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病弱小瞎子靠武力值成为万人迷
　　作者：尽余欢
　　简介：
　　一开始，世人眼里的常宁：为当艺人放弃为国争光重大赛事的肤浅玩意儿、渣演技、空长了一张盛世美颜……
　　参加末日全息游戏后，世人看常宁：小伙子这支箭射在我心巴上、WC这身手绝对是开挂了、这哥不接打戏一定是脑子有坑……
　　后来常宁昏迷送医，病情曝光，世人话风再转：呜呜宁宝当初果然是有苦衷的、宁宝妈妈爱你、宁宁乖崽快好起来！
　　一场游戏，常宁从人人唱衰，到光芒毕露，引得众生惊艳，群星环伺。
　　昔日高冷影帝步下神坛，每和常宁同框都笑得一脸宠溺。
　　曾毒舌吐槽常宁的桀骜二代连夜删除微博，问就是那话老子从没说过。
　　比邻而居的顶流歌手，掩藏在友情外衣下的占有欲渐渐遮掩不住……
　　势不可挡的黑转粉进程中，唯有霸总顾筠逆势而行，在常宁面前永远端着清冷长辈做派。
　　于是，游戏内，被植入虚拟记忆的顾筠：今晚还跟我睡。
　　游戏外：常宁要来家里？我今晚加班。
　　游戏内：崽又受伤了好心疼，抱起就走。
　　游戏外：你站开点，别碰我。
　　游戏内：趁拥抱偷吸崽崽香气。
　　游戏外：不许抱我，撒手！
　　围观亲友：正常长个嘴有那么难吗？
　　常宁：无所谓，他嘴瘸我心瞎，看谁熬得住谁：）
　　【游戏内战力天花板游戏外柔弱不能自理】笨蛋直球攻×【游戏内情不由己游戏外负隅顽抗】清冷禁欲受
　　——
　　备注/排雷：
　　1 万人迷不自知主攻，年下1V1，HE。
　　2 不开窍×没长嘴，急(甜)死人暗恋文学。
　　3 攻超能打但病弱，微虐身残联夫夫。
　　4 攻受无血缘或法律亲属关系，恋爱时成年。
　　5 游戏、科技、医疗均为我流设定，请勿较真。


第1章 谁借我的胆RUA了他？
　　坑爹游戏借的……
　　睁开眼，常宁发觉自己正坐在一辆脏兮兮的车里。
　　车子前挡风玻璃碎了一角，没碎的地方满布酱黑色污渍和积垢。
　　车窗外，田垄和野地一片接一片向后退，稀稀落落的杨树则以固定频率出现，后退，消失，再出现……
　　车窗左右有风鼓荡，以固定频率震动常宁的耳膜，却吹不散空气中夹杂着的淡淡腥臭。
　　常宁耸了耸鼻子，反应有些迟缓地坐直身体，坐定时，脑子也渐渐清明：
　　末日降临，大学城里遍地丧尸，他和舍友姜涛、顾筠一同上路逃亡，至今已三天。
　　刚想到这儿，副驾驶的顾筠冷声提醒：“准备。”
　　准备啥？
　　顺着他话音，常宁下意识看了眼窗外：
　　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上，一黑一银两辆车相撞后又打了横，将本就不宽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相撞前速度应该不低，两辆事故车都已经毁损的不成样子，地面残留着几滩深红色痕迹，不知是车子漏液，还是……别的什么。
　　围着那痕迹，两只肤色乌紫、面目丑陋的丧尸正在打转儿。
　　不过，常宁看见它们的同时，它们也被行驶的车子——特别是被车内的“点心”唤醒，动作僵硬地向他们逼近。
　　“下车。”
　　估算着距离，顾筠果断开口。
　　开车的姜涛立即踩了刹车。
　　常宁头磕在前排座椅上，人才反应过来，眼看顾筠已经开门下车迎上丧尸，他来不及多想，从怀中摸出匕首，飞速跳下车加入战局。
　　要害是眼睛，从那里进刀，更容易破坏大脑。
　　——正面丧尸瞬间，经验浮上常宁心头。
　　趁顾筠挥舞扳手将一只丧尸格挡开，他矮身灵活地从顾筠腋下穿过，手中匕首稳准狠，送进那只丧尸眼球。
　　进刀大约三公分后，阻力微微加重，常宁本能调整肌肉发力，“噗”的一声，匕首仿佛穿透什么膈膜，一大半都没入那丧尸脑壳中。
　　腐臭的味道钻进常宁呼吸道，让他一瞬间屏住呼吸。
　　顾不上矫情，见另一只丧尸扑向顾筠，常宁忙把匕首拔出来，助跑两步，抬脚踏上他们那辆破吉普的车头，借力横贯而出，手中匕首自上而下，划破空气，不偏不倚没入那丧尸眼眶。
　　常宁和丧尸同时落地，丧尸身体抽动了两下，很快没了动静。
　　牛X！姜涛慨叹。
　　三天时间，宁哥这个Z大校草，硬生生变成了收割丧尸的流水工，熟练得让人心疼……
　　他开门下车，半认真半玩笑看向常宁：“宁哥，收徒吗？”
　　正在摸尸的常宁头也没回：“收下喂丧尸？”
　　姜涛笑了声，正准备开口，常宁忽然转回身来，手上握着一条脏兮兮的巧克力，笑得没心没肺：“看我找到什么宝贝！”
　　姜涛看着巧克力，咕咚咽了下口水。
　　顾筠看着巧克力和……常宁灿笑的脸，神色清冷依旧，只是喉结微微滚动。
　　*
　　粤城，银河CBD，星海集团总部大楼高耸入云。大楼顶层被一圈皇冠般的尖角装饰拱卫，凌厉又奢华，与星海集团商业巨舰身份颇为匹配。
　　顾筠的办公室就位于大楼顶层，冠冕之内。
　　套房左侧休息间内，一台一米多高、两米多长，通体银灰的游戏舱摆在中间。
　　透过半透明舱盖，可以看见顾筠正闭眼“安详”地躺在里面，像睡着了一样。
　　在他颈侧，极细的探针穿透白皙如玉的肌肤，将他脑神经与星海智脑“银河”接驳，向他灌注着一个路人NPC的虚拟记忆。
　　从舱盖处移回视线，总裁助理林帆看了眼腕表：“时间到了，捞顾总出来吧。”
　　“是。”守在舱旁的技术人员立即释放了手上的数据团。
　　进入《幸存》后，玩家没有现实记忆，不到预设时间不能退出，除非在游戏中死亡——所以，想捞老板出来，只能设法坑“死”他。
　　而“死亡”也正是顾筠亲自进入游戏测试的一个重要部分。
　　随着数据团释放，全息世界中，两只丧尸出现在顾筠身后。
　　林帆端正了面色，守在游戏舱旁，准备以最佳的精神状态迎接老板回归。
　　然而，他等了足足一分钟，笑容已近僵硬，舱中老板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
　　他转回头来，重新看向技术小哥：“怎么回事？”
　　“稍等，刚才失败了，我马上再来一次。”小哥扶了扶眼镜，盯紧监控画面，趁着顾筠刚对付完一拨丧尸松懈心神，又一次释放数据团。
　　30秒后，再次失败。
　　林帆就这么看着他积极努力，反复失败，1分钟，5分钟，15分钟过去，小哥心慌手抖，顾总依然在游戏中安然无恙……
　　*
　　全息世界中。
　　常宁发觉，顾筠最近特别倒霉。
　　大家一样跑路，他身后跟的丧尸总是特别多。
　　大家一样休息，他背后总是引来丧尸突袭。
　　大家一样守夜，轮到他的时段总是特别不安静。
　　“筠哥，你是不是什么特殊体质？”
　　又到顾筠守夜时，常宁从车里钻出来，陪着他在阴冷潮湿的草地上坐下。
　　顾筠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或者，你有什么特殊体香？”
　　常宁一边问，一边凑近他脖子，耸着鼻子闻了两下。
　　咦，清清冽冽的，还真有点好闻。
　　顾筠身体僵了僵，往后躲了下：“怎么？”
　　“你没发现你特别招丧尸吗？”常宁坐正身体。“筠哥，你什么血型？”
　　“O型。”
　　“怪不得呢，听说O型血比较招蚊子咬。”
　　……好像很有逻辑，又好像哪里不对——他靠得太近，顾筠不习惯，脑子转的有点儿慢。
　　顾筠沉默不语。常宁知道他性格如此，一点儿没有不自在：“你去睡吧，我替你守。”
　　顾筠摇头：“你去睡。”
　　“那一起。”冲他的倒霉劲儿，常宁肯定不放心他一个人守夜，没给他机会拒绝，大喇喇往后面车头上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顾筠又独自坐了一会儿，听见常宁呼吸均匀，才轻轻侧过头来，借着朦胧的月色看了他一眼。
　　月光在他半张脸上镀了一层清辉，另外半张则隐在暗影里，明暗之间，他鼻梁显得更加高挺，五官轮廓格外立体深邃。
　　顾筠没有什么美丑的概念，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忍不住想看他。但他隐隐觉得这样不太对，干脆也学着常宁的样子，和衣往后面车头靠了靠，闭上眼睛。
　　*
　　“这次一定行！”见他们睡着，技术小哥发着狠，再次投放丧尸。随后，顾不上总裁助理还站在旁边，他忍不住吐槽出声：“尼玛，不做人！”
　　顺着他话声，林帆凑近屏幕，就见老板身旁那位本已睡着的舍友，身体迅速弹跳起来，在丧尸袭向老板的一瞬，甩出怀里的手电筒，将它脑壳砸的一偏，随后一个漂亮的直钩拳将之击倒交给老板，自己又摸出匕首贴上第二个……
　　小哥崩溃：“这谁呀？简直跟我们杠上了！”长得挺神仙，难怪不干人事儿……
　　是他啊，常宁。
　　林帆终于看清顾总这位舍友的脸。
　　一种莫名的求生欲，促使他立即开口：“算了！不用捞了。”
　　*
　　星海大楼46到48层，原办公区域被改造成了游戏室，单人单间，分配给各玩家使用。
　　初次登入，时间设置比较保守，8小时一到，游戏存档，玩家意识自动被弹出。
　　常宁睁开眼，透过游戏舱盖看到干净的天花板，一时反应不过来身处何方。
　　“您已回归现实世界，请先调整呼吸，活动手脚，缓慢起身。”
　　伴随着机械的女声提示音，常宁头上的面罩自动脱离，身体各处连接的探针和管子也抽离，座椅自动向两边扩展，舱盖缓缓打开。
　　到这时，常宁才彻底清醒。
　　出舱换好衣服，经纪人周茗打来电话：“感觉如何？”
　　“还不错。”
　　“好。”人在外地办事，周茗不便多谈。“小陈路上被人追尾了，你先在公司待会儿，晚点儿她换自己车去接你。”
　　“不用那么麻烦。”常宁摇头。“宿舍不远，我自己走回去。”
　　“那怎么行？安楚那事儿还没消停，狗仔正愁堵不到你。”
　　“行的。口罩一戴，谁认识我？”
　　糊咖就是这么自信。
　　周茗嘴角抽了抽：“别闹……你外形还是很有辨识度的。”
　　挂断电话，常宁看了眼时间，到底也怕遇见狗仔，没立刻走，去了42层的健身房，打算待到晚一点儿再回宿舍。
　　健身房和往常一样冷清。
　　常宁进来后，径直走向角落的拳击沙袋，大到空旷的房间内，很快响起拳面击中沙袋的砰砰声响。
　　随着近乎机械的出拳，他精神渐渐集中，从全息世界脱离的不适渐渐消弭，末日种种景象，也渐渐淡出大脑——除了，顾筠。
　　好坑，小叔他堂堂总裁，为什么会在游戏里啊……
　　在游戏里也就罢了，说好的游戏人设背景与现实一致呢？小叔那样的高冷霸总，为什么会成了他沉默寡言的孤儿室友啊？！
　　还有，自己哪儿来的好狗胆，竟然没大没小管小叔叫哥，还大逆不道RUA过一把他的头发！
　　要完！常宁越想心越慌，赶紧一拳打在沙袋上，盼着这慌劲儿赶紧消退。
　　42 层往上，再往上，54楼的会议室，也还灯火通明。
　　星海全息和星海娱乐两家公司几个高层都在，因为老板在游戏中多耽搁了几小时，原本定在下午的《幸存》调度会延迟到晚上开。
　　一开就开到了十点半。
　　但在外威风凛凛的一众高层，此时无人敢有怨言。
　　会开完，顾筠抬腕看了眼手表：“耽误大家时间了，我请宵夜。”
　　众人受宠若惊，连忙捧场说好。
　　不出五分钟，他们跟在顾筠后面，既众星拱月，又隐隐保持着距离，以奇怪的队形进了电梯，又在诡异的冷场中，看着电梯数字卡在了42层不动。
　　接着，一道声音断断续续入耳：“我可被你害惨了……知道了，马上就回……”
　　这声音怪好听的，还隐约有点熟悉，林帆正思索，就见他素来淡漠的大老板，忽然往前探身，越过他，伸手按向电梯的……关门键？
　　这电梯什么牌子的，反应实在不够灵敏——按下按钮后，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顾筠微微蹙眉。
　　好在到底是要关上了，他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抬眼望向只剩三指宽的电梯缝隙，缝隙外，一道高挑的身影快速逼近：“诶，等等！”
　　顾筠胸口发紧，眼看着一只修长的手插进门缝，将已近关闭的门重新撬开。
　　作者有话说：
　　接档主攻预收《晚八点影帝准时翻车》（暂定名）求个收藏鸭，进来看傲娇毒舌老婆如何绞尽脑汁骗取贴贴。


第2章 一切都是凑巧
　　嗯，我信。
　　“谢谢。”
　　电梯门打开，常宁握着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一边无意识抬眼扫向电梯。扫到一半，他正要迈进电梯的脚顿住了：
　　“筠哥——不是，小……呃，顾总。”
　　满电梯注目礼下，他视线定格在顾筠身上，紧张到舌头打结。
　　“嗯。”顾筠应了声，淡淡扫了他一眼：“进不进？”
　　被那清清冷冷的眼神扫过，常宁习惯性绷紧身体：“进！”
　　声音太响亮，回荡在空寂寂的楼层，让空气都凝滞了一刹那。
　　常宁脸一红，低眉垂眼溜进电梯，想找个不起眼的角落降低存在感，奈何黄金位置都已被占。
　　事实上，电梯内已经人满为患，除了顾筠身边，没有别的空位。
　　常宁无法，只得小心翼翼站到他侧后方，尽量保证自己不贴到他。
　　“到几楼？”背对着他，顾筠冷淡开口。
　　“一楼。”常宁连忙答。大概是天生的，他年龄不大，音色却低沉醇厚，在寂静中听，让人心头发慌。
　　顾筠强行忽略掉那丝异样，抬手去按一楼。
　　林帆哪敢劳动他亲自动手，自己抢先按了。
　　“谢谢，林特助。”常宁朝他笑了笑，倒没了顾筠面前的局促。
　　林帆下意识看向他，不由自主也晕晕乎乎回了个笑容：“不客气。”
　　电梯的运行效率真是高。常宁本想同顾筠多说两句话，还没组织好语言，一楼已经到了。
　　他只好磕磕巴巴告辞：“小——顾总，我，我先走了？”
　　顾筠没看他，冷淡地点点头。
　　这次，电梯门顺畅关上，很快又在负一层打开，顾筠左手撑着一根细细的碳黑色手杖，慢慢走出电梯。
　　他两年前出车祸伤到脊椎，神经受损，虽然精心养护复健，行动能力还是受到影响。
　　尽力控制下，姿势倒是与正常人差异不大，只是慢上许多。
　　他走出来后，其他高层才跟在后面鱼贯而出。
　　“刚才那是我们公司的艺人？真漂亮。”
　　“脸绝了，身材也绝了，是模特吧，以前怎么没留意过，新人？”
　　星海全息两位副总落在最后，边走边咬耳朵，星海娱乐这边则没人吭声。
　　漂亮是漂亮极了，他们见惯了美人的，也觉得晃眼。可没见那孩子认识顾总的吗？谁给的胆子在他面前瞎议论，就不怕顾总——咦，顾总面色真的好沉。
　　林帆已提前通知了司机，三辆车子正在电梯口等。他上前去给自家老板开车门，因此错过了刚才的议论。等老板上车时，不知是否错觉，他感觉老板身周气场更冷了，隐隐还……瞪了自己一眼？
　　林帆不明所以，看着老板坐进车里，把手杖折叠收起，正准备帮他关门，就见一道身影风风火火从电梯里跑出来，扑到车前：
　　“小——，捎我一段！”
　　咦，是刚才的大美人。
　　刚停下咬耳朵的罗姓副总面色一变：别去自讨苦吃往冰山上碰啊。
　　想到曾往老板跟前凑的前美女同事的下场，他有些不忍，求情的台词都准备好了，却听车里的人淡淡说了句：“上来。”
　　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总裁，竟真让那年轻人上了车。
　　还是和他一道坐在后排！
　　震惊！
　　林帆倒没惊讶，关好车门，准备坐进副驾驶，却被老板制止了：“你去后面坐，带他们去吃饭。”
　　“那……您呢？”
　　“不去了。”顾筠说着，掏出钱包，从车窗递出一张卡。
　　林帆嘴角抽了抽，接过卡，转身朝后面一排副总和部长们尴尬笑笑：“诸位请跟我来……”
　　*
　　“安全带。”慢慢启动的商务车里，顾筠开口提醒常宁。
　　司机诧异地从后视镜张望了一眼。
　　他不是老板的专职司机，可也给他开过不少次车，此时本能感觉违和——就……不近人情的顾总，还会提醒别人系安全带？
　　“怎么回事？”
　　车子缓缓开出，顾筠等着常宁扣好安全带，喘匀了气，才开口问。
　　“有狗仔跟我。”常宁答得言简意赅。
　　“狗仔？跟你？”
　　这淡淡的质疑，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常宁略心塞，实话实说：“我是被殃及的池鱼。”
　　换句话说，他是蹭热度的，尽管这热度他一点儿也不想蹭。
　　他的邻居，顶流歌手安楚，上周喝醉了，打电话喊他去酒吧接人，他去了，结果不巧被娱记拍到几张两人同框照片。
　　安楚不爱交际，人帅歌红是非少，狗仔难得追到他的八卦，逮着两张角度有问题的照片大做文章，说他和安楚在酒吧外起了争执大打出手。
　　“那些狗仔就不想想，他安楚的粉丝排起队来能绕地球几圈，我哪敢打他？”常宁忍不住向顾筠吐槽。“他们逮不着安楚，我倒成了香饽饽，早上来公司时，我的车都被跟了。”
　　他一边说，一边扭头向后方看，有些担心：“不会也跟上你的车吧？”
　　他看了很久，才扭回头来，顾筠也瞬间收回看他的视线。
　　“不会。”会的话正好，他倒要看看是哪家狗仔这么嚣张。
　　顾筠边想边指挥司机：“去云鼎花园。”
　　云鼎花园是个高档小区，也是星海的艺人宿舍，常宁就住那里。
　　“把我放路边就好。”常宁忙开口。
　　顾筠没说话，视线扫过他，又迅速移开：“把衣服拉好。”
　　三月的粤市，天气说凉不凉，可也没谁会像常宁这样穿一身短裤T恤。好在他还知道冷，外面胡乱套了件外套，刚才跑的急，又拧着身子往后瞧了半天，此时外套领子掉下去一半，露出里面松垮垮的无袖T，无袖T歪歪扭扭，露出一截锁骨和大片奶白奶白的肌肤。
　　司机又下意识扫了眼后视镜。顾筠冷着脸，拉下前后排之间的遮光帘。
　　常宁尴尬地把外套拉链拉上。
　　他平时真没这么邋遢的，实在是刚运动完，储物柜里只有这身衣服换。
　　常宁想解释，又没好意思开口。斗胆看了眼顾筠，这才发现他的手一直紧紧扣在左腿上，手背青筋凸显。
　　“小叔，你腿疼？”常宁下意识开口。
　　问完，他才发觉自己又过线了。
　　好在顾筠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把左手收起来，扭过头去看窗外。
　　常宁松了口气，努力转移话题：“小叔，你怎么也在游戏里？”
　　“测试。”
　　“哦。”
　　天好像被聊死了。
　　顾筠想了想，多解释了一句：“我随便选了个NPC代替，凑巧选到你的室友。”
　　那是挺巧的，常宁想。
　　他有理由相信，他要是多留意两眼，知道这NPC是自己的室友，绝对会换一个。
　　自从两年前，小叔喝醉酒后不小心，嗯，“吻”了他一下，两人的关系就别别扭扭起来，小叔对他能避则避——大概他是有那么点儿精神洁癖，看到自己就想起那荒唐行为，浑身不得劲。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醉酒后认错人不是很正常么，虽然，那什么，他跟敏敏姐外形差异挺大的……再说那都不算个吻，就是嘴唇擦了下颊边而已。
　　常宁想到这里，耳后热了热，作为母胎solo，这个不算吻的吻，已然是他跟别人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了。
　　他没敢再想下去，正打算换个话题，云鼎花园已经到了。
　　司机将车径直开进地下停车场，常宁再次道谢后下了车，犹豫了下，礼貌开口：“小叔，要不要上去坐坐？”
　　果不其然，顾筠拒绝了。
　　“小区外也可能有狗仔。”常宁不大放心，“你的车被盯上怎么办。”
　　“操心你自己就好。”顾筠声音已恢复淡漠。“明天让你经纪人去公司另领一台车。”
　　说罢，车窗自动升起，他清隽的五官慢慢隐匿。
　　常宁怔了下，还没来得及道谢，车子已经重新启动了。
　　*
　　安楚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看到他吃着尾气发怔，碰了碰他胳膊：“谁啊？”
　　“家里……长辈。”常宁看着闪烁的车尾灯，面露纠结。虽然二人年龄只差不到十岁，可顾筠父亲是自己爷爷的嫡亲师弟，所以没办法，他确实小了一辈。
　　车里面，顾筠正看着后视镜。
　　看到一个瘦削的长发男孩凑过来和常宁挤挨在一起，不由蹙了蹙眉。
　　公司拔尖的几个艺人他多少有点印象，虽然从后视镜里看不清面貌，但看发型，这男孩，应该就是……安楚？
　　他看着他们勾肩搭背转身走出视野，抿紧了唇，随手打开网页。
　　搜索“安楚”两字，最先弹出来的，就是安楚和常宁的同框照。
　　照片里，安楚坐着，常宁站着，常宁钳制着安楚高高举起的一只手，微微垂头俯视着他，乍看确实有种侵略感，难怪狗仔因此捕风捉影说二人打架。
　　可顾筠才看过他们两人相处，此时再看这张照片，怎么看怎么不对。
　　照片上两人都是侧面，常宁几乎没有露脸，安楚脸露的多些，眼神里没有愤怒，反而有一丝……爱慕？
　　顾筠眉峰微蹙，关掉手机。
　　闭目养神片刻，他重新打开手机，拨通分管公关部门的副总电话……
　　*
　　此时，常宁和安楚刚出电梯。他们住在16楼，一个是16C，一个是16D，门挨门的好邻居，知道各自房门密码的那种。
　　两人同一批进的公司，同一批分配的宿舍，如今江湖地位虽相差悬殊，邻里友情却并未受影响。
　　只是，常宁觉得，自己为全这份邻里情，付出的太多了：“我真是个冤种，真的。我单知道你是个顶流，不知道顶流的威力这么大。”自从两人起冲突的爆料出来，他微博一夜涨粉数十万——全是黑粉。
　　安楚顶着他的念叨，半推半拉着他进了自己宿舍。
　　一进来，常宁就闻到一股子蟹粥的香味，瞬间闭上了嘴。
　　“洗手。”看着他直接往餐桌走，安楚出声提醒。
　　美食当前，常宁从善如流。
　　他洗了手，看到桌前只摆了一副碗筷，有些诧异：“你不吃？”
　　“嗓子有点儿痒。”安楚在他对面坐下来，手里捧了个保温杯。
　　“泡点罗汉果。”常宁说着，盛了碗粥，边喝边念叨：“别以为一碗粥就能贿赂我，我车都被狗仔跟了，还被他们追尾了。”
　　安楚喝水的动作一顿：“受伤没？”
　　“没有，我不在，小陈开车，她人没事。”
　　安楚紧紧握住保温杯的手这才放松下来。
　　“对不起，我看你粉丝数涨了不少，就没管。”
　　“是涨不少，她们那是为了做个标记，下次骂起来方便。”
　　还挺有自知之明，安楚心中好笑，面上不动声色：“你现在不正需要热度吗？”
　　“那我谢谢你？”常宁吞下一大口热粥，抬起眼皮看向他。
　　他眉眼太会长了，哪怕安楚明白他这一眼毫无深意，还是被看的心头一跳。
　　“我再澄清下。”
　　“算了，越澄清，她们越不信。”
　　“这样就信了。”
　　安楚忽然起身，站到常宁背后，俯身下来，在常宁有所反应之前，“咔嚓”一声拍了张两人的合照。
　　*
　　蒋晨是星海娱乐公关部门的负责人。大半夜，她被顶头上司一个电话叫起来，撕了脸上的面膜，处理安楚和常宁的八卦事件。
　　安楚是公司的A签艺人，蒋晨对他的事情一贯上心，见到爆料第一时间就曾安排手下对接双方经纪人。
　　双方当时都抱有听之任之的态度，事件又没有进一步发酵，从全局考虑，这起八卦似乎有利无害——安楚新专发布在即，常宁沉没两年刚搭上《幸存》的便车，两人都正是需要热度的时候。
　　于是，蒋晨便只叫人盯着事态进展，没有过多干预，不料突然得了上司一个“不作为”的评价。
　　蒋晨顾不上喊冤，正要按上面要求该压压，该撤撤，一打开网页，发现又出了新岔子。
　　安楚微博大号上传了一张照片。
　　一张合照。
　　合照里，安楚穿着家居服，素着脸，一反舞台上或厌世或妖媚的模样，本是偏阴柔的容貌，此时却罕有的清爽干净，让人不大敢认。
　　而另一位当事人常宁，手上拿着只汤匙，嘴唇微微润湿，长而英挺的眉骨下，眼窝深邃，偏偏眼神迷茫，无端让人心尖一痒。
　　蒋晨忽觉口干，“咕咚”咽了下口水，这才注意到照片上方的文字：
　　[好朋友，没打架。]
　　这句话安楚之前也发过，现在多了配图，效果……不能说差强人意，只能说适得其反。
　　铁证面前，流言变本加厉。
　　粉丝们纷纷跳脚，质疑这是合成图，怀疑安楚被公司绑架了，才这么不遗余力帮常宁洗白。总之就算没打架，她们楚楚也不可能跟常宁这种人是好朋友。
　　[辣鸡走开，莫挨楚楚！]
　　统一口径、统一格式的留言迅速屠版。
　　当然，也有个别粉丝三观跟着五官走，吃瓜吃到瓜皮上，瞳孔地震，口水横流：
　　[卧槽这就是常宁？原来常宁长这样？！]
　　八卦糊图险些误我！
　　还有些路人没把瓜吃明白：
　　[常宁是谁啊？为什么你们这么讨厌他？]
　　对着这么张脸，怎么讨厌得起来？
　　掐指一算，除了“打架”，小伙子身上必然另有大瓜啊！


第3章 就拿你家艺人举个例子
　　等等，你家艺人是谁来着？
　　路人的评论很快淹没在粉丝有组织有纪律的刷屏中，没有溅起丁点儿水花。
　　蒋晨翻了几页满是[辣鸡走开]的评论区，略感骑虎难下。
　　这微博不撤只能帮倒忙，撤了又显的心虚。
　　算了，她还是赶紧买两个对家的热搜吧……
　　安楚的经纪人段宇接到蒋晨电话，蒙头挨了一顿骂，才知道他家那位发了条博客。
　　他打开微博，立刻意识到蒋姐骂他骂客气了，这哪是一条，分明是两条。
　　最新一条发布于15秒前，安楚用他和常宁以往的合照凑了个九宫格，张张漂亮，配文只有八个字，字字嚣张：
　　[还不信的，好聚好散。]
　　段宇心里一哆嗦，血压嗖的就上去了——好家伙，亲自上场赶粉是吧？
　　他心里恨得咬牙，手上一秒没敢耽误，发挥单身多年的手速，秒登上安楚的号，飞快点了删除。
　　删完，才顶着一头虚汗，给安楚打电话：“祖宗，你他妈是真的勇！”
　　通完电话，安楚一扭头，常宁坐在餐桌前，正审视地看着他：“你又干什么了？”
　　刚才段宇那句“祖宗”太大声，他隔着几米远都听见了。
　　“没干什么。”安楚走回来，伸手在他嘴角抹了下。
　　“干嘛？”常宁本能往后躲。
　　“有饭粒儿。”安楚说着，把手收回，放在背后，虚虚握拢……
　　深夜里，有人在吃，有人在看。有人买完热搜，顶着黑眼圈向上司汇报。有人虚惊一场，给自己补了两颗速效救心丸以作安慰。也有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顾筠闭眼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念头还是不通达，那张碍眼的照片还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片刻后，他重新睁眼，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一张旧照。
　　照片摄于六年前，常宁还没成年，仍寄住在顾家。
　　照片里，他穿着队服，后背背着半人高的反曲弓，笑容干净又耀眼，更胜明媚春光。
　　顾筠和他并肩而站，因为不喜欢拍照而表情僵硬，手受拍摄之人指挥，搭在他肩上。
　　那时他身高尚比常宁高出半头，揽着他颇顺手，可也是那一揽，他心中生出杂念……
　　*
　　隔日一早，《幸存》正式开启。
　　总裁办公室。
　　林帆站在游戏舱外，一脸欲言又止。
　　“顾总，今天按计划有个远程会议。”
　　“刘总监代我参加，意见我已经发送到他邮箱。”
　　“晚上7点订好了和您母亲共进晚餐。”
　　“跟她打电话改到下周。”
　　“还有一些文件需要您签字。”
　　“急件昨天都处理了。”
　　顾筠说完，扫他一眼，林帆心领神会，不敢再多话，讪讪后退一步，看着舱盖慢慢合上，咽下满腹心酸：说好的测试“一下”呢？
　　同一时间，常宁也换好衣服，躺进游戏舱。
　　“好好表现。”周茗在舱外叮嘱：“上轮是内测，不对外直播，这轮开始就要开放直播了。”
　　常宁点点头。
　　确实要好好表现，尤其要注意别再唐突小叔……
　　正想着，细而软的机械触手自动吸附，颈后一凉，一股不可抗拒的睡意传来，他缓缓闭上眼睛……
　　*
　　周茗等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异常，向游戏舱外的监护人员点点头，离开游戏室，去了楼下星海全息的数据大厅。
　　在门口，遇到师兄王喆，周茗眼睛一亮：“喆哥！”
　　“呦，小周。”王喆笑眯眯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怎么，手下有艺人参加？”
　　周茗点点头：“喆哥是来看俞哥的吧？”
　　众所周知，王喆手下只有一名艺人，就是影帝郑秋俞——《幸存》引流观众的关键人物。
　　王喆点点头，正要说话，《幸存》的策划之一蔡松迎上来。
　　托王喆的福，周茗也跟着一起，被蔡松带到大厅深处，见到了《幸存》的监控大屏。
　　这块曲面大屏横跨东西，长近二十米，被切割成几十个分屏，每个玩家各占一屏。
　　周茗盯着眼花缭乱的屏幕看了一会儿，没看见常宁，眼熟的艺人网红倒看到好几个。
　　“很多熟面孔啊。”王喆感叹。
　　蔡松呵呵一笑：“必须的，不是熟面孔谁买账看我们直播。”
　　星海这两年其实陆续推出不止一款全息游戏，但因为游戏头盔造价高昂，始终没法儿面向大众铺开。这次的《幸存》，干脆剑走偏锋，把重点放在“直播”上。
　　当然，与世面上其他直播不同，《幸存》最大的噱头，在于虚拟记忆。
　　“《幸存》最先进的两点，一是攻克了时间流速的难题实现了游戏直播，二是应用了最新的「虚拟记忆」技术，让直播玩家真正过上第二人生。”
　　说起自家的两项黑科技，蔡松十分引以为傲。
　　“第二人生？”周茗第一次听这个说法。
　　“对。咱们就举个例子，比如你家艺人——诶，你家艺人是谁来着？”蔡松说到这里，卡了下壳。
　　“……常宁。”
　　“对，对，常宁。”虽然依然不知道常宁是谁，蔡松一点儿不慌，做出一副很熟悉的样子，一边示意手下把这位艺人的影像调出来放大到屏幕上，一边继续解释：
　　“就比如常宁，他虽然是玩家，可与普通游戏玩家不同，他进入游戏后只有智脑灌输的虚拟记忆，在他的认知中，他就是一个不幸遭遇末世的可怜人——”
　　蔡松说着，看向屏幕，随后，再一次卡了壳：
　　屏幕中光线昏暗，画面近乎静止，有草有树有天空，就是没有人。
　　满打满算，只有一只人型生物，晃晃悠悠、动作僵硬。
　　“这——”周茗惊讶地嘴巴半张：落地成尸了？不应该啊？
　　不等她发出疑问，画面斜刺里忽然闪出一个人影，鬼魅般从背后贴上那丧尸，一手绕过它脖颈将一根粗木棍横在它嘴里使他无法下口，另一手握一把匕首，匕首疾雷迅电般，不等那丧尸有所反应就没入它左眼眶，迅速翻搅两下，又被那只漂亮的手重新抽出来。
　　丧尸砰然倒地，画面的主角姗姗来迟露了正脸。
　　一张脸得天所钟，皮骨俱绝，五官深邃又精致，和着身上那股生机勃勃的英气，有种言语形容不出的好看——正是那位“可怜人”。
　　“这就是常宁？”蔡松怔了两秒，咧嘴一笑：“小伙子行啊！”
　　他看向周茗，眼神认真了很多：“咱星海还藏着这号宝贝呢？”
　　这种人，生下来就是夺人眼球的吧？他先前怎么竟没见过没听过？
　　“只是有些武术底子。”周茗谦虚地笑笑，心里却乐开了花。能让策划组注意到常宁，就是意外之喜，说不定能给他的直播间一个曝光位……
　　她想的不差。
　　几十个艺人网红的直播间中，原本排在队尾的常宁空降首页，而且还不是边边角角。
　　“常宁？是谁？”
　　丽莎是郑秋俞的粉丝，刚从他的直播间里出来，随手点进了隔壁。
　　一进来，她就“疼”了一下：
　　屏幕中，一个年轻人单膝跪地，正用一把便携多功能刀，动作轻而快地划开自己的手掌……
　　他面前是一个疑似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脏旧饮料瓶，手划破后，鲜血溢出，他对准瓶口，攥紧手掌，让血一滴不漏落进瓶里。
　　嘶——为了自家偶像，丽莎可是做足了功课，知道为了真实，《幸存》玩家在游戏中都是1：1的痛感，所以——
　　“他这是干嘛？”
　　*
　　“你这是干嘛？”常宁身后，姜涛也问。
　　“钓鱼执法。”常宁答。
　　饮料瓶里的血渐渐增多，很快到了三四公分高，顾筠紧紧皱眉，刚要开口，常宁却停下来，用条布料迅速将自己掌心裹了裹，拧紧饮料瓶盖，然后将绑好麻绳的瓶子扎了几个小洞，一把甩到旁边的树上。
　　随后他招呼了下两个舍友，朝后方提前物色好的矮坡跑去。
　　他动作轻而敏捷，顾筠和姜涛都跟的稍稍吃力。等他们赶到时，常宁已经稳稳举起他今天刚收获的十字弩，对准了刚才的大树。没过多久，一道僵硬的身影自远而近出现在他视野内。
　　“咬钩了。”
　　常宁下意识勾勾唇角，眼中露出志在必得的锐利，瞄准，挂弦，扣动扳机，一只弩箭飞驰而出，流星一样，瞬息跨越百米距离，准确命中那丧尸眉心——可怜它连声哀嚎都没发出来，就彻底解脱。
　　*
　　哇哦！丽莎有种发现宝藏的感觉，特别是在终于看清他的脸之后……她飞快截了张图，发到闺蜜群里。
　　“这弩哪来的？”同一时间，周茗还留在数据大厅内，看着屏幕，好奇地问。
　　“玩家「意外」发现的，但实际上是智脑给安排的新手礼包。”工作人员解释。“每个人都有，为了提高玩家存活率。”
　　“哦？那我们秋俞是什么武器？”王喆和蔡松刚私下谈了些事，这时走出来，顺口一问。
　　“不一定是武器。”工作人员尬笑。
　　根据履历，常宁是射箭运动员出身，智脑才会设计了弩给他，可郑大影帝……
　　王喆愣了下，琢磨出味儿来：自家艺人手无缚鸡之力，给武器好像也白搭？
　　*
　　十支箭快射完时，树下再没有丧尸出现。
　　常宁又等了一会儿，确实没动静才放下弩：“清场了，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姜涛竖起大拇指，顾筠却没说话，看了眼常宁渗血的掌心，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常宁自己好像不知道痛，片刻没休息，又跑去树下回收刚才射出的箭矢。
　　顾筠看着他背影，迟疑了下，抬脚跟过去。
　　“你手上有伤，当心感染。”
　　常宁刚收回一支箭，正将箭头上沾的红白之物顺手在丧尸衣服上刮蹭，就听到顾筠在他身后叮嘱。
　　随后顾筠上前拿过他手上的箭，没再让他上手。
　　常宁愣了下，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谢了，筠哥。”
　　顾筠看着他的脸，脑子像陷进了沼泽一样，越想转，越转不动，也愣了下，才答了句：
　　“不用谢……”
　　常宁笑容更盛，看着他把箭收回来，主动开口：“筠哥，我教你射箭好不好？”
　　姜涛已经跟他学过一些，常宁觉得有必要让顾筠也试试，远程攻击相对近身安全得多，他身手好，倒是不惧近身战，以后可以尝试把远程攻击交给他们。
　　顾筠本想说不需要，看着他望过来的眉眼，却脑子一滞，点了点头。
　　“弩上手不难的。”常宁看他点头，说做就做，把背后的弩取下来交到他手上，逐个介绍臂弓机各部分组成，又手把手贴身教起他持握姿势……
　　*
　　“顾总？”
　　回归现实，顾筠仍神游物外，林帆唤了他两声，他才骤然清醒。
　　同一时间，周茗待在常宁舱外，看他一脸迷糊，直接上手搓了把他的脸：“赶紧清醒清醒，机会难得，姐带你去拜码头。”
　　在她接二连三的催促下，常宁被迫迅速从游戏世界中清醒过来，换好衣服，跟着她到走廊处等。
　　一边等，一边心里惶惶不安：好端端的，教小叔射什么箭！还敢嫌弃他学的不好！还硬掰他肩背调整姿势！
　　“想什么呢？”看他出神，周茗轻轻碰了碰他。“打起精神来，俞哥可不是那么好见的。”
　　常宁这才知道，她说的“码头”是星海一哥郑秋俞——首部作品即封帝，起点是很多人终点的传奇人物。
　　常宁略感紧张——郑秋俞在荧屏上塑造了不少温柔文弱的形象，本人在圈内却是出了名的不假辞色、不易接近，听说骂起空有流量演技不行的后辈来毫不留情。常宁对号入座，自觉自己算是半个对方看不过眼的那种人——他演技不行，但也没有流量。
　　嗯？这么一想，好像不紧张了……
　　周茗还在不厌其烦叮嘱他：“等会儿见到人，要礼貌客气着点。难得能正式接触，先认识下，慢慢处好关系，有机会能被拉上一把，你说不定还有翻红的希望。”
　　“知道了，茗姐。”常宁乖巧点头。
　　翻不翻红他倒是无所谓，他只想快点把债还上。但周茗为他操碎了心，这情他得领。
　　一门之隔，游戏室内，王喆也叮嘱自家影帝：“公司还有个演员也加入了这项目，等下见个面。”
　　“谁？”郑秋俞戴好墨镜，遮住大半张脸，不怎么走心地问。
　　“常宁。”
　　“谁？没听过。”
　　“他出道那会儿你在国外拍电影，正好错过了。出道时挺火，可惜刚火就爆了黑料，很快就糊了。”
　　“什么黑料？”郑秋俞顺口问。
　　“他本来是射箭运动员，有机会代表国家拿金牌的那种，当时为了进圈临时退赛了。”
　　呵，那可真是……郑秋俞摇摇头，没做评论。
　　“就打个招呼，你客套两句就是。”好歹是同系师妹，周茗递话过来时，王喆没好拒绝。何况，他刚看了常宁在游戏中的表现，是真的绝。
　　“知道了。”郑秋俞不咸不淡应了声。“以后少搞这种事。”
　　话音落地，门打开。门外廊道上，常宁穿了身极简单的休闲服，身高腿长笔直站那儿，顶着一张从皮到骨被美商博主洋洋洒洒吹捧过的脸，说不出的扎眼。
　　“俞哥，喆哥。”周茗快步上前，替他们拉住门，热情地打招呼。
　　常宁刚被她耳提面命过，这时自然不会掉链子，脸上露出灿烂笑容：“俞哥好，喆哥好。”
　　虽然刚在屏幕中看过他的脸，他一笑，王喆还是感觉受到了冲击：他不笑时也还好，就是个平平无奇绝世帅哥罢了，一笑起来，非止夺人眼球，还有点儿要动摇人心志啊……
　　怪不得，背着那样的黑料还能被签进星海。
　　王喆恍了下神，才反应过来，同常宁虚虚握了下手。
　　真是可惜，满手王牌，怎么就打烂了？有这么张脸，什么时候进圈不能红？若真能夺个冠再进，更是有了光环加持。
　　他正想着，发现常宁的手还虚悬着，等着郑秋俞回握。
　　他赶忙碰了碰郑秋俞。
　　郑秋俞却看看常宁的手，又看看他的脸，又双叒叕看向他的手，眼睛盯着他虎口处的痣，眉头紧拧：“我们……见过？”
　　作者有话说：
　　宁崽的黑料不是真的，后面会洗白的哈！


