还是精英阶层,都绕不开一个永恒的话题——相亲。   “我那侄女很能干,年收入很高,所以她不看男方的经济条件,就看感觉,像你这样的工作应该很难接触到女生吧?更别说优秀的女生了,怎么样,要不要试着认识一下?”   江迟景的工作确实不和女生接触,但问题是这根本不影响他谈恋爱。   “您的侄女都二十九岁了吗?”江迟景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话题,“看您才三十出头的样子。”   这倒不是假话,这些成功人士的保养都做得不错,这位女士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   “怎么会,三十出头也太夸张了吧?”   话题果然被江迟景成功带偏,聊到了如何保持年轻上面。   一行人从监舍楼参观出来,又去了食堂和浴室,最后终于来到了草莓种植棚。   南部监狱的草莓种植是狱里的主要创收产业之一,曾经有个入狱的农业专家,在狱里培育出了高产的草莓苗,后来又有设备方面的专家,对大棚进行了改造,因此南部监狱的草莓非常高产。   草莓种植棚大约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一走进大棚,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虽说江迟景已经调来南部监狱大半年,却还从来没有来过公务楼后面的这些厂区。   “囚犯是两点上工,现在你们可以看到有名囚犯正在摘草莓。”典狱长指着不远处的郑明弈道。   放眼望去,整个大棚里只有寥寥几名囚犯在工作,除了典狱长口中的郑明弈以外,其他都是表现良好人又老实的囚犯,看样子是刻意安排过。   “1017。”典狱长叫道,“过来一下。”   郑明弈放下手中装满草莓的小篮子,一边取下手上的麻布手套,一边朝参观团的方向走了过来。   江迟景不知不觉走到了人群的最前方,原本郑明弈是直视他而来,但当郑明弈扫了一眼参观团的人后,他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视线也没有再看向江迟景的方向。   “这是前阵子轰动全国的经济大案的主犯。”典狱长介绍道,“经过我们监狱的改造,他的思想觉悟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所以你就是郑明弈。”参观团里,一个领头模样的人上下打量着郑明弈道,“牢饭还好吃吗?”   听到这话,江迟景不禁觉得奇怪,这不像是陌生人之间的问话方式,结合刚才郑明弈的表情,江迟景猜测经济大案可能牵涉到了这家企业,害这家企业损失惨重。   但接下来郑明弈回的话,又让江迟景改变了想法。   “还好。”郑明弈道,“话说刘董,你的情妇挪走了公司那么多钱,公司的股东都知道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管理层顿时面面相觑,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   刘董脸色一黑,沉声道:“你瞎说什么?”   典狱长显然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总之先打圆场道:“那个,1017,你就讲一下监狱的生活,最好有一些深刻的感悟。”   这一点江迟景已经给郑明弈打好了招呼,让他说些典狱长爱听的场面话,比如感谢监狱的改造,出去以后重新做人等等,这样之后可能还有机会享受特殊待遇。 第30章 要疯   然而郑明弈开口却是:“感悟吗?我现在的感悟是,入狱真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江迟景:“?”   “每天早睡早起,生活作息稳定,食堂餐食营养均衡,工作不劳累,最重要的是……”郑明弈说到这里看向江迟景,“狱警还很可爱。”   江迟景:“??”   “咳咳,这说明我们监狱条件很好啊。”典狱长赶紧把话抢了过去。   “典狱长,这样还能让囚犯反省吗?”刘董皱眉问。   “是这样的,我们还有禁闭室,如果大家感兴趣也可以去参观。”典狱长赶紧给江迟景使了个眼色,让他把郑明弈拖走。   接下来,典狱长把参观队伍带到了种植棚的另一头,让另一个囚犯给大家介绍监狱生产的草莓产品。   江迟景没再跟在队伍后头,而是和郑明弈一起,回到了他刚刚放小篮子的地方。   “你认识那个刘董?”江迟景忍不住问。   “那人是吴鹏的朋友。”郑明弈道。   吴鹏就是恒祥机构的老板,也是郑明弈的前上司。如果江迟景没有猜错的话,陷害郑明弈入狱的人,很可能就是吴鹏。   “你跟他打过交道?”江迟景又问。   “不算。”郑明弈拎起小篮子,走到角落的洗手池边,一边洗草莓,一边对江迟景道,“他和吴鹏之间有不正当交易,我这案子导致多家企业利益受损,但他从中获益颇丰。”   这还是郑明弈第一次主动和江迟景聊起案子的事,江迟景突然想到关伟提到的线索,问:“你手里的线索是不是就是他和吴鹏的谈话录音?”   郑明弈把草莓上的叶子给摘掉,看向江迟景道:“我手上没有线索。”   看样子郑明弈还是不愿意深聊这事,江迟景突然有些好奇,问道:“上次你和关伟会面,谈得怎么样?”   “我让他确保他们内部干净之后再来找我。”郑明弈从篮子里挑出一颗又红又标致的草莓,甩了甩上面的水珠。   江迟景不禁陷入了沉思,郑明弈手上的线索应该不是铁证,只是能够证明案子有问题,让执法部门重新立案调查。而这种情况,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贸然交出线索的确是不明智的行为。   “江警官。”郑明弈的声音打断了江迟景的思绪。   “嗯?”江迟景抬起眼眸,看向郑明弈。   “张嘴。”   还未等江迟景反应过来,郑明弈便把手里的那颗草莓塞进了他的嘴里。不知是不是江迟景的错觉,他总感觉郑明弈在收手的时候,拇指有意无意地擦过了他的下嘴唇。   下意识地一口咬下去,柔软的果肉中迸出甜甜的果汁,瞬间弥漫整个口腔。起先有些酸涩,令人不由自主地皱眉,但适应之后就是无尽的回甜,一直往下甜进心里。   “怎么样?”郑明弈问。   江迟景滑动喉结,将果肉咽进肚里,不想承认草莓好吃,违心道:“好酸,你到底会不会种草莓?”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冤枉郑明弈,因为草莓的品类和种植环境早已决定,他顶多只能控制一些相对不太重要的因素,比如何时采摘等等。   “我不会种草莓?”郑明弈微微皱眉,看了眼参观团的方向,接着又看向江迟景道,“那你跟我来这边,我带你看另一个品种。”   说完之后,郑明弈转身往更角落的地方走去。江迟景跟在郑明弈身后,直到走进了角落里,他才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这个角落放着一个置物架,架子上搁着手套、洒水壶之类的物品,架子旁边放着扫把和拖把。这一看就是放杂物的地方,江迟景奇怪道:“草莓呢?”   “这里。”郑明弈回了一句,接着圈住江迟景的后背,把他按进角落,不由分说地朝他脖子上凑了过来。   脖子上倏地传来一阵刺痛,江迟景瞪大双眼撑住郑明弈的胸口,低声道:“郑明弈?!”   后颈被人牢牢掐住,后腰也被人紧紧箍住,根本无法挣脱。   郑明弈把江迟景压在角落,埋头在那片洁白的肌肤上,专心地种着草莓。他的胳膊非常用力,像捕兽器一样禁锢着江迟景,浑身上下都在传达着一个信息:谁说我不会种草莓?   监控摄像头就在头顶,放杂物的角落位于死角,但典狱长和参观团就在不远处,只要有人往这个角落看过来,就能看到两人的姿势极其暧昧。   大棚里吹着凉凉的风,培养土里结着一颗颗红红的草莓,像是一个个小观众,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典狱长的声音从大棚的另一头传来,在这空荡荡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江迟景的心里万分焦急,郑明弈的胆子简直大得不像话,他怎么能在这种公共的地方在他脖子上种草莓?!   好在典狱长和参观团的人有说有笑,没有人发现这个角落里的动静。   江迟景稍微松了些力,但他的神经还是高度紧绷,那感觉仿佛在高空走钢丝时掉落了手中的平衡杆一般,几乎快要不会呼吸。   郑明弈似乎感受到江迟景不再用力挣扎,手上的力度小了下来,凶狠的舔咬也变成了温柔的亲吻。   其实这时候以江迟景的力气已经可以把郑明弈推开,但他双手抓着郑明弈的囚服,久久都没能使上力气。   不是他不想使力,而是他的内心有个邪恶的小人在兴奋地叫嚣,让他抓紧机会多闻一闻郑明弈耳侧的气息。   江迟景不想这样,但双手却控制不住。要说他现在的心情,真是……   要疯。   好烦人。   江迟景面无表情地回到参观队伍末尾,内心把那邪恶的小人暴揍了无数遍。   都知道理智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就是关键时刻掉链子。幸好他刚才眼尖地发现典狱长在寻找他的身影,赶紧把埋头苦干的郑明弈给推了开来,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郑明弈倒好,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点也没有干了坏事的自觉。   “江警官,你脖子不舒服吗?”走在一旁的李女士问道。来草莓棚之前两人聊了许久,已经互相介绍过姓氏。   自从跟上参观团之后,江迟景就一直拿手捂着后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脖子出了问题,但实际上他是用手腕挡着脖子上的吻痕。   不对,不能叫吻痕,应该是狗啃出来的痕迹。   “没有。”江迟景左右歪了歪脑袋,示意脖子没事,“冷气开得有点足。”   这理由着实有些蹩脚,狱警的夏季制服是短袖,要是江迟景真感觉冷,应该是抱着胳膊,而不是捂着后颈才对。   不过好在李女士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附和了一句“确实有点冷”,接着便问道:“话说这里有洗手间吗?”   男子监狱里没有女厕所,偶尔有女性因工作或其他原因来到监狱,需要使用卫生间,都是专门空出一整个卫生间供她们使用。   “我带你去,不要乱走。”   江迟景给典狱长打了声招呼,接着把李女士带去了草莓种植棚旁边的独立卫生间。   这个卫生间供厂区的所有人使用,江迟景必须确保里面没有别人,特别是没有囚犯。   “里边有人吗?”   江迟景站在门口问了一句,但他没有等来回答,而是闻到了若有似无的烟味。有的囚犯会借着上厕所的名义,跑来卫生间里抽烟,由于卫生间就在厂棚旁边,也不会有狱警专门跟过来,所以基本上都不会被抓。   “谁在里面抽烟?”   江迟景的声音沉了几分,他迈着步子挨个打开隔间的门查看,而当他走到一半时,最里面的隔间响起了冲水的声音,他立马加快步伐走过去,拍着门板道:“出来。”   不一会儿后,隔间的门从里面打开,只见老九规规矩矩地坐在马桶上,一副别来无恙的样子道:“江警官,你来这儿上厕所?”   如果江迟景没有记错,老九应是在不远处的漆厂里工作。他的右手上还缠着固定板,厂里应该没有给他安排重活,所以比较清闲。   “给我出来。”江迟景没有工夫追究老九抽烟的事,毕竟李女士还在外面等着。   但老九显然误会了江迟景的意思,一动不动地坐在马桶上道:“你哪知眼睛看见我抽烟了,怎么,我安分拉个屎都不行?”   只要抽烟没有逮到现行,就很难给人处罚。想必老九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笃定了江迟景不能拿他怎样。但江迟景本来也没打算怎样,只是不耐烦道:“我没有要管你抽烟,你先给我出来。”   “不管?”老九明显放下了戒备,表情有些莫名其妙,“那出去做什么?”   虽然他嘴上这么问,但手上还是提起裤子,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有其他人要用卫生间,你完事了就赶紧走。”江迟景顿了顿,怕老九不配合,又道,“不要让我把巡警队的人叫过来。”   “走就走,叫什么巡警队。”老九抱怨了一句,接着往卫生间的出口走去。   然而当他走出卫生间,见到门口站着个女人时,他立马停下了脚步,颇为感兴趣地靠过去道:“嘿,这位是?”   监狱里的囚犯大多都非常饥渴,虽然在外等候的李女士已经四十多岁,但就如江迟景的直观感受,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   “离远点儿。”江迟景拦下老九,转头对李女士道,“快去吧。”   李女士惊惧地点了点头,忙不迭地走进了卫生间里。   “江警官。”老九没有再往前靠,像是才注意到江迟景脖子上的痕迹,戏谑道,“看样子您最近性生活挺丰富啊?我可真是羡慕。”   江迟景略微偏了偏身子,但立马意识到这样也不能将脖子上的痕迹藏起来,索性直直地看着老九道:“赶紧回你的工位去。”   “前阵子还有护士小姐姐可以看,现在回到这和尚庙里,连我小老弟都没了精神。”   老九还在念叨,江迟景皱起眉头,冷声道:“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啧。”老九像是被坏了兴致,没劲地撇了撇嘴角,转过身去打算离开。   但就在这时,让江迟景始料未及的情况发生了。   卫生间四周的场地非常开阔,除了沉闷的空调响声以外,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而李女士应是进了离出口最近的那个隔间,以至于不大不小的动静从里面传来出来。   老九的眼神立马发生了改变,转眼间就从没劲变成了兴奋。他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双眼冒着光道:“江警官,我还没有上完呢。”   男人会因两种情况失控,一是酒精,二是色欲。   江迟景的心里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用手撑住老九的肩膀,厉声道:“给我退回去!”   “退?退什么退。”老九舔了舔下嘴唇,“这是我们监狱的厕所,凭什么给外人上?” 第31章 手铐   江迟景也是没想到老九竟然能变态成这样,听到别人上厕所的声音都能兴奋起来。   “我警告你,”江迟景提高音量,更加严厉地呵斥道,“今天有人参观,不想被关禁闭就少惹事!”   “惹事?我就看个女人也叫惹事?”老九嗤笑道,“监狱是女人该来的地方吗?自己要来,就怪不得别人看。”   是时李女士小心翼翼地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应是听到了两人的争吵,惊恐地贴在墙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怕。”江迟景转过头,对李女士道,“回棚里去,我会看着他。”   草莓种植棚就在二十来米开外,小跑着过去不出片刻就能到。   李女士点了点头,立马撒开脚丫跑了过去,与此同时,老九再也压抑不住,猛地往前冲:“跑什么跑,让大爷我摸摸!”   李女士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惊吓,发出了“啊啊啊”的尖叫。   不过江迟景并没有让老九上前一步,他抓住老九没有受伤的那条胳膊,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老九的后背“咚”地砸到地上,他骂了一句脏话,作势就要爬起来反击,但江迟景立马用膝盖将他压在地上,一边将他翻了个身,一边从腰上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副银色的手铐。   那个小包里装着手铐、手电、绳子等物品,以往江迟景都是直接用警棍打人,还从来没有用过里面的手铐。不过今天情况特殊,老九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他制止,他自然不好再使用警棍。   但话虽如此,江迟景还是不顾老九的伤手,把他两只手给铐到了一起。   “操!老子的手腕才刚骨折!”   “那真是对不起了。”   江迟景抓住老九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由于老九手腕有伤,被铐上之后不敢挣扎,算是老实了下来。   江迟景用对讲机通知漆厂的领班过来领人,而当他放下对讲机时,他发现不远处的草莓种植棚门口聚集了不少人,除了看热闹的参观团以外,还有直直地看着他的郑明弈。   “你他妈一守图书室的有什么了不起?”   “老子没受伤的话分分钟弄死你!”   老九骂骂咧咧地瞪着江迟景,那样子仿佛恨不得把江迟景狠狠揍一顿。但他骂着骂着,声音突然小了下来,还往后退了几步。   江迟景起先有些莫名其妙,但顺着老九的目光看过去,立马明白了是为什么。只见郑明弈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双手十指交握活动着手腕,一副典型的准备揍人的模样。   “妈的,你看我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九应是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点怂,又强行拿出气势,挺起胸膛走到了郑明弈面前。   郑明弈顺势揪住老九的衣领,沉声问:“怎么,另一只手也想废掉是吗?”   老九顶上去道:“你有种试试?”   江迟景也不知郑明弈为何非要来凑这个热闹,他上前将郑明弈拦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没你的事,种你的草莓去。”   郑明弈扫了眼江迟景的脖子,一本正经道:“我草莓已经种完了。”   正常情况下,本就是草莓工人的郑明弈同志说他种完了草莓,不应该引起任何人的遐想。但结合他的眼神和江迟景脖子上的痕迹,这事一下就变得不再那么单纯。   “行啊。”老九就在两人面前,理所当然地听出了郑明弈的双关,“你们俩果然有一腿,在哪儿搞的,娱乐室?”   江迟景简直头疼,他刚才就不该嘲讽郑明弈不会种草莓,结果到头来搞得他自己没脸见人。   而且老九肯定会把这事传出去,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连典狱长都会误会他和郑明弈真有什么。   这时,漆厂领班的人来到了这边,江迟景按着老九的胳膊,把他押了过去,烦躁地说道:“赶紧滚。”   “行,我记着了,江警官。”老九仰起下巴,挑衅地看着江迟景,“你给我等着。”   江迟景从来不怕囚犯的威胁,压根没把这句话当回事,但郑明弈却跟过来问:“要我帮忙吗?”   江迟景一脸莫名其妙:“你帮什么忙?”   郑明弈道:“我也可以罩着你。”   好吧,这人还真拿自己当大哥了,在监狱里玩古惑仔这一套。   “我说,郑明弈。”江迟景用食指戳了戳郑明弈的胸口,“你能不能有点自觉,你现在在坐牢。”   郑明弈垂下眼眸,看着江迟景戳在他胸前的手指,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的手铐会收回来吗?”   “另外去拿一副就是了。”下意识地回答完,江迟景才觉得不对劲,“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郑明弈淡淡道,“以备不时之需。”   等脖子上的痕迹消下去之后再来上班,结果老九要整他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行政科狱警的耳朵里,别人见他要休假,还以为是为了躲老九。   江迟景当然不会把老九当回事,随便解释了几句,该休假还是休假。   只是到了休假结束的周一早上,江迟景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上仍旧留着淡淡的粉红印记。   原本连休三天,已经没怎么想郑明弈的事,但现在看着自己的脖子,江迟景又变得烦躁起来。   也不知这三天过去,他和郑明弈的故事传出了几个版本。   好在江迟景做了万全的准备,他拿出周末去化妆品连锁店买的粉底液,0four手法笨拙地把粉底涂在了自己脖子上。   然而涂上之后,江迟景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个店员说这是店里最白的色号,跟他肤色相符,而江迟景也没好意思试用,直接付了钱就赶紧走人,但现在真正涂上之后,他才发现他的脖子还是白了一个度。   难道是用法不对?   江迟景从来没用过这东西,也不知该怎么弄,加了点乳液试试,还是不对劲。他又突发奇想地加了点牙膏,结果更加不对劲,最后他还是随便抹了抹,就这么出了门。   收发室的老王和更衣室里的同事都没发觉江迟景的脖子有什么问题,但他的伪装还是没能躲过某个罪魁祸首的双眼。   “看屏幕。”江迟景皱起眉头,用左手食指敲了敲桌面,提醒老是盯着他看的郑明弈,“你就不怕我乱念?”   “你乱念我也看不出来。”郑明弈手肘撑在桌面上,用手托着下巴,眼神直直地看着江迟景的脖子,“江警官,你的脖子上沾了脏东西。”   “那不是脏东西。”江迟景不想聊这个话题,重新看向屏幕道,“这周电子制造——”   消息还没念完,郑明弈突然抬起手,用手扶着江迟景的后颈,然后用拇指……擦掉了江迟景脖子上的粉底。   江迟景之前没有经历过,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郑明弈这种行为其实就像那种人,好奇地问你的眉毛是画的还是纹的,然后理所当然地伸手擦了擦,把你精心花了半天的眉毛给擦掉了半截。   “还是这样比较自然。”郑明弈点了点头。   江迟景深吸了一口气,说来也奇怪,他和郑明弈相处久了,对这种行为竟然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他安慰自己老生气对身体不好,表情淡淡地推开郑明弈的胳膊,道:“不要影响我读消息。”   郑明弈仍旧看着江迟景,像是要把这三天的份都给看回来。江迟景最终还是没能沉住气,松开鼠标,靠在椅背上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我在听。”郑明弈道,“不信你考我。”   江迟景一挑眉:“要是你答不上来?”   “那你可以惩罚我。”   听到这两个字,江迟景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了他把郑明弈铐在椅子上的画面。   如果他真有机会铐住郑明弈,那他一定要拿小皮鞭,把郑明弈……   等等,又想远了。   江迟景赶紧拉回思绪,动了动喉结,佯装无事道:“今天离岸人民币的汇率是?”   郑明弈报出了一连串数字,老实说,其实江迟景念完之后已经不记得了。   他又问:“今天哪个行业有重大变动?”   郑明弈道:“制造业。”   好吧,看来是惩罚不上了。   江迟景将双手抄在胸前,问道:“你到底怎么做到一心二用的?”   郑明弈道:“就跟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一样,顺其自然就行。”   江迟景无语地抽了抽嘴角,这是顺其自然就能办到的事?不过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郑明弈的小秘密还在他手里,他干嘛要让这人在这里秀优越?   “话说,”江迟景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坏主意,缓缓开口道,“这几天我在家里认真学习炒股,在论坛上认识了一个朋友。”   “朋友?”郑明弈问。   “没错,叫做go,好像很厉害。”江迟景说到这里顿了顿,“他跟我聊了很多,让我多关注冷门版块,可以在低位建仓。”   江迟景接连说出了好几个专业名词,倒不是他提前做好了准备,而是和郑明弈这位炒股大神混了这么久,再怎么也积累了一定的金融知识,所以他说得极其自然,就跟真的一样。   “……go?”郑明弈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江迟景从未见过的迷惑,“你在网上认识的朋友是go?”   “怎么,你也认识?”江迟景道,“我看他发的帖子很专业的样子,就私信了他,他很快回复了我。”   说完这句,江迟景简直想给自己颁发一座奥斯卡,他从来不知道他的演技能这么好,唬起人来一点不带心虚,连他自己都快要信以为真。   “go回复了你?”郑明弈的表情更加迷惑,但还是努力维持着表面的不动声色。   江迟景心里的小人早已笑得不行,但他仍旧用闲聊的语气道:“他人挺好,我问什么,他都会回答。”   “你确认跟你聊天的人是go?”郑明弈问。   江迟景相信郑明弈还想补充一句:你确定不是盗号的人?   “不然呢?头像就是他。”江迟景反应迅速地逮住郑明弈露出的小尾巴,道,“听你这问法,你果然会上这个论坛。”   之前江迟景问了郑明弈半天,他总是岔开话题,然而这次江迟景挖的这个坑,他已经没法再躲过去。 第32章 玩火   “会上。”郑明弈显然不习惯被逼问出自己想隐藏的事,嘴角的弧度有些不自然,多的也不愿意说,只是简单地吐出了两个字。   “那你的id是什么?”江迟景眨眨眼,“我们可以加好友。”   郑明弈没有回答,抿了抿嘴唇,半晌后才憋出一句:“我在坐牢,加好友也没用。”   听到这话,江迟景心里的小人简直笑得满地找牙,你还知道你在坐牢?   他的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不过很快收敛,继续装模作样地问道:“那你跟go神谁厉害?我觉得跟他学炒股也不错。”   “你已经有我了为什么还要跟别人学?”郑明弈皱起眉头,“那个go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江迟景看到郑明弈被他逼得精分,一下子觉得之前被逗弄的抓狂、被种草莓的烦躁,全都找了回来。他转过头去看了下窗外,压下嘴角的笑意,又看向郑明弈问:“但我觉得他说的东西很专业。”   郑明弈明显变得有些急躁,皱眉道:“你不要再跟他聊天。”   江迟景悠悠道:“为什么?”   “因为,”郑明弈顿了顿,显然是现编了一个理由,“以你的炒股知识储备,还没法分辨对方的水平。”   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江迟景懒洋洋地“哦”了一声,又道:“那我怎么相信你就水平不错?”   “我……”郑明弈还是第一次被江迟景噎得无话可说。   江迟景再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笑道:“你今天有点不对劲,郑明弈。”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今天怎么这么弱?   说这话的时候,江迟景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运筹帷幄,还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毕竟被郑明弈这逻辑怪碾压了好几次,他难得找回一次场子。   但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场跟以往大不相同,郑明弈警觉地收起了脸上的烦躁,像是才意识到这个对话打从一开始就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会去找go聊天?”   “不可以吗?”江迟景知道郑明弈已经开始反击,但他有着天衣无缝的理由,“论坛里他很出名,想要找他请教的人很多吧。”   “那你现在打开论坛,”郑明弈扬了扬下巴,指着电脑显示屏,“让我看看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突如其来的强攻让江迟景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脑海中闪过三个字:大意了。   他怎么就没想到郑明弈可以立马验证他的谎话呢?   “如果他说的观点没有问题,”郑明弈又道,“那你跟着他学也可以。”   江迟景有些后悔,他这时候才意识到,他给郑明弈挖的坑,实际上也坑到了自己。这简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   郑明弈起先应是乱了阵脚,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等他冷静下来之后,智商立马恢复了正常水平。   而智商正常的郑明弈,江迟景根本打不过。   “为什么要给你看私聊?”江迟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有我对go神的表白。”   “表白?”郑明弈挑了挑眉,微眯起双眼,“怎么表白,给我说说。”   “那怎么行。”江迟景道,“跟你又没关系。”   “我怕你被骗。”郑明弈说着自顾自地拿过鼠标,打开了论坛的登录页面,“登你的号,我看看你都说了什么。”   郑明弈那样子显然是不想给江迟景拒绝的机会,铁了心要看江迟景那莫须有的“表白”。   “不登。”江迟景被逼急了,皱眉道,“要登你先登,凭什么要我掉马。”   郑明弈放在鼠标上的手指略微往上抬了抬,不难看出他有一瞬间的冲动,真的想登录自己的账号。   但他的手指很快放下,打量着江迟景道:“那算了。”   江迟景暗中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他没有猜错,郑明弈不愿意主动暴露他在论坛里的马甲。   或许是为了保持神秘,又或许是为了其他目的,总之他不想把网络上的自己暴露在他人面前。其实江迟景也会有这样的意识,把网络和现实分开,要是在现实中说出自己的网名,会莫名有种羞耻的感觉。   危机勉强度过,江迟景正在心里反省以后少玩火,但就在这时,图书室的门口突然伸了个脑袋进来,对江迟景道:“偶像,我刚打扫完三楼办公室,这里需要我打扫吗?”   于光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挑两人正聊到go的时候来。郑明弈似乎对“偶像”这两个字非常敏感,他看了看于光,接着又看向江迟景道:“偶像?”   仅仅是一个称呼,应该不至于暴露什么,但郑明弈的眼神犹如猎鹰一般犀利,让江迟景仿佛又回到了黑衣人袭击郑明弈的那天晚上。   江迟景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如芒在背是这种感觉,他朝于光挥了挥手,说了句“不用”,但这时郑明弈突然叫住于光道:“你是因为什么入狱?”   江迟景连忙道:“他就是小打小闹……”   “我是正义的黑客。”于光堂堂正正的声音压过了江迟景心虚的声音。   “黑、客。”郑明弈一字一词地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于光。”回答完之后,于光这才警惕地皱起眉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迟景简直想扶额,他难道不应该先问对方的目的,再报出自己的大名吗?   “于光……阿光。”郑明弈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接着突然笑了一声,兴致盎然地看着江迟景道,“江警官,游戏可不是这么玩的。”   都说祸从口出,如果刚才他只是点到即止地提两句go,相信本就心虚的郑明弈应该也不会提出要看他的聊天记录。   结果现在倒好,他玩着玩着,把自己玩了进去。   反观郑明弈,无论是聊到香水还是居住地,他的逗弄都是适可而止,稍微露出一点尾巴,就立马收起来,让江迟景根本没法逮住。   现在江迟景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但郑明弈只是说了一句“游戏不是这么玩的”,之后就不再聊这事,也不点破,跟往常一样到点就离开了图书室。   所以到底是怎么玩的?   话只说一半最让人着急,郑明弈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江迟景记得于光曾经说过,go会回他的私信,这说明两人在网络上早就有过联系。   他很想问郑明弈,是不是于光的网名就是阿光,是不是于光对go说过自己是黑客,是不是于光对go的称呼就是偶像。   如果是这样,那郑明弈能认出于光这个小迷弟来也不奇怪。   再结合于光叫江迟景“偶像”、郑明弈在江迟景这里使用电脑登录过论坛……   这么多线索加在一起,要是郑明弈还识不破江迟景这个“伪偶像”,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亏得江迟景刚才还假装郑明弈被盗了号,结果没一会儿功夫,他就被郑明弈发现这“盗号”的人就是他。   好吧,或许除了心态以外,能力上也稍微有点差距。   于光拿着拖把在图书室里从左跑到右,嘴上“嘿咻嘿咻”地发出干活时的声音。   本来江迟景也没想让于光来做卫生,但谁让这臭小子来得不是时候,让他把他手里唯一的筹码都给玩脱了。   “偶像,你看我这地拖得干净吗?”毫不知情的于光站直身子,双手杵着拖把,一脸求表扬地看着江迟景。   “不错。”江迟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又看向窗外的方向,琢磨着怎么把这一局给圆回来。   “我说偶像,”于光拿着拖把来到办公桌面前,“你跟郑明弈真是那种关系吗?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江迟景三天没来狱里,正好奇他和郑明弈的故事到底传成了怎样的版本。他一边拿起水杯喝水,一边问于光道:“什么关系?”   “听说他把你吸得很舒服。”   “噗——”   水刚喝进去,江迟景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郑明弈确实吸了他,但那是脖子,怎么传出去就变成了这样?   “他们还说郑明弈每天下午多休息的那段时间,就是为了伺候你,你们不仅在娱乐室里干,还在图书室里干,怪不得你都不让我进工作区去,原来那是你们挥洒汗水的地方。”于光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似的。   “停停停。”江迟景皱着眉头打断于光,“你才多大,什么干不干的。”   “那你们真的干了吗?”于光一脸纠结地问,“我知道有的人三次元跟二次元完全不一样,但是偶像你怎么能这样呢?郑明弈他坑了老百姓那么多钱,他是我们论坛的敌人啊。”   “他不是敌人。”江迟景不好多说,放下杯子道,“他的案子还有余地。”   “什么什么?”于光立马竖起耳朵,倾身向前,趴在办公桌上问,“郑明弈是冤枉的吗?”   于光不愧是阴谋论爱好者,江迟景不过只透露出一点信息,他就立马推导出了结果,还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毕竟对于阴谋论爱好者来说,不为人知的隐情反而比官方消息更有可信度。   “反正他不是敌人。”江迟景道,“你不用对他那么大敌意。”   何止不是你敌人,那才是你偶像。   这句话江迟景没有说出口。   “我明白了,我听偶像的。”于光郑重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跟他乱搞,我代表广大论坛网友,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江迟景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不要听信谣言,我跟他没有乱搞。”   “是我说的不对,你们不是乱搞。”于光严肃道,“是两名成年男性之间的身体互动。”   江迟景压抑住翻白眼的冲动,懒得再跟于光聊这个问题,道:“打扫完了吗?打扫完可以走了。”   于光嘿嘿一笑:“我再跟偶像多待一会儿。”   看着于光的眼神,江迟景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眼神似曾相识,明明是之前于光看洛海的眼神。   “你不去找你的洛医生了吗?”   “不用,洛医生那里不需要我打扫。”   江迟景隐约觉得这倾向有点危险,以前于光巴不得整天都溺在医务室里,这会儿怎么突然把目标转移到了图书室?   要是洛海知道这事……   江迟景刚想到这里,图书室的门口就出现了一个穿白大褂的人。   洛海应是来找江迟景闲聊,没想到见到于光拿着个拖把站在这里。他诧异地看着于光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打扫卫生。”于光道。   说这话时,于光的双手紧张地握着拖把,说明他还是不像他表现得那样,不在意洛海的看法。   “你来这里打扫卫生?”洛海挑起一侧眉峰,“那医务室呢?”   “医务室……”于光底气不足道,“医务室洛医生自己打扫不就好了吗。”   洛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看向江迟景问:“你给他下了什么蛊?”   江迟景也是头疼,他可没有破坏前任感情的意思。但还未等他开口,于光就替他说话道:“江警官没有给我下蛊,是我主动要来给他打扫。”   “你赶紧把他领走吧。”江迟景对洛海道,“带回去好好做下思想工作。”   “那必须。”洛海对于光招了招手,“给我过来。”   于光没动,看向江迟景,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第33章 糟糕   洛海又加重语气道:“过来!”   于光这才磨磨蹭蹭地离开,一步三回头地看看江迟景。   糟糕。   江迟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这伪偶像到底坚持不了多久,于光很快就会发现他跟网上的go不太一样。   而如果于光知道郑明弈才是go的话……   虽然江迟景很不想承认,但郑明弈的外表和脑子都是万里挑“1”的好,再加上go神自带偶像光环,到时候于光岂不是会被郑明弈迷得不要不要的?   江迟景不禁陷入了沉思,为了洛海这位大兄弟着想,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打一下预防针才行。   这天下午,郑明弈惯例来到了图书室,但跟往常不同的是,今天图书室里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其他囚犯。   偌大的图书室里空荡荡的,任谁看都会觉得有些反常。   “今天囚犯有活动吗?”江迟景问。   “没听说。”   郑明弈还是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三五米的距离。   平常图书室里没有其他人时,郑明弈都会坐在江迟景旁边,现在两人隔着这么远说话,江迟景还有些不习惯。   “问你个事。”江迟景道。   “跟围棋相关吗?”郑明弈道。   对话中突然冒出个围棋,江迟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围棋就等于go,郑明弈这是变着法地在提论坛的事。   这果然很像郑明弈玩游戏的作风,什么事都要绕着弯来,就看你能不能立马反应过来。   要是没能反应过来,可能又会被嘲讽笨得可爱。   “不相关。”江迟景道,“我是想问你喜欢比你年纪小的吗?”   这样的问题或许配上含情脉脉的画风比较合适,但江迟景的语气很淡定,就像在做心理测试一样,无论郑明弈回答什么,都不会影响他的情绪。   郑明弈歪着脑袋思考了一瞬,反问道:“你不是跟我一样大吗?”   江迟景顿时觉得有些奇怪,郑明弈怎么会知道他的年纪?不过转念一想,随便找个狱警问一问就能知道的事,倒也不至于大惊小怪。   “我没有在说我。”江迟景道,“我是说你的小迷弟,他刚满十九岁没多久。”   “你是说阿光?”郑明弈好笑地问,“那不是你的小迷弟吗?”   郑明弈的游戏玩法之二——揣着明白装糊涂。   江迟景悠悠道:“那行,我这就去告诉他,谁才是他真正的偶像。”   这一招果然管用,郑明弈很快收敛起玩笑的表情,换上正常的语气问:“他怎么了?”   “他对你非常狂热。”江迟景顿了顿,“不过准确来说,是对你的马甲。”   “你是说他对你——”   郑明弈的话还未说完,图书室的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江迟景应声看去,只见七八个身形高大的囚犯从外面走了进来,都是平时不会来图书室的面孔。   这些人进入图书室后,随意地踢着桌椅,大咧咧地在前几排坐下,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江迟景。   直到最后一个人走进图书室里,江迟景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老九。   他应是对外放了话,不要其他囚犯来图书室,然后自己带领着手下浩浩荡荡地闯进来,到江迟景的地盘来撒野。   “中午好,江警官。”老九用脚勾过来一张椅子,在办公桌的对面坐下,椅子腿在地上划过,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你有事吗?”江迟景冷声道。   “还能有什么事,来这里学习呗。”老九转动脑袋,一副新奇的样子四处看了看,接着对着郑明弈道,“哟,你的马子也在。”   江迟景也是没想到,草莓的事竟然让郑明弈坐实了是他马子。   这也真是有够奇葩,不知道这位大猛1会不会觉得委屈。   江迟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郑明弈,只见郑明弈突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老九面前。   老九的表情明显僵住,上半身往郑明弈的反方向靠了靠,一脸警惕地问道:“干嘛?”   “好狗不挡路。”郑明弈垂下眼眸,俯视着老九道。   老实说,郑明弈垂眼看人的样子有点可怕。   因为江迟景知道,郑明弈只有在认真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眼神,就像上次他问是否可以撕掉江迟景的制服时,眼神也是这样晦涩不明,说明他的脑子里真有这样疯狂的想法。   但是老九显然没有接收到这一危险讯号,他用手指着四周道:“这图书室这么宽,你他妈非要从我面前——”   老九的话被“滋啦”一声打断,是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的响声,接着老九重心不稳,晃了晃身子,又伴随着“哐当”一声,摔到了地上。   郑明弈直接把老九坐着的椅子蹬到了一米开外,而老九因为惯性没能止住势头,连带着椅子一起倒了下去。   老九的小弟们立马站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瞪着郑明弈,图书室里又发出了不小的响动。   郑明弈旁若无人地从老九身上跨过,走进工作区内,在江迟景身边坐下,然后淡然地扫视了一圈对面站着那些人。   他那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在说:要动他,先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江迟景侧过脑袋看着近在咫尺的郑明弈,第一次发现郑明弈的侧脸也是好看到天理不容。   虽然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有点不合适,但江迟景的心里不由得冒出了一个念头。   妈的,郑明弈这狗男人怎么会这么帅。   这种时候就得看这些小弟是把兄弟义气看得更重,还是把自己的利益看得更重。   当然,也得看看老九这人有没有良心,会不会拿兄弟的前途来满足他的一己私欲。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江迟景推测大概率是不会。   他和老九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犯不上为了这点小事就把这么多人的前途都搭进去。老九能在许胜那派坐到二把手的位置,也不完全是因为敢拼,多少还是有点脑子。   对弈这事无非就是琢磨敌人的心思,江迟景猜测老九的目的不是闹事,但他还是拿起了对讲机进行威慑。   因为对弈也会发生突发情况,万一老九突然想不开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那对讲机至少能给他打一针镇定剂。   事实证明江迟景的推测没错,老九被小弟扶起来后,用手拦住身旁气势汹汹的小弟,道:“没事,坐回去。”   江迟景也随之把对讲机立在办公桌面上,仿佛是一块警示牌,警告老九闹事会有怎样的后果。   然而江迟景分析到了老九不会闹事,却还是没能分析出老九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他以为老九带一伙人过来,就是来留下几句挑衅的话,给自己找回面子后扬长而去,但实际上,老九甚至连挑衅的话都没说,就这么跟一群小弟坐在一起,一动不动地盯着江迟景。   同时被一群人盯着,是极其毛骨悚然的一件事,更别说这些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就像一个个木偶,死气沉沉地看着你。   这之中只有老九的脸上有着看好戏的表情,显然是在期待江迟景会有怎样的反应。   “要戳瞎他们吗?”郑明弈偏过脑袋来问。   戳瞎当然不可能,但郑明弈会这么问,可见他也是被看得有些烦躁。   “没事。”江迟景道,“等他们看。”   话虽如此,但其实江迟景比郑明弈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囚犯都没有喧闹,江迟景没有理由赶他们走。要说他们来图书室没有看书,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他们完全可以去书架上随便拿一本书就是。   “我不喜欢他们盯着你看。”郑明弈面无表情地转过视线跟对面的木偶们对视,冷冰冰的语气能听出他是真的很不高兴。   江迟景转过脑袋,瞥了郑明弈一眼。   不得不承认,在被一群人针对的时候,有人陪在你的身边,为你挺身而出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突然就没那么烦躁了,抬起手搭在郑明弈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不碍事,美好的东西就是要让大家欣赏。”   “美好的东西?”郑明弈转过头来看向江迟景,表情中带着一丝不解。   “我是说我的盛世美颜。”