第4章 情商感人郑秋俞
　　影帝真难伺候。
　　常宁的手修长漂亮，一段指节几乎有别人两段长，可再漂亮的手，举久了也是会累的。
　　更不要提手的主人会很尴尬。
　　不过，比这更难堪的冷待常宁也受过。他仍然保持礼貌，回答郑秋俞的话：“和您在公司碰过几回面，您可能没印象了。”
　　说罢，他平平淡淡把手收回来，可偏偏，在他收回手后，郑秋俞又向他伸出手：“幸会。”
　　影帝的确难伺候……常宁默叹，好脾气地再次递出手，同他交握。
　　郑秋俞握住他的手，拇指压住他虎口间那颗小痣，隐在墨镜后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你只在公司见过我？”
　　*
　　“你今天怎么了，古古怪怪的？”离开公司，在车上，王喆忍不住问。
　　“有吗？”郑秋俞挑眉问。
　　“有。”王喆答得直截了当。“而且人家再糊，你也别把人当空气，搁那儿耍大牌啊？”
　　“我有吗？”郑秋俞又问。
　　“你说呢？”
　　郑秋俞说不上来，他觉得他没有。
　　可社交方面的事，王喆总是比他懂。
　　事实上，世面上百分之九十的人，估计都比他懂。
　　“那他……岂不是对我印象很差？”他喃喃道。
　　“那当然——不是，等等，你为什么这么问？”他郑秋俞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对他的印象了？
　　郑秋俞却答非所问：“我好像找到了。”
　　“找到什么？”
　　王喆看他神神叨叨的，有点儿不放心——别是玩游戏把脑子玩傻了，主要本来就不咋聪明……
　　说出去谁敢信呢，双料影帝郑秋俞，不但是个脸盲，情商还低的令人发指。
　　演技之所以登顶江湖，全赖脸盲症使他不得不依靠细节记忆去一个人，以至于观察能力特别强，加上理解力和表现力上颇有天赋，通过肢体动作、微表情，他总能演什么像什么。
　　可一旦到戏外，七窍玲珑秒变一窍不通。
　　郑秋俞完全不知道他的经纪人在想什么。他甚至都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仍然在自言自语：“可是他为什么不认识我？”
　　王喆是个急性子，快要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状态逼疯：“你到底在说啥？”
　　“我找到了，救我的人。”
　　“救你的人？”王喆愣了愣。“你是说，在伯明翰那次？”
　　一年多前郑秋俞在国外拍电影。他有个毛病，入戏深，出戏难。那次电影拍完，心情动荡很大，他甩了助理自己驾车出去散心，结果误闯一个治安很差的街区惨遭抢劫。
　　是一个亚裔面孔救了他，不仅帮他打跑了那伙儿黑人，还把他送去急诊，挂号付费一条龙服务，可到天亮时，郑秋俞昏昏沉沉打了个盹儿，醒来后，人不见了。
　　王喆赶到医院，屁股还没坐热就被郑秋俞从病房赶出来找人，连找了三天也没找到。
　　郑秋俞责怪他办事不力，接连一个月没给他好脸色，可是能怪他吗？看看郑秋俞给的信息：
　　男的，中国人，很好看。
　　亏他一个脸盲倒能看出人家好不好看！
　　“你说常宁是救你的人？不能吧？”王喆不大信。别是看人家常宁漂亮，联想起来了。
　　“没错，我不会认错的。”
　　听听，这是脸盲能说的话吗？谁给的自信？
　　“那他当时怎么会不认识你呢？他那时候都签约星海了，会不认识你堂堂星海一哥？何况你这张脸全国人民还有不认识的？我看，救你的人八成是个美籍亚裔。”还得是完全不了解国内明星的那种。
　　“再说，就算当时他不认识你，现在总该认识了吧，他为什么又没认出你来呢？你脸盲，他也脸盲？”
　　像话？
　　“那也不是不可能……”郑秋俞还真拧眉思索了一阵：“你问问。”
　　“问什么？”
　　“问问他的经纪人——你不是认识吗？”
　　“我不想当神经病……”
　　“我也不想去明天的首映礼了。”
　　“……我问！”
　　王喆咬牙切齿发了信息，很快收到回复。
　　“人家没有，正常的很。”
　　他报复似的挑挑眉。
　　“顺便我还帮你多问了嘴，人家也没失过忆。”
　　郑秋俞皱眉：“那你问他去年4月在哪儿。”
　　“不问！”王喆一阵恼火。“你当我警察审讯呢？想问什么问什么？”
　　那也是。郑秋俞不擅社交，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所以他退而求其次：
　　“那你找张他的照片给我，要高清的。”郑秋俞强调。
　　“你还要全裸的呢……”
　　“不用，露脖子和胳膊就行。”
　　那您还挺有节操——王喆无语。
　　“要没修过图的。”郑秋俞又补充。
　　“饶了我吧你，这要求比全裸还难！”尤其是对方近两年几乎处于退圈状态，没人关注，自然也没什么照片在网上流传。
　　说归说，王喆却还是海底捞针，翻了张常宁穿T恤的生图给他。应该是专业相机拍的，清晰度很可以。
　　这小孩儿也是真会长，高清生图，竟也无死角的好看……
　　郑秋俞接过手机，直接略过常宁的脸，拇指和食指上下一拉，将照片局部放大，专心看人家的脖子……
　　看完脖子，又看手臂。
　　看完手臂，郑秋俞把照片缩回原本大小，看着照片上的人，自言自语：“认错了吗？”
　　“我就说你认错了！”王喆反倒松了一口气。“再说你何必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呢？”
　　说起来，他很少见郑秋俞为演戏之外的事如此执着。
　　“下次游戏，什么时候开启？”郑秋俞却没有回答，直接转了话题。
　　*
　　间隔48小时，《幸存》再度开启。
　　进入游戏舱前，常宁在走廊上巧遇郑秋俞，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俞哥。”
　　郑秋俞点点头，没说话，和他错身而过。
　　王喆跟在旁边，小声提醒：“常宁。”
　　郑秋俞怔了怔，这才回过头，仔细又看了常宁……头顶上的帽子一眼——他最讨厌人戴帽子了，因为耽误他靠发型发色认脸。
　　“你怎么不早说？”
　　呵呵。昨天是谁信誓旦旦不会认错人，今天人家当面经过，他都认不出来。
　　“你听声音听不出来？”
　　“他说话了吗？我刚才走神了……”
　　“……”
　　“算了。”王喆不想说话。“不都说是认错了吗？你还不死心啊？”
　　“总要再验证一下。”郑秋俞说着，抬脚要去追常宁。
　　王喆一把拉住他：“游戏要开始了我的哥。你要验证也等这轮结束后啊……”
　　*
　　总裁办公室。
　　林帆拉着技术部负责人王新川，一起站在顾筠的游戏舱前，一起欲言又止。
　　“怎么？”
　　“顾总，您要继续进入游戏测试吗？”被林帆暗示了一眼，王新川不得不开口。
　　“嗯。”顾筠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王新川打了个激灵，到口边的话忽然就变了变：“那是否给您修改一下人设？”
　　林帆扭头，不可思议地看他。他却像感知不到他视线一般，一丝不苟继续：“您现在顶的这个人设只是游戏内的纸片人，不是专门定制的，与您的个性不完全符合，可能会导致虚拟记忆出差错。”
　　“不必了。”顾筠应了声，冷冷扫过林帆。“我再测一两轮就会退出。”
　　“是。”王新川应了声。
　　林帆不敢抬头，像个鹌鹑似的缩着身子。直到游戏舱运转起来，他才直起腰，恨恨瞪了王新川一眼：“叛徒！油滑！马屁精！”
　　王新川摸了摸自己英年早谢的发顶，照单全收，不痛不痒：“林特助，我看你是多虑了，咱顾总又不是网瘾少年，至于像你说的陷进去出不来吗？”
　　*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动静，顾筠心头警醒，猛地睁开眼睛。
　　四周光线昏暗，他适应片刻，看清周围景象的同时，也想起自己此刻处境。
　　末世降临十余天，丧尸数量有增无减。
　　他们一路逃亡，开始还算顺利，后来车子坏了，又一直没找到能用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今夜，三人还算幸运，找到一处郊外的废弃小屋休息，他正在值夜。
　　想到值夜，顾筠起身活动了下，让自己更清醒些。
　　背后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顾筠下意识扭头，借着月色，看到姜涛正翻了个身，将一条粗壮的大腿搭在常宁身上。
　　这小屋从前应是间值班室，只有一张不算大的床，两个成年男人躺在上面，着实拥挤了些。
　　顾筠想着，回过头去，重新看向屋外。
　　可不知为什么，姜涛大腿压在常宁身上的画面仍在他眼前晃，就像某种强迫症发作一般，让他如芒在背。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走到床前，犹豫了一瞬，捏着姜涛的裤脚，将他那条不安分的腿从常宁身上提下来。
　　可腿刚提下，姜涛一侧身，手臂又搭在了常宁胸前。
　　顾筠这回没有犹豫，直接将他的手扒拉下来。
　　不知是否动静太大，姜涛怔忪地睁开眼睛：“筠哥？”
　　他叫了一声，翻身坐起来：“该我值夜了吗？”
　　他说完，也不等顾筠点头，拍了拍脸，迅速下床：“哥你睡！”
　　顾筠愣了愣，再看他已经在房门处靠坐下来，不由迟疑了下——明天要穿过城镇去高速上碰碰运气，还有一番恶战，今晚不休息好不行——他想着，脱下外套，躺到床上。
　　这床果然太小了。
　　床垫也破旧。
　　他一躺下，弹簧发出“咯吱”一声响，旁边的常宁下意识翻身，一条手臂顺势搭在他身上，温热，沉重，淡淡……甜香？
　　顾筠深吸了口气，又为自己这无意识的动作感到羞耻，他放慢放轻把那口气吐出来，喉结滑动了下，僵硬着身体看向天花板。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倒是常宁呼吸间吞吐的气流愈加清晰可闻。
　　顾筠感觉身体更僵硬了，手和脚都不知怎么放。
　　他纠结一瞬，虚虚握住常宁的手腕，拎起他那只手臂，轻轻放在旁边。
　　明明他动作已经很小心，常宁还是醒了，一双漂亮深邃的大眼睛睁开，眼神茫然：“筠哥？”
　　“嗯，睡吧。”顾筠心脏跳得莫名快，“突突突”卖力撞击着胸腔，他转过身，背对他，才感觉稍好……
　　*
　　“郑老师？郑老师？醒醒！”
　　郑秋俞猛地睁开眼睛，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映入他眼帘，他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这是研究所的警卫谢哥。
　　「郑秋俞」是一名生物制药方向的研究员，供职的研究所有军方背景。末日降临那天本是休息日，他恰好在研究所加班，侥幸被两位值班士兵护着从沦陷的沪城逃生，至今已有半月。
　　想到这里，郑秋俞看了眼窗外已经亮起来的天光，微微蹙眉：“我又睡过去了？怎么不叫我起来值夜？”
　　“用不着你，郑老师。”谢警卫笑呵呵回应。“你一个读书人跟我们讲什么客气。保护你是我们的职责，你就别不好意思了。”
　　郑秋俞没多说，一边暗下决心今晚先值了上半夜再去睡，一边抹了把脸：“谢哥，到哪儿了？”
　　“京台高速，齐城不远了。”
　　另一名开车的警卫员小赵答。
　　他们从沪城辗转到过金陵，可金陵也同样成为人间炼狱，听闻齐城建有幸存者基地，他们只得继续北上，好在前途在望。
　　正想着，谢警卫递过来一块干硬的面包：“郑老师，凑合着吃口。”
　　郑秋俞没接：“你们吃了吗？”
　　谢警卫还没来得及说话，开车的小赵眼睛一亮：“哥，服务区！”
　　那块面包已经是他们最后一点食物，弹尽粮绝之际，这服务区出现的恰到好处——服务区里头肯定有超市，虽然很可能被搜刮过，但有点儿希望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老谢也很激动，但他心态稳的多：“先绕一圈，看看情况。”
　　小赵便将车开下高速，绕着服务区转了大半圈，确定服务区内没什么动静，才找了个空地停好车。
　　“郑老师，你在车里等，我们俩去去就回。”
　　老谢回头交代郑秋俞。
　　郑秋俞知道自己下车也是添乱，点点头：“你们小心。”
　　老谢憨厚地笑笑：“那自然。郑老师，火没熄，你到前面坐，一会儿可能需要你接应。另外，还是那句老话，要是我们遇到点什么，你别慌，开车先走。”
　　“谢哥——”
　　“走了！”
　　老谢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等他说完，就关好车门，和小赵一起放轻了脚步往超市摸去。
　　郑秋俞坐到前排，紧张地抓紧方向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进入超市，并没有传来什么动静，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他忽然听到车尾传来一道刮擦的声音，刚松懈一点的神经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将车门落锁，屏住呼吸往后视镜看去——


第5章 真是遭罪
　　这罪怎么能麻烦外人遭。
　　后视镜内空无一物。
　　呼——
　　郑秋俞双腿发软，人不由往座椅上一靠，大口喘着气……就是这时，一只皮开肉绽的手掌拍上他的玻璃。
　　“卧槽！”人前一向温文尔雅的郑秋俞，忍不住爆了句脏口，身体下意识往副驾驶一躲。
　　好在，玻璃还算结实，暂时替他拦住了这只丧尸。
　　郑秋俞镇定了些，勉强向它看去——这只丧尸皮肤青黑，骨架高大，但大约饿的久了，面部有些脱水似的干瘪，衬的开裂到腮下的嘴巴更加扭曲可怖。
　　郑秋俞心脏突突跳着，捏紧了他唯一的武器——一把水果刀，心里祈祷着车窗玻璃千万撑得住。但怕什么来什么，下一秒，“哗啦”一声，车窗玻璃应声而碎。
　　完了！郑秋俞心里哀呼。
　　可极致恐慌之下，他反而又生出些力气，奋力挪到副驾驶，险而又险躲开那丧尸抓进来的手臂。
　　这丧尸智力水平也着实低下，美食当面，它却只会胡乱挥舞手臂，不知道往里爬。
　　奈何，人蠢力气大，饥饿驱使下，它力气更加大——恐怕，这扇车门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郑秋俞才这么想，车子剧烈一摇，整扇车门“咣”的一声掉落。
　　郑秋俞绝望闭眼——我命休矣！
　　可想象中腥臭恶心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反而是一道破空声传来，正“嗬嗬”作声的丧尸忽然发出一声粗粝瘆人的嘶吼——
　　郑秋俞下意识睁眼，正看到那丧尸斜斜倒地，发出“砰”的一声响，太阳穴上插的弩箭颤了一颤。
　　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郑秋俞抬头，见一个个头高挑修长的青年动作敏捷地从后座下车，快步来到他车门处，仔细看了眼那只倒地的丧尸，确认它死透了，这才伸手把那只弩箭收回来。
　　然后，他抬头，看向车内，与郑秋俞四目相对，忽然展颜一笑：“还真是有人。”
　　那一笑，如夏日骄阳，光辉灿灿，不似人间能有。
　　“哥们儿，还好吗？”常宁看着车里愣怔的人，朝他伸出一只手。
　　郑秋俞下意识握住，被那温热有力的手一把从车里拉出来。
　　顾筠迟了一步过来，扫了眼两人握在一处的手，又扫了眼郑秋俞的表情，神色清冷。
　　常宁这时已经松开郑秋俞：“就你一个人吗？”
　　郑秋俞脸色一变：“我的同伴！超市！”
　　方才那只丧尸闹出很大动静，老谢他们不可能听不到，听到了却没出来，那多半是——
　　几乎是他想到此处的同时，超市里传来一声吼叫，玻璃门忽然被人撞开，两道身影先后扑出，一只丧尸紧随在后。
　　丧尸颈侧插着一截木棍，黑红的血淌了半身，却全然不知痛，喉咙里发着“嗬嗬”声响，执着地追向两人。
　　常宁朝顾筠使了个眼色，迅速飞身后退，同时抽出背上的十字弩瞄准，顾筠则默契地奔向与那两人相反的方向，手握匕首毫不犹豫划破自己的手指。
　　殷红的鲜血瞬时冒出来，丧尸动作一顿，下意识抬头嗅闻，便在这一瞬间，一支锐利的三角合金箭头不偏不倚嵌进它眼眶，巨大的冲力直接将它僵硬变形的身体向后带倒，重重落在地上溅起一蓬烟尘。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郑秋俞甚至来不及反应。
　　常宁和顾筠却反应迅速，不约而同返回那丧尸身边，查看它是否已经死透。
　　显然，它已经死透了，顾筠手指滴着血它都没有任何反应。等等，血——
　　常宁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捞起顾筠的手掌：“你傻啊！划这么深！”
　　顾筠左手五根手指划破了三根，仍在往外冒血，因为指腹本就纤薄，伤口看起来格外惊心怵目。
　　常宁急了，用手帮他按压了一阵，见没有起效，干脆张口将伤口最深的食指含住，土办法，吮吸止血。
　　指尖传来的触感清晰的过分，是他唇舌的柔软……顾筠手一抖，猛地将手抽回来，背在背后：“没事。”
　　常宁皱眉，正要开口，姜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又晚来一步？”
　　他骑车技术不熟练，刚刚栽沟里一次。
　　“什么情况？”
　　他站在常宁身旁，打量着几张生面孔问。
　　郑秋俞正打算开口自我介绍，却听老谢开口：
　　“郑老师，小赵，我，我好像被咬了……”
　　*
　　因为目的地相同，常宁等人搭了郑秋俞他们的车上路。
　　顾筠开着车，姜涛坐在副驾驶，常宁和郑秋俞、小赵坐后排。
　　一路气氛特别压抑。
　　老谢选择了自我了断，小赵和郑秋俞都红着眼圈，常宁有心安慰，但不太会说话，只好沉默。
　　姜涛从前排回头看了眼，试图打破沉闷的气氛：
　　“宁哥，我到时就指望你了。”
　　“什么？”
　　“如果我被那玩意儿咬了，你一定要给我个痛快。”
　　常宁点点头，看向顾筠：“筠哥，那我可指望你了。”
　　“为什么找他不找我？”姜涛发愣。
　　“我怕你十刀子都捅不到我要害。”
　　“滚！”姜涛气笑了。“真要那样也不怪我，怪就怪你这师父不合格。”
　　顾筠开着车，没说话，指尖在方向盘上点了点。
　　被常宁吮吸过的指尖。
　　这个念头刚一划过，他心间又不受控制的一痒，那痒落在空处，无处抓挠，却又真实存在。
　　他忍不住，隔了一会儿，往后视镜里看了眼。
　　常宁合着眼睛，嘴唇微张，气息均匀，在一片哀悼悲伤的气氛中，竟然毫无心理负担的睡着了。
　　睡着也就罢了，他头还靠在别人肩上。
　　而那位文质彬彬，看起来悲伤不能自已的研究员郑老师，此时颇为体恤的将自己肩膀矮了矮，以便他靠得舒服。
　　仿佛察觉到顾筠的视线，郑秋俞忽然抬头，在后视镜中，和顾筠四目相对。
　　视线相撞，郑秋俞礼貌地朝他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指竖在唇中央：“嘘！”
　　不知为何，顾筠心里有些不快。
　　他收回视线，闷不做声继续开车，心里的不快却越积越大，梗在胸腹之间，咽不下又吐不出，格外难受。
　　又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他忍不住，踩下刹车。
　　身体受惯性前倾，常宁这才醒了。
　　“怎么了？”他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问。
　　“我有点儿困，换你开会儿。”顾筠看向他。
　　“哦。”常宁人还是不是很清醒，慢吞吞地应了一声。
　　“我来开吧。”郑秋俞看他还困着，主动开口。
　　“那也行，麻烦您了。”不等常宁开口，顾筠主动接话，拉好手刹，放开方向盘。
　　郑秋俞下车接手，顾筠则坐到他原本的位置上。
　　车开起来没一会儿，常宁又迷迷糊糊闭上眼睛，余光看着他身体隐隐倒向小赵那边，顾筠脸一黑，手悄悄从后面绕过去把他的头扶正——力道稍微大了些，他又慢慢往自己这边倒来。
　　车开过一个小小的沟坎，他的头终于倒在他肩上。
　　刺喳喳的头发蹭着他脖子和下巴，又热又痒，痒的他心里发慌。
　　真是遭罪——这种罪，怎么能麻烦郑老师那样的外人遭。
　　顾筠放在腿上的手指勾了勾，下意识也改变了笔直的坐姿，矮了矮肩膀，想他靠的更舒服……
　　郑秋俞开车之余看了眼后视镜，心里忽然也有些不快——恰好，前路被堵，他踩下刹车，唤众人下车查看情况。
　　这段路看起来像发生了连环车祸，数十辆变形的车子被废弃在原处，将整段路堵的严严实实。
　　无法，众人只得逆行返回最近的一个高速路口绕行。
　　下了高速，是个村镇——这种地方通常都少不了丧尸聚集，几人神经都紧张起来。
　　此时恰是正午，阳光普照，万里无云，整个镇子却像子夜一般寂静。
　　缺了扇门的吉普车开在镇子唯一的主干道上，成了这镇子唯一的生机。
　　这情形实在太诡异了，众人心情越来越压抑，眼看接近镇子边缘，正要松口气，就见到了密密麻麻影影幢幢的人影——确切说，尸影。
　　“卧槽！”副驾的姜涛心一哆嗦：“赶集呢这是？”
　　*
　　“要技术部介入一下吗？”
　　监控器外，工作人员忍不住问。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丧尸，他都头皮发麻。而且好几个重要玩家在这里，总不能第二轮就领便当。
　　“尽量不要，过于明显的介入可能引发玩家怀疑，导致他们记忆觉醒脱离全息世界。”蔡松皱着眉。
　　以目前的虚拟记忆技术，他们必须谨小慎微，不仅人设要贴近玩家们原本的性格经历，环境也必须合乎逻辑。
　　“而且，智脑既然放任这种情况发生，就说明他们可以应对，它的计算能力你还不放心？再说了，开着直播，当心观众说我们作弊。”
　　想到这儿，蔡松顺便让人调出在场几个玩家的直播数据。
　　出乎他意料，访问量最高的竟然不是郑秋俞，而是超级富二代、网红赛车手卫峯。
　　“不奇怪，蔡老师。”手下的年轻人为他解惑。“卫峯出身长相俱佳，年初又刚拿下F1赛车的世界冠军，粉丝数量和黏性不亚于任何圈内顶流，有这流量太正常了。”
　　不过，流量虽好，卫峯的直播间里，弹幕却满是调侃：
　　[卫少怕是要一轮游了。]
　　[别胡说！明明是一小时游。]
　　[哈哈，大少爷是不是只办了体验卡？]
　　[等等，有援兵来了。]
　　[援什么援，送人头吧？]
　　[咦，好像是郑秋俞。]
　　观众们注意到郑秋俞一行时，正主卫峯也看到了他们。
　　他坐在一辆挖掘机的驾驶舱里，险些喜极而泣：“嘿！兄弟们，救命啊！”
　　可郑秋俞等人自身难保。
　　进入小镇前，他们特意往车身上涂抹了丧尸的血液，以期蒙混过关，所以哪怕遭遇丧尸群，一开始也并没有引起丧尸注意。但卫峯这一招呼，有几只丧尸跟着漫无目的地看过来，立刻发现了他们。
　　“不能被围。”顾筠当机立断。“分开跑，引它们散开，一小时后原地集合！”
　　丧尸没有智慧，行事全凭本能，逃入镇子，利用地形，甩脱它们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关键是要让这些聚集成群的丧尸散开，否则任谁插翅也难逃。
　　情况紧急，姜涛和常宁听到他指令，没有一丝犹豫，立即跳车往不同方向奔逃。
　　小赵愣了一下，也知道这是最佳选择，当下扯着仍反应不过来的郑秋俞下车，选择另一个方向往镇子中逃去。
　　而顾筠看了眼常宁的背影，忍住想要跟随的脚步，转身往另一条小路逃去。
　　“喂，别走啊！”卫峯居高临下，将他们动作看得清楚，一时有些着急。
　　不过，当他看到原本将他团团围住的丧尸四散而开的时候，隐约明白了这些人的用意，当下也不再喊，握紧了手里不知从哪儿顺来的耙子，专心对付剩下几个不屈不挠往他挖掘机上爬的傻家伙。
　　*
　　大约是年轻、体能好的原因，常宁这一跑，就跑出了近3公里，察觉身后没什么脚步声跟上，才想起回头看。
　　身后空荡荡。
　　呃，跑太快了吗？
　　他琢磨着，停了停，看到右手边是一间民房的楼梯，心头一动，沿着楼梯飞快往屋顶爬去。
　　很幸运，楼梯直通楼顶，没有任何阻碍。这是栋三层楼的临街民房，在周围已经算是制高点，可以将南、北、西三个方向的街区纳入眼底。
　　简直是天助。
　　常宁来不及感慨，飞快卸下背后的十字弩，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透过瞄具，瞄准了不远处一只跟丢了目标原地打转的丧尸。
　　风起，箭至。
　　物理超度。
　　好帅！
　　上课摸鱼的女孩瑞秋，看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句。在舍友群里发了条消息，又附上一个直播间链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样的极品美色，瑞秋不允许好姐妹们不知道。
　　怕她们错过，瑞秋还专门截了个动图，是常宁持弩瞄准再射箭的画面。
　　安静如死水的群彻底活了过来：
　　[可以，这只箭射到了我的心巴上！]
　　[第一次发现有人寸头还能这么漂亮。]
　　[骂骂咧咧打开直播……]
　　[等等，这位小哥哥有点眼熟啊？]某舍友A慢了一步发言。
　　[是常宁啊……你们不知道他吗？]另一位舍友B很惊讶。
　　不过，想想他出道时她们正好高三，她也就明白了，一脸肉痛在群内发言：
　　[不要入坑啊姐妹们，颜值高是高，人品不咋样……]
　　打完这句话，她身体却诚实地保存了瑞秋发的动图，顺便打开了直播：没别的，就看看多少无知少女被骗……


第6章 人形外挂已到账
　　挂精。
　　一鼓作气将十支箭射完，常宁调整了下呼吸，奔跑下楼去回收箭矢，而后复又上楼，瞄准另一个方向。
　　与他的游刃有余不同，小赵带着郑秋俞，速度快不起来，眼看要被丧尸追上，他一把将郑秋俞推进一条暗巷，自己引着两只丧尸往大路上奔去。
　　郑秋俞不敢浪费小赵自陷险地为他争取的机会，咬着牙往巷子深处跑，看到一处民房大门敞开着，他迟疑了一瞬，抬脚迈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命不好，全镇丧尸都出去“赶集”了，偏偏这处院子里，还遗留了一个老太太。老太太约莫生前已经瘫痪，即便转化为丧尸，也只会在地上爬行。
　　院子地面铺着青黑的石砖，老太太身上也穿着青黑的衣服，以至于第一时间，郑秋俞竟没将她看见。
　　等他注意到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时，那老太太已经距离他不过半米远。
　　她，不，它的样子，让已经见惯末世景象的郑秋俞，依旧倒抽一口凉气，一时竟忘了反应。
　　它有堪比非洲难民的身板，脸却远比任何难民都要恐怖，不同于那些眼球暴突、嘴角开裂的丧尸，它的眼球已近干瘪，行动间竟有蛆虫从中抖落出来，又被它凭本能抓起放在嘴里咀嚼。
　　郑秋俞脸色煞白，肠胃一阵绞动，下意识向后挪动脚步。
　　可他不挪动还好，一挪动，那分明已没了视力的老太太却骤然抬头，看似失去行动能力的残躯猛地向他扑来——
　　[俞哥实惨！]
　　[救命，不敢看了！]
　　[正在吃饭的我真是大冤种……]
　　[制作方用心了，每只丧尸都恶心的各有千秋。]
　　[倒也不必这么用心……]
　　[想给俞哥众筹个心理医生。]
　　[给俞哥开个挂吧！求求了！]
　　死亡逼近那一秒，郑秋俞的直播间里，弹幕密密麻麻。
　　他本人下意识闭眼，可就在众粉丝以为他要放弃等死的下一瞬，却见他又猛地将眼睁开。
　　虽文弱，郑秋俞却不是个会窝囊等死的人。
　　他错开老太太那张让人作呕的脸，盯着老太太的喉咙，灌注力气到脚上，全力踹出，一脚将它踹的倒仰。
　　原来丧尸也不是那么恐怖。
　　——郑秋俞想。
　　如果有趁手的武器，他甚至想和这丧尸搏一搏，不过想到自己那把小小的水果刀，他就打消了冲动。
　　趁着老太太没爬起来，他快速撤回巷子，掩好老太太家的房门，谨慎地继续往巷子里面走，准备换一家安静苟着。就在这时，他看到一支利箭划过半空，在巷尾的街道上隐没。
　　郑秋俞眼睛一亮，快步往巷尾跑去。
　　常宁再次下楼搜罗回收箭矢的时候，就遇到了等在巷子转角的郑秋俞。
　　“常宁！”郑秋俞一眼看见他的寸头，激动地叫了声，接着面色突变：“小心！”
　　从对面的巷子里，忽然冒出一只丧尸。
　　常宁听到他的提醒，心中有所准备，顾不上去拔箭，听声辨位，在转身的同时拿手中的弩稳稳格挡住扑来的丧尸，随后以弩为轴，竟是借那丧尸的力一跃而起，将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径直送入那丧尸脑壳。
　　郑秋俞一路逃亡，见过不知多少次人类对付丧尸的场景，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又利落的身手。
　　以至于常宁回身走向他时，他还有些呆怔。
　　“郑老师，多谢提醒。你一个人吗？”
　　郑秋俞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和小赵一起，刚在巷子另一头走散。”
　　他有心想让常宁帮忙寻找小赵，毕竟当时小赵一个人引开了好几只丧尸，境况有些危险，可他又不知怎么开口——常宁没义务为一个陌生人以身涉险。
　　常宁却没想那么多。
　　他清点了下箭筒，确定全部回收了，就转头邀请郑秋俞：“郑老师，那你先跟我一块走吧？我们看看能不能碰到赵哥。”
　　郑秋俞自然是答应。
　　“不过你得先等我一会儿。”常宁说着，钻入街道旁一家药房，然后又红着脸出来：“郑老师，哪些药比较常用？”
　　这题郑秋俞会。
　　他跟常宁一起进了药房，从货架上挑了一些常见的退烧、消炎药等，一边往包里装一边发自内心夸赞：“还是你想的周到。”
　　常宁不敢当：“我就是想找些创可贴，进来才想到可以拿些别的。”
　　“哪里受伤了吗？”郑秋俞神色一紧。
　　“没有，给筠哥的。”
　　常宁随口一提，话音还没落地，面色突变，郑秋俞来不及反应，被他一把按到柜台底下。
　　“怎——”
　　“嘘！”常宁伸手捂住郑秋俞的嘴，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阵凌乱的脚步伴随着“嗬嗬”的声音经过药房，又渐渐远去，常宁微微放下心，刚松开郑秋俞，就听到那脚步声又由远而近返回。
　　“郑老师，你待在这里。”柜台下一片混沌的暗影中，郑秋俞听到常宁刻意压低的声音。
　　随后，常宁起身，脚步轻巧地绕过柜台，潜伏门后，待那丧尸寻过来时，用力推开门将它狠狠一撞，趁它反应不过来时将匕首直直刺入它眼眶。


第7章 公分——他和顾筠一道总结出的经验，不多废一分力，不浪费一秒钟，他手腕发力让匕首在丧尸脑壳里绞动两下，快速将匕首抽出来。脑后传来风声，他凭本能迅速翻滚向一侧，避开了身后另一只丧尸抓来的爪子，双脚夹住它的腿，骤然发力将它放倒，随后腰部一拧带动全身快速弹跳起来，扑向那只丧尸……
　　似乎只隔了一分钟，又似乎隔了很久，郑秋俞听到他敲了敲门：“郑老师，我们走吧。”
　　[刚才谁说要“挂”的？挂这不是来了。]
　　[郑老师，您的人形外挂已到账。]
　　直播间里，有粉丝不约而同发出弹幕。
　　[好帅气的外挂！这个小哥是谁？一秒钟，我要他全部信息！]
　　[公然骑墙头不好吧？顺便……有了信息告诉我一声？]
　　[楼上认真的吗？你们不会还不知道点击头像可以直接切换到他的直播间吧？]
　　[我已经去过又回来了……]
　　[去过又回+1]
　　[隔壁的氛围好奇怪。]
　　[所以，常宁真的开挂了吗？]
　　[什么挂？]
　　[隔壁直播间都在说常宁这么能打是因为开了挂。]
　　监控器外，王喆看了眼周茗：
　　“小常这身手不错啊。”——不像是开挂能堆出来的。
　　“他从小跟爷爷习武的。”——老爷子九段宗师，在世时是传武圈子的头面人物。
　　“哦，从前怎么没听说过？”——太低调了吧？不过身手这么好，会不会真是当时救下秋俞的人？
　　“家教严，低调惯了。”——宗师以下、武术八段第一人，说出来也没人信，平白招黑。
　　若非周茗的父亲是顾氏的老人，当年还跟着常家老爷子练过一阵子，周茗也不会清楚这些。或许，也不会被公司派来做常宁的经纪人。
　　正因为对常宁的实力心知肚明，周茗看着常宁直播间里一水的黑粉带节奏，才异常憋闷：“我们哪有开挂！”
　　你们这还不是挂啊？王喆心下感叹。
　　2037年了，这社会还有几个会功夫的？这么看，《幸存》简直像是给常宁量身定做的……
　　不过，他的黑料也着实难洗，可惜了这么块好胚子。
　　“当初，常宁为什么退赛啊？真就为了进圈子？”王喆忍不住好奇问道。
　　接触虽不多，单看常宁游戏里表现，也不像那么肤浅短视的。
　　“不是。”周茗摇摇头。“宁宁有苦衷的。但是——抱歉喆哥，没有他本人允许，我不能往外说。”
　　“没事，没事。”王喆笑呵呵表示理解。心里却很怀疑，什么样的苦衷，让他宁愿背着这么大口黑锅不解释？
　　而且，细细一想，公司的态度也很奇怪。说他有背景吧，当年被全网黑也没见好好公关，可要说他没背景吧——星海从不养闲人，背后没有靠山，怎么可能由着他闲闲散散混两年日子，还把《幸存》这样的资源喂到嘴边？
　　说到混日子，王喆忽然灵机一动：“常宁他，是不是到国外发展过啊？”
　　以国人对国家荣誉的看重，对他的抵制估计很难消退，所以公司签他，说不定就是打算让他在海外发展的，以他的颜值和身手，倒真有这个资本。
　　那样的话，当初秋俞遇见的，兴许还真是他！