江迟景说完自顾自地笑了笑,把手从郑明弈的手背上收了回来。   他原以为这次这个笑话至少可以打上90分,结果旁边的人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正好对上了郑明弈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   “干嘛,不好笑吗?”江迟景问。   “没。”郑明弈看着江迟景道,“你是盛世美颜,那我呢?”   江迟景没想到郑明弈还会接下去,他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番,道:“你也就差一点点吧。”   “差在哪里?”郑明弈挑起眉尾,较真地问。   “嗯——”江迟景用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起郑明弈来。   老实说,江迟景觉得郑明弈的长相一点也不差,只不过跟他是不同的风格。如果说他是邻家大哥哥那样的无害清秀型,那郑明弈就是上门维修的性感水管工,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跟他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等等,不对,不是这样,他才没有。   思绪又飘向了奇奇怪怪的方向,江迟景为了避开这个危险答案,不得不心虚地挑了另外的回答:“你穿西装的样子更好看。”   然而这话一说出口,江迟景就觉得不太对劲。   跟性感水管工相比,穿西装的社会精英的确安全不少。但他一开始并没有想夸郑明弈,只是为了把危险的答案折中一下,结果就变成了这样直白的夸奖。   ——哪里差?   ——穿西装更好看。   等于是说并没有哪里差,只要穿上西装那就是完美。   “西装吗?”郑明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囚服,接着又重新看向江迟景道,“以后穿给你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私底下穿给你看。”   听到这话,江迟景的心里立马冒出了一个念头,西装为什么要私底下穿?   西装当然是正式场合穿,如果是私底下穿给某人看,以江迟景那被黄色废料充斥的大脑来分析,那只能有一个用处——拿来脱。   脱得身上只剩下领带,揪住领带把人拉过来…… 第34章 犯规   打住。   这句话简直太过犯规,不过是“私底下”加“西装”两个词,就让江迟景脑补了一出职场大戏。   江迟景不禁觉得有点奇怪,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以前也不是没接触过长得帅的人,但从不来会让他遐想连篇。   看样子果然还是跟偷窥脱不了关系。   萍水相逢的人再怎么也会让人有距离感,但每日每夜的偷窥对象却不会有这样的束缚,反而能让人尽情地发挥想象。   “你爱穿不穿。”江迟景不自然地收回视线,“我又不看。”   郑明弈轻声笑了笑,问:“你真不想看?”   江迟景坚定道:“不看。”   郑明弈又问:“那穿围裙呢?”   “围裙?”江迟景心头一动,总觉得郑明弈似乎意有所指,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你经常在家里穿围裙吗?”   “也不算经常吧。”郑明弈道,“平时加班晚,只有周末有时间自己做饭。”顿了顿,他又问,“你见过我穿围裙的样子吗?”   江迟景当然见过,郑明弈裸着上身穿围裙的模样,至少可以排在他的偷窥最爱TOP3。他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花了多大的毅力,才忍下了偷拍的冲动。   “没见过。”江迟景淡淡道,“不感兴趣。”   两人之间你来我往地聊天,仿佛工作区是与世隔绝的独立天地,无论老九跟他的小弟在外面怎样作妖,都不会影响到两人的心情。   但老九显然不会让江迟景这么舒服,他浩浩荡荡地带一批人过来,要是没能找回面子,那跟颜面扫地没有什么区别。   没过一会儿,图书室里响起了令人不适的响动,有椅子承受不住重量发出的“咯吱”声,还有椅背和桌子碰撞发出的“笃笃”声。   江迟景应声看去,只见对面那些人有的在抖腿,有的翘着椅子晃来晃去,没有一个人坐姿规矩。他吸了一口气,正要出声呵斥,但那些人立马停了下来,就像是知道江迟景要说什么一般。   然而当江迟景收回视线后,对面又响起了令人烦躁的响动。   很显然,这些人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江迟景不自在。饶是江迟景心态再好,有人在他的地盘里这么嚣张,他也很难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面无表情地和老九对视了一阵,决定还是先让巡警队的人过来。但就在他拿起对讲机时,图书室的门口突然跑进来个冒冒失失的人。   “偶像,不好了,我听说——”   于光的后半句话被憋回了嘴里,因为他看到了图书室里坐着的人。他贴着墙走到工作区边上,压低声音对江迟景道:“我听说老九要带兄弟过来整你。”   这个消息还真够及时。   “这里没你的事。”江迟景道,“赶紧出去。”   “那不行,我要来帮你。”于光说着四下看了看,接着朝座位区的方向走去。   江迟景见状顿时心生诧异,难不成于光这是要去帮他干架?   结果只见于光客客气气地对挡着路的人说道:“麻烦你让一下。”   那人上下看了于光两眼,应是不知道这小弱鸡到底要干啥,把挡着通道的腿给收了回来。   于光去后排拿了一张椅子,又笨手笨脚地穿过“敌区”,把椅子放到了工作区旁边。   由于江迟景坐在里面,郑明弈跟于光离得更近。于光目不斜视地越过郑明弈,一脸严肃地看向江迟景道:“偶像,我永远支持你。”   “喂。”郑明弈抬起手晃了晃,切断了于光热烈的视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不需要你掺和。”   “凭什么?”于光不爽地看着郑明弈道,“你知道我和江警官是什么关系吗?你只不过是抢占了先机,你现在坐着的这个位置,以后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怎么,”郑明弈一副好笑的表情问,“你还想抢我的位置?”   “那当然,我要守护我的江警官。”   “你的,江警官?”   “难不成还是你的?”   江迟景头疼地看向窗外,强行忍住心里想要揉眉心的冲动。   这两人到底在干吗啊?   郑明弈也是够闲,明明知道于光崇拜的是他自己的马甲,而不是他江迟景,就这也能跟于光较上劲。   而于光更是分不清场合,江迟景都还没想好该怎么解决老九,现在对面那么多人坐在那儿看戏,根本不是掰扯这个问题的时候。   “江警官。”于光的声音拉回了江迟景的视线,“你说说,我跟他谁更重要?”   于光的眼神里带着一股笃定,仿佛在说他和偶像识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比不过一个外人。   但江迟景真的很想说,小伙子你认错人了。   而且……   哥哥真的不喜欢吃嫩草啊。 第35章 善茬   最后江迟景还是叫来了巡警队,但即便这样,巡警队的人也没法拿老九怎样。   有警官对老九说不看书就离开,结果人家立马去书架上拿了一本书过来,那位警官也不好再说他什么。   巡警队的人在图书室里守了十来分钟,老九的人也不闹事,就跟磨洋工似的随便翻着书,最后巡警队的队长只能跟江迟景招呼了一声,带着队伍离开了图书室。   等巡警队的人一走,老九的人又开始晃椅子,晃得江迟景简直火大。   勉强挨到两点,老九的人终于离开,但到了周二,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老九又带人来到图书室,给江迟景找不痛快。   “真的不能揍人吗?”   郑明弈像是已经忍到了极限,如果不是江迟景告诫过他不能使用暴力解决问题,恐怕他已经跟之前一样,逮着老九往死里揍。   老实说,以江迟景的脾气,他也很想揍老九,但他没有正当理由。他身为一名狱警,不可能因为囚犯让他不爽,他就动手打人。   而老九应该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来到江迟景的地盘挑衅。   “不能。”江迟景道,“看他们还能看多久。”   江迟景知道老九在等他低头,只要他上前询问“你们什么时候走”,这就会成为他示弱的信号。而老九在掌握主动权的情况下,当然不会轻易接受,他很可能会回一句“你求我我们就走”。   所以无论怎样,江迟景都不可能做出低头的举动。   时间转眼来到周三,这天江迟景需要送的信件有点多。   有囚犯的女儿考上了大学,有囚犯的妻子写来了诀别信……其实来来回回收信和寄信的囚犯就固定那么几十个人,而其中有一个只寄信、从来都收不到回信的囚犯,江迟景决定今天去找他好好聊一聊。   “谢谢,麻烦你了,江警官。”   1号监舍楼的牢房内,许胜从里面递出来一封信件,跟往常一样向江迟景道谢。   平时江迟景拿过信后就会离开,不会跟许胜多说一句话,因为他不想公主又来找他麻烦。   但今天不一样,江迟景从许胜手里接过信后瞥了一眼,果然和之前是一样的地址。他拿在手里掂了掂,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次的信可能要很久才能寄到了。”   “很久?”许胜已经走回了牢房中间,听到江迟景的话又返回到窗边,“为什么?”   “为什么。”江迟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看着手里的信件,问,“你还不知道老九做的好事吗?”   江迟景没有直接点明,但他的意思不难理解,既然老九要给他找不痛快,那他就在老九的大哥许胜身上找回来。   许胜的确不好惹,虽然江迟景不会主动惹事,但要真遇上事,他也绝对不怕事。   他每天要检查囚犯的信件内容,所以知道许多囚犯的隐私,包括许胜。   “老九的事,只要不太过分,我都不会管。”许胜道。   和欺压其他囚犯相比,带一堆人去图书室乘凉,的确算不上太过分的事。想当初老九被郑明弈揍成那样,许胜都没有插手,江迟景也知道这样的事许胜同样不会插手。   “那你的信我也不管了。”江迟景抬起视线,面无表情地看着许胜道。   “江警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许胜直视着江迟景的双眼,“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错了,许胜。”江迟景心平气和地说道,“对于你们这样的人,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要以为我是个善茬。”   许胜一言不发地看着江迟景,显然是在心里衡量利弊。好半晌后,他呼出一口气,松口道:“那好吧,我找老九谈一谈。”   得到想要的回答,江迟景不再多言,带上手中的信件离开了监舍楼。   到了下午,老九果然不再来图书室。   其他囚犯应是还不知道消息,仍旧不敢来这里看书,因此过了十二点之后,只有郑明弈一人来到了图书室里。   至于跟着来凑热闹的于光,江迟景早已给洛海打了招呼,让他管着这小孩儿,所以这会儿也不见于光的身影。   “今天你坐外面。”江迟景看着走过来的郑明弈,扬了扬下巴,指着对面的座位区道。   郑明弈闻言停下了打开工作区的手。   “老九不会过来。”江迟景解释道。   “为什么?”郑明弈继续打开工作区,在江迟景身边坐了下来。   说了让这人去外面,结果还是坐了进来,江迟景突然发现郑明弈的听话,应该叫做薛定谔的听话。   “我找了许胜。”江迟景道,“他答应帮我解决老九。”   “许胜?”郑明弈面露一丝诧异,“我找了典狱长,你确定是许胜帮的忙?”   这次轮到江迟景感到诧异:“你去找了典狱长?”   “嗯。”郑明弈道,“你说不能使用暴力,那我只能想其他办法。”   “那典狱长怎么表示?”江迟景问。   “说会加重他们的工作。”郑明弈道。   这种方式等于是给老九那些人穿小鞋,等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发现自己被集体针对,然后想到问题出在江迟景这里。   也就是说,他们来图书室挑衅,以为是自己占了上风,但实际上却增加了自己的工作。稍微有脑子的人都会意识到,他们这种举动非常傻×。   洋洋得意,却暗中被整,这就叫做得不偿失。   对于江迟景来说,他可能只是心情不爽,但对于老九那些人来说,他们是增加了实际负担。而有了这一结果,江迟景也不必再感到不爽,他反而可以抽离出来,以看戏的心态看老九等人给自己没事找事。   总之无论怎么看,最终都是江迟景赢下这场博弈。   “那就不是典狱长。”江迟景道,“不会见效这么快。”   只是小半天的时间增加了工作,还不足以让老九等人想到他们是被人穿了小鞋。   郑明弈显然也认同江迟景的说法,不再考虑典狱长这边的可能性,问江迟景道:“许胜为什么会帮你的忙?”   这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江迟景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挑了个最容易说明的切入点,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的工作需要检查囚犯的信件,许胜每周都会给一对老夫妇写信。”   “老夫妇?”郑明弈问,“他的父母吗?”   “不是。”江迟景道,“是他杀害的那个人的父母。”   郑明弈露出诧异的表情,显然是没想到许胜还有这样一面。   “信件的内容都是普通的日常,语气看上去他跟那对老夫妇很熟悉,但是老夫妇从来不会给他回信。我有点好奇他为什么这么执着,所以就去打听了他的案子。”   之前江迟景在法院工作,想要打听这种案子并不困难。   “他杀害的人叫做阿伟。”江迟景继续道,“是他的兄弟,也是一起连环虐杀案的嫌疑犯。”   “等等。”郑明弈打断江迟景,“你是说他杀的人是嫌疑犯?”   “没错。”江迟景道,“当时市里发生了好几起随机性虐杀案件,由于找不到规律和动机,警方一直没有头绪。后来又一名女性失踪,市里发动全部警力去寻找,就是在这时候,出了阿伟的命案,那名女性在一处废弃工厂被成功解救,自那之后,虐杀案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说警方一直没有头绪,”郑明弈思索着道,“那意思是在阿伟死后,警方才将他列为嫌疑人?”   “是的,一开始警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江迟景道,“后来在调查他时,发现他跟前几起案子有关联,但那时候人也死了,这就成了无解的悬案。”   “那许胜杀阿伟的动机……”郑明弈的想法应该跟江迟景一样。   “他说是金钱纷争,其他一概不肯说。”   “所以警方的结论是?”   “官方结论就是故意杀人。”江迟景顿了顿,“不过你猜警方私底下的结论是什么?”   “背后有隐情。”郑明弈道,“许胜不肯说杀人动机,是为了保全他兄弟的名声。”   “嗯,不管对方是不是杀人犯,多少还是有点兄弟情吧。”江迟景道,“但许胜什么都不肯说,所以具体怎么回事,也没有人能知道。”   郑明弈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像是在回忆他和许胜之间的短暂的交流。   之前郑明弈说过许胜揍他时没有用力,当时江迟景就觉得,许胜应该是个有分寸的人。   “那他为什么要帮你?”郑明弈看着江迟景问,“跟他讲道理吗?”   “没有。”江迟景摇了摇头,“我威胁他不给他送信,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件挺严重的事。”   “这种威胁对他管用?”郑明弈微微皱眉,显然是觉得不太能理解,“这不太像监狱大哥的作风。”   一开始江迟景也有过这种疑虑,但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可以威胁许胜试试。   “因为人性很复杂吧。”江迟景道,“如果我拿坏事威胁他,他不一定答应,但这次是老九来招惹我,我想他应该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所以反过来说,”郑明弈道,“他应该也知道你不会拿坏事去威胁他。”   “嗯。”江迟景道。   也正因为如此,他跟许胜之间的对话可以这么快就结束。   “厉害,江警官。”郑明弈从整件事中抽离出来,又换上了平时聊天的语气,“我应该做不到把人分析得这么透彻。”   虽然在拼智商的游戏上江迟景赢不了郑明弈,但在看人上面,他自认还算看得比较准。   “这样看的话,在你心里许胜似乎是一个好人。”郑明弈又道。   “好人还是坏人,没有唯一标准。”江迟景道,“不过我一直相信,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恶人。”   这个观点江迟景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因为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敞开心扉。但到了郑明弈这里,或许是觉得自己早就被扒得只剩下底裤,也无所谓隐藏不隐藏,所以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听你这么说,许胜的确挺复杂。”郑明弈垂下眼眸思索了一瞬,接着重新看向江迟景道,“那我决定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江迟景问。   “许胜打算越狱。” 第36章 机会   听到这话,江迟景愣了愣,第一反应是不太相信。   他笃定道:“不可能,许胜在狱里待了十多年,怎么可能会越狱?”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紧跟着问:“不对,你跟他又不熟,怎么会知道他要越狱?”   “我跟他的确不熟。”和江迟景骤然加快的语速不同,郑明弈仍旧不疾不徐地说道,“但最近他们那伙人很不对劲。”   “怎么说?”江迟景问。   “1号楼在翻新监舍,囚犯都转移去了2号监舍楼,这事你知道吗?”郑明弈问。   江迟景大概知道狱里有翻新监舍的计划,但具体什么时候实施却没有关注过。   “翻新监舍需要给许多地方重新刷漆。”郑明弈道,“这部分工作是由漆工组的人来负责。”   说起漆工,许胜一派的人里有许多人都在漆工厂干活,包括老九也是。   “刷漆跟越狱有什么关系?”江迟景忍不住问。   “说起来有点复杂。”郑明弈道,“漆工组的人被分成了两组,每天晚上轮着去1号监舍楼加班。虽然加班有加班工资,但我看他们大多都很抗拒晚上还要干活。   “不加班的人会跟其他人一起,在晚上八点之前解决个人卫生,但前几天我突然发现许胜连着好几天都没来洗浴室,我观察了一下,发现他竟然每天都在1号楼加班,晚上九点多才会回2号楼。”   “万一他是想多挣钱呢?”江迟景问。   “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也没太在意。”郑明弈道,“但是前两天我去草莓种植棚旁边的卫生间,正好碰上两个漆工厂的人从里面出来,我隐约听到了一句,‘要确保那一天老大在1号楼’。”   漆工厂和种植棚共用一个独立卫生间,这一点江迟景也是上周有人来参观时才知道。他问道:“哪一天?”   “我也想不到翻修监舍楼会有哪一天很特殊,一开始有想过可能是完成那一天。”郑明弈道,“但这也不用每天都去,而且完成翻修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江迟景想了想,道:“那说明‘那一天’是随机事件,许胜必须每天都在,才能刚好碰上。”   “没错。”郑明弈浅浅地笑了笑,像是没想到江迟景还能边听边分析,“我又想了下会有怎样的随机事件,但只是大概想了想,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前两天我发现老九不太对劲,才开始往越狱的方向想。”   “老九?”江迟景在跟着思考,但他不像郑明弈,大部分时间都在跟囚犯接触,也没看出来有哪里不对劲。   “他最近有点跳。”郑明弈道,“可能你不知道,他刚从医院回来的那阵子很老实,也不敢找我麻烦,但是最近他给我的感觉,就好像……”   顿了顿,郑明弈似乎是找不到好的比喻,道:“好像有皇位要继承一样。”   “你是说,他在确保狱里的地位?”江迟景道,“从而可以反推出许胜可能要离开。”   “没错,你没这种感觉吗?”郑明弈道。   “有一点。”江迟景道,“我不过是铐了他,就这么点小事,他也非要找回面子。”   “开始往这方面想之后,随机事件的范围就可以确定了,肯定是跟外面有联系。”郑明弈道,“正好昨天中午吃饭,我旁边坐了个跟许胜没关系的漆工组的人,我找他问了问,什么情况下会有外人进来。”   说到这里,郑明弈突然停了下来,就跟吊人胃口似的,江迟景不得不催促道:“什么情况?”   “原来翻修监舍用的油漆跟漆工厂那边用的不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供货商送来第二批油漆。”   “所以许胜是想混出去?这不太可能,除非送货的人……”顿了顿,江迟景又改口道,“不对,也有可能,许胜在外面有许多人脉。”   “而且最近1号监舍楼的看管很松,因为囚犯都去了2号楼,狱警的注意力都在那边。”   “但是车辆进出会有严格的检查,还会有警犬……”江迟景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油漆气味太重,会干扰警犬的嗅觉。”郑明弈道。   所有这些条件加起来,连江迟景都觉得,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但推理是基于已知信息,如果存在他们两人都不知道的情况,那结论可能并不是这样。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那许胜的动机呢?”江迟景还是想不明白,“我不觉得他会想越狱。”   “你可以直接问他。”郑明弈悠悠道。   聊到这里,江迟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郑明弈要告诉他这件事。   依照郑明弈的性子,一个连社区人员都懒得搭理的人,肯定不会去管别人的闲事。他推理归推理,但无论许胜越不越狱,他应该都不会放在心上。   而他在这时候告诉江迟景这事,显然是了解到许胜的为人,突然改变主意,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让江迟景去阻止他犯事。   越狱可不是一件小事,就算天时地利人和,许胜真的跑了出去,之后也很有可能被重新抓回来。原本以他现在的表现,说不定无期能减刑为有期,但如果真的越狱被抓,那他这辈子都不要再想出去。   郑明弈去上工之后,江迟景在图书室里坐了一阵。   他一向不喜欢管囚犯的闲事,但这次的情况非常特殊。身为一名狱警,得知囚犯想要越狱,他不可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在模棱两可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贸然往上报。   最后江迟景没有犹豫太久,顶着大太阳来到漆工厂找上了许胜。   “江警官?”   漆工厂门口,许胜停下脱手套的动作,满脸诧异地看着江迟景。   两人本就不熟,早上收发信时见面还好,现在江迟景直接来到工厂找许胜,说是破天荒也不为过。   “怎么,老九还在招惹你吗?”许胜继续脱下麻布手套。   江迟景看了看厂棚里的人,对许胜道:“跟我过来。”   许胜不再多问,跟着江迟景来到了厂棚边上的阴凉处。   江迟景一开始有想过委婉地套话,但转念一想,他和许胜压根不熟,完全找不到套话的切入点,于是干脆出其不意地问道:“为什么要越狱?”   许胜一瞬间凝起视线,表情中透出一股狠劲,但立马平复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江警官,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虽然嘴上否定,但刚才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许胜,这说明江迟景的这招出其不意发挥了作用。   “别装了,许胜。”江迟景将双手抄在胸前,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道,“我有我的消息来源,我知道你要越狱。”   许胜没有接话,两人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许胜先呼出一口气,松懈下来道:“所以你要去告发我吗,江警官?”   “为什么?”江迟景不答反问,“难道是因为公主?但是他还有几年才会出狱。”   许胜笑了笑,像是在说这个理由有些滑稽。他做了个深呼吸,吐出一口沉重的呼气,道:“跟他没关系,是老太太要死了。”   江迟景眉头一松,他立马意识到许胜说的是阿伟的母亲,也就是他常年写信的对象。   “她的心脏一直不好,现在已经撑到了极限。”许胜道,“医生说,现在做手术的话,应该还能多活几年。”   江迟景下意识地张开嘴唇,想说那为什么老太太会死,但他及时止住势头,把话咽回了嘴里。   因为他知道这对老夫妇没钱。   “江警官,你觉得你拿寄信的事来威胁我,真的会对我管用吗?”许胜突然话锋一转,聊起了早上的事情。   江迟景听出许胜话里有话,静静地等候他的下文。   “我说你是好人,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许胜道,“大概在半年前,老太太来找过我一次,也是这么多年来的唯一一次。当时老头儿出了车祸,后半辈子只能坐轮椅,对方肇事逃逸,一直都没找着人。”   听到这里,江迟景微微皱起眉头,隐约猜到了许胜为何要提这事。   “老太太说我给她打了生活费,她不想要,但家里生活确实困难,所以她以后再还给我。”许胜看向江迟景,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找外面的兄弟查过了,江警官,是你给他们打的。”   江迟景把眼神移向别处,算是默认了许胜的话。   他的确不喜欢管囚犯的闲事,但为了弥补偷窥犯下的恶,他早已习惯了乐于助人——恶人以外的人。   当时他正好在打听许胜的事,了解到这老俩口过得很困难,便通过一点关系,给他们打了两万块钱。   两万块钱对江迟景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却是老两口一整年的生活费。   “我也没钱还你,所以一直假装不知道这事。”许胜道,“今天上午你找上我,让我替你解决老九的事,其实你不用威胁我,我也会帮你。”   好吧,看样子江迟景先前的分析还是出了差错。不过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问道:“所以你当年隐瞒杀人动机,是为了老太太?”   因为许胜刚才说,老太太心脏不好。   “你知道这事?”许胜皱起眉头,面露诧异,但或许是想到连越狱的事江迟景都能知道,便又恢复平静道,“还有老头儿,他好面子,就算饿死也不肯借邻居家一粒米。”   江迟景奇怪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们?”   许胜沉默了下来,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回忆以前的事。半晌后,他缓缓开口道:“我从小就没有爸妈,十几岁的时候混社会,认识了阿伟,他的爸妈待我就像亲儿子一样,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   “所以阿伟的确就是连环虐杀案的凶手。”江迟景道,“但那对夫妇已经失去了儿子,你不想再让他们受到双重打击。”   “何止是双重打击。”许胜没有否认,“当年因为我杀了阿伟,老太太差点就没能挺过来,要是他们还知道自己儿子干的那些事,老太太铁定受不住,老头儿可能觉得没脸活下去,早就一头撞死了吧。”   如果案件调查清楚,真相不可能不公之于众。许胜为了保护这对夫妇,只能一个人扛下所有,否则以这起案件的性质,他可能只会被判个三五年。   许胜和阿伟之间到底起了怎样的冲突,江迟景已不需要再问下去。可能是许胜意外发现阿伟是凶杀案的凶手,想劝他回头,结果阿伟不听,许胜失手杀死了他。   江迟景沉默了一阵,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心情复杂地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害者的家属?他们可能一直在等一个答案。”   “江警官,我不是菩萨,管不了那么多。”许胜道,“我有我自己的正义,我的正义就是偿还老两口对我的恩情。”   江迟景心中的道德标准一直界限分明,但许胜的事让他头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判断对错。他劝道:“难道你不管公主了吗?你跑了他该怎么办?”   “我没有选择,江警官。”许胜苦笑了一声,“其实最近一年来,他已经很少去勾搭别人,但是前阵子知道了我要越狱的事,他又开始疯狂地绿我,来发泄他的不满。”   江迟景突然明白过来,难怪之前公主找了小混混之后,又马不停蹄地找上了郑明弈,原来背后还有这样复杂的原因。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点,公主已经默认了许胜不会回头,所以这时候江迟景把公主搬出来,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那你出去到底是要做什么?”江迟景没有放弃,继续问道,“给老太太筹集手术费吗?”   “我有个兄弟在珠宝店工作。”许胜淡淡道,“就干这一票,干完我就收手。”   “许胜!”江迟景震惊地提高了音量,但又顾忌着四周,不得不压低嗓音呵斥道,“你疯了吗?竟然还想去抢劫!”   “我说了,江警官,我没有选择。”许胜道。   江迟景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手术费要多少钱?”   许胜报出了一个数,对于普通家庭来说,算得上是个天文数字。他又道:“老头子坐轮椅,没法照顾老太太,还得考虑后续的护理问题。我只有这次机会,必须一步到位才行。”   虽然江迟景乐于助人,但他还没有好心到主动负担两个陌生老人余生的地步。   许胜应是看透了江迟景的想法,道:“江警官,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好。”   这句话颇有深意,江迟景铁青着脸,只听许胜又道:“江警官,我这辈子只求过阿伟一个人,让他收手。现在我求求你,你什么,都不要做。”   如果江迟景不是狱警,可能许胜说到这个份上,他就真的不会再插手。   但问题是他有他的职责所在,他不可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看现在这样子,江迟景是劝不住许胜了,再劝下去,可能连他自己心里的那根底线都要动摇。   他必须好好想一想,让郑明弈也帮着想一想,一定能想到其他解决办法。 第37章 今晚   “阻止他,或者告发他,就这么简单。”   昨晚江迟景辗转到深夜,脑海中思绪杂乱无章,他一会儿觉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也不是不可以放水一回,但一会儿又觉得这是原则问题,原则是必须坚持的底线,他不能在这上面犯错。   结果今早顶着黑眼圈来询问郑明弈有什么办法,这人就轻描淡写地给出这么一句建议,好像江迟景昨晚的纠结都像个笑话一样。   “阻止他哪有那么简单?”江迟景皱眉道。   “那你要告发他吗?”   郑明弈一边问,一边在白纸上写下“阻”和“告”两个字,并且分别在两个字上画了两个圈。   “不告发。”江迟景从郑明弈手中拿过笔,在那个错误的“阻”字中间补上一横。   不到万不得已,江迟景绝对不想告发许胜。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并不是他分不清是非对错,而是许胜对他那么坦诚,连越狱后的犯罪计划都告诉了他,加上背后又有这么多隐情,如果江迟景告发许胜,他总觉得这是背叛许胜对他的信任。   一个囚犯的信任,当然也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但许胜这人重情重义,江迟景实在做不出背后插刀这种事来。   “那么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郑明弈又从江迟景手中拿过笔,在“阻”的圈下面画出两个箭头,写下了“拦”和“钱”两个字。   拦字简单,倒没再写错,不过让江迟景意外的是,钱字写得还挺工整。看样子这人真是注定了工作要跟钱打交道。   “一是拦下他,不让他出去;二是给他钱,解决他的问题。”郑明弈道。   “怎么可能给他钱。”江迟景又拿过郑明弈手里的笔,心情复杂地在钱字上画了个×,“那笔钱不是小数目,我不是慈善家。”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本来他和许胜也没多少情分,要是帮到那种程度,无关情分还是本分,单纯就是个傻子。   “有考虑过寻找筹款的渠道吗?”郑明弈问。   “那么大笔钱不可能短时间内筹集到。”江迟景道,“许胜这么着急出去,恐怕老太太已经撑不了多久。”   如果只是十来万的小数目,兴许一两周就能搞定,但老太太手术需要的钱,除非奇迹发生,否则没那么容易解决。   “话说,”江迟景突然直直地看向郑明弈,“你炒股是不是来钱很快?”   “你是说炒股帮他挣医药费?”郑明弈好笑地问,“行啊,江警官先给我五千万本金,那我保证完成任务。”   “要那么多本金?”江迟景才接触炒股没多久,也没有太具体的概念。   “一只股票一天的涨幅超过5%,就已经是大涨,况且股票还不可能每天都涨。”郑老师再次上线,“我之前对你说过,股票收益最高的是哪两种人?”   这聊着聊着还考上了,江迟景道:“去世的人和忘记账户密码的人。”   “对,要稳得住才能挣钱。”郑老师道,“短线交易风险大,对于相同的预期收益,短线对本金的要求也就更高。”   江迟景把郑明弈的话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这件事靠炒股解决不靠谱。   再说江迟景也拿不出五千万的本金来。他的家庭条件确实不错,但还没有到富得流油的地步。如果他能随随便便拿出五千万来,那帮助许胜解决这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了。   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人生在世,大部分的烦恼都跟钱有关,想要绕过这个坎,的确不太容易。   “所以帮他解决的这条路还是走不通。”江迟景道。   “那么只剩下另一个选择。”郑明弈用食指敲了敲白纸上的拦字,“把他拦下来。”   “我昨天试过了。”江迟景最头疼的就是这一点,“根本说服不了许胜。”   何止是说服不了,他还差点被说服。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坚定,那根本不可能说服别人。   “为什么要说服?”郑明弈歪起脑袋,“你可以直接把他拦下来。”   “怎么拦?”江迟景微微一怔。   “在他越狱的途中,”郑明弈再次拿过江迟景手中的笔,在白纸上勾勾画画起来,“找机会把他拦下来。”   江迟景每天到点下班,从来没有在天黑之后还待在狱里过。他昨晚思考了很久的解决办法,但一直没有想过直接干预许胜的行动,也是因为他的思维局限在了早八晚五的上班时间内。   “监狱的车辆进出口在这里。”郑明弈用笔尖指着画出的一根横线,“货车从这里进来,会这样开到1号楼的后门。”笔尖在纸上画出一条曲线,箭头指向代表监舍楼的方块,“在这途中,只有这个地方处于监控的死角。”   郑明弈在纸上圈出的地方,位于洗浴室和监舍楼中间,正好是两边监控都拍不到的一段路。   “在这里拦下许胜,就可以不惊动其他狱警,但是不排除许胜情急之下会对你动手的情况。”   “如果他对我动手,那我不会再保他。”江迟景道,“我会用对讲机通知巡警队有囚犯要越狱,到时候全监狱戒严,他不可能再跑出去。”   “所以你看,”郑明弈慢悠悠地放下笔,“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你手里。”   “但我的下班时间是五点,我不可能每天都守在狱里。”   “行政科应该有人负责联系供货商。”郑明弈道,“你是狱警,打听应该不是难事。”   江迟景闻言陷入了沉思,的确就如郑明弈所说,他只需要打听出油漆的送货时间,就能悄声无息地解决这件事。   “我怎么觉得,”江迟景缓缓抬起视线,狐疑地看向郑明弈道,“这事突然变简单了许多?”   郑明弈用下巴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白纸,道:“合理运用思维导图。”   刚才郑明弈引导江迟景做的,正是一个简单的思维导图。从告发和阻止中二选一,从给钱和拦人中二选一,再从劝说和干扰中二选一。   最后确定下来干扰之后,再去思考具体的办法。   当然,即便如此,事情也没有完全解决。江迟景呼出一口气,道:“老太太的手术费始终是个问题,这就像颗定时炸弹,指不定许胜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确实。”郑明弈点了点头,“不过当务之急是阻止许胜越狱。”   不得不承认,郑明弈的思路的确比江迟景要清晰许多。一件复杂的事情通过拆分之后,变成了数个简单的步骤,只需要理清思路逐一攻克,就能大大降低难度。   江迟景又看了眼白纸,郑明弈的字写得确实不好看,但画示意图倒是画得像模像样,连江迟景都没有注意过,原来南部监狱的整体布局是这样。   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想到这里,江迟景莫名有些不甘心,道:“你真该好好练一练你的字。”   对于有阅读障碍的人来说,这个要求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但江迟景只在这一点上有绝对的自信,他也想要……   在郑明弈面前表现一下他的优秀。   “我的字很难看吗?”郑明弈拿起笔来,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好像也还行吧。”   “你看看你写的‘明’,”江迟景从郑明弈手中拿过笔,一气呵成地写下“郑明弈”三个字,“这才是竖钩。”   郑明弈盯着江迟景写的字看了一阵,笑道:“还是你写得好看。”   他又拿过笔,重新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但还是写得歪歪扭扭。   “笔画与笔画之间不要隔得太远。”江迟景嫌一支笔拿来拿去的麻烦,索性直接握住郑明弈的手背,带他写起了他的名字。   “包耳旁的这一竖要拉长一些,弈字的两点要对称才好看。”   写着写着,江迟景突然发现郑明弈的手压根就没有使力,完全是他拖着郑明弈在写。他抬起视线,看向身旁的人,发现郑明弈正出神地盯着他看。   “干嘛,不想学吗?”江迟景问。   “没。”郑明弈突然放下手中的笔,翻转手背,反握住江迟景的手,“你的手好凉。”   在这大热天里,凉凉的触感才让人舒服。江迟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郑明弈是在拿他解暑。   郑明弈的手心就跟烙铁一样滚烫,烫得江迟景耳根发热,连心里都生出了一股燥热。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但郑明弈却抓紧了他,并且用指尖打开他的指缝,两人变成了十指交握的姿势。   “你平时是不是该多出门?”郑明弈看着江迟景的手指道,“白得不像话。”   “跟你没关系。”江迟景隐隐感到脑子又有不受控制的倾向,他动了动手腕,但还是没能从郑明弈的手中挣脱开来。   “等我出去了,周末你来我家烧烤怎么样?”郑明弈道,“我家那个草坪还挺适合烧烤。”   听到郑明弈的邀请,江迟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大脑差点没爆炸。   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在内心咆哮,我是偷窥狂啊,你怎么能邀请偷窥狂去你家里呢?你知道这对偷窥狂来说是多么刺激的事吗?忍住偷拍你穿围裙的模样已经拼尽了全力,我要是去你家里偷走你的内裤怎么办?   尽管心里已是惊涛骇浪,但江迟景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地泼冷水道:“你先出去看看你家烧成了什么鬼样,还烧烤。”   “很严重吗?”郑明弈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道,“那我先住你家吧。”   “我家?”江迟景顿时瞪大了双眼,如果说他去郑明弈家是刺激,那郑明弈来他家就是惊悚。   他家的床是一米八的大床,正常情况下,这种床会摆在卧室中间,因为床面较宽,如果靠墙的话,不方便睡到里面那侧去。   但江迟景家的床就挨在窗户边,这种奇怪的布局当然只有一个原因——为了方便偷窥郑明弈。   “不行。”江迟景立马拒绝,“我家只有一个卧室。”   这一点郑明弈当然知道,毕竟两人的小洋房是相同的户型,都是非常紧凑的二层小楼。   “我可以睡沙发。”郑明弈道。   “沙发?”   那岂不是每天晚上郑明弈就睡在他下面?那他还怎么睡得着!   “不行就是不行。”江迟景转移视线,看向两人一直交握的手,皱眉道,“你一直抓着我干嘛?”   他难道没有发现牛奶里已经燕麦超标了吗?   郑明弈又看了看两人的手指,慢吞吞地松了力气,不再握着江迟景的手不放。   手心骤然降温,一股冷气吹来,好歹是吹散了江迟景心里的暴躁。   上午的半个小时一晃而过,在郑明弈离开时,他拿走了江迟景写他名字的那张纸,说是要回去好好练练。   练字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有进步,何况郑明弈还有阅读障碍。江迟景也没太放在心上,因为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说家具吗?”负责采购的同事对江迟景道,“翻新监舍楼不需要采购新家具。”   三楼的行政科内,江迟景不可能一上来就问油漆什么时候送货,所以他打开话题的借口是家里有亲戚开家具厂,想来看看有没有合作机会。   “这样吗。”江迟景点了点头,用闲聊的语气道,“其实我家还有亲戚批发油漆,不过好像我们监狱已经有合作商了吧。”   “可不是嘛,油漆早就定下了。”同事道,“这第二批货都快送来了。”   没想到关键信息来得这么快,江迟景瞬间凝起眼神,装作无心地问:“是要等监舍楼那边用完再送来吗?”   “倒也不是。”同事道,“本来昨晚就该送来。”   昨晚?   江迟景差点没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送货的人白天去给其他客户送货,路上耽搁了,晚上赶不过来,就改了时间。”   送货不像快递,经常会有意外情况出现,耽搁个几天都是正常情况。   “那不会一直送不来,监舍楼都没用的了吧?”江迟景继续打探,他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在暗示如果送不过来,说不定可以找他亲戚。当然他并没有这样的亲戚,这样说只是为了让对话的逻辑显得没那么突兀。   “那倒不会。”同事摆了摆手,无心地朝江迟景投来一颗重磅炸弹,“今晚就会送过来。”   “今晚?!” 第38章 停车   江迟景突然发现,阻拦许胜越狱这件事,本质就跟蹦极差不多。   谁都知道蹦极不过是闭上双眼往下跳就完事,但真正站在跳台边上时,不少人的心里都会打起退堂鼓。   阻拦许胜也是一样,看起来不过是拦下货车,把许胜揪出来这么简单,但真正要行动时,江迟景却莫名有种还没准备好的感觉。   倒不是他害怕,只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难免有些心里没底。   万一有其他狱警发现他在监舍楼外徘徊怎么办?万一许胜拒不配合他不得不通知巡警队怎么办?   仔细一想,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似乎并没有郑明弈说得那样简单。   原本郑明弈帮他梳理思路之后,江迟景的心态已经平和了许多,但现在突然得知许胜即将在今晚越狱,他的内心又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他想再和郑明弈确认一下阻拦细节,然而到了中午时分,郑明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图书室里。   一些囚犯已经知道老九被许胜教育了一顿,往日里那些常见的面孔又陆续回到了图书室,但奇怪的是,每天雷打不动来报道的人,今天却不知去了哪里。   “偶像。”于光探头探脑地出现在图书室门口,给江迟景招了招手,“你出来一下。”   图书室里有其他人在看书,不方便说话。江迟景看出于光是找他有事,便从工作区出来,来到了图书室门口。   “怎么了?”江迟景问。   “郑明弈让我告诉你,他今天有事,中午不过来。”于光道。   “有事?”江迟景没想到于光竟然是来当传话筒,“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诶。”于光委屈巴巴道,“我不想给他带话,他还威胁我要揍我。”   “不会的。”江迟景道,“他要是揍你我收拾他。”   其实江迟景的意思是,郑明弈已经答应了不使用暴力,因此他要是违反约定,那江迟景就收拾他。   但于光显然理解错了江迟景的意思,双眼闪闪发光道:“偶像,果然我在你心里更重要。”   那倒也不是……   江迟景怕这小孩儿越走越远,委婉地提醒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和go的气质不太相符?”   “嘶,有一点。”于光摸着下巴道,“偶像在网上很高冷,至于现实嘛……”   “现实怎么?”江迟景挑眉。   “现实有点凶。”于光道,“老是教育我,跟个教育家似的。”   江迟景:“……”   “洛海。”江迟景往医务室那边走了几步,“过来把人领走。”   “偶像,”于光赶紧道,“你别介意,我说着玩呢。”   