第7章 一嘴狗粮
　　不饿，别塞。
　　一小时过去，众人在小镇边缘重聚。
　　万幸，一个都没有少。
　　顾筠到的早，远远看着常宁和一人并肩走来，待看清那是郑秋俞，脸色微沉。
　　小赵也远远看到他们，高兴地迎上去，接过郑秋俞大了一圈的背包帮他提着，问起他有没有遭遇什么危险。
　　看他们两人说话，常宁招呼一声，快步向顾筠跑来：
　　“筠哥，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你要担心也是担心我好吧？”姜涛扶着腰，插嘴。
　　“你腰怎么了？”
　　“岔气了。”姜涛没好气地说。
　　常宁放下心，眼神重新投回顾筠身上。
　　他始终记挂着他是个招丧尸的体质，不分开还好，一分开时时担心他的安全。
　　顾筠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同时目光隐晦地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没见到外伤才放心。
　　“兄弟们，叙旧晚点再叙，咱们是不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啊？”
　　卫峯凑上来，插进几人当中。
　　常宁闻声看向他，他也下意识看向常宁，然后就被恍了下神。
　　草，这张脸怎么像照着他审美点捏出来的……
　　顾筠上前一步，挡住了卫峯的视线：“卫先生，能借坐下你的车吗？”
　　挖掘机遮挡下，是卫峯安然无损的黑色悍马。他是个职业赛车手，平时很少开越野车，末世降临那天碰巧约了人去户外玩，才开了这辆车。也幸亏如此，换成他车库里别的任何一辆车，恐怕都撑不到现在。
　　“当然。”卫峯隔着他，又扫了眼常宁。“不过你们有五个人，可能会有些挤。”
　　“不挤。两辆车，三人一组。”顾筠再次将常宁挡在身后。“郑老师体弱，小赵哥陪他上卫先生的车吧，我们三人借用你们这辆，可否？”
　　小赵无可无不可，郑秋俞顿了顿，不大高兴，又分辨不出不高兴的原因，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好默认了他的提议。于是众人上车，迅速离开这让人后怕的镇子。
　　车开起来，吃着悍马的尾气，看着它粗犷的车身，常宁眼里划过一抹艳羡。
　　“想坐他的车？”
　　顾筠看着他，忽然开口。
　　“不是。”常宁下意识回答。“是想开他的车。”
　　他喜欢越野车的驾驶感。
　　顾筠嘴角微微上提了一下，又很快落下去。
　　“开不开的无所谓，能坐也好。”姜涛接话。他正开着车，驾驶位没有车门，寒风如浪，一波波往他身上扑。
　　末世的道路大多破烂不堪，不管他们从前那辆吉普，还是现在这辆缺了门的座驾，都已经颠的破破烂烂，坐在里面，既担心车子散架，又担心自己骨节被震松。
　　“你们留意下，现在路上无主的车多，等会儿有合适的我们换一辆。”姜涛驾着车，叮嘱他们。
　　“最好是悍马那种……”常宁补充。越野车不光能对付颠簸的路况，遇到路不通时，绕起来也方便。
　　【听到了吗？挂精他想开悍马。】
　　常宁的直播间里，飘过一条弹幕。
　　【不愧是他，虚荣的明明白白。】
　　【所以呢，他想开我就要给他开吗？】我可是黑粉呀！
　　ID名为“休想用美色策反我”的黑粉一边发弹幕，一边点开右下角的打赏菜单——不知道是为了提高互动性，还是为了圈钱，《幸存》官方别出心裁，在直播间设置了打赏区，观看直播的观众可以给玩家打赏，智脑会将虚拟的打赏在游戏中实体化，发放给玩家。
　　常宁直播间的打赏菜单里，刚才还只有一些通用物品，现在就冒出来了悍马的选项，除了悍马，还有路虎、大奔G、牧马人……啧！“美色”叹了一声，悍马价值1888，还，挺便宜？
　　当然，这便宜是相对直播间的观众数量而言的：打赏可以众筹，如果有1888个观众愿意打赏，每人一块钱，悍马送到家。
　　“美色”视线在悍马上停留片刻，随手点了旁边的奔驰GLE。
　　臭花瓶就是没眼光，悍马哪有大奔香。
　　【哼，别以为颜值高就可以随心所欲，那么肤浅的人品还想开悍马？下辈子吧。】
　　随着又一条黑粉发言，大奔的众筹进度上涨了一大截……
　　几乎也就一眨眼时间，“美色”再刷新时，打赏选项里的几辆越野车进度条都拉满了——除了悍马。
　　【看来大家都是黑粉，这我就放心了。】
　　又是一条弹幕飘过。
　　【我也放心了。】
　　【放心+1】
　　这是什么阴间操作？
　　直播间里新来的路人和颜粉不理解，也不敢问，有志一同保持着沉默，甚至默默滚回自己原本的直播间。
　　反正在影帝和卫峯的直播间里也能看到常宁，还能光明正大舔颜，倒是在常宁自己的直播间里，黑他才是政治正确。
　　常宁对此自然一无所知。
　　他跟顾筠说着话，想起正事，从背包里摸出一盒创可贴来：“你手给我。”
　　顾筠看着那盒崭新的创可贴，愣了下，手指下意识攥了攥，才伸出来。
　　他的手格外修长，而且皮肤细腻，骨节分明，线条流畅，也因此，手指肚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显得格外碍眼。
　　“美色”微微手控，眼睛一亮，控制着直播间画面放大，对准了顾筠的手——这是《幸存》的又一项黑科技，观众可以自由调节自己直播间的角度，在玩家身周一定范围内，想看哪里看哪里。
　　常宁拉过顾筠的手放在自己膝头，打开一张创可贴，对准伤口贴上去。
　　“美色”的视角下，常宁的手竟也好看的不相上下，当他的两只手包覆住顾筠的那只手，“美色”明显看见顾筠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嘶哈……莫名觉得好涩！
　　“疼？”常宁问。
　　疼自然是不疼，顾筠就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和紧张，手心都变得潮湿。
　　他忍耐着等常宁包完三根手指，第一时间把手抽回来：“谢谢。”
　　“谢什么。”常宁把剩下的创可贴塞回包里。“晚上再换。”
　　“晚上我自己来。”顾筠修长的手指又颤了颤。
　　常宁正准备说话，肚子忽然咕噜一声。
　　声音不大，前排的姜涛压根没注意到，但顾筠显然听见了。
　　“饿了？”他柔声问。
　　常宁尴尬地摸摸肚子：“还好……”
　　顾筠打开包，拿出半袋饼干递给他吃。
　　“不用。”常宁摇手。“这不是昨天晚上的晚餐吗，你怎么又没吃完？”
　　“我吃不了那么多。”顾筠说着，把饼干塞他手上。
　　常宁一个字儿都不信。
　　怎么会吃不了？末世大家都在挨饿，通常只有不大饿、一般饿、特别饿几种状态。常宁胃口比一般人大，饿的也快，通常处在金字塔第三层——特别饿。每顿饭分完吃的，他通常不等尝出味道，就已经急匆匆填进肚子，每顿都感觉自己吃了个假饭。
　　但筠哥末世吃相依旧文雅，总会在他狼吞虎咽吃完之后，把自己那份省下一些给他。
　　常宁很是羞惭：“筠哥你不用特意给我留。”
　　顾筠被道破心思，有些不自在：“不是给你留的。赶紧吃，别废话。”
　　“那你也吃。”常宁说着，出其不意，塞了一块饼干到他嘴边。
　　顾筠愣了下，常宁直接微微用力扳开他下巴，把饼干塞进他嘴里。
　　不对劲儿啊……“美色”看着直播画面里顾筠悠悠转红的脸和无措游移的视线，忽然觉得自己也被塞了一嘴什么……
　　“咦，那辆车门好像开着！”姜涛开着车，忽然兴奋地嚎了一嗓子。
　　“在哪儿？”常宁注意力被转移，赶忙朝窗外看去：“悍马！”
　　没错，他还是得到了悍马——虽然因为时间流速不同，滞后了一些才收到。
　　直播间有个ID名“安然处之”的土豪一掷千金，单人打赏了常宁一辆悍马，还留下一句逼格满满的留言：如果宁宁想要悍马，他就会得到悍马。
　　很狂很碉堡，顺利引得一众黑粉对他/她群起而攻。
　　直播间外的安楚，没理会那些黑粉，专注地看着直播画面，看到常宁眼神灼灼发亮，下意识勾起嘴角，忽然理解了那些养成类游戏为什么经久不衰。
　　可当他看到屏幕中的顾筠也跟着常宁扭头，视线却故作不经意地，落在他侧脸上时，好心情又荡然无存……
　　作者有话说：
　　有人养成蠢作者吗？留个言就好（对手指jpg）


第8章 小心眼儿顾总
　　领结摘掉，颜色不配。
　　早九点到晚九点，十二小时一晃而过。
　　对大部分上班族来说，这只是平平无奇地一天，但对《幸存》玩家来说，却是惊险刺激的十来天。
　　常宁一行六人，已经有惊无险到达齐城基地，安顿下来。
　　郑秋俞作为难得的专业人才，被基地官方奉为上宾，进入齐城的生物研究所重操旧业，小赵也到齐城军部报道，他们剩下四人，则正巧组成一支探险小队，接任务、打丧尸、攒积分。
　　常宁是四人小队的队长。
　　从指挥的角度，顾筠原本比他更合适这个职务，但顾筠不喜与人交际，报名填表时队长一栏就填了常宁的名字。
　　四人中，姜涛对此自然无意见，卫峯是四人中唯一一个外来的，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有意见，何况他自从见识过常宁的身手后，格外黏他，每次见他都恨不得摇尾巴，一心想跟他学几招——可常宁真教他时，他又不断走神，状况百出。
　　*
　　今天他们接的是一处加油站的任务。
　　因为易燃易爆，加油站附近不能用热武器，清扫丧尸的难度格外高。
　　但他们有常宁这个堪比热武器的远程输出，就接了这个积分可观的二星任务。
　　任务做的比想象中顺利。
　　常宁寻了一处高地，靠弓弩对加油站的丧尸形成了远程压制，再加上几人近身攻击的技能也越来越老道，只用不到一个小时，就顺顺利利清扫干净了周边的丧尸。
　　“等积分下来，我要兑条烟抽抽，嘴里要淡出鸟来了。”返程路上，卫峯边开车边说。
　　“一条？我看你在想屁吃。”副驾上的姜涛挤兑他，“你知道一包烟多少积分不？”
　　“多少？”
　　“20！”
　　啊这……敢情他们做完一个二星任务，分摊到他头上的积分还不够换一包烟。
　　前富二代卫峯沉默了。
　　“烟有什么好抽的，不如攒着兑武器。”姜涛对卫峯恨铁不成钢。“我看武器库里来了几支十字弩，只要一百积分，你不是羡慕队长远程输出吗，兑换一把让队长教你啊。你说是不是，队——”
　　姜涛回头，这才发现常宁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可真能睡。”
　　姜涛放低声音嘟哝了一句。
　　卫峯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嗯，顶着毛寸头，睡得一脸蠢样，为啥还是好看？这睫毛长的，能扫地了……
　　他有点走神，就没注意避让路上一个大坑，车子重重颠了一下，常宁的头也往玻璃上重重磕了一下——好在没磕实，顾筠及时拿手垫上了。
　　“好好开车。”
　　顾筠冷冷从后视镜瞥他一眼。
　　“卧槽怎么不是你好好扶着？”卫峯既心虚又不服气，压低嗓门吐槽。“让人靠你肩膀上睡能少块肉是不？”
　　顾筠一时静默。原来……他是可以光明正大让他靠在肩上的吗？
　　作为同学兼舍友，姜涛知道顾筠有点儿洁癖，不喜欢别人近身，有心替顾筠解围：
　　“算了，快到了，也该叫醒他了。”
　　一边说，他一边回过头来，结果正看到顾筠冷着一张脸，动作却小心翼翼，托着常宁下巴把他的头放在自己肩上，手还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确认他适应了这个姿势，才松开。
　　姜涛就笑笑，末世果然让人成长，筠哥以往多高冷啊，现在不光人合群了不少，这洁癖都治好了……
　　*
　　预设好的12小时一到，游戏舱自动切断神经元链接，顾筠在舱内睁开眼睛。
　　人清醒了，心跳依旧略快。
　　他坐起来，平复了下呼吸，轻轻捻动指尖，仿佛指尖依然残存着他皮肤的触感。
　　顾筠面色柔和了一瞬，下意识站起身，却没能成功。
　　他看了眼自己没穿戴支具完全不受控制的双腿，柔和的面色，又缓缓沉下来……
　　*
　　郑秋俞和常宁不分先后从电梯出来。
　　常宁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还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看到郑秋俞，下意识喊了声“郑老师”，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改口：“俞哥。”
　　他声音和游戏中几乎一模一样，郑秋俞这次毫无滞涩确认了他身份。
　　“叫什么都行。”他下意识回答。
　　嗯？影帝大人好像没前两次见面时那么傲娇了？
　　常宁有些诧异，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郑秋俞穿一身休闲西装，正抬手调整腕上的机械表，眼神深邃，五官舒展，自有一股独属影帝的写意风流，是与游戏中的研究员相似又不同的气质气场。
　　戴好腕表，放下手腕，郑秋俞自然地抬头看向常宁，视线停留在他脖子处，眼珠一转，抬手指了指：“领结歪了。”
　　有吗？常宁有些尴尬。他素来穿不惯太复杂正式的衣服，可茗姐说游戏室外明星艺人聚集，不能放弃形象管理，就给他准备了这么一套。
　　郑秋俞没管他想什么，走上前，帮他把领结正了正，“顺便”帮他“整理”了下衬衣立领，如愿看到他脖子左侧，一颗淡棕色的小痣。
　　“谢谢俞哥。”常宁礼貌地向他道谢，声音近在咫尺，因此听起来多了一分磁性质感。
　　郑秋俞修长的手指顿了顿，比起郑老师，他似乎更喜欢听他叫他俞哥……等等，他本来在想什么来着？啊，对了，痣……
　　“那是谁？”电梯口不远处的商务车里，顾筠看着郑秋俞的侧影问。
　　副驾上，林帆看了一眼，很快认出来：“咱们星海的台柱子，郑秋俞。”
　　“嗯。”顾筠平平淡淡应了一声，手指在腿上敲了敲。
　　“顾总？我们走吗？”等了半天不见指令，林帆只得回头催问。
　　“走。”顾筠清清冷冷吐出一个字，手指松了松自己领口的扣子，眼中划过一抹挣扎，还是开口：“叫他上来。”
　　叫谁上来？林帆愣了下，顺着老板视线看去，看到电梯口的常宁，瞬间懂了。
　　*
　　“咳！”电梯口处，郑秋俞身后，王喆看见他手还搭在人家衣领上，不由干咳一声。
　　郑秋俞仿佛接收到什么信号，手指顿了顿，松开常宁的衣领，人后退一步，可眼睛依旧像扫描仪一般，仔仔细细在常宁脸上扫视，不放过一丝一毫细节。
　　“常宁，我们秋俞在剧里多亏你关照了。”王喆假装没看到郑秋俞这丢人的行为，看向常宁，替郑秋俞道谢。
　　“哪里，俞哥也很关照我。”常宁客客气气回话。
　　一旁的周茗很诧异，没想到游戏中历练一场，自家艺人变得会说客套话了。
　　常宁却不是客套，郑秋俞在游戏中是真挺关照他。基地给科研人员的待遇很好，郑秋俞三五不时就拿些好东西出来分给他们几个。
　　“那是应该的。”你有来，我有往，王喆继续同他客套。
　　郑秋俞却不耐烦这么迂回：“常宁，你真的——”
　　“秋俞，有个采访，我们得赶紧走了。”王喆突然拉了郑秋俞一把，制止了他要说的话，快刀斩乱麻向常宁和周茗道别。
　　“好，俞哥、喆哥慢走。”常宁礼貌地笑笑。
　　虽然发型衣着全然不同，他笑容却和全息世界中一样干净又灿烂，看一眼都能点亮心情。
　　郑秋俞看着他的笑容呆了呆，没来得及反应，人就被王喆拉走。
　　他们刚离开，商务车缓缓停在旁边，林帆从副驾驶下车：“常先生。”
　　常宁看到是他，忙打了个招呼：“林助理。”
　　林帆笑笑，朝一旁的周茗点点头，才对常宁开口：“常先生上车，送你回去。”
　　常宁怔了怔：“不用，谢谢林助理，茗姐——”
　　他说到一半，林帆已经打开后排车门，朝他挤挤眼睛，神色露出一丝半丝请求配合的意味。
　　周茗看了眼车子和林帆，轻轻推了常宁一把：“宁宁你先上车吧，我正好还有点儿别的事。”
　　她不用说，常宁也要上车了——他已经看见车里的顾筠。
　　“小叔。”他坐到车上，略紧张地叫了一声。
　　“嗯。”
　　顾筠没看他，浅浅应了一声。等车子开起来，他才忽然开口：“领结摘掉。”
　　“啊？”常宁怔了怔。
　　“颜色不配。”
　　副驾驶的林帆一时没绷住：不是颜色不配，是那东西——是碰过那东西的人碍他眼了吧？不是他说，老板这心眼儿也忒小了点……
　　常宁却不作他想。小叔既然说颜色不配，那颜色必然真不配。他“哦”了一声，抬手去解领结。
　　但这玩意儿，他既不会系，也不会解，竟然越搞越紧。
　　顾筠眼角余光看到他动作笨拙，将自己越嘞越紧，忍不住出口叫停。
　　常宁红着脸停下来。
　　“转过来些。”顾筠说着，紧了紧手指，等他转过来，抬手帮他解开领结。
　　“谢谢，小叔。”常宁红着脸道谢。
　　说话时，他喉结贴着顾筠手指微微振动。顾筠僵了僵，把手指抬开些，加快动作把那领结扯下来，顺手扔到两人座位中间的垃圾箱里。
　　呃，这个领结到底是有多丑啊……常宁尴尬又心疼：这东西小归小，也不便宜啊……
　　同一时间，郑秋俞的保姆车刚刚驶离星海的地下停车场。
　　郑秋俞神思恍惚，在座位上坐好，连安全带也不知道拉。
　　因为脸盲，他一向很难识别别人的表情，更遑论感知他人的情绪。
　　可是常宁笑起来的时候，他看见了——
　　不管是在全息世界里，他笑着向他伸出手，还是在伯明翰那个阴暗的街头，他把他护在身后，回过头来对他匆匆一笑：“别怕。”
　　那些瞬间，他的笑容凌驾五官，清晰烙印进他的大脑，像光降临他黯淡的世界。
　　王喆伸手在郑秋俞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又？”
　　郑秋俞不理人。
　　王喆也不奇怪，提醒他拉好安全带，继续跟他解释：
　　“知道我刚为什么拦你吗？我今天帮你打探过了，常宁没去国外发展过，你八成还是认错了，以后——”
　　“我不会认错的。”郑秋俞斩钉截铁。
　　又来了！这该死的自信……


第9章 听话恭敬不造次
　　只是硬掰下巴塞了他一嘴饼干而已。
　　霓虹闪烁，本应深沉的天幕被照得薄透起来，粤市的夜色透着人间喧闹。
　　但行驶在这样的闹市，车内却很安静。
　　常宁几次看向顾筠，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又不敢，索性先仔细回味了一遍自己这轮游戏中有没有对他造次。
　　回味来去，他都觉得自己表现还行，听话又恭敬。
　　正自满意，腹部微鸣——与游戏中那辆破车不同，顾筠的车隔音自然做的极好，所以，这声“咕噜”，在寂静的车厢中听得格外清楚。
　　“饿了？”顾筠偏头看了他一眼。
　　“不饿。”常宁说的斩钉截铁，偏偏肚子不争气，拆台地又“咕噜”一声……呜，好丢脸。
　　顾筠看了眼他微微发红的耳朵，手指摩挲了下自己的手杖，对林帆开口：“前面便利店停车，去给他买点吃的。”
　　“不，不用。”常宁连忙拒绝。“我回宿舍吃。”
　　“堵车还要很久。”顾筠语气听起来不容他拒绝：“吃什么？”
　　“随便。”常宁讪讪——说句实话，他现在饿的什么都吃得下……
　　路边不远就是便利店，司机停好车，林帆下车，很快就提着满满一袋零食回来。
　　“谢谢。”常宁道了谢，打开袋子，看到有牛奶，有三明治，还有……饼干。
　　他视线在饼干袋子上凝了凝，忽然想起，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对小叔造次——他塞过他一嘴饼干……
　　常宁“嗖”地把饼干袋子藏在最底下，下意识看了眼顾筠，却正巧和顾筠四目相对——
　　他心虚地眨了眨眼：“小叔……你吃吗？”
　　顾筠看了眼他死死捂着袋子的手，眼皮跳了跳：“不吃。”
　　常宁似乎微微放心，拿出牛奶，插上吸管，安安静静喝起来——和游戏中按头他吃饼干的家伙判若两人。
　　游戏和现实从来泾渭分明，实在不应混淆。
　　——他十分理智地想着，视线却克制不住，仍旧落在他身上。
　　*
　　“你的直播数据不错，能排到前几了。”
　　常宁回宿舍后，接到周茗电话报喜。
　　数据的确挺好，就是留言极度拉胯。
　　说起来，她以前只知道知道常宁黑粉多，不知道黑粉原来可以这么活跃……
　　常宁很惊讶：“我有这么厉害？”
　　“本来是没这么厉害。”周茗被他震惊的样子逗笑。“是你和俞哥有交集后，带过来很多流量，后来你那个队友卫峯，更是一直占据着直播榜一的位置，咱们也算被带飞了，后面几小时访问量涨势喜人。”
　　“不过这个卫峯，我先前忘了提醒你了——”说到这里，周茗就来气。“他可是当初把你黑上热搜的罪魁祸首，你在游戏里也不知道远着他点儿。”
　　“他黑我什么了？”常宁有点儿好奇。
　　“黑你不好好做运动员，追名逐利去演戏，演又演不像，白白增添影像垃圾。”——直接贡献了“影像垃圾”这个年度热词。
　　“那他黑的还挺靠谱的。”比那些空口白牙说他背后有金主的强。
　　周茗简直气笑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句话，也是卫峯的粉丝想对他说的。
　　翻看他主页最新一条微博，还是两天前他给一位粉丝的回复。
　　有粉丝艾特他：哥哥，被你嘲上热搜的小糊咖常宁，也参加了这游戏！
　　卫峯翻粉丝牌子：要实地见证皱眉瞪眼面瘫三件套了？
　　现在，同一个粉丝再次艾特他：哥哥，你见证了吗？
　　卫峯至今未回。
　　倒是一众网友在底下花式回复：
　　【他见证了。】
　　【边摇尾巴边见证的。】
　　【如果常宁是垃圾，卫峯就是馋垃圾的狗。】
　　这条就有些过分了，他也没那么不堪吧？
　　卫峯一边翻看微博，一边看着自己的直播回放，感受就俩字儿：尴尬。
　　为什么常宁教他射箭时他一直看着他的脸，看靶子啊混蛋！
　　至于常宁教他打拳，让他出右手他却出左手，让他上步他却下蹲什么的……他已经恨不能自戳双目了。
　　尴尬完，卫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切小号摸到常宁的微博，把他微博主页的内容挨个看了一遍，见依旧全是官方口吻的营业博，又悻悻然退出。
　　同一时间在做这件事的还有姜涛。
　　与其他几人不同，他是真素人，还在中大读大二，只是随便报名了《幸存》海选，稀里糊涂就被选上了——本来他还觉得被选上是因为自己长得帅，又是跆拳道黑带九段，认识常宁后，他清醒了：没别的，奏是运气好……
　　至于网上爆的常宁那些黑料，他跟着好奇了下，却没当回事——凭直觉，凭游戏中被常宁罩了那么久的经历，姜涛很肯定，他宁哥不是那种人。
　　浏览一番常宁的微博，点过关注，他又在舍友的指路下关注了卫峯，边看卫峯的微博边乐。
　　可乐着乐着，他渐渐绷住脸——忽然想起这是个超级富二代来着，就算不考虑家世，人家也是替国人拿回第一个F1方程式赛车世界冠军的牛×人物，而他在剧里刚刚还挤兑他“想屁吃”……
　　还有宁哥，虽然又糊又黑料满天飞，可人家好歹也是个明星，那颜值，他现实中见了八成是不敢接近的，也不知道在游戏里怎么就能跟他嬉皮笑脸叫他滚……
　　啊啊啊，这么一想，姜涛都想咣咣撞墙了——小丑竟是我自己。
　　正心疼自己，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姜涛迟疑了下，还是按下接听，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姜涛？”
　　姜涛一愣：“是我，你是——”
　　“我是常宁。”
　　“常宁？！”姜涛一惊，险些从床铺上跳起来顶到天花板。
　　“真·常宁？”
　　电话那头，常宁笑了：“还会有人冒充我？”
　　“草！啊，不是——”姜涛下意识爆了句粗口，又急忙补救，“宁，宁哥你好，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我跟项目组要的。没打扰你吧？”先是遇到郑秋俞，又提到卫峯，常宁灵光一现想到姜涛，在游戏里大家处的和兄弟一样，现实中不认识一下，挺可惜的。
　　“没。怎么会……”姜涛有点儿激动，有点儿语无伦次。
　　“那你存下我的号码，随时联系。”
　　“啊，好。”姜涛反应慢半拍地答应一声，接着又迷迷糊糊不知跟他聊了两句什么，才挂断电话。
　　电话一挂断，几个舍友瞪大眼睛看着他。
　　“涛子，谁啊？”
　　“常宁。”姜涛梦游似的答。
　　“卧槽，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
　　常宁挂断电话，又给姜涛发送了好友申请，刚要放下手机，电话忽然响起。
　　常宁看了眼来电，笑着接通：“小奕。”
　　顾奕亢奋的声音传来：“宁哥，你火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两年前，他似乎也这么说过，常宁笑不出来了：“火什么火，你别毒奶。”
　　两年前，他被教练推荐给导演，本色出演一部射箭题材的小众电影，当时反响还不错，他就随波逐流入了行，结果出道即巅峰，先是因为身体原因沉寂了一年多，后来重新开始接演片子，却死活接不到他想要的打戏，连着接了两部文绉绉的艺术片，和满组老戏骨对戏，虽然是小配角，依旧被虐的死去活来——也让他知道，他演技是真不行。
　　所以卫峯黑他没黑错。
　　不过，这回直播他可算打过了瘾，茗姐也说他直播数据不错，想来观众终于看到了他这方面的实力，嗯，他是不是真要起来了？
　　正想着，顾奕幸灾乐祸开口：“哥，你在游戏里的表现教练都看到了，教练叫你回来，要给你开小灶。”
　　常宁眼睛一亮：“你们最近没去集训吗？”
　　“下周要去，这两天你随时可以过来。”
　　“好！”常宁一口答应。“明天下午可以吗？上午我有安排。”
　　刚才茗姐给他打电话，主要就是通知他明天上午的行程。
　　顾奕点头答应了，很快挂断电话。
　　抬头一看，说要回房的小叔顾筠还留在客厅，正不错神地盯着他……的手机？
　　顾奕忽然想起来，自家小叔也一直有出镜，是宁哥的舍友来着。顾奕不由纳闷：“小叔，你不是说你只是进去测试的吗？”
　　“嗯。”顾筠把眼神收回来。
　　“那你测试什么要测这么久？”
　　“程序里有个BUG，还没找到。”
　　“哦。”顾奕是个学渣，听到这个，不明觉厉。“对了，你跟宁哥和好了吗？我看你们同吃同住的。”
　　同吃同住……因为这个词，顾筠心头一跳，手指不由敲了敲沙发扶手，面色却越发平淡：“什么和好，我们又没闹翻过。”
　　“切，嘴硬！”顾奕翻了个白眼。
　　顾筠跟他解释不着，干脆没说话，垂头看自己手上的平板。
　　顾奕却不放过他：“没闹翻你干嘛让他出去住？”
　　“是他自己要出去的。”
　　“扯——”顾奕习惯性蹦出一个字，又赶紧收住。“你不给他宿舍，他怎么会搬出去？”
　　“宿舍是公司给艺人的，不是我给的。”
　　“你不签他，他怎么会成你公司的艺人？”
　　“我不签他，让别人签？”顾筠抬眉扫了他一眼。
　　“那可不行。”顾奕嗓门猛然拔高：“别的公司谁知道干不干净，别人潜规则他怎么办！”
　　说完，他隐隐感觉自己被绕了进去，本来他是想说啥来着？哦，对了——
　　“明天我叫宁哥回家里吃饭，你俩没闹翻的话，你这次别躲。”
　　没有躲，刚见过。
　　事实上，他最近见他过于频繁了。
　　明明过去两年都忍得很好……
　　顾筠想着，握着平板的手指紧了紧：“我明天有工作。”
　　“明天周末。”每次都是这个借口，顾奕都听腻了。
　　“周末是打工人过的，老板不过周末。”
　　“扯——”淡！
　　“你就是怂。”顾奕小声嘟囔。
　　“我听得见。”顾筠扫了顾奕一眼：“明天我看情况。”


第10章 国家队不养孬种
　　三箭连中！
　　翌日上午，常宁按照周茗的安排，到影棚拍一组《幸存》的宣传照。
　　宣传照摄影师有清晰的拍摄思路，已截取好几位玩家在游戏中比较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现场拍摄则打算与之形成冷与暖、硬与柔的呼应对比，拉大视觉冲击效果。
　　截至目前，常宁堪称《幸存》的武力担当——在摄影师私心下，是武力、门面双担当，但这话他当然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是给常宁招黑。
　　不过，因为这番私心，他截取了常宁不止一处画面，拍摄时也就激发了不止一个灵感，不知不觉，就超出了原定的拍摄时间。
　　安排在常宁拍摄时间后的恰好是郑秋俞。摄影助理接待影帝一行进来后，连忙提醒摄影师加快进度，摄影师却充耳不闻。
　　助理紧张地到影帝面前赔罪，郑秋俞却盯着柔光灯下的常宁没吭声。王喆知道他在走神，替他回复助理：“没关系，我们不急。”
　　助理略微松了口气，又紧张地看了郑秋俞一眼：影帝果然高冷。
　　师父你适可而止啊，别把影帝等急了！
　　这他倒是想岔了。
　　郑秋俞一点儿不急。
　　认出拍摄的主角是常宁后，他耐心比谁都好。
　　但摄影师到底是知道点好歹的，再追求艺术，也没敢让影帝久等，给常宁拍完最后一组造型动作，告知他可以收工。
　　助理赶紧去请郑秋俞，却见影帝大人一秒变脸，高冷的脸上忽然溢满温和笑容，主动迎上摄影师……旁的常宁。
　　“常宁。”
　　“俞哥，您好。”
　　拍摄时视野被灯光刺的模糊，常宁听到郑秋俞招呼，才看清是他，忙客气地回应一声。
　　“这么巧，我们俩在一组。”郑秋俞和气开口。
　　不巧，你让我找摄影工作室改的……王喆撇撇嘴，没说话。
　　常宁没多想：“是很巧。”
　　他说着话，打了个喷嚏，郑秋俞这才注意到他因为拍摄穿得很单薄。
　　“快去换衣服吧。”
　　常宁点点头，跟着自家助理小陈去后台卸妆换衣服。
　　换好衣服，他又去前面跟摄影师和郑秋俞等人打了个招呼，看了会儿郑秋俞拍摄，惦记着下午要去射箭队，与众人告辞出来。
　　郑秋俞看着他背影，缓缓舒了口气：明明是被拍照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人，被常宁看着时，他却肌肉僵硬，无法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常宁走到地下停车场，忽然被小陈拉了一把：“卫峯。”
　　常宁顺着她话音，果然看见卫峯，他正从一辆商务车上下来，前呼后拥，场面很大。
　　仿佛气机牵引，卫峯也抬头看过来，看到电梯口的常宁，刚潇洒迈开的步伐忽然顿了顿。
　　只顿了一瞬，他又在工作人员簇拥下走来。
　　常宁与他迎面而行，接近他时，脸上已带了丝笑容，既然遇到了，也该正式打个招呼。
　　“你好，卫峯。”相距不过半米，常宁向他伸出手：“是我，常宁。”
　　谁不知道你是常宁，妈的，你这张脸在晦暗的停车场也像发光体一样，让人心慌。
　　卫峯心里骂咧咧想着，面部表情却控制的很好，矜持又疏离：“你好，常先生。”
　　这称呼让常宁愣了愣。
　　说起来，这本就是他们现实中第一次碰面，像卫峯这样有距离感反倒是正常的。何况——如茗姐说的，他还是自己的“黑子”。
　　常宁想着，原本要说的话吞回肚子里，和卫峯道了声打扰，就转身走了。
　　妈的！神特么常先生……
　　卫峯自己都佩服自己。
　　他转头看着常宁离开的背影，一脸烦躁地抓抓头，哪儿还有半点刚才的矜持模样。
　　*
　　常宁和卫峯同框的这一幕，不知被哪家狗仔偷拍了下来挂到网上。
　　虽然灯光不大好，照片不够清晰，却也能依稀看出来，照片中常宁主动朝卫峯伸出手，而卫峯却双手交叉在身前一脸骄矜。
　　卫峯的粉丝先抵达现场，转发并艾特他：
　　[峯哥，好样的，支棱起来了。]
　　常宁的黑粉也坐不住了，纷纷艾特常宁：
　　[开始蹭热度了？]
　　[看卫峯的样子，跟你一点也不熟吧？]
　　[没事儿别老想着走捷径，有空不如上上演技提高班。]
　　“在上了。”
　　常宁隔空回复。
　　顾奕看他一眼，继续往下念：
　　[看到别人世界冠军的排场了吗？后悔了吗？]
　　“艹，傻X键盘侠！”念到这条，本来还嬉皮笑脸的顾奕自己先生气了，关掉屏幕不再继续。
　　常宁本来大大咧咧笑着，此时神情也僵了僵，但看到一屋子人都小心翼翼看向他，又扬起笑脸：“陈年黑料都被翻出来，看来我人气是真要起来了。”
　　“常队，你不考虑回来？”
　　有前队友半认真半玩笑地问。
　　两年前，常宁是射箭队绝对的种子选手、夺冠热门，结果却在比赛前夕退队。
　　这也是他被全网嘲的最大黑料——为了娱乐圈的浮华，竟然放弃为国争光的赛事。
　　可八卦记者不了解，他们这些队友又怎会不知其中内情：两年前他突发疾病，视力受到明显影响，迫于无奈才退赛退队。
　　至于进圈拍戏，那是病发之后的事儿，还是教练说那些演员演不出射箭队员真正的气场，硬押着他去的。
　　“对啊，常队你手术不是很成功吗？这娱乐圈也太难混了，天天给人泼脏水，我看你还不如回咱们队里来。”
　　“难混也要混出个样来，咱国家队不养孬种！”教练何光不知什么时候进了训练厅，粗着嗓子来了一句，吓得队员们习惯性一哆嗦。
　　常宁却笑嘻嘻地站起来：“教练。”
　　何光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气色红润，才满意地点点头：“过来，看看你退步了多少！”
　　常宁没有推辞，简单做了热身，戴好护具，挑了一把反曲弓，站到70米标准线上。
　　何光却叫停：“多久没练了，心里没点谱儿？换一把！”
　　常宁只得把65磅的弓换成一把50磅的。
　　何光这才点点头，退后几步，看他射箭。
　　他持弓的姿势依旧标准而漂亮，推弓手和持弓手都舒展而稳定，组合起来，整个射箭面从哪个角度看都丝滑没有弯折。
　　何光不由一笑，当初他可不是这样的——常宁十四岁才接受科班训练，之前都是跟老一辈练的野路子，何光花了老鼻子精力纠正他的姿势，现在看来，他的训练果真成功，常宁几乎是将这套姿势刻到了骨子里。
　　姿势没忘，就不知准头如何。
　　何光想着，两手交叉在胸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常宁。
　　而常宁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靶心。
　　熟悉的感觉袭来，他仿佛又站在了过去的时间节点，完成他当初未能完成的射击。
　　他照搬了记忆里的一切，从肌肉发力到呼吸节奏，在一种无意识状态下，懵懵懂懂完成了三箭。
　　三箭连中靶心。
　　“哇哦！”旁边的队友们不觉欢呼起来。顾奕则飞速把刚才拍的短视频PO到朋友圈，配文：我哥还是我哥。
　　常宁却从刚才那种无意识的状态中退了出来，后面三箭不好不坏，但都没低过9环。
　　“不错！”何光和队员一起鼓着掌，面上带笑，心里却一声长叹。
　　可惜啊，可惜他那三年倾注的精力，更可惜这孩子的天赋和刻苦。
　　可惜他脑子里那个傻×肿瘤，夺去了他本该青云万里的前途……
　　年轻人没有教练这么伤春悲秋，他们围上常宁，夸赞着哄闹着，常宁也笑，笑容金子一般璀璨。
　　算了，何光忽然释怀，孩子健康就好。
　　*
　　五点，常宁和顾奕等人从射箭队出来，上了一辆劳斯莱斯。
　　到了顾家，下车的时候，常宁还开玩笑：“这要是被人拍到我上车，我傍金主又实锤了。”
　　没想到顾奕当了真，抱怨道：“我没想开这个车的，小叔不知道怎么回事，说不能慢待朋友，非派这个车给我。”
　　“咱叔够意思！”
　　“大老板就是敞亮！”
　　顾奕青训队的两个小伙伴赞叹着，依依不舍从豪车里下来。
　　顾家的别墅外观并不多么豪华，但地处幽静，幽静到进门的时候，俩小伙伴忍不住担心：“我们过来不会打扰你家人吧？”
　　“不会！”顾奕推开门，领着大家进了客厅，“家里平时就我小叔一个人住，放心！”
　　顾筠正坐在沙发上，闻声向他们看来，看着他们挨个进门，眼里的一丝期待逐渐转为疑惑。
　　俩小伙伴先后上前礼貌地跟顾筠打了招呼，就被顾奕推着上楼玩。
　　顾筠看着顾奕欲言又止。
　　眼看顾奕要上楼，擦身而过时，他忍不住开口：“人呢？”
　　“谁？”
　　顾筠瞪了他一眼。
　　顾奕嘿嘿一笑：“他有事。”
　　说完，他也不等顾筠反应，噔噔噔跑上楼，招呼自己的朋友去了。
　　顾筠坏了心情，看着他背影，打开手机，默默从他账户里转走了一大笔零花钱。
　　转完账，他打开手杖撑着地站起来，准备回自己书房。
　　“小叔？”
　　常宁的声音恰好这时在他背后响起。
　　顾筠心脏重重一跳，正迈开的左脚一软，人晃了晃险些跌倒。
　　常宁下意识冲过来扶，但顾筠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不用！”
　　常宁令行禁止，立即刹住脚。
　　一个呼吸后，顾筠才若无其事转过身来：“来了？”
　　“嗯。”常宁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担心。
　　之前碰面都仓促，车内光线又暗，常宁竟没发现，小叔瘦了这么多。他穿着件款式简洁的圆领羊绒衫，面料松软，颜色深灰，衬的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
　　顾筠紧了紧手下的手杖木柄，错开他的眼神：“他们在楼上，上去吧。”
　　常宁满怀心事上了楼。
　　楼上顾奕正在跟两个小伙伴吹牛：“我宁哥不光射箭厉害，搏击更厉害，待会儿给你们见识见识。”
　　“见识什么？”常宁进来问。
　　“哥你打完电话了？”
　　“嗯。”
　　“见识你的功夫，嘿嘿。”顾奕憨笑。“你好久没指点我了。”
　　“那行。”常宁脱下外套。“看看你退步没有。”
　　一行四人进了三楼的训练室。这间训练室最早是顾筠在用，后来归了常宁，现在除了顾筠复健留出的一片区域，其余都成了顾奕的地盘，本来挺开阔的空间被他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器械。
　　常宁先指挥着他们仨清出一块空间，才热了热身，摆出一个起手式：“来吧，你攻我防。”
　　他们忘了关门，整个三楼很快响起打斗的声音，不时还夹杂着叫好，和顾奕夸张化的鬼哭狼嚎。
　　声音传到一楼，顾筠完全无法静心工作。
　　太吵了，他想。
　　张阿姨却觉得很好，一边摆饭一边笑眯眯地念叨：“宁少爷和奕少爷一起回来就是热闹。少爷，饭好了，要不要叫他们下来吃饭？”
　　顾筠好像在走神，没有吭声。
　　“少爷？”张阿姨又叫了他一声，心里暗暗奇怪，少爷最近是怎么了，老是神思不属的。
　　*
　　张阿姨叫吃饭的声音传来，顾奕恰好也被常宁扔到垫子上。
　　“靠，就不能让让我！”顾奕呲牙咧嘴爬起来，表情夸张地揉着肩膀。
　　“要点脸行不？”俩小伙伴都看不下去了，“宁神都让你两条腿一只手了，还怎么让？你怎么不直接跟木桩打？”
　　常宁笑笑：“你下盘还是不行，最近是不是没练？”
　　“哪有时间。”顾奕随口抱怨着，和常宁一起进隔壁卫生间擦汗洗手。
　　趁着只有两人，常宁压低声音开口问：“小奕，小叔怎么回事？怎么瘦了那么多？”


第11章 社死现场
　　三碗才算多？
　　“我也不清楚，他最近吃饭是不多。”顾奕擦手的动作顿了顿，“减肥？”
　　“胡说八道。”小叔又不胖。
　　“那你问问他？”顾奕看了眼常宁。“说不定他会告诉你。”
　　“他只会说我多事。”
　　确实。顾奕耸了耸肩：“别管他了，脸臭嘴还硬，谁稀罕关心他！”
　　“怎么说话的！”常宁拍了下他的头，“那是你小叔。”
　　“嘶，你怎么也学那些老男人说教……”
　　*
　　顾家这顿饭做的十分丰盛。
　　常宁最喜欢张阿姨的手艺，桌上又都是他爱吃的菜，不知不觉竟吃了三碗米饭，下桌才感觉撑的难受。
　　饭后，顾奕和俩小伙伴去打游戏，常宁拖着吃撑的肠胃到厨房里给张阿姨帮忙。
　　张阿姨看到他就高兴，但坚决不肯让他干活：“宁少爷你别管，去客厅吃水果。”
　　“不行。”常宁严词拒绝，“我太撑了，必须找点儿活干。”
　　张阿姨更加心花怒放：“阿姨这手艺没退步吧？”
　　常宁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看我干了几碗饭就知道了，擂皮蛋尤其好吃，我在外面就想着您这一口。”
　　“那你多回来吃啊。”张阿姨一边利落地把碗收进洗碗机，一边跟他絮叨。“你看这样热热闹闹的多好，我看连少爷都吃完了整碗饭。”
　　张阿姨在顾家多年，口中的少爷指的正是顾筠。
　　常宁脸上的笑意滞了滞：“他平时，吃不完一碗饭？”
　　张阿姨就有点愁眉苦脸：“吃不完，有时候还不吃。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做的不合他口味了。”
　　那怎么能？张阿姨在顾家待的时间比常宁岁数都长，顾筠要吃不惯早吃不惯了。
　　“这样多久了？”
　　“有段日子了，事故后他胃口一直不大好，谢医生说是用的那些养护神经的药有些影响。”张阿姨可算找到人倾诉。
　　常宁听得有些担心，边出神边拿起抹布要帮张阿姨擦桌子，又被张阿姨夺了去，还被顺手推出厨房。
　　常宁在客厅晃荡了一圈，看到茶几上孤零零放在那儿没人动的水果，想了想，端起来敲响了顾筠的房门。
　　“进。”
　　顾筠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响起。
　　常宁深呼吸下，鼓起勇气推开门。
　　同两年前比，顾筠的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万年不变的黑灰主色调，少有装饰，唯独床边一个蓝色萤石底座的落地灯，给沉闷的房间带来一抹亮色。
　　等等，这灯，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从前他房间那个？
　　顾筠坐在旋转椅上没有起身，只是转了个方向对着他：“有事？”
　　他语气听起来不大耐烦，常宁就有点紧张，顾不上灯的事，抬了抬手上的果盘：“我看你晚饭吃的不多——”
　　“三碗才算多？”顾筠语气轻飘飘的，噎的常宁说不出话来。
　　更可气的是，他还在这时打了个饱嗝。
　　真社死现场。
　　这会儿地上但凡有个缝儿，常宁肯定就钻进去了。
　　遗憾的是，地上并没有。
　　常宁脸皮直发烫，都不敢看顾筠，闷着头走进来把果盘往顾筠桌上一放：“给你饿了吃。”
　　说完，他看了眼顾筠静静垂在椅子上的腿，又看了眼他消瘦的身形，忍不住开口：“小叔，你身体——”
　　“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
　　顾筠口气淡漠，打断了他的话。“我安排司机送你。”
　　常宁只得咽回到口的疑问：“谢谢。”
　　看顾筠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也不能再赖下去，往外挪着步子，挪到门口，还是委屈巴巴补了一句：“我平时不吃这么多。”
　　顾筠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湿巴巴的眼神，心里一阵难言的痒。
　　“关门。”他手抓在椅子扶手上，忍住那丝缕不绝的悸动，微哑着嗓子开口。
　　常宁果然关上门。
　　顾筠人松懈下来，头向后靠在椅背上，望着门发呆。
　　过了会儿，前院响起车子发动的声音，又逐渐消失在远处。
　　楼上隐隐传来顾奕他们的喧闹，楼下却很寂静。
　　顾筠在寂静中转回身，视线扫到桌上的果盘，不由顿了顿。
　　隔了一会儿，他端过盘子，指腹在盘子边缘摩挲了几下，本该冰凉的瓷器，似乎还残留着谁的余温。
　　顾筠难得有了些胃口，拿起一块橙子来吃……
　　*
　　常宁到家时接近晚上十点，正好遇到从楼下健身房回来的安楚。
　　“这什么？”安楚看了眼他手上的袋子。“桑葚？”
　　“想吃？”
　　常宁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他。
　　东西是从顾家出来时，张阿姨硬塞给他的，他没推辞掉。
　　安楚没接，推着他的手，顺势跟他进了门：“一起吃。”
　　这盒桑葚个大肉厚，油润酸甜，常宁本来不打算吃的，结果一吃就停不下来。
　　反而是安楚，只吃了两颗，就停下来看着他：“我昨天看你直播了。”
　　“哦。”常宁嘴巴里一次塞了两三颗桑葚，声音含混的应了一声。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表现怎么样？”
　　他守着茶几坐在地毯上，仰头看他，许是因为头顶的吊灯直射，眼睛亮亮的，像盛着光。
　　安楚一怔，差点忘了自己在说什么。
　　“就……还行。”
　　常宁撇撇嘴：“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他说着，察觉唇角沾了丝桑葚汁，抬手随意抹过，又顺便吮吸了下指尖。
　　安楚喉结滚动，不自在地捏了颗桑葚来吃：“我看你游戏里跟室友相处挺好的，他们人怎么样？”
　　“挺好啊，我昨天还跟姜涛联系了，原来他真是大二学生。”
　　“另一个呢？”
　　“筠哥？”
　　“对。”
　　常宁略有些不自在：“他，也挺好。”
　　安楚吃桑葚的动作顿住了：“你也认识他，现实中？”
　　“嗯。”常宁并不想展开这个话题，盼着能含糊过去。
　　但安楚似乎对顾筠格外有兴趣：“我还以为他是NPC来着。”
　　“NPC？”常宁一怔，“为什么？”
　　“因为没看到他的玩家直播，而且他人有时候看起来挺……呆板。”但实际上，在看到他看向常宁的眼神后，安楚就知道了，他不可能是NPC。
　　“他话是少了点。”但呆板，也不至于吧？
　　“可能是因为他的号本来确实是NPC，他是顶了NPC进去测试的。”常宁替顾筠解释。
　　“测试？工作人员？”怪不得他搜遍了玩家名单都没搜到这个人。
　　工作人员……勉强也算吧，常宁不好跟安楚解释顾筠的身份，干脆点点头。
　　安楚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你专门跟他们联系了？”安楚又问。
　　“嗯，都是好兄弟。”常宁随口答。
　　“才多久就好兄弟了？”安楚觉得嘴里这颗桑葚有点儿酸。
　　“现实中是不久，但游戏里我们可朝夕相处小一个月了，换命的交情。”
　　“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你长点脑子，不要混为一谈！”安楚那张雌雄莫辩的俏脸冷下来，满腔郁气外散。
　　“你激动什么？”常宁怔了怔。
　　“没什么。”安楚察觉自己心绪外露，低下头，咬住一颗桑葚，含混过去。
　　常宁却把桑葚盒子一盖：说他不长脑子，还想吃他的桑葚？做梦！
　　再说，他是不太聪明，可安楚说的也不对。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真幻虚实之间的玄妙，没经历过，谁也说不明白。
　　*
　　又是一天过去，新的一轮末世之旅开启。
　　全息世界中，卫峯正全神贯注开着车。
　　手下这辆车虽然性能在他眼里就是垃圾，但他仍然将它的速度发挥到极致。
　　“你妹！你赶着去投胎么？”
　　这次进入游戏舱前，姜涛赌咒发誓，一定要对卫峯客气点儿。
　　可一入此世界，全然不由己。
　　他坐在副驾上，被甩的七荤八素，不由张口就骂。
　　车子此时已经到了基地门口，卫峯没理姜涛，探手摸上后排常宁的额头：“还烧吗？”
　　常宁推开他的手，打开车门，来不及下车就弯腰要吐——但可能是几小时没有进食的原因，虽然胃里翻搅的厉害，他最终只是干呕了两下。
　　卫峯尴尬：车技太好了，没控制住。
　　顾筠递了瓶水过来，常宁打开喝了两口，在顾筠略显焦急的目光中直起身来，发现全车人都在看着他：“干嘛？”
　　“你发烧了，你没感觉？”姜涛开口。
　　常宁在发烧，而且是高烧——虽然没有体温计，顾筠从手感也可以判断出来——难怪他一路昏睡。
　　可常宁确实没感觉，他一脸若无其事：“我没事啊，就是有点晕车……”
　　*
　　进了基地，顾筠安排姜涛和卫峯去交任务，自己带着常宁赶到基地唯一的一家医院。
　　末世前人满为患的医院，末世后依旧人满为患——虽然人口骤减，可人们受伤的几率大大增加。
　　也是因为这一点，基地医院以外伤诊室为主，顾筠拖着常宁找到位于三楼的发热诊室时，看到这唯一的发热诊室门外排起长龙。
　　常宁转身就要下楼：“我还是回去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顾筠一把扯住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郑秋俞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宁宁？”
　　“郑老师。”常宁同他打个招呼。
　　郑秋俞眼睛亮了亮，加快脚步迈下台阶，完全忽视了他身旁的顾筠，开口几乎压不住他心里的愉悦：“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吗？”
　　顾筠勉强忽略掉他看常宁时过于灼热的眼神，主动开口：“他发烧了。”
　　郑秋俞皱眉，走到常宁近前，摸过常宁的额头，又探手去试常宁颈后的温度。
　　眼看着他试过温度，又把手贴在常宁的颈侧感受脉搏，顾筠眼神深了深，别过脸错开视线。
　　“烧的很高，有受外伤吗？”把手拿下来，郑秋俞蹙眉问。
　　常宁摇摇头。
　　郑秋俞又问了他一些别的情况，看了眼三楼人满为患的诊室，先带他们去了楼上自己的实验室，找到退烧药给常宁服下，又回到三楼转了一圈，咨询医生。
　　回来时，他面色有些凝重，给顾筠和常宁各递了一只口罩，自己也戴上一只：“可能有传染性。”
　　常宁受惊，腾地一下站起来：“怎么说？”
　　“今天发热病人骤增，楼下的医生也还没找出具体原因，病毒或者细菌引起的都有可能，有没有传染性还不一定，总之防备着点儿总没错。”
　　话音刚落，就听常宁颤颤惊惊地问：“我，我不会……变成丧尸吧？”


第12章 笨蛋花瓶实锤
　　自己作死，还委屈上了？
　　听到病毒，常宁第一反应就是变丧尸。
　　“不会！”
　　郑秋俞其实也不能确定，但听着常宁语气惶急，下意识就想安抚他。
　　“你哄我……”他答得太快了，常宁反而不敢信。
　　郑秋俞听着他控诉似的语气，心脏莫名一软，把自己刚去下面搜罗来的退烧消炎药一股脑塞给他，语气温软：“没哄你，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天啊，俞哥好宠！]
　　[是谁说我们俞哥恃才傲物，爱耍大牌的？明明这么平易近人！对晚辈照顾有加！]
　　[嘤嘤，好想化身常宁，被俞哥宠……]
　　郑秋俞的直播间里热热闹闹，常宁却已经带着退烧药和顾筠返回宿舍。
　　一路他磨磨蹭蹭，坚持要和顾筠保持两米距离——在外面手刃丧尸毫不眨眼的常宁，此时却完全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
　　顾筠忍无可忍，回到宿舍关上门后，一把扯掉口罩：“要传染早传染了。”
　　做完任务回城，常宁可是靠着他睡了一路，他们呼吸的空气早不知纠缠交叉了几回。
　　想到这里，顾筠心头一悸，那种痒痒麻麻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常宁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夺过他手上的口罩帮他戴上，又“嗖”的一下退出老远。
　　顾筠又气又笑，正要开口，就见常宁倒在他自己的床上：“筠哥，你把我绑起来吧。”
　　“你说什么？”
　　顾筠走到他床边，居高临下，像是没听清似的，有些茫然地俯视着他。因为高热，常宁脸上有丝殷红，眼睛也像蒙着层水气般有些氤氲，他看着顾筠，眼神坚决又脆弱：“你把我绑起来吧。”
　　顾筠心尖一颤。
　　有那么一瞬，竟真有如他所愿的冲动。
　　绑住他，让他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朋友……
　　魔念滋生，盘桓不去，顾筠惶惑难安。
　　常宁却无知无觉，还在碎碎念叨：“绑结实点，手腕脚腕，还有头，最关键是头，你可以拿床单把我头固定住，要绕过嘴巴，最好别用我的床单，好久没洗了，可以用你的吗，你的香……”
　　“你都要尸变了，还这么讲究？”
　　顾筠视线错开他的脸，开口转移着话题，竭力甩脱心中那见不得人的想法。
　　“筠哥你原来也会开玩笑，那我就放心了。”常宁看着他，咕哝了一句。
　　“放心什么？”
　　常宁却没答。一阵困意袭来，他感觉自己又要睡。
　　迷迷糊糊之间，他挣扎着嘱咐顾筠：“筠哥，你去隔壁姜涛他们那屋睡。”
　　“你等等，起来吃点东西换个衣服再睡。”
　　顾筠说着，就见常宁合上眼皮，已经昏睡过去。
　　“常宁？”
　　他叫了两声，又推了推他，可他睡得沉，怎么都不醒。
　　顾筠有瞬间恐慌，担心他就此一睡不醒，手放在他颈侧，感受到他呼吸脉搏都很稳定，才勉强冷静下来。
　　*
　　常宁的高热持续了三天，中间除了一些水，滴米未进，顾筠等人焦头烂额时，他自己好了。
　　但卫峯又接棒烧了起来。
　　当晚郑秋俞过来探望，告诉他们一些研究所和医院的最新联合研究进展：
　　“好消息是这次发烧并非病毒作怪，不会变成丧尸，也不会人传人。”
　　郑秋俞先解开常宁最大顾虑。
　　“那坏消息呢？”顾筠绷着脸问。
　　“坏消息——也不算是坏消息。”郑秋俞尽量简单明快地解释。“常宁他们之所以会发热，是人体在战胜病毒后产生了一种进化。”
　　“进化？”
　　“对，进化后，速度更快，力量更大，血液中某种因子活性增强，自我修复能力远胜常人。”
　　“那岂不像超人一样？”姜涛兴奋地开口。
　　“没那么夸张，”郑秋俞摇头，“而且——”
　　他看了眼常宁，顿住话头。
　　“而且什么？”常宁全然没察觉他的顾虑，好奇地问。
　　“进化通常都是有代价的，理论上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完成，但目前这种进化，是在病毒外力的作用下阴差阳错产生的，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不稳定，有很大缺陷。”
　　“什么缺陷？”常宁提着心，盼着郑秋俞能给他个痛快。
　　连日高烧加上未进食，他脸色苍白，眼下有些发青，衬的眼眶更加深邃。
　　但眼神仍是清澈的，让人不忍辜负。
　　郑秋俞看进他的眼睛，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急死ger人，影帝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温吞了，上综艺怼流量不是怼到飞起吗？]
　　[缺陷到底是什么？]
　　[兽化？]
　　常宁的直播间里，有人已经开起脑洞。
　　[想看挂精长猫耳……]
　　[不，我要看兔耳！]
　　郑秋俞的直播间里，弹幕也飘过一条又一条：
　　[话说，为什么又是常宁进化啊？挂总开给一个人不合适吧？]
　　[楼上常宁黑粉？你进错房间了。还有，官方都澄清过了前两轮没有给任何人开任何挂，最新一轮才开始有武力加成。]
　　[路人说句公道话，给常宁开挂也正常吧，别人打戏哪有他好看？]
　　[没错，我每天就看他打戏下饭。]
　　[楼上真·重口，丧尸下饭？]
　　[打开方式不一样，你看的是丧尸，我看的是脸……]
　　……
　　常宁并没有兽化。
　　没有猫耳，没有兽尾。
　　更没有尖牙利爪三头六臂。
　　“可能进化是由丧尸病毒带来的缘故，昨天开始，在医院隔离的病人中，陆续出现了嗜血的症状。”
　　“另外，所有病人均无法进食——我是说，普通食物——吃下普通食物他们无一例外会呕吐。”
　　郑秋俞口吻平淡地陈述，但这份平淡并没有消减掉常宁等人受到的冲击。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常宁忽然起身，从他们存放食物的地方取出来一只小面包，狼吞虎咽吃进肚子。
　　顾筠和姜涛都愣愣看着，郑秋俞面色一变，却阻止不及：“别——”
　　常宁把面包吞下好一会儿，都没有感觉不适。
　　他逃过一劫似的笑笑：“我应该——”
　　话说到一半，上腹一阵绞痛，他面色白了白，转身冲向外面的垃圾桶。
　　顾筠有些恍惚地起身，郑秋俞比他动作更快，拿起桌上的水杯走向常宁，轻轻帮他拍着背：“慢点儿，喝口水。”
　　“谢谢。”
　　常宁接过水漱了口，直起身来。
　　因为刚刚呛咳过，他眼尾微微泛红，神色微茫，看起来很有点儿委屈。
　　[自己作死，还委屈上了？]
　　[笨蛋花瓶石锤。]
　　直播间里零星飘过黑粉留言。
　　资深黑粉“别想用美色策反我”看着屏幕中满满脆弱感的常宁，嘴里不由嘶哈一下：笨是真笨，美也是真美，尤物真绝色……再落两滴泪就更好了，是不是得打赏两斤眼药水？
　　但实际上，常宁并顾不得委屈，刚才的脆弱仿佛只是幻觉，他更担心的是——
　　“郑老师，那我岂不是要饿死了？”
　　“怎么会。”郑秋俞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管红色液体，塞到他手上。
　　“是什么？”
　　“食物。”
　　常宁打开盖子闻了闻，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而且意外的，他觉得这东西很香。
　　“是什么的……血？”他盖上盖子，白着脸问。
　　“现在大部分动物都异化成了丧尸兽，所以……”
　　郑秋俞没正面说，但常宁懂了。
　　“不喝会怎样？”
　　“会失控，被饥饿感驾驭丧失理智。”郑秋俞严肃起来，“不要想太多，就当它是药品。”
　　“嗯。”常宁迟疑着答应一声，把那管血装进口袋里。
　　他垂着头，动作慢吞吞的。郑秋俞不知怎么联想起某种受了委屈的大型犬，手一痒，抬起来安抚似的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顶，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了一丝宠溺：“会没事的，别怕。”
　　顾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在背后轻咳一声。
　　郑秋俞手顺势搭常宁肩上，回头认认真真看他一眼：“你喉咙不舒服？”
　　顾筠抿了抿唇：“郑老师，时候不早了，我送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1 13:17:26~2022-09-16 13:2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玉溪 10瓶；安洁莉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还想被挠下巴
　　大型犬驯化记。
　　“不用。”郑秋俞拒绝顾筠，“基地内还是安全的，我住的也不远。”
　　“晚上还是会有小型丧尸兽出没，走吧。”
　　顾筠手上拿着串车钥匙，没容郑秋俞再拒绝。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算起来，他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说过的话却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这倒也不奇怪，顾筠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郑秋俞看着和和气气，却并不容易亲近。
　　车子一路平平安安开到郑秋俞楼下，下车前，郑秋俞看了顾筠一眼：“谢谢，顾筠。另外，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请讲。”
　　“宁宁是有失控的风险的，你跟他同住，要有心理准备。”
　　宁宁……听到他对常宁的称呼，顾筠心里很不舒坦。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让他介怀：“失控会怎么样？”
　　“失去理智，嗜血如命。”郑秋俞如实相告。“基地医院有位护士被失控的进化者袭击吸血，短短几分钟内就失血休克。”
　　“所以，最好还是让他来医院隔离，这里有更严密的防控措施，我也可以就近照顾——”
　　“不用了。”
　　“只是暂时隔离，医院和研究所都在寻找发作规律和控制办法——”
　　“不必。”顾筠再次拒绝，态度已有些冷硬。
　　郑秋俞被打断两次，泥人也有了三分火气，不由看着他，哂笑一声：“顾同学，你有什么立场替别人做决定？”
　　顾筠皱眉，仿佛被这问题问住了。
　　他手指放在裤缝中敲了敲，压下烦躁开口：“是我欠考虑了，我回去转告他。”
　　见他如此，郑秋俞态度也和缓了些，语气冷静下来：“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谢谢。”
　　郑秋俞摆摆手示意不用，推开车门下车。
　　顾筠发动了车子，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开口问了句：“怎么才能成为进化者？”
　　郑秋俞诧异地回过头。
　　顾筠面色平静而冷淡，郑秋俞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目前看来没什么规律，都是随机的。从基地的人口基数看，大约百分之一的人进化。”
　　顾筠点点头，再次谢过他，驾车驶去。
　　*
　　顾筠回到宿舍的时候，常宁正仰躺在室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发呆。
　　桌前，放着那管红色的液体。
　　粘稠的红色血浆像有魔力，不断呼唤着他。
　　看到顾筠进来，常宁眼睛一亮，找到主心骨一般：“筠哥，你说怎么办，我要不要喝？”
　　说来也怪，顾筠虽然是寝室老大，但跟他们俩到底也是同龄人，他和姜涛却总是下意识觉得他更可靠。
　　他仰着脸看向顾筠，满目信任，像只毫不设防的奶狗。
　　顾筠心里一痒，看着他，控制不住走了神。
　　刚洗过澡，常宁一头毛寸湿漉漉的没干透，顾筠垂下眼，不知怎么想到刚才郑秋俞亲昵揉弄他头发的一幕……他忍不住，抓过常宁搭在椅子上的毛巾，盖在他头上用力擦了几下，仿佛想抹去什么痕迹。
　　“嘶。”有一绺头发被抓疼了，常宁忍不住挥开顾筠的手，翻身换了个角度面朝顾筠坐到椅子上，两条长腿往前一伸：“我到底要不要喝啊？”
　　“你想喝吗？”顾筠停下动作，认真地问。
　　“想。”常宁老实孩子，从不撒谎。“可那是……”
　　“人血。”顾筠替他补充。
　　他还替他拿过那管血，递到他嘴边：“喝吧，就是药而已。”
　　“说的轻巧。”常宁接过来，依旧下不定决心，总觉得一旦喝了，就再无法回头。
　　顾筠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
　　他皱眉想了想，忽然拿出贴身匕首在自己手心随意的划了一刀，血流蜿蜒而出，腥甜的味道登时溢满常宁鼻腔。
　　“卧槽你干嘛？！”
　　常宁惊得从椅子上跳下来，飞快夺过匕首扔在地上，然后抓过他的手掌，按压住掌心帮他止血。
　　“之前，你不是这样子，”他看看常宁的唇，又蜷了蜷自己的指尖，“帮我止过血吗？”
　　“那时不就尝过了吗？”
　　他说着，把手掌递到他面前：“来吧，止血。”
　　常宁发誓，他是真想给他止血。
　　绷带和消毒药水就在身后抽屉里，他转身就能拿到。
　　可他握着顾筠流血的手，像被施了定身术。
　　手用力到几乎要嵌进顾筠掌心里去，常宁眼神一点点幽深。
　　而顾筠此时竟还添乱，将手心往常宁唇边递：“别浪费。”
　　浪……浪什么费，看着那殷红的鲜血，常宁脑子有点儿转不动。
　　他灵魂出窍一般，明明想拒绝的，双手却不由自主抬起来，捧住顾筠的手，又不由自主微微低头，将下半张脸埋在他掌间，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试探似的，伸出舌头在他掌心舔了一下。
　　一股颤栗顺着掌心一直传到顾筠心脏，身体麻的像触了电一般，甚至忍不住要将手掌挣开。
　　常宁却已经不允许他挣开。
　　他沿着伤口，将渗出的每一滴血都舔的干干净净，还不能满足似的，捧着他的手，嘴唇擦过他的肌肤，一寸寸移到他的腕部，那里，芳香的味道正透过薄薄的血管和皮肤喷薄欲出……
　　“常宁。”浑浑噩噩间，他听到顾筠叫他。
　　声音似乎远在天边。
　　“常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又听到他在叫他，接着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指搭在他肩上，随后又摸上他脸颊。
　　像试探又像安抚，从耳后到下颌，顾筠温温热热的手指摩挲着抚过他侧脸，最后停留在他的下巴上，微微用力，尝试将他的头抬起。
　　常宁的神志被一点点唤回。
　　最终，他下意识将嘴唇在顾筠手腕处蹭了蹭，以极大的毅力放下他手掌，抬起头来。
　　限时供应的电不知何时已经断了，室内一片黑暗。
　　顾筠在黑暗中站着，默不作声。
　　常宁这时彻底清醒了，既后怕又羞愧：“筠哥，对不起……”
　　顾筠摇摇头，又后知后觉想起黑暗中他看不见，沙哑着嗓子说了声“没事”。
　　“那个，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常宁转身要去找手电。
　　“嗯。”顾筠从喉间挤出一个字，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听起来自然正常。
　　常宁于是拿了工具出来，边消毒，边转移话题似的问：“筠哥，你以前是不是养狗？”
　　“嗯？”
　　“你刚才……摸我下巴，好像在挠狗。”还怪舒服的……
　　顾筠被他按住消毒的手颤了颤，从喉咙间溢出一声笑。
　　“你以后别这样了，”常宁语气郑重，“我觉得我刚才差点就失控了。”
　　“不是没失控吗？”顾筠在黑暗中反问。“别想了，去睡吧。”
　　当晚，常宁本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很快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金毛，蹲在顾筠身前撒泼打滚求他给顺毛摸下巴……太羞耻了，常宁第二天起来都不敢看顾筠……
　　*
　　卫峯也退烧得知自己成为一名进化者的时候，基地中有关进化者的流言已经满天飞。
　　有说进化者其实也算是丧尸的，还有说他们是吸血鬼的，要求基地官方对他们严加管制，或者直接驱逐，甚至有极端分子叫嚣着要求把他们火刑祭天——说不定，把这些不祥之物烧了，就会洗清人类罪孽，令神明满意，还世间朗朗乾坤。
　　卫峯清醒后，喝了常宁给的一管血，视线流连在顾筠和姜涛脖子上不去。
　　“我靠你行不行？”姜涛捂着脖子神情惴惴。
　　卫峯强行把视线收回来，看向常宁：“队长，我们怎么办？”
　　“你还饿吗？”常宁答非所问。
　　“长期饥饿的状态更容易失控，所以你饿的话，就先去医院登记，登记后可以定量领取冷冻血。”
　　“我才不去自投罗网！”
　　“别理那些流言，官方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常宁安慰他。
　　“我可没你这么……乐观。”卫峯本来想说傻白甜，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常宁说得对。”顾筠理性分析，“进化者实力强、恢复快，被丧尸咬伤也不惧感染，基地不会放弃这支战力。”
　　“那我岂不是要沦为打丧尸专用工具人？”
　　富二代卫峯打从心里拒绝。
　　“我们本来不也在打丧尸吗？”常宁反问。
　　“那不一样！”卫峯摇头，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与此同时，在他的直播间里，观众发现他头顶出现一个文字框：好郁闷啊，老子想抽烟。
　　[这是啥？打赏提示？]
　　[智脑又玩新花样。]
　　[就怕掏不空我们的口袋。]
　　……
　　当晚，齐城基地就推出了针对进化者的政策。两条路，要么听从征召加入军部，要么继续以探险者身份清扫丧尸和丧尸兽，用积分兑换血浆。
　　如果两条路都不愿意走，还有第三条，作为志愿者加入生物研究所“合作”研制尸毒疫苗——因为进化者对丧尸病毒产生了抗体，本来对这种完全不讲常理的病毒束手无策的科学家们，一下子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希望。
　　“当实验体？！”卫峯自然无法接受，理所应当选了第二条路。
　　常宁也选了第二条，于是，四人小队人员不变。但，姜涛他变了：
　　“宁哥，我能不能跟你换个宿舍？”
　　他捂着脖子，一脸“救救孩子，孩子不想死”的表情。
　　卫峯撇撇嘴：“瞅你那怂样。”
　　“我是怂，血也臭。”姜涛不惜自黑，“你千万别纡尊降贵拿我填肚子。”
　　“放心，我就是饥不择食也不找你。”卫峯高傲地哼了一声。
　　“既然这样，”抢在常宁开口前，顾筠先插话，“就不用换宿舍了，姜涛你对卫峯的自制力要有信心。”
　　“我没有……”姜涛快哭了。
　　“对队友要有信任。”
　　“我信任……”才怪！你又不是没看见他先前的眼神。
　　“还是换吧。”卫峯开口。他虽然嘴上说的痛快，心里对自己其实没什么信心，而且一想到可以跟常宁住，他心里就忍不住美滋滋的，“队长你要是嫌搬来搬去麻烦，我跟顾筠换也行！”
　　“不行！”顾筠下意识出口。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奶香味儿队长
　　你什么时候闻过？！
　　几个人都看向他，顾筠心里一慌，面上却镇定：“控制能力是需要锻炼的，卫峯和姜涛住，正好可以锻炼自控能力。”说罢，怕没有说服力，他还特意把郑秋俞搬出来：“这是郑老师说的。”
　　常宁倒是对郑秋俞的话很信服：“确实是这样，我觉得锻炼挺有用，宿舍就不换了。”
　　他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悄悄吞咽了下口水。
　　他大大咧咧做了决定，揽过姜涛的肩膀：“涛子你跟我来一下。”
　　在顾筠和卫峯的注目礼下，常宁把姜涛带到门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针剂递给他，小声交代：“这个你拿着，他要真失控你就扎一针。”
　　“这是什么？”
　　“麻醉剂，我找郑老师拿的，你放好了，贴身放。”
　　从顾筠的角度看，他们两人就像在咬耳朵一样，顾筠脚尖动了动，下意识就想上前把常宁拉开，可他到底忍住了，只是手指放在裤缝处敲了敲，压下心中的烦躁。
　　“你不对劲儿。”卫峯看着他，突然开口。
　　“什么？”顾筠抬头看向他，表情疑惑，心里却暗暗一紧。
　　“你今天话很多……你不想和姜涛住是不是？”卫峯若有所思看着他。
　　顾筠手指在背后紧握：“我——”
　　“你是不是听到过他打呼噜？”卫峯一脸早已看透了他的深意。
　　顾筠暗暗舒了口气，又悄悄松开手指。
　　“队长打不打呼噜？”卫峯撞了下他肩，笑嘻嘻地问，不等他答，又开口抱怨：“肯定不打，他每次车上睡觉都好乖，而且队长闻起来奶香奶香的……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老霸占着他，我们几个轮流住怎么样？”
　　“奶香？”顾筠心里又涌上一股躁意，声音隐隐沁着寒意：“你什么时候闻过？”
　　“他教我射箭的时候啊。”卫峯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周围气压正在变低，“不过我进化后嗅觉好像灵敏了，隔老远就能闻到。怎么，你没闻到过？”
　　“嗯。”顾筠含糊地应了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他匆匆说了一句，抬脚回了自己房间。
　　再待下去，他怕他会忍不住打人。
　　常宁回房间时，顾筠正在地上做俯卧撑。
　　他身量颀长，肩宽腰细，并不属于肌肉发达的那种身材，唯独运动起来，才展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常宁不由自主多看了一会儿。
　　“一起啊。”看到他单手俯卧撑也做的毫不费力，常宁忽然起了好胜心，也脱掉外套，和他并排做起来。
　　他外套里面是件宽松的无袖T恤，前襟随着他动作垂落，隐约露出他腰侧人鱼线，还隐隐传来……奶香……
　　顾筠忽然感觉口干舌燥，他“噌”的一下起身：“我去洗澡。”
　　“大白天洗什么澡？浪费水。”常宁莫名其妙，摇摇头，自己做完了一百个俯卧撑。
　　顾筠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常宁已经运动完了，他不知去哪里洗了把头和脸，头发还滴着水。
　　看到顾筠出来，他站起身，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筠哥，这个你拿着。”
　　“是什么？”
　　顾筠没接，用自己的毛巾把常宁的头裹住给他擦头。
　　“麻醉剂。”常宁随口道：“我要是失控的话你可以注射这个。”
　　顾筠动作顿了顿：“不会的。”
　　常宁对自己可没这么大信心，不由分说把麻醉剂塞他手里：“有备无患。”
　　*
　　第二天，四人小队再次出发执行任务。
　　这次是随大部队出发。
　　与齐城基地百里之隔的历城，有一家大型血液中心。自从出了进化者的事情后，齐城官方就对这里的血库上了心，组了一支百人规模的队伍前往历城，其中近半是刚出医院的进化者。
　　一方面是因为这次任务目标本就是进化者的“口粮”，他们自然要出一份力，另一方面，军部也有借这次远途任务，对他们进行磨合和试探的意思。
　　巧的是，历城刚好是常宁的老家，不过自从爷爷两年前去世，他在那里再没亲人，也就没回去过。
　　提及家乡亲人，拿孤儿人设的常宁和顾筠没什么念想，姜涛和卫峯却都面色凝重。
　　两人老家一个在定州，一个在首都，如今通讯和交通都中断，千里之遥远如天堑。
　　这个话题不可触碰，几人都默契地绕开来。
　　走出齐城十公里，渐渐脱离基地平日的清扫范围，沿路环境变得原始起来，许多末世前的道路都被草丛灌木遮挡，各种平日并不多见的丧尸兽也开始显露踪迹。
　　与丧尸不同，这些野兽即使变异，也还保留有野兽的本能，它们更懂得掩蔽身形，也更喜欢发动突袭，让人防不胜防。
　　卫峯的直播间中，观众正对一只丧尸兽评头论足。
　　[这家伙是猫？]
　　[豹猫？]
　　[好快的速度！]
　　[峯哥这次支棱起来了，居然能逃得过猫爪。]
　　[进化过了肯定不一样。]
　　[赌一根辣条，他还是不行……]
　　卫峯此刻确实左支右绌。
　　进化之后，他的反应、速度和力量都有所加强，但这只丧尸猫太快了，他纵使力有千钧，摸不到它一根毛也是白搭。反倒是这猫凭借着点满的敏捷技能，不时给他来一爪子。
　　“队长，我搞不定！”
　　三番五次之后，卫峯气急，甩手不干了。
　　[怂货。]
　　[宁宁别惯着他！]
　　[怂的理直气壮……]
　　直播间观众纷纷吐槽，而屏幕内，常宁一脚踏进战局。
　　“你知道进化者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什么？”速度？恢复能力？
　　卫峯一边戒备地望着四周，一边喘着气，不明白他怎么还有闲暇问自己这个。
　　“是五感。”
　　常宁也是在这几天的战斗中慢慢体会到的。
　　“视力，听力，嗅觉，甚至……第六感！”
　　话音落地，他纵身一跃，双手不早不晚，不偏不倚，正正巧抓住了那丧尸猫的后颈。在直播间的观众眼里，倒像是那猫主动撞到他手上。
　　丧尸猫发出一声瘆人的嚎叫，听的人汗毛都忍不住竖起来，但常宁充耳不闻，指骨用力，在它剧烈的挣扎中“咔嚓”扭断它的脖子。
　　丧尸猫顿时软塌下来，常宁把他丢给卫峯：“记得补一刀。”
　　卫峯下意识接住那尸体，又一阵恶心，赶紧把它扔地上，一刀剁下猫头。
　　[啊这……猫猫那么可爱，怎么能直接砍头呢？]
　　[完蛋，我家猫主子也在看，有心理阴影了。]
　　[这么一对比，常宁温柔多了。]
　　[温柔？你管这叫温柔？]
　　屏幕里，常宁又转回身帮顾筠和姜涛对付一窝变异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啮齿类动物。这些东西速度不快，单单一两只顾筠和姜涛都能轻松应付，但数量一多，就难免顾此失彼。
　　常宁并不越俎代庖，只是在旁边控场，确保顾筠和姜涛身边围拢的丧尸兽不超过三只，超过的那些，被他一刀一只全劈了。
　　他新兑换了一把长刀做武器，不知道是心疼武器还是怎么着，力道控制的刚刚好，每刀都劈在那些小东西的后脑上，脑壳碎了，身体还是完好的，刀刃快进快出，几乎滴血不沾——做这些的时候，他全神贯注，面色冷酷，和温柔毫不沾边，却意外将他昳丽的美貌放大，让黑子都忍不住沦落为颜粉。
　　[我堕落了，我竟然觉得花瓶挺好的。]
　　[动作片导演们都在干嘛，为什么没人找他拍打戏？]
　　[我宣布，美学的极致是暴力美……]
　　[弱弱说一句，还有人记得这直播间的主人是谁吗？]
　　卫峯完全不知在他的主场中，自己被常宁盖过风头。
　　当晚驻营休息时，坐在篝火前，他一心向常宁讨教：“队长，你说的五感是怎么回事？我是感觉视力听力都增强了，可这些给我带来的全是困扰啊，听到的声音太多，反而分散我的注意力。”
　　“大概是你战斗经验少，还没有适应。”不像他自幼习武，运用五感融入战斗已成为本能。
　　常宁想着，吸了吸鼻子，看着顾筠和姜涛手上的蘑菇野菜汤咽了咽口水。
　　顾筠一直注意着他，看他伸手摸向火堆前的不锈钢饭盒，淡淡咳了一声。
　　常宁顿住手，尴尬地看了他一眼。
　　视线交汇，常宁眼里半是羞赧半是巴望，亮晶晶的比篝火还灼人。顾筠淡定如常收回视线，照旧和姜涛说着话，却怎么都集中不了精神。
　　卫峯也注意到常宁动作。他笑了笑，拉着常宁起身去远处聊天，远离诱惑。
　　顾筠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坐在一处交谈，更加心不在焉。待看到卫峯把自己手上的烟递给常宁，而常宁放到嘴边吸了一口时，脸更是黑了黑。
　　他三两口把东西吃完，沉默着进了帐篷。
　　常宁被烟呛的咳了好一会儿，正嫌弃卫峯瞎出主意，这烟草味儿根本抵不过食物香，忽然嗅到一丝淡淡的腥甜。
　　他顿住话头，回头望了一眼，跟卫峯说了句早点休息，起身走向帐篷。
　　“喂，今晚咱俩睡行不行，姜涛那小子昨晚打了一晚呼噜！”卫峯走在他身后，嚷嚷着。
　　帐篷里，顾筠“咻”地握紧手心。
　　“你少来，”篝火前的姜涛翻了个白眼，“咱俩的呼噜声不相上下，谁也别嫌弃谁。”
　　“你别血口喷人，我堂堂进化者，怎么可能打呼噜？”
　　“怎么着，你以为你进化能把呼噜进化走啊？”
　　两人一来一往争执起来，常宁没理他们，转身进了顾筠的帐篷。
　　一进帐篷，血腥味更加明显。
　　常宁怕被其他进化者闻到印来不必要的麻烦，迅速拉好帐篷拉链，转身看向里面。
　　借着便携露营灯的昏暗光线，他看见顾筠屈膝坐在垫子上，卷起工装裤管，露出脚踝上一道四五公分长的伤口。
　　“受伤了？被抓的吗？”常宁神色一紧。
　　顾筠摇摇头：“荆棘划的。”
　　常宁松了口气，俯身下来仔细看了一眼，拿过他手上的消毒棉签：“我帮你。”
　　“不用。”顾筠躲了躲。可常宁不由分说盘膝坐下来，把他的腿伸直放到自己双膝间：“可能有刺，我帮你看看。”
　　顾筠双手放背后撑住身体，整个人都很僵硬。
　　常宁没发觉任何异样，手指搭在顾筠脚踝上，轻轻扒开他的伤口：“有点疼，你忍忍。”
　　“嗯。”顾筠忍着，忍的却不是疼。
　　不知为什么，他一天比一天更不能忍受他的触碰……
　　伤口里确实有几根细刺，常宁放轻动作一一挑出来，他做的专注，甚至没感觉到血液的甜香，可挑完刺，精神松懈的那一瞬间，嗅觉和欲望也回到体内。他眼神忽然幽深，瞳孔微微放大，呼吸隐隐粗重起来。
　　“常宁？”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筠哥生气了？
　　不气，醋瓶倒了而已。
　　常宁听到顾筠叫他，声音却有些飘渺。
　　他掐了把自己掌心，快速放下顾筠脚踝，起身站起来，可要冲出帐篷的时候，手腕却被顾筠紧紧拉住。
　　顾筠一手拉住他，另一手在自己的贴身匕首上一划，指尖瞬时涌出血来：“坐下，给你喝……”
　　“不……不行。”常宁艰难地拒绝。
　　但他的身体显然并不如此克己守礼，顾筠稍稍用力一拉，就将他带坐下来，他把手指递到他嘴边：“就一点儿，锻炼而已。”
　　伤口确实不大，只在指尖处渗出一滴血珠，饱满圆润，色泽诱人。
　　常宁忍不住握住那跟手指，却还在跟自己的欲望抗争：“筠哥，我——”
　　因为极力隐忍，他说出口的话带了一丝颤音，顾筠心弦仿佛被撩拨，一层层涟漪在体内荡开，他再忍不住，把手指直接放到常宁唇间，堵住了常宁未出口的话。
　　血珠在常宁唇齿间绽开，他不由自主伸出舌尖，将送上门的美味一扫而空。
　　那一瞬，不知是疼还是什么，顾筠抑制不住，喉间发出一声轻哼……
　　常宁眼神莫名深了深……还不够……他听见自己心里有道声音叫嚣着。
　　但不知是否顾筠对他的日常“锻炼”真的发挥了作用，他竟生生压制住疯长的欲望，闭着眼，撇开头，默默冷静了几个呼吸，松开顾筠的手。
　　“我觉得我越来越能忍了。”再睁开眼时，他看着顾筠，满是喜悦。
　　“嗯。”顾筠应了一句，低头垂下眼皮错开视线——他却莫名想让他继续……
　　顾筠失眠到深夜，第二天早上，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
　　他和常宁互看一眼，快速拿好武器钻出帐篷，默契地背靠背站着，警惕地打量了一圈四周。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姜涛和卫峯这时也从帐篷里钻出来：“出什么事了？”
　　尖叫声已经停了，但营帐另一头骚乱渐起，显然是那边出了事。
　　他们此番背山扎营，军方的车在外围沿着山脚圈成一个圆弧，各探险队的帐篷都零零散散分布在圆弧内。
　　常宁等人在最东侧，骚乱则在西侧。他们正准备动身过去看看，听到军方的大喇叭在喊，要求各自原地警戒，不许走动。
　　虽然不许走动，消息不知怎么回事，还是自己长了脚似的传过来，说是发现了一名探险者尸体，死于失血过多，看脖子上的伤——显然，罪魁祸首是名进化者，但具体是谁不明。
　　几人对视一眼，面色都不太好看。
　　很快有军方的人过来排查。
　　常宁和卫峯都是登记在案的进化者，少不了要配合问讯。
　　“我可以为常宁做证，他昨晚一直未离开帐篷。”顾筠向来人解释。
　　“我也可以给卫峯做证，他昨晚呼噜一直没停。”姜涛紧跟着解释。
　　那人简单记录了一下，摇摇头：“人证大家都有。”
　　言下之意，大家都有，就等于都没有，什么也证明不了。
　　“什么意思？这荒郊野外的，我还得弄个摄像头挂帐篷外留存物证是吗？”
　　卫峯有些压不住脾气。
　　“你急什么？”那人眯眼看卫峯，“我们现在只是调查，又没说定你们的罪。怎么，心虚？”
　　“心虚你妹！”卫峯差点就挥了拳头，被常宁和姜涛死死拉住了。顾筠和那人套话：“没有摄像头，采集不了指纹、唾液，脚印现在估计也被围观的人踩乱了……这个人，军方打算如何抓？”
　　那人看了顾筠一眼：“怎么，你有好建议？”
　　“没有。”顾筠摇摇头，“我们是探险者，不是侦探家。你们也不是。”
　　他有条不紊地补充：“我们的核心诉求是完成任务。耗在这里，任怀疑和对立的情绪发酵，对谁都没好处。”
　　“多谢提醒。”那人合上本子，收起笔，态度友好了些。“我会转告我们指挥。”
　　不过，经过一早上排查，事情还是有了结果。进化者中少了一名，应该是畏罪潜逃。
　　探险队得以照常开拔，只是气氛很有些不一样。
　　普通人看向进化者的眼神明显警惕了许多。
　　[游戏策划故意搞事啊。]直播观众看得一清二楚，当事双方都是NPC，但身在其中的玩家，却深受影响。
　　“艹，这身份就他妈是原罪！”边赶路，卫峯边发牢骚。
　　“那咱俩换？”姜涛撇嘴。“我们可巴不得能当超人呢，你说是不是，筠哥？”
　　顾筠不置可否，侧头看了眼常宁。
　　开始他遗憾自己不是进化者，不能陪他一道面对未知，现在，他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的血，还可以帮上他。
　　*
　　队伍在诡异的气氛中行进了一天，傍晚时分，动乱再起。
　　探险队选了一个小村庄作为今夜的落脚点，在清剿村子里的丧尸时，有一支探险者小队，普通人队员为保命，把队中的进化者直接推进了丧尸群。
　　“她被咬一下只是破点皮，我被咬了可是会死啊！”满脸后怕的女孩神色激动的为自己辩解着。
　　辩解完，又看向当事人：“佟姐姐，对不起！我一时吓坏了，好在你也没事，大家都是队友，你大人大量，不会和我一般计较吧？”
　　[哇，是佟恬！]卫峯的直播间里，粉丝又发现了宝藏。
　　[另外那女的是谁？好久没听到这么标准的茶言茶语了。]
　　[佟恬可不是好欺负的性格吧？]
　　[佟恬是谁？]
　　[楼上哪儿穿越过来的？]
　　看过《幸存》直播的人，很少有不认识佟恬的了。因为又美又飒又能打，佟恬的直播访问量和关注度力压其他女玩家——而她此前在一家外贸公司任职，与那些明星网红相比，是素的不能再素的纯素人。
　　她确实不是好欺负的性格：“我配不起你这样的队友。”
　　她说着，径直看向身边的常宁：“弟弟，救命之恩，姐姐以身相许如何？”
　　“啊？”常宁被吓了一跳，说话直打结巴：“我，我就拉了你一把……”
　　怎么还碰瓷呢？
　　“是呢，她也只是推了我一把。”
　　一把死，一把生。
　　佟恬眼睛微眯，看了眼对面的前队友，逐一扫过他们脸上的表情，冷笑一声，转向常宁时，又恢复了明艳张扬的模样，伸手掐了掐常宁还在发懵的脸：“开个玩笑，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我暂时加入你们小队？”
　　顾筠从后面扯了把常宁的袖子，可为时已晚，常宁已经迷迷糊糊点了头。
　　当晚风波平定后入睡，常宁就发觉顾筠情绪不对。
　　“筠哥，你生气了？”
　　顾筠沉默。
　　“是我草率了，应该征求大家的意见的。”在末世，队友是很重要的人——值得信任、可以将后背放心交付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遇到。
　　可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对当时的佟恬说不出拒绝——小姐姐遇人不淑，真惨。
　　“明天我就跟她说，其实她还是加入军部好一些，我们队里全是——”
　　“那不就没人对你以身相许了？”一直沉默的顾筠终于开口。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全队唯一直男
　　涛子，挺住！
　　帐篷内，常宁一脸惊惧：“别开玩笑了，吓死我了都。”
　　“怎么，她长得不漂亮？”
　　“漂亮。”常宁一向诚实。
　　“那你不喜欢？”黑暗中，顾筠的声音低哑。
　　常宁还真的仔细琢磨了一下，他对那位小姐姐，同情有，欣赏有，但喜欢，还真的没有：“是啊，我为什么不喜欢？”
　　他纳闷地摸了摸脸，先前被那小姐姐掐住脸颊时，他觉得尴尬得很，只想躲开。
　　帐内光线昏暗，但顾筠依旧看清了他动作。他眸子暗了暗，翻了个身，背向常宁。
　　背对他躺了一会儿，还是意难平。
　　顾筠翻身爬起来，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珍贵的湿巾，直接丢到常宁脸上：“你睡前没洗脸。”
　　“是吗？”常宁模糊记得自己洗了，又被他笃定的语气搞的有些怀疑，躺在枕头上把自己的脸又胡乱擦了一遍。
　　擦过脸，常宁仰躺着，继续思考人生：“筠哥，你谈过恋爱吗？”
　　顾筠很安静。安静到常宁以为他睡着了，才听到他反问：“你呢？”
　　“我没有。”常宁印象中，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女性生物屈指可数。
　　“我也没有。”顾筠这才答。在他印象中，他从小到大连朋友都没一个，更不用提恋爱了。
　　“我觉得有朋友就够了。”他想了想，补充道。
　　“我也这么觉得！”常宁眼睛一亮。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对女人没兴趣，这他就放心了。
　　“我觉得有你，有涛子、卫峯他们，就够了。”
　　顾筠听着他的话，心头生起一股麻痒，瞬间传遍全身，让他放在枕侧的手指都忍不住蜷了蜷。
　　如果，这句话没有后半句，就更好了……
　　*
　　第二天，不等常宁开口，佟恬就主动提出要去军部：“昨天我是为了气他们，多谢你配合了。”
　　她背着自己的随身登山包，头发扎成高马尾，分外飒爽：“不过救命之恩是真的，有用到姐姐的地方，随时开口。”昨天常宁不止将她从丧尸堆里拉出来，还帮她解决了好几只丧尸。
　　她说着，就看常宁不知想到什么，脸又红了。
　　这孩子太好看了，好看到她生平仅见的程度，可也太年轻，太害羞，以至于她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间那点儿想法，只想逗弄他：“以身相许进展有点儿快，可以先从这个开始哦。”
　　她说着，作势要亲上常宁脸颊，常宁整个人都在发傻，还是卫峯一伸手把他拉开：“我们队长还小，不解风情，姐姐看我怎么样？”
　　落后一步的顾筠放下手，手指在裤缝处烦躁地敲击着。
　　佟恬看了眼嬉皮笑脸、但眼里没有笑意的卫峯，又看了戒心重重望着她的顾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忽然又有点儿想留下来了。”
　　姜涛眼睛一亮：“那也不是不行啊！”
　　话音落地，常宁、顾筠、卫峯三人都看向他，好像他是个什么异种奇葩一样。
　　佟恬咯咯一笑，觉得通身郁气都消散不少：“走啦，姐姐报到去了！”
　　[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涛是全队唯一直男？]
　　姜涛的直播间里年轻学生居多。
　　不得不说，年轻人的眼神，就是好。
　　[卫峯公开承认过自己是个双，其他两个不知道，但我涛是直男实锤了。]
　　[涛，挺住！]
　　*
　　周五晚，《幸存》在各大平台推出新一集宣传片，承接上一期的《逃亡》，这一期题名《进化》。
　　近几年，各大游戏的宣传片制作越来越精良，越来越影视化，甚至完全能当影视剧来追。
　　而《幸存》因为明星阵容强大，加上虚拟记忆的噱头，宣传片的播放量甚至比一些真正的影视剧还高。
　　作为一个没多少时间追直播的996社畜，丽莎对每期长达45分钟的宣传片倒是集集不落。晚上8点，她左手奶茶，右手薯片，准时守候在客厅120吋的电视屏幕前面。
　　与上一期的《逃亡》相同，这一期的《进化》依旧多线叙事，群像描写，相比正常剧情片，更像一部末世生存实录。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细碎的片子还莫名挺吸引人，或许，是因为真实？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片子吸引你，纯粹因为你颜狗？]
　　聊天群里，闺蜜直白戳破她。
　　[哈哈，这么说也没错。]
　　游戏官方大约是看脸挑选的玩家，全员颜值在线。
　　一开始是冲着偶像郑秋俞去的，可在一水儿俊男美女中，丽莎尤其吃常宁的颜。
　　虽然游戏上线不久，常宁的黑料就沉渣泛起，被翻了个底朝天，丽莎这个路人也被按头吃瓜吃的明明白白。可奈何不了先入为主的好印象，她始终对他讨厌不起来。
　　不光因为他颜值制霸全场，还因为在看过的直播和宣传片里，他带给丽莎太多好印象：既能打又护短，还体贴到险境之中，不忘给队友搜罗创可贴，加上爱说爱笑，大大咧咧的性格，男友力简直满分。
　　见微知著，丽莎甚至不大相信他身上的黑料是真的。
　　不知是官方看到常宁热度渐高有意如此，还是宣传片剪辑需要，这一集中，常宁的戏份相比首集增加了不少，喂饱了丽莎饥饿的眼睛，而且，其中有不少常宁和她男神郑秋俞的同框，看的丽莎好不激动。
　　相比之前展现出来的阳光憨直，今天的片子里，常宁偶尔流露的委屈巴巴，更加让丽莎心动。
　　毕竟，谁能拒绝这样红着眼圈的乖巧狗勾呢？
　　就是她家俞哥，也不能吧？
　　丽莎看着屏幕里的摸头杀画面，情不自禁露出姨母笑。
　　[美哭我了！]她重复看了两三遍，忍不住截图放到群里发言。
　　[影帝眼神好温柔。]闺蜜秒回。
　　[那是，我家俞哥的眼神戏可是戛纳电影节盖章认证过的。]
　　[可……这是演的吗？]
　　……卧槽磕到了！！
　　《幸存》到底不是影视剧，玩家手里可没有剧本，被灌输虚拟记忆的他们，没有演技，全是感情呐！
　　丽莎眼睛一亮，恍惚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你们没注意到常宁身边的舍友吗？颜值也都在线，特别是那个筠哥，颜值比起俞哥来也不逊色，是素人吗？]
　　[注意到了！尤其是筠哥看常宁的眼神，都拉丝了，呜呜好心动！]
　　[吸血的那段才心动，主要是好欲！舔手心我的天！我硬了！]
　　[硬啥，你有？]
　　[嘿嘿，我有没有，你要试一试才知道……]
　　眼看对话跑偏，越来越刑，丽莎出声拉回正轨：
　　[你们说的那段在哪儿？]她光顾着看俞哥和常宁互动了，竟然没注意。
　　[38′15″左右，快去看！]这次轮到闺蜜甲向她反向安利。
　　[嘤，温柔大哥哥和竹马小同窗，我站哪个才好？]闺蜜乙犯起了选择困难症。
　　[不过瘾啊，现在直播还有15分钟下线，我去看直播啦!]闺蜜丙嗷呜一嗓子。
　　这倒提醒了丽莎，她也赶快打开直播平台，先是点进男神的直播间，看到男神在一丝不苟做实验：嗯，打扰了，请继续。
　　丽莎退出来，重新点进常宁的直播间，一进来，就被满屏的[芜湖][有好戏看了][进度条给我撑住！]晃花了眼。
　　丽莎点了关闭弹幕，才看清屏幕：
　　屏幕中，常宁身体一动不动，贴着树干，隐在一棵枯树的阴影下，面色严肃，全神戒备。
　　*
　　常宁正面对着他末世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
　　事情要从一包烟说起。
　　卫峯从前烟瘾其实并不大。
　　F1车手号称是比宇航员还稀少的职业，要驾驭那些速度推到极致的机械怪兽，需要极其强大的核心力量和心肺功能，卫峯在末世到来前一贯执行着严苛的训练和生活习惯，对自己的身体从不放纵。
　　但现在是末世，死生一线成了常态，人们普遍焦躁，普遍抑郁，普遍负面情绪积压。卫峯自然也不例外，烟就成了他纾解这些的安全出口。
　　所以，为了那包他好不容易到手却掉落的“珍贵物资”，他们四人小队暂时离开大队伍，调头回路过的山林去寻找。
　　烟是找到了，多亏卫峯对掉落地点记得很清楚。
　　不幸的是，他们在此遭遇了一支狼群，丧尸狼，七头。