洛海从医务室里探了半个身子出来,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看着于光,连江迟景和洛海这么熟的人,都觉得他那表情有些压迫感。   “偶像,我回头再来找你。”于光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朝洛海走去,“你和郑明弈要是搞事的话,千万记得带上我哦。”   江迟景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他和郑明弈能搞什么事?现在需要阻止许胜越狱,于光显然帮不上什么忙。   至于郑明弈这会儿去了哪里,江迟景也想不出来,这样看来阻拦许胜的事,基本上只能靠他自己了。   返回图书室时,楼梯的方向传来了打招呼的声音,江迟景循声看去,是老九跟他的小弟们。   “江警官,这两天过得舒服吧?”   老九大摇大摆地朝江迟景走来,那嚣张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刚被许胜教育过的样子。这更加坚定了江迟景心里的想法,老九在盼着许胜越狱,等许胜离开后,他就等着接管许胜的位置。   “怎么,你还把图书室当你家了吗?”江迟景冷声问。   暂且不提江迟景会不会让许胜出去,即便许胜真的离开,他也会想别的办法收拾老九,不会让这人在他的地盘撒野。   “谁说我要去图书室?”老九嗤笑了一声,朝后面的小弟摆手示意,指着娱乐室的方向道,“走。”   一群人路过图书室门口,浩浩荡荡地走向了角落里的娱乐室。   江迟景顿时觉得不太对劲。   这七八个壮汉一起挤进狭小的娱乐室,席地而坐之后,根本谈不上娱乐,能不能活动开来都是个问题。   直觉告诉江迟景这些人去娱乐室肯定不是打发时间,他回到工作区内,打开监控软件,戴上了无线耳机。   “应该就这两天了吧?”   耳机里很快响起了老九小弟的声音,看样子江迟景猜得没错,这些人正在讨论许胜越狱的事。   之前在娱乐室里安装的监控,竟然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江迟景也是没有想到。   “肯定就这两天,油漆都快没了,顶多就明天。”   “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我们的计划都不要出差错。”   计划?   江迟景不禁感到奇怪,难道老九等人还参与了许胜越狱的计划?不过转念一想,老九是许胜的手下,帮着打掩护也是理所应当。   但是接下来,对话的画风让江迟景愈发感到不能理解。   “老许也该出去了,他当监狱是什么学校吗?还为了个狱警来批评我。”   说这话的人显然是老九无疑。   “九哥说的是,许哥安稳日子过太久了,都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许哥那一套放外面还差不多,大家要是能那么听话,怎么可能还进监狱?”   “要我说,监狱就是强者为王,以暴制暴才对。”   其他几个人附和了几句,只听老九又道:“所以老许越狱那天晚上,我们一定要把事情闹大,这样其他人才会对我们心服口服。”   听到这里,江迟景心里的念头逐渐变得清晰——老九早已对许胜感到不满。   他开始分析老九口中的“把事情闹大”,难不成是要把许胜越狱的事搞得人尽皆知?   但老九明显是盼着许胜出狱,大肆宣扬许胜的计划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要么就是他要在别处制造事件,吸引狱警的注意力,好让许胜成功离开。   但在狱里闹事,还要把事情闹大,很有可能会导致监狱戒严,那反而会给许胜越狱造成阻碍。   想来想去,江迟景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老九应是打算等许胜离开之后,搞出一个大事件,彻底确立他在狱里的地位。   “那要弄到什么程度?”有人问。   “不死也残废吧。”老九道。   老九回答的这句,江迟景没太听懂其中逻辑。然而还未等他深思,他的办公桌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吓得他条件反射地关闭监控画面,警觉地看着眼前的人道:“有事?”   “你前后都行?”公主微微抬着下巴,冷眼打量着江迟景,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江迟景起先没明白公主是什么意思,但联想到郑明弈说他是1,而昨天下午他找许胜单独聊了那么久,。   悟到这一层后,江迟景简直想扶额。   他费心费力地帮公主处理他老公的事,现在正好窃听到关键信息,结果这人跑来跟他吃飞醋,还能再来得是时候一些吗?   “我没工夫搭理你。”江迟景也顾不上图书室里还有其他囚犯,只能尽量压低声音道,“你不想许胜出事就给我安分点。”   公主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迅速扫了一眼身后的那些人,俯身到办公桌上,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他的事?”   “不然你以为我找他做什么?”江迟景很想说,你家许胜又不是香饽饽,他完全不感兴趣,但他估计这话公主根本无法理解。   公主动了动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顾忌着身后八卦的那些人。江迟景注意到已经有囚犯在看他们,便还是把公主带到了图书室外。   “你确定知道他的事?”公主狐疑地看着江迟景问。   “我会找机会拦下他。”江迟景没有提越狱二字,但这句话已经透露出许多信息,包括他和公主站在同一战线。   “为什么?”公主皱起眉头,“你为什么不告发他?”   “你难道希望我告发?”江迟景道,“他的情况我了解一些,我会尽量帮他。”   公主沉默了下来,像是始终无法理解江迟景的动机。或许在他的世界当中,就没有像江迟景这样单纯好心的人。   江迟景怕公主以为他是觊觎他家许胜,只好随口糊弄道:“你放心,我只是喜欢郑明弈那种……肌肉猛0。”   这话说出来,连江迟景自己都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不过这借口对公主倒是好使,他明显放下了戒心,问江迟景道:“你怎么拦他?”   江迟景想了想,还是没有向公主透露太多,只道:“我会想办法。”   “可以信任你吗?”公主直直地看向江迟景问。   江迟景抿了抿嘴唇,也没法打包票:“我尽量。”   “好。”公主点了点头,“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要让许胜知道我会去阻拦他。”说完之后,江迟景又想到老九,便道,“帮我盯着老九,不要让他闹事。”   江迟景话音刚落,娱乐室里的一群人便走了出来。老九走在最前头,看到江迟景和公主两人,戏谑道:“怎么,公主又换口味了?”   公主没有接话,看老九的表情有些不耐烦,等这群人从楼梯口消失之后,他收回视线,对江迟景道:“一言为定。”   临近下班时,江迟景破天荒地去食堂吃了顿晚饭。   不少狱警见着他都给他打招呼,问他怎么还没下班,而他只道工作还没做完,别人也就不再多问。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江迟景看着时间锁好图书室,来到了离车辆进出口不远的一处隐蔽的地方蹲守。   也不知抽了几根烟,一辆大型货柜车终于出现在了监狱门口。   门卫室的老王按照惯例盘问司机,有其他狱警带着警犬上前检查。看这样子,应该就是送油漆的货车。   办理好手续之后,货车沿着郑明弈画出的那条线路,缓缓朝着1号楼的后门驶去。   江迟景赶紧灭掉烟,尽量避开监控摄像头,来到了事先确定好的那个地方。   接下来又是无尽的等待,因为装卸油漆需要花上不少时间。   此时此刻,许胜应该正在利用这段时间,偷偷换上送货师傅的衣服,混进那辆大型货柜车当中。   他有可能躲在车顶,也有可能躲在车底,还有可能躲在空空的油漆罐中,头上顶一块铁皮,营造出油漆罐中空无一物的假象。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逝去,江迟景的额头上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明明太阳早已落山,四周的空气却仍然热得令人窒息。   不用慌张。   江迟景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焦躁得不行。他拿出烟盒想要再点燃一根烟,但就在这时,前方的拐角处忽然响起了货车的“突突”声,与此同时,两道明亮的光线向江迟景的方向照了过来。   是车来了。   江迟景倏地捏紧手中的烟盒,连心脏都跟着停跳了一拍。   他举起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手电,朝着驾驶座的位置晃了晃,抬手拦下面前庞大的货柜车道:“停车检查!” 第39章 迫切(提前更新)   轰鸣的引擎声骤然停下,迎面吹来的气流夹杂着一股脏热。   司机从驾驶座窗户中探出半个身子,看向江迟景问:“什么事啊,警官?”   “下车。”江迟景用手电指了指地面,又照向驾驶室道,“例行检查。”   再开几百米就是监狱的车辆进出口,那边有许多狱警守卫,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在半路把车拦下来检查。   司机和他的同事面面相觑,显然是搞不清什么情况,但他还是熄灭引擎,两人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   “去旁边站着。”江迟景把两人赶到路边,接着爬上车检查起了驾驶室。   驾驶室的空间不算狭小,除了两个座位以外,后面还有一张卧铺,应是为了开长途时,两个司机可以交替休息。   然而江迟景仔细检查了驾驶室的每一个角落,这里实在是藏不下许胜那么大个人。他踩到驾驶座的边缘,站直身子看了看车顶,还是没有看到可疑人影。   接下来,江迟景仔细检查了车底和货箱,甚至用警棍敲打了每个空油漆罐的罐底,都没有找到许胜。   两个送货师傅明显觉得奇怪,问江迟景道:“你在找什么啊,警官?我们就是送个油漆,可没干什么坏事啊。”   江迟景又从头找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任何异常,他来到那两人面前,盘问道:“车上没有藏其他人?”   “怎么可能,您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会?”   “我们就是过来送货,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两个人的表情不像在说假话,看上去只是单纯的送货人员。江迟景不放心地又查找了一遍,可以说已经把这辆车翻了个底朝天,但仍然找不出许胜的藏身之处。   难不成许胜不是打算用这个办法出去?   但江迟景很肯定,今天监狱的外来车辆就只有这一辆。如果不是依靠这辆车出去,那许胜不会再有其他越狱的机会。   “警官,还没有检查好吗?”   江迟景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已经可以离开。   轰鸣的引擎声再次响起,货车不疾不徐地驶向了多名狱警驻守的车辆进出口。   江迟景远远地看着货车又经过了一次严查,心里基本上肯定了许胜的确不在那辆货车上。   脑海中的思绪又变得杂乱起来,江迟景不得不做了个深呼吸,试着像郑明弈那样整理出清晰的思路。   首先从大体上来看,现在摆在江迟景面前的,就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是许胜还没有离开,因为今天只有这辆货车进出,而许胜没有在车上。   二是许胜已经离开,他可能找到了绝妙的藏身办法,躲过了所有的检查。   尽管第二种可能性的几率非常低,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此时许胜已经成功逃离,那事情便彻底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想到这里,江迟景不再犹豫。他从肩上取下对讲机,按下通话按钮,正想问一句“有没有人知道许胜的位置”,然而就在这时,狱里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与此同时,不远处的1号楼里闪烁起了骇人的火光。   “1号楼起火,赶紧过来灭火!”   “让所有囚犯都回到牢房里去!”   对讲机里响起了其他狱警的喊声,不过是顷刻之间,狱里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从江迟景的位置看去,只见2号楼和3号楼也乱成了一锅粥,因为现在正是囚犯们聚在一起看新闻的时间,监舍楼内突然响起火警,任何人都不愿意被关回牢房里去。   要是大火从1号楼烧过来,电力系统再出个问题,牢房门打不开的话,被关进去之后就只能等死。   一些狱警大声呵斥着囚犯,一些狱警通过连廊赶去1号楼救火,夜幕下的监舍楼被火光、灯光、喊声、吵声所包围,唯有江迟景仿佛跟眼前的画面割裂开来,一脸凝重地站在原地,思考着许胜越狱的事。   南部监狱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火灾,偏偏就在许胜要越狱的今晚,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   1号楼转眼间就被大火所吞没,燃烧速度异常迅猛,火势大得令人心惊胆战。   江迟景立马联想到了整个事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油漆。油漆是易燃物品,更别说刚刚才送来了第二批货。   一切就好像算计好的一般,简直巧合得不像话。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响起了狱警焦急的喊声:“有囚犯越狱了!快去拦刚才的货车!”   江迟景立马绷紧神经,只听有人紧跟着问:“谁越狱?!”   “许胜!”   “不对啊,许胜在1号楼救火!”   “那可能是其他人,赶紧把车拦下来!”   “到底是谁越狱?现在根本抽不开手啊!”   “守卫呢?”   “守卫不能离岗!”   听了这么多,江迟景只注意到了一点——许胜在1号楼。   他的思路已经快要跟不上事态的发展,他来不及多想,径直朝1号楼跑去,果不其然在救火的人群中找到了许胜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江迟景猛地拉住许胜的胳膊问。   “江警官?”许胜的手上还拎着水桶,讶异地看着江迟景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你不是要跟着货车逃跑吗?”   “情况有变,临时改了主意。”   到这里江迟景已经完全跟不上事情发展的节奏,他皱眉道:“那刚才越狱的人是谁?”   “有人越狱?”许胜奇怪道,“我一直帮着卸货,没有人越狱。”   如果不是许胜的人,那知道越狱计划的……   江迟景的心里猛地冒出了一个念头,难不成是郑明弈?!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郑明弈是个脑子清醒的人,分得清是非对错,他还帮着江迟景想办法阻止许胜越狱,怎么可能自己跑去越狱?而且郑明弈的刑期本就不长,根本没有越狱的动机。   想到这里,江迟景暂且放下心来,但他的思绪仍旧很混乱,又问许胜道:“这火是你放的?”   “我疯了吗?”许胜晃了晃手里的水桶,“不信你去问郑明弈,他知道我不会再越狱。”   江迟景的心里有太多疑问,他下意识地想要去2号楼,但以防万一还是问了许胜一句:“郑明弈现在在2号楼吗?”   “这个时间应该在洗浴室。”许胜道。   洗浴室是独立的平房,每天晚上所有囚犯会分批次去洗浴室处理个人卫生。   江迟景头也不回地朝洗浴室跑去,等离得近一些之后,他隐约看到有不少囚犯从洗浴室里走了出来,但他们的身边并没有狱警跟随。   这很不对劲,因为就算发生突发状况,狱警也不应该放任囚犯不管——除非这个状况实在太过紧急,狱警已经没法顾得上手边的囚犯。   江迟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现在一部分狱警在救火,一部分狱警在维稳,两边都抽不出人手,加上守卫又不能离岗,那么能够开车去追赶货车的人,就只能是率先得知有人要越狱的狱警。   现在洗浴室里的狱警没有守着囚犯,也就是说,这里的狱警去追赶货车了,而有人要越狱的消息,也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如此看来,是有人故意向狱警告发囚犯越狱,目的就是为了支开狱警。   如果这一切都跟许胜无关的话,那就只剩下唯一一个人选——老九。   想到这一层后,江迟景的心里豁然开朗,一个又一个的事件完全串联了起来。   许胜临时改了主意,不再越狱,而老九不知道这一点,仍旧按照原计划行事。   他的小弟先是等到货车离开监狱,接着利用油漆纵火,引起狱里的混乱。   然后老九再算着时间,确定货车走远之后,告诉狱警有人越狱,把过程说得一清二楚,增加可信度,而狱警找不到多余人手,就只能自己前去追逃。   至于放火的小弟为什么没看到许胜没走,有可能是两人在不同的楼层工作,也有可能是许胜短暂地离开去了趟卫生间。   总之搞这么一出,都是为了造成狱里的混乱,就算没能支开所有狱警,至少闹起事来,也不会有大批巡警队过来制止。   现在看来,老九的计划非常成功,洗浴室的狱警被全部支开,因此老九最终要闹事的地点,就在洗浴室。   “郑明弈这个时间在洗浴室。”   “不死也残废。”   许胜和老九的话在江迟景的脑海中反复回响,他按下对讲机,想要叫人去洗浴室,但此时对讲机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喊话,不是那边的囚犯不服命令,就是这边的火势越来越猛,问消防什么时候到达。   江迟景对着对讲机喊了一声,根本就没有人回应。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洗浴室,而就在他跑到洗浴室门口时,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跟他撞到了一起。   “江警官?”公主神情焦急道,“快去叫人,老九要整郑明弈。”   江迟景已经知道这事,他想也不想就要往里面冲,公主立马抓住他的胳膊,提醒道:“里面一个狱警都没有,他们有刀!”   “你去叫人。”   江迟景挣开公主的手,冲进了洗浴室里,而他刚一进来,就见四个大汉把郑明弈压在墙上,老九正手握着一把美工刀,朝郑明弈赤裸的上身捅去。   “老九!”   江迟景差点没惊出一身冷汗,完全是下意识地一个飞踢,踹在老九的胸口,把他踹退了好几步。   其他小弟见有狱警出现,愣在原地没敢动手,老九捂着胸口吼道:“还傻站着干什么?把他一起做掉!”   “你他妈好大的胆子!”江迟景抽出警棍,反手抽在冲过来的小弟身上,接着又把另一个冲过来的小弟踹飞。   身后的郑明弈喊了一声“小心”,江迟景立马侧身,躲过了老九捅过来的刀子。   压着郑明弈的一人见江迟景不好对付,松开郑明弈的大腿朝江迟景扑了过来,与此同时,被警棍打到的小弟也重新冲来,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江迟景集中精神一挑二,尽管挨了三拳两脚,但还是他占了上风。   然而一旁的老九总是借机捅刀,江迟景躲过了前两下,到第三下时,眼看着老九的刀子就要划过他的腰侧,这时墙边的郑明弈终于挣开压制,猛地冲过来把老九撞开,但他的小臂也因此被划出了一条不长不短的口子。   江迟景顿时感到怒火中烧,生平头一次有了想要把人往死里揍的冲动。他下意识地想要往老九那边冲去,但郑明弈及时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快走!”   理智的人,即便是散打世界冠军,也不会跟持刀的歹徒搏斗。对方有七八个壮汉,加上老九手里还有刀,江迟景也知道现在这情况不宜硬碰硬。   “你最好给我交代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江迟景凶巴巴地对郑明弈吼了一句,接着反握住他的手腕带他跑出了洗浴室。   老九的人很快从后面跟了上来,这些常年跑早操的人身体素质不错,几乎跟江迟景两人没有拉开距离。   江迟景原本想跑到最近的3号楼,但此时全监狱戒严,监舍楼大门封闭,根本跑不进去。   他也想过跑去狱警最多的1号楼,但那边离洗浴室最远,他无法保证在路上不会被人追上。   最后江迟景把郑明弈带向了公务楼的方向,公务楼是囚犯最忌惮的地方,并且里面四处都是监控,老九应该不会跟过来才对。   “九哥,他们跑去公务楼了,咱们别追了吧?”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他妈怎么说的,今晚一定要收拾郑明弈!”   “那监控……”   “姓江的狱警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有没有监控拍还他妈有区别吗?!”   简直是疯子。   “别怕。”郑明弈翻转手腕,握住江迟景的手道,“跑就是,有我在。”   江迟景和郑明弈对看了一眼,除了跑以外也没有别的想法。   刚才那些小弟犹豫了一阵,好歹是拉开了一些距离。等江迟景跟郑明弈跑到公务楼二楼时,老九等人才刚跑进公务楼里。   江迟景还想往三楼跑,但这时郑明弈拉住他,把他吵个没完的对讲机扔到了三楼,接着把他带往了娱乐室的方向。   对讲机的声音能把老九等人引向三楼,说不定还能起到威慑作用,让老九以为楼里还有其他狱警。但江迟景想不通为何要去娱乐室,他紧张地拉住郑明弈道:“娱乐室不能上锁。”   “所以他们不会想到我们藏在里面。”郑明弈道。   公务楼里有许多可以上锁的房间,但上锁之后,外面的人一扭就能知道,七八个壮汉很快就能把锁撞开。如果要躲起来的话,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娱乐室里没法藏人。”江迟景还是不放心。   “可以。”   郑明弈把江迟景带进娱乐室里,把其中一个排柜里的东西扔到另一个排柜里,接着站到里面,对江迟景道:“进来。”   “躲这里??”   “他们绝对想不到。”   不得不承认,郑明弈的这一招的确是出乎意料,连江迟景都觉得是异想天开。   但也正因如此,他相信老九等人更加想不到。   他侧过身子,和郑明弈面对面地挤进狭小的排柜里,等郑明弈关上柜门之后,两人彻底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耳旁只剩下对方的呼吸声和忽远忽近的火警警铃声。   于是没过多久,江迟景便后悔了。   郑明弈没有穿上衣,剧烈运动之后,他的肌肤因汗液变得粘腻,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信号。   江迟景在这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原来郑明弈就是他脑子里黄色废料的开关,只要和郑明弈亲密接触,那些废料就会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而且现在的情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糟糕。   江迟景比郑明弈矮不了多少,两人面对面紧密相贴,某个部位自然而然地贴到了一起。   这对江迟景来说简直是要命。   有限的脑容量已经无法容纳不断涌出的黄色废料,因此变成了另一种方式释放出来。   江迟景很快感受到了自己那里的变化,强烈的羞耻感让他只想一头撞死。   不,干脆让老九来捅死他也好。   他怎么就脑子一抽,答应郑明弈躲进排柜里来呢?这就是典型的心里没有逼数,完全低估了郑明弈对他的影响。   耳旁的郑明弈不合时宜地轻笑了一声,低声问道:“江警官,你是变态吗?”   好吧,郑明弈果然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心里的羞耻感瞬间飙到了最高值。   江迟景很想破罐子破摔地说,是啊,我就是变态,你才知道吗?我他妈偷窥你大半年了,天天都想睡你。   然而就在这时,峰回路转的情况出现了,江迟景的心情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度大翻转。   ——因为郑明弈跟他起了同样的变化。   他就像掌握回主动权的女王一样,冷笑了一声,高傲地反问回去:“郑明弈,你是变态吗?”   “我不是。”郑明弈回答得很快,“我是囚犯。”   江迟景再一次没有跟上郑明弈的逻辑,难道囚犯就理所应当地比变态更没底线吗?难道囚犯就能堂堂正正地拿那玩意儿顶着别人吗?   郑明弈似乎是看出了江迟景没能听懂他的话,他又凑到江迟景的耳边,用气声补充了一句:“别忘了,你是囚犯最想上的狱警。”   这是之前囚犯们搞的无聊的投票,江迟景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句话竟然会从郑明弈的嘴里说出来。   ——我是囚犯。   ——你是囚犯最想上的狱警。   把这两句话整合一下,其实郑明弈说的是:我想上你。   江迟景的大脑“嗡”地爆炸,他偷窥了郑明弈这么久,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郑明弈也想睡他,甚至可能比他想睡郑明弈还要迫切。   灼热的呼吸、咸酸的汗味、刺鼻的血腥、密闭的空间、闪烁的红灯、吵闹的警铃……   所有的一切不停刺激着江迟景的大脑,让他感受到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兴奋。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暴自弃地用手按住郑明弈的后脑勺,对准那肖想已久的双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第40章 渣男   舌尖侵入郑明弈的牙齿,在口腔中肆虐横行。唇齿间的呼吸逐渐升温,烫得江迟景睁不开双眼。   他用力按住郑明弈,忘情地享受这场隐秘的欢愉,但片刻之后,主动权突然被人夺去。   原本征战的战场在郑明弈的口腔内,但不知怎么江迟景的后脑就贴到了柜壁上,等他反应过来时,舌尖早已抵挡不住郑明弈的攻势,缠绵的亲吻也由此变成了凶猛的侵略。   “郑……唔……”   江迟景没法呼吸,本来是他按着郑明弈的后脑,不让人挣脱,结果现在他却不得不撑住郑明弈的肩膀,想要获取片刻喘息。   郑明弈没有放过江迟景,他的亲吻像是压抑许久终于爆发一般,丝毫不给江迟景喘息的机会。   制服的衣摆不知何时被郑明弈扯了出来,滚烫的手心在腰间肆意游走。   一开始江迟景只是脑子发热,想要亲吻郑明弈,完全没有想过事情会失去掌控。   无论郑明弈再怎么诱人,他也是个囚犯,而江迟景是名狱警,他怎么能跟囚犯在监狱里做这种事?   郑明弈像是感觉到了江迟景的退缩,他放缓了攻势,只是咬着江迟景的嘴唇不放,但右手却来到江迟景的领口,粗暴地解开了制服上方的两颗纽扣。   如果不是狭小的排柜里施展不开,江迟景相信郑明弈此刻已经暴力地撕开了他的制服——就像他之前想做的那样。   “给我住手,郑明弈。”   江迟景偏过脑袋,从郑明弈的唇齿间收回了自己的嘴唇,但他这样却方便郑明弈咬上了他的脖子。   “是你先招我。”郑明弈埋在江迟景的颈间,嗓音沙哑地说道。   “明明是你。”江迟景不敢弄出大的动静,也只能用气声反驳回去。   两人都是箭在弦上的危险状态,不过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了高亢的消防车鸣笛声,与此同时还有多辆警车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警察和消防前来支援,说明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江迟景紧绷的神经倏地放松,“梆”的一声推开排柜的铁门,踉踉跄跄地从里面摔了出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完全不像个神圣的公职人员。   简直太不像话了。   他赶忙整理好凌乱的制服,走到窗户边调整呼吸,好歹是让躁动的内心平复了下来。   身后响起了郑明弈从排柜里出来的声音,江迟景顿时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赶紧转过身瞪着郑明弈道:“你别过来!”   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江迟景不想又被郑明弈挑起心里的火。   但这话说的着实有些冤枉郑明弈,因为郑明弈才刚从柜子里迈出一步,离江迟景还有好些距离。   “江警官,你怎么能这样?”郑明弈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自己受伤的小臂道,“吃完就跑,没见过你这样的渣男。”   江迟景:“……”   好吧,确实是江迟景理亏在先,谁让他没禁住郑明弈的诱惑呢?   他整理好心情,走到郑明弈的面前,抬起他的小臂问:“你的手还好吗?”   “不好。”郑明弈面无表情地看着江迟景道,“你没看见流血了吗?”   这话明显带着情绪,听起来像是在怪江迟景眼瞎,但仔细一品,似乎又是在怪江迟景刚才的渣男行为。   江迟景心虚道:“我带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说完之后,江迟景拉着郑明弈的手腕走出了娱乐室,这时楼梯那边突然响起了一群人的脚步声,江迟景立马停下动作,下意识地以为是老九等人已经丧心病狂,在这种情况下还没完没了。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出现在楼梯口的人是许胜和公主,后面还跟着不少巡警队的人。   看样子是公主跑去通知了许胜,两人又叫上巡警队的人找了过来。   “江警官?”许胜率先看到了两人,“你们没事吧?”   “还好。”江迟景不动声色地松开了郑明弈的手腕,“老九呢?”   “就在楼下,刚抓起来。”巡警队队长接话道。   “那就好。”江迟景松了口气。   危机彻底解除,最终没有人越狱,郑明弈也只是受了一点小伤。1号楼或许要花很长时间重建,但至少江迟景最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等老九关完禁闭出来,”许胜冷着脸道,“我会好好收拾他。”   巡警队的人就在旁边,许胜还敢这么说话,也是因为狱警都知道他有分寸。   如果江迟景猜得没错,公主应该有阻止过老九,但没能成功,所以才从洗浴室里跑出来叫人。说不定老九为了让公主不要多管闲事,还对公主动了手。   当然这些都是江迟景的猜测,既然许胜已经接手,那老九那边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前去救火的狱警陆续返回了公务楼里,江迟景去行政科拿了备用钥匙,把郑明弈带到了医务室。   消毒水哗啦啦地淋上郑明弈的小臂,他疼得拧起眉头,看向江迟景道:“江警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粗暴?”   “你好意思说我?”江迟景给郑明弈缠上纱布,“你刚才……”   话说到一半,江迟景骤然停了下来。他不能再回想刚才的情景,因为他一想到郑明弈吻他的样子,内心的躁动因子便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特别是现在郑明弈还没有穿上衣,他控制自己的眼神就花了不少力气。   “我刚才怎么?”郑明弈故意似的问,“你不喜欢我用尽全力吻你吗?”   听到这话,江迟景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郑明弈这么会说骚话?   接个吻而已,至于用尽全力吗?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内心又被撩拨得发痒,江迟景恶狠狠地用力拉紧纱布,瞪着郑明弈道:“那你喜欢我用尽全力为你包扎吗?”   这一下江迟景是实打实地下了狠手,郑明弈果不其然疼得皱起了眉头。但疼痛在他脸上不过一闪即逝,接下来便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喜欢。”   神经病。   江迟景暗骂了一句,把医药箱收拾好,接着重新坐回郑明弈面前道:“说吧,许胜为什么临时改了主意?”   郑明弈抬起胳膊看了看,没有回答江迟景的问题,而是说道:“一点改进也没有。”   江迟景知道郑明弈是在说他的包扎水平,他压抑住额头冒起的青筋,正想让郑明弈不要扯东扯西,却听郑明弈突然道:“我跟他谈了笔交易。”   江迟景微微一愣:“交易?”   “嗯。”郑明弈应了一声,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江迟景耐着性子问:“什么交易?”   “你要不要重新给我包扎一下?”   “郑明弈!”   郑明弈笑了笑,不再逗江迟景,道:“老太太的事我解决了,许胜答应我不再越狱。”   江迟景问:“你怎么解决?”   这件事只能靠钱解决,而郑明弈的财产早已被执行,连小洋房都已经被查封,手上应该没有钱才对。更别说他现在还在狱里,江迟景不信他能有那么大的神通,在这种情况下也能……   “我有钱。”郑明弈轻描淡写地吐出三个字,打断了江迟景的思绪。   行吧。   这人果然藏得够深,江迟景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不过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下次他要再跟一个人接吻,一定要把这人摸透才行。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虽然并不惊讶,但心里却非常不爽。   “不是故意瞒你。”郑明弈似乎看透了江迟景的想法,“我不确定我的钱是否能够安全打到许胜的账户上,所以并没有把这条路看作是最优选择。”   “境外的钱?”江迟景黑着脸问。   “不是,是网上的钱。”郑明弈道,“比特币,你每天都在帮我看价格。”   江迟景没再接话,心里变得更加不爽。   虽然按理来说,郑明弈身为被没收财产的囚犯,向公职人员隐瞒财产状况是挺正常的一件事,但江迟景就是很不爽,他以为他和郑明弈不止是狱警和囚犯的关系,至少在阻止许胜越狱这件事上,两人应该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伙伴。   结果事实是,他跟个傻子似的跑去阻拦货车,郑明弈那边却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生气了?”郑明弈看着江迟景问。   江迟景不喜欢别人看透他的情绪,但此时他毫不吝啬地摆出一张臭脸,满脸都写着一句话:我就是生气了。   “别生气。”郑明弈伸手握住江迟景的手,“我把我的账户密码都给你,上面还有好几百个币。”   江迟景知道比特币的价格,下意识地在心里粗略一算,这下不仅不爽,还酸得不行。   郑明弈这狗东西竟然比他家还有钱。   “谁稀罕。”江迟景嗖地从郑明弈手中抽回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解决了许胜?害得我白白加班。”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郑明弈道,“我的钱放在外网没事,但回到国内很可能被立马冻结。我给许胜说了,如果他能解决渠道的问题,那医药费、护理费的钱我都可以帮他出。”   江迟景突然回想起之前他心里的一个想法,如果他能随随便便拿出五千万来,那帮许胜解决问题不过是举手之劳。   现在看来,郑明弈才是那个可以随随便便拿出五千万来的人。   “所以他解决了是吗?”江迟景道。   “我转了20万到他指定的户头上,但不确定会不会出事。”郑明弈道,“现在既然他没有跑路,那说明已经安全地收到了这笔钱。”   如果是这样,那的确应该做好两手准备。要是许胜拿不到钱,那还得靠江迟景阻拦才行。   “而且幸好有你。”郑明弈又道,“公主有帮我阻止老九,但没起到什么作用,如果你没有及时赶来……”   回想到刚才的画面,江迟景也有些后怕。好在郑明弈只是受了轻伤,否则他也不确定他会对老九做出怎样的事来。毕竟看到老九的刀划在郑明弈的胳膊上,他就已经血气上涌,想要把老九往死里揍。   这时,江迟景突然想起了郑明弈刚才说的交易,问道:“你不是无偿帮许胜吧?”   “当然。”郑明弈道,“我也不是慈善家。”   乐善好施不是义务,就算只是举手之劳,也不代表理所应当。   “我让他解决渠道的问题,是为了验证你之前告诉我的一件事。”郑明弈道,“你说过,许胜在监狱外面有很多人脉。”   之前两人聊到许胜的越狱方法时,江迟景起先是觉得不可能,因为这需要送货人员的配合,但他立马又改了口,说许胜在外面有许多人脉,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许胜在狱里收了很多小弟,这些人都很服他。”江迟景道,“后来这些小弟出了狱,就成了许胜在外面的人脉,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来看他。”   一个人的人品决定了这人能走向怎样的高度,许胜能积累起这样的资源,也是跟他自身待人处事有很大的关系。   “我需要许胜证明他有能力,才能把我的事情交给他。”郑明弈继续道,“我帮他解决老太太的医药费,以此为交换,他帮我在外面盯着我的前老板吴鹏。”   郑明弈给许胜钱,不仅仅是双方交易的条件之一,许胜能否拿到这笔钱,还是构成这场交易的前提。   可谓是一石二鸟。   江迟景不禁被郑明弈搞得有些自闭,他在心里模拟了无数遍阻止许胜越狱的过程,但压根没想到他看到的并不是全部,郑明弈还站在更高的地方掌控着全局。   心里的不爽又隐隐表现在了脸上,江迟景此刻非常后悔,刚才躲进娱乐室里时,他就不该控制不住自己强吻郑明弈,凭什么郑明弈总是运筹帷幄的那一个?   “别不高兴。”郑明弈抬手捏了捏江迟景的脸,“我带你玩游戏。”   “什么游戏?”江迟景皱着眉头,啪地拍开郑明弈的手。   他算是发现了,自从他亲了郑明弈之后,这人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对他动手动脚。   “我之前说过,跟我前老板的第一局棋,我下输了。”郑明弈道,“现在是时候开始第二局了,要跟我一起下棋吗?” 第41章 死角   这个周末,炎热的夏日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冲走了持续多日的高温。   连绵不绝的雨声适合当作看书时的背景音乐,江迟景放下手中的《围棋基础知识》,去厨房泡了杯明目的菊花茶。   虽然做着图书管理员的工作,但其实江迟景平时很少看书。现在突然有了新的兴趣,学起来却不如学生时代那样轻松。   围棋的规则看起来简单无比,各种战术却极其烧脑,江迟景越看越觉得,这项游戏非常符合郑明弈的气质。   一边看书,一边休息,悠闲的周末就这样在雨中度过了大半。江迟景本打算两天都窝在家里不出门,但到了周日下午,关伟打来的电话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上周南部监狱出的事很严重吗?”   社区外的一家小型咖啡厅内,关伟刚从南部监狱的方向开车过来,求知欲三个字写满了整张脸。   “比较严重,有囚犯纵火闹事。”江迟景道,“狱里决定戒严一周,禁止一切会面和书信往来。”   监狱失火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还上了当地的新闻头条,但戒严的事并没有对外宣布,也难怪关伟不太清楚。   “这闹得可真不是时候。”关伟喝了口咖啡,一副发愁的模样,“我刚去找郑明弈会面,就说怎么直接不让我申请。”   “你找郑明弈有事吗?”江迟景问。   “我上次跟他会面,聊了聊我们部门的事,他给我支了一招,让我分别放出好几条假消息,然后通过股价波动去判断到底谁是内鬼。”   “股价波动?”江迟景愣了愣。   “炒股就是一场信息战,任何利好或利空的消息都能在股市中反应出来。”关伟道,“郑明弈把每条消息可能会带来的结果都给我分析了一遍,然后我一直等到现在,终于揪出了那个内鬼。”   “就通过股价波动?”江迟景不可思议道。   “就通过股价波动。”关伟感慨道,“有条假消息是我掌握了××科技公司董事长情妇私吞公款的证据,结果没过多久就有人开始大量抛售他们公司的股票。”   “是因为预感到股价会下跌?”江迟景问。   “没错。”关伟道,“这很反常,因为最近出台的新政策,利好电子科技产业,他们的股价却开始下跌,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作。”   江迟景突然觉得××科技公司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仔细一想,不就是上次来参观监狱的那波人吗?   他回想起郑明弈在草莓种植棚里跟那公司董事长说的话,思量着问:“这情妇私吞公款,不会是真的吧?”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随便放出一条假消息,就能引起这么大反应,这难道不是心虚?”关伟语气沉重道,“我现在怀疑,郑明弈给我的那几条消息,全是真消息。”   江迟景不了解事情全貌,也不好判断真假,他只能呼出一口气,无奈道:“这的确很郑明弈。”自始至终掌控全局,让人摸不清也看不透。   “一开始我还担心这样做会影响股市,但转念一想,还是抓内鬼重要。”   其实无论监管机构有怎样的举动,都会影响股市,关伟应该只是觉得用假消息影响股市不太好。不过现在看来,这些消息还指不定是真是假。   “现在部门里的内鬼已经抓到,我只想问郑明弈消息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我必须查下去。”   听到这话,江迟景眉头一动:“你不查郑明弈的案子了吗?”   “查,等他给我线索。”关伟道,“上次会面,他让我揪出内鬼之后再去找他。”   也就是说,关伟需要郑明弈给他指明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偏偏老九在这时候闹事,关伟没法跟郑明弈见面,等于是一大堆事全压在了手上。   江迟景看向关伟问:“要我帮忙吗?”   之前关伟找江迟景帮忙,江迟景还有些许顾虑,怕他的担保影响郑明弈的判断,万一出事他没法向郑明弈交代。   但现在的情况跟之前大不相同,既然他跟郑明弈同执一方棋子,那多少应该参与进来才对。   新一周的早上,江迟景跟往常一样洗漱完后,鬼使神差地拿出发胶抓了抓头发。   额前的碎发快要长及眉毛,全都梳上去之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给清秀的面庞中增添了一分英气。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江迟景对今天的造型都非常满意,但看着看着,他总觉得有点美中不足。   拿出香水喷上,淡淡的西柚香气萦绕在脖子四周,这下才算得上是大功告成。   看看时间,又快要迟到,江迟景急匆匆地拿上早餐,开车来到了狱里。   但自从进入更衣室之后,他就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家里重新洗漱。   “江警官,今天下班要去约会?”   “打扮成这样当然是要去把妹啦。”   “不愧是咱们监狱的狱草啊。”   每遇到一个同事,江迟景都会被调侃,他怀疑他今早是不是脑袋抽风了,否则也不会心血来潮打扮一番。   好在今天不用送信,早上的时间非常充裕。换上制服之后,江迟景对着镜子弄乱了一丝不苟的发型,但这样看上去有种凌乱之美,反而比之前更加帅气。   总之无论怎么弄,都别有一番韵味。   最后江迟景只能祈祷郑明弈眼瞎,不要注意到他今天跟往日不同。   但直男同事都能发现的事,怎么能逃得过郑明弈的双眼?   果不其然,郑明弈进入图书室,坐到江迟景身边后,开口便是:“江警官,你今天下班有活动?”   江迟景含糊地“嗯”了一声,打开新闻网页,念道:“今天的——”   “什么活动?”郑明弈打断江迟景道。   “跟你没关系。”江迟景直视着电脑显示屏,正要继续往下念,但郑明弈再次打断了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   “说了跟你没关系。”   “我两天没见着你了。”   或许是心虚的缘故,江迟景又想起了郑明弈说他的那句渣男。他很想无视郑明弈的眼神,但最后还是呼出一口气,妥协道:“没有活动。”   “不会去见别人?”郑明弈问。   “嗯。”   不会去见别人,所以今天的精心装扮都是为了你。   江迟景也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发誓他今早就是心血来潮想要打扮,根本没有多想,结果莫名其妙就成了都是为了郑明弈。   “你继续念吧,江警官。”   郑明弈往屏幕的方向靠了靠,右手自然而然地绕过江迟景的后背,搭在了他的腰上。   江迟景看了看自己的腰,又看了看郑明弈,一脸迷惑地问:“你的手在做什么?”   “胳膊上的伤很疼,要找个地方放着才舒服。”郑明弈道。   认真的语气一点也不像在说假话,江迟景甚至有一瞬间的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工作区太过狭小,所以郑明弈的伤手才无处安放。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面无表情地看着郑明弈道:“拿开。”   郑明弈没有动,就那么看着江迟景,仿佛是笃定了江迟景不会拿他怎样。   江迟景当然不会放任郑明弈得寸进尺,他皱起眉头瞪回去,用眼神警告郑明弈,要是再不拿开,他会生气。   两人谁都不肯让步,视线在空中交汇,做着无声的较量。   江迟景突然想到了之前有一次,他躲在电脑显示屏后,郑明弈坐在最后排的角落,两人也是这样用眼神做着试探和较量,只是那一次两人相隔很远,而这一次他能清楚地看到郑明弈瞳孔的变化。   淡然的笃定突然闪烁了两下,眸子里聚集起了些许危险的意味,本来直白的较量忽然变得暧昧不清,连江迟景自己的视线也无法聚焦,总是忍不住扫过郑明弈的嘴唇。   还是别对视了,这样容易出事。   跟上次一样,江迟景又打算认输。