第17章 战损常宁
　　大开鲨戒。
　　天快黑了，阴与阳正要交割。
　　密林间鸦雀无声。
　　狼群不动，常宁四人也不动，仿佛在玩谁动谁就要输的小学鸡游戏。
　　同样的病毒，在动物身上引发的变异却似乎和人类不同。这些丧尸兽仍保有许多正常野兽的习性，却多了不惧生死的悍勇，和极端嗜血的疯狂。
　　而眼前这些，可是不变异就已经很凶残的狼啊……
　　姜涛腿肚子都在抖，心里已经从卫峯日到卫峯祖宗。
　　“我数到三，你俩往车里跑，卫峯和我扛一扛。”常宁手放在刀柄上，轻声安排。
　　顾筠神色凝重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姜涛也不敢掉链子，屏住呼吸等待时机。
　　常宁果然从一数到三，随后身形暴起，扑向头狼。
　　狼群应声而动，卫峯去侧面拦截，顾筠、姜涛两人则转身拼命向车子处跑。
　　身后传来凄厉的狼嚎，两人谁也没有回头。
　　有风声裹挟着腥臭逐渐逼近，两条腿的人，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的狼。
　　“你先走！”感受到风声已近在咫尺，顾筠果断开口。
　　他抬手把匕首刺进身旁的树干，正在高速向前奔跑的身体，借力猛然向高处一荡，受地心引力下降时，刚好骑在了那头奔向他们的狼背上。
　　姜涛咬紧了牙，继续向前跑。
　　那匹被顾筠骑在胯下的狼则剧烈地摇着身体，想将顾筠甩脱，但顾筠似早有准备，一只手臂紧紧箍住它脖子，另一只手持匕首从它暗黄色的眸子处狠狠刺入！
　　不等这匹狼发出哀嚎，顾筠反应迅速地翻身下来，身后第二只狼已经扑到了，逃跑来不及，顾筠毫不迟疑贴到第一只狼的腹部，用它的身体做挡箭牌，顺利逃过一劫。
　　[被炫到了！他是怎么做到走一步算三步的？]
　　直播间里，有人忍不住惊叹。
　　可惜，同伴的尸体并未能阻挡丧尸狼的脚步，反而更加激发了它的凶性。它呲了下嘴，露出满口獠牙，头微微向下伏，仿佛在盘算从哪里下口可以一击毙命。
　　顾筠剧烈喘息着，这具狼尸为他争取不了多少时间，他的臂力也不允许他借用这家伙太久。
　　他脑力运转到极致，快速计算着，却计算不出一条生路。
　　而他的对手，似乎已耐心告罄。
　　它后脚蹬地，猛地向他扑来，顾筠凭本能放弃狼尸，脚向下一滑，整个人滑入那狼腹下，匕首瞬间将其开膛破肚。
　　那狼吃痛，凄厉地嚎叫了一声，可这种伤势，对一头丧尸狼委实算不得什么。
　　它落地回首，凶光毕露，顾筠却已招式用老，无处借力。
　　要糟！
　　那一瞬间，死亡逼近，顾筠什么都没想，眼前却自动闪过常宁粲笑的脸。
　　下一秒，破风声传来，一支利箭穿透那狼头颅。
　　顾筠下意识回首，常宁正收起弩，换回刀，对发愣的顾筠大喊：“继续跑！”
　　他战斗起来的时候，和平常完全两个样子，五官有种凌厉大气的俊美，但这并非顾筠此刻关注的重点——重点是，一匹狼正咬在他的大腿上，他却还能若无其事朝自己喊话。
　　顾筠“腾”地起身，跑！
　　卫峯和常宁离得近，自然也注意到他被咬了，可他自顾不暇，无能为力，一急之下，险些被他正对付的那匹狼咬中喉咙。
　　“不要分心！”
　　常宁提醒了一句，用长刀将那只从自己腿上撕下一块皮肉的狼恶狠狠钉在地上。
　　算上这头，他周围的地上已经躺了三头狼尸。
　　常宁拄着刀，缓了缓，一瘸一拐地走向场中烦躁游走的最后一匹“自由狼”。
　　丧尸狼警惕地盯紧了他。
　　它的本能告诉它眼前这个生物极度危险。
　　可也是它的本能，让它对眼前这个生物的血肉极度渴望。
　　两种本能互相倾轧，竟让它找到了折中之道——这样的生物，可不只有眼前一个。它看着逼近的常宁，死气沉沉的眼珠子一转，身体也随之一转，竟毫不犹豫扑向了卫峯。
　　尼玛！这些丧尸兽为什么比丧尸聪明那么多？
　　常宁不理解。
　　卫峯更不理解。
　　他刚刚不惜以伤换伤，终于把手上短刀钉进第一匹狼额头，就感觉一阵腥风从侧面扑来，他眼角余光甚至捕捉到了那孽障青白的獠牙。
　　短刀还嵌在先前那狼的骨缝里，卫峯来不及拔，就地翻滚先躲开后狼。而第一只狼竟还没死透，趁他不备一口咬在他脚踝上。
　　“草！”真疼！
　　“闪树后！”
　　命悬一线时，他听到常宁喊。
　　来不及思考，卫峯听话地以手撑地闪身到树后。
　　利器破空，是常宁把他的长刀当飞刀甩出来，正正击中左边一匹狼的腰腹，巨大的力量将它带倒在地。
　　可惜距离太短，不能用弩。常宁一边遗憾地想着，一边大步跑了几步助力，攀住头上一根粗壮的树枝，双腿用力一蹬，将第二匹狼借力踹倒。
　　他身上已没了趁手的武器，赤手空拳格挡了一会儿，才看见卫峯的短刀还嵌在左边那狼的额头上。
　　“你妹！”他嘴里骂了一声，气卫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这刀但凡再深上一寸，他都不必这么被动。
　　两狼同时扑来，常宁灵活闪身，让它们碰撞在一起，借此机会，他快速翻身骑上左边那狼瘦弱的脊背，探手去按它额上的短刀。
　　“小心！”
　　卫峯一直关注着战局，见右边那狼跃起咬向常宁，忍不住从树后扑出，把身体当做武器，整个人撞在那狼的肚子上，堪堪将它撞开。
　　到口边的猎物失之交臂，那狼怒极，旋身向卫峯咬来。避无可避，卫峯只能学着刚才常宁的样子，用拳头击向那狼的下颌，寄望把它打偏。
　　草！真硬！
　　我难道是假的进化者？
　　狼嘴顿住一瞬，仿佛恼羞成怒，从胸腔发出一声示威似的低嗥，腥臭的大嘴再次向他扑来！
　　卫峯只来得及抬手护住头面要害，下一瞬，有热血溅在他脸上，接着是一声只发出一半的哀嚎，再接着，重物落地，“咚”的一声响。
　　卫峯睁开眼，常宁挡在他身前，半跪在地，正将短刀从狼眼里拔出，一只手臂血肉模糊。
　　他这才恍惚明白，刚才的热血从何而来。
　　常宁这时回过头来，由额心经眉眼到左颊，挂着一串血珠，衬的他面孔有种惊人的艳丽：“要不要紧？”
　　风停林静，劫后余生。
　　万物远去，众生混沌。
　　卫峯面前，只留这一张脸。
　　作者有话说：
　　卫峯：被鲨的明明白白。
　　PS：感谢宝子们的留言、浇灌和霸王票支持，今天加更一章(#^^#)感谢在2022-09-19 00:00:00~2022-09-22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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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爱之深，黑之切
　　亟需降压药。
　　卫峯半天没反应，常宁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怀疑这厮吓傻了。
　　越野车的轰鸣声这时渐渐逼近，顾筠不等车子停稳就跳下来：
　　“常宁！”
　　常宁回头，眼前却一黑，再睁开眼时，已换了世界。
　　*
　　游戏舱中，顾筠猛地睁开眼：“常宁！”
　　几名工作人员紧张地围拢过来：“顾总？”
　　看见他们的脸，顾筠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定，手掌紧紧握拢……
　　*
　　卫峯睁开眼，仍是一副呆傻的状态，看着游戏舱的舱盖发呆。
　　不知道是神经系统还是记忆在作祟，明明已经退出那世界了，他的脚踝还在剧痛。
　　那他岂不是更疼？卫峯浑浑噩噩地想。
　　*
　　舱盖彻底打开，常宁迟迟没有起身。
　　郑秋俞已经走出游戏室，见隔壁常宁的房间门开着，几名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心一紧：“怎么了？”
　　王喆有事，来接郑秋俞的是他的助理东子，这会儿赶忙解释：“好像是神经传导的问题，常——，宁哥那边有点儿状况。”
　　郑秋俞快步走到常宁舱前，正听到工作人员解释：“常先生，很抱歉，在游戏中如果受伤较重，痛觉比较强烈，回归现实世界后有一定概率仍然残留有痛感，但不会延续太久。很抱歉给您造成困扰，这个问题我们技术部正在加急处理，一定尽快修正。”
　　“没关系。”听到工作人员反复道歉，常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可以起来了吗？”
　　“可以。不过，如果疼痛难以忍受，建议您先服用止痛药物，再躺一会儿。”
　　“不用。”疼是疼，可他也不想继续躺这里被人围观。
　　他毫不犹豫从舱内出来，右腿着地受力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郑秋俞下意识伸手去扶，他却已经站稳了身体。
　　看到郑秋俞，常宁忙打了个招呼：“俞哥。”
　　郑秋俞点点头：“受伤了？”
　　“嗯，游戏里面。”常宁颇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像幻肢痛似的。
　　“严不严重？”郑秋俞皱着眉。
　　“不严重，皮肉伤。”常宁一边说，一边往更衣室走。
　　腿疼的太真实，他走路一瘸一拐，一只手臂也不自在地垂着，手指紧紧握成拳。
　　郑秋俞看在眼里，跟在他身边，抬手轻轻扶住他胳膊，小助理十分有眼色，上前要接替他，被他凶巴巴瞪了一眼，不明不白地缩回了手。
　　“谢了，俞哥。”走到更衣室门口，常宁退了一步，挣开郑秋俞的搀扶。
　　“需不需要我帮忙？”
　　“换衣服吗？不用！”常宁愣了下，连忙摆手，脸红了红。
　　郑秋俞眼神扫过他宽松的上衣领口，心跳加速，脸微微发烫，但语气特别正经：“不行就叫我，我就在门外。”
　　常宁哪儿能不行？为了证明自己行，他呲着牙快速换好衣服，忍痛走出门，发觉郑秋俞仍站在门口，还真在等他。
　　常宁受宠若惊：“俞哥？”
　　郑秋俞应声抬头，看见他穿着小翻领的夹克外套和黑色牛仔裤，都是简洁规矩的版型，但他天生衣架子身材，穿这么一身，也像是要去走T台。
　　和游戏中简简单单的寸头不一样，现实中的常宁留着稍长的中分发型，鬓角利落干净，刘海却到眼下，相比全息世界中那直白的耀眼，此刻的他，多了一种引人探究的气质。
　　郑秋俞没放任自己被他蛊惑，错开眼神：“疼得厉害吗？怎么不吃止疼药？”
　　“不用吃，我耐疼。”常宁笑笑。其实他不是耐疼，是耐药，以前生病时止疼药吃多了，后来再吃止疼效果有限，只剩副作用明显。
　　郑秋俞见他神色没什么异样，也就放下心，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宁宁，你手机号码多少？”
　　听到他的称呼，常宁愣了下，一时有种还身处末世的错觉。
　　没愣太久，他回过神来，拿出手机，和郑秋俞互换了电话号码，又互相添加了微信好友。
　　郑秋俞看了眼他微信憨态可掬的二哈头像，笑了笑，收起手机，和他并肩走出更衣室。
　　他的助理正在门外等着，不停看着腕表，郑秋俞却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常宁：“你住哪儿，我送你？”
　　“我住公司宿舍。”常宁说着，看到周茗已经等在更衣室外。“不用麻烦俞哥，茗姐来接我。”
　　“那好吧。”郑秋俞语气莫名遗憾。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他说着，十分自然地抬手揉了把他的头，同周茗客气地打了个招呼，潇洒地先行一步。
　　一进电梯，郑秋俞立即端不住刚刚那份儿雍容闲雅，把右手五指张开看了看，慢慢握拢，脸上带着可疑的微笑……
　　“俞哥？”助理纳闷地看了看他。
　　郑秋俞意识到电梯里还有人，神色又立刻端了起来。
　　助理：……
　　被影帝喊了声“茗姐”，周茗有些受宠若惊，迟迟缓不过来。
　　等常宁走到她身边，她才兴奋地拍了拍常宁的胳膊：“这一轮怎么样？”
　　常宁“嘶”的一声。
　　“怎么了？”
　　“疼……”
　　*
　　卫峯也疼。
　　发小程远来看他，见他把一只脚高高吊起，好奇地戳了下，差点被他揍得屁股开花。
　　“咋啦？”
　　程远纳闷，没红没肿没破皮，怎么还娇贵上了？
　　“让狼咬了。”卫峯吸着凉气说。
　　“扯淡呢，哪儿来的——嘶，你是说，游戏里面？”
　　卫峯点点头。
　　“什么情况？直播里播了？我怎么没看到？快给我讲讲！”
　　播没播卫峯也不清楚。《幸存》直播并非全天候不间断，为保护隐私，每到夜里或者玩家进入私密空间，直播会自动中断。他们遇狼发生在傍晚，按理是会播的。
　　虽然清楚规则，但卫峯懒得解释，两个字就打发了程远：
　　“滚！累！”
　　程远不乐意，作死又戳了下卫峯的脚踝。
　　卫峯气得拿手机砸上他狗头，可惜被他躲开了。
　　程远看出他是真的疼，也不敢再逗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来，递给他一支：“缓缓？”
　　卫峯却脸色一白：“不抽，戒了。”
　　程远诧异：“啥时候戒的？”
　　“就现在。”卫峯烦躁，看见烟就烦躁。
　　程远挠挠头：“为啥啊？”
　　“抽烟影响我——玩游戏！”
　　“啥？你玩个游戏幺蛾子还挺多……”
　　离谱，这游戏还带戒烟功效？
　　“这游戏好不好玩啊？我要不也整个游戏舱跟你一块儿进去体验体验？就是丧尸挺恶心的，我要进去你可得罩着我……”
　　“罩个屁，我到时候能知道你是谁？”
　　“那也是，你一进去谁都不知道了，就知道在人家常宁跟前儿打转儿……”
　　“打什么转儿……”刚才还高声说话的卫峯，嗓门一下子低下来，语气莫名发虚。
　　程远是谁啊，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儿，光听他话音就察觉出不对劲，再一看他游离的眼神，心里暗叫不好：“你他妈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就像程远了解他一样，卫峯也瞬间明白程远问的是什么。可他故作不解，含糊其辞。
　　他这样子，反而更让程远确定了他心里有鬼。
　　“你可真行……亏你那群粉丝还到处跟人打赌，说你肯定能支棱起来呢！”
　　瞅这熊样，还支棱个屁！
　　“我怎么不支棱……”卫峯强行挽尊。
　　尾巴都快实体化了，还支棱呢？
　　程远没理会他的嘴硬，真情实感替他发起愁来：“早知今日，你当初别黑人家啊……话说——”程远忽然滞了滞，回想起很久之前，有段时间，老陪卫峯去看没什么观众的冷门射箭比赛……
　　“卧槽，破案了！”他忽然惊叫。
　　“破什么——”
　　“你早就喜欢人家了是不是？！”
　　“恐同即深柜，你是恐「常」啊……卫峯你他妈真有一套，爱之深，黑之切是吧？你是生怕自己夙愿得偿啊……”
　　“滚蛋！神经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峯黑红着脸，恨不得程远原地爆炸。
　　“走窄了。”程远一边躲过他扔来的枕头，一边啧啧出声：“你路走窄了……”
　　卫峯不知道被他气的还是被自己气的，脑仁子一抽一抽的疼，明明他刚吃了止疼药……是不是得上降压药？草！
　　“滚蛋，老子要睡觉！”
　　呵呵，恼羞成怒了。
　　程远见好就收，把枕头扔回给他：“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妈的。
　　毕竟吃过药，卫峯脑子是真有些昏沉，懒得跟他骂架。
　　他合上眼，浑浑噩噩，又浮现常宁血肉模糊的手臂……和他回首时那张沾了血却更魅惑的侧脸。
　　卫峯猛地又把眼睛睁开。“把手机给我。”他叫程远。
　　程远把他刚才扔地上的手机捡给他：“今天俱乐部有活动，你还去不去？”他和几个朋友跟着卫峯一起投资搞了家赛车俱乐部，培养自己的车手。
　　“不去，快滚。”
　　一边说着，卫峯一边打开微博，切小号，从关注列表里跳到常宁的主页。
　　——不是别的，他只是担心他身体。
　　意外的，常宁常年沉寂的主页弹出一条新鲜发布的微博，是常宁大号回复了姜涛，被自动转发：
　　[姜涛]：多谢队友救命之恩，嘤嘤，加练去了。
　　[常宁]：@姜涛在哪儿练，一起？
　　姜涛这条微博才发出不久，点赞和回复都还不是很多，所以说——常宁或许，现在，正在登录微博？
　　卫峯心跳加速，手指飞快操作切回大号，先关注上姜涛，然后在常宁底下回复：“带我一个。”
　　因为回复时自动转发，卫峯无心插柳，姜涛的微博莫名就火了。
　　他的账号也在短短几分钟内涨粉无数，很多关注《幸存》的观众被引流，询问他什么救命之恩，顺手给他点了个关注。
　　姜涛给卫峯发私信：“大佬，谢谢带飞。”
　　因为互相关注，卫峯并没有错过这条私信，他回复了一串文字，想了想，又都删掉，留了一串电话号码发送过去。
　　姜涛的电话很快打过来，有点拘束：“峯哥？”
　　“别，你还是叫我卫峯吧，我不习惯。”卫峯开口，没故意讲客气，也没刻意疏远，和游戏中一样自然。
　　姜涛微微松了口气，官方诚不欺他，这游戏里角色的性格，还真和玩家现实中相差无几。
　　卫峯则开门见山：“你跟常宁有联系？”
　　作者有话说：
　　卫峯：很久之前就被鲨的明明白白。感谢在2022-09-22 00:00:00~2022-09-23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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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想拥有安楚的快乐
　　这种邻居我要一打。
　　姜涛电话打过来时，常宁正坐在顾筠办公室等待接见——他本来都要跟周茗上车回宿舍了，接到顾筠电话让他上来。
　　“喂，涛子。”
　　“宁哥，你……还好？”
　　虽然不知道为啥卫峯让他这么问，但他还是问了。
　　常宁揉了揉肚子：“不太好。”
　　“啊？”
　　“我好像吃撑了。”他上来后，林助理不知从哪儿给他搞来一堆吃的，大概在游戏里馋的久了，他胃口特别好，忍着疼大块朵颐，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姜涛噎了噎：“呃，那你要不要来练练？我家有道馆。”
　　现在肯定是不行——常宁活动了下手脚，痛意仍然明显：“明天上午行吗？”
　　*
　　走廊另一头的会议室内，顾筠脸色冷沉。
　　技术部负责人王新川神情紧绷：“老板，这轮我们根据上轮的反馈调整了几个参数，痛觉残留的BUG应该是因此产生的。”
　　“调整参数前不做测试？”顾筠语气平静，但王新川汗如雨下。
　　这种情况，老板越平静，通常意味着他越生气……
　　“做了，但当时测试的痛觉等级不够，所以未能发现问题。”王新川硬着头皮解释。
　　数据部的人紧跟着报告，把显示着数据的平板恭恭敬敬递到顾筠面前：“接到玩家反馈后，我们已经第一时间采集数据进行评估，根据评估结果，痛觉达到7级时有一定概率出现残留，达到8级则出现显著残留。”
　　“残留多久？”顾筠边看边问。
　　“这……缺乏数据支撑，需要跟踪看看。”
　　顾筠“啪”地放下平板。
　　会议室内人人鼻观口，口观心，噤若寒蝉。
　　别人能沉默，王新川作为主要责任人不敢沉默，生存欲望极强地补救：“我们第一时间请教专家也验证过了，服用中枢性止痛药即可有效降低痛感。”
　　“让玩家吃止疼药玩我们的游戏，这就是你的解决方式？”顾筠冷冷开口。
　　王新川头都不敢抬：“参，参数已经改回来了，下轮保证不出现这种问题……”
　　“数据部做好跟踪，公关部安抚好玩家。”顾筠沉着脸站起身，宣布散会。
　　一分钟后，林帆推开门，顾筠面色冷厉回到办公室。
　　一走进来，见到常宁，见到两腮鼓鼓的常宁，严肃的神情险些绷不住。
　　“小，小叔。”常宁抓紧嚼完嘴里的食物，尴尬地叫了声。
　　“嗯。”顾筠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从苏醒后一直不踏实的心，骤然安定：与游戏中的惨状相比，此刻的常宁整洁完好，精致漂亮——大体整洁完好。
　　“嘴角。”他提醒他。
　　常宁愣了愣，反应过来，抬手抹了下嘴。
　　“另一边。”
　　常宁红着脸又抹了下另一边。
　　看他再次错过，顾筠忍无可忍，抽出口袋里的手帕丢给他。
　　常宁红着脸仔细擦了擦，顺便闻了闻小叔又香又软的手帕，擦完直接把手帕装进自己口袋里。
　　顾筠看见他小动作，眼神深了深，没说什么，视线转向他的腿：“吃药了吗？”
　　常宁微微蹙眉，仿佛不知道他问什么。
　　“技术部刚跟我汇报过。”顾筠在他对面坐下，面色平静开口。“不是有痛感残留吗？”
　　“哦。”常宁这才明白过来，“已经好多了。”
　　“没吃药？”顾筠皱眉。
　　“我吃中枢类止疼药副作用比较大。”常宁解释。
　　顾筠也想起他从前一吃阿片类止疼药就犯恶心，敲了敲手指，有些压不住心底愠恼：“这轮参数设置有误，下轮就不会了。”
　　“哦。”原来小叔是要专门跟他解释这个。“我没关系，现在已经比刚才好多了，估计等会儿就没感觉了。”
　　顾筠没说话，扫了眼茶几上快堆成小山的零食，疑心是不是吃东西能让他分散注意力、缓解疼痛，于是问道：“还想吃什么？”
　　还想吃健胃消食片……
　　但是常宁看了眼顾筠，改了主意：“想吃粥……”
　　顾筠点点头，还没说话，他又补充一句：“张阿姨煮的。”
　　顾筠抬头看了他一眼，给张阿姨打电话煮粥，随后带了常宁回家。
　　到家时张阿姨已经用高压锅把粥煮好了，香气四溢。
　　而常宁肚子里的零食也消耗掉一些，此时是真心想吃了。
　　他洗了手坐到桌前，看向顾筠：“小叔，我不想一个人吃。”
　　准备回房的顾筠动作滞了滞。
　　张阿姨很快反应过来：“少爷你过来陪宁少爷吃一碗吧，这个好消化的！”
　　顾筠犹豫了一瞬，转回头，正对上常宁和游戏中一样满满巴望的眼神，不知怎么回事，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已经坐到了餐桌前。
　　张阿姨眉开眼笑给顾筠盛了一碗粥，和常宁打着眉眼官司，悄悄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常宁神会，深感张阿姨与自己有默契，也悄悄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可顾筠偏巧这时朝他看过来，常宁一僵，及时应变：“阿姨这粥煮的真好吃！”
　　“你还没吃。”顾筠淡淡扫他一眼。
　　“闻，闻味道就好吃！”常宁生拉硬扯。
　　顾筠没戳破他，低头拿起勺子。
　　粥碗热气扑面，蒸腾着软化了他眉眼。
　　他嘴角不明显地弯了弯，又很快收回去，静静喝了口热粥。
　　确实好喝，熨帖胃，也熨帖心。
　　但这般好心情没维持过三分钟。
　　在厨房看电视的张阿姨忽然拿着手机出来：“宁少爷，你上综艺啦？”
　　“什么综艺？”常宁一头雾水。哪有正经综艺请他这种小糊咖。
　　“《慢生活》啊！”
　　张阿姨说着，把手机屏幕转给他看。屏幕里正播着近两年大火的田园闲散综艺《慢生活》。
　　常宁看到画面，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视频连线而已。”
　　“那也是上节目了哇，这节目可火了呢！少爷你看——”
　　张阿姨又把手机屏幕转向顾筠。
　　【安楚连线哪个朋友？】视频里，正有常驻嘉宾开口问安楚。
　　【常宁。】安楚惜字如金答。
　　【哦，是最近参加《幸存》直播的艺人常宁吗？】
　　【嗯。】
　　正说着，视频接通，常宁睡眼惺忪的脸忽然出现在大屏上：【安楚？】
　　他当时应该是侧躺着，手机离他很近，近到立体深邃的眉眼纤毫毕现。
　　【卧——死亡视角，但是好帅。】节目里一位性情直爽的常驻女嘉宾忍不住脱口而出。
　　常宁似乎这时才注意到屏幕对面还有其他人，“腾”地从床上坐起来。顾筠看见视频里的他穿着无袖背心，露出紧致漂亮的手臂肌肉，微微皱眉。
　　“衣冠不整，怎么就接别人视频？”
　　“呃……我没想到他是录节目。”常宁下意识辩解。
　　“和录不录节目无关。”
　　“哦。”常宁思索了下，乖乖接受教导。
　　“另外，这种事情不应该提前和你打声招呼吗？”
　　“安楚说是节目组临时起意。”常宁解释。“他想着可以借机洗白我们俩之前的打架不和绯闻，才找我连的线。”
　　果然，屏幕中的安楚十分卖力“洗白”：
　　【我还要两天回来，阳台上的花你帮我浇下，还有小绿。】
　　【小绿是什么？】有嘉宾好奇打岔。
　　【我养的龟。】安楚随口解释。
　　【你俩这……同居关系？】有嘉宾一咂摸他俩的对话，觉出不对。
　　【差不多。】安楚看着镜头，一张高级厌世脸上罕见露出毫不收敛的笑容。
　　顾筠放在腿上的手紧了紧，一股烦闷袭上心头。
　　【不是，我和安楚是邻居。】视频连线中的常宁连忙解释，安楚却只是笑，不说话。
　　顾筠看到这儿，转开视线：“我吃好了。”
　　张阿姨看了眼他清清冷冷的神色，福至心灵，收起手机，收拾起他的碗碟。
　　“我也吃好了。”常宁站起来，帮着张阿姨收拾。
　　顾筠看了眼他的腿：“还疼吗？”
　　“不疼了。”
　　“说实话。”顾筠淡淡开口。“公司要收集数据。”
　　“那就是……还有一点儿疼。”常宁讪讪。
　　顾筠抿抿唇：“不用收拾了，我送你回去。”
　　他边说边打电话给司机张叔。
　　“不用，小叔你休息，张叔送我就好。”退出游戏时就已是晚上，这会儿时候更不早了。
　　顾筠不置可否：“去门口等。”
　　常宁听话听习惯了，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心里还莫名有点儿高兴，乖乖站去门口等。
　　顾筠打开手杖，站起来，却迟迟没迈步。
　　“小叔？”
　　常宁看向他，迟疑了下，朝他走来，顾筠却迅速开口：“我想起来还有工作，让张叔送你。”
　　苡橋　常宁瞥了眼他撑在手杖上用力到发白的手，顿住脚步，蹙着眉，应了声“好”。
　　顾筠看着他出门，在门关上的一霎坚持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到餐椅上。
　　“少爷？”
　　张阿姨紧张地看过来。
　　“推轮椅来。”顾筠平静地吩咐，随后卷起裤脚，面无表情把两条腿上的支具卸下来。
　　张阿姨看到被他随手丢在地上带血的支具，声音不由急切：“少爷的腿又压破了吗？我给谢医生打电话！”
　　“不用！”顾筠冷声拒绝。
　　说完，他才发觉自己语气实在糟糕。
　　他竭力压下烦躁，缓和语气：
　　“推轮椅来。”
　　*
　　随着《慢生活》最新一期节目播出，安楚微博大号发布了一张图片，正是他的乌龟小绿，在喜滋滋进食。
　　很快有正在追综艺的粉丝注意到，纷纷留言：
　　[真投喂上了？]
　　[所以，真是朋友啊？]
　　[这……不只是朋友吧，常宁有咱楚楚家的钥匙诶？]
　　[华生，你发现了盲点！]
　　[邻居这样也正常吧？]
　　[就……弱弱地说，这样的邻居能不能也给我来一个？]
　　[我也……低配点儿也没关系……]
　　[嘤嘤，我也想拥有安楚的快乐，要极品帅哥给我浇花喂乌龟。]
　　[你们都太贪心了，我只要他秀一秀肌肉给我看就够了。]
　　[楼上老色胚……]
　　[你们也太颜狗了吧？帅有什么了不起的，人品不行，还是会败坏楚楚路人缘！]
　　[不怕，咱楚楚最不缺的就是人缘，给他败！]
　　[没错，楚楚喜欢的，就是我们喜欢的，给他败+10086！]
　　一些先前还坚定谢绝常宁蹭上安楚的粉丝，不知何时已经改旗易帜。
　　一夜过去，常宁莫名涨了一波粉。
　　但他对此一无所知。
　　早起身体已经安然无恙，他照例跑步健身之后，吃了顿蛋白质丰富的早餐，换上衣服，按姜涛给的地址，前往他家道馆。
　　姜涛在楼下接人，虽然常宁戴了口罩帽子，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宁哥好。”他紧张地抬手打招呼。
　　常宁摘下口罩，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几秒，笑了：“涛子。”
　　姜涛表情僵硬地笑了笑，领着常宁上楼。
　　常宁看出他有些紧张，主动开口：“你跟游戏里一模一样。”
　　“你也……差不多。”姜涛答。
　　实际上，姜涛觉得游戏里的常宁更阳光一些，现实中的常宁，不知因为发型还是什么，气质更内敛，容貌反而更突出，有些过于……夺人心神，让人不敢亲近。
　　直到他换上运动服和常宁你来我往切磋了一场，这种距离感才渐渐消弭。
　　“怎么感觉我的黑带九段，在你面前就是个小趴菜。”姜涛气喘吁吁地说。
　　“因为……你确实是个小趴菜？”常宁实事求是“安慰”他。
　　呵呵。你美你说的都对。
　　“这么多年只学了个花架子，你不趴谁趴！”门口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
　　“爸……”姜涛扶额，“你不是在上课吗？”
　　“有人代。”姜盛东说了声，目光热切地转向常宁，双手郑重伸出：“偶像！”
　　常宁脸一红，把手心的汗在衣服上蹭了蹭，才恭恭敬敬伸出去：“叔叔好。”
　　“别，平辈论交！”
　　姜盛东一脸豪气，姜涛一脸无语。
　　“常小兄弟也指点指点我？”
　　常宁更窘迫了：“指教不敢，切磋一下求之不得。”
　　真的切磋起来，两人神色都各自郑重。姜盛东在国内跆拳道圈子里也算有名有号的人物，年轻时比赛没少打，奖没少拿，但和常宁对战起来，久违的有种被教学的感觉。
　　酣畅淋漓打了十来分钟，姜盛东先认输。
　　虽然锻炼一天没落下，体力到底没法跟年轻人比，何况他比不上的又不止是体力。
　　“要说还是我们传武厉害。”虽然输了，姜盛东不但一点儿不介怀，还很自豪，调停气息后，拍了拍常宁的肩：“常兄弟，有机会多指点你大侄子几招。”
　　下了趟楼，回来莫名其妙成了大侄子的姜涛：……
　　“怎么，你还不服气？老子要不是年龄太大了，都想拜——这位小兄弟是？”姜盛东说了一半，才注意到姜涛身边多了个陌生人。
　　说是陌生人，也有点眼熟：“你不是那个，那个——”
　　“卫峯。”
　　还是常宁先替他喊出来。


第20章 炒CP吗？
　　不敢。
　　“对，对，卫峯！”姜盛东很高兴，又一次伸出手：“偶像！”
　　常宁一乐，意味深长看向姜涛：你爸偶像真多。
　　姜涛给尬的，恨不能捂住他爸那张嘴。
　　卫峯先看了眼常宁，才将视线转向姜爸爸：“叔叔好。”
　　姜爸又握着卫峯的手从卡丁车到F1神侃了一通，才放过他，回隔壁训练室给学生上课去了。
　　他一走，室内骤然安静，卫峯神情忽然不自然起来，手心里微微发汗。
　　“还需要我给你们介绍吗？”姜涛作为东道主，努力活跃气氛。
　　常宁主动伸出手：“你好，卫先生。”
　　卫峯立刻想起他上次那句“常先生”，尴尬的要死，紧张地回握住他的手，尽力找补：“你好，常宁，叫我卫峯就好。”
　　常宁点点头，把手收回来，视线在姜涛和卫峯之间逡巡一圈：“你俩之前就认识？”
　　“没有，也是刚认识。”姜涛解释。“我还有点儿受宠若惊，没想到你们俩大明星会关注我微博，昨天你们俩的回复可让我体验了一把明星顶流的感觉。”
　　“顶流是什么感觉，我可没体验过。”常宁开着玩笑。
　　“没体验过正好找他。”姜涛指指卫峯，“一秒带飞。”
　　常宁看向卫峯，挑了挑眉：“没错，还能一秒带糊。”
　　卫峯心里一咯噔，想说点儿什么，却组织不好语言，甚至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横冲直撞，第一次后悔自己当初失望之下，口无遮拦。
　　“开个玩笑。”常宁看向尴尬的卫峯，暗道是不是玩笑开过了头，又觉得卫峯的性格不该是这么拘谨的才对。“我演技确实差，以后一定努力改进，万一改进的不好，卫大少也千万口下留情。”
　　姜涛也知道他俩之间那点事儿，还是昨天在自己微博评论区了解到的——
　　因为卫峯紧跟在常宁后面回复，有网友不客气地@他：
　　[怎么，在游戏里见证渣演技三件套还不够，非得在现实里也见证下?]
　　[卫少，你肿么肥事，支棱起来啊！]
　　[好像听到了啪啪打脸的声音……]
　　姜涛因此顺藤摸瓜，才知道卫峯还专门发微博diss过常宁……难怪卫峯拐弯抹角通过他才敢联络常宁。
　　姜涛觉得，常宁主动说开这件事，倒是好事儿，说开了才能心无芥蒂做朋友。所以他见卫峯依旧沉默，赶忙在两人中间调和：
　　“那必须的，是不是大少爷？”
　　他台阶都递了，卫峯自然接住，就势下来：“是我不对，等会儿请客赔罪。”
　　他说着，略有些忐忑地看向常宁：“队长能不能给个面子？”
　　这句“队长”一叫，常宁展颜一笑：“当然。不过今天不行，下午还有安排。”
　　看着他笑容，卫峯感觉整间训练室都亮了几分：“哪天都行，我都有时间。”
　　他说完，忍住砰砰的心跳，若无其事问了姜涛更衣室的位置去换衣服。走进隔间，关上门，第一件事却是靠在门上，闭上眼，回味他的笑容。
　　心里有道声音：你完蛋了，卫峯。
　　第二件事，他打开手机，登录账号，悄悄删除了当年那条微博……
　　*
　　下午常宁确实有安排，和佟恬一起被周茗打包送去造型师那里，做了一下午妆造，为晚上的慈善酒会做准备——说起来也是缘分，佟恬刚签进星海，也被分给周茗带。
　　这一下午妆造没白做，七点钟，郑秋俞在公司和佟恬、常宁碰面，他们两人一道走来，金童玉女，格外吸睛。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王喆感慨。
　　郑秋俞没理会他说什么，眼睛盯着常宁，异常专注。
　　王喆看了他一眼，隐隐觉得他非要来给师弟师妹站台，有点儿不大对劲。
　　不过，周茗已经带着人走过来了，他只能先收起旁的心思，和两位后起之秀打招呼。
　　常宁和郑秋俞已是熟人，自不必说，佟恬却是第一次和郑秋俞见面，分外激动。
　　“郑大影帝好，我是您的偶像，啊不，您是我的偶像！”
　　难得，总是戏谑自己的佟恬，在郑秋俞面前竟失态成这样。
　　常宁暗笑，却被佟恬捏了下手臂下的软肉。
　　郑秋俞眼神深了深，假装没看到她动作，露出他一贯拿手的温雅笑容：“不管哪种，都是我的荣幸。”
　　佟恬眼里简直要冒出粉红泡泡，常宁弟弟固然颜值可堪封神，可认真说起来，影帝这种成熟暖男才最让女人无法拒绝啊。
　　好在，到底她自己本就是个美人，又刚刚经受过常宁的美貌冲击，佟恬并没有失态，客气又不乏调皮地回应了影帝。
　　三人一起上了一辆保姆车，前往今夜的慈善酒会所在地。
　　王喆则和周茗上了后面的车，有一搭没一搭交流着情报。
　　“昨晚有个很火的花絮剪辑你看到没？”
　　“你是说，CP向那个？”周茗压低声音，做贼一样。
　　那视频是一个ID名叫“肖肖乐”的UP主昨晚发布的，名为《幸存》花絮集锦，可里面几乎全是郑秋俞和常宁同框的画面。视频开篇，是郑秋俞为常宁所救时，常宁阳光灿烂的笑容，和郑秋俞那个失了魂般望向他的眼神。
　　不是王喆吹牛，他家艺人的眼神戏实在是登峰造极，就这么个眼神特写，粉丝和观众们纷纷发弹幕，表示感受到了“一眼万年”，当然常宁也不差，他笑起来的确……像他妈会发光一样，夺人心魄。
　　就是这一笑和一眼，奠定了整个花絮不大正经的基调。
　　后面是那个丧尸集聚的小镇上，常宁保护郑秋俞的一些片段，本来也没什么出格的，就算有一点儿肢体接触，也就是捂个嘴，按个头，顶多二人为了躲避丧尸时，藏在逼仄的柜台下，身子挨近了些，可不知怎么被UP主一配上踩点的音乐，气氛就古古怪怪浪漫起来。
　　再后面诸如车上常宁靠在郑秋俞肩上入睡、郑秋俞温柔摸头杀啦，那气氛就更……
　　总之这片子发布后，一种名叫“正（郑）常CP党”的邪恶组织应运而生，一晚时间连超话都建起来了。
　　“秋俞的意思是，”王喆顿了顿，“如果你们这边想要借此宣传，我们可以配合。”
　　“什么？”周茗大脑一时有些宕机。
　　郑大影帝出道至今可从没炒作过什么绯闻，如今这意思，是愿意配合跟常宁炒CP？
　　周茗不敢信。
　　“不，不必了。”她虽然有亿点点动心，可她今天敢炒，明天影帝的粉丝就能把常宁给骂秃噜皮。
　　王喆也就没多说什么。他本来也不赞同这做法，可郑秋俞犯了犟脾气，一定要他把这意思传达给周茗。好在周茗还算懂事，如果她真敢同意，自己只怕还要动动脑筋，让公司出面阻止。
　　王喆刚松了口气，就见前车已在红毯前停下，郑秋俞和常宁先下车，郑秋俞抬手帮常宁整理了下领结……
　　一种诡异的感觉突然袭上王喆心头——一定是他昨晚看那花絮时被洗了脑中了毒——他竟然觉得他们俩真挺配的。
　　年下天仙小奶狗和年上温柔大哥哥……一瞬间，看着郑秋俞满眼快要溢出来的宠溺，王喆连CP标签都拟出来了。
　　要疯！
　　可王喆眨了眨眼，再看去时，哪里有什么满眼宠溺，郑秋俞和常宁之间分明依旧是客客气气，正站在车门两边，绅士地等待佟恬下车——一定是他昨晚没休息好！
　　佟恬一左一右，揽着两位西装革履的大帅哥走了红毯。酒会还没开始，红毯照就流传到网上，引起一片尖叫：
　　[老娘想魂穿佟恬！]
　　[人生赢家！]
　　[嘴角流下羡慕的泪水……]
　　但在一片单纯艳羡中，也夹杂着不和谐的声音：
　　[短短半月从素人到现在这么风光，小姐姐上位这么快，就不知是踩着谁的尸骨？]
　　[踩着钟燕呗。]一唱一和般，底下有人回。
　　钟燕正是那个在游戏中将佟恬推向丧尸的队友，本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三线女星，现在却因为游戏中的行为和茶言茶语被钉在耻辱柱上。
　　这本是钟燕自作自受，可她背后的团队反应极为迅速，先是游戏一结束就PO出致歉视频，钟燕在视频中声泪俱下，悔恨自己在“极端恐惧”下做出了伤害他人的行为，向佟恬和粉丝观众郑重道歉。
　　视频发布后，佟恬和星海这边一直未做回应，网上各种通稿满天飞，卖力铺陈钟燕的弱小无助，把她的行径解释为“普通人都会犯的错”，甚至说她选择推佟恬而非别人进丧尸群，其实正印证了她的善良，毕竟进化者不怕咬——角度之刁钻，逻辑之清奇让网友只想一笑了之。
　　开始网友也的确是一笑了之，可傍晚时，又一篇《佟恬真是素人？》的通稿传遍全网，暗指佟恬早已签约星海，背靠大树好乘凉。
　　[如果钟燕拿到进化者人设，又怎么会被逼到绝境？]
　　[星海要捧自家艺人，也没必要把别人踩这么狠吧？]
　　[前有常宁，后有佟恬，星海明目张胆给自家艺人开挂，吃相真是难看……]
　　网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此类留言。
　　大众未必相信钟燕“善良”，可佟恬“假素人”、星海拉踩造星的话题，渐渐取代了原本对钟燕的讨伐。
　　佟恬的红毯照一出来，更坐实了那篇刚发布的通稿。
　　这流程环环相扣，暗藏杀机，目的根本不是洗白钟燕，而是要借机打压佟恬，还稍带上一个常宁。
　　——恐怕他们的横空出世，挡了谁的路。
　　周茗气得脸色发白，和公司的公关部不断电话沟通，谋划着反击手段。
　　进入宴会厅的佟恬和常宁，却对这些毫不知情。
　　郑秋俞名气太大，人气太旺，一进宴会厅就被人此起彼伏缠住。佟恬和常宁则没有这个烦恼，两个饿久了的“进化者”，在自助餐桌前扎了根，一人一个盘子，吃的既不动声色又酣畅淋漓。
　　没过一会儿，第三个人也加入进来。
　　“卫峯？”佟恬先发现他。常宁才转过头，挑了下眉：“你也来啦？”
　　“嗯。”他上午听常宁说下午和晚上有安排，就猜是这个慈善晚宴，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还真让他碰着了。
　　打过招呼后，他仔细打量了常宁一眼。因着场合正式，常宁穿了西装，双腿修长，肩宽腰细，头发特意做了偏成熟的中分造型，只在眉峰两侧有松散的刘海垂落，灯光下双眼深邃又魅惑。
　　卫峯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觉得领结太紧一般，抬手松了松领口。
　　佟恬眼含深意看着他，他不经意和她眼神触碰了下，略不自在地点点头。


第21章 黑粉头子？
　　汪！
　　虽然在游戏里已经认识，现在毕竟是现实，常宁还是给佟恬和卫峯互相做了介绍。
　　于是两人嗨吃，变成三人围吃。
　　郑秋俞找到他们时，佟恬已经不得不腹肌发力，才能维持住小腹平坦，不凸出紧身裙。
　　常宁倒是没有这样隐忧，他运动量大，消耗快，食量本来就大，从来干吃不胖。
　　但吃得多，也还是会撑。
　　他正看着时间，见到郑秋俞过来，眼睛一亮，先把卫峯正式介绍给他，接着就迫不及待地问：“俞哥，我们能走了吗？”
　　郑秋俞看了看腕表：“怎么，你有事？”
　　“没有。”常宁看看四周，稍微侧向他，压低声音，“我吃撑了，想去运动运动。”
　　郑秋俞笑笑，眼神里有丝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宠溺：“现在走有点早，不如我带你转一圈，去认识几个导演和同行？”
　　常宁虽然不爱应酬，却不是不懂事儿，知道郑秋俞这是在提携他，机会难得，自然不会拒绝，看向郑秋俞，笑的真诚：“谢谢俞哥。”
　　真乖。
　　郑秋俞手痒了痒，恨不能摸摸他的头，却也知道大庭广众之下，这动作会有些出格，生生忍了下来。
　　他忍，卫峯却不愿意忍：“转一圈少不了被灌酒，不是更撑？走吧，我开了车，可以送你回。”
　　说着，径直伸手去揽常宁的肩膀。
　　郑秋俞下意识拦住他：“宁宁是我带出来的，还是我带回去比较稳妥。”
　　卫峯只觉这声“宁宁”颇不顺耳：“怎么，郑老师觉得常宁跟我一起不安全？”
　　他这话音量略高，已有人向他们看过来。
　　常宁看他一眼，正要开口，佟恬上前一步，虚虚挽住他手臂：“不好意思，女士优先，宁宁还是先借我用吧。”
　　她默不作声看了会儿戏，这会儿出于好心，上前解围。
　　卫峯却皱眉看向她：“你带他去哪儿？”
　　“请宁宁护送我去趟洗手间，怎么，卫少怕我把他吃了？”
　　卫峯没吭声，别别扭扭地让开路。
　　只剩郑秋俞和卫峯留在原地，郑秋俞若有所思看了卫峯一眼，主动开口：“你不是宁宁的黑粉头子吗？”
　　卫峯一脸不可思议：“什么头子？”
　　“你不知道吗？”郑秋俞一脸认真，“网传你是宁宁最大的黑粉头子。所以你俩同框，又不知道要被脑补成什么样。”
　　他这段时间恶补了关于常宁的功课，知道上次他们被拍到，宁宁没少被指蹭热度甚至攀附二代。
　　能脑补成什么样？卫峯忿忿地想，他的粉丝都脑补他是狗了……黑粉头子又是什么鬼？！他明明每天都在对常宁摇尾乞怜——啊呸，被那些无良网友带歪了！
　　总而言之，郑秋俞是眼睛瘸吧？还是他看到的网民和自己看到的不是同一批？
　　那还真不是同一批。
　　毕竟卫峯自己的粉丝，基本都是常宁的路人粉，而常宁自己的粉丝，基本都是铁杆黑……
　　*
　　黑粉们最近正没什么可黑的。
　　直播停了，宣传片看了，各路花絮也盘了百八十遍，正无聊着，天降黑料，迅速坐上热搜：影帝英雄护美，常宁暴打记者。
　　黑粉们一下子嗨了：出息了呀小常同志，刚有翻红迹象就耍大牌，记者都敢打了？
　　等看完热搜视频，黑粉们蔫了：就这？算哪门子暴打？还以为能看到西装暴徒画面呢，切，失望！
　　视频中看起来像是哪个酒店后门，郑秋俞、常宁和佟恬三人被一群记者围住，记者们的话筒纷纷往前伸，恨不能怼到佟恬脸上去。
　　佟恬显然没见过这阵仗，被闪光灯闪的睁不开眼睛，郑秋俞绅士地转过身来挡住她，拿后背替她挡着镜头和话筒。
　　常宁则护着他们两人，挤出包围圈。
　　就是在这过程中，他拍开了若干条手臂，打掉了若干个话筒，大概……还踩过了若干只脚？不然那么拥挤的状况下，他是怎么护着人麻溜挤出来的？
　　黑粉们拿着放大镜看视频，总算找到槽点：
　　[他好像知道摄像机比较值钱一样，专门捡话筒下手。]
　　[哈哈，话筒直接劈地上，摄像机就只是推开，动作还挺温柔。]
　　[是怕赔不起钱吗？]
　　[大概吧，糊咖能有什么钱？]
　　不是大概，常宁他就是怕赔不起钱，毕竟是拥有七位数负资产的人。
　　在保姆车上，常宁还在闷头计算他今天拍掉多少只话筒，大概价值几何。
　　郑秋俞眼睛默默看着他，耳朵里有一搭没一搭听周茗安慰佟恬：“不要紧，都是对家阴私谋算，何况他们还把公司拉下场，公司一定会给你撑腰的。”
　　佟恬有些微失神，但听到她的话，还是镇定地点了点头。
　　他们回到车上，已经在周茗解释下，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
　　常宁这时算完了账，看了眼佟恬，抽走她手上的手机：“别看了，恬姐，休息会儿。”
　　想也知道，网上现在说什么的都有。常宁经历过全网黑，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
　　“宁宁说得对，你先休息，调整好状态，等会儿还要配合公关部的动作。”周茗附和。
　　“好。”佟恬深吸口气，打起斗志，果然不再看手机，闭上眼睛假寐养起精神来。
　　郑秋俞却在她闭上眼睛后轻轻碰了碰常宁的手背：“疼不疼？”
　　怕惊动佟恬，他只张口，没发声。
　　常宁看懂了，摇摇头。
　　——大约被摄像机磕碰到，他手背青了一大片。
　　因为肤色太白，青紫显得格外严重。
　　郑秋俞心疼，从车上的冷藏室里找出一瓶矿泉水，拉过他的手帮他冰敷。
　　“谢谢俞哥。”常宁轻声道谢，拿过水瓶：“我自己来。”
　　郑秋俞没坚持，松开手，看着他修长漂亮的手从自己手心里抽走，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跳略快。
　　三十多岁了，郑秋俞接演过的感情戏不知凡几，多深情多复杂地角色他都信手拈来，演的像模像样。可这是第一次，他像个青涩少年一样，为一丝肌肤接触就悸动至此。
　　他往后靠了靠，漫无目的般看向窗外，实则却看着窗玻璃上常宁的影子：
　　真是神奇，只是这样看着他，就感觉愉快而满足……
　　车子很快到达星海楼下。
　　几名安保人员严阵以待，确认没有狗仔跟车，才打开车门。
　　周茗率先下车，领他们上楼，她心里装着事儿，火急火燎，进了电梯，才发现多“领”回来一个：“俞哥，您不用来的！”
　　“没关系，我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郑秋俞笑笑。
　　周茗一阵感动，从前是她误会影帝了，原来俞哥这么温柔善良，对师弟师妹这么宠！
　　佟恬也很感动：“俞哥，您先回去休息吧，已经十一点了。”
　　郑秋俞点头：“我上去看看情况就走。”
　　这一看情况，就看到了凌晨。
　　针对今天的事件，星海的应对方式很特别，他们让常宁和佟恬换了练功服，简单设计和排练后，两人来了一段国术对打，飞燕游龙，行云流水。
　　录制的人员都是专业的，录完当场做后期，做完后期当场发布，伴随视频发布的，还有若干图片和截图，其中包括常宁和佟恬从小到大各种武术散打考级和获奖证明，琳琅满目，逼格满满。
　　随后，星海娱乐发布了一段文字，清辞简旨，核心意思就三条：
　　一、没开挂。智脑选常宁和佟恬做进化者是因为他们能打，不是因为他们属于星海。
　　二、没拉踩。佟恬的直播间访问量和微博粉丝数都早已超过某女星，踩她属实没必要。
　　三、没暴打。面对记者围堵，自家艺人已相当克制，不存在“暴打”，现场无人受伤——真正的暴打是什么样，参见视频二。
　　视频二是常宁十来岁时参加武术比赛的录像。那时候年少气盛，就……把对手虐的有点儿惨。
　　这视频还是从当年的“对手”那儿要来的，二人早已是朋友，对方同意对外发这个视频，但强烈要求给自己打上马赛克……
　　一众记者狗仔看着这位马赛克小兄弟的惨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排队到官方微博下认错：[谢不杀之恩。]
　　十岁的常宁已经如斯可怕，二十岁的常宁，是真克制了啊，拍的他们手发麻敲不了键盘而已……
　　还有人拿着这段视频考古，发觉十年前常宁就已经拿下过青少年武术比赛的全国总冠军——这么大的噱头，为什么从来也没见他宣传过？黑粉来劲了：
　　[团队都是吃闲饭的吗？]
　　[一个武术冠军出身的演员，为何没接演过任何一场打戏？]
　　[这惨痛事实充分说明：有脑子，很重要！]
　　当然，瞧热闹的，除了黑粉，更多还是路人。
　　路人看这场八卦的角度更清奇：[所以……星海这是打算改行开武校了？]
　　议论的太多，#星海武校#这个话题甚至冲上了热搜前十。
　　总之这场娱乐事件渐渐歪了楼，而漩涡中心的佟恬，暂时卸下心中的石头，大松了一口气。
　　时间已晚，公司派车送他们各自回家。佟恬挨个向工作人员道过谢，最后才走到郑秋俞和常宁身边，发现郑秋俞正拿了冰袋按在常宁手上。
　　常宁手背上有块淤青，佟恬这时才注意到：“弟弟，姐姐欠你的，都在这儿了。”她豪迈地指指心口。
　　常宁摆摆手，笑了笑。
　　都是“江湖儿女”，经此一役，他和佟恬之间更多了些难言的默契，何况以他俩现在的关系，倒真正是“师姐弟”，本也不必客气。
　　佟恬又郑重向郑秋俞道了谢：“俞哥，以后我就是你的铁杆粉！”
　　“原来你以前不是？”郑秋俞认真问。
　　“以前我骑墙头来着……”佟恬尴尬地笑笑，“以后保证不会了！”
　　“俞哥别信，渣过一次的人，都会再渣的。”常宁插嘴。
　　“讨打！”佟恬在走廊下追逐他，欢声笑语在夜色中涟漪般荡漾开来……
　　公关部负责人蒋晨微微一笑，走进办公室毕恭毕敬给大老板打电话：“顾总，事情已经解决了……”