但就在他垂下眼眸,收回视线的瞬间,郑明弈突然倾身上前,把他压到窗户边上,吻上了他的嘴唇。   “你疯了吗?”江迟景猛地撑住郑明弈的肩膀,眼神里溢满了惊恐,“门口有监控!”   监控位于图书室的前门上方,以45度夹角拍摄着图书室里的画面。   虽然两人所在的工作区正对着前门,并且位于窗户边上,监控拍不全这里的情况,但至少也能拍到一半,即监控画面里能看得到郑明弈的身影。   “拍不到我们。”郑明弈抬起下巴,重新覆上江迟景的嘴唇,“你不想试试躲在监控死角接吻的滋味吗?”   江迟景简直想骂脏话。   这狗男人真是该死的知道他的喜好。   他根本无法抗拒这种隐秘的刺激,更别说现在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图书室的正门就那么大敞着,氛围简直比夜晚时分还要让人紧张。   “郑明弈,给我停下。”   江迟景兴奋得连指尖都在发麻,喉咙里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但他不得不躲开郑明弈的嘴唇,凭着最后一丝理智道:“你想害我丢工作吗?”   “我养你。”郑明弈道。   “你是个囚犯啊!”江迟景终于用力推开郑明弈,拉开窗户对着外面大口呼气。   然而才下过雨的夏日又变得热气腾腾,呼进嘴里的空气并没有减轻心里的那份燥热。   “等我出去。”身后的郑明弈淡淡道。   江迟景很快意识到一件事,他没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冷静下来。他猛地拉上窗户站起身,直直地俯视着郑明弈道:“我带你去医务室换药。”   郑明弈挑眉:“现在?”   “就现在。”江迟景催促道,“快走。”   踏入洛海的地盘之后,江迟景的理智总算回归了正常轨道。他走到洛海的办公桌边,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医药箱,对洛海道:“借用一下。”   “要帮忙吗?”洛海看了看郑明弈的伤手道。   “没事,我来就好。”   江迟景拿着医药箱转了个身,这时洛海应是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问道:“对了,之前送你的香水用完了吗?我这要去买瓶新的,要不要给你带一瓶?”   “不用管我,我刚买了瓶新的。”江迟景随意地和洛海闲聊,丝毫没有注意到郑明弈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你今晚要去市区?”洛海问。   “没有。”江迟景知道洛海了解他,没事不会喷香水,便随便找了个借口道,“那香水太大瓶,老是用不完。”   “你买小瓶的呗。”洛海道,“之前送你的是100ml。”   “没有想那么多。”江迟景道,“就买了瓶一模一样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没有人发现另一边的气压越来越低。   “洛医生。”郑明弈突然开口,打断两人的闲聊,“你跟江警官用的是同一款香水?”   “是啊,怎么了?”洛海道,“我挑了好久才挑到那个味道。”   直到这时,江迟景才发现郑明弈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双眼里毫无情绪,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如果江迟景没有猜错的话,郑明弈好像……生气了…… 第42章 单身   在江迟景的记忆中,郑明弈很少有过不高兴。   当初郑明弈说带他炒股,他说郑明弈是因炒股进监狱,那次郑明弈明显情绪不高,被他坏了兴致。   之后就是在娱乐室里,有个强奸犯想占他便宜,郑明弈把那人牙齿打掉,说是因为心情不爽。   但之前的那两次,郑明弈顶多就是情绪不佳,还算不上生气,而现在江迟景是真真实实地感受到——郑明弈在生气。   “你有在听吗?”江迟景问。   从医务室回到图书室后,郑明弈就一直面无表情。直到江迟景念完了屏幕上的所有消息,他还是毫无反应。   在江迟景的预想当中,郑明弈应该会回复一句“在听”,因为他总是能一心二用。   但今天郑明弈一点也不给面子,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好吧,不仅在生气,还在闹别扭。   江迟景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九点四十,正常情况下,他早该让郑明弈离开了才对。但现在这情况,他也不敢点燃身边这火药桶,只好呼了口气,直白地问道:“你在生气吗?”   “你看不出来?”郑明弈总算把视线移向江迟景,像是早就在等江迟景问他。   看着郑明弈的反应,江迟景一边觉得头疼,一边又觉得好笑。   郑明弈的脑子这么好使,但是闹起别扭来,竟然也是通过摆脸色来表达情绪。江迟景几乎可以想象,如果郑明弈去参加奥数比赛,要是只拿了第二名的话,他一定会气鼓鼓地站在一旁,等着人去安慰。   “因为香水的事?”江迟景生出了逗人的心思,表情淡淡道,“我喷什么香水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江迟景。”郑明弈拧着眉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分手是什么意思?既然分手了,你为什么还要用前男友送你的香水?”   如果江迟景没有记错,郑明弈还从来没有这么严肃地叫过他的名字。什么运筹帷幄,什么把控全局,江迟景只见到了一只发狂的土拨鼠。   “分手了就不能用他送的香水吗?”江迟景道心里笑得不行,但表面还是泰然自若道,“你也说过,那个味道很特别。”   郑明弈像是回想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深吸了一口气,额头隐隐冒起青筋:“所以我家卧室里,全是你前男友的香水味。”   “没错。”江迟景再也忍不住,笑出声道,“郑明弈,你吃醋的样子怎么这么可爱?”   在此之前,江迟景绝对想象不到,住在他对面的性感酷哥生起气来竟然会是这个样子。就跟在论坛上打错字的go一样,表面是个高冷的大神,实际上连“基金”和“鸡精”都分不清楚。   “可爱?”郑明弈冷着脸道,“你没看到我在生气吗?”   “你有什么可气的?”江迟景收敛起嘴边的笑意,“我是单身,你管我用什么香水。”   “你是单身?”郑明弈微眯起双眼,“你再说一遍?”   “我本来就是……唔……”   江迟景又被郑明弈按进监控死角咬住了嘴唇,但这次他没有感到刺激,因为郑明弈泄愤似的咬破了他的嘴角。他恼火地推开郑明弈,用拇指擦了擦疼痛的嘴角,果然有少许血迹。   “你是狗吗?不高兴就咬人。”   “你该庆幸我还在坐牢。”郑明弈咬了江迟景一口,似乎是心里平衡了一些,表情不再那么愤懑,“否则你整晚都别想下床。”   话里的暗示不要太明显,江迟景不由得耳根一热,脑子里又出现不合时宜的黄色废料。本来他也没想和郑明弈吵架,他抽过一张纸巾擦掉嘴角的血迹,看着郑明弈道:“问你个事。”   “什么?”郑明弈爱答不理道。   “你是不是喜欢我?”   起火的那个夜晚之后,江迟景的脑海中时不时就会浮现出这个念头。郑明弈吻他吻得那么投入,他不相信郑明弈对他没有感觉。   但每次冒出这个念头,他又会觉得非常不真实。   那可是他的偷窥对象,他为了压抑这个小癖好,一直避之不及的人。明明两人之间毫无交集,怎么莫名其妙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这个周末过去,江迟景始终没有想明白,但他隐隐觉得他的判断没有出错。现在见到郑明弈这么明目张胆地吃醋,他的心里又笃定了几分,索性直白地问了出来。   问出这句话后,他以为郑明弈多少会愣住,不会立马回答。结果没想到郑明弈压根不带停顿,微微皱眉看着他道:“你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   江迟景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第一反应是郑明弈在嘲讽他自作多情。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这明明是在间接表白。   果然是郑明弈的说话风格,就喜欢绕来绕去,没点脑子压根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分手是我跟洛海提的。”江迟景把卫生纸揉成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漫不经心地说道,“以后我换个香水用。”   反正郑明弈喜欢绕着弯说话,那他陪他绕便是。   郑明弈显然也听懂了江迟景话里的意思,先前的暴躁立马消失不见,挑着眉尾道:“我给你选。”   “嗯。”江迟景应了一声,不想再聊香水的事,转移话题道,“话说昨天关伟来找了我,他想见你没见着。”   “他抓到了内鬼。”郑明弈的表情并不意外,“你喜欢植物型还是香料型?”   “植物吧。”江迟景下意识地回答,继续把话题往正事上拉,“他说你给了他好几条消息,这些消息不会都是真的吧?”   “真的。”郑明弈道,“图书室里有讲解香水的书吗?”   “没有。”江迟景道,“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内幕消息?”   “因为阿光帮我黑了吴鹏的邮箱。”郑明弈毫不在意地给出一条重磅消息,接着又道,“那等我出去了给你选,这段时间你都不准再喷香水。”   “等等等等。”   江迟景抬起手来打断郑明弈,这种考验反应速度的游戏,他果然还是跟不上郑明弈的节奏。   “于光,帮你,黑了你老板的邮箱?”   江迟景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于光把他认作go之后,老是问他有没有下一步行动,还让江迟景和郑明弈搞事也把他带上,敢情是之前go给他安排过任务。   后来郑明弈被陷害入狱,于光应该是无事可做,跑去黑了政府网站,这也导致他又被关了进来。   “几个月前,我发现吴鹏在操控股市,但是一直找不到决定性证据。正好论坛上认识阿光这个黑客,我就让他帮我查了吴鹏的邮件往来,知道了很多内幕消息。”   郑明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江迟景已经习惯了他的吊胃口,配合道:“然后呢?”   “违法获得的证据不具有法律效力,我只能把不正常的股市交易分析汇总,然后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你的意思是,”江迟景诧异道,“一开始调查组注意到恒祥有问题,是因为你的举报信?”   “嗯。”郑明弈道,“但是我低估了吴鹏,他做这些事都留了后手,一有风吹草动就销毁了所有证据。”   “调查组没有调查出结果,所以你就打算把手里的线索,也就是吴鹏的邮件内容交给关伟,让关伟自己去查,但是这时候你遭到了袭击。”   江迟景顺着郑明弈的话推出了事情经过,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事件的开端本来就在郑明弈这里。   “不止邮件内容,”郑明弈道,“还有吴鹏和其他公司高管的谈话。”   对于那神秘的线索,郑明弈第一次给出了正面回应。江迟景挑了挑眉,问道:“你不是说你没有线索吗?”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郑明弈耸了耸肩,“我只是说不在我手上。”   入狱的时候会进行全身检查,外面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带进监狱。郑明弈说东西不在他手上,等于是说了一句废话。   江迟景不抱希望地试探道:“你藏在外面不怕被人找到吗?”   “不怕。”郑明弈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又道,“说起来,我们不聊聊我被袭击的事吗?”   每次提到线索,郑明弈都会转移话题,江迟景也知道他没法从郑明弈的嘴里套出话来,只好接话道:“你被袭击的事有什么可聊的?”   虽然江迟景并没有提过那晚是他帮了郑明弈,但郑明弈家的窗户就对着他家,压根不需要他明说,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   再说郑明弈三番五次地提起他卧室里的香水味,也说明他早就知道那晚提醒他的人就是江迟景。   “算上洗浴室那次,你已经救了我两次。”郑明弈摸着下巴,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按照传统,我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   “没必要。”江迟景淡淡道,“狱里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小0。”   郑明弈笑了起来,没有纠正江迟景。他的关注点似乎不在型号上,而是在“我的”这两个字上面。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江迟景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关伟还等着你给他指明方向。”   “他应该对那些消息很感兴趣吧。”郑明弈道,“让他接着查就是了,查出个名堂再来找我。”   “你不给他你手里的线索吗?”江迟景觉得奇怪,跟其他事情相比,难道不应该是郑明弈自己的事更重要?   但刚一问完,他就明白了郑明弈的意图,又道:“还是说,你在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抓到了内鬼。”   “有一半这个因素。”郑明弈道,“还有我得看看他能力如何,再确定要不要把我的事交给他。”   简直和许胜的情况一模一样。   郑明弈不会盲目地让别人参与进他的事来,一定要先确认对方有相应的能力,他才会把对方看作交易对象。   说个不恰当的比喻,郑明弈的游戏不是谁都能玩。   就像许胜必须证明他有足够的人脉,郑明弈才会帮他解决钱的问题一样,关伟也必须证明他有优秀的办案能力,郑明弈才会把破案立功的机会交给他。   郑明弈给关伟一些没有证据的真实消息,一方面可以让关伟揪出部门内鬼,一方面又可以让关伟继续查下去,同时验证他到底有没有抓到内鬼……   这已经不是一石二鸟了,郑明弈身在狱中,却把控着整个案件的走向。   “话说,”江迟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既然如此,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肯见关伟?”   “一开始我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开始下第二局棋。”郑明弈道。   “那现在又是为什么?”江迟景问。   “因为你啊。”郑明弈抬手捏了捏江迟景的脸颊,“你让我见关伟,虽然说是让我自己判断,但至少在你心里,关伟应该是个好人。你告诉我许胜的事,也让我知道他是个靠谱的合作对象。总之没有你的话,事情不会进展这么顺利。”   如此看来,还是江迟景帮郑明弈降低了游戏难度,让他加快了第二局棋的布局。   江迟景也是没想到自己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他不自在地拍开郑明弈的手,端着架子道:“那是误打误撞。”   “或许吧。”郑明弈应了一声,突然叫道,“江江。”   “嗯?”江迟景眉头一皱,“你叫我什么?”   “不喜欢?那景景。”   “江、警、官。”江迟景纠正道。这人还真是会得寸进尺,他是怕两人的谣言还传得不够厉害吗?   郑明弈没劲地“哦”了一声,老实道:“江警官,你希不希望我早点出去?”   说不希望肯定是假的,毕竟郑明弈是被陷害入狱,正常人都不会希望看到冤案发生。而且只有郑明弈出去之后,江迟景才能把他脑子里的那些废料“变废为宝”……   咳咳,从客观上来说,江迟景心里希望也没用,他又不是法官,定夺权也不在他手上。   “谈不上希不希望。”江迟景公事公办道,“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出去。”   “是吗。”郑明弈打量着江迟景,像是早已看透一切似的,悠悠地吐出三个字,“假正经。” 第43章 气炸   郑明弈离开之后,江迟景去洛海那边,给受伤的嘴角擦了点碘伏。   他没想着隐瞒,因为待会儿还得跟洛海一起去吃午饭,他想瞒也瞒不住。   而且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原先他以为郑明弈咬他是出于头脑发热,但现在倒回去看,这心机深不可测的狗男人分明是在宣誓主权。   两人先前来医务室换药时,江迟景的嘴唇还完好无损,不过是个把小时的时间,他的嘴角就沾上了殷红的血迹,洛海不可能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事实证明,江迟景高估了洛海,不,准确来说,是郑明弈的预想出现了偏差。   洛海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在办公桌上,一脸严肃地看着江迟景道:“郑明弈非礼你?”   听到这个推论,江迟景觉得好笑,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结果立马疼得“嘶”了一声。他收敛起笑意,扔掉手中的棉签,反问洛海道:“你觉得可能吗?”   以江迟景的性子,如果他认为郑明弈非礼了他,那现在郑明弈也应该在医务室里才对。   “那你的嘴唇怎么回事?”洛海仍旧没有往那方面想。   “他生气咬了我。”江迟景如实道,“谁让你在他面前提香水的事。”   这两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洛海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半晌后才难以置信道:“你跟他果然?”   “嗯。”江迟景淡淡道。   他和洛海的工作地就在对门,两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也懒得瞒着洛海。而且洛海老是关心他的感情生活,现在他正好可以让洛海少操这份心,同时也提醒洛海,以后少说不该说的话。   当然,后面这个才是重点。   要是洛海又不注意惹郑明弈生气,那最后头疼的还是他江迟景。   “你还是不听劝。”洛海叹了口气,“他可是罪犯,你的三观跟着五官跑了吗?”   江迟景不怪洛海老是说郑明弈不好,毕竟在整个事件中,洛海比于光还要边缘。   “你信不信我?”江迟景道,“他不是罪犯。”   “狱里说自己冤枉的囚犯还少吗?”   “他是我的邻居。”   听到这话,洛海的表情立马愣住:“邻居?”   江迟景把郑明弈的事大概说了说,略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细节。洛海一时间接收到庞大的信息量,像是不知该从哪里问起,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所以郑明弈真的是个好人?”   “我相信他。”江迟景道。   洛海不是个油盐不进的人,既然江迟景已经说到这份上,他也只有改变对郑明弈的固有成见。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其实我看得出来,他很吸引你。”   江迟景没有否认,洛海压根不知道,郑明弈到底有多吸引他。那天晚上他强吻郑明弈,不是一时间被情欲冲昏了头脑,而是长久以来压抑的冲动终于忍不住爆发。   “那接下来他有什么打算?”洛海问道。   “尽快出去吧。”江迟景相信郑明弈一定会用最快速度出狱,但这并非一朝一夕之事,zero4还是得步步为营才行。   “于光跟这事有关吗?”洛海皱起了眉头,像是突然想到于光的反常,“最近他老往你那边跑。”   这个问题有点难界定,因为于光只参与了很少的一部分,现在更是连go到底是谁都分不清。   江迟景还未想好该怎么回答,医务室的门口突然小跑进一个手拿扫帚的人,正是此时的话题中心于光。   “江警官,你也在这里!”于光应是没想到能在医务室见到江迟景,两只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你们到看到老九写的检讨书了吗?”   “什么检讨书?”洛海问。   “许胜让老九写3000字检讨,老九一开始不肯写,许胜就拿他以前做过的事跟狱警商量,把他关禁闭的时间延长到了一周,还说要是不写就继续关。最后老九还是写了,现在他的检讨书复印了几十份,贴在每个地方的公告栏里。”   “还能这样?”江迟景有点想笑,设想一下,自己的检讨书贴满整个学校,那简直要多丢脸有多丢脸。   “许胜也真是够狠。”洛海道,“一点不给老九留面子。”   “老九还要什么面子?”于光乐道,“现在大家都拿他当笑话看。”   “不过你还是少去凑热闹。”洛海叮嘱道。   “放心吧洛医生,我本来就不凑他们的热闹。”于光老老实实回了一句,接着看向江迟景道,“话说江警官,最近股市波动有点厉害,你难道都没有一点想法吗?”   于光使劲给江迟景使眼色,摆明了是在暗示江迟景,论坛上的人正在等待go神降临。   但江迟景在炒股上就是个小白,披着go神的皮,也说不出go神的话来。他正想随便说两句敷衍过去,但这时一旁的洛海先开口道:“他能有什么想法?他根本就不炒股。”   于光皱了皱眉,眼神里满是“你在放屁”的意思:“江警官怎么可能不炒股?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洛海原本是随意地倚在办公桌上,听到于光这话,他立马站直身子,冷声道:“给我过来。”   于光一下就怂了,磨磨蹭蹭朝洛海走去,小声嘀咕道:“我是说,江警官怎么可能不炒股呢?你说是吧,江警官。”   江迟景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听洛海又道:“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他炒不炒股我不知道?他家有专门的理财顾问,你觉得他需要去炒股?”   这下于光的眼神中露出了迷茫和不解,江迟景尴尬地摸着后脑勺,道:“我去看看老九的检讨书。”   二楼的公告栏就在楼梯口的位置,3000字的检讨书占了三张A4纸,比公告栏上的其他信息都要显眼。   江迟景认真看了一阵,不难看出老九是写得绞尽脑汁,连小时候偷钱的事都进行了忏悔。字里行间全是对自己的贬低,贬得一文不值,甚至有点不配为人的意思。   不得不承认,老九这检讨书写得不错,至少能感受到他态度端正。   但看着检讨书末尾那用力的签名,江迟景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如果老九并不是诚心悔过,那恐怕会对许胜心生怨恨吧。   吃过午饭之后,江迟景去更衣室里拿出手机,给关伟转达了郑明弈的意思,让他把手里的那几条消息继续查下去。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江迟景又锁好手机,回到了图书室里。   十二点一过,囚犯们陆陆续续来到图书室,不少囚犯在碰面之后会简单打个招呼,而今天囚犯们打招呼的内容全都跟老九的检讨书有关。   从他们的表情来看,都是一副喜闻乐见的样子,可见老九这次真是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没几分钟后,常见的面孔差不多都到齐了,图书室里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但奇怪的是,郑明弈又不知去了哪里。   江迟景时不时就看看表,直到时间过了十二点半,郑明弈还是没有出现。他烦躁地看了看窗外,却意外发现郑明弈正和许胜坐在外面的操场一角,不知在聊些什么。   许胜说了几句,郑明弈淡淡地点了点头。这时,他像是感受到了江迟景的目光,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图书室的方向,用口型对江迟景说道:等我。   江迟景没什么反应地收回了视线,心里已不似刚才那般烦躁。但不一会儿后,他又好奇地看向窗外,只见还是许胜在说,郑明弈在听,两人那样子,就好像许胜在汇报工作一样。   江迟景莫名有种感觉,郑明弈要是再不出去,怕是要混成监狱大哥了吧?   “你能不能管好你的马子?”   耳边忽地响起公主的声音,打断了江迟景的思绪。他懒洋洋地收回视线,看着公主道:“你能不能管好你男人?”   都聊了这么久了,还霸占着郑明弈不放。   公主像是没想到江迟景会这么坦然地表达他对郑明弈的占有欲,眼里顿时出现了浓浓的玩味。他倾身趴到办公桌上,压低声音问江迟景道:“郑明弈真的是零?”   江迟景反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上次你让我盯着老九,”公主道,“我特意换了洗漱顺序,跟他们一个时间段去洗浴室。”   公主关押在2号楼,而郑明弈和老九关在1号楼,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同一时间出现在洗浴室里。   “他真的好——大。”公主故意拖长了音,把最后两个字说得异常清晰,“我突然有点不太相信他是零了,他这样的要是零,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你……”江迟景的脑子突然有点卡壳,“你还会说成语?”   公主不满地挑眉:“你当我没上过小学?”   好吧,这不是重点。   江迟景维持着表面的不动声色,又问道:“你跟郑明弈一起洗过澡?”   “就老九闹事那天啊。”公主道,“你让我盯着老九,他跟老九是同一批洗漱。”   听到这话,江迟景的脑子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好半晌后才接受了摆在眼前的事实——公主见过郑明弈那里。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   囚犯们洗澡是在大澡堂里,所有人都是坦诚相见。也就是说,跟郑明弈同一时间洗澡的囚犯,都见过他的隐私部位。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就像去外面游泳,大家在更衣室里换泳裤,也会有意无意地比比大小。   是的,非常正常。   江迟景不停安慰自己,但他的心态还是濒临爆炸。   那么多人都见过的东西,他一个偷窥了郑明弈大半年的偷窥狂,没有见过。   是的,大家都见过,就他没见过。   “真是lucky,大饱眼福。”   公主还在火上浇油,江迟景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冷声道:“你还会说英文呢。”   “那是。”公主翻了个白眼,“我可是初中毕业。”   “我让你盯着老九,”江迟景咬牙切齿道,“没让你盯着郑明弈。”   “老九那玩意儿又小又丑,有什么可盯的。”公主吐槽了一句,戏谑地看向江迟景,“哟,我们江警官吃醋啦?”   江迟景不是吃醋了,他是气炸了。 第44章 饿狼   江迟景不想跟郑明弈说话,除非郑明弈立马脱裤子。   但这里存在一个悖论,如果江迟景不说话,那郑明弈就不会脱裤子,而郑明弈不脱裤子,江迟景就不想说话。   “为什么不理我?”   其他囚犯准时离开了图书室,郑明弈早已坐进了工作区,然而江迟景始终看着手里的报纸,完全没有要搭理郑明弈的意思。   “公主和你说了什么?”郑明弈显然透过窗户看到了公主跟江迟景说话。   江迟景还是没有吭声,表情淡淡地喝了一口水,把郑明弈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好,我去问公主。”郑明弈倏地站起身来,作势就要离开工作区。   江迟景赶紧放下报纸,拉住他的手腕,沉声道:“坐下。”   要是郑明弈真跑去问公主,那不用说,第二天狱里的囚犯都会知道江迟景因其他人看了郑明弈的鸟而生气。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有囚犯组团去看郑明弈的鸟。   ——简直不能忍。   “你在生我的气?”郑明弈重新坐下,反握住江迟景的手,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手心,“为什么不告诉我原因?”   因为有点难以启齿。   江迟景把手中的水杯放下,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平时跟哪些人一起洗澡?”   问这个问题,江迟景只是想确认一下哪些人见过郑明弈的东西,再看看里面有没有骚0之类的人,平时好多加注意。   结果他话音刚落,郑明弈就歪起脑袋,打量着他道:“你不喜欢别人看我?”   男人太聪明也是个问题。   “没有。”江迟景道,“随便问问。”   郑明弈没再接话,盯着江迟景看了一阵,突然笑道:“你想看吗?”   话说到这里,很显然郑明弈已经猜到了公主和江迟景的对话。   “不看。”江迟景皱起眉头,“你爱给谁看给谁看。”   “公主描述得很详细吗?”郑明弈拉着江迟景的手,有意无意地擦过自己的腿根,“他离得很远,应该没看清楚。”   “还没看清楚?”江迟景一想到公主那大饱眼福的模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又冒了起来,“你知道他在我面前有多嘚瑟吗?”   郑明弈笑个不停,好半晌后才止住笑声,道:“除了他,很多人都看过。”   “你还挺自豪。”江迟景冷眼看着郑明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暴露狂?”   “你没发现?”郑明弈挑了挑眉,“我经常在家里不穿衣服。”   “那也没见你遛鸟……”   话说到后面,江迟景自觉地停了下来,警惕地看着郑明弈。由于在气头上,他也没多想,就那么顺着郑明弈的话接了下来。但话说出口后他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很明显暴露了一个事实——他见过郑明弈在家里不穿衣服的样子。   见过,不代表偷窥,暴露,却没有完全暴露。   总之无论如何,江迟景一定会守卫住自己身上最后的那条底裤。   好在郑明弈并没有发现江迟景的异常,他用拇指摩擦着江迟景的手心,懒洋洋地问道:“那你想看我遛吗?”   江迟景的心思还在暴露一事上,压根没听清郑明弈的话,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   “你要是想看,”郑明弈把江迟景的手按在自己的东西上,偏过脑袋,凑到江迟景耳边低声道,“随时都可以给你看。”   掌心贴着雄伟的起伏,薄薄的布料隔绝不了烙铁的火热。   尽管之前江迟景曾坐在这个东西上,但臀部的触感到底比不过手上的触感那样直观。   公主没有说假话,这样的大小的确是……lucky。   覆盖在手背上的大手往下摁了摁,掌心摩擦起布料,沉睡的雄狮隐隐有醒来的迹象。   江迟景猛地回过神来,从郑明弈的手中抽回手,惊魂未定地说道:“我要说多少遍,这里有监控!”   郑明弈朝江迟景的方向侧了侧身,左手手肘搭在桌面上,懒散地撑着侧脸,看向江迟景道:“我挡着。”   监控确实被郑明弈挡了个严严实实,从江迟景的角度看去,郑明弈的上半身优雅无比,像是无聊欣赏着马术比赛的贵公子,但下半身却浪荡地大敞着双腿,像是极尽诱惑的脱衣舞男。   江迟景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反差。   他心痒得不行,食指的指尖以微小的幅度跳动,要不是他的理智还维持在正常水平,恐怕他的双手已经扒掉了郑明弈的裤子。   “江警官。”郑明弈似乎看透了江迟景内心邪恶的想法,像个恶魔一般发出邀请,“你饿吗?”   江迟景不是什么纯真小白兔,自然听懂了郑明弈话里的意思。   他动了动喉结,压抑住心里疯狂的饿鬼,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饿。”   “真的?”郑明弈竖起脑袋,撑着侧脸的手改为撑着下巴,“管饱哦。”   看着郑明弈戏谑的样子,江迟景忽然看透了这个恶魔的本质。他知道江迟景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淫糜之事,但他就是要逗弄江迟景,欣赏他在理智边缘疯狂徘徊的模样。   “郑明弈,”江迟景揪住郑明弈的衣领,猛地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你一天不勾引我就浑身不舒服是吗?”   郑明弈笑了笑,坦然道:“被你发现了。”   说完,他便倾身向前,想要亲吻近在咫尺的江迟景。而江迟景直接抬手挡住他的嘴唇,转过脸去看着电脑屏幕的方向,道:“说起发现,于光可能发现我不是go了。”   提起外人,暧昧的气氛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郑明弈挑了挑一侧眉峰,像是有些不满,但江迟景无动于衷,悠悠地继续道:“你没想过向他表明身份吗?”   “他已经发现了。”郑明弈没劲地坐直身子,“午饭的时候来找了我,一堆天花乱坠的推理,我就直接告诉了他。”   “他没激动得满食堂乱跑?”江迟景问。   “激动得掰断了一个勺子。”郑明弈道。   囚犯使用的餐具是塑料制品,想要掰断也花不上太大力气。   这时,走廊外面远远地传来了一声浑厚的“偶像”,接着便见于光像滑滑板似的溜到图书室门,手里拿着一瓶可乐,双眼发光地问道:“偶像,你要喝可乐吗?”   或许之前江迟景给于光的感觉的确不太对,所以他表达崇拜之情还有所收敛,而现在印象中的go神现了真身,他的崇拜便像滔滔江水一般再也收不住。   洛海跟在于光身后走进图书室,一副头疼的模样问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看这样子,洛海应是知晓了于光跟郑明弈的事有关,也不再限制他跑来图书室,而于光便彻底放飞自我,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这时候也不用再瞒着洛海,江迟景用下巴指了指身旁的郑明弈,道:“简单来说,他就是于光口中的go神。”   郑明弈举起右手,摆动了下手指,算是用go的身份给洛海打了个招呼。   “所以,一个炒股大神,因为炒股的事,被人陷害进了监狱?”   洛海还在试着跟上节奏,而于光已经迫不及待地献上可乐,对郑明弈道:“偶像,你中午吩咐我的事我已经查了,恒祥的确是打算做空老钟表!”   “用我的电脑查的。”洛海在一旁黑着脸道。   “老钟表?”江迟景抬起手腕,示意手上的那块老式腕表,不解道,“是这个老钟表?”   “没错。”郑明弈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最近出台的政策利好电子科技产业,而老钟表正打算往这方面转型,所以这些天股价一直在上涨。但他们家的研发能力不行,等这波跟风热过去之后,股价大概率会下跌。”   “也就是说这家公司现在股价虚高。”于光接话道,“恒祥盯上了他们,打算做空他家股票。”   江迟景仍旧不太懂,问道:“这个做空到底是什么原理?为什么股价下跌恒祥能挣钱?”   “江警官,你好笨啊,连做空都不知道。”   于光话音刚落,郑明弈便啪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冷冷道:“只有我能说他笨。”   江迟景:“……”   “呜呜,洛医生。”于光委屈巴巴地捂着脑袋,转身扑进了洛海怀里。   “不疼。”洛海揉着于光的后脑勺,不满地看着郑明弈道,“别动手打人。”   郑明弈淡淡地收回视线,对江迟景道:“我打个比方,比如我向你借了一辆法拉利,约定一年之后还给你。借到手后,我以100万的市场价格卖掉了这辆法拉利,而这一年之中,这款法拉利贬值到90万,第二年我再以90万的市场价格买回来还你,那这一年我就净赚了10万。”   江迟景听懂了其中原理,法拉利即指代股票,他又问道:“那这法拉利从何而来?”   “有专门的券商,缴纳保证金或手续费,约定好归还日期,就可以从券商那里借到股票。”郑明弈道。   “也就是说,”江迟景思量着道,“恒祥先大量借进老钟表的股票,约定一个日期归还,接着高价卖出手上的股票,等这只股票下跌之后,再低价买回来归还,从中赚取差价?”   说到这里,江迟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又道:“那万一股价上涨呢?”   “那当然就血亏啦。”于光道,“做多和做空的区别在于,做多要是亏损,顶多就是股价跌到谷地,而做空要是亏损,可以有无限大,因为股价的上涨不会封顶。”   江迟景逐渐明白了郑明弈的意图,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你要搞垮恒祥?”   “嗯。”郑明弈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要玩就玩大的。”   于光又被叫去打扫会议室的卫生,没能在图书室里待上多久。而他一走,洛海也离开了这里,偌大的图书室里又只剩下江迟景和郑明弈两人。   “问你个事。”江迟景拿膝盖碰了碰郑明弈,“你不会已经算好出狱的日期了吧?”   “没有。”郑明弈道,“要看关伟那边的进度。”   那还好。   江迟景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当然希望郑明弈尽快出狱,但如果郑明弈连这一步都早已算到,他估计会被打击得彻底自闭。   “我也问你个事。”郑明弈歪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着江迟景道,“等我出去了,你会穿制服给我看吗?”   江迟景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会穿制服,如果在监狱外穿制服给郑明弈看,那就相当于郑明弈私底下穿西装给他看一样,只会有一种情况——在床上。   “穿。”江迟景在法院工作过,知道重审案子不会这么快,回想到郑明弈老是逗得他不能自已,他心里也生出了逗人的心思,大大方方道,“警棍、手铐都拿回家,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郑明弈仍旧保持着歪头的姿势,但双眼里明晃晃地闪烁起了饿狼般的绿光。   “你会吃我吗?”他又问,“吃得津津有味那种。”   “可以啊。”江迟景将双手抱在胸前,事不关己似的说道,“你不是要喂饱我吗?乐意之至。”   郑明弈直勾勾地看着江迟景,脸颊两侧的咬肌明显凸起,可见他是咬紧了后槽牙,在拼命忍耐。   半晌后,他松开紧绷的下颌线,意味深长地看着江迟景道:“一言为定,江警官。”   看着郑明弈的眼神,江迟景突然有些后背发麻,心里出现了不详的预感。   这人说没算好时间,不会是骗他的吧? 第45章 早安   这个周五,各大经济新闻铺天盖地地报道了一件业界大事,××科技公司的董事长情妇私吞公款,准备潜逃海外,在机场出境通道被警察抓获。   “……董事长声明与本人无关,但为平民愤,决定引咎辞职。”   江迟景念完新闻,关掉网页,看着身旁的郑明弈问:“刚才关伟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距离纵火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周,纵火的小弟独自揽下责任,调去了其他监狱,老九从禁闭室里放了出来,而南部监狱也取消戒严,恢复了书信和会面。   关伟第一时间来到南部监狱申请跟郑明弈见面,也正因如此,今天的午休时间郑明弈又晚了一阵才来到图书室。   “他的速度还算快,没几天就查清了这事。”郑明弈道,“那董事长跑不掉,被抓不过是时间问题。”   江迟景思量着点了点头,问道:“那这家公司的股价是不是会大跳水?”   郑明弈看向江迟景,右手已经抬到了半空,被江迟景及时拍了回去。   “不准捏我脸。”江迟景严肃道。他已经摸透了郑明弈的套路,这人要夸他或是哄他的时候,就喜欢捏他的脸,而他不喜欢在工作岗位上跟郑明弈有过多的亲密接触。   郑明弈没劲地收回手,摸着下巴道:“那必须跳水,你点开他们家股票看看。”   江迟景在炒股软件上输入这家公司的名字,按下回车键,跳转出来的K线图上有好长一根绿柱,旁边的信息显示这只股票已经跌得暂停交易。   “跌幅超过10%就会跌停牌。”郑明弈一边解说,一边凑上前来,右手自然而然地揽住了江迟景的腰。   “把手拿开。”江迟景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脑屏幕道。   “这家公司的股票下跌,”郑明弈对江迟景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道,“对老钟表的股价也会有影响。”   江迟景没辙地呼了口气,也懒得再管郑明弈,又在键盘上输入老钟表三个字,打开了这只股票的走势图。和先前那只股票不同,老钟表的股价一路上涨,已经涨到了历史最高位。   “老钟表为什么会涨这么厉害?”江迟景不解地看向身旁的郑明弈问。   “首先,人们看涨这个行业板块,当他们卖掉手中××科技的股票之后,多余的仓位会倾向于买入同板块的股票。”郑明弈顿了顿,继续道,“其次,散户喜欢跟风,最近老钟表很热门,加上××科技出事,因此有大量散户涌入了这只股票。”   江迟景点了点头,脑子里还在消化郑明弈话里的信息量,这时只听郑明弈又道:“郑老师的讲解还清楚吗?”   听到某人自称老师,江迟景不禁觉得好笑,这人当老师还当上瘾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对于炒股小白来说,郑老师的讲解耐心又详细,完全值得给个五星好评。   “清楚。”江迟景作出一副诚恳的模样,“很荣幸能上郑老师的私教课。”   “那就好。”郑明弈像是搁这儿等着江迟景一样,公事公办地朝他摊开左手道,“缴学费。”   江迟景没想到郑明弈给他来这一出,皱眉道:“学费?”   “一颗草莓。”郑明弈说完之后就朝江迟景的脖子凑了过来,不过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郑明弈偷袭的动作。   “给我老实点。”江迟景皱眉推开郑明弈,伸手拿起听筒,是典狱长打来的电话。   典狱长也买入了老钟表的股票,现在股价涨到了历史高位,他手痒想卖,特意打电话来咨询郑明弈的意见。   “不着急,我说卖再卖。”   典狱长似乎相当相信郑明弈,压根不需要郑明弈解释理由,只需要他一句准话,典狱长就会言听计从。   等郑明弈挂掉电话后,江迟景忍不住问道:“恒祥要做空老钟表,现在这只股票涨这么厉害,他们还怎么做空?”   “很简单。”郑明弈道,“他们会发布行业调查报告,竭力抨击这家企业,让市场对这家企业丧失信心。股票的涨跌本来就跟人们的期望有关,即使你相信这只股票会涨,但你也会担心其他人是不是看跌,从而恐慌地抛掉手里的股票。”   当大多数人开始抛售时,股价就会像跳楼机一样狂跌。   “别人为什么要相信恒祥发布的报告?”江迟景道,“他们这样不是操纵股价?”   “因为老钟表的核心研发能力的确存在问题,恒祥的报告并不是空穴来风。”郑明弈看着江迟景道,“这也是我以前做的工作,所以我很了解他们的套路。”   这还是郑明弈第一次对江迟景提起他的工作,如此看来,散户根本没法跟机构抗衡,因为他们总是慢机构一步,只能当作被收割的韭菜。   炒股论坛上go的出现,为散户提供了一定指引,但人性难料,就像典狱长忍不住想卖掉股票一样,总有人因心里的贪婪或胆怯,掌握不好买卖的时机。   “那等报告发布出来,那些股民岂不是会亏惨?”江迟景问。   “放心。”郑明弈从江迟景的腰上抬起右手,趁他不备反手捏了捏他的脸,“我会稳住股价。”   “你这么神通?”江迟景又被偷袭,不满地皱了皱眉。   “不相信你老公?”郑明弈道。   “我……”江迟景正想反驳,突然意识到郑明弈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对劲,瞪向他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郑明弈从容地站起身,对江迟景道,“今天下午要摘的草莓有点多,我该去工作了。”   郑明弈被允许在图书室待到三点,每天他都会赖到三点十分才会走。然而今天不知为何,现在才不到两点半,他就已经打算离开。   这实在有点反常。   走出工作区后,郑明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半个身子,对江迟景道:“对了,待会儿典狱长应该会找你,记得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典狱长?”   “嗯。”   郑明弈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图书室。   江迟景不知道郑明弈和典狱长是不是有什么安排,也没有放在心上,临近下班的时候,他甚至忘了这事。   结果典狱长一个电话打过来,把他叫去了三楼,而当他来到办公室里时,待客沙发上坐着好几个人,有掌管行政部门的部长、1号监舍楼楼的楼长以及草莓种植组的组长。   “来来来,江警官,先坐。”典狱长朝最后到来的江迟景招了招手,接着又对其他几人说道,“最近××科技的事,大家都听说了吧?”   几人点了点头,江迟景莫名其妙地在沙发边缘坐下,也跟着点了点头。   “这个××科技,就是之前郑明弈的案子里,被做空的股票之一。”典狱长道。   这时候江迟景总算有了些头绪,典狱长叫他们这些人来,很明显是想讨论郑明弈的事。   但他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这只股票出事,典狱长要专门开个小会来讨论郑明弈。   “这个案子曝出来之后,导致先前郑明弈的案子出现了很多疑点。”典狱长继续道,“负责郑明弈案子的关警官,今天来跟我沟通了很久,他希望带郑明弈出去一天,协助案件调查,不知道各位有什么想法?”   典狱长的话说得很慢,话里的意思也浅显易懂,并没有弯弯绕绕。   但江迟景听到后面直接懵在了原地,好半晌都没有跟上典狱长说话的节奏。   敢情今天关伟来找郑明弈,还顺便找了典狱长?   不对。   江迟景立马否定了心里的想法,不是顺便,一定是郑明弈让关伟去找的典狱长。   也就是说……   在江迟景以为郑明弈还要很久才会出狱时,郑明弈早就设计好了利用关伟短暂地离开监狱。   想到这里,江迟景的后背不禁又开始发麻。   “郑明弈的表现分一直是满分,也没有主动闹过事,只要能确保他出去之后能准时回来,我这边就没什么问题。”行政部长道。   “关警官会24小时跟他在身边,他的脚腕上也会戴上定位的电子镣铐。”