第22章 抱抱
　　你好轻。
　　第二天中午，卫峯落实昨天的饭局邀约，请常宁和姜涛吃饭。
　　富二代出手，自然不会含糊，这顿饭安排在本市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江公馆。
　　主厨亲自料理，红酒鹅肝，松茸鸡汤，樱花鲍鱼，黑醋小排……姜涛头一次进这么高级的餐厅，左右环顾，不大自在，常宁却吃得欢快，话都没怎么说。
　　卫峯没怎么吃，看着常宁手背的青紫，有些后悔：“我昨晚不该提前走的。要我说，你们就是立不起来，把这帮记者都惯出来了，换我有你的功夫，直接上手就是。”
　　“上什么手？你以为是《幸存》里呢？现实世界不是法外之地。”姜涛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开怼。
　　怼完紧紧闭嘴——现实世界不是法外之地，他怎么又怼起卫大少来了呢？
　　谁给的胆儿？肚里那两杯红酒吗？
　　好在卫峯似乎游戏里被他怼习惯了，也没当回事，眼睛一直留意着常宁的餐碗杯碟，随时吩咐侍应生给他添酒撤盘。
　　生平第一次，他觉得照顾人吃饭比自己吃还香。
　　不过，快吃完的时候，常宁起身接了个电话，回来就急匆匆拿外套。
　　“有事儿？”卫峯跟着站起来。
　　“嗯。”常宁点点头，“改天再去你俱乐部玩儿。”
　　他们本来约好了下午到卫峯的俱乐部看赛车。
　　“随时恭候。”卫峯答。“急事儿吗？我送你！”
　　“不用，你送下涛子吧。”
　　卫峯看了眼趴桌子上的姜涛，无奈点头。
　　看着常宁出了门，他才把姜涛的头支起来，摇晃他，游戏里那股牙痒劲儿又回来了：“你行不行啊你姜涛？就特么两杯红的……”
　　*
　　常宁酒量要好一些，但也没好太多。出门吹了风，到顾家别墅时，脑子稍有点儿晕。
　　他站在门口按响门铃，等待的功夫里用力搓了把脸。
　　“宁少爷来了？”张阿姨很快开门，将他让进来。
　　常宁朝她点点头，焦急地往客厅看：“小叔呢？”
　　张阿姨压低声音，拿眼神示意顾筠的卧室：“休息呢。谢医生刚走，说是低血糖，没什么大碍。我那会儿也是慌了，奕少爷电话又没人接……没妨碍你工作吧？”
　　“没有。”常宁松了口气，摇头：“我闲得很，小叔有事您尽管找我。”
　　他说着，又看了眼他紧闭的房门。
　　“要进去看看吗？”张阿姨问。
　　“不用了，我在外面等。”
　　“那你回你房间休息会儿吧？干净着呢，我都有打扫。”
　　“不用，我在这儿坐会儿就行。”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张阿姨也没强求：“那宁少爷你坐，我给你切点水果去。”
　　“别！撑！”常宁忙拒绝。
　　打从游戏舱出来，他似乎一直在吃，真有点儿吃不下了。
　　“您忙，不用管我。”
　　“那行，我给少爷煲个汤去，等会儿他醒了万一有胃口，正好可以吃点儿。”
　　“那我帮您。”常宁说着，又站起来。
　　张阿姨本来要拒绝，脑子一转，又改了口：“也行，你过来帮我看看煲什么汤好。”
　　*
　　顾筠醒的时候，听到客厅很热闹。大约张阿姨又在看电视，又似乎……在打电话？笑的很大声。
　　顾筠坐起来，头有些晕，缓了缓才撑着床站起身。
　　因为晕倒，他直接被扶到床上，轮椅在不远处，却不在手边。
　　不远是真不远，只有一两米。可这一两米的距离，对没穿戴支具的他有如天堑。
　　他咬了咬牙，强行松开床，站直身体，大腿肌肉发力，尝试带动小腿，向前迈步……然而身体尚虚弱，他的小腿比平时更不听使唤，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倒地。
　　“砰”的一声闷响。
　　张阿姨还没反应过来，常宁已经迅速冲向顾筠的卧室，一把推开门：“小叔？”
　　顾筠万万没想到他在，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出去！”
　　“小叔。”
　　“出——”
　　狠话还没放完，他已经被常宁整个人抄起来，放到床上。
　　倒也乖觉，常宁做完这件事，看也不敢看顾筠，一声不吭赶紧出去。
　　张阿姨这才小心翼翼上前，把轮椅推过来。
　　“他怎么会来？”顾筠面色泛红，声音冷硬。
　　张阿姨身子一凛：“少爷——”
　　“我自己来的。”常宁虽然出去了，但是不放心，还站在门口——反正小叔只说让他出去，没说让他出去多远——所以，房间内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主动给张阿姨解围：“上次我落了件外套没拿。”
　　听到他说话，不知为何，顾筠脸上的红意更深了，连脖子都被染粉。
　　他手指紧了紧，待脸上热度消退些，才操纵着轮椅出了卧室。
　　张阿姨在他身后出来，主动缓和气氛：“少爷来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顾筠跟谁赌气似的冷着脸。
　　“那怎么行，谢医生说了您醒了一定要吃东西的。而且今天这汤是宁少爷亲自煲的，为这还把手烫了，您不尝尝可不行。”
　　张阿姨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顺便给常宁递了个快配合她的眼神。
　　常宁接收到了，但是没领会到。
　　他只觉得顾筠既然不想见他，他还是不要杵在这里碍眼的好，于是主动告辞：
　　“小叔，那我先走了。”
　　“等等。”
　　顾筠叫住他，眼神落在他右手上，见除了食指上一小片烫出的红肿，他手背上还有一片淤青，从左到右，几乎贯穿整个手背，脸色不由变了变：
　　“手怎么了？”他沉声问。
　　“碰了下。”常宁随口解释。
　　“擦药了吗？”
　　“什么？”常宁傻呆呆地问。
　　“手。”顾筠气不打一处来。
　　“哦，擦，擦过了。”常宁察觉他又有点儿生气，本能驱使，撒了个小慌。
　　他三岁站桩，四岁练身法，五岁便被爷爷指点着和大孩子对打实战，打踢摔拿是正头功课，受伤淤青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自然不会把这点儿小伤看在眼里。
　　倒是小叔为什么总在生气啊？
　　大概是生病心情不好？
　　常宁想到这里，有点儿心疼。他没什么血亲在世了，心里一直拿顾家人当真正的亲人，很是珍重。
　　顾筠疏远他，他能接受，可看着顾筠不爱惜身体，他有点儿接受不了，忍不住啰嗦起来：
　　“小叔你是不是又超时戴支具了？还有你怎么会低血糖？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我刚才抱你，发现你好轻——”
　　呃，说到这里，他忽然卡了壳，一阵脸红。
　　顾筠坐在轮椅上，脸比他更红。
　　还好张阿姨这时端了汤和饭出来：“少爷快过来趁热吃，宁少爷也过来陪少爷吃点儿。”
　　真是救命的汤！
　　常宁低垂着头跟在顾筠轮椅后，帮顾筠挪开一张椅子，推他到餐桌前坐好，自己才绕到对面坐下，乖乖顺顺喝汤。
　　两人都没怎么抬头，安安静静喝汤，不知不觉，顾筠竟也喝完了一碗。张阿姨欢天喜地，又把米饭推到两人跟前：“吃点儿饭菜。”
　　常宁本来不饿，一碗热汤下肚，好像胃口又被打开了，拿起筷子端过碗，美滋滋地吃起来。
　　“小叔你也吃啊。”美食当前，他又忘了刚才的尴尬，还用公筷给顾筠夹了娃娃菜和豉油鸡。
　　他记得这两样顾筠还算爱吃。
　　顾筠顿了顿，也拾起筷子，慢吞吞吃起来。
　　常宁吃完一碗，他也吃下了大半碗。
　　张阿姨高兴，拿过常宁的空碗，不由分说又给他添了一碗。
　　常宁半推半就，也就又吃了起来，边吃边夸：“阿姨，不是我夸张，就您这手艺，比起米其林来也不差。”
　　张阿姨也知道米其林是什么，听了这话眉开眼笑：“你这孩子，就会哄人高兴。”
　　“哪里是哄您，我今天中午才吃过，您这萝卜酥，比他们还更胜一筹呢。”
　　张阿姨更高兴，顾筠却放了筷子：“哪家餐厅，和谁去的？”
　　“就那家叫江什么的，卫峯请客。”常宁答。
　　顾筠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握着杯子的手格外用力：“卫峯？”
　　“对，还有姜涛。”
　　顾筠手上力道稍微卸了些：“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姜涛已经联系有段时间了，卫峯这两天刚见面。”常宁乖巧，有问必答。
　　“刚见面就一起出门吃饭？”顾筠语气不大好。
　　“啊……在游戏里已经很熟了啊。”常宁不知道顾筠为什么又生气。
　　“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你不要混为一谈。”顾筠面色严肃。
　　常宁皱眉：“怎么你也这么说……”
　　也？顾筠眼睛眯了眯：“还有谁跟你说过？”
　　“安楚。”
　　呵呵。听到这个名字，顾筠心情更不好了。
　　“可是我觉得大家和游戏里没什么不一样——”啊，也不对，小叔就很不一样……
　　常宁脑子里突然冒出游戏中筠哥喂血给他喝的样子，如果换成现实中的小叔……常宁忽然觉得鼻腔一热，两股热流缓缓蜿蜒下来，天，太羞耻了，他赶紧抓过桌上的餐巾纸堵住鼻孔。
　　“怎么了？”顾筠看着鲜血瞬间渗透纸巾，脸色一变，下意识起身，却又跌回轮椅上。
　　“没，没事！”常宁头微微前倾，捏住鼻翼，制止面色紧张来帮忙的张阿姨：“很快就好。”
　　确实很快就好。
　　常宁换了三次纸巾后，血已经止住了。
　　他起身扔纸团顺便去洗手。
　　回来时，张阿姨和顾筠都看着他，顾筠看不出神色如何，张阿姨则看起来忧心忡忡。
　　常宁赶紧解释：“我这两天有点儿上火，中午又吃了鲍鱼……”
　　张阿姨脸色这才好看些：“早知道煲绿豆老鸭汤好了，清热解毒。不然我现在去煲一道？”
　　“不用了阿姨。”常宁连忙制止。
　　“不用煲了。”顾筠也沉声吩咐。“我现在带他去医院。”


第23章 红眼圈的常宁
　　倒V开始。
　　“别！”听到小叔让张阿姨给司机打电话, 常宁连忙制止：“真是上火，我月初刚复查过的。”
　　他没撒谎，顾筠清楚, 报告他这里都有。
　　“真的没事。”常宁反复强调。“对了，今晚老爷子通知我过去吃饭，小叔你去吗？我搭个便车。”——今天月末, 恰是顾宅每月一度的聚餐, 不过两年来顾筠时常缺席, 常宁也摸不准他去不去。
　　“嗯。”顾筠应了一声，暂且压下心中不安。
　　*
　　顾家老爷子顾晋卿今年七十有五，古稀之年，精神依旧矍铄。
　　他白手起家, 创下偌大家业, 威望素著, 即使面对小辈, 也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 独独面对常宁，念着是将他拉扯大的师兄唯一的血脉, 免不了像普通老头儿一样, 关切地问长问短, 甚至不顾身子骨，想要和他过两招。
　　“伯父就别为难宁宁了。”顾家人都不敢顶撞老爷子, 反倒是章敏敏替常宁解围。
　　“谢谢敏敏姐。”往餐厅走时，常宁趁机向她道谢。
　　“是小姑。”章敏敏和从前一样逗他。
　　章敏敏父亲跟随顾晋卿一道创业, 情同兄弟, 章敏敏又和顾筠同龄, 青梅竹马长大, 按辈分，他确实应该叫对方一声姑姑。可是她长了张甜美系娃娃脸，常宁怎么也叫不出来，憋的脸都红了。
　　章敏敏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逗你的，怎么还是这么可爱！”
　　顾筠坐在餐桌前，轻咳一声。
　　章敏敏看他一眼，变本加厉，挽住常宁手臂走向餐桌：“宁宁跟我坐。”
　　说着，干脆利落地把他摁到顾筠的椅子旁，自己坐在他另一侧。
　　他们对面，是顾奕和他父亲顾衡。
　　顾家人口简单，顾晋卿与妻子离婚多年，一心扑在事业上，并未再娶，膝下只有二子，长子顾衡，次子顾筠。顾衡比顾筠大出近二十岁，已到知命之年，妻子早逝，只留下顾奕一根独苗。
　　正担着集团掌门人，顾衡日理万机，踩着开宴的点儿才赶回老宅，还没顾得上和众人说话。
　　落座之后，他先客气关心了章敏敏何时回国，问了她下一步动向，得知她已和本地顶级的医疗机构养和医院签了合约，不日即将就职，很是高兴，忍不住看了顾筠一眼。
　　他是操心着顾筠的婚姻大事。
　　顾筠小时候正逢父母离婚，顾晋卿忙事业几乎不着家，这个弟弟，是他一手带大的，真正做到了长兄如父。
　　顾筠年过三十还单着，他们老父亲一点儿不急，他这当大哥的却已经觉都睡不安稳了。
　　顾筠垂着头，没与他对视。
　　他便先收起心思，关心地看向常宁：
　　“宁宁身体还好？有没有定期复查？”
　　“半月前才查过，好得很，您放心。”常宁老老实实汇报。
　　“工作呢？”
　　“很顺利，公司很照顾我。”
　　“好，有事做，解解闷就行，不要太拼，身体第一。”
　　顾奕在一旁忍不住插嘴：“您可真双标，什么时候给我也降降要求？”
　　那能一样吗？顾衡冷着脸瞪了他一眼，顾奕一撇嘴，不敢说话了。
　　顾衡盛了碗汤递给老爷子，正式开宴。
　　人不多，菜也不奢侈，家常到接地气，但每个人的口味都兼顾到了。
　　章敏敏喜欢酸甜口，夹了一块话梅排骨到常宁碗里：“这个好吃，宁宁尝尝。”
　　“谢谢敏敏姐，我自己来。”
　　章敏敏笑笑，靠近他耳边小声叮嘱：“顾筠不方便，你帮他夹夹菜。”
　　常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有点儿后悔，这个位置应该敏敏姐坐才是。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默不作声捞了一块鱼片到顾筠碗里。
　　不等他吃完，又伸手夹了块竹笋。
　　顾筠默默提筷子吃了，刚吃完，又一只肥滚滚的丸子无缝衔接上。
　　两人也没怎么说话，一个投喂，一个进食，不知不觉吃到宴席结束。
　　饭毕，顾晋卿和顾衡到书房说话，顾筠被留在客厅招待章敏敏这位客人，常宁则被顾奕拉去打游戏。
　　他俩一走，客厅安静下来，章敏敏先看了眼顾筠的腿：“发炎啦？”
　　“嗯。”顾筠坐在轮椅上，木然回答。
　　“支具戴太久，压迫到血管了吧？我看看。”章敏敏说着，卷起他左边裤管。她是神经外科的博士，对顾筠的病情又熟悉，顾筠没制止，任由她的手按在自己零星散布红斑的腿上。
　　常宁下楼来拿手机，正巧看见章敏敏蹲伏在地上，一边揉按顾筠修长白皙的小腿，一边仰头跟他说话。
　　常宁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顾筠看见他，动作慌乱地放下裤管，遮住腿。
　　仿佛撞破什么一样，常宁更不自在了：“我下来找手机。”
　　他说着，翻开沙发上的抱枕，无头苍蝇一样胡乱翻找。
　　章敏敏勾唇，用下巴点点茶几：“这儿呢。”
　　常宁红着脸走过去捡起来：“谢谢。”
　　好巧不巧，他的电话正好响了。
　　常宁如获大赦，一边上楼一边接听：“喂，安楚……”
　　顾筠听到这句，脸色微微变了变。
　　这点儿微妙的变化，没能逃过章敏敏的法眼，她眼睛眨了下，故意问：“安楚是谁？”
　　“不是谁。”顾筠冷声答。
　　“怎么不是谁，我都知道了，中国好邻居嘛。”章敏敏坏笑。“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要不要我给你审一审？”
　　“别胡闹。”顾筠冷了脸。
　　章敏敏却不怕他：“谁胡闹了，我也是担心宁宁，他们俩都能自由进出对方家里了，万一那安楚有个坏心，宁宁多不安全啊。”
　　明知道她是戏弄自己，借题发挥，顾筠心里却真的紧张了下：是挺不安全的。
　　章敏敏看他样子，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可又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这么不放心，当初干嘛把人推出去？”
　　“敏敏！”
　　“好好好，我不说。”章敏敏投降。“说说你的腿吧，支具佩戴是有严格限时的，你不要不当回事。法国那边在研制永久植入型的支具，原理一样是接驳神经，据说已经到了临床实证阶段，你最多再坚持一两年，就可以永久恢复行动能力了。”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
　　“但前提是要好好养护，不然到时不满足手术条件，你后悔也晚了。”她语气很严肃。
　　顾筠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但愿你会。”章敏敏对他信任有限。“这次的伤没彻底养好，都不要佩戴支具了，神经端口也要去检查下……”
　　常宁下楼的时候，章敏敏和顾筠还在聊着什么。
　　他真佩服敏敏姐，和小叔都能找到那么多话聊，估计他们聪明人之间，共同话题更多吧。
　　常宁莫名有点儿失落，垂着脑袋来道别。
　　顾筠冷冷淡淡嗯了一声，章敏敏笑着站起来：“有事吗，这么早回去？我还没和你好好聊聊呢。”
　　“朋友找我有点事儿，改天再和敏敏姐聊。”
　　“好，那我送送你。”
　　她说着，看了顾筠一眼，挽住常宁的手臂向门外走。
　　常宁被她挽着出了门。出门后，章敏敏撒开手，正想说话，常宁却先压低嗓门开口：
　　“敏敏姐，小叔的腿，有什么不对吗？”刚才一眼掠过，他隐约看见他腿上红斑。
　　“支具佩戴太久，压迫到了皮肤和血管。”
　　“严重吗？”
　　“这次还好。但是他再这么超时佩戴的话，接驳神经的端口怕是会出问题，到那时说不定要重新做手术，也可能终身无法再佩戴。”
　　“啊？那，那会怎么样？”
　　“就像现在这样坐轮椅咯。”
　　章敏敏一句话简洁利落，常宁却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怎么行？！”愣了半晌，他看过来，眼圈微微发红。
　　章敏敏觉得自己很恶劣，看他这幅样子心软又心疼，却偏偏忍不住再加一把火：“也是没办法的事，外支撑具都有这个弊端，随着时间推移，可佩戴时间只会逐渐缩短，他那个人，你知道的……”
　　话未尽，意已明。
　　常宁眼神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漂亮的眉头紧锁，脚下意识向前走，却没注意台阶，差点儿一脚踩空摔下去。
　　章敏敏赶紧拉住他胳膊，不敢再逗他：“不要慌，还有办法的。”她把永久植入支具的事情又向常宁简明扼要解释了一遍。
　　这么高科技的东西，常宁听的一头雾水，但大概明白是可以支持顾筠恢复行动能力的宝贝，虽然还没面世，但也即将成功。
　　常宁心里略松了口气：“敏敏姐，幸好小叔还有你。”
　　章敏敏挑了挑眉：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
　　常宁却已经停下来，拦住她脚步：“敏敏姐，不用送了，你快回去陪小叔吧。”
　　*
　　回到别墅内，章敏敏若有所思看了顾筠一眼：“姓顾的，你是不是拿我当挡箭牌？”
　　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的确深厚，但男女之情一点儿没有。章敏敏早有心仪对象，顾筠这样的冰山完全不是她的菜。
　　顾筠脸色镇定：“什么挡箭牌？”
　　“你少装傻。”章敏敏人如其名，心智敏锐，之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一想，立时察觉许多之前忽视的细节，她怕不是已经做了他很久的挡箭牌。
　　章敏敏很气：“活该你孤家寡人，白瞎了宁宁那么担心你！”
　　“担心我？”顾筠眼神动了动。
　　“担心你的腿啊，孩子都快急哭了。”
　　“哭了？”顾筠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收紧。
　　“嗯啊，你是没看见他红眼圈的样子有多诱人，让人想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咳！”章敏敏说到一半，心有所感，看了眼顾筠脸色，及时停下来。
　　“那什么，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她说着，拎起包。为了友谊的小船不翻，额外补充一句：“对我你可以放心，我就是纯欣赏美色——啊不，美色我也不欣赏，我就纯粹把他当小孩儿看的，和顾奕一样！”
　　“什么和我一样？”
　　顾奕从厨房端了盘水果出来，满脸茫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6 19:00:00~2022-09-28 1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日更十万嘛钱够哒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独断专横筠哥
　　-我能走。-你不能。
　　“会没事的, 别怕。”视频中，伴随着这句话，郑秋俞拍上常宁的头, 轻轻揉了揉。甜到发腻的音乐响起，弹幕大军滚滚刷过：
　　[磕到了！][年下小狼×温柔哥哥，这是什么神仙CP！][小狼？分明是奶狗一只……][可狼可奶, 羡慕我俞哥。][羡慕×10086]……
　　安楚看到这儿, “啪”地关掉屏幕。
　　车后排暗下来, 也静下来，车前排的人一声不敢吭。
　　安楚手一下一下按动着车门的开关，机械而有节律的“咔哒”声响起，折磨着前排经纪人段宇的耳朵, 在他快忍无可忍时, 安楚终于停下来, 抬眼问他：“接洽好了吗？”
　　“好是好了, 你确定要进吗？”段宇从副驾驶回过头来, “这游戏火是火，可以你现在的发展势头, 没必要下场趟这个水, 就算趟, 你联合发个主题曲才是正理，怎么想着要去做直播玩家？钟燕那个事儿出来以后, 圈内多少人望而却步，就怕到了里头控制不住自己, 崩塌人设。”
　　段宇啪啪啪说了一大套, 安楚姿势和表情纹丝未变：“我的游戏舱准备好了吧？”
　　段宇：……
　　段宇的电话这时响起, 他看了一眼, 把屏幕转过来朝安楚晃了晃：“你等的人来了。”
　　安楚勾了下唇角，立时往座位上一靠，眼睛一闭，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
　　段宇和开车的助理对视一眼，无语地接通了电话：“喂，常宁你好，我们在负二层停车场……”
　　段宇拖着行李箱，小助理双手抱着几只盒子，常宁一手扶着安楚，腾出另一只手去开门。
　　段宇和小助理再次对视一眼：好家伙，密码都不肯告诉他们，给人家倒是指纹都录好了。
　　把安楚放到沙发上，段宇和助理放好东西要走，常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
　　“段哥，安楚毕竟是靠嗓子吃饭的，让他喝这么多酒不好吧？”
　　段宇如鲠在喉。
　　哪儿是他让喝的啊？！
　　何况喝的也不多，闻到的那点儿酒味儿全是安楚自个儿故意往衣服上洒的……
　　他没好气地看了安楚一眼，只能背下这口锅：“常宁你说的是，我知道了。”
　　常宁这才送走他们。
　　临出门，段宇回头看了一眼，安楚正借酒意，抓住常宁的手腕不松，嘴巴里哼哼着要水喝……段宇简直没眼看：做歌手可真是耽误了他了！
　　出门上了电梯，小助理吞吞吐吐开口：“段哥，这样……好吗？”
　　“什么好吗？”
　　“就楚哥他这样……欺，欺负宁哥。”好歹是自己的服务对象，他没好直接说安楚“欺骗”。
　　“放心，他不敢怎么着的。”段宇很淡定。
　　处心积虑地想接近，又不敢真正过界。
　　他安楚也就是这点儿出息了。
　　不过这不是他放心的理由，他敢放手让他闹腾，是因为人常宁武力值在那儿摆着呢……
　　“那，那宁哥万一把楚哥怎么着了呢？”小助理不知想歪到哪里去，脸红红的。
　　“那咱们今年分红就不愁了。”段宇疲劳地倚着墙站在电梯里，从口袋里掏出支烟来，边点边答。
　　小助手一听这个，“嘿嘿”笑起来，冷不防段宇一巴掌拍到他头上：
　　“想什么好事儿呢你！还嘿嘿，可能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
　　段宇他们进电梯的时候，常宁就已经挣脱开安楚的手，给他倒了杯水过来。
　　安楚就着他的手把水喝掉，又开始喊热。常宁帮他把外套扒掉，把他按倒在沙发上：“睡你的觉，睡着就不热了。”
　　“一起睡。”安楚闭着眼睛准确无误抱住常宁手臂。
　　“好，睡。”常宁敷衍地说着，把手抽出来，把一只抱枕塞到他双臂间。
　　抱着抱枕，安楚暗暗咬牙，偏还无处发作。
　　他闭着眼睛，听到常宁脚步往门口走，心一横，身子一翻，“咚”的一声从沙发上掉下来。
　　常宁无奈回头，把他提起来，一路拖进卧室，扔到床上……
　　*
　　第二天一早，安楚按响常宁家的门铃。
　　“酒醒了？”常宁睡眼惺忪开门，揉着眼睛问。
　　“嗯。”安楚进来，把手上提的特产放他桌上。“昨晚多谢了。”
　　“这回还行，没断片儿。”常宁看了他一眼，就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发呆。
　　“我吵醒你了？”安楚仔细看他脸色，才发觉他眼下略微发青。“昨晚没休息好？”
　　“嗯。”常宁应了声，往后靠了靠，合上眼睛。
　　他昨晚没怎么睡，一闭眼，就想起小叔坐在轮椅上沉默寂寥的样子。
　　“不舒服吗？”常宁一向能吃能睡，不工作时作息很规律，每天早起锻炼，很少像现在这样。安楚不由有些紧张。
　　“没有。”常宁干脆在沙发上躺下来，搂住抱枕：“让我补会儿觉。”
　　“有吃的没？我冰箱里空了。”安楚把毯子盖在他身上，顺便问。
　　“冰箱里有面包，你吃吗？吃的话顺便帮我烤两片。”常宁交代，一点儿没把他当外人。
　　常宁睡醒的时候，不仅面包片烤好了，还搭配着煎蛋培根。
　　面包片被切的方方正正，煎蛋也被切的方方正正，培根则被规规矩矩卷成卷儿穿在牙签上。
　　就……很安楚。
　　常宁心疼了一秒煎蛋被切掉的焦边——强迫症的世界他真的不懂。
　　明明焦边才是最好吃的！
　　常宁洗漱之后，胃口打开，几分钟内就把自己盘子扫净，眼睛还盯着安楚盘子里的培根。
　　他眼神太灼热，安楚无法忽视，拿叉子去叉，却慢了一步，常宁动作迅速地把培根叉起来卷进自己嘴巴里。
　　安楚看向他，他鼓着嘴巴，半是心虚半是得意地冲他笑。
　　眼睛亮亮的，里面只有他的影子。
　　就像这么蠢萌的样子，只有他才看得到。
　　安楚心情忽然很好：“快点儿吃，我们该出发了。”
　　“出发去哪儿？”常宁吞下食物，含糊不清问。
　　“游戏启动，去公司啊。”
　　常宁自然知道今天新一轮游戏启动，也正打算去公司，可——“你也要去？”
　　“嗯。”
　　*
　　安楚有车，他坚持没要人接，自己驾车载常宁去公司。正停车时，遇上同时赶到的郑秋俞一行。
　　王喆没跟着，郑秋俞身边只有一个助理。他远远看着发型像，和助理确认过后，大步跨过几台车向他走来：“宁宁。”
　　常宁这才看见他，忙打招呼：“俞哥，早！”
　　“早，吃早餐了吗？”郑秋俞笑。
　　“吃了，还吃的不少。”安楚熄了车，打开门钻出来，代常宁答话。
　　郑秋俞下意识转头，地下停车场光线黯淡，但他还是一眼看清眼前的人，他留着很有层次的中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左侧一缕刘海漂染成了灰白，长长垂落下来，半遮住眉眼，仿佛觉得刘海碍事，他把那缕头发撩到耳后，露出耳朵上的几颗金属耳钉。
　　不知是发型还是神态还是动作，让他身上有种辨识度极高的气质，乍看柔柔顺顺，细看又桀骜不驯，哪怕是郑秋俞这样的脸盲，看他一眼之后，都能留下明显印象。
　　“安楚？”郑秋俞不大确定地问。
　　“俞哥贵人多忘事，我们不久前才见过。”安楚主动伸出手来。
　　郑秋俞同他浅浅握了下手，当着常宁，姿态放得很够从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见谅。”
　　安楚和他握过手后，自然地把胳膊搭在常宁肩膀上：“哪里，俞哥正当年，不像我们俩，还是愣头青。”
　　郑秋俞看了眼他搭在常宁肩头的手，费劲地琢磨了下他的话，不确定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他果然弦外有音。
　　到了电梯时，他基本已确定自己没想多。
　　“口好渴，我早上煎的培根太咸了。”
　　电梯上升途中，安楚向常宁抱怨。
　　“你不渴吗？你还把我那块儿也吃了。”
　　“不渴。”常宁摇头，“等会儿要进游戏舱，你最好少喝水。”他认真地给安楚建议。
　　“你也要加入游戏？”郑秋俞插口问了一句。
　　“对，看你们玩得挺有趣的。”安楚挑眉看向他。
　　郑秋俞越来越清晰感受到他的敌意，却没什么明显反应，转头问常宁：
　　“宁宁和安楚什么关系？”
　　“是邻居呀。”郑秋俞的助理在一旁小声解释。中国好邻居的梗都火了好几天了，俞哥是不是有点儿OUT了？不过这两位关系原来是真的好哇，不是那种营业型好兄弟……
　　“哦？原来是邻居啊。”郑秋俞眼神耐人寻味地滑过安楚。
　　不愧是影帝，一个眼神而已，安楚却深觉被冒犯。
　　且还无处发作。
　　安楚手里捏着车钥匙，忍不住，“咔哒”“咔哒”按着关门键。
　　常宁没感知到任何暗涌潜流，低头看手机。
　　他在车上时给顾筠发了个信息，但一直没收到回复。
　　担心他的腿，他发消息问他今天来不来公司，还想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后面这句他犹豫着，打开对话框，不知道该不该说。
　　顾筠已经在游戏舱里躺好，看着手机聊天界面出现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终于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回复几个字，熄掉屏幕。
　　[已到公司，游戏里见。]
　　区区六个字，常宁却一下子阴转晴，整张脸都明媚起来。他甚至没注意到郑秋俞和安楚在聊什么，出了电梯，兴冲冲往游戏房走去……
　　*
　　全息世界中，常宁只觉眼前一黑，再一亮，顾筠已经飞奔到他身边。
　　顾筠冲得很快，可在距常宁一臂远的地方，他又停下来，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臂，和血肉更加模糊的大腿，心慌，手抖，嘴皮子颤了颤，说不出话。
　　姜涛后发而先至，伸手去扶常宁起身，脸色煞白，满目愧疚：“是我拖累大家了。”
　　“是我。”卫峯闷声开口。他背靠着树，脚踝剧痛，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却还勉强站着，眼神直直盯着常宁。
　　眼下不是引咎自责的时候，作为队长，常宁很冷静：“先回车上。”
　　说罢，他打发姜涛去扶卫峯，自己伸手揪住顾筠的衣服，手沿着他的手肘攀上他的肩膀，毫不见外地半挂在他身上。
　　大概肾上腺素消退，痛感虽迟但到，抬脚迈步的一瞬，肌肉发力，伤口拉扯，常宁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顾筠也没忍住，一手托住他膝窝，一手包揽他后背，“腾”地把他抱起来。
　　常宁面红耳赤，疼都顾不上了：“放我下来！我能走！”
　　“你不能。”顾筠武断但坚决。
　　作者有话说：
　　安楚：宁宁吃了我亲手煎的培根！
　　郑秋俞：哼哼，原来不过是邻居。
　　常宁：小叔怎么还不回我微信？
　　顾筠：抱歉，人不在场，但是赢了。


第25章 队长，我跟你一个帐篷
　　筠哥：你怕不是做梦。
　　找到大部队时, 夜色已深。
　　姜涛去搭帐篷，顾筠陪着常宁和卫峯在官方的医疗车那儿处理伤口。
　　卫峯的伤口还好，常宁的伤口面积太大, 清洗加消毒用了半个多小时，因为用去的生理盐水和酒精太多，还扣除了他们不少积分。
　　消完毒, 常宁上衣全部汗湿, 脸上一丝血色都欠奉, 手指因为反复抠着身下的座椅，生生把黑色的皮革表面抠烂一个洞，露出里面米黄色的填充海绵来。
　　“整块皮都掉了……”随行医生处理完，边收拾工具边感叹。
　　“幸好你是进化者, 要是普通人, 以现在的条件, 你这伤口估计要溃烂掉。”
　　也不对, 如果是普通人, 现在早成丧尸了……
　　他一时有点儿羡慕。“明天到我这儿来看一下，我记录下你们受伤恢复的情况。还有——”他迟疑了下, 还是好心告知：
　　“虽然没有足够多数据支持, 但以我的经验, 受伤后更容易失控，估计是因为身体恢复对血量需求比较大。你们积分够的话, 还是多兑换点血包，有备无患。”
　　“好的, 谢谢。”常宁道过谢, 站起来。
　　顾筠要来扶他, 刚一伸手, 就被他警惕地瞪了一眼：
　　“我可以走。”
　　“我知道。”顾筠闷声说。
　　常宁还是不放心：“你去扶卫峯。”
　　卫峯伤在脚踝，暂时不能受力，走路比常宁更吃力些。
　　“我不用。”卫峯拒绝。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冲击，他今天话格外少。但常宁心境已经恢复了平常，听到他说话，忽然想起来他干的“好事儿”，气不打一处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扎深点儿扎深点儿，丧尸兽跟丧尸不一样……你说你的刀当时要再深两公分，现在还用遭这个罪？”
　　“知道了。”卫峯闷声受教。
　　看他这样子，常宁反而不好啰嗦了，拖着腿一瘸一拐往前走。
　　顾筠不情不愿扶住卫峯，慢慢跟上他。
　　“队长，我今晚跟你睡。”半路，卫峯突然开口。
　　腋下随后一紧，扶着他的顾筠力气忽然加大，掐的他死疼。
　　但卫峯没顾上理他，继续争取侍寝机会：“我怕我会失控。姜涛那小身板儿，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那你牙缝儿可真大。”常宁吐槽。
　　“行不行？”卫峯加紧步子，追问。
　　大概他步伐忽然加快，顾筠没能适应，没扶住他，“砰”的一声，卫峯跌倒在路边野草丛里，二次受伤，疼得险些骂娘。
　　常宁回头，顾筠正闷声不响把他扶起来，还细心地帮他掸了掸身上沾的野草，画面十分和谐友爱，就是卫峯龇牙咧嘴，面目有些狰狞。
　　常宁就犹豫了下：“咱俩行动都不方便，还是算了。等会儿你多喝个血包，早点儿睡。”
　　还要提醒姜涛把麻醉针准备好，他想。
　　他做了决定，卫峯只有服从安排。
　　换往日，或许还要软磨硬泡再争取一会儿，可今天卫峯心里乱糟糟的，想看着他，真看着他，又有点儿慌，说话行动都不像自己了，魂儿好像在天上飘着……
　　*
　　领过晚餐匆匆吃掉，顾筠钻进帐篷里。
　　常宁坐在地上，刚脱掉上衣，正单手翻找自己背包里的替换衣服。
　　顾筠进来，一眼看到他赤裸的后背，线条紧致，肌肤白皙，靡颜腻理。
　　顾筠下意识撇开头，不知为何，心头如有鹿撞，慌乱难以自持。
　　常宁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他一眼：“筠哥你回来正好，帮我一下。”
　　受伤的那只手臂不方便，他想让顾筠帮他套上T恤。
　　顾筠目不斜视，接过他手上的衣服，要帮他穿时，迟疑了下：“你不擦洗一下吗？”
　　末世之中，常宁没那么多讲究。
　　但他知道顾筠爱干净，作为舍友，他一直尽量照顾到他的感受，让自己不那么邋遢，可今天，常宁实在没那个心力了，只想躺平。
　　“我帮你。”似乎看出常宁疲乏委顿，顾筠主动开口。
　　“行吧……谢谢。”
　　常宁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抛在脑后：
　　反正是为了不熏着他，他受累些也是应该的……吧？
　　他坐在原地，等着顾筠浸湿毛巾的功夫，越发困乏，头一下一下点着地。
　　顾筠拧好毛巾，踟蹰了下，才坐到他身边：“有点凉，忍着点儿。”水本来就少，何况野外生火难，热水是稀缺资源。
　　不过身为进化者，常宁对冷热早没那么敏感。凉丝丝的毛巾贴到背上，他反而觉得挺舒服，闭着眼睛，自在地享受“服务”。
　　顾筠却一点儿也不自在，脸红的像血在烧。
　　他目不斜视，迅速帮他擦完上半身，又看了眼他的裤子，手指抬了抬，没敢动。
　　他的裤子被剪掉了一大块，狰狞的伤口直接裸露在外，要脱裤子，难免会剐蹭到。
　　“裤子不换了，直接睡吧。”
　　“嗯。”常宁获得许可，松了口气，在顾筠帮助下穿好上衣，就地躺下来。不知是否进化者的特长，明明疼痛难忍，躺下后，他却没用几分钟，就睡着了……
　　顾筠动作小心地帮他把腿放平，在他旁边缓缓躺下，听着他均匀舒缓的呼吸，良久，忍耐不住，手臂动了动，仿佛无意间，手指贴上他的手背。
　　头顶上，露营灯散发着晦暗的冷光，除此外，天地静默，万籁无声。
　　但顾筠仿佛听到自己体内，海沸江翻，暗潮如涌。
　　*
　　进化者伤势复原的确快，三天时间，常宁和卫峯的伤已经大为好转，基本不影响行动。
　　第三天傍晚，卫峯终于把半路“捡”来的拐杖扔掉：
　　真是孽缘，他行动不方便，就在荒郊野外捡到一只登山杖，本来是好事儿，别扭就别扭在这登山杖它特么是粉色的，死亡芭比粉……
　　直播间里，观众看着他蛋疼的表情，乐不可支。
　　快乐果然还是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呢……
　　安营后，佟恬过来做客，手上居然又拎着它：
　　“卫峯，你东西掉了。”
　　卫峯牙疼：“没有，认错了，不是我的。”
　　佟恬笑嘻嘻：“那我可就留着了？”
　　卫峯看它一眼都难受：“快收走！”
　　“过河拆桥可还行？”姜涛一脸戏谑地讥笑。
　　“拆你妹！”卫峯随手捡起地上的砖头作势要丢。
　　姜涛忙躲到常宁背后：“宁哥救我！”
　　常宁没搭理他，正色问佟恬：“恬姐，你过来有事儿吗？”
　　“没事儿，就是看看你们。”佟恬笑眯眯看着他，“伤口恢复的怎么样了？”
　　“好多了。”
　　“那就好。”佟恬说着，看了眼打闹在一处的卫峯和姜涛，悄摸摸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血包，塞到常宁手上：“拿着，姐姐省给你的。”
　　“不用，恬姐！”常宁忙拒绝，“这东西我不缺。”
　　“怎么不缺，现在全队的血包已经告急，按人头限量供应，一天只有一袋。”佟恬嗔了他一眼。“你伤势恢复期能量消耗快，血供不上可不行。”
　　“可是我真的——”
　　常宁还要再说，佟恬却不想再听，眼神向四周瞟了瞟，打断他：“怎么少了一个，顾筠呢？”
　　“换物资去了。”常宁思路果然被带走，下意识答。
　　“哦。”佟恬应了声，反正她也只是随口一问。
　　可常宁却怔了怔，缓缓皱起眉头……
　　*
　　今夜探险队比较幸运，找到一家废弃的工厂过夜。工厂里有一栋职工宿舍楼，条件简陋，却又比帐篷强出很多。
　　宿舍数量不少，不过为了安全，大家还是两两合住，互相有个照应。
　　顾筠进屋时，常宁抱臂倚站在宿舍内唯一一张桌子前，听见他推门，抬眼看向他，眼里带着平时没有的锋芒。
　　“怎么了？”顾筠合上门，下意识问。
　　常宁不说话，仍旧看着他。
　　他脸色真苍白啊，先前他竟没注意。
　　“饿了？”顾筠察觉他有些反常，但没太当回事。
　　通常，他饿了时反应是会比较迟缓。
　　所以他走过来，从怀里摸出一只血包，丢给他。
　　常宁接过来，闻了闻，眼神幽幽：
　　“根本不是领来的。”
　　顾筠愣了下：“什么？”
　　“你给我喝的根本不是领来的血！”
　　顾筠眼神躲闪了下：“你在说什么——”
　　常宁却不容他争辩，抬手握住他手腕，把他衣袖往上撸，果然在肘窝内看到明显的针眼。
　　他犹不知足，放下这只手臂，又去抓他另外一只手臂。
　　顾筠竭力躲闪，却被他抓住衣领，一把按在架子床的床柱上。
　　常宁身高比顾筠略高，此时居高临下逼视着他，眼神里有躁怒，但更多是慌乱。
　　“你有多少血够给我喝？！”
　　“你冷静下，常宁——”
　　常宁冷静不了。在逼近顾筠的同时他就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那味道潜藏在顾筠体内，此时透过他血管和皮肤喷薄出来，不容忽视，无可逃脱。
　　他们没说错，受伤后，他的身体对血液的渴求强烈到贪婪，求索无厌。
　　即使顾筠努力投喂，他还是很饿很饿，一直很饿，饿到看见他皮肤下任何一处血管，都感觉受尽折磨……
　　“我不要——”他明明还在愤怒担忧，他明明想说不要喝他的血，下一秒，压制许久的饥饿感骤然占领了大脑，驱逐了理智，接管了身体。
　　他埋下头，一口咬在顾筠颈侧，牙尖不偏不倚刺破了那根细细的、青色的血管。
　　和血包截然不同的、带着顾筠体温与酥香的鲜血，一瞬间浸润了他的口腔。
　　常宁下意识捧住顾筠的脸，听不出从鼻腔还是胸腔，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吟。
　　那瞬间，明明失血尚不算多，顾筠双腿却微微发软。
　　“常宁……”
　　似挣扎又不似挣扎，他叫了一声，反被常宁扣的更紧。
　　血液流逝，顾筠却闭上眼睛，手指蜷缩，脸上红潮涌动。
　　直到感觉力气消逝，身体下滑，他才不得不挣扎着开口：“常宁……你……嗯……清醒一下……”
　　可常宁并未清醒，感觉到他身体向下坠落，一把捞住他，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加深那个“吻”……
　　幸好，敲门声在这时响起：“队长？”
　　常宁已扩散放大的墨色瞳孔骤然一收，理智回笼。
　　他慌乱地后退一步，失去他支撑的顾筠彻底滑坐在地上，在地面冰凉的刺激下睁开昏沉的眼睛。