典狱长道。   “他平时挺配合我的工作,我觉得他还算老实。”1号楼楼长道。   “他工作认真负责,我对他也没什么想法。”种植组组长道。   三人轮番交流着对郑明弈的看法,而江迟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已经神游到了外太空,直到典狱长看向他,问道:“你觉得呢,江警官?”   “我觉得……”   江迟景干巴巴地开口,身体就像生了锈的机械一样不听使唤。他的心脏一会儿无限下沉,一会儿又高高跃起,要是查看他此刻的心电图,大概就跟十级地震的波形图差不多。   他现在才明白过来郑明弈的那句“好好回答”意味着什么。   人都有逆反心理,别人越要你做某事,你就越不想做某事。因此郑明弈要江迟景好好回答,江迟景偏偏就不想好好回答。   但郑明弈的可恶就可恶在这里,他知道江迟景即便抗拒听他的话,也抗拒不了心底里最深处的欲望。   江迟景想要郑明弈出去,所以他没法不好好回答。换句话说,郑明弈早已拿捏住了他。   简直可恶。   但不得不承认……   江迟景喜欢跟郑明弈玩这样刺激的游戏。   “我觉得,”江迟景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道,“我……赞同他出去。”   今天是周五,这个小会一直开到了晚上六点,早已超过了江迟景的下班时间。   不难看出,主持会议的典狱长本身就想给郑明弈行方便,所以这件事讨论得异常顺利。   最后郑明弈的出狱时间定在周六早晨八点至周日早晨八点。关伟会24小时跟在郑明弈身边,并且负责在周日早八点之前把他带回监狱。   从典狱长的办公室出来之后,江迟景直接开车回了家,接着便一直处于神游的状态,做什么都无法静下心来。   关伟带郑明弈出来是为了查案,并且会一直跟在郑明弈身边,那么……   郑明弈会回来看看他家被烧成了什么样吗?   会不会顺便来江迟景家吃个晚饭?   或者查完案之后,会不会来他家住一晚?   他是不是该赶紧把大床搬回卧室中间去?   各种杂乱的念头爆炸般地出现在江迟景的脑海中,直到半夜三点,他仍旧清醒得跟打了鸡血一样。   不、要、再、想、了。   江迟景不停地催眠自己,郑明弈是出来查案,离开监狱之后肯定会直接前往市里,他为什么要操心郑明弈是不是会来找他的问题?   再说有关伟跟着,郑明弈也不可能来找他。   是的,不可能……   江迟景在自我催眠中逐渐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了扰人清梦的门铃声。   本就没有睡好,大清早地被人吵醒真的很不爽。   江迟景一脸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撩开窗帘看了一眼,而就是这一眼,让他彻底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周六早晨的阳光静谧而美好,透着一股清新的明媚,宁静的社区还没有人早起出行,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鸟叫声,提醒江迟景眼下并不是睡梦中的画面。   铁栅栏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衣,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胸前,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左手手肘上,右手举到半空,对着江迟景晃了晃手指。   “早安,江警官。”郑明弈道。 第46章 认输   自从搬来郊区之后,江迟景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偶尔周末回一趟家,跟家里人聚一聚,但他的那栋小洋房自始至终都没有别人来过。   现在,大周六的早晨,他的家里出现了一名入侵者,堂而皇之地跟他坐在餐桌上,一起享用着早餐。   “还要草莓酱吗?”   郑明弈把玻璃罐递到江迟景面前,动作自然得好像他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不用。”江迟景埋着脑袋吃吐司面包,双肘拘谨地夹在身侧,莫名不敢直视郑明弈的双眼。   他之前说什么来着?   ——吃,吃得津津有味,还乐意之至。   如果知道郑明弈能这么早出来,打死他也不会做出这种承诺。   “你吃得饱吗?”郑明弈突然问了一句。   江迟景差点没被面包噎着,他捶了捶胸口,拿起手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牛奶,问道:“什么?”   “两片吐司,”郑明弈道,“吃得饱吗?”   郑明弈的眼神里没有掺杂任何杂质,似乎真的只是在关心江迟景是否能吃饱。   但江迟景心里知道,这大尾巴狼绝对是故意为之。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咸不淡地回道:“吃得饱,谢谢关心。”   不得不承认,郑明弈的突然出现,的确让江迟景有些措手不及,但缓过劲之后,他很快意识到他不该心虚,因为这栋房子是他的地盘,他应该拿出主人家应有的气势来才对。   解决手上的吐司和牛奶之后,江迟景把盘子和杯子拿到水槽边,一边打开水龙头,一边对身后的郑明弈道:“吃完了拿过来。”   身后立马响起了郑明弈起立的声音,紧跟着是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下一秒,郑明弈从背后揽住江迟景的腰,把他带到一边,接着放下手中的盘子,挽起衬衣衣袖道:“我来洗就好。”   江迟景愣了一瞬,没想到郑明弈会这么自来熟。他不习惯有人入侵他的私人领地,这会让他非常不自在。但或许是他早已默许郑明弈踏入他的禁区,因此现在看着郑明弈在他家洗碗,竟莫名有种舒适的感觉。   他回到客厅沙发坐下,手上拿着手机刷新闻,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郑明弈的背影上。   郑明弈身上的西装应该是他穿去庭审的那套,被当庭羁押之后,就直接带去了南部监狱。   衬衣上没有笔挺的熨痕,随着郑明弈弯腰的姿势,出现了不规律的褶皱。   从江迟景的角度看去,郑明弈的后背宽厚结实,身体的线条到腰身处骤然收紧,西装裤里包裹着紧实的臀部。由于衣袖挽到了手肘,能看到小麦色的手臂,往常这两条手臂多是在打拳,但现在却在江迟景家的厨房里洗着碗。   简直要命。   江迟景发现他真是该死的喜欢偷看郑明弈。   天知道他有多想从后面抱住郑明弈,拉下他的西装裤拉链……   等等,打住。   江迟景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这才发现他拿倒了手机。   不一会儿后,厨房里的水声停了下来,郑明弈来到客厅,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而这时江迟景才注意到郑明弈的脚踝上戴着电子镣铐。   镣铐上闪烁着卫星定位的红光,这提醒江迟景坐在他身旁的人是个囚犯,好歹是让他有了些真实感。   “关伟呢?”江迟景问。   “在办案吧。”郑明弈拉松领带,解开了衬衣上方的两颗纽扣。   西装确实不适合在家里穿,比不上家居服穿着舒适。江迟景身穿一件白色棉T,下身是一条长及膝盖的短裤,两条腿随意地蜷在身侧,手肘撑着他那侧的扶手上。   “在办案是什么意思?”江迟景问,“他不是应该守着你吗?”   “他何必守着我?”郑明弈道,“反正我就待在你家,哪里也不去。”   江迟景顿时觉得不太对劲,他以为郑明弈只是过来吃个早餐,吃完之后就会跟关伟去市区办案,但现在看来,这人似乎并不是这样的打算。   “你不去查吴鹏吗?”江迟景问。   “不用我亲自去。”郑明弈道,“许胜的人帮我盯着吴鹏,有消息会直接跟关伟联络。”   “你不亲自去的话,”江迟景云里雾里地问,“那关伟为什么要保你出来?”   尽管郑明弈是个值得放心的人,保他出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囚犯,万一中间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对关伟的职业生涯也会有所影响。   “我上次给了关伟好几条消息,其中××科技自己露了马脚,让他顺藤摸瓜查到了证据,但其他几家公司都很难查。许胜的人路子广,可以有一些‘非正常’手段,我让他们当关伟的眼线,以此为交换,让关伟保我出来一天。”   “可外面也没你什么事吧。”江迟景发自内心地提问,“请问你出来干什么?”   就目前来看,郑明弈在狱中把控着事情的进展,也不需要他特意出来监督。他想进去就进去,想出来就出来,难道当监狱是什么度假区吗?   “你。”郑明弈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单字。   “我什么我?”江迟景没听懂郑明弈话里的意思。   “没事。”郑明弈移开视线,拿起茶几上的那本《围棋基础知识》,“你在学围棋?”   “嗯。”江迟景大大方方地承认,他没想瞒着郑明弈,本来也是打算学好了去跟郑明弈切磋,“等我学会了跟你下。”   “怕我在监狱无聊吗?”郑明弈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又走向了电视墙边的书柜,“你平时在家里经常看书?”   那些书都是摆设,谁心里还没个文艺青年呢,江迟景平时在家就只有一个爱好——偷窥郑明弈。   “当然,看书能陶冶情操。”江迟景一本正经道。   郑明弈点了点头,又走到楼梯边上,问:“能上楼参观吗?”   江迟景毫不犹豫道:“不能。”   楼上就是他的卧室,他的床还摆在窗户边上没法解释。   郑明弈没有强求,重新回到沙发另一头坐下,这次他把领带取下来,扔到茶几上,又解开了一颗衬衣纽扣,道:“你家有点热。”   江迟景觉得还好,毕竟他穿着短袖短裤。   他突然想到以往的周末,郑明弈在家会光着上身,而现在他穿着西装长裤,的确会不太舒服。   “要给你开空调吗?”江迟景问。   “好。”郑明弈道。   江迟景起身关上一楼的门窗,接着打开了家里的中央空调。   离房间冷下来还要一段时间,郑明弈不耐地捏着领口扇风,露出了若隐若现的锁骨。他的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像是听着员工汇报的严厉上司,又像是难以伺候的挑剔甲方。   江迟景一直在回避,假装没有对郑明弈说过那些“乐意之至”的骚话。但看着郑明弈扔在茶几上的领带和那紧绷的西装裤,他的脑子再一次背叛了他。   他想把郑明弈的双手绑在身后,骑在他的腰上撕开他的白色衬衣。   他想把郑明弈吻得喘不过气来,让他知道勾引他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他想狠狠咬住郑明弈的脖子,跟他比试一下到底谁更会种草莓。   他想……   “江警官?”郑明弈微微张开双唇,探究地看着江迟景道,“你在想什么?”   江迟景猛地拉回思绪,把脑子里的废料全都埋起来,面不改色地说道:“没什么。”   回到沙发一角坐下,江迟景踢掉拖鞋,把裸露的小腿横放到沙发中央,脚尖有意无意地擦过西装裤的边缝。   郑明弈垂下眼眸,看了看江迟景白嫩的脚丫,又看了看他云淡风轻的脸庞,挑眉道:“需要我让开吗?”   江迟景佯装不知地反问:“让什么?”   江迟景知道郑明弈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起先他一直在回避和压抑,尽量不让脑子里的废料冒出来,所以没有往暧昧的方向想。现在回过头去看,他问郑明弈出来干什么,郑明弈说他,把这两句话整合一下,其实郑明弈出狱来就是为了干他。   打从一开始,郑明弈就没有想掩饰他的意图,又是松领带,又是解纽扣,还说屋子热。江迟景也是够迟钝,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只公孔雀在对他开屏。   起火那晚的娱乐室,江迟景没能把持住自己,做了主动的那一个。而这次在他的地盘,无论如何他也想要掌握主导权。   “我好像挡住了你的腿。”郑明弈道,“这么曲着不舒服吧。”   “确实。”江迟景改为平躺的姿势,伸直小腿,搭在了郑明弈的大腿上,他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懒洋洋地说道,“借你的腿放一下。”   郑明弈直勾勾地盯着江迟景的小腿没有动。   平时穿惯了制服,江迟景的脚丫比他的脖子还要白。他翻了个身,改为面朝沙发椅背的方向,而他的脚尖也随之指向了郑明弈的那个部位。   “江警官。”郑明弈的声音里带着一股隐忍。   “嗯?”江迟景的脚尖漫不经心地擦过西装裤的拉链。   “你平时研究过脚底的穴位吗?”郑明弈说完便捏住在他腿间作乱的脚丫,用拇指划过了脚板心的位置。   一股酥麻的电流从脚底冲向小腿,江迟景咬牙忍下痒意,报复性地用另一只脚的脚后跟在郑明弈的那里蹬了一脚,挑衅道:“怎么,你还学过中医?”   郑明弈明显皱起眉头,微眯起双眼,手上的力气大得惊人,在江迟景的脚丫上捏出了红印。   “很疼,郑明弈!”江迟景想要把脚从郑明弈的手里抽回来,为了方便使力,他的另一只脚毫不客气地蹬上了郑明弈的腹肌。   这下郑明弈似乎再也忍受不住,猛地倾身上前,挤进江迟景的腿间,双手撑在他的耳侧道:“你赢了,江警官。”   由于郑明弈的衬衣解开了三颗纽扣,从江迟景的视角看去,若隐若现的胸腹肌肉简直要多诱惑有多诱惑。   他咬了咬舌尖,努力维持理智,高傲地看着郑明弈道:“你就这点能耐?”   “是,我认输。”郑明弈俯下身来,咬住了江迟景的嘴唇。   江迟景享受着郑明弈臣服的亲吻,心里感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时,只听郑明弈喘息着道:“你的制服呢?换上再继续。”   “呃,”江迟景愣了愣,“没带回来。”   郑明弈停下亲吻,难以置信地看着江迟景道:“手铐和警棍呢?”   江迟景心虚道:“也没……”   郑明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压抑着心里的怒火:“你明知我今天要出来,然后什么都没准备?”   这事也不能怪江迟景,他真以为郑明弈是出来查案,哪知这人打算一整天都腻在他家里?   只能说男人智商太高也是个问题,有时候跟不上他的思路,惊喜就会变成不默契。   “我有做准备。”江迟景没底气地挽救道,“醒来看到你在楼下,我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洗漱。”   要不是在意郑明弈,江迟景也不会花这份心思。就他身上简简单单的家居服,都是他在衣柜前挑了好久的搭配,既不能显得太过随意,又不能显得太过正式。   郑明弈没辙似的呼出了一口气,捏着江迟景的脸颊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嗯?我一周前就在计划今天的事,结果你就只花了两倍的时间洗漱?”   江迟景也觉得有点好笑,郑明弈这么精于算计,甚至算好了自己的出狱时间,结果却栽在他的不解风情上。   “别生气。”江迟景揪住郑明弈的衣领,双腿夹住他的腰,借力从沙发上蹭了起来。   郑明弈顺势扶住江迟景的臀部,跟他一起竖起身子,而这样一来,江迟景便比郑明弈高出了半个头。   江迟景也说不出什么哄人的话来,他抓着郑明弈脑后的头发,迫使他仰起下巴,垂下眼眸看着他道:“你只有24小时的时间,你确定要浪费在生气上?”   “还剩23小时。”郑明弈看了一眼腕表,彻底撕下最后的体面,凶恶地看向江迟景道,“1秒都不能浪费。” 第47章 眩晕   燕麦哗地翻倒进牛奶之中,搅得奶白色的液体不得安宁。   草莓酱兴冲冲地加入进来,无法跟燕麦牛奶融为一体,却把牛奶染成了一片粉红。   被染红的牛奶被燕麦霸道地侵占,直到彻底沾染上燕麦的气息。   江迟景趴在郑明弈的胸口平缓呼吸,距离冲顶已经过去好久,两人却都还喘着粗气,仿佛刚才疯狂的一切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   “累吗?”郑明弈轻抚着江迟景的后背,上面渗着细密的汗珠,摸上去湿热又粘腻。   江迟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实在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放在两个月前,江迟景绝对想象不到他脑海中的废料可以变为现实,那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男人简直比他还要疯狂,发狠地开垦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或许是两人都憋坏了的缘故,客厅被发疯的两人弄得一片狼藉。   领带早已失去原有的形状,变成了一根破绳,茶几上的《围棋基础知识》被压出乱七八糟的褶皱,只因郑老师非要逼江警官念书给他听,而念了不到一页,江迟景便坚持不下去,无力地趴到了茶几上。   空调的运转声逐渐压过了两人的呼气,江迟景总算缓过劲来,忍着下巴的酸疼道:“你饿吗?”   之前他夸下海口,要表现得津津有味,但实在太过吃力,根本无法做到这一标准。这也继手铐和警棍之后,再次让郑老师心生不满,又用其他方式弥补之后,才勉强放过了他。   时间临近中午,折腾了大半个早上,江迟景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他问了郑明弈饿不饿后,郑明弈停下抚摸他后背的动作,问道:“你家有吃的吗?”   江迟景下班时间早,经常在家里做饭,但今天他实在不想搞那么麻烦,没精打采道:“冰箱里有速冻的牛排。”   “我给你做。”郑明弈说完便从沙发上蹭起来,光着脚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江迟景跟着坐直身子,埋下脑袋,扯开缠绕在下面的医用纱布,道:“牛排在冷冻室第二层。”   “好。”郑明弈打开冰箱,“围裙在哪里?”   “在……”江迟景心头一动,看向郑明弈的背影,只见这人果然没有捡起地上的衣物穿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郑明弈,继续道,“在冰箱旁边的抽屉里。”   郑明弈拿出两块牛排,放到微波炉里解冻,接着从抽屉里拿出围裙,就这么穿在了身上。   他时不时背对江迟景,时不时露出若隐若现的侧面,光是这样就已经香艳到不行,偏偏他的脚踝上还戴着一个电子镣铐,给人的冲击感又多了几分。   以往郑明弈在家煎牛排还会穿着裤子,而来到江迟景家后却彻底放飞自我,就像在邀请江迟景偷看一样。   “你要几分熟?”郑明弈背对着江迟景问。   “两分。”江迟景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翘挺的蜜桃上,脑子里只剩下数字二,因为那蜜桃是两瓣。   “两分?”郑明弈地诧异地回过头来。   “七分。”江迟景及时改口道,“要我帮忙吗?”   “不用。”郑明弈又转过头去,专心煎牛排的样子比牛排的香味还要诱人。   煎速冻牛排没有任何难度,的确不需要人帮忙,江迟景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去厨房而已。既然郑明弈说不用,那他悄悄过去便是。   他光着脚来到郑明弈身后,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搭在他的肩上道:“好饿。”   郑明弈微微侧过脸来,看着江迟景问:“我没有喂饱你?”   江迟景手上使着坏,咬住郑明弈的耳垂,低声道:“还差得远。”   郑明弈收回视线,继续翻弄锅里的牛排:“时间还早,下午继续。”   目前还是吃饭要紧,江迟景收回使坏的手,把盘子和刀叉从橱柜里拿了出来。   两人安静地吃过午饭,最后还是郑明弈主动洗碗。江迟景坐在沙发上搞着手机,表面上一本正经,手上却检索着各种高难度的姿势。   “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收好餐具,郑明弈捡起地上的西装裤,从里面掏出手机,来到江迟景身边坐下。   江迟景顺势靠在郑明弈的肩膀上,眼神仍旧盯着手机屏幕,朝郑明弈伸出手道:“手机给我。”   郑明弈的手机是旧款的智能机,里面下载的应用很少,语音软件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江迟景新建好联系人,按下拨出键,等自己的手机响了一声后,再挂掉电话递给了郑明弈。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串陌生号码,十一位的数字中竟然有五个1。江迟景慢悠悠地新建联系人,这时,只听一旁的郑明弈突然对着自己的手机叫了一声“老婆”。   江迟景莫名其妙地坐直身子,看着郑明弈的手机问:“你叫谁老婆?”   “你。”郑明弈专心地操作着手机,江迟景凑过去看了一眼,原本他给自己的备注是“江迟景”三个字,结果现在郑明弈用语音输入法改成了“老婆”,还在后面跟了个警车的小图标。   “谁是你老婆。”江迟景皱起眉头,想抢过郑明弈的手机。   但郑明弈不仅没让他得手,还把他箍在怀里,用下巴指了指他的手机道:“把我改成老公。”   “不改。”江迟景抗拒道,对他来说,这种称呼实在太过肉麻。   “不改?”郑明弈不满地挑起眉尾,“刚才是谁受不了了一直叫我‘老公’?”   刚才是特殊情况,江迟景都觉得他都快死了,还有什么话他叫不出来?再说床上的事是床上的事,什么老公,他还能说出更下流的话来。   “不要把床上的事带到床下来。”江迟景一板一眼道。   “不改是吗?”郑明弈翻身把江迟景压在身下,“你这种渣男就该被人收拾。”   两人的身上全是黏糊糊的汗液,要是换作平时,江迟景早已去浴室冲凉。但他就喜欢跟郑明弈一起做运动出汗,更喜欢看郑明弈在他身上流汗的模样。   明明屋子里已经足够凉爽,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却滚烫似火。郑明弈托住江迟景的双臀,把他抱起来,用眼神示意楼梯的方向道:“去楼上?”   一楼的地图已经被开发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前往新的地图了。在二楼的大床还摆在窗边,如果郑明弈发现,可能会暴露江迟景的偷窥的事实。   江迟景在心里犹豫了一瞬,不想在这时候停下来去楼上挪床,索性道:“去吧。”   正常人的确不会把一米八的大床放在窗边,但这不代表所有人都必须按大众的逻辑来做事。   当郑明弈推开卧室门时,江迟景已经编好了理由:“我喜欢靠着墙睡。”   这话说得有些突兀,连江迟景自己也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因为郑明弈不一定能发现他家的大床摆放有问题。   “靠墙?”郑明弈扫了一眼卧室的布局,眼里当即露出了了然的玩味。他把江迟景扔到床上,接着爬到窗边,饶有兴趣地观察起了他家的小洋房。   漂亮的小洋房变成了一栋乌漆墨黑的破房子,从江迟景家的卧室看去,隐约还能看到被烧坏的衣柜和沙袋。   江迟景难免有些紧张,怕郑明弈这高智商看出些许端倪来,他爬到郑明弈身边,掰过他的脸,想要用亲吻引走他的注意力。但郑明弈没有让江迟景得逞,他很快又看向对面,问江迟景道:“那天晚上,你就是在这里朝我的卧室扔香水?”   尽管这已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但江迟景本能地想隐瞒,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你怎么就确定不是路过的人好心提醒你?”   “因为香水砸到了我的衣柜上。”郑明弈看向江迟景道,“如果是有人在楼下朝我的卧室扔东西,那东西不可能直直地砸向我的衣柜。”   江迟景了解郑明弈家卧室的布局,衣柜在进门的那面墙上,正对着窗户,也只有在他家卧室这个位置,能够让香水接近直线地砸向郑明弈家的衣柜。   江迟景没法再隐瞒,装作不在意地跟郑明弈闲聊道:“那天晚上正好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你家徘徊。”   “正好?”郑明弈道,“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已经半夜一点多了吧。”   江迟景习惯在睡前偷看郑明弈家的情况,但这一点他显然没法说出口。他立马回想了一下那晚的情形,暂且松了口气道:“那天我表坏了,修到半夜一点多,正好听到对面有奇怪的动静。”   其实那黑衣人基本没发出响动,也多亏那晚江迟景的手表坏掉,否则他还真没法那么凑巧地提醒郑明弈。   “这样吗。”郑明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歹是舍得离开窗边,把注意力放回了江迟景身上。   看样子是糊弄过去了。   江迟景彻底放松下来,把郑明弈按回了床上,但就在这时,郑明弈突然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戏谑地看着他道:“江警官,你在偷窥我的时候有摸自己吗?”   江迟景猝不及防地愣了愣,只听郑明弈又道:“是不是就躺在这窗户边上,一只手拿望远镜,另一只手做坏事?嗯?”   “你、你在说什么?”江迟景慌乱道,“我没有偷窥过你。”   “你真当我不知道?”郑明弈笑了笑道,“小色胚装什么正经人?”   江迟景的大脑顿时乱成了一团浆糊,那感觉就好像无数埋在地底的黄色废料被大型挖掘机挖掘出来,放在郑明弈面前供他欣赏。   “我没有……”江迟景的脸颊红成了一片,执拗地否定道。   “没有偷窥过我打拳?”郑明弈问。   江迟景咬紧了牙关,不敢直视郑明弈的双眼。   “还是说没有偷窥过我穿围裙?”郑明弈又问。   江迟景咽了咽口水,已经失去了反驳的力气。   “你真以为我是暴露狂?”郑明弈笑着咬上江迟景的嘴唇,“都是给你看的,江警官。”   江迟景的脑袋晕得不行,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暴露,而且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郑明弈是在各种意义上,扒干净了他的底裤。 第48章 脑补   第二轮交战,江迟景败得一塌糊涂。   眼神,不敢看郑明弈,也不敢看对面的小洋房;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连郑明弈的后背都不敢摸。   明明脑子里有刚学的四十八种姿势,结果愣是被郑明弈摆弄得像提线木偶一样。   郑明弈倒是挺乐意见到江迟景不同的一面,按他的话说,早上那轮交战,江警官还野得像只小野猫,而到了下午,却变成了一只青涩的雏儿。   江迟景非常不想这样,他也想施展他的十八般武艺,跟郑明弈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但一想到郑明弈早已知道他在偷窥,他就怎么也拿不出气势来,只能任由郑明弈摆布。   做到最后甚至变成了煎熬,郑明弈老是说些骚话逗他,让他舒服的同时又羞愤得不行,就差没向郑明弈求饶,让他放过他。   “江江?”   结束后的大床上,郑明弈在江迟景的腰上捏了一把,而江迟景始终面朝着墙壁,不愿意搭理郑明弈。   ——这次是真的自闭。   如果可以的话,江迟景愿意拿一辈子再也不偷窥别人,去换郑明弈不知道这事。   上次的娱乐室也是,偷窥被抓之后,那惊悚的感觉直到现在也让江迟景心有余悸,以至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主动打开过那个摄像头。   这或许就是报应,江迟景心想,老天爷在告诉他,做了亏心事,就会有鬼敲门。   “怎么不理我?”郑明弈翻身过来,亲吻江迟景的后背,“不逗你了,你不想知道我怎么发现的吗?”   江迟景当然想知道,他只是不想跟郑明弈说话而已。他自认伪装工作做得还行,实在想不通郑明弈怎么会发现。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理由,那只可能是郑明弈恰好也在关注他,否则不可能知道他在偷窥。   江迟景微微动了动脑袋,面无表情地看向郑明弈,用眼神对他说道:自己交代。   郑明弈笑了笑,搂住江迟景的腰,把他翻了个身抱进怀里,道:“你是大约半年前搬来的吧?”   江迟景爱理不理地“嗯”了一声。   搬家之前要经过装修,那么大的动静,郑明弈不可能不知道对面搬来了一个新邻居。   “一开始我没有关注过你,因为我本身对邻里之间的事不感兴趣。”郑明弈道。   这一点江迟景知道,郑明弈向来是独来独往,从来不参加社区活动。而江迟景虽然对社区活动不感兴趣,但他一般不会拒绝社区工作人员的邀请。   “直到几个月前,我开始查吴鹏操纵股价的事。”郑明弈继续道,“调查组没能查出个结果来,但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吴鹏有意无意地针对我,应该是猜到了泄露消息的人是我。”   江迟景总算产生了跟郑明弈说话的欲望,抬起下巴看着他道:“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有人动过我的电脑,还在我的办公室里安装了窃听器。我开始对周围的环境变得非常警惕,就连在家里的时候也不例外。”   江迟景恍然大悟:“于是你就……”   “于是我就发现对面有个人在‘监视’我。”   郑明弈用的词是“监视”,应该是那时候还不知道江迟景的意图,以为江迟景跟吴鹏有关,负责在他家对面监视他。   江迟景不禁觉得好笑:“我有我自己的工作,怎么可能是监视你?”   “起初我并不知道你有工作。”郑明弈道,“我出门上班的时候,你在家里,我下班回来,你仍在家里,我以为你根本不会出门,这更让我觉得,对面的人的确是在监视我。”   江迟景的通勤时间只要十来分钟,早上基本上都踩着点出门,而郑明弈是在市区上班,每天出门时间早,下班回来时间晚,当然碰不到江迟景不在家的时候。   “可是我大半年前就搬来了,你都没觉得奇怪?”江迟景道,“就算我是吴鹏的眼线,也不可能半年前就开始监视你吧。”   “当时我不清楚对面的邻居是不是换了人,因为你刚搬来的时候我也没注意过。”郑明弈抬手捏了捏江迟景的脸,“我只是发现,对面有那么个人,没事就拿望远镜看我在干什么。”   江迟景拍开郑明弈的手,心虚道:“你是变态吗?知道有人‘监视’你,还故意光着身子到处走。”   “因为对面的那个人有点意思。”郑明弈笑道,“在我发现有人监视我的那个周末,我去附近的超市采购,发现监视我的人,竟然在帮邻居提牛奶。”   郑明弈口中的邻居,应该就是住在江迟景家后面的阿姨,丈夫和子女都不在身边,江迟景偶尔会帮她做一些事。   郑明弈说这话的语气,像是觉得这事很滑稽,江迟景挑眉问:“怎么,监视你的人就不能帮邻居提牛奶?”   “这难道不奇怪吗?”郑明弈道,“一个带着监视任务的人,竟然会去搞好邻里关系。而且当时我就在超市里,他压根没发现我,这实在不像个专业的监视人员。”   “然后你就意识到我并没有在监视你?”江迟景问。   “不,我只是觉得奇怪,然后开始观察你。”郑明弈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发现有人监视我,却一直没有拉窗帘的原因。”   拉上窗帘,江迟景不再能看到郑明弈,与之相应,郑明弈也无法再看到江迟景。   而为了弄清楚对面的人到底怎么回事,郑明弈便一直敞着窗帘,任由对面的人“监视”他。   “你观察就观察,”江迟景不满道,“为什么还要玩裸体围裙那一套?”   亏他还以为是捡到了什么大便宜,结果只是郑明弈设好的套而已。他几乎可以想象,在他饥渴地盯着郑明弈的背影时,郑明弈一边煎着牛排,一边觉得好笑的模样。   “因为我发现对面的邻居不是有点意思,”郑明弈笑了笑,“是很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江迟景从不觉得他自己是个有趣的人,几乎不怎么看书不说,看电影的品味也很俗。非要说的话,也就字写得还行。   “长得好看。”郑明弈给出了一个意外的回答。   江迟景挑了挑眉,端着架子道:“哦。”   “还是个助人为乐的小可爱。”郑明弈又道。   “谁是小可爱。”江迟景皱眉道。   “总之经常看到你帮邻居的忙。”郑明弈道,“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来监视我,但那段时间我很忙,也没有多余精力去查。”   “你没精力去查,却有精力跟我玩监视游戏?”江迟景问。   “跟你玩游戏不需要精力,是放松。”郑明弈看着江迟景道,“那是我那阵子唯一的娱乐方式。”   江迟景明白过来,那阵子郑明弈应是被吴鹏盯得很紧,全天精神高度集中,也只有晚上回家之后,能短暂地放松一下。   “逗我就那么好玩?”江迟景道。   “很好玩,你不知道你有多可爱。”郑明弈笑道,“明明在打理庭院,我只要一开始打拳,你绝对会扔掉工具,冲到二楼的卧室里去。”   “我哪有冲?”江迟景皱眉反驳,“我只会很矜持地走。”   听到矜持二字,郑明弈笑得不行,好半晌后他停下笑声,呼了口气道:“后来我联系了关伟,想把手里的线索交给他,而那天吴鹏直接警告了我,我预感到会出事,就提前下班回到了家里。”   “也就是那天,我下班回家,看到你在家里打拳。”江迟景接话道。   “是,我看到你从外面回来,以为你是去见了吴鹏。”   郑明弈没有工夫去调查江迟景的背景,只拿他当监视自己的虾兵蟹将。而他也没往偷窥的方向上想,因为生活中正好遇上对门住着个偷窥狂的几率实在太低,加之又有吴鹏那边的事,因此即使江迟景在家里表现出了生活气息,郑明弈也会觉得那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   “所以你那天在家打拳那么狠,”江迟景莫名有点想笑,“其实是以为我去找吴鹏汇报,然后对我发泄情绪?”   “嗯。”郑明弈应道。   “到底谁可爱?嗯?”江迟景终于找着机会捏郑明弈的脸,“自己脑补那么多,还单方面对我发火。”   “然后就到了出事那天晚上。”郑明弈捏住江迟景的手腕,及时转移了话题,“我没有想到你会来帮我,这让我觉得很困惑。”   “我对周围的邻居那么好,为什么不能帮你?”   江迟景简直没想到,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对面那位性感酷哥的心理活动竟然这么复杂。   “所以接下来我花了几天的时间调查你,才知道原来你跟吴鹏那边压根没有关系。”郑明弈道。   江迟景记得那晚出事之后,郑明弈就消失了。敢情这人并不是完全消失,是在调查他的背景。   “大半年前搬来的人一直是你,没有换过。”郑明弈道,“你是南部监狱的狱警,以前在法院担任记录员,身上没有污点,家里也不缺钱,不会去跟吴鹏做交易。”   说到这里,郑明弈顿了顿,总结道:“也就是说,住在我家对面的人不是监视者,就是个喜欢偷窥我的小变态而已。”   “咳。”江迟景难为情地清了清嗓子,模糊重点道,“你要是跟社区的人员搞好关系,早就该知道住在你对面的人没有换过。”   “确实。”郑明弈道,“但我懒得跟他们打交道。”   江迟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看向郑明弈问道:“所以你早在入狱之前就知道我是谁,还一直在监狱里逗着我玩?”   之前江迟景去相亲,郑明弈点破他喜欢男人,他还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暴露,原来是郑明弈早就知道他在偷窥,他要是不喜欢男人,怎么可能人家一打拳,就兴冲冲地跑回二楼偷看?   还有做心理测试时,郑明弈问他办事时是不是喜欢关灯,其实这也是在暗示他,偷窥狂喜欢躲在暗处。   除此以外,还有草莓果酱、住宅远近、发现娱乐室的监控、说自己是暴露狂以及刚才故技重施的裸体围裙……   郑明弈一直在逗江迟景,只是江迟景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监狱那么无聊,不逗你逗谁?”郑明弈笑道。   “你还真是厉害啊。”江迟景咬牙切齿地坐起身,“我要去找典狱长反应,撤销你的特殊待遇。”   郑明弈又把江迟景搂回怀里,道:“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进监狱。”   “那不是没办法吗?”江迟景道,“自己下输了棋,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不是只有这条路。”郑明弈道,“我可以暂时躲起来,想办法收集证据,或者聘请专业律师,让吴鹏没那么容易给我定罪,总之当时摆在我面前的,有好几条路可以走,我没有想过就那么认输进监狱。”   “那你为什么改变注意?”江迟景问。   “因为你。”郑明弈看着江迟景道,“了解你之后,我突然打开思路,想到待在你身边应该会很安全。”   “你……”江迟景愣了愣,“觉得我会帮助你?”   “嗯。”郑明弈道,“我有想过慢慢向你透露我不是坏人,但没想到关伟是你的朋友,这倒省了我不少事。”   就如郑明弈所说,江迟景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在他知道郑明弈是被冤枉后,的确会想办法帮助郑明弈。   而郑明弈与其躲起来,以逃犯的身份收集证据,或者请律师跟吴鹏硬刚,也不确定会不会又踩进什么陷阱,倒不如以退为进,躲进监狱里面,至少身边有一个帮助自己的人,可以不用再孤身奋战。   江迟景抿了抿嘴唇,又有些自闭地说道:“原来进监狱都是你设计好的。”   “因为有你在,我才敢进去。”郑明弈道,“正常人都不会坦然接受自己进监狱吧。”   你丫才不是正常人……   江迟景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那你手里的线索到底藏在哪里?”   郑明弈没有回答,而是吻住江迟景的嘴唇道:“什么时候开始下一轮?” 第49章 老婆   每次提到线索的事,郑明弈总是会岔开话题。   江迟景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便重振旗鼓地把郑明弈压在了身下。   第三轮表现尚可,江警官全程掌握了主导权,郑老师基本上只负责躺在床上享受。   但不得不说,一天之中来了三轮,江迟景实在是有点虚,下半身酸痛不已,以至于晚上跟郑明弈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时,他看着看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是在床上,屋外一片寂静,感觉得出时间还早。或许是休整了一晚的缘故,加上八点之前要回到监狱,郑明弈又火力全开地把江迟景折腾得死去活来。   江迟景不停提醒郑明弈,这不是这辈子最后一炮,没有必要来得这么猛,但现服刑人员郑明弈同志压根听不进去,只知道埋头苦干,让江迟景差点下不来床。   到了早晨七点半,关伟出现在了江迟景家门口。   江迟景不知道郑明弈有没有告诉关伟,为何出狱这一天要来江迟景的家里。或许郑明弈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关伟应该不傻,估计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   早上的时间都花在了最后的享乐上,郑明弈来不及吃早餐,只能匆匆洗漱好,然后把江迟景压在一楼玄关的门板上,又来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深吻。   和精疲力尽的江迟景不同,郑明弈倒是神清气爽,仿佛在这有限的24小时当中,他不仅没有消耗燃油,还把坐牢损失的那一部分全都补了回来。   要说江迟景的感受,这人简直跟男狐狸精差不多,来这一趟把他榨了个干干净净。   要不是关伟在门外按了好几声门铃,还不知道郑明弈要亲到什么时候才肯停下。   “我走了,江江。”郑明弈看着江迟景,显然是一副不想出门的模样。   江迟景突然想起了家里不想上学的小侄女,临出门时也是这样磨磨蹭蹭。他倒没有郑明弈这么依依不舍,毕竟明天他去上班,两人又能在狱里相见。   但郑明弈和他的心态到底不同,他是去上班,而郑明弈是去坐牢,自然不会像他这般怡然自得。   “明天见。”江迟景知道时间已经快要来不及,他在郑明弈的唇角亲了一口,接着挪开身子,拧开身后的门把手道,“等你下次出来,我会把制服准备好。”   兴许是“下次”这个词听起来让人又有了盼头,郑明弈站直身子,看着江迟景道:“要是又骗我的话?”   “那我就……”江迟景在郑明弈耳边说了几个字,郑明弈笑了笑,道,“好。”   关伟载着郑明弈离开了小区,朝南部监狱的方向驶去。   屋子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要不是那本《围棋基础知识》上还有压坏的折痕,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不对,不可能是梦,除非他在梦中跑了一场马拉松。   吃过早餐之后,江迟景回到卧室里换下了被弄脏的床单。床边的书桌没有被两人的运动所殃及,上面的物品还整齐有序地摆放着。江迟景随意地扫了一眼,发现他平时放表的地方,旁边多了一块名牌手表。   那是郑明弈的表,江迟景知道价格,大概能换他平时代步的车。   郑明弈应是忘了拿走,不过这表带回监狱也是被收管起来,所以即使带走也没有太大意义。   江迟景把表收进抽屉当中,接着继续打扫房间。   卫生间的漱口杯中插着两根牙刷,江迟景昨晚睡得早,不记得有给郑明弈准备过,今早问郑明弈时,说是在他睡着后,去了一趟超市。   牙刷的品质从外表就能看出来,郑明弈买的这根牙刷不是三五块钱的一次性用品,看这样子是打算长期使用下去。   这感觉还挺奇怪的。   当初江迟景和洛海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走到同居这一步,而他和郑明弈正式认识还不过个把月的时间,这人就堂而皇之地在他家里摆上了他的牙刷。   非要说的话,江迟景对洛海的确是有所保留,因为他实在是不想暴露他的小癖好。   就像在不熟的人面前,说话会注意礼节,而在熟人面前,就可以放飞自我一样,既然郑明弈早已扒掉了他的底裤,江迟景反而没了那层心理负担。   把牙刷收进镜柜当中,江迟景顺便整理了一下柜子里的物品。不过理着理着,他突然觉得柜子里似乎少了点什么。   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直到去小院门外扔垃圾时,他赫然发现垃圾桶里躺着一瓶几乎没有用过的香水。   如果江迟景没记错的话,他上周用过这瓶香水之后,顺手放进了卫生间的镜柜当中。   他无奈地呼了口气,也懒得把这香水再捡回来。看这样子,他家以后可能会养一个超级大醋精。   时间转眼来到周一,江迟景今天比往常起来得早一些。   狱里一些做文职的同事嫌监狱餐食没油水,偶尔会自带午餐,中午去微波炉里加热。江迟景嫌麻烦,从来没有带过,不过昨天他心情不错,特意去超市里买了几个玻璃保鲜盒。   拎着口袋来到狱里,江迟景按惯例接受了检查。守卫跟他闲聊了几句,问他是不是学了新的厨艺,他只道吃腻了狱里的饭菜,偶尔想换换口味。   周一的信件总是比其他日子更多,毕竟积攒了周末两天的分量。而今天的信件格外多,因为监狱戒严了一周,重新解封之后,信件便纷至沓来。   江迟景迅速检查了每封信件的内容,其中有一封让他颇有些意外,因为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写信给许胜。   信件上没有详细的寄件地址,但从内容不难看出,这封信应该是从医院寄来。   “许胜,有你的信。”   江迟景按照往日的习惯,先送了3号楼和2号楼的信,最后才来到许胜的牢房前。从许胜的表情来看,他对江迟景递进去的信似乎也是非常意外。   “你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吧。”江迟景道,“老太太手术成功了。”   “是。”许胜时刻关注着那老两口的情况,应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拆开信件看了看开头,瞳孔放大了一瞬,接着立马把信折好,像是想独自一人慢慢品味。   “你如果有什么打算,”江迟景道,“可以随时联系行政科。”   “谢谢你,江警官。”许胜道。   江迟景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监舍楼。   寄给许胜的这封信是老两口中的老头子写来的,先是告知了老太太的情况,说是手术成功,还请了专业的护理,让许胜不用担心。   从第二段开始,画风一转,老头子讲起了刚认识许胜时的事情。从字里行间不难看出他并不恨许胜,甚至还很怀念当年的那些时光。   接着便是第三段,看得江迟景心里一咯噔。   老两口知道他们的儿子阿伟不太对劲,小时候就做过一些令人惊愕的事情出来,但那时他们只当孩子还小,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当他们得知阿伟被许胜杀死,感到震惊的同时也非常不能接受。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清晰,想不通懂事的许胜为何会做这种事,而越是疑惑,就越是害怕,因此他们也一直不愿意去面对。   直到前两天,有一位姓关的警官找上老头子,用猜测的方式向他透露了当年的隐情,老头子这才恍然大悟,感到了极大的煎熬。   十多年的时间过去,当年的事件早已变得遥远无比,老头子想让警官重新调查那起连环虐杀案,让许胜能够早日出狱,但警官说那起案件本身就证据不足,没法重启调查,很难有个结果,并且他对老头子说的这些,也都只是猜测而已。   话虽如此,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老头子作为被害人家属,出具了刑事谅解书,虽然这时候才拿出来,已经不能让案件重新审理,但至少可以向监狱申请给许胜减刑。   许胜已经服刑十多年,加上他在监狱表现良好,如果真的能够减刑,说不定几年之内就可以重获自由。   到时候公主也差不多出狱,两人或许可以在外面重新开始。   挺好的结果。   连江迟景的心情都跟着变得更好起来。   老头子信中“姓关的警官”,肯定是关伟无疑。关伟年纪不算大,不可能是负责当年案件的警察,而他主动来插手这件事,江迟景只能想到一个理由——郑明弈。   郑明弈和许胜的交易,是用金钱交换人脉。而前天郑明弈从狱里出来时,曾对江迟景提过,他让许胜的人去给关伟充当眼线。   当时江迟景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会突然多出一项条件来。   许胜也不是傻子,拿多少钱办多少事,郑明弈突然让他做交易之外的事,他应当不会同意才对,因为外面的兄弟帮他是情分,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差使人家做事。   不过当时江迟景也没有多想,只当郑明弈可能是又多给了钱。而现在看来,郑明弈应是在关伟和许胜的人之间,又促成了一场人情交易。   关伟处理好老两口这边的事,让许胜获得减刑机会,这样一来,许胜这边的兄弟为了报答他,自然会主动帮助他尽快破案。   想必许胜本人也是蒙在鼓里,否则他不会同意关伟去打扰老两口。但他的担心只是出于老两口的健康考虑,十多年过去,老头子已经能坦然接受当时的真相,而老太太暂时不知道也不碍事,就目前来看,关伟已经拿到了最好的结果。   不对,不是关伟,是郑明弈促成了最好的结果。   回到公务楼的路上,江迟景不由得再次感叹,这人的大脑要是性感起来,简直可以性感到无可救药。   无论是帮关伟破案也好,还是帮许胜减刑也好,郑明弈都是在帮他自己。   关伟原本只关注恒祥的事,现在手上同时查好几家公司,如果他真能查个一清二楚,升职自不必说,之于社会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而许胜原本只想解决老太太的医药费,现在莫名获得了减刑机会,对他来说大概就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   这些跟郑明弈合作的人,利益都得到了最大化,江迟景自认以他把控事态的能力,应该是做不到这一点。   而且最重要的是,郑明弈还在监狱里坐牢。   刚想到这里,江迟景从连廊拐进走廊,便看见郑明弈已经等候在了图书室的门口。   他又换上了橙色囚服,手上戴着银色手铐,身旁站着负责押送他过来的狱警。   今天江迟景送信花的时间较长,看样子郑明弈已经来了一阵。等江迟景离得近了,他跟往常一样,对江迟景打招呼道:“早上好。”   以往郑明弈的台词都是“早上好,江警官”,每天雷打不动,从来没有变过。今天就只有前半句,江迟景还略微有些不习惯。   正在江迟景等着郑明弈说出那后三个字时,只见郑明弈微微张开嘴唇,趁身旁的狱警不注意,勾着唇角用口型对江迟景说道:老婆。 第50章 稳住   只不过一天时间没见,再见时的氛围就跟家里大不相同。   当着其他狱警的面,江迟景不敢表现得跟郑明弈很熟,而郑明弈也顶多只能用口型称呼他为老婆。   西装和家居服变成了囚服和狱警制服,在家里随心所欲抚上江迟景臀部的双手,此时此刻被铐上了手铐。   要说是恍如隔世倒不至于,但的确让人有种割裂感,似乎跟之前相比,又多了一份新鲜的刺激。   跟狱警同事打过招呼后,江迟景没有叫郑明弈的名字,而是故意道:“1017,跟我进来。”   这个编号江迟景已经很久没有叫过,透着一股浓浓的生疏感。他相信没有人能想到,他口中只有编号的囚犯,才刚跟他度过了一个疯狂的周末。   “去后面把图书室的灯打开。”江迟景走进工作区内启动电脑,心安理得地差使郑明弈做事。   他原以为等狱警同事离开之后,郑明弈又会说他是个渣男,但没想到郑明弈非但没有抱怨,还在开灯之后,规规矩矩地走到工作区前,问道:“江警官,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以前这人进出工作区,就从来没有征得过江迟景的同意。现在突然变得这么老实,江迟景还有些不适应。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郑明弈一眼,淡淡道:“进来。”   郑明弈来到江迟景身边坐下,客客气气地说道:“今天恒祥要发布行业报告,麻烦念给我听,江警官。”   上一次郑明弈说“念给我听”这几个字时,江迟景的面前还摆着一本《围棋基础知识》。   那次江迟景实在是没有发挥好,才念了一页就坚持不下去。如果再有机会切磋……   打住,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明明前不久才刚解过馋,脑子里的废料又有成吨出现的倾向。   江迟景及时收住思绪,公事公办地对郑明弈道:“典狱长交代的事,我自然会放在心上。”   郑明弈点了点头,问:“那要是典狱长没有交代的事呢?”   很显然,郑明弈听到江迟景叫他1017,知道江迟景是玩起了狱警和囚犯的游戏。他会这么毕恭毕敬地对江迟景说话,也不过是配合江迟景而已。   但这种游戏的乐趣并不在于配合,在于看谁先绷不住。郑明弈问到典狱长没有交代事,显然是率先设下陷阱,就看江迟景能不能接下去。   “典狱长没有交代的事,”江迟景面不改色道,“我当然不会负责。”   “那江警官还真是公私分明啊。”郑明弈道。   “做我们这一行,当然要公私分明。”江迟景玩上了瘾,“切忌跟囚犯产生感情,因为许多囚犯表面上温厚老实,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坏心思。”   “江警官,囚犯不坏,还怎么会是囚犯呢?”   话说到这里,郑明弈的右手动作自然地放到了江迟景的左腿上,就好像那是什么普通的沙发扶手一样。   江迟景垂下眼眸,挑了挑眉:“1017,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吗?”   “我觉悟比较低。”郑明弈看着江迟景道,“还请江警官明示。”   “像你这样冒犯警官,”江迟景凑到郑明弈的耳边,压低声音道,“要被警官拿手铐铐在床头。”   结果还是江迟景没有绷住,率先把脑子里的废料说了出来。   郑明弈收着下巴笑了一声,再看向江迟景时,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想我吗,江江。”   “嗯,还行吧。”江迟景打开网页,“你的表落我家里了。”   “就放你那里吧。”郑明弈道。   也只能放江迟景家里,这时候拿来监狱,也没法收管进郑明弈的物品里。   “恒祥发布行业报告是在哪个网页?”江迟景问。   “公司官网。”   江迟景按着郑明弈的指示,点开了恒祥发布的关于老钟表的行业报告。他正准备从开头念起,这时图书室的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冒冒失失的人。   “偶像,不好了!”于光嗖地跑到工作区前,上半身的重量全压到办公桌上,“老钟表的股价开始下跌了!”   “我先看看报告。”郑明弈道。   “你看不了吧?”于光道,“我可以给你念!”   郑明弈有阅读障碍的事,最初还是洛海告诉的江迟景。而洛海知道这事,就等于于光也知道。   于光伸了个脑袋到电脑屏幕前,念道:“电子科技发展的水平代表了……”   江迟景皱了皱眉,打断于光道:“我会给他念。”   “哦。”于光收回脑袋,拿手撑着下巴,看着江迟景道,“那你快些念吧,江警官。”   这篇行业报告的字数不少,江迟景的语速很快,有时念到一些不重要的信息,郑明弈会说“跳过”,但念下来还是花了十来分钟。   “辛苦了。”郑明弈把水杯递给江迟景,接着切换回了老钟表股票走势的页面。   于光应是无聊,在一旁写写画画,见江迟景念完之后,他放下手中的笔,问郑明弈道:“偶像,我们要开始反击了吗?”   “现在还太早。”郑明弈道,“过早干预,吴鹏会发现不对劲。”   屏幕上的日K线绿了好大一片,就连江迟景这个门外汉也能看出,老钟表的股票跌得很厉害。   “那就等它跌吗?”于光问,“但是这样一来,就算它后面有反弹的趋势,大家也会采取观望的态度诶。”   “所以要先稳住股价。”郑明弈道,“你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联系好了,我的那些朋友都随时准备出战。”于光道。   “出什么战?”江迟景忍不住问。   “舆论战。”郑明弈道,“股票的涨跌跟人们的心理预期有关,简单来说,只要能操纵股民的心理,就能操纵一只股票的涨跌。”   “意思是,”江迟景细思极恐,“只要让大部分人相信这只股票会涨,那这只股票就真的会涨?”   “是啊,江警官。”于光接话道,“你想啊,大部分人都看好这只股票,那他们是不是都会去买进?那买的人多了,股票当然就会上涨。”   “不止是股票。”郑明弈对江迟景补充道,“在自由市场下,所有商品都是买的人多,价格上涨,这是市场规律。”   江迟景点了点头,明白其中道理,但他愈发觉得股票是个危险的东西。   普通的散户只能是“接收信息”的一方,而他们根本无法判断“发出信息”的一方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只要开始随波逐流,除非运气好,那大概率就会成为被收割的韭菜。   因此作为散户,判断一只股票的涨跌,根本不是去分析这家公司的前景,而是去分析处于上位的“信息发出者”们,到底有着怎样的考虑。   现在郑明弈想要利用舆论搅乱市场,就是想破坏恒祥“信息发出者”的身份。   “那我们要从哪些方面入手?”于光撕下一页笔记本纸,表情认真地等候郑明弈的下文。   那笔记本是江迟景的东西,不过这点小事他也懒得跟于光计较。   “先从国家政策上吧,政策利好电子科技产业,老钟表建立起自己的核心研发团队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这只票有煲下去的价值。”郑明弈思量着道,“然后再从民族品牌入手,讲讲它的品牌故事,比如几十年前生产的产品,现在也终生保修,尽量体现出企业良心的一面,唤起股民们的民族情感。”   关于情感这一点,江迟景也深有体会。   前阵子他手腕上的老钟表就被他修得无法复原,没想到返给厂家之后,厂家只收取了很少的维修费用。而之所以要收费,也只是因为他这是人为损坏。   作为一个旁观者,江迟景也不希望这样一家良心的民族企业,被恒祥这样的做空机构盯上。   接下来郑明弈又说了一些细节的点,于光一一记下。   “总之先把节奏带起来,大部分人会选择观望。”郑明弈道。   “好的,偶像。”于光一脸崇拜地看着郑明弈道,“网上的事就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   江迟景不太了解黑客的社交圈,但看于光这样子,应该不是难事。   于光拿上做的笔记,一溜烟地离开了图书室,看样子是要去对门找洛海撒娇,获得电脑的使用权。   郑明弈继续浏览着股票的走势图,表情毫无波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实说,江迟景还挺喜欢看郑明弈思考的样子,大概就跟……他脱衣服时一样性感。   不过郑明弈很快发现了江迟景的偷看,转过头来迎上他的视线道:“看我干什么?”   江迟景没有闪躲,大方道:“猜你在想什么。”   郑明弈笑了笑,问:“那你猜到了吗?”   “怎么让老钟表的股价猛涨?”江迟景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恒祥血亏。”   “没错。”郑明弈抬起手来捏了捏江迟景的脸,“老婆还不算笨。”   江迟景本来就不笨,只是郑明弈不是正常人而已。他拍开郑明弈的手,问:“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一直就有办法。”郑明弈道,“只是在算时机。”   江迟景还想问到底什么办法,但这时郑明弈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对江迟景道:“我该走了,下午见。”   “郑明弈。”江迟景连忙叫住他,“那个,你……你中午少吃点。”   这话说得着实扭捏,连江迟景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难为情。   “为什么?”郑明弈问。   “因为……”江迟景的目光不自然地看着别处,“我闲得没事,给你做了草莓派。”   空气安静了一秒,江迟景实在是不喜欢这种氛围,皱起眉头道:“很难吃,你也可以不吃。”   “吃。”郑明弈说这话时瞥了一眼摄像头,显然是想干坏事,又忍了下来,他一边站起身一边道,“我会尽快出去,不要老在监狱里勾引我。”   江迟景满头问号,他哪有勾引人?他明明已经很克制了。   不过他突然想到,如果郑明弈的脑子里都是废料的话,那说不定他的一举一动,在郑明弈的眼里看来都是勾引。   那这也怪不得他。   郑明弈离开之后,江迟景把于光拿去乱写乱画的笔记本又给拿回了面前。   在撕走那页的前一页上,有许多于光画的小人,还有他混迹于黑客圈里的标志性图标,一个发光的小灯泡。   先前江迟景一直在念行业报告,也没有注意过于光的举动,现在看这笔记本上的涂鸦,不难看出他刚才是相当无聊。   这些涂鸦江迟景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全被涂鸦之间的两行字给吸引了去。   第一行字写着:他好凶。   这个笔迹比较陌生,应该是于光的字。刚才江迟景打断了于光给郑明弈念报告,估计于光写下这三个字,是为了向郑明弈吐槽。   而这行字下面跟着另外三个字,笔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郑明弈的字。其中一个“喜”字,中间还少了两点,但这并不影响江迟景阅读。   只见在“他好凶”下面写着的三个字是——   “我喜欢。” 第51章 默片   到了放风时间,郑明弈又去了操场。   随着天气逐渐转凉,去操场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但操场上能坐的地方有限,除了放着简易健身器材的区域,其他地方总共就只有一条长椅。   这条长椅常年被许胜的人所霸占,不过只要郑明弈的身影出现在操场,那长椅的一半必定属于他。   江迟景悠悠地看着窗外,视线的尽头是郑明弈的侧脸。不管是在近处看,还是在远处看,江迟景的视线都无法从郑明弈的侧脸上移走。   郑明弈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是在和身旁的许胜聊天。由于距离太过遥远,江迟景听不清两人的对话,但这反而像是在看一部无声默片,更能关注到主演的神情和姿态。   和手肘撑在膝盖上、略显拘谨的许胜不同,郑明弈后背靠着长椅,双手随意地搭在腿上,视线淡淡地平视着前方,嘴唇动起来时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泄露。   江迟景猜测两人应是在聊许胜减刑的事。   许胜原先被蒙在鼓里,在知道事情经过后,肯定会来找郑明弈确认。他的视线大部分时候都停在操场地面上,极有可能是在对郑明弈表示感谢,或者表露心声,否则不会这样略微难为情地看着地面。   郑明弈倒没有太大反应,说话的表情仍旧是平铺直叙,以江迟景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跟许胜交心,而是在告诉许胜他这样做的原因。   半晌后,许胜呼了口气,跟郑明弈一样背靠在长椅上,双眼放空地看着前方,江迟景猜测这是在聊未来的事,比如老夫妇如何安置,和公主怎样相处等等。   这时,无声默片中突然出现了新的角色,老九从画面一角走向长椅,被守在长椅旁的小弟给拦了下来。   他恼火地推了面前的小弟一把,结果另外两个小弟立马走过来,把他拦了个结结实实。   他不得不偏起脑袋,视线越过这些小弟,对长椅上的许胜喊话。无声默片中第一次出现了声音,但听得并不真切,只能隐约听出声音的主人希望得到回复。   许胜淡淡地扫了老九一眼,置若罔闻地继续和身旁的郑明弈聊天。   看到这里,江迟景突然有种感觉,尽管之前他就觉得郑明弈在囚犯中的地位不一般,但直到现在才有了实感。   老九就像被舍弃掉的“士”,在“将”面前丝毫没有存在感。而郑明弈并非顶替老九成为了许胜的“士”,他是棋盘中的另一名“帥”,只有“将”能够跟他平起平坐。   图书室里响起了移动椅子和小声交谈的窸窣声,江迟景从窗外收回视线,只见不少犯人来到了窗边,跟江迟景一样看起了操场上的无声默片。   图书室里的这些囚犯大多都不参与狱里的派系争斗,但越是边缘的人就越喜欢看热闹,已经有人聊起老九在狱里失势,身边的小弟都跑了几个。   还有人说许胜很看重郑明弈,中午吃饭时还要等郑明弈先动筷。   当然,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奇奇怪怪的传言,比如郑明弈是许胜的新宠,公主被打入了冷宫等等。   江迟景呵斥了一声“安静”,沉迷于闲谈的囚犯们总算收敛了许多。不过不少人看江迟景的眼神中也带着八卦,估计是想看看江迟景失去他的“马子”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江迟景表情淡淡地重新看向窗外,只见老九已经离开长椅边,返回了健身器械的区域内。   从江迟景的角度俯视下去,操场上的许多人都一边看着老九,一边在发笑,显然是在嘲笑老九。而老九拿起哑铃做着弯举,看似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但他表情阴鸷,眼神发冷,内心应该没有他表现得那样平静。   没过一会儿,郑明弈结束和许胜的交谈,朝着公务楼的方向走了过来。老九放下哑铃,视线随着郑明弈的身影移动,眼神又变得冷了几分。   随着郑明弈的离开,无声默片里没了男主演,江迟景也跟着失去了兴趣。   刚才有囚犯为了来窗边看热闹,坐到了第一排靠窗的位置,而郑明弈一出现在图书室里,那人立马拿着书麻溜地回到了之前的座位。   郑明弈在老位置坐下,用口型对江迟景说道:我好饿。   江迟景用下巴指了指手边的环保袋,示意里面就是他做的草莓派。   等时针缓慢走过两点,图书室里终于只剩下两人。郑明弈坐进工作区来,第一时间打开了江迟景带来的保鲜盒。   “好像卖相一般。”郑明弈看着手里的草莓派道。   “那你别吃。”江迟景作势要收回保鲜盒。   “为什么不吃?”郑明弈拿起草莓派咬了一口,不疾不徐地细细品味,好半晌都没给个评价。   “怎么样?”江迟景忍不住问。   “好吃。”郑明弈点了点头,“就是下次可以多放点糖。”   “我按照标准放的。”江迟景又想到了那甜得腻人的草莓酱,皱眉道,“你怎么吃那么甜?”   “我喜欢吃甜食。”郑明弈笑了笑,又拿起了另一块草莓派。   口味这事的确需要多磨合,江迟景没有再纠结,正色道:“话说你最好小心一下老九。”   “你觉得他不对劲吗?”郑明弈似乎真的很饿,没几下又解决了第二块草莓派。   “很不对劲。”江迟景见郑明弈吃得这么香,也拿起一块草莓派咬了一口,“他可能在计划报复。”   老九是无期徒刑,要在监狱里关很久很久。监狱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他不可能忍受自己突然间从食物链顶层掉落到任人嘲讽的最底层。   “我会防着他。”郑明弈解决草莓派的速度很快,转眼间盒子里便空空如也,只有江迟景手里还剩着小半块。   “那你一定要小心。”江迟景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如果还要搞事,恐怕会不管不顾。”   郑明弈心不在焉地“嗯”应了一声,视线直直地看着江迟景手里的那小半块草莓派。   “干嘛?”江迟景终于注意到了郑明弈的视线,“这是我的。”   “你的就是我的。”郑明弈毫不讲理地逮住江迟景的手腕,直接凑过来咬住了最后的这块草莓派。   小小的草莓派似乎不够郑明弈的胃口,他用舌头勾走草莓派之后,又舔吮起了江迟景的手指,像是要把所有的甜味全部舔干净。   指尖本就是敏感的区域,江迟景愣了愣,立马感觉到小腹升起了不正常的热流,他赶紧把手指抽回来,瞪着郑明弈道:“我要说多少遍,这里有监控!”   郑明弈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的草莓派,认真地评价道:“最后的这块最好吃。”   江迟景恼火道:“你到底是吃草莓派还是吃我啊?”   郑明弈噙着笑捏了捏江迟景的脸,答案已在不言中。   江迟景就不该心血来潮做什么草莓派,这只会让郑明弈得寸进尺而已。好在这之后郑明弈不再有不老实的举动,专注地看着股票走势图,给江迟景分析现在是怎样的局势。   老钟表的股价仍在下跌,但止住了狂跌的势头,总体在正常范围之内,没有引起大规模的恐慌。   而被关伟盯上的那几家公司,原先政策出来之后一直在猛涨,但最近突然出现了疲软之势,跟不上大盘涨幅,应是有人觉得不妙,开始悄悄抛售,而这种情况一旦出现,说明关伟已经逐渐接近胜利。   “只要关伟能查清那几家公司的问题,我的案子就必定会重审。”郑明弈道。   这几家公司的股票都跟郑明弈的做空案有关,如果公司的高层一开始就有操纵股价的嫌疑,那所有指向郑明弈的证据也会变得不那么可信。   “那快的话,大概一个月?”江迟景道。   郑明弈“嗯”了一声,不过这声“嗯”的尾音拉得有点长,像是肯定,又不完全肯定。   江迟景也没有多想,毕竟法院何时重审,郑明弈也无法确定。   下午三点之后,吃饱喝足的郑明弈离开了图书室。此时离江迟景下班只剩两个小时的时间,他无聊地整理着书架上的图书,而没过多久,洛海来到了图书室内。   “头疼。”洛海找了张椅子坐下,浑身无力地瘫在上面,用手揉着眉心。   “因为于光?”江迟景来到洛海身旁,倚靠在一张桌子上。   “年纪小了果然不懂事。”洛海道。   他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但江迟景多半能猜到,于光一颗心都扑在替天行道上,就像个中二的熊孩子,肯定会有些不懂事的举动。   “你不就是喜欢照顾弟弟吗?”江迟景道,“太懂事你又会觉得没意思。”   准确来说,是太独立洛海会觉得没意思。洛海就喜欢对方依靠他,而江迟景完全不是这种性格,他喜欢双方有彼此的空间,就像他知道郑明弈脑子里有许多计划,但他从不会追根究底地问清楚,因为时候到了,郑明弈自己也会告诉他。   “确实,我认栽。”洛海无奈道,“就好这口没办法。”   “但你还是得注意下度,别太宠着那臭小子。”   江迟景话音刚落,别在肩膀上的对讲机里突然响起了沙沙声,紧跟着是某个狱警焦急的声音:“洛医生!洛医生在吗?老九捅了人,麻烦来一下厂区这边!” 第52章 疯子   对讲机里叫的人是洛海,但率先从图书室里冲出去的人却是江迟景。他回想起老九看郑明弈时的阴鸷眼神,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次老九的心态明显跟以往不同,他失去了在狱里的地位,被许胜视作一团空气,被其他囚犯肆意嘲笑,巨大的心理落差必定会刺激到他,让他产生报复的念头。   而这次报复他不用再像上次挑衅江迟景那样,顾忌着许胜的意思,因为许胜就是害他沦落到今天的罪魁祸首。   但话说回来,当初阻止许胜出狱的人是郑明弈,非要说的话,郑明弈算是幕后推手。因此尽管江迟景已经预料到老九想要报复,但却无法确定老九报复的人到底是谁。   他一边跑出图书室,一边取下肩上的对讲机,提心吊胆地问了一句:“老九捅了谁?”   对方很快给出了回复——是许胜。   算是预料之中,江迟景稍微松了一口气,放慢脚步等待洛海,但他心里仍旧紧张许胜的安危。   虽然老九的确憎恨郑明弈,也有可能会对郑明弈下黑手,但相比起来,老九最应该报复的人还是许胜才对。   如果不是许胜计划越狱,老九也不会搞出纵火那晚的事来,结果被关了禁闭,还被许胜延长关禁闭的时间,逼他写下丢脸到家的检讨书。   明明是许胜自己要走,最终却没有离开,在老九眼里看来,肯定会觉得许胜这是拿他当猴耍。   他当然可以报复郑明弈,甚至也可以报复许胜最在乎的公主,但无论报复这两人中的谁,最终都会被许胜加倍奉还,因此最简单的,就是直截了当地给许胜一个痛快。   况且在这些人当中,也只有许胜跟老九同在漆厂工作,最方便下手。   洛海去医务室里联系了救护车,接着拿上急救箱,跟上了江迟景的步伐,两人跑到一楼时,正好碰到于光在打扫走廊,于光一见两人,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上来问:“出什么事了吗?”   洛海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打扫你的卫生去。”   “洛医生,你还在生气吗?”于光跟到了公务楼大门口,“我说的喜欢偶像不是那种喜欢啦!”   你还敢喜欢偶像?   江迟景回过头去看了看于光,心想你这臭小子就该被你家洛医生收拾。   漆厂离公务楼不算太远,跑过去只需要两三分钟的时间。当江迟景和洛海来到这边时,巡警队刚刚维持住秩序,老九的脸上和身上都负了伤,对面站着几个急了眼的许胜的小弟,双方都被巡警给押着,应是才经过了一番打斗。   许胜躺在地上,嘴唇发青,额头满是汗珠,侧腹捅进了一根木条。   这根木条应是拖把的后半截,用脚踹断之后形成了不规则的尖刺。肉眼看不出木条到底捅了多深,但至少可以确定不是贯穿伤。   “许胜,能听到我说话吗?”   洛海立马上前确认许胜的意识,许胜很轻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现在还清醒着。   江迟景好歹是松了口气,但一旁的老九似乎是不满许胜还有意识,朝着许胜叫嚣道:“让老子拖地?去死吧你!你他妈自己要越狱,怎么还不滚啊?”   “安静!”两侧的巡警又把老九往下按了按,但老九还在骂骂咧咧地朝许胜叫嚣。   许胜的小弟不甘示弱,纷纷骂了回去,现场又吵成了一团。   江迟景被吵得实在不耐烦,索性取下警棍来到老九面前,一棒子抡到他脸上,呵斥道:“安静点!”   吵闹的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就连许胜的小弟也面面相觑,因为除非受到威胁,狱警一般不会动手殴打囚犯,更别说现在老九还是在被制服的情况下。   老九转过脸来,阴森森地看着江迟景道:“你他妈这姓江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不懂人话是吗?”江迟景用警棍指着老九的鼻子,“还是要我拿这玩意儿捅进你嘴里?”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暗示,要真的被捅,那会比写检讨书还要丢脸。老九的表情非常不甘,但好歹还是闭上了嘴。   “情况不是很好。”洛海站起身道,“要赶紧送去医院。”   跟南部监狱常年合作的医院就在郊区,救护车开过来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   巡警队的人把老九和许胜的小弟押离了厂棚,没过一会儿,医护人员终于抬着担架出现,带着许胜往救护车上转移。   洛海需要随车去医院,而江迟景在这里本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他跟着一行人走到厂棚外面,打算返回公务楼里,不过就在这时,一个橙色的身影突然冲了过来,江迟景眼疾手快地拦下他,赶紧道:“没事的,有医生在,许胜不会有事。”   冲过来的人正是公主。   江迟景不太清楚厂区的分布,但他知道公主所在的缝纫厂一定离漆厂很远。因为当初公主也在漆厂工作,狱里就是不想让他跟许胜一边工作一边谈恋爱,才把他调去了缝纫厂。   “那是根木棍?”公主喘着气,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声音颤抖地问江迟景道。   江迟景回头看了一眼,公主来的实在不是时候,正好看到许胜被抬上救护车,身上插着的那根木棍格外显眼。   “你放心,他还有意识。”江迟景劝道,“现在上了救护车,肯定不会有事。”   老实说,江迟景自己也有些心里没底,因为刚刚洛海还说许胜情况不是很好。但这一点一定不能让公主知道,公主本身就是个疯子,跟许胜沾边的事,他只会疯上加疯。   “老九是吗?”随着救护车离开,公主收回了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江迟景问。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和疯狂,只有一种诡异的镇静和专注,让江迟景莫名觉得不寒而栗,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你千万别做傻事。”江迟景道,“许胜很快就可以出狱,你也没剩多少刑期,外面的世界还等着你们。”   “他很快就可以出狱?”公主问。   看样子许胜应是想等结果出来之后,给公主一个惊喜,但这时候江迟景也管不了那么多,继续道:“被害人家属出具了谅解书,他大概率会获得减刑。”   “是吗?”公主突然冷笑了一声,“所以老九这都等不了?”   正常人听到江迟景这话,第一反应会是充满希望,把关注点放到未来的事上。而公主倒好,他首先想到的是许胜很快就会出狱,等他走后老九怎样作妖都可以,但偏偏老九就是要报复许胜,让许胜不好过。   “老九可能还不知道。”江迟景道,“总之你不要乱想,等许胜的消息就好。”   公主没有接话,表情仍旧让江迟景捉摸不透。   江迟景严肃道:“你千万,千万,不要做傻事。”   “遵命,江警官。”公主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漆厂的门口。不过他的这句“遵命”,总让江迟景觉得别扭,像是在调侃,又像是在讽刺,话里的潜台词似乎是:你也管不了我。   江迟景该说的都说了,也不知该怎么劝下去,他取下对讲机,叮嘱2号楼的楼长,让他最近多看着点公主。   说完之后,江迟景转身朝公务楼的方向走去,这时他的余光瞥见草莓棚门口站着一个人,便又调转脚步,径直走到那人面前道:“头疼。”   “许胜还好吗?”郑明弈问。   “不清楚。”江迟景摇了摇头,“希望没事。”   “他怎么会被老九捅?”郑明弈问,“老九哪里来的刀?”   草莓棚离漆厂有一段距离,郑明弈应该只是听说了个大概,还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自从上次纵火事件以来,狱里严查违禁物品,已经搞不到美工刀之类的东西。   “许胜安排老九去拖地,老九偷偷把拖把杆弄断,然后趁许胜的注意力在工作上,用拖把杆捅了许胜。”江迟景呼了口气,又道,“许胜应该也没有想到,老九竟然敢对他动手。”   “确实。”郑明弈道,“可能有想过,但是没放在心上吧。”   江迟景点了点头,道:“许胜那边还不知道会怎样,现在最头疼的是公主,我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郑明弈没有接话,江迟景下意识地看向他,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你难道没什么想法吗?   “担心也没用。”郑明弈道,“许胜越狱是有计划的事,我们提前推测出他的计划,所以才能去阻止,但是公主……”   郑明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江迟景自觉地接话道:“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嗯。”郑明弈道,“我会找机会劝劝他,你别太担心。”   “你劝他?”江迟景狐疑地看向郑明弈,“你别给他出什么馊主意。”   郑明弈的视线移开了一瞬,江迟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画面,皱眉道:“郑明弈,你别乱来啊。”   “我有乱来过吗?”郑明弈笑了笑,“放心吧,江警官。”   不知为何,江迟景这下是越来越不放心了。 第53章 有惊   公主之所以是南部监狱里有名的疯子,是因为服刑人员当中增加刑期的人极少,普通的打架斗殴只会关禁闭或其他处罚,而当初公主是真的差点杀了跟许胜睡的那个第三者。   江迟景也是从洛海那里听来的八卦,据说是第三者主动勾引许胜,正好公主即将服刑期满,许胜便打算借机让公主断了念想,出去之后开始新的生活,结果没想到公主直接拿第三者开刀,给自己延长了刑期。   一个第三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想捅死许胜的老九。   如果公主在冲动之下杀了老九,那他接下来的几十年,恐怕只能跟许胜隔在墙里墙外。   又或者……许胜为了公主,也不愿意离开监狱。   江迟景的思绪越想越乱,完全无法预测事态的发展。偏偏郑明弈还一副顺其自然的模样,好像公主去报复老九,那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不对,看郑明弈这样子,江迟景总感觉他还会为公主提供帮助。   真是一个两个都让他头疼得不行。   好在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江迟景收到了洛海发来的信息,说是许胜手术顺利,明天早上应该就能醒来。   这让江迟景终于有了点思路,第二天一早,他向狱里请了半天假,直接来到郊区的医院找上了许胜。   既然公主不听他的劝,那他只能把许胜的话带给公主,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公主去做傻事。   “江警官,你觉得他会听我的话吗?”   狱警驻守的特殊病房内,许胜安静地听完了江迟景的叙述,但他的反应跟江迟景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你不劝他吗?”江迟景皱眉道,“他很有可能做傻事。”   “他如果听劝,”许胜的身体还很虚弱,没法一口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现在就不会在监狱里了。”   江迟景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也是。”   当初许胜肯定劝过公主出狱,但公主还是选择了留在许胜身边。就如许胜所说,如果公主是个听话的人,那他也不会有公主这样的外号了。   “那就不管他吗?”江迟景逐渐了认清了没法阻止公主的现实,说话的语气也跟着平静了下来,带上了一丝感慨。   “只能麻烦你们多盯着他了。”许胜看着天花板,呼了口气道,“他性子急,不爱听大道理,做事全看心情,有时真的拿他没办法……”   江迟景听着听着,心里逐渐浮起一团疑惑,他犹豫了一番,还是问道:“那你为什么还喜欢他?”   “因为……我就喜欢他这样的啊。”许胜笑了笑,看向江迟景道,“江警官,你是不是觉得我有自虐倾向?”   是有一点。   江迟景在心里回答了一句,没有说出口。   “有人说,吃辣是一种自虐行为。”许胜继续道,“我喜欢吃辣,他就是我的小辣椒,这么说你是不是能理解一些?”   江迟景突然想到郑明弈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喜欢吃甜食,而江迟景很甜。   当然江迟景并不认为他自己有多甜,不过如此想来,倒是能理解许胜了,他就是喜欢公主这样的,没办法。   “那你不介意他……?”后半句话江迟景没有问出口,但他知道许胜能理解他的意思。   “绿我吗?”许胜道,“是我不忠在先,我的确睡了别人,没有资格介意。”   江迟景抿了抿嘴唇,也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事。他觉得许胜只睡了别人一次,而公主睡了别人好几次,这样算起来,好像对许胜不太公平。   但转念一想,出轨这事不能用次数来算,或许许胜睡别人一次给公主造成的伤害,比公主睡别人好几次给许胜造成的伤害,要大得多。   也只能说人家小情侣之间有自己的相处模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江迟景这个外人也不好做出评价。   “江警官,”许胜的声音打断了江迟景的思绪,“麻烦你们帮我盯到我回去,我会自己解决老九。”   “你等等。”江迟景抬起手来,阻止许胜继续说下去,“你还要动手?”   老天爷这是送他什么头疼套餐吗?   “我动手总比他动手好。”许胜道。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吗?”江迟景简直想发火了,“谅解书已经递交到法院,你很快就能减刑,这时候你还要去动手?”   “江警官,有些事不得不解决。”   昨天江迟景对公主提到许胜减刑的事,公主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更加怨恨老九,当时江迟景就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思维竟然可以有这么大的差异。   现在许胜也是这样,他和公主更加看重的东西,江迟景根本无法理解。   “随你吧。”江迟景心累地站起身来,“我会让同事多盯着他。”   “麻烦你了,江警官。”许胜道。   其实江迟景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等许胜回来,他照样会让同事多盯着许胜。因为无论许胜和公主谁去收拾老九,都会出现不好的结果。   公主去,公主加刑,许胜减刑;许胜去,许胜没能减刑,公主另外惹事加刑;而这些原本都是没必要的事。   江迟景在医院外的抽烟区里抽了一根烟,越来越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多管闲事?这两位大爷真的是哪个都不领情。   摁灭手中的香烟后,江迟景打算返回狱里上班,不过当他来到医院的停车场时,碰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关伟?”江迟景诧异道,“你来看许胜?”   “你也是?”关伟的表情也有些惊讶,“他的那些兄弟托我来看看。”   “他还好,没什么大碍。”江迟景道。   “没事就好。”关伟跟江迟景闲聊起来,“你知道他要减刑的事吗?我昨天去打听了下,他很可能两个月之内就会出狱。”   “这么快?”江迟景一想到许胜和公主的态度,又变得头疼起来。   “还有案子的事,你顺便帮我给郑明弈带个话吧,这周内应该就能有结果。”   “那意思是,”江迟景思量着道,“快的话,郑明弈月底之前就能出狱?”   “差不多,他这案子肯定会推翻重审,只是……”关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只是什么?”江迟景问。   “要抓住吴鹏的把柄还有点难,得看看郑明弈手里的线索有没有用。”   江迟景倒不担心抓吴鹏的事,他知道郑明弈肯定有他的打算。   和关伟分别后,江迟景开车返回了狱里。   今天中午的放风时间,郑明弈还是先去了操场,不过诡异的是,这次坐在郑明弈身边的人,变成了公主。   江迟景眉头紧皱地看着窗外,完全没了欣赏无声默片的心情。   郑明弈说过他会去劝公主,但江迟景总觉得这不像是郑明弈会做的事。   劝别人,需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以江迟景对郑明弈的了解,他根本就不会以理服人,他只会跟别人谈交易。   就目前两人谈话的氛围来看,也不像是一方劝说、一方听劝的样子。   郑明弈一直在叙述,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公主偶尔会接几句话,表情不似跟江迟景谈话时那样捉摸不透,而是透露出了有趣和好奇。   不出三分钟的时间,江迟景就完全确认,郑明弈的确是在给公主出主意。   聊到最后,公主隐藏起了眼里的情绪,又变得捉摸不透起来,不过片刻后,他像是做出了决定一般,伸出右手,对郑明弈说了两个字。   如果江迟景没猜错,那两个字应该是:成交。   郑明弈伸出右手跟公主握了握,这时,公主突然看向图书室的方向,戏谑地朝江迟景眨了眨眼,好似在显摆此刻郑明弈离他更近。   郑明弈松开公主的右手,回头看向江迟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接着径直朝图书室的方向走来。   尽管江迟景心里好奇得要命,但他表面还是从容不迫地等到了两点。   图书室里的其他囚犯陆续离开,郑明弈坐到江迟景身边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今天没有草莓派?”   江迟景都头疼死了,哪里还有心情做草莓派?他淡定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哦。”郑明弈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显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江迟景先忍不住,问道:“你到底给公主出了什么主意?”   郑明弈笑了笑,像是就等着江迟景问他一样,道:“没什么,让他悠着点来而已。”   “他怎么可能悠着来?”江迟景不解。   老九可是想捅死许胜,以公主的性子,就算他弄不死老九,也一定会把他搞得残废才对。   “他——”   郑明弈的话还未说完,图书室的门口突然溜进来了一个人影,打断了他的下半句话。   于光风风火火地冲到办公桌前,朝着两人高喊道:“大新闻,老九被公主强奸了!”   听到这个消息,江迟景的大脑嗡地爆炸,他倏地瞪大双眼站起身来,办公椅撞到他身后的墙上,发出了不小的响动。   公主怎么会想不开去强奸老九?!   老九是个直男不说,年纪也不小了,平时顶着光头和大肚腩,根本让人提不起性趣。   许胜再怎么接受公主肉体出轨,也不可能接受这一点,这也太太太重口味了!   江迟景被这消息炸得头顶发麻,这时只见于光喘了口气,又补充道:“……用拖把杆。”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江迟景嗖地拿起手边的笔记本往桌面上一摔:“这他妈不叫强奸!”   这一天天的,心脏病差点没给他吓出来。   “哦,是这样吗?”于光无辜地挠了挠后脑勺,一点也没有把人吓到的自觉。   江迟景脱力地坐回椅子上,心有余悸地喝了口水来平复心情。   公主也是真干得出来,老九就是用拖把杆捅的许胜,而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说,这捅屁×的侮辱性简直比捅身上的侮辱性要强上百倍。   等等。   公主做事简单粗暴,怎么会想出这种办法来?   江迟景立马看向身旁的郑明弈,和惊吓过度的他不同,郑明弈只是耸了耸肩,事不关己似的说道:“他已经悠着来了。” 第54章 无险   江迟景朝郑明弈竖起左手,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右手用力揉着眉心,无声地表达着他的意思——让他缓一缓。   郑明弈和于光安安静静地没有出声,半晌后,江迟景终于缓了过来,发现不太对劲,看向郑明弈问:“老九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老九捅许胜是故意杀人未遂,狱里在侦察结束后,会写起诉意见书,提交至人民检察院。在判决结果下来之前,老九都不会跟其他囚犯有所接触。   也就是说,老九身边一直有狱警守着,公主应该找不到机会报复他才对。   “今天中午出来了一阵。”郑明弈道,“询问他捅人的动机。”   “你……”江迟景愣了愣,“还买通了狱警?”   说到底,只要没有狱警的配合,公主根本不可能接近老九。   郑明弈没有回答,而是竖起食指,指了指楼上。   江迟景立马明白过来,是典狱长。   “他怎么会同意这种事?”江迟景道,“要是老九起诉监狱……”   “你觉得老九会让别人知道他被侵犯吗?”郑明弈淡淡地问。   江迟景沉默了下来,他很想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仔细想了想,老九的确不会这样做,因为这种事实在太过丢脸,简直是把他身为男人的自尊碾碎了踩进土里。   “但是……”江迟景还是觉得典狱长的做法不对。无论囚犯之间有怎样的争斗,监狱一方都应该制止,而不是默许,甚至推波助澜。   “我们再做个思维导图吧。”郑明弈道。   这次他没有动笔,而是直接让江迟景在脑子里梳理起了思路。   “首先第一个问题,公主会不会报复老九?会,还是不会。”郑明弈问。   江迟景毫不犹豫道:“会。”   这一点已经不需要再确认,连许胜都认为公主一定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来。就算老九现在暂时被狱警看守,但他总有离开出来的一天,对狱里而言,公主也始终是个潜在威胁。   不等郑明弈继续往下带,江迟景思索着道:“公主的报复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闹出人命来,二是不闹出人命来。”   “没错。”郑明弈道,“你希望是哪种?”   “当然是第二种。”江迟景道。   “那么顺着这条思路,只有三种情况会不闹出人命来。”郑明弈道,“一,公主本身没有这个打算。”   “不太可能。”江迟景接话道,“他的性格很极端,而且是非观念很淡薄。”   “二,及时被狱警阻止,也就是公主失手。”郑明弈道。   这一种情况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像老九捅许胜就是失手,但这样一来就成了听天由命,显然不是一个最佳选择。   “还有三,”郑明弈顿了顿,“给公主提供一个不闹出人命的可行方案。”   “所以你就替他想了一个报复的办法?”江迟景道。   “嗯。”郑明弈道,“最痛快的报复无非就是以牙还牙。”   以牙还牙倒是不难想到,但捅屁×这种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的报复方法,江迟景自认他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郑明弈像是看透了江迟景的想法,点到即止地说道:“以牙还牙也分两种情况,一是身体伤害,二是精神伤害。”   郑明弈没有把话说透,应是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会显得他心狠手辣。不过经他这么一分析,江迟景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比起身体伤害,精神伤害给人造成的打击要大得多。”   “没错。”郑明弈道,“而且精神伤害很难界定,这样公主也不用增加刑期。”   何止很难界定,最关键的一点是,老九这样的大老爷们绝对不会主动张扬这事。也就是说,这场报复完全是在悄无声息中做到了极致。   不知为何,江迟景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词——报复美学。   原本一件错综复杂的事情,在郑明弈的眼里,被拆分成了各个环节,他只需在每个环节做出最优选项,就能制造出一场完美的报复事件。   “话说,”江迟景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老九以前好歹也是混帮派的人,公主怎么制服得了他?”   这种事狱警绝对不可能参与,顶多就是把老九带到一个房间,然后对房间里发生的事视而不见而已。   “别忘了公主可是大哥的‘女人’。”郑明弈道,“既然老大不在,那他的小弟会跟谁?”   “难道老九的小弟也去……?”江迟景瞬间瞪大了双眼。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于光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当江迟景问出这个问题后,他像是终于找着机会似的,接话道:“不止公主啦,有四五个人呢。”   “这……”江迟景皱起眉头道,“有点过了吧?”   江迟景发誓他不是同情老九,只是作为代表权威的监狱一方,想到典狱长默许这种事情发生,便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或许被老九压榨过的囚犯都希望老九受到惩罚,又或许跟许胜关系好的狱警也希望老九吃点苦头,但无论如何,只要监狱一方开始站队,那都会给人“欺压弱小”的感觉。   当然,老九并非弱小,只不过在强权面前,他无力还手罢了。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矛盾,一方面,江迟景觉得老九这样是罪有应得,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典狱长的做法有些不妥。   江迟景的想法全都写在了脸上,郑明弈抬起手来捏了捏他的脸,道:“事情还没那么简单。”   “简单?”江迟景顿时觉得郑明弈对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又是公主,又是许胜小弟,还有典狱长间接参与的事情,有他说的这么简单吗?   或许是江迟景的表情有些发懵,郑明弈忍不住笑了一声,道:“我让典狱长给公主行方便,你觉得他会那么轻易同意吗?”   这倒是说到了点子上,江迟景就是觉得这一环实在是无法理解。   “你承诺带他炒股挣钱?”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郑明弈又笑了笑,道:“不完全是。”   好吧,那看样子还是有这个因素。   “公主马上会转监,这是典狱长的条件。”郑明弈道,“他可以对公主报复老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事结束之后,公主必须离开这个监狱。”   “这……”江迟景先是觉得惊讶,但转念一想,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典狱长没有默许这种事情发生,他有他自己的原则,那就是公主也必须受到惩罚。   如果按照最初的发展,公主很有可能面临几十年的监禁,而现在他同样达到了报复的目的,严厉的惩罚也变成了不痛不痒的转监。   转监甚至算不上什么惩罚,大部分囚犯不愿意转监,只是因为需要适应新的环境。   江迟景突然想到先前郑明弈和公主在操场握手,应是郑明弈把报复方法和惩罚措施告诉了公主,而公主在思考之后,接受了郑明弈的提议。   其实在江迟景看来,这些原本都可以避免,只要公主不去报复老九。   但话说回来,如果公主放任老九不管,那他也就不是许胜的小辣椒了。   想到这里,江迟景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先前在医院碰到关伟,江迟景知道了许胜马上就要出狱的消息。   这个消息典狱长那边肯定早就知道,而郑明弈找上典狱长聊公主的事,说明他也知道,如此一来,等于公主也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   既然许胜已经要离开,那对于公主来说,剩余的刑期在哪里度过都是一样。   或许在公主的思维当中,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报复老九之后的事,也意识不到几十年的监禁有多可怕。他只是有这样一种执念,老九伤了他的男人,那他一定要给他的男人找回场子。   郑明弈给公主提供了新的选择,这不是什么空泛的大道理,而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可以直观看到的结果。   公主再怎么不听人劝,也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去拒绝郑明弈的提议。   “还没有,江江。”郑明弈的声音打断了江迟景的思绪,“我什么时候说告一段落了?”   “还没有?”江迟景一愣。   “还要看老九的反应。”郑明弈道,“我预想当中,他应该会申请转监。”   江迟景不得不跟上郑明弈的节奏,思索着道:“狱警都帮着对方整自己,这确实会让人很绝望。”   “他真的好惨哦。”一旁的于光又找到了接话的机会,“听说他被抬出来的时候都失禁了诶。”   “停停停。”江迟景不想想象这个画面,“其他囚犯都知道这事了吗?”   “我是因为偶像让我关注着,所以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于光道,“不过其他人差不多到晚上也就知道了吧。”   不得不说,老九真的有点惨,不知道精神崩溃没有,但想死的心估计是有了。   “这样的话,”江迟景道,“那他的确很有可能申请转监。”   监狱有很多,即使公主和老九都调走,也不一定会去同一个监狱。   这时,江迟景突然觉得有点奇怪,看向郑明弈问:“你怎么那么希望老九调走?”   公主的事有了最好的结果,在江迟景眼里看来,这件事已经可以画上终止符。   而郑明弈提到老九转监,说事情还没有告一段落,这说明在他的计划当中,老九离开才是真正的结束。   “还能为什么?”郑明弈很轻地笑了笑,“因为我要离开了啊。”   江迟景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问号,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唇,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看着郑明弈那莫名宠溺的眼神,他恍惚地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郑明弈都是为了他。   老九待在南部监狱,始终是个威胁,往阴暗了想,公主的事跟郑明弈无关,他应该觉得公主杀了老九最好。但江迟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郑明弈这才想了其他办法。   “所以你……你知道公主要报复老九……一开始就打算利用公主……把老九赶走?”   简直细思极恐。   江迟景就说郑明弈怎么这么好心,敢情公主也不过是他布局中的一环罢了。   “嗯。”郑明弈点了点头,“这样我才能安心出狱。”   江迟景突然有种预感,他可能要一直被郑明弈吃得死死的了。 第55章 go 神   网络上全是针对此次事件的铺天盖地的报道,和忧心忡忡的股民们不同,江迟景在家里倒是过得悠闲自得,不仅把窗户边的大床挪回了卧室中间,还去超市购买了新的漱口杯和男士拖鞋。   独居的生活往往是越简单越好,以往江迟景家的鞋柜中只有三双拖鞋,一双凉拖,一双棉拖,一双穿出去的人字拖。   上次郑明弈来到江迟景家里,穿的就是那双平时不太穿的人字拖。那一天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偶尔还会光着脚走路,因此穿不穿拖鞋都无所谓,但真正开始同居之后,肯定不能这样将就。   从超市回到家里,江迟景把款式相同的两双新拖鞋摆进了鞋柜中。   家里骤然出现为他人准备的物品,江迟景还有些不太习惯,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购买情侣拖鞋这种行为好像显得他太过主动。   郑明弈之前是提过一嘴,出狱之后来他家借住,但当时他说了不行,这代表这事还没有谈拢。   要是到时候郑明弈不来,那他岂不是浪费表情?   应该不会。   江迟景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关上鞋柜门,把购物袋拎到厨房,接下来还有新学的花式草莓派要做。   最近烤箱的使用频率有点高,搬过来大半年,江迟景也就起初那一周尝试着做了许多美食,但等新鲜感一过,厨房的作用便成了填饱肚子。   单身久了,江迟景发现一条规律,厨房能反映一个人的生活品质。   如果平时没时间做饭,那多半工作压力较大,没有这份闲心,但若是经常自己做饭,甚至学习新的菜式,那多半生活轻松,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现在江迟景就有这样一种心态,他迫不及待地希望郑明弈出狱,回到两人原本的生活环境中。   偷窥对象住进自己家里,对于偷窥狂来说,应该没有比这更爽的事了吧?   当然,无论江迟景心里有多期待,他表面上也不会让郑明弈看出分毫。   新的一周,许胜从医院回到了监狱里。他的身体素质非常不错,虽然还不能参加劳动,但下地走路已经不成问题。   今天江迟景加快了送信的步伐,因为手里的一大堆信件中,破天荒地出现了寄给许胜的信,并且寄件人不是那对老夫妇,而是一个叫做 “李一” 的人。   “他原来叫这个名字。” 问候过许胜的身体,江迟景把这封信递给了许胜。   “可能大家都习惯叫他公主了吧。” 许胜倚靠在窗边,慢慢拆开了手中的信封。   江迟景已经读过信里的内容,无非就是吐槽新监狱的环境,还有让许胜注意身体。公主的字差不多就是初中毕业的水平,横不是横,竖不是竖,但好歹没什么错别字,这一点比郑明弈要强很多。   “你知道老九也被调走了吗?” 江迟景问。   “知道。” 许胜粗略地读完信,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回信封当中,“听说是郑明弈出的主意,这的确很像他能办到的事。”   江迟景点了点头,又道:“你出狱之后有什么打算?”   “没有太具体的想法。” 许胜道,“老老实实过日子吧,把老两口照顾好,等着他出来。”   “他还有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江迟景问。   “一年零三个月。” 许胜道。   “如果表现好,应该会提前假释吧。” 江迟景道。   “不假释也好。” 许胜道,“让他把刑期待满。”   江迟景略微有些诧异:“你不想让他提前出来?”   许胜摇了摇头,道:“他性格不太好,出来可能还会惹事。”   江迟景也曾想过这个问题,生活中的琐碎一点也不比监狱里少,公主的性子容易冲动,出狱之后说不定又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但听许胜这么一说,江迟景突然意识到让公主单独坐牢,也算是个不错的惩戒方法。   “你想让他知道自由的可贵。” 江迟景道。   “是的。” 许胜语重心长道,“这些年他一直待在我身边,坐牢比在外面还要快活,所以根本没想着要出去。等他知道监狱是多么不自由,他就会珍惜在外面的日子。”   对于自己恋人的事,果然还是许胜比江迟景想得更多。监狱之所以能起到惩戒的作用,是因为跟外面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有许胜在身边,公主反而觉得监狱的生活比外面更好。   现在跟许胜分隔两地,公主很快就会觉得煎熬,每分每秒都想要离开监狱。   这剩下的一年零三个月,对于公主来说,或许比他之前待的日子,加起来都还要长。在这种情况下迎来自由,公主也会倍加珍惜。   “这样也好。” 江迟景叹了口气,“他的确需要沉稳下来。”   江迟景又和许胜聊了两句,接着把要寄出的信件送去收发室,然后回到了公务楼里。   今天收发信花的时间有点多,江迟景知道郑明弈肯定已经等在了图书室门口,但没想到的是,于光竟然也在这里。   “你不去打扫卫生吗?” 江迟景一边打开图书室的门,一边问于光道。   于光的工作就是负责整栋公务楼的卫生,平常这时候应该还在楼上打扫办公室才对。   “今天情况特殊。” 于光一脸严肃道,“我待会儿再上去。”   “有什么特殊?” 江迟景随口问了一句,走进工作区内启动了电脑。   最近狱里狱外发生了不少大事,江迟景的心态已经锻炼了出来,无论还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他也不会再感到惊讶。   “打开股市看看。” 郑明弈坐到江迟景身边道。   周末发生了那样的大新闻,江迟景已经隐约猜到今天的股市行情应该会不太好。而打开股票软件一看,何止不太好,大盘简直绿得发慌,江迟景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   “这是正常的吗?” 江迟景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正常啦。” 于光道,“今天这大盘跟几年前股灾那会儿差不多,越跌人们就越恐慌,人们越恐慌就越跌得厉害。”   江迟景看着屏幕上的大盘指数,几乎是直线下跌,没过一会儿,典狱长便打来电话,慌慌张张地问郑明弈该怎么操作。   “买进老钟表就好。”   郑明弈给出了一句简单的指示,江迟景自觉地调出老钟表的 K 线图,只见也是跌得厉害。   “这不会让典狱长亏钱吗?” 江迟景隐隐感到担心。   于光似乎也是摸不透郑明弈的想法,跟着问道:“偶像,现在这股价不好维持了诶。”   舆论只能起到一时的作用,由于好几家上市公司曝出内幕交易的大新闻,市场弥漫起悲观情绪,光是舆论也没法挽救下跌的大盘。   江迟景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典型的两难困境。   若是郑明弈不让关伟去查这些公司,那他的案子就不会有重审的契机;若是郑明弈搞垮了这些公司,就像现在,那股市必定下跌,这反倒让恒祥这样的做空机构捡了便宜。   郑明弈很难在翻案的同时,又让恒祥破产。因为他的翻案,必定导致股市震荡,而做空机构就是喜欢这样的市场行情。   如今证券方面的法规还不算完善,操纵股市这样的行为通常会被处以罚款之类的行政处罚,而像郑明弈这样轰动全国的大案,也才顶多判了一年的刑事处罚。   也就是说,即便最后吴鹏落网,只要恒祥还在,他都能够东山再起。   “现在吴鹏肯定很高兴。” 于光念叨道,“老钟表跌成这样,他怕是要血赚一笔。”   “不会的。” 郑明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接着看向江迟景道,“江警官,我想申请一件事。”   这突如其来的正经语气让江迟景不由得愣了愣,问道:“什么?”   “登录我的论坛账号。”   郑明弈说着从江迟景手里拿过鼠标,自顾自地打开炒股论坛,在网页上输入了他的账号和密码。   表面上说是申请,实际上根本没有经过江迟景的同意。   江迟景没劲地心想,下次郑明弈要是再向他申请什么,他一定要让他端正自己的态度。   电脑没有静音,郑明弈刚一登陆上,就响起了疯狂的消息提示音。他关掉网页,又重新打开,消息提示音总算缓了下来,但论坛里似乎有人注意到他的上线,不断又有新的消息涌进来。   郑明弈打开消息列表,神情专注地往前翻着过往消息。那样子,显然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于光忍不住凑个脑袋过来,兴冲冲地问道:“偶像,你在做神马?”   郑明弈目不斜视地看着屏幕,道:“找某个人对我的表白。”   江迟景的脑子里倏地闪过一道白光,他之前为了逗郑明弈,瞎编了一个向 go 神表白的故事,结果没想到郑明弈还心心念念地记到现在。   他赶紧抽走郑明弈手里的鼠标,返回论坛主页道:“股市都跌成这样了,你干点正事行不行?”   “那对我来说就是正事。” 郑明弈看向江迟景道。   “没有表白。” 江迟景索性破罐子破摔道。   “你自己说有。”   “骗你呢。”   “我就知道。” 郑明弈淡淡地把视线移回电脑屏幕上,“你果然是个渣男。”   “江警官竟然是渣男?” 于光的眼里露出八卦的目光,“没想到啊,偶像这么优秀,江警官你这样真是要不得哦。”   “他也就是欺负我纯情。” 郑明弈哀怨道,“看我对他死心塌地,他就肆意玩弄我的感情。”   这人还演上了。江迟景就说他一阅读障碍找什么消息,敢情装呢。   江迟景的额头冒起青筋:“郑明弈。”   郑明弈收起下巴笑了笑,接着换上正经的表情道:“好了,干正事。”   说到这里,他把键盘推到江迟景面前,又道:“江江,我需要你帮我打字。”   江迟景刚被泼了一盆 “脏水”,暂时不想给郑明弈做事。但听到这是正事,他还是耐着性子拿过键盘,问道:“要打什么?”   “好久不见,最近的确出了一些事情。”   郑明弈简单交代了几句,没说自己坐牢的事,只说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解释完消失的原因之后,他提到了今天大盘的震荡,然后给出了一条非常明确的指示:买进老钟表的股票。   最后,他还不忘让江迟景故意打几个错别字,免得别人以为他是被盗了号。   在郑明弈说话时,于光全程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当郑明弈给出指示时,他猛地瞪大双眼,看向郑明弈道:“偶像,你第一次明确地指出让别人买哪只股票诶。”   江迟景曾在论坛上翻阅过郑明弈发的帖子,知道他只会分析看涨和看跌的板块,而从不会聚焦到某一只特定的股票上。   “现在当然要明确。” 郑明弈道,“把论坛上的散户拧成一条绳,才有可能跟做空机构抗衡。”   帖子发出去不到一分钟,下面已经有几百条回复。版主把帖子加精置顶,跟帖的人也越来越多。   江迟景终于明白过来,郑明弈到底要用什么法子抬高老钟表的股价。   股票的涨跌跟人们的期望值有关,当大家都看涨某一只股票时,这只股票的股价就会上涨。   现在郑明弈利用散户们信任 go 的心理,给出买进老钟表的建议。这样一来,被股市震荡搞得慌了神的散户们,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很可能会纷纷跟随 go 的步伐,买入老钟表的股票。   “这招…… 真的管用吗?” 江迟景还是不太确定地问道。   “可以看看老钟表的股票。” 郑明弈道,“有些事情,一看股价波动就知道了。”   江迟景切换回股票软件界面,只见在一片大跌的股票当中,唯有老钟表跟个不合群的怪物一样,股价一路飞涨,已经快要接近涨停板。   大盘指数也有了反弹的倾向,不像刚开盘时那样跌得让人绝望。   郑明弈只用了一句话,就扭转了老钟表下跌的趋势。怪不得他之前就说有方法,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江迟景确实有被这局面震撼到,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郑明弈被叫做 go 神也不是浪得虚名。 第56章 手表   江迟景曾在新闻里见过吴鹏的照片,看起来像个大学教授,儒雅斯文,不像个浸淫金融界多年的老油条。   他曾经也是站在散户一方,在论坛里分析上市公司的前景,带领散户们与机构作战,但没几年后,他便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变成了收割韭菜的一方。   吴鹏的传奇事迹有很多,近些年已经逐渐隐居幕后。他在金融圈里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翻过车,可见他这人也是足够小心谨慎。   “散户最大的劣势,就是容易跟风。炒股切忌跟风,一定要有自己的思想,学会研读各个行业发布的报告。像恒祥的报告就具有足够的专业性,能够为散户提供指引和方向。”   短短十分钟的视频里,吴鹏强调了好几次要相信恒祥的报告。   自从郑明弈在论坛里引导散户买进老钟表的股票以来,这只股票已经连续好几天涨停。   吴鹏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接连接受了好几家经济媒体的采访,抨击散户们的不理智行为。   “他在扯淡。” 江迟景将双手抄在胸前,看着屏幕上的采访视频道,“为什么听你的话就是跟风,听他的话就是有自己的思想?”   典型的双标行为。   许多人会盲目地迷信权威,甚至连权威自己也认为,它掌握着绝对的真理。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通透。” 郑明弈将双手抱在颈后,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就好像吴鹏批斗的捣乱分子不是他一样,“现在老钟表的涨势应该缓了下来。”   吴鹏毕竟是业界大佬,说话还是很有分量。   股市当中会有很多所谓的炒股大神,有的人是真有本事,有的人是纯属瞎掰,散户要去分析谁的话更有可信度,这是很难的一件事。   加上最近各大媒体出现了许多带节奏的文章,凭空捏造了许多 go 神的黑料,这也让一些不坚定的人开始抛售手里的股票。   “现在这样还能让恒祥血亏吗?” 江迟景忍不住问。   “不能。” 郑明弈道,“不用着急。”   说完之后,郑明弈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用下巴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棋盘,道:“不走吗,江江?”   木质的围棋棋盘上,摆着一盘下到一半的棋局。懂围棋的人一眼便能看出,黑子占了绝对优势,已经把白子逼近死路。   江迟景手里拿着一颗白子,在拇指和食指中间不停翻转,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这完全是自虐。   还以为啃完那本《围棋基础知识》,至少能跟郑明弈用围棋来娱乐,结果这哪里是娱乐,简直是单方面虐杀。   郑明弈这人也真是不够意思,他自己什么智商难道没点逼数吗?好心来陪他下个棋,结果他就这样回馈江迟景。   “要让你一子吗?” 郑明弈歪着脑袋看向江迟景问。   “不用。” 江迟景面无表情道。   他承认他的脑子没郑明弈的好使,但这也不是他轻易认输的理由。   五分钟后,江迟景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指着棋盘上的一枚关键黑子道:“这是你什么时候下的,我怎么不记得?”   不等郑明弈回答,江迟景便把那枚黑子扔回郑明弈手边的棋盒里,面不改色道:“这是不小心掉到棋盘上的吧。”   郑明弈看了看棋盒,又看了看江迟景,像是从没见过这么耍赖的人似的,好笑地问道:“这是什么下法?”   “这叫偷天换日。” 江迟景大言不惭地把白子放到了刚刚那黑子的位置上。   郑明弈轻声笑了笑,没有跟江迟景计较,他重新拿起一枚黑子,凑到江迟景耳边小声道:“我看你是欠日。”   江迟景当然不会在嘴上败下阵来,他轻描淡写地回道:“那你倒是日我。”   郑明弈下棋的手一顿,在棋盘上摆上黑子,道:“怎么,江警官换色诱下法了吗?”   这倒是提醒了江迟景,原来还有这一招可以用。   他观察了一下棋盘上的局势,哪怕用了那招 “偷天换日”,白子还是斗不过黑子,他便将左手搭到郑明弈的腿根,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下一步应该走哪里?”   手当然不是单纯地搭上去,指尖在橙色布料上随意跳动,连带着那里的布料也跟着上下起伏。   郑明弈低头看着江迟景的手,整个人静止了一阵,片刻后,他抬起头来,握着江迟景的右手手腕,带他把棋下到了一个绝妙的位置。   一盘死局骤然变得明朗起来,江迟景似乎能看到棋盘上的黑子在集体哀嚎,控诉他们的主公是个昏君。   这次轮到郑明弈走下一步。   他拿起一颗黑子,瞅准了棋盘上的一个位置。   江迟景立马看出这又是攻势强劲的一步,他就着左手搭在郑明弈腿根的姿势,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真的要走那里吗?”   指尖有逐渐往上的趋势,呼气萦绕在郑明弈的耳旁。   江迟景清晰地看到郑明弈咬紧了下颌线,手上调转方向,把黑子放到了一个无关痛痒的位置。   “江江。” 郑明弈收回手,看向江迟景道。   “嗯?” 江迟景发现这盘棋变得简单起来,开始自己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你知道我可以一心二用。” 郑明弈道。   “嗯。” 江迟景继续思考。   “在我脑海里,你的制服已经被我撕掉了上千次。” 郑明弈道。   “什么?” 江迟景总算从棋盘上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到了郑明弈身上。   “刚才你把手放在我腿上的那一瞬间,” 郑明弈说着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子,“我在这里已经扒掉你的裤子,就留下你的上衣,把你铐在椅子上,用警棍惩罚你,看你还敢不敢调皮。”   郑明弈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在念一道菜的菜谱。   江迟景也不是没在脑子里扒过郑明弈的衣服,但从来没有这样具体的步骤。   而且这人说出来干嘛啊?不知道江迟景也会跟着脑补吗!   “你光是坐在我身边,就已经在分散我的注意力。” 郑明弈慢条斯理道,“如果你还要犯规地挑逗我,那我也不确定会不会把脑子里的想法变成现实。”   很奇怪,江迟景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警告郑明弈才对,但他竟然真的在想这些步骤变成现实会如何。   他会莫名觉得图书室里坐满了囚犯,大家都在埋头看书,对郑明弈侵犯他视而不见。他想要呼救,但不想求助于囚犯,于是只能寄希望于图书室门口的监控。   监控只能拍到郑明弈的位置,为了不暴露,郑明弈会表面一本正经地看着电脑屏幕,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在办公桌下面,他的手会拿着警棍,在江迟景的隐私部位……   打住。   江迟景突然发现他和郑明弈有很大的差别。   郑明弈的脑补非常具体,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而江迟景的脑补简直可以发散到外太空,就连在监控画面后,悠悠喝茶的同事都出现在了情景中。   江迟景咽了咽口水,挥散脑子里的画面,端着架子道:“你不敢。”   郑明弈垂着眼眸没有接话,那样子似乎在认真思考如果他这样做了,会有怎样的后果。   江迟景突然有点心虚,因为郑明弈的脑子跟正常人不是同样的构造,他怕郑明弈又搞出什么事把他心脏病吓出来,赶紧道:“该你下了。”   郑明弈扫了一眼棋局,迅速下了一颗黑子,接着又陷入了沉思。   棋盘上的局势风云变幻,转眼间白子便再次被逼近死路。江迟景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之前郑明弈一直在让他,实际上早就可以结束这盘棋局。   但这都不是重点。   眼看着郑明弈的思想有越来越危险的倾向,江迟景赶忙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道:“别想些乱七八糟的,等你出狱,什么都好说。”   郑明弈直直地看着江迟景道:“我刚才另想了个玩法,我来当狱警,你来当囚犯如何?”   咦,好像有点意思。   江迟景不自觉地被带偏了思路。   “你的罪名就是猥亵警官,偷警官的内裤,被捕之后你拒不认罪,警官只能用上一些非常手段。”   “什么非常手段?” 江迟景问,“一般的把戏可入不了我的眼。”   “嗯——” 郑明弈思量着道,“到时候根据你的表现,警官再决定要采取什么行动。”   “你可以把我捆绑起来。” 江迟景完全忘了他刚刚还想制止郑明弈的脑补,“结果你不小心露出破绽,我立马抓住机会逃脱,然后把你绑了起来,这下你必须哀求囚犯放过你。”   真不错。   江迟景对这个剧本很满意。   “你还想绑我?” 郑明弈挑眉。   “还要拿手铐铐你。” 江迟景道。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地打着鬼主意,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划破长空的 “偶像”,打断了两人的眼神交流。   “偶像,我查到了,恒祥的股票归还日期就在下周五!” 于光冲到办公桌前道。   “是吗。” 郑明弈恢复了淡淡的表情,“那差不多可以开始逼空了。”   说到这里,郑明弈又看向江迟景,向他摊开手道:“江江,把你的手表借我一下。”   江迟景莫名其妙:“我的…… 手表?” 第57章 烧脑   有些旧式手表的后盖上,会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即使不使用专业工具,也能用指甲把后盖给抠下来。   当初江迟景能够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完成徒手开后盖这样的高难度操作,也是因为他的老钟表就是这样的款式。   他一头雾水地把手表交到郑明弈手里,接着就见郑明弈动作娴熟地打开后盖,从里面取出了一张黑色的内存卡来。   内存卡应是长期压迫着发条,刚一取出来,手表里的零件就弹得七零八落,好好的手表瞬间失去了计时的功能。   而作为手表的主人,江迟景完全没心思追究郑明弈弄坏他表的事。他看了看内存卡,又看了看郑明弈,懵圈地问:“这东西为什么会在我的手表里?”   “还为什么?” 郑明弈道,“我放的。”   “什么时候?” 江迟景第一时间想到了上次郑明弈来他家里。   “这个说来话长。” 郑明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把内存卡交给于光,道,“这里面有一条我标注‘备用’的视频,尽快把这条视频传到网上,越多的人看到越好。”   “收到!” 于光似乎还想听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见郑明弈叫他尽快,他便一溜烟地冲到了对面的医务室里去。   “你之前说线索不在你手上。” 江迟景逐渐缓过劲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里的震惊。   “是不在我手上。” 郑明弈耸了耸肩,“一直在你手上。”   还真是在江迟景的手、上。   江迟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只觉得他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郑明弈的千层套路。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调查过你?” 郑明弈道。   “在你消失之后。” 江迟景道。   郑明弈被黑衣人袭击之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起先江迟景以为他是去亲戚朋友家借助,但后来郑明弈告诉他是在调查他的背景。   “那段时间我也在想,把线索藏在哪里会比较安全。” 郑明弈道。   不用郑明弈提示,江迟景已经在脑子里思考起来。   当时的情况是,郑明弈怀疑警察内部有内鬼,并且不排除这个内鬼就是关伟。   关伟可以获取他的一切人际交往信息,因此无论他把线索放到哪个熟人手里,都有可能被关伟找上。考虑到最坏的情况,被交付的熟人还有可能会遭遇黑手,因此郑明弈不会把线索交给身边的熟人。   那么藏在他自己身上呢?   首先这个线索一定带不进监狱,因为入狱前会有非常严格的检查,即便把线索藏在随身物品里,关伟也完全可以以调查案件为由,把他所有的随身物品都拿走。   那除开监狱以外,最容易想到的地方就是藏在家里,但这一条路同样也有风险。   因为郑明弈入狱之后,小洋房就是空置的状态,无论他把线索藏在地板还是天花板里,对方都有大把的时间,把他的房屋翻个底朝天,哪怕把庭院里的土壤全都翻一遍,也完全不成问题。   那有没有可能藏在其他自己熟悉的地点?   在这个监控遍布的时代,警方想要查清郑明弈去过哪里,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跟着他走过的路线再走一遍,把所有地点都一一排查,那找到他藏起来的东西也不是难事。   以上这些路之所以全都行不通,是因为一个关键词——已知。   这就好比捉迷藏游戏,一开始就给鬼限定好了已知范围,在这个范围内,鬼把人找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无论是熟人,还是家里,又或是监狱的保管科,这些都是对方能够推理出来的 “已知范围”。   因此郑明弈若要把线索藏得天衣无缝,就只能藏在对方无法推理出来的 “未知范围” 内。   那随便找个路边的绿化带如何?   没有必然联系,对方当然无法推理出来,但反过来看,这对郑明弈来说同样也是未知。   如果市政改道怎么办?   如果发生车祸,撞坏绿化带怎么办?   如果更换植物种类,翻新土壤怎么办?   总之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郑明弈身处狱中,不可能连这些事情都能够完全掌控。   那么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就只剩下唯一的可能——江迟景。   他不在郑明弈的人际交往范围内,没有人会想到郑明弈把东西藏在他那里。   他的身上没有污点,家里不缺钱,也不会跟对方有阴暗交易。   他乐于助人,对邻居友好,分得清是非对错,是个靠得住的人。   最最重要的是,他是南部监狱的狱警,每天都会出入监狱。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囚犯不能带东西进监狱,这个大前提就注定了线索一定不在郑明弈身上。   无论他藏得多么隐蔽,只要线索不在他身上,那都有可能发生他无法掌握的意外状况。   然而把线索放在江迟景那里的话,情况就完全不同。   江迟景每天都戴着老钟表来监狱上班,等于线索一直在郑明弈的眼前。哪怕出现什么突发状况,郑明弈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并且采取相应的对策,而不至于人在监狱中,完全不知道线索怎么样了。   兜兜转转思考了一圈下来,江迟景发现他并不是郑明弈的 “最后选择”。   他的偶然出现,反而让郑明弈找到了绝佳的藏匿地点,其他那么多条路、那么多个选择,都没有藏在他这里来得完美。   “是我修表的那次吗?” 江迟景心平气和地问道。   习惯了郑明弈的作风,江迟景倒没有心生怨气。尽管推理至此的过程极度烧脑,但至少这一次不用郑明弈再带着他做思维导图,他只是沉思了片刻,便理清了事情原委。   “是的。” 郑明弈如实道,“我私自拆了你的快递。”   社区的快递通常是放在住户的院门外,大家都是凭着良好的自觉,不去动别人家的快递。   郑明弈的这种行为自然不可取,但当时他身处险境,现在倒回去看,江迟景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当然,理解归理解,骂人还是要骂。   “变态。” 江迟景语气平平地骂道,“我好歹是个有道德底线的偷窥狂,你这算什么?”   “对不起,江江。” 郑明弈态度诚恳地道歉,“我不可能趁你不在,擅自闯进你屋里,也不方便把线索藏在你家庭院——考虑到你有可能翻新庭院,所以看到你家门口摆着三个快递,我便想着打开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思路。”   何止是新思路,简直是找到了最优解。   江迟景每天都带到岗位上的东西,也就只有这块老钟表。   说起来,要不是当初它突然坏掉,江迟景也不会大半夜的还没睡,偶然帮上郑明弈的忙。要不是江迟景把它返厂维修,郑明弈也不会有机会利用它藏起线索。   “你怎么就确定我会把这块表戴到监狱里去?” 江迟景问,“这么旧的表,修好了也有可能只是收藏吧。”   “我之前见你去超市的时候都会戴上。” 郑明弈道,“在快递回来之前的那几天,你都没有戴表,说明你没有备用手表。”   的确是这样。   只要郑明弈细心观察,就能发现这块老钟表就是江迟景的常用手表。   “你还知道我没有备用手表。” 江迟景抬了抬下巴,指着桌面上凄惨的老钟表道,“你把我的表弄成这样,我还怎么戴?”   “我不是把我的表给你了吗?” 郑明弈道,“你可以先戴着,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块表。”   “所以你……” 江迟景微微一怔,“你知道可能会弄坏我的表,所以就先把你的表留给我备用?”   “嗯。” 郑明弈道,“我对我的修表技术没有信心。”   江迟景将双手抱在颈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之前有想过,以郑明弈的做事风格,应该不会这么不小心,把手表遗落在他家里。   他猜测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理由,比如郑明弈是想送他礼物,又比如郑明弈不想把这么贵重的手表交给监狱保管科。   总之他想来想去,最后又绕回了原点——可能郑明弈就是不小心,毕竟那一天过得太放松,他完全有可能遗落手表。   但现在看来,江迟景最初的直觉果然没错,郑明弈这老狐狸不可能粗心大意,他做的每件事都有他的目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迟景放下双手,不甚在意地问道。他多半猜到了理由,但他已经懒得再一一推理。   “一开始是不想把你卷进来。” 郑明弈道,“知情人越多,风险就越大。”   “确实。” 江迟景认同这一点,“那后来呢?”   “后来是不想给你找麻烦。” 郑明弈道,“你不知道这事也完全不影响。”   “我看你是怕我好奇把表拆了吧。” 江迟景幽幽道,老实说,如果他知道手表里有内存卡,他也不确定能不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郑明弈轻声笑了笑,抬手捏住江迟景的脸颊道:“我发现你越来越聪明了,江江。”   “少来。” 江迟景拍掉郑明弈的手,“你让于光发的视频到底是什么?”   “很快就会知道了。” 郑明弈道。 第58章 句号   接下来几天,江迟景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现象。   以往同事之间聊得最多的话题是体育比赛,而现在见面便是问一句:你买老钟表了吗?   中午时分,气氛轻松的狱警食堂内,江迟景右边的那桌在聊老钟表飞速上涨的股价,左边的那桌在聊网上泄露出的吴鹏的录音,总之聊来聊去,全都跟最近的股市有关。   “你知道老钟表的股价涨疯了吗?” 坐在对面的洛海问道。   “知道。” 江迟景道。   前几天郑明弈让于光在网络上散布了一条视频,视频的内容是吴鹏跟别人的谈话录音,画面上还贴心地配上了字幕。   原本在吴鹏的反击之下,老钟表的股价已经逐渐趋于稳定,但此条视频一出,网上立马掀起了轩然大波,老钟表的股价顿时就像坐上了火箭一般,涨势再也无法收住。   视频的长度不过一分多钟,几乎都是吴鹏在发表观点。   “散户能有什么思想?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我这么说吧,股市就是一个赌池,既然有人赢,那就有人输,我们赚到的钱从哪里来?当然是从散户身上来。谁都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就羊自己不知道,当然,他们不是一群羊,他们就是一片韭菜,等着我们去割。”   当江迟景听到这段录音时,连他一个不炒股的人,都莫名感到了一阵愤怒。   普通老百姓似乎打骨子里就痛恨高高在上的资本家,更何况这个资本家还目中无人,把底层的散户当韭菜看待。   投资市场顷刻间燃起了熊熊怒火,适时 go 神再次出现在论坛当中,澄清那些所谓的黑料,并号召散户团结起来,一起对抗恒祥。   原先相信吴鹏而抛售股票的人反扑得最厉害,不计后果地买入老钟表的股票,而这件事经媒体报道扩散之后,不少边缘散户也因愤怒加入了这场金融大战之中。   “你不买点吗?” 洛海问,“有郑明弈给你指导,多少能赚一笔吧。”   “谁说我没买?” 江迟景挑眉。   反正他手里闲钱多,也不介意为散户对抗机构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就如吴鹏所说,股市是一个赌池,有人输就有人赢,既然现在吴鹏成了待宰的羔羊,那江迟景自然愿意去薅一点羊毛。   “我也有买。” 洛海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接着爽快地笑了起来。   洛海本身就在炒股,江迟景一点也不意外他会参与其中。   吴鹏的这番言论让散户们空前团结,只要是炒股的人,都会希望看着他栽跟头。而郑明弈的推波助澜正好给了这些散户足够的勇气,不断上涨的股价也让他们有了十足的信心。   这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散户一方斗志昂扬,吴鹏一方慌了阵脚。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机构的落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话说你看那条视频了吗?” 江迟景问了一句废话。   “当然有看。” 洛海道,“气得我直接满仓老钟表。”   “那条视频的右下角有一个标志。” 江迟景隐晦地说道。   这次洛海没有再立即接话,像是明白了江迟景的意图,收起义愤填膺的语气,缓缓地呼了口气道:“小灯泡是吧,那小屁孩儿行走江湖的 logo。”   “上次他入侵政府网站,立马被抓了起来,这次是没构成违法,人家也懒得追查。” 说到这里,江迟景顿了顿,“但你总得让他意识到不能在网上胡作非为。”   “是,我知道。” 洛海垂着眼眸道。   “你不知道。” 江迟景很少像现在这样直白地指责洛海,他对这两人的事一直是无所谓的态度,是因为他知道洛海会管着于光,而于光本性也不坏。   但最近几次郑明弈交代于光办事,无论是散布文章也好,还是视频也好,他都会加上自己的 logo,这说明在他心里,根本不觉得那是犯罪者的标志。   “我把之前你送给我的话还给你。” 江迟景淡淡道,“他是个罪犯,请你搞清楚你的立场。”   “我会好好跟他谈谈。” 洛海道。   “事先说好,你要是再管不好他,我就让郑明弈去教育他。” 江迟景又故意往洛海心窝上戳了一刀,“他应该更听他偶像的话。”   这一点毋庸置疑,想必洛海也是觉得不太舒服,脸色沉了几分。   “我不是没想过这事。” 洛海皱眉道,“我打算等他出狱之后,让他为警方办事,毕竟体系内也缺乏这样的技术型人才。”   “给他戴白帽吗?” 听到洛海有具体的打算,江迟景好歹是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气势,“那你得好好给他做思想工作。”   “我会的。” 洛海道。   “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不行,我让郑明弈来。” 江迟景道。   “喂。” 这下洛海终于表露出了不爽,“你到底有多喜欢他啊?整天显摆,我知道他很厉害好吗?”   “你不知道。” 江迟景轻声笑了笑,见洛海有越来越不爽的趋势,这才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   郑明弈的这块名表比江迟景的老钟表沉了不少,墨绿色的表盘透着一股低调的张扬。   江迟景总觉得这样霸气的手表戴在他白皙的手腕,跟他的气质不太相符。但转念一想,这是郑明弈的表,除了在郑明弈的手腕上,也就在他的手上最为合适。   不少同事都发现江迟景换了新表,不过他家家境不错的事在狱里也不算什么秘密,所以同事们顶多问一两句,也没有人觉得他戴这样的名表会很奇怪。   “老钟表还没有返回来吗?” 郑明弈来到江迟景身边坐下,扫了一眼他的手腕问。   “嗯。” 江迟景不会告诉郑明弈,他昨天已经收到了厂家寄回来的快递。   “你戴这个也不错。” 郑明弈抬起江迟景的手腕看了看,“不过这块表更适合搭配西装,你要不要穿上西装看看?”   江迟景很少会穿正式的西装,以前在法院工作时,也就是简简单单的工作正装,不会穿那种熨烫得笔挺的西装外套。   他不介意做出新的尝试,看看自己扮成社会精英会是什么模样,但不知为何,这样的建议从郑明弈嘴里说出来,他的脑子里就自动把衬衣解开三个纽扣,并且把领带绑在了眼睛上。   他不对劲。   “以后试试吧。” 江迟景不动声色地滑了下喉结,语气自然地转移话题道,“我今天看新闻,恒祥已经亏了几十亿,它怎么还不破产?”   “因为恒祥和券商的交割日期是在这周五。” 郑明弈从江迟景手里拿过鼠标,点开老钟表的股票页面,道,“你看这只股票涨得厉害,但其实只要没有落袋,这都不是你的实际收益。”   这个道理江迟景倒是明白,这就好比赌博一样,只要一天没有离开赌场,那手里赢到的钱,都有可能会再输出去。   “所以吴鹏在等翻盘的机会?” 江迟景道。   “没错。” 郑明弈道,“因为现在认输,他就必须扛下几十亿的亏损,这对恒祥来说是致命打击。”   “但是他继续等下去,也有可能亏损更大。” 在郑明弈身边待久了,江迟景这炒股新手也有了看清局势的能力,“他说那些散户没有自己的思想,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赌徒?”   “精辟。” 郑明弈看着江迟景笑道,“他就是在赌。”   “看你的意思,” 江迟景推测道,“他会亏损更大?”   “那当然。” 郑明弈道,“吴鹏应该有考虑过割肉,但一只股票的流通数量是固定的,打个比方,比如老钟表的所有股票都在你手里,我出 10 块,你不卖,我出 20 块,你也不卖,最后我把价格提高到 100 块,你终于动摇了,但这时股价也从之前的 10 块,涨到了现在的 100 块。”   “我明白了。” 江迟景思量着道,“你是说他想把股票买回来平仓,到时候股价还会猛涨一波,他的实际亏损会比现在更大。”   “嗯哼。” 郑明弈道。   “那确实只有赌了。” 江迟景道,“现在大部分散户捏死了手里的股票,有些场外的人想买都买不到。”   尽管有个别投机者会趁机来捞一笔就走,但从整体上看,散户还是无比团结。   “因为现在散户们已经不是在做价值投资了。” 郑明弈道,“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搞死恒祥。”   事实证明,引起众怒果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江迟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你怎么一开始不把吴鹏的录音放出来?”   “前面总要有铺垫,才能把杀手锏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郑明弈道。   前期老钟表的股价飞速上涨时,吴鹏接受了大量的采访,在公众面前获取了一波关注度。也正因如此,当他的录音爆出来后,才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算你狠。” 江迟景习以为常道。   两人优哉游哉地一边聊天,一边看股票,然而没过多久,页面上老钟表的股票交易量猛然增大,江迟景立马对郑明弈道:“吴鹏开始反击了。”   之前郑明弈和关伟都提到过,一只股票的数据能够反映很多事情。江迟景现在也学会了这个思维,见老钟表的股票开始波动,就知道是吴鹏在进行反击。   这时,于光的身影嗖地冲进了图书室里,高喊道:“偶像偶像!吴鹏发了律师函,说那个录音是伪造的!”   “那正好。” 郑明弈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慢悠悠地靠在椅背上道,“把那条视频的画面版本发出去吧。”   “收到!” 于光又嗖地溜回了对面的医务室里。   于光来无影去无踪,江迟景难以置信地看着郑明弈道:“你还留了后手?”   “嗯。” 郑明弈轻声应道。   很显然,那个视频并不只有吴鹏的录音,而是完整地录到了吴鹏这个人。他现在高调地发律师函否认,然而当画面版本流出来之后,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也就是说,郑明弈并没有拿出真正的杀手锏,他做这些只是为了给吴鹏挖坑,让他摔得更惨……   “郑明弈。” 江迟景身体略微偏向另一侧,皱眉打量着郑明弈道,“你以后不会这么算计我吧?”   “你想什么呢?” 郑明弈好笑地说道,“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这话听着无比顺耳,但以防万一,江迟景还是严肃道:“不准算计我。”   郑明弈无奈地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势道:“遵命,老婆大人。”   大约半小时后,网上飞速流传起了吴鹏录音的第二个版本。   这个版本的画面背景是一个豪华饭局,除了吴鹏那清晰的身影以外,跟他一起吃饭的人,全是近期被监管机构调查的那几家企业的高管。   跟这些高管私下有联络,意味着什么已经不需要再明示。新曝光的信息比上一条视频更要爆炸,炸得投资市场就好似飓风过境一般。   江迟景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郑明弈一直把这条线索捏在手里,直到现在才放出来。因为只有等其他人都落网之后,这条线索才能发挥实质性作用,否则这就是一场普通的饭局,不能证明任何事情。   当然,现在这条线索除了证明吴鹏值得调查以外,在搞垮恒祥上面,也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就如郑明弈所说,时机非常重要,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时机拿出来,发挥的作用也会有所不同。   江迟景已经不再感到震惊,他反而更在意另一个细节。   这次的视频跟上次不同,右下角不再有小灯泡的图标,看样子于光应是听进去了洛海的话。   虽然江迟景也知道,于光这臭小子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头换面,但至少有小小的进步就是好的。   吴鹏发布的律师函很快撤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恒祥官方账号发布的一条爆炸性消息,算是给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画上了一个句号——   恒祥正式宣布进入破产程序。   网上一片欢呼之声,但江迟景倒没有很意外。   郑明弈更是毫无波澜,看向江迟景,悠悠道:“江江,你差不多该准备我的拖鞋了。”   既然要在一起生活,那当然需要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江迟景总算未雨绸缪了一次,他微微勾起唇角,对郑明弈轻描淡写道:“早就准备好了。” 第59章 翻车   江迟景给郑明弈准备了拖鞋、漱口杯等生活必需品,但除此以外,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其他还能准备些什么东西。   老是空想也不是办法,他便想着去对面的小洋房里找找灵感。   这么长一段时间过去,社区的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栋废墟的存在。但真正进入院子之后,还是有一股浓浓的萧条感扑面而来。   漆黑的外墙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庭院里的杂草倒是异常顽强。   江迟景小心翼翼地绕过警方拉起来的警戒线,迈进了烧得变形的门框之中。   之前有警察来调查过小洋房的失火缘由,但只确定了是人为纵火,之后再没有任何头绪。   袭击郑明弈的黑衣人倒是很有嫌疑,并且那人早就从拘留所里放了出来。   但他咬定自己只是小偷,跟这次的纵火案无关,而警方也没能找到他纵火的证据。   去客厅看了一圈,江迟景记下了一个马克杯,接着又去厨房看了看,决定再给郑明弈多准备几条围裙。   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已经不用再看,江迟景直接来到了二楼的卧室里。   衣物和被褥自然被大火烧了个精光,而郑明弈的所有手表也都变成了一堆废铁。   江迟景大概估算了一下损失,表的价格比这栋小洋房的房价都还要高。按理来说,纵火的人应是拿钱办事,却放着这么多名贵的手表不拿,这说明这人非常有经验,知道名表在市场上很容易被追查。   江迟景不由得又想到了那个黑衣人。   他身手矫健,动作干净,一看就是专业人士。他曾两次出现在郑明弈的家中,第一次郑明弈把他扔下了二楼,第二次他来到屋子里翻箱倒柜,在关伟抵达之前就已经离开。   这两次事件,包括后面的这起纵火案,都做得小心谨慎,的确很像是一个人的作风。   但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江迟景不是专业的刑侦人员,连警方都查不到证据的案件,他自然也无能为力。他决定还是抓紧时间看一看,屋子里还有没有什么烧剩下的物品。   床头柜的旁边翻倒着许多杂物,应是黑衣人第二次来这里查找线索时,从抽屉里翻出来的东西。   除了遥控器、充电器之类的常用物品,江迟景还发现了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东西——某高端品牌的双筒望远镜。   这只望远镜是顶级配置,如果说江迟景的单筒望远镜能看清郑明弈小臂上的血管,那这只望远镜甚至能看清江迟景眼睑上的睫毛。   好家伙,比他这专业偷窥狂使用的装备都还要高级。   之前郑明弈曾坦白过,发现江迟景的监视之后就一直在观察他。   当时江迟景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观察就是普通的观察,然而现在看来,什么 “监视”,什么 “观察”,都是文雅的说法罢了,他们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就是在互相偷窥对方。   也不知道郑明弈的心里有没有他最喜欢的 TOP3 画面。   “什么 TOP3?”   新一周的早上,江迟景给郑明弈提起了双筒望远镜的事,也提到了 TOP3 画面的概念。郑明弈应是没有做过这种无聊的排名,起先被问得一头雾水,但明白过来之后很快便笑了起来。   “让我想想。” 郑明弈道,“你先说。”   “是我在问你。” 江迟景没有退让。   “嗯——” 郑明弈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第三名,你拿快递。”   “我拿快递?” 江迟景感到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看的?”   郑明弈用食指指了指地面,隐晦道:“快递放在地上。”   江迟景立马反应过来,他拿快递需要弯腰,而这种时候他的臀部曲线就会紧绷出来。   啧,厉害。   “你呢?” 郑明弈问。   “我的第三名,” 江迟景故意放慢语速,“你穿宽松的运动短裤。”   “运动短裤?” 郑明弈道。   “会甩来甩去,看起来很大。” 江迟景一本正经地说着荤话。   郑明弈顿时笑得不行,好半晌后才停下笑声,继续道:“我的第二名,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电视?” 江迟景再次感到莫名其妙。   “想想你的坐姿。” 郑明弈提示道。   江迟景喜欢斜靠在沙发扶手上,一条腿弯曲着横在身前,另一条腿竖起来踩在沙发上。这个坐姿并没有任何问题,但关键是江迟景习惯穿宽松的短裤,他若是把腿竖起来,裤腿便会缩到腿根,他要是再动一动,看到内裤都有可能。   高,实在是高。   江迟景偷窥郑明弈这么久,都没有见过他穿内裤的模样。在这第二名上,江迟景甘拜下风。   “该你了。” 郑明弈道。   “你打拳之前在手上缠纱布。” 江迟景道。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上次郑明弈出狱一天来江迟景家里,两人就已经玩过纱布 play。   郑明弈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的第一名,你穿背心。”   江迟景的居家服里,有一套就是背心短裤,他隔三差五就会穿上一穿。跟短袖相比,背心确实露肉更多,但把这个答案放到第一名,江迟景顿时觉得有些没劲。   郑明弈应是看出了江迟景的想法,又补充道:“你穿背心的时候,无论是拿快递还是看电视,都不会注意走光的问题。”   走光?   江迟景立马听懂了郑明弈的意思,他把身体偏向另一侧,皱眉看向郑明弈道:“你好色啊,郑明弈。”   “你好意思说我?” 郑明弈挑了挑眉,“你的第一名呢?”   “我……” 江迟景变得心虚起来,慢悠悠地坐直身子道,“也就…… 你不穿衣服。”   只要郑明弈不穿衣服,江迟景都喜欢看。无论是打拳也好,做饭也好,还是打理庭院也好,都是江迟景心中的 TOP1。   “到底谁更色?” 郑明弈好笑地问。   “咳。” 江迟景清了清嗓子,“彼此彼此。”   两个臭味相投的人互相偷窥,这么小概率的事件竟然也会发生。虽然江迟景并不迷信,但他总感觉这是老天爷送给他的礼物,用感化他的方式,让他改掉偷窥这个坏习惯。   非要说的话,之前娱乐室的监控被郑明弈发现,江迟景就感到了偷窥被抓是一件极其惊悚的事情。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主动打开过娱乐室的监控。   而随着郑明弈的入狱,对面的小洋房没了人住,江迟景也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偷窥。   或许这个伴随他多年的小癖好,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根深蒂固。   郑明弈离开图书室之后,一个意外的人找上了江迟景。入职监狱大半年来,江迟景还是第一次在图书室里见到许胜的身影。   “你今天就要出狱?” 江迟景诧异道。   法院的判决结果比关伟说的时间还要快,许胜的服刑期间在昨天就已经正式结束。   按理来说,他今天 0 点就可以离开监狱,但还需要办理出狱证明等手续,所以才会这时候出现在公务楼里。   “对。” 许胜感慨道,“不知道郑明弈还有多久?”   “他这周五会去法院出庭。” 江迟景道,“应该会当庭释放。”   “那就好。” 许胜点了点头,“那个吴鹏呢?”   “也是周五一并审理,但他应该会上诉,不会那么快关进来。”   “反正等他关进来,我会让兄弟们好好关照他。” 许胜道。   法院有对应的辖区,不出意外的话,吴鹏也会关进南部监狱。   其实不用许胜特意关照,江迟景也不会让吴鹏好过。他转移话题道:“之后的事,你现在有打算了吗?”   “有兄弟给我介绍了个司机的活,先干着吧。” 许胜道,“我打算攒点钱,开个小卖部,等他出来,就直接让他当老板娘。”   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再好不过,江迟景问道:“你待会儿出去,要不要去看他?”   “那当然。” 许胜道,“先去医院看看老两口的情况,然后就去邻市的监狱找他。”   “他应该很想你。” 江迟景道。   “我也很想他。” 许胜轻轻地笑了笑,“对了江警官,之前你给老两口的两万块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江迟景想说不用,但也知道许胜不会答应,便道:“我不急。”   “那我就先走了。” 许胜站起身道,“后会有期。”   “一切顺利。” 江迟景道。   监狱里最不缺的就是囚犯,旧的人离去之后,总有新的人补充进来。江迟景偶尔也会感慨,希望狱里的囚犯越来越少,但他也知道这种希望不可能成真。   只要狱里还有囚犯,监狱故事便会继续延续下去,不过对于郑明弈来说,他的监狱之旅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周五的早晨,江迟景跟往常一样,开车来到监狱上班。   在抵达监狱停车场之前,会经过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今天江迟景的车刚拐进林荫道,远处的停车场里便开出来一辆大巴,江迟景知道那是送郑明弈去市区出庭的车。   他打开车窗,放慢了车速,当两辆车擦身而过时,他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郑明弈,而郑明弈显然也看到了他,淡淡地微笑着给他招了招手。   尽管郑明弈的身上还穿着橙色囚服,手上戴着手铐,但两人下次再见时,他应该就是自由之身了。   江迟景心情颇好地踩下油门,径直朝监狱停车场驶去,不过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轰鸣的引擎声。   江迟景很确定这不是他的车发出的声音。   在这路面开阔的郊区,经常会有些小年轻过来飙车,但江迟景从来没有见过,这七八点的大清早,也有人把车飚到郊区来。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后视镜,只见后方林荫道的尽头,出现了一辆黑色小轿车,车头微微向上翘起,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卯足了劲地往前加速。   江迟景的心里顿时出现了不好的预感,而就在下一瞬间,小轿车突然拐进逆向车道,面对面地朝大巴车驶来,并且一点也没有减速的倾向。   大巴车避之不及,只能猛地拐向隔壁车道,突然的变道让车身一侧微微翘起,而小轿车看准时机,直直地撞了上去。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当江迟景忙不迭地踩下刹车向后看去时,只见大巴车已经翻侧 180 度,变成了车顶朝下的姿势。 第60章 追赶   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大脑嗡地一片空白,江迟景整个人仿佛被毫无预兆地丢进了冰冷的海水一般。   他猛然回过神来,以生平最快速度将汽车掉头,就连车头刮擦到了路旁的树木也无暇顾及。   和翻倒的大巴车相比,黑色小轿车只是撞坏了保险杠,安全气囊没有弹出,应是刻意做过改装。   开车的人从车上下来,似乎想去大巴车里确认情况,但江迟景的车不停加速向他冲去,他明显脚步一顿,犹豫了一瞬,又赶忙回到了车上。   随着两辆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江迟景逐渐看清了坐在驾驶座上的人。那人头戴黑色棒球帽,身穿黑色冲锋衣,就跟之前江迟景见过的黑衣人一模一样。   前方的小轿车迅速掉头,显然是想要逃离现场。江迟景原本想直接追上去,但在靠近大巴车时,他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油门。   大巴车的玻璃碎了一地,不详的气息一点一点往外蔓延。江迟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屏蔽四周一切声音,眼里的画面自动变成了逐帧的慢镜头。   窗户里伸出了一双被手铐铐住的手,右边的那条胳膊上有明显的血迹,染红了那侧的衣袖。紧跟着从窗户里出来的是踉跄的身体,由于窗户的高度不高,只能半弓着腰身前行,或许是重心不稳的缘故,身体向前晃悠了两下,好歹是没有摔到地上。   看着郑明弈还能站立,江迟景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回去。   郑明弈耷拉着双肩,两条胳膊自然下垂,他抬起眼眸,看向江迟景的方向,两人正好视线相对。   翻倒的大巴车作为画面背景,增强了劫后余生的视觉效果。郑明弈的眼里充满了暴躁和凶狠,因为黑衣人的目的显然是想阻止他出庭,往更坏的方向想,黑衣人可能就是来灭掉他这个证人。   不过这些情绪在见到江迟景时瞬间收了起来,应是江迟景的出现缓解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转过脑袋,看向黑衣人逃跑的方向,尽管眼里没了暴戾的情绪,但眉头还是紧皱在一起。   慢镜头在这里结束,外界的声音重新涌入江迟景的耳朵。   既然郑明弈还能行动,说明他的身体并无大碍,江迟景没有选择停车,而是重新踩下油门,朝前方的黑色小轿车追去。   先前两车之间已经离得很近,但现在又拉开了一段距离。江迟景知道短时间内没法追上小轿车,便分心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   监狱附近的道路车少又开阔,江迟景扫了一眼仪表盘,车速已经飚到了 100km/h。在这种车速下,方向盘打猛了都会导致翻车。   好在前方出现了一条市区通往县城的省道,道路上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小轿车也只能压着车速往前开。   其他被超车的车辆会自动给小轿车让路,但不是所有车都反应那么快,有的车慢悠悠地让开,只会耽误小轿车的时间,而江迟景紧随其后,两车之间的距离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不少。   这条省道不宽,路上又有许多大货车,有时小轿车需要超车,还得借用旁边的那条逆向车道。江迟景为了不被甩开,也只能跟着小轿车一起逆行,自他拿驾照以来,还从来没有开得这么疯过。   道路上的喇叭声和刹车声此起彼伏,有的车闪躲不及,直接撞到了路旁的桦树上。江迟景的心里越来越焦急,只见后视镜里的道路乱成了一团,也不知有没有无辜的人伤亡。   此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大型丁字路口,像这样的 90 度直角弯必须减速才能通过。   江迟景知道小轿车也会减速,所以他没有看仪表盘,而是注意着两车之间的距离,尽量跟住小轿车的车尾不被拉开。   但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小轿车并没怎么减速,平稳地拐过了这个直角弯,而江迟景以差不多的车速过弯,车身一侧却危险地翘了起来。   江迟景赶紧踩下刹车,好不容易追赶上来的距离又被拉开了不少。他很快反应过来为什么两辆车会有这样的差异,因为小轿车显然经过专业改装,车辆稳定性更强,恐怕黑衣人也是想到了可能会出现车辆追逐的情况,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在这一点上江迟景的确吃亏,而且看小轿车的行驶路线,应是想开去车少的路上,这样改装车辆的优势才能得到充分发挥。   江迟景在心里过了一遍郊区地图,沿着这条省道继续往前开,会经过一个新规划出来的经济开发区。那里的道路最近才修好,路面宽阔平坦,并且经济开发区还没有正式启动,平时很少会有车辆过去。   如果让小轿车逃到那里,那江迟景可以肯定,自己一定会被甩开。   没过多久,前方又出现了一个 90 度直角弯。按照上次过弯的经验,江迟景知道他又会被拉开一段距离,所以这次他提前观察起了弯道的情况。   这个弯道比刚才的大型丁字路口要窄得多,这说明以刚才的车速,江迟景完全没法过弯,只会从道路上冲出去。而道路的尽头没有种着树木,放眼望去是一片农田。   前方的小轿车已经开始减速,但车速仍然很快。正常来说,有了上次的经验,江迟景应该会减速减得更厉害才对,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猛地加速,直直地朝小轿车的车尾撞了过去。   改装车或许各方面的性能都很强,但江迟景想到了它致命的一点——没有安全气囊。   小轿车必须撞上大巴车,才能让大巴车翻车,而安全气囊只会成为驾驶者的阻碍。事实证明刚才江迟景在观察黑衣人时,车内的安全气囊也的确没有弹出。   下个瞬间,两辆车成功相撞,由于车速相差不多,江迟景受到的撞击感并不强,他继续踩下油门,顶着小轿车冲出道路,两辆车一前一后地栽进了道路外的农田里面。   不对,准确来说,不是农田。   由于道路高出一截,先前江迟景没能看清,其实道路外是一条浅浅的水渠。   两辆车都以不低的车速栽进水渠里,失去了动力。这次江迟景的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尽管他知道撞击力会很强,但在真正撞上的那一刻,他还是被撞得大脑发懵,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好不容易缓过劲后,胸口却有种抽不上气来的感觉,江迟景没有时间感受太多,他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接着打开车门,从驾驶座里走了出来。   水渠的底部生长着许多青苔,走起路来极易打滑,浅绿色的渠水打湿了江迟景的裤腿,他只能竭力维持住重心,朝一旁的小轿车走去。   黑衣人的情况比江迟景要严重许多,额头上满是鲜血,双眼只能勉强睁开。不过他还有意识,也打开车门,踉跄地摔了出来。   江迟景加快脚步走到黑衣人身边,想趁黑衣人还没有缓过劲来,先把他控制住。   但黑衣人不愧是职业杀手,哪怕整个人四肢跪地,连站都站不起来,也不忘从腰上掏出一把黑色手枪,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开了一枪。   江迟景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闪到了一边。黑衣人举着胳膊,显然还想开枪,而江迟景用脚踢起水花,扰乱黑衣人的视线,然后迅速躲回了自己的车后面。   两人之间的较量,硬实力是第一,心理战也同样重要。江迟景走过去这一下,已经摸清了黑衣人的状态,他身上只有这一把枪,身上也不像有弹匣,或许他还带着匕首之类的武器,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见得能发挥什么作用。   而反过来看,黑衣人并不知道江迟景的情况。   江迟景出现在监狱门口,还这么勇猛地追车,肯定是司法体系内部的人。以黑衣人小心谨慎的性子,一定会往最坏的方向想,那就是——江迟景是警察,他手里也有枪。   黑衣人开始朝着江迟景的车胡乱开枪,但子弹大多都打在另一侧的车门上。没过多久,枪声变得越来越远,最后响起了几声扣动扳机的声音,显然是子弹已经打光。   江迟景总算可以从车后站起来,只见黑衣人果然如他所料,知道自己身体情况不好,没敢跟江迟景硬碰硬,开枪只是为了争取时间逃跑。   此时黑衣人已经跑出了几十米的距离,从背后看去,他的身影晃晃悠悠,速度实在是算不上快。   江迟景立马拔腿追了上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小,大约两三分钟后,在两人还有一两米之隔时,江迟景实在懒得再追,索性一个飞踢踹在黑衣人的后背上,把他踹到了路边的田里。   江迟景跟着跳进田里,用膝盖重重地压住黑衣人的后背,同时把他的两条胳膊控制了起来。   黑衣人的右手上拿着一把蝴蝶刀,看样子还想反抗一番。这种甩刀大多数人都不会使用,而江迟景直接夺过那把刀,在空中动作娴熟地甩出刀刃,然后一刀扎在了黑衣人的肩膀上。   “我他妈让你跑!” 第61章 尾声(上)   远处的夕阳被厚重的云层遮了个严严实实,只有几缕微光从云隙间透出,形成了美轮美奂的丁达尔效应。   江迟景坐在医院顶楼小花园的长椅上,一边欣赏着城市尽头的景色,一边从嘴里吐出了一口烟雾。   傍晚的微风在吹走烟雾的同时,也带走了城市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一切归于平静后的恬淡和惬意。   片刻后,江迟景把手中抽剩下半截的香烟,递到了身旁的郑明弈面前。   郑明弈也跟江迟景一样,无所事事地坐在长椅上,欣赏着傍晚的景色。他扫了一眼江迟景的手指,微微低下脑袋,用嘴唇叼走香烟,接着深吸了一口气,懒洋洋地抬起左手,把香烟夹在了指缝中。   郑明弈不是左撇子,他之所以用左手抽烟,完全是因为右边的胳膊刚刚缝了针,动一下就会很疼。   江迟景早在开车驶过翻倒的大巴车时,就注意到郑明弈右边的胳膊受了伤。也正因如此,在夺过那把蝴蝶刀后,他毫不犹豫地在黑衣人的肩膀上扎出了一个血窟窿。   他相信这个血窟窿应该比郑明弈的胳膊更疼一些。   黑衣人已经被警方控制了起来,江迟景和郑明弈也做好了笔录,在医院进行了全身检查。除了郑明弈胳膊受伤之外,两人的身体都无大碍。   由于新增了买凶杀人的嫌疑,吴鹏一案的庭审不得不推迟。按照原本的计划,郑明弈今天就能出狱,结果待会儿他还得回到南部监狱里去。   “计划赶不上变化。” 郑明弈道。   “确实。” 江迟景附和了一句。他不会告诉郑明弈,他新买了一打草莓味的套子,原本计划今晚把郑明弈榨得一滴也不剩。   不过郑明弈就好像有心电感应似的,转过头看向江迟景道:“你是不是打算今晚榨干我?”   江迟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郑明弈的斜后方,那边站着负责看管郑明弈的狱警。因为和两人已经很熟了,也知道郑明弈很快就会出狱,所以他同意在把郑明弈带回监狱之前,让他跟江迟景来小花园里坐一会儿。   看这距离,应该是听不见两人说话。   “今晚只能算了。” 江迟景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想要抽烟,结果反应过来刚刚那已是最后一根。   “我本来准备了八个新姿势。” 郑明弈语气平平地说着荤话,“打算今晚跟你试试。”   “八个?” 江迟景冷哼了一声,“我准备了十二个。”   每次江迟景一本正经地抖出脑海中的黄色废料,似乎总能戳中郑明弈的笑点。他笑了笑,说回正经事道:“如果把我的案子跟吴鹏的分开审理,最快下周就能出狱。”   “那你想下周出狱吗?” 江迟景认真地看着郑明弈问。   “想。” 郑明弈顿了顿,“又不想。”   果然。   江迟景知道郑明弈在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也懒得说透,只道:“我等你。”   郑明弈似乎没想到江迟景会是这种无关痛痒的反应,挑眉道:“你不催我?”   江迟景道:“等你爽够再出狱。”   证券市场上的违规操作,通常都不是重案要案。虽说吴鹏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但在判决下达之后,他必定会不断提起上诉,因此江迟景早就知道,要等吴鹏进监狱,应该还会等上很长一段时间。   但那是之前的情况。   现在吴鹏涉嫌买凶杀人,这跟之前的经济案件完全不是同一个性质。黑衣人在行凶途中被抓了个正着,只要审讯顺利,吴鹏应该很快就会入狱。   而他即将进入的南部监狱,是郑明弈的地盘。   江迟景多少有点看戏的心态,所以也没有急着催郑明弈出狱。   郑明弈突然转过脑袋,看了看斜后方的狱警。那人身上带着手机,此时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屏幕,可能是在看搞笑视频,偶尔还会乐得笑一笑。   收回视线,郑明弈没有停顿,直接靠过来吻住了江迟景的嘴唇。   在这昏暗的傍晚,除视觉以外的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两人的唇齿间都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这对江迟景来说是陌生的郑明弈气息,因为自郑明弈入狱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抽烟。   江迟景分心注意着同事的动作,见他有看过来的迹象,便第一时间收回下巴,继续平视远方的夕阳,仿佛刚才的那个吻并没有发生过。   转眼间天色越来越暗,似乎意味着一切即将落下帷幕。狱警走过来催促了几句,郑明弈站起身道:“等我,江江。”   江迟景抓住的黑衣人是潜逃多年的连环杀人犯,黑衣人被判了死刑,而江迟景意外获得了一大笔奖金。正好他的车被撞得报废,便重新换了辆更结实的越野车。   小洋房的封条不知何时被法院撤走,社区的人来找江迟景打听,小洋房是不是会迎来新的主人,而江迟景回答郑先生很快就会出狱,那些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看样子是不太喜欢郑明弈这个冷漠的邻居。   大约半个月后,狱里来了一名新的囚犯。   江迟景跟往常一样,拿上《服刑人员守则》,来到小型会议室,给这名新人上教育课。   尽管这人的名字已经非常耳熟,但这还是江迟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吴鹏本人。   和新闻里相比,他沧桑了许多,头发白了一大片,完全看不出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在江迟景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他也一言不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还在回想他为何会落到这个地步。   “把你面前的《守则》翻开。” 江迟景用食指敲了敲桌面,公事公办地提醒道,“这些内容都要考试。”   吴鹏这才回过神来,动作缓慢地打开了桌上的小册子。   想当初江迟景也是这样给郑明弈上教育课,而现在教育的对象却换成了陷害郑明弈的人,果然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戏剧性。   “第七条,不打架斗殴,不自伤自残。第八……”   “等等,教官。”   吴鹏终于开口说话,毕恭毕敬地举起右手,打断了江迟景。   “如果有别人殴打我,” 吴鹏道,“狱警应该会阻拦吧?”   听这话,吴鹏应是已经知道郑明弈就在这监狱里。   江迟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悠悠道:“你不惹别人,别人怎么会殴打你呢?”   “不是,是有一些入狱前的恩怨……”   “你可以放心,打架斗殴的人都会受到处罚。”   听到这话,吴鹏明显松了口气,不过江迟景又补充道:“当然,有的人不怕处罚,狱里丧心病狂的囚犯多的是,不少人连狱警都不放在眼里,所以你最好还是注意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这、这样吗。” 吴鹏紧张兮兮地十指交握,眼里充满了不安的神色,“那请问,郑明弈他,他是个服从管教的人吗?”   “郑明弈吗?” 江迟景道,“你就放心吧,他非常配合狱警工作。”   “那就好。” 吴鹏呼了口气。   “他毕竟有那么多小弟,很多事也轮不到他亲自动手。” 江迟景又道。   “小弟?” 吴鹏顿时瞪大了双眼,“他也没入狱多久,怎么都有小弟了吗?”   “你不知道?” 江迟景故意道,“他现在是这里的监狱一哥,没人敢惹他。”   吴鹏的脸上先后出现了无比震惊、接受现实、惶恐不安的情绪,好半晌后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问道:“教官,我这种情况真的没法申请转监吗?”   “也不是不可以。” 江迟景道。   吴鹏的眼里立马燃起了希望。   “审核得花不少时间,至少这周之内肯定是不能离开。” 江迟景顿了顿,友善地提醒道,“比起转监,你要不要先考虑一下,今天该怎么挨过去?”   入秋以来,公务楼里没有再开冷气,江迟景习惯打开图书室的窗户,享受窗外吹进来的自然风。   今天的放风时间,操场上聚集了不少囚犯,就连驻守的狱警也比平时多了一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天会有大事发生,但实际上大家都是在等着看热闹而已。   郑明弈站在离公务楼最近的那个角落,隔着铁丝网跟江迟景打了声招呼。其他囚犯都以郑明弈为中心,呈放射状散开,不难看出今天的主角又是他。   打开图书室的窗户后,操场的声音能够清晰地传到江迟景的耳朵里,看了许多次的无声默片,今天变成了有声电影。   不多时,远处的人群自动散开了一条通道,几名囚犯推着瑟缩的吴鹏走到郑明弈面前,道:“明哥,找到了,躲在厕所里。”   听到这个称呼,江迟景不禁觉得好笑,许胜离开之后,这些小弟就像是没了精神寄托,又把称兄道弟的那一套使在了郑明弈身上。   不过这在吴鹏耳朵里听起来,恐怕会更加坚信郑明弈的确能在这里呼风唤雨。   “欢迎。” 郑明弈熟络地对吴鹏道,“还习惯吗?”   这里江迟景又有点想笑,郑明弈也是够损,明明是他把吴鹏送进监狱来,还亲切地问吴鹏习不习惯。这就好比打断了吴鹏的腿,对着趴在地上的他问:地面的空气还好闻吗?   “不是很习惯。” 吴鹏脸色复杂道,“小弈,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之前我们之间——”   吴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小弟推了一把,道:“小弈是你能叫的吗?”   这些小弟把辈分看得很重,自然不会允许吴鹏自抬身价。   “抱歉抱歉。” 吴鹏识相地双手合十,做出乞求原谅的姿势,“明哥,我们心平气和地聊一聊如何?”   到现在江迟景基本可以确定,今天的电影不是动作片,而是一部喜剧片。郑明弈还不到三十,被年长的吴鹏称作明哥,这场面看起来的确是有些滑稽。   “聊吧。” 郑明弈无所谓道,“要我传授给你一些经验吗?”   “经验?” 吴鹏愣了愣。   “洗浴室里进门右手边第七个花洒的水量最大。” 郑明弈道,“冲起澡来最舒服。”   江迟景实在没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郑明弈的思维还是一如既往的跳跃,吴鹏要跟他聊正事,他却告诉吴鹏如何在监狱里生活得舒服。   事实上,那个花洒并不是谁都能使用,曾经还有囚犯为此大打出手。如果吴鹏真的敢去使用那个花洒,一定会因不懂规矩而被收拾。   “明哥,” 吴鹏咽了咽口水,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之前我们闹得有点不愉快,我承认是我对不住你。现在既然你已经快要出狱了,肯定也不想多生事端,不如就让过去的事过去如何?反正我也会在监狱里受到应有的惩罚,你还有美好的生活等待着你……”   “我如果想出去,随时都可以出去。” 郑明弈淡淡道,“你知道我什么要等到这时候吗?”   吴鹏也不傻,当然知道郑明弈是在等他。他小心翼翼道:“那你现在也看到我的下场了,是不是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换作江迟景的话,心里的确是非常舒畅。不仅亲手把陷害自己的人送进监狱,还在监狱里以主人家的姿态欢迎对方入狱。这就好像在告诉对方,我在监狱里过得很好,都是在给你铺路,而你现在来到我的地盘,恐怕就没那么好过了。   “就这?” 郑明弈突然道。   “什么?” 吴鹏又愣了愣。   “我是说,你的下场就现在这样?” 郑明弈道,“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   吴鹏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艰难地低下头去,缓缓在郑明弈面前跪下,神情恳切道:“是我的错,是我自讨苦吃,你大人有大量,我求求你,不要跟我一般计较。”   郑明弈慢悠悠地抬起右腿,踩在吴鹏的肩膀上,等吴鹏受不住力,趴在地面上后,他没什么表情地俯视着吴鹏道:“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吴鹏将双手合十举在头顶,不停地向郑明弈求饶。   郑明弈静静地看了吴鹏一阵,没有再继续为难他,从他的肩膀上收回了右脚。   其实江迟景知道郑明弈没有打算拿吴鹏怎样,其他狱警也知道,所以才一直站在操场外没有作为。跟吴鹏的陷害和追杀相比,郑明弈只是把他踩在脚底下,这已经是仁至义尽的做法了。   郑明弈收起脸上的冷漠,转过身来对着江迟景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在说:结束了,该回家了。 第62章 尾声(下)   郑明弈出狱的那天是周五,江迟景特意向狱里请了一天假。   别的人来接人出狱,都是守在监狱门口,等人一出来就上去嘘寒问暖。而江迟景接郑明弈出狱,是生怕被同事看见,故意把车停在了遥远的林荫道尽头。   落叶铺满了道路两侧,当郑明弈穿越林荫道走向江迟景时,江迟景就那么透过车窗,静静地看着郑明弈,像在欣赏一副动态画报。   郑明弈的腿又长又直,包裹在西装裤里煞是好看。他每走一步,身后的高墙就缩小一点,等他靠近江迟景的越野车时,背景中的监狱大门已经显得无比遥远。   “新买的车?” 郑明弈坐上副驾驶座问。   “嗯。” 江迟景道,“怎么样?”   郑明弈回头看了看后座的空间,漫不经心地问道:“需要买这么大的车吗?”   江迟景启动汽车,意有所指地反问:“你觉得呢?”   郑明弈笑了笑,道:“需要。”   两人都知道对方满脑子黄色废料,江迟景相信郑明弈在看到后座这么宽敞时,就已经明白了他买这辆越野车的真正意图。   第一次有郑明弈坐在身边,平时开惯了的一条通勤路,竟然让江迟景开出了新鲜感来。   两人回到家里时,上午的时间才刚过去一半。   新买的情侣拖鞋就并排放在玄关处,江迟景走在前头,率先换好了鞋,然而他继续往客厅里走时,郑明弈突然毫无预兆地从背后把他拥了个满怀。   “江江。” 郑明弈把脑袋埋在江迟景的肩窝上,轻声呢喃道。   或许是久违的自由让郑明弈心生感慨,江迟景能感到他此时的情绪跟往常不太一样。   “干嘛?” 他反手揉了揉郑明弈的脑袋,算是安慰这只正在撒娇的大型犬。   监狱里不准留长发,郑明弈的短发摸上去有些扎手,但江迟景摸着摸着,反而摸上了瘾,毕竟郑明弈像现在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可不多见。   “我在想,” 郑明弈道,“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会是怎样。”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江迟景的确救过郑明弈很多次,包括黑衣人入侵郑明弈家,郑明弈被老九堵在浴室,以及前不久大巴车翻车,要是没有江迟景,郑明弈肯定会被黑衣人补枪。   “你可以问一下平行空间的你。” 江迟景道,“说不定他遇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人。”   这显然是个无厘头的提议,然而郑明弈从江迟景的肩窝上抬起脑袋,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他道:“那我一定比他幸运。”   江迟景经常被郑明弈这逻辑怪搞得头大,但不得不承认,有时也会被他的逻辑给戳到心窝。   “好了,快放开我。” 江迟景拍了拍郑明弈的手背。   “你的制服呢?” 郑明弈没有动。   此话一出,煽情的氛围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江迟景当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先来厨房。” 江迟景道。   “先从厨房做起?” 郑明弈问。   正常人只会说先从小事做起、先从朋友做起等等,江迟景还从来没听过先从厨房做起。这么奇奇怪怪的一句话,逻辑竟然也是通顺的,只能说中文真是博大精深,以及郑明弈的脑子真是奇葩。   “过来先把东西吃了。”   江迟景挣开郑明弈的两条胳膊,踩着新拖鞋来到厨房,从冰箱里端了一碗奶白色的东西出来。   郑明弈跟着来到江迟景身旁,问道:“豆腐?”   出狱的人要吃豆腐,去去晦气。不过这碗豆腐跟普通豆腐很不一样,看起来丝滑 Q 弹,周围还飘着红色的果肉。   “草莓奶豆腐。” 江迟景道,“应该是你的口味。”   这个甜点江迟景至少尝试了不下三次,最后才勉强拿得出手。他大可给郑明弈一块普通的白豆腐,但那样就太无趣了。或许有恋人这一点,对江迟景带来的最大的改变,就是让他对生活有了更多的想法。   “谢谢。” 郑明弈环住江迟景的肩膀,在他脸上啃了一口,接着拉开餐桌椅子坐了下来。   趁着郑明弈吃草莓奶豆腐的空挡,江迟景来到二楼卧室,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制服。   先从厨房做起也不错。   江迟景一边琢磨着,一边把手铐别在腰上。等待会儿下去,他要先把郑明弈铐在餐桌椅子上,让他忏悔为什么不早点出狱。   如果郑明弈的忏悔足够有诚意,那他也不是不可以,把他吃得津津有味。   江迟景打着鬼主意从二楼下来,径直朝厨房走去。不过楼梯的尽头朝着客厅的方向,他必须拐个弯才能通往厨房。   结果江迟景刚一拐过去,就被等在墙后的郑明弈给箍住了腰。   小时候江迟景也干过这种站在墙后吓人的事,但他实在没想到,郑明弈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会跟他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郑明弈一手搂着江迟景,一手取下他腰上的手铐,把他的左手给铐了起来。   江迟景心感不妙,不停挣扎道:“你有没有搞错啊郑明弈?这是我的手铐!”   言下之意,应该是我铐你才对。   “你的手铐不就是拿来铐你?” 郑明弈笑道,“我在监狱天天被铐,现在该轮到你了。”   说着,郑明弈把江迟景的右手和左手一起,铐在了他的背后。   “不是,你这是什么歪理?” 江迟景抗议道,“你在监狱被铐,跟我有什么关系?”   “囚犯要造反,谁还跟你讲道理。” 郑明弈瞬间代入角色,托住江迟景的臀部,把他抱了起来,“江警官,我等这天等了好久了。”   完了。   江迟景心想,要被干哭了。   安静的午后总是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江迟景被郑明弈叫醒,车窗外已是繁华的城市街道。   郑明弈的所有物品都被大火烧了个精光,江迟景可以给他准备生活必需品,但像衣服之类的私人物品还是要他自己来挑才行。   话虽如此,但真正做主的人,其实还是江迟景。   原本早上消耗了过多精力,江迟景甚至都有点不想出门,但这会儿他完全体验到了购物的乐趣,一套一套地让郑明弈换西装给他看。   果然还是西装比囚服更让人有性致。   咳咳,不对,果然还是西装更好看。   郑明弈一下买了十几套西装,正式的,不正式的,各种场合下穿的都有,几乎每一套都能完美贴合江迟景的癖好。   新买的衣服都让店员送去停车场的提货处,接着两人又来到了一家老钟表的门店。   江迟景没怎么关注过老钟表的产品,但实际上老钟表也有一些不错的设计,丝毫不比国外的高档手表差。只是这个品牌总给人一种 “土” 的感觉,所以销量才越来越惨淡。   不过经过前阵子的股市大战,这个民族品牌又重新回到了大众视野,现在不少人都愿意支持它的发展。   “你不戴你的高档手表了吗?” 江迟景一边挑选手表,一边随意地问郑明弈道。   “还是老钟表更有意义。” 郑明弈道。   的确,江迟景也这样认为。   把老钟表戴在手上,就好像每时每刻都在回顾两人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的过程。   最后两人挑了同一个款式的表盘,只是郑明弈选了金属表带,而江迟景选了皮革表带。   两人把手腕搁到一起,虽然肤色差异很大,但相同的手表却能完美符合两人的气质,简直是把情侣手表戴出了新的高度。   从老钟表的门店里出来后,郑明弈又把江迟景带去了一家香水店。   重新选香水的事已经说了很久,但直到现在两人才有这个闲心。郑明弈没有挑选,而是直接让店员拿出一款香水,让江迟景先试试。   试香纸在鼻尖下方轻轻扇过,江迟景闻到了一种耐人寻味又绵远悠长的香味。贯穿整个基调的杉木成熟又淡雅,但在此之上又叠加了一层玫瑰的风韵。   “这是?” 江迟景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看向郑明弈问。   “我平时用的香水。” 郑明弈道。   果然。   江迟景一闻到这款香水,就想到了郑明弈,因为他发现他对这款香水一见钟情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他命中注定会与这款香水相遇,又好像他命中注定会爱上郑明弈这个人。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地发生,两个人的相爱就像是大自然的永恒规律。   “喜欢吗?” 郑明弈道,“不喜欢的话再……”   “喜欢。” 江迟景直接打断了郑明弈。   “不再另外看看?” 郑明弈问。   “不用。” 江迟景道,“我就认定这款了。”   江迟景从郑明弈那里学来了说话绕弯的方式,而郑明弈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认定这款香水,其实也就是认定郑明弈。   “你就这么确定适合你?” 郑明弈笑问。   “不适合换掉就是。” 江迟景淡淡道。   “不准换。” 郑明弈道,“你要给我用一辈子。”   江迟景没有再接话,不过两人都心知肚明,他本来就是这个打算。   制服、警棍、手铐;   草莓、香水、手表。   围绕着监狱发生的故事已经划上了句号,但江迟景和郑明弈的新生活,这才刚刚开始。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