第26章 委屈狗子常宁
　　赢麻了。
　　门开了, 卫峯刚摆出最自然的微笑，却看见常宁一脸仓惶，嘴唇像血一样红——啊, 不，不是像……
　　卫峯鼻翼微微翕动，眼神陡然幽深, 视线跟着鼻子走, 自然看向坐在地上的顾筠, 甚至自然向室内迈步。
　　常宁却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身体受力，卫峯猛然清醒过来。
　　“你失控了？！”他看着常宁。
　　“叫姜涛来！”常宁站在门口，不敢回头，也不放心离开, 呼吸粗重, 神色痛苦。
　　卫峯不敢耽搁, 立刻从隔壁叫来姜涛。
　　常宁给姜涛让开位置, 合上门, 拔脚跨过走廊，跃下楼梯, 跑出宿舍楼, 向夜色中奔去。
　　“队长！”
　　卫峯叫他一声, 见他充耳不闻，放心不下, 紧紧跟了上去。
　　这时，姜涛刚刚把顾筠从地上扶到床上躺下。
　　看着顾筠面白如纸满身虚汗, 姜涛按压着他颈侧的伤口, 有些拿不准：“我看还是请医生来吧？”
　　“不用。”顾筠声音虚弱, 语气却很坚定。
　　姜涛只好从物资包里拿出一盒牛奶, 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看着他慢慢喝掉，稍微安心些，这才想起来：
　　“麻醉剂呢？宁哥没给你？”
　　“忘用了。”顾筠答，神色依旧淡淡。
　　“你可真行！”姜涛神色复杂。
　　他才知道，看起来那么靠谱的筠哥，居然最不靠谱。
　　“你这样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他说完，见顾筠依旧没什么反应，神色更加严肃：“这事儿不是开玩笑的！你死了是一了百了，你让常宁怎么活？”
　　“背负罪恶和骂名活下去吗？”
　　顾筠清冷的眼眸这才动了动：“下次不会了。”
　　“还下次？”姜涛嘴角抽了抽。“一次还不够你受的？最好别有下次……”
　　顾筠喝完牛奶，看了眼窗外：“常宁呢？”
　　“不知道。”姜涛没好气。“你先关心你自个儿吧！”
　　常宁跑到头脑放空，双腿酸软，才停下来。
　　停下后，他完全放弃对身体的控制，随着地心引力，重重跌落在草地上。
　　卫峯远远看见，吓了一跳，本来都跑不动了，不知哪里又来了力气，快步奔上前，在他身边跌坐下来，看到他安然无恙大睁着眼睛，才松了口气，也脱力在他身边躺下：
　　“你，你他妈……跑马拉松呢？”
　　常宁没说话。
　　卫峯扭头仔细看，才看出他眼眶泛红，双眼竟微微湿润。
　　“草！”他小声骂了句，慌里慌张抬手，粗暴地抹了把他的眼睛：“至于吗？多大点事儿！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常宁沉默一瞬，甩开他的手：“我没哭！”
　　“是，我知道。”卫峯收回手，正是心烦意燥的时候，却忽然有点儿想笑。
　　常宁转过头来瞪他一眼：“把你脸上的笑给老子收回去！”
　　“我没笑啊。”卫峯努力认真，却越发想笑。
　　常宁给了他一个肘击，他原地打了个滚儿躲闪，却不防旁边是条沟，差点儿就滚沟里去，还是常宁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回来。
　　力道太大，收束不及，卫峯半边身子压到常宁身上。
　　进化者的超强五感，让他几乎瞬间陷入常宁的牢笼，体味体温骨骼肌肤……交织成网迎头扑来，他怔愣一会儿，发觉自己竟有些……有些……他脸一红，迅速从他身上翻下来。
　　常宁什么也没察觉，睁眼看着天空：大约丧尸不像人类那样大肆污染环境，天上没什么阴霾，辽阔深远，极静又极美。
　　他看了一会儿，心境渐渐明朗，且看着夜空中静静闪耀的星星，不知怎么想到筠哥的眼睛，忽然站起身来：“走吧。”
　　“走哪儿？”卫峯魂不守舍地问。
　　“回去啊。”常宁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不知道筠哥安不安全，我要赶紧回去看看。”
　　“哦。”
　　卫峯应了一声，却没有起身。
　　常宁往回走了两步，才发现他没跟上，又折返回来：“你干嘛呢？”
　　卫峯盘膝坐着，手臂遮挡着下腹，神色庄严：“你先走，我要思考会儿人生。”
　　“思考个屁！”常宁一把把他拉起来。“不怕遇到狼啊你……”
　　巧了，说遇狼，还真就遇到狼。
　　几双幽幽的眼睛，鬼火一样由远及近，向两人包抄而来。
　　“你以后还是少说话……”卫峯和常宁背靠背站着，一边紧张地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边却忍不住叮嘱常宁。
　　“带武器了吗？”常宁冷静地问。
　　卫峯伸手摸了下怀中，低声回答：“只有匕首。”
　　“我也是。”常宁一边说，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审时度势。
　　“记得刚才那条沟吗，你下去藏好，咱俩一明一暗，你控制我输出。”
　　“可是——”
　　“快！”
　　情势紧张，卫峯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听令行事。
　　狼群到时，地面上只有常宁一个目标。
　　没什么好犹豫的，也不需排兵布阵，头狼率先扑向常宁，准备享用眼前的人间至味。
　　常宁艺高人胆大，躲也未躲，在它利爪几近当面的时刻，才凭借精湛腰功避让开，趁它扑空无处借力，将匕首凿在它身上，借力翻上它后背，五指如钩，紧紧扣住它的额骨，在被它甩脱之前，另一只手将匕首狠狠刺进它眼眶！
　　诸狼自此无首。
　　常宁先声夺狼，乘胜出击，剩下四只狼失去头脑，如一盘散沙，却也因此复归丧尸兽的天性，但凭嗜血本能行事，向常宁蜂拥而来。
　　卫峯立时按捺不住。
　　常宁却喝令他不许动。只他一人，反而不受掣肘，在围攻中反杀或许有困难，保全自己却能做到。
　　游斗中，常宁看准机会，特意引着一匹狼到卫峯藏身地，由卫峯自下伏击，控制住它短暂几秒，常宁趁势取它性命。
　　如此往复，一场鏖战结束，常宁身上，从头到脚，尽是污血恶浊。
　　卫峯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背过身去：想吐。
　　弯腰干呕几声，他们又不约而同笑起来。笑着笑着，常宁停下来：“惨了，我这么臭，筠哥肯定不让我进门了。”
　　卫峯怔了怔：“你还和他住吗？”
　　常宁也怔住了。
　　卫峯撞了撞他：“走吧，我让你进门……”
　　*
　　回到旧工厂，常宁还是先摸到顾筠那屋，试探着轻轻敲了敲门。
　　姜涛开了门，借着月色，看见两个血人，差点惊叫出声，还好常宁早有预见：
　　“嘘！是我们！”
　　姜涛惊得直打磕巴：“你，你们，干什么去了？”
　　“遇到狼了。”常宁简单解释，伸着脖子向里看：“他，还好吗？”
　　“睡着了。”姜涛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回答。“受伤了吗？”
　　“没有，运气比较好。”
　　身后的卫峯默默不语：你他妈管这叫运气好？那运气差得是啥样？
　　队长千好万好，就是这脑回路，啧……
　　姜涛放下心，又看了他一眼：“那你……要进来？”
　　常宁犹豫了下：“不了……吧？”
　　“我们不进了，臭烘烘的。”卫峯推着常宁往走廊深处走。
　　“我衣服还没拿。”
　　“穿我的……”
　　*
　　顾筠昏睡一夜，第二天起床时，天已大亮，大部队已经开拔。
　　“怎么不叫我？”
　　“队长不让。”姜涛摊手。
　　“他人呢？”顾筠微微皱眉。
　　“外头候着呢。”
　　姜涛说着，看他意思，叫了常宁进来，卫峯也跟着一道进了门。
　　常宁小心翼翼打量着顾筠的面色，嘴唇动了动：“筠哥，对不起。”
　　顾筠看着他，又看看卫峯，再看看他身上穿的那件有点儿眼熟却绝不属于他的衣服，心情莫名晦暗。
　　常宁看他不说话，更加紧张，抬头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掠过他颈侧贴着的白色纱布，心里又羞又愧，还有一丝奇异的麻痒。
　　卫峯看不下去他这幅样子，不由开口替他说话：“筠哥，队长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以后晚上我和他——”
　　“咳咳！咳！”
　　卫峯说到一半，顾筠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常宁慌了神，冲上去想帮他拍背又不大敢动的样子。
　　好在顾筠自己缓和下来。
　　“野外变数太多，先追上大部队要紧。”
　　他开口，略过先前的话题。
　　“我简单洗漱下，你们先拿行李去车上等。”
　　“行。”姜涛赞同他的话，先拎包出门。
　　卫峯看了常宁一眼，也提上他的东西出去。
　　常宁却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留下来：“我帮你。”
　　他帮他挤了牙膏，倒了水，准备好毛巾。趁他刷牙，又帮他整理起床上和桌上散落的物品。
　　顾筠边刷牙，边看着他把自己的衣服床单叠的乱糟糟，忍了又忍，才没叫他停下。
　　可有件事他忍不住，漱过口后，盯着他问：“你衣服怎么回事儿？”
　　常宁怔了怔，顺着他视线低头看了看，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卫峯的衣服。
　　“我的衣服昨晚搞脏了——”
　　“怎么脏的？”
　　“就，昨晚，我那什么你之后，出去……散步，就弄脏了。”常宁吭吭哧哧解释。
　　“「散步」为什么会弄脏衣服？”顾筠很是较真。
　　“就……散步的时候遇到了狼。”常宁见躲不过，只好老老实实回答。
　　顾筠眉头皱起：“遇到狼？几只？”
　　“就一……两只。”常宁低着头，不敢看顾筠眼睛。
　　奇怪，他干嘛要心虚？不是，他干嘛要撒谎？？
　　“到底几只？”顾筠冷声问。
　　“三，三只。”常宁骑虎难下。
　　“常宁！”
　　“五……五只，就五只，真的！”
　　常宁几乎要指天发誓。
　　顾筠想生气的，看着他这幅傻样，又气不起来：“受伤没有？”
　　“绝对没有。”
　　顾筠这才放下心来：“换衣服我们出发。”
　　“换衣服？”他穿的是干净衣服啊……而且——
　　“我的行李已经拿车上去了。”
　　“嘀——嘀——”的喇叭声也正巧传来，估计是在催促他们，顾筠只得作罢。
　　走出宿舍楼，智脑判断画面不再涉及隐私，直播自动开启。常宁直播间的黑粉们，顿时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直播画面里，常宁抢着背过顾筠的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卤蛋，撕开外包装递给他，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吃完，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肠，继续剥好了递给他，继续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吃完……
　　[笑死了，感觉给他接上根尾巴，立刻就能摇起来。]直播间飘过弹幕。
　　[感觉哪里怪怪的……]
　　[当然怪了，有种狗子在投喂主人的既视感。]
　　[楼上666，就是这种感觉！]
　　[哈哈哈，夺笋啊你们。]
　　[但是狗子为何如此反常？]
　　[那肯定是闯祸惹主人生气了呗。]
　　ID名为“家有二哈”的热心观众一语道破天机。
　　而此时，顾筠吃完了东西，眼看快要上车，忽然顿住脚步，又咳嗽了几声。
　　“感冒了吗？”常宁一脸担忧。
　　“不是，昨晚没睡好。”
　　顾筠看了眼车里，贴近常宁的耳朵小声说话：“姜涛打呼噜，我跟他一个屋睡不着。”
　　常宁耳朵痒了痒，从耳垂到耳廓到耳尖慢慢红起来：“那，那还是我跟你——，可是我——”
　　“昨晚的事不怪你。”顾筠认真看着他。“是我没及时给你用麻醉。”
　　是我，对你有种奇怪的贪心。
　　常宁听出他的认真，心里重担顿时卸了一半，可还有一半，他卸不掉……他控制不住又瞄了眼他脖子上的纱布：
　　“可是我，我怕我控制不好，我觉得你，”他支支吾吾说着，窘迫，为难，委屈，“我觉得你好香……”


第27章 疯批上线
　　知道你疯，不知道你这么疯。
　　[天啦撸,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听得我小脸通黄……]
　　[所以他是又吸了人家吧？是吧是吧？]
　　[还用问吗？没看见筠哥脖子上那么大块纱布。]
　　[想看吸吸现场！这破直播为什么该播的不播！]
　　常宁的直播间里，弹幕一片飘红。
　　常宁面前，顾筠脸颊飘红, 心头悸动。
　　明知道他说的香只是字面意义上的“香”，他却忍不住遐想。
　　卫峯看他俩莫名其妙停下来，催着驾驶位的姜涛按了按车喇叭, 常宁和顾筠这才双双回过神来, 各自红着脸上车。
　　*
　　按照行程, 今日下午，众人便可抵达历城。
　　接近城镇，丧尸兽大为减少，丧尸渐渐多了起来。
　　为了赶路, 他们并未过多和丧尸缠斗, 中午时就追上大部队。
　　而大部队此时刚刚救下一伙儿幸存者。
　　末世降临已经有段时间, 有能力有运气逃生的人都已经想方设法逃往各大基地。从齐城到历城这一路上, 他们还是首次遇到幸存者。
　　这伙儿人有十来个, 聚集在城郊一家罐头厂的仓库，依靠厂区的围墙和厂内的物资幸运苟活, 竟然一个个都还算白胖, 只是精神上估计受折磨不轻, 见到这支军方主导的探险队，几乎涕泪横流。
　　意外的, 常宁竟然还看到一个突兀出现在记忆中的“熟面孔”：“素素姐？”
　　安素素缩手缩脚站在人群后，闻言抬起头来, 神情亦十分诧异：“常宁？”
　　“咚”的一声, 随着她这声称呼, 一众幸存者身后, 有一个摞满箱子的货架像是被撞击，忽然剧烈地晃了晃，两只箱子掉下来，发出沉闷的巨响。
　　疑心是丧尸，探险队这边迅速举枪瞄准，安素素却脸色大变：“不要，不要开枪！”
　　随着她的话音，后面传来更激烈的撞击声，还夹杂着铁链“哐啷哐啷”晃动的声音。
　　“怎么回事？”军方的指挥官厉声问。
　　幸存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开口，安素素咬了咬唇，看看几杆黑乎乎的枪洞，怯生生开口：“首长别开枪，里面是，是我弟弟。”
　　“你弟弟？什么情况？”
　　“是小楚？”
　　指挥官和常宁同时开口。
　　常宁紧皱着眉，抬脚要往里走，却被军方的人制止。
　　顾筠也抬手拉住他，既然随队，他们还是要听从指挥。
　　常宁只得按捺下来，看向安素素。
　　“我，我弟弟他，有些不对劲。”安素素讷讷开口。
　　“她弟弟好可怕呦，吸人血的！”幸存者们看安素素支支吾吾，避重就轻，忍耐不住了，纷纷开口。
　　“是啊，那是个怪物，说不定是变异的丧尸。”
　　“虽然有意识，但是时不时就发疯了一样，我们都不敢靠近他，谁知道被他咬了会不会变丧尸！”
　　“不是的，小楚不是丧尸，被咬了也不会变丧尸的！”
　　安素素急切地争辩。
　　幸存者们却不信，还敏锐地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你怎么知道，你让他咬了是不是？”
　　“长官，你们快把她也锁起来！”他们说着，惊恐地往后散了散，生怕眼前柔柔弱弱的姑娘暴起咬人。
　　听到这话，货架后断了一会儿的声音又猛然响起。
　　探险队这边已基本明白了怎么回事——那姑娘的弟弟，估计是个进化者。
　　他们把枪收起来，拦着常宁的人主动放行，常宁快步走向货架后方。
　　虽然是中午，仓库内窗子开的小，环境依旧昏暗。
　　货架的阴影内，就更加昏暗。
　　偏偏此时那撞击和铁链晃动声都停了下来，一片晦暗中，常宁瞳孔微微放大，仔细搜寻，却又在看清眼前景象时，瞳孔猛然收缩：
　　“小楚……”
　　暗影中，那人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常宁放慢了脚步，试探着把手伸向……犬笼：“小楚，是我，常宁哥哥。”
　　说完，他等了几个呼吸，才见笼子里的少年微微抬起头来，幽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还记得我吗？”常宁蹲下身来，靠近他，着意放缓语调，“隔壁常爷爷家的哥哥。”
　　当然记得，他的手机相册里存满他的照片，想忘也忘不掉。
　　安楚目不转睛，却缄口不言。
　　常宁看着他瘦到脱相的脸，和干到开裂的嘴唇，也没指望他回话，从口袋里摸出一袋血包来，隔着笼子递给他。
　　安楚视线不受控制地从他脸上挪到他手上，随后，仿佛触动了哪个开关一样，他动作一下子由迟缓变得迅疾，飞快夺过他手上的血包，甚至顾不得看一眼，牙齿直接咬破袋子，仰头大口吞咽起来。
　　“慢点儿！”听到他一阵呛咳，常宁忙隔着笼子伸过手去，帮他拍了拍背。
　　短短几十秒，血包已经见底。
　　这孩子怕是饿惨了，得再给他补补，笼子也要赶快打开……常宁想着，准备起身，刚做动作，伴随着金铁相击的声音，他手腕被一把握住。
　　安楚的手凉的像具尸体，力气却很大。
　　“别……走……”他从嗓子里极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既嘶哑又含混。
　　常宁反握住他的手：“不走，哥哥去找钥匙来。”
　　“钥匙！这里！”安素素刚在那首长的帮助下把钥匙要过来，急切地递给常宁。
　　常宁接过来，辨认了下，对准锁孔把笼子打开。
　　“小楚——”他伸出手，想扶他起来，安楚却瑟缩了下，向笼子深处躲了躲。
　　不可以……他太脏了，肯定也很丑……少年把头深深埋在膝间。
　　常宁不敢强求，把手收回来，让开一步，示意安素素上前。
　　“楚楚。”安素素身体半钻进笼子里，声音哽咽：“有救了，我们有救了……你不是怪物，楚楚……”
　　她眼泪大滴落下，颤抖着手去扶他，安楚却无动于衷一般，呆呆缩在笼子里。
　　“楚楚？”
　　“脏……”安楚张了张嘴，红着眼圈吐出一个字。
　　*
　　安素素好不容易才弄懂弟弟的意思。
　　厂仓里有吃有喝，却没多少水，他们这些人谁又不脏呢？何况她每天都尽量帮弟弟擦洗了。
　　可安楚犟劲儿上来了，就是不肯出来。
　　常宁找顾筠要来几张湿巾，交给安素素给他擦拭了手和脸，他这才动了动，被安素素拉出来。
　　一同出来的，还有一截长长的铁链。
　　常宁看了眼他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心一紧，赶紧把还插在锁孔上的钥匙拔下来，换另一把打开他手腕上的锁。
　　动作间不小心碰到他手腕，大概是疼，常宁感觉到他身体微微发抖。
　　常宁心生恻隐，他印象中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比女孩儿还娇贵，也不知道这段日子受了多大罪……
　　他想着，看他身体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忙接替安素素扶住他。
　　安楚又要躲，但腿一软，往地上栽去……
　　而常宁的直播间里，观众终于看清他的脸，轰然炸开：
　　[我的天，安楚！]
　　*
　　安楚被常宁抱到他们那辆悍马车上。
　　军方倒是腾出来一辆收容车，但幸存者和安楚互有芥蒂，安楚死活不上那辆车。就算他肯上，那些幸存者怕他发疯，也不敢让他上。
　　安楚瘦弱，悍马宽敞，多他一个也完全坐得下。
　　姜涛是没什么话，卫峯看这小子挺惨的，也不好说什么，就是，那什么，都进化者了，至于连路也走不了一直要人抱吗？
　　他看着烦，干脆抢了姜涛的活儿，一屁股坐到驾驶位去开车。
　　姜涛看了眼顾筠：“筠哥你坐前面？”
　　他知道顾筠有洁癖，又不喜欢和生人接触，主动把副驾让给他。
　　顾筠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开门上车。
　　安楚一路很安静。
　　进化者吃不了普通食物，水还是可以喝的，常宁又给他喝下一个血包后，拧开瓶矿泉水，小心递给他喝。
　　[呜呜呜，好心疼！]
　　安楚刚刚开启的直播间里，粉丝正在大量涌入。
　　[投诉《幸存》！怎么可以给我们楚楚这么惨的人设，呜呜……]
　　[投诉+1]
　　[投诉+10086]
　　[投！是真粉的都去给我投！气死老娘了！]
　　段宇关注着直播间，看到这些弹幕赶紧给站姐打电话，就怕粉丝们真群情激奋跑去《幸存》官方账号底下闹事。
　　站姐桑迪赶紧在粉丝群和直播间同时发话：[人设是楚楚自己确认过的，大家别冲动！]
　　[楚楚肯定没仔细看，说不定是经纪人直接帮他确认的！]粉丝不买账。
　　段宇冤的不行，他要能做得了安楚的主，保证给他安排个……比这惨十倍的！
　　[楚楚是原创歌手，创作很吃灵感的，特殊经历肯定能激发大量灵感，大家懂伐？]
　　[不想楚楚受苦的话，家人们快看看能打赏点儿啥吧！]
　　桑迪几句话连消带打，总算控制住场面，看着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打赏上，暗暗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眉头又轻轻皱起来：
　　据说为了避免认知冲突，玩家的人设，都是智脑根据他们本来的性格和人生经历捏的，除了必要的背景替换，改动基本不大。可安楚这人设，上来就这么大一个坑，真的好吗？听段哥的意思，还是安楚主动定制的……
　　她知道自家偶像疯，有时会为了一个转音处理或一个舞台效果折磨工作人员到崩溃，追求美、追求艺术到近乎偏执、不计代价，可这回，他玩的也太大了……听说这游戏中的体验无限趋近于真实，楚楚他这样，不会留下心理阴影吗？
　　桑迪正揪心地想着，视线无意掠过直播间，整个人都方了：[这大末世的，你们打赏他粉饼口红是想干嘛？！]


第28章 人均戏精
　　理性顾筠、热情卫峯、柔弱安楚
　　[楚楚最爱美了, 天塌了也要美美哒！]
　　[何况我们又不能打赏吃的给他。]
　　[不止化妆品啊迪姐，我们还给楚楚买了香波和好多漂亮衣服。]
　　[还有温泉！]
　　[等楚楚洗个香喷喷的温泉澡，一定能满血复活！]
　　行吧, 桑迪被说服了：[有酒店套房没？我给楚楚打赏一间……]
　　智脑给出的打赏选项里，原本是没有口红，没有粉饼, 更没有温泉的, 但是, 她们给的太多了……所以，傍晚时分，一家温泉酒店出现在常宁等人视野。
　　从外面看，这酒店还是个半拉子工程, 大部队急着开往血液中心, 路过这里时停都未停, 恹恹靠在车窗上的安楚, 却远远就看到它, 拉了拉常宁的袖子：“宁哥。”
　　“嗯？”
　　“温泉……洗澡。”
　　之前脱水脱得厉害，他嗓子还是哑的, 说话惜字如金。
　　但意思是表达明白了。
　　下车打探一圈, 确认酒店内只有三五只散兵游勇, 且地形复杂，隔断众多, 即便危急也足能自保，常宁还真扶安楚下了车, 借地儿快速洗了个澡。
　　再回车上时, 安楚香喷喷, 清爽爽, 脸色白到半透，五官雌雄莫辨，神色一触即碎，柔柔弱弱依偎在常宁肩上——
　　卫峯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筠整个人更不好了……
　　“小安，你要不要到前面来坐？可以把座椅放倒睡一会儿。”顾筠难得话多。
　　安楚依旧靠在常宁肩上，半分挪动的意思都没有：“谢谢哥哥，不用了。”
　　常宁也说不用，还叮嘱顾筠：“筠哥，你睡会儿吧，你身体还没恢复。”
　　呵呵，顾筠勉强提了提嘴角，他睡得着？
　　忍着烦躁，顾筠还果真闭上眼。
　　可闭不过两秒钟，他又睁开，透过后视镜往后排看。
　　看过之后，更加烦躁。
　　卫峯和他一样，看了两眼之后，忍耐不住，踩下刹车：
　　“队长，换你开会儿吧？”
　　“怎么？”
　　“我昨晚没睡好，开车犯困。”
　　“那还是我开吧。”姜涛下意识接口。
　　话音未落，同时接收到两道怒气冲冲的视线。一道来自卫峯，一道来自顾筠。
　　姜涛愣了愣：我说啥了？
　　还有他俩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
　　“姜涛今天已经开过几个小时了，不能疲劳驾驶。”
　　顾筠素来“理性”：“常宁你开。”
　　虽然是队长，常宁素来好脾气，听得进话。何况这种小事，他本来也没理由拒绝。
　　他换到前面开车，卫峯坐到后排来，近距离看了眼安楚，腹诽了句“娘们兮兮”，脸上却很热情：
　　“小楚弟弟多大了？”
　　安楚黢黑的眼珠扫向他：“十七。”
　　未成年啊。
　　卫峯心里的戒备放下些，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了。
　　“你跟我们队长认识多久了？”
　　“十七年。”安楚靠在车窗上，眼睛直直看着开车的常宁。
　　不知是否错觉，卫峯从这小鬼简短的回答里莫名听出点儿深情款款。
　　他皱了皱眉，还要再打探些什么，安楚却闭上了眼睛，一副要休息的样子。
　　卫峯觉得无趣，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见到的却是游戏舱的半透舱盖。
　　现实记忆回归，卫峯猛地坐起身来：安楚？那个安楚，常宁的好邻居？！
　　*
　　安楚睁开眼，工作人员等他起来，礼貌地上前询问：“安先生，您感觉还好吗？”
　　这位首次进入游戏，经历的剧情又比较……暗黑，连智脑都给他标了个红圈重点关注，他们担心他不适应。
　　意外的是，安楚适应良好，起身时，唇角甚至勾着一抹笑，仿佛在回味什么。
　　真变态……段宇轻咳了一声，安楚这才把笑容收起来。
　　“赶紧换衣服，录个视频露个面，你粉丝都快翻天了。”
　　“嗯。”
　　难得，安楚好脾气地回应了他一声，才从助理手上接过衣服，去往更衣室。
　　在更衣室里，他就听到敲门声。
　　随后听见段宇客气地招呼：“常宁。”
　　安楚笑了笑，慢吞吞地系好扣子，昂起下巴，对着镜子照了照，看着镜中人脸上的光彩一寸寸褪下来，眼中的锐利完全被阴翳覆盖，才满意地走出来。
　　看着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的双肩微塌、精神消沉的安楚，段宇心里直发毛：
　　尼玛，耽误了，绝对是耽误了！
　　常宁则笔直朝他走去：“安楚，还好吗？”
　　安楚抬头看向他，睫毛颤颤的，行将破碎的蝶翼一样，眸子里一点神采将灭未灭，这样子，看的常宁心里一咯噔，本来要探上他肩膀的手忽然落下来，转身朝工作人员走去：“小哥，你们的心理辅导师呢？”
　　草，段宇险些绷不住笑出来。
　　“演-过-了！”他口型夸张，无声嘲讽，看安楚直咬牙，越发憋不住笑。
　　安楚咬了咬唇，收敛了些，神态看起来只是稍稍萎靡：“不用了，我没事，就是第一次不适应。”
　　常宁还是不大放心，安楚却拿捏住他命门：“好饿，我们去吃大餐吧。”
　　没有谁能在“饿”了好多天之后拒绝一顿大餐，如果有，那一定不是常宁。
　　两人并肩出门，在走廊上，遇到正闲聊的郑秋俞和佟恬。他们两人也是刚从游戏舱出来，正聊着游戏里的事。
　　四人打过招呼，听常宁说要去吃饭，佟恬也兴致勃勃提出同行，还邀请郑秋俞：“俞哥，一起？”
　　本以为会被拒绝，毕竟郑秋俞论咖位论年龄都跟他们不在一个圈子，没想到郑秋俞欣然应允。
　　安楚心情大为不美，抬头看了佟恬一眼，怨气几乎外露。
　　佟恬对他的印象却还停留在游戏中，自动把他代入那个脆弱无辜弱小可怜，见他看过来，对他露出知心大姐姐一样的微笑：“你好，安楚。”
　　安楚浅浅同她握了握手，算是正式认识——在游戏里，安楚的NPC姐姐安素素就被常宁交托给佟恬接手照顾，所以他们也算接触过。
　　佟恬多少有点儿社牛属性，半路上，就和安楚熟络起来，到了郑秋俞推荐的私房菜馆，她先找服务员要来纸笔，郑重请安楚签下大名：“我弟弟真的是你粉丝，超爱听你的歌！”
　　“安楚的歌是很棒呀。”常宁在旁边煞有其事地推介。
　　他知道安楚最喜欢被人夸，尤其喜欢自己的作品被人夸，想让他提起精神来，多夸夸就是。
　　安楚嘴角果然提起来，“唰唰”两笔，潇洒地在纸上签起自己的名字。
　　而郑秋俞此时正站起身来，跨过桌子给常宁倒茶：“这里的普洱很不错，宁宁尝尝。”
　　常宁受宠若惊：“谢谢俞哥，我自己来！”
　　“不用。”郑秋俞轻轻拂开他的手。“今天我是东道主，招呼你们是应该的。”
　　余光扫见两人手指接触，安楚握笔的手顿住了。
　　“说好的我请客，俞哥怎么跟我抢？”
　　“我年纪大，先请也是应该。”郑秋俞不慌不忙。“而且这家店我入了股的，吃饭不用钱，下次你再请。”
　　大意了，就不该让这老男人定地方……
　　“也是，俞哥确实跟我们不是一代人。”安楚把签好的名推给佟恬，顺势扭头问：“俞哥听过我的歌吗？”
　　郑秋俞怔了怔：“自然……听过。”
　　“听过哪些？”
　　“《Given a chick》。”他的现象级成名曲，安式颤音，自此人尽皆知。
　　“还有呢？”
　　郑秋俞被难住了。
　　“没关系。”安楚“善解人意”，停止追问。“以您的年纪，听过一首我都荣幸。”
　　这话说的……常宁头回替安楚的情商着急。
　　他在桌子底下重重踩了下安楚的脚，替郑秋俞解围：“俞哥，这里什么菜好吃？”
　　郑秋俞笑笑，心情一点儿没受影响：“你们喜欢什么口味？”
　　嘴上问的是“你们”，他眼睛却只看着常宁。
　　佟恬视线在他们三人身上转了转：WTF？老娘那么大一个美女，你们瞎吗？
　　一顿饭，郑秋俞和安楚吃的暗流涌动，佟恬吃的心情复杂，常宁吃的心无旁骛。
　　饭毕，散场，回家的路上，安楚开着车，常宁坐副驾驶，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着天：
　　“你真的没事儿吗？”
　　“怎么这么问？”
　　“看你情绪不太稳定，你老针对人家俞哥干嘛？”
　　呵呵，长出息了，他还能看出来他针对人家：“你说我针对他干嘛？”
　　常宁懵圈：“我怎么知道？”
　　他认真忖度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因为他跟你抢着请客？”
　　妈的，这张脸是牺牲了多少智商换来的？
　　安楚不想跟他说话，“轰”的一下加大了油门。
　　车子骤然加速，常宁被掼到座椅上，越发觉得他该去进行下心理评估和指导。
　　游戏中的经历，并不只是留在游戏里……比如他今晚就一直在担心，小叔被他那个了，会不会尴尬，会不会在生气？会不会更不愿意看见他了？
　　常宁想到这里，脑袋隐隐涨疼，强行打住，注意力重新放回安楚身上。
　　“你的故事线怎么回事儿？提前没看吗？”进入全息世界前，玩家都会收到智脑给出的人物初始故事线，确认可以接受，才会签订合约。
　　“看了。”
　　“看了你还接？！”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一个个反应那么大？”安楚似乎真的不理解。
　　常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被排斥、被囚禁、被像只……一样对待，正常人能接受？
　　“你们搞艺术搞创作的，怕不都是疯子……”
　　安楚邪气地笑笑，没说话。
　　大概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跟妈妈在国外挣扎生存那些年，浸染了太多脏污泥垢，怎么洗也洗不清白，底色就是黑的。
　　可是——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常宁——夜晚漆黑，才见星星耀眼，不是吗？
　　“我今晚可以在你家睡吗？”停好车，上楼的电梯里，安楚开口。
　　“哈？”
　　“我其实……还是有点儿害怕。”
　　“你少来。”
　　“我说真的。”安楚手牵上他衣襟，正琢磨着要拿出几分演技，忽然感觉手背一热，一大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他手上。
　　安楚下意识低头，才看到是滴鲜红的血。
　　“有纸没？”常宁一手捂住鼻腔，一手去摸自己的口袋。
　　安楚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慌乱地摸遍自己身上的口袋，一片纸屑也没找到。
　　看到血从常宁指缝里漏出来，他更慌了，急切地看着电梯楼层上升：“你等等，我马上去给你拿。”
　　“不急。”常宁按压着鼻翼，淡定得很。“反正衣服也脏了。”
　　“怎么回事？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上火。”常宁还是那个回答。
　　他说着，把视线从有些重影的电梯按键上挪开：妈的，又来……


第29章 你赶我下车？
　　我记仇的。
　　“检查结果还好, 不过养护神经的药要一直吃，至少休息七天再佩戴支具。”
　　医院一楼的咖啡厅内，章敏敏搅动着杯子里的拿铁, 向顾筠交代。
　　“嗯，知道了。”顾筠说着，看了看手表。“那我就——”
　　“陪我坐会儿, 我甜点还没上呢。”不等他开口, 章敏敏就猜到他要说什么。
　　顾筠忍了忍, 还是忍不住：“需要我陪什么？你不是一直在看手机吗？”
　　他神色清冷，章敏敏却忽然笑起来——眼睛还是没离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沙雕视频。
　　可等章敏敏把手机转向他，他才发现视频里竟是——他自己。
　　游戏中的他自己。
　　游戏中的他自己, 手正被常宁抓住, 手指被他含在嘴里——正是在加油站遇上郑秋俞那天的画面。
　　[这是没进化的时候就开始馋了？]
　　[好奇筠哥的血有多香。]
　　[常宁的进化是不是来的比别人早哈哈！]
　　瞥到弹幕, 顾筠的脸微微发烫：“这哪儿来的……”
　　“你俩的CP粉看回放挖出来的啊。”
　　“什么CP粉？”
　　“顾大老板, 你名下好歹有一家影视公司, 不会CP粉是什么，还要我给你科普吧？”
　　章敏敏无语至极。
　　顾筠不是不知道CP粉是什么, 只是一时没能把这东西和自己关联起来。
　　“不过你战斗力不行啊大老板, 其他人CP粉数量都碾压你。”章敏敏同情地看他一眼。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在章敏敏的热心科普下, 顾筠很快懂了。
　　最先动手的是UP主[肖肖乐]。
　　她剪辑的一个花絮直接催生了“郑常CP”的诞生，CP粉数量也一直一骑绝尘。
　　其后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号[安琪], 上传了一条名为《少爷侍寝成功了吗？》的短视频，因为风格足够沙雕被人疯狂转发, 观众才发现卫峯和常宁也挺搭。
　　关键是没见过到哪儿都吊炸天的卫大少, 天天缀在别人后面请求同睡的——这段视频里, 卫峯在不同时间地点场合提出要跟常宁睡的画面至少出现了五次, 被剪辑人添加了各种沙雕特效，虽然不大正经，但挡不住真有人磕，“常卫CP”因此拥有了姓名。
　　随后各路粉丝都压抑不住了，有剪常宁和佟恬的，有剪常宁和顾筠的，甚至有剪常宁和姜涛的……昨晚开始，更有人磕起了安楚和常宁这对“中国好邻居”。
　　“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筠听完一堆科普，以一句话做结。
　　章敏敏看了眼他要气不气，要羞不羞的脸色，得意地笑：“你猜我站谁？”
　　顾筠再次抬腕看了眼手表：“我有个视频会要开——”
　　“我当然站你啦！”章敏敏像没听到他的话，“我还加进了你俩的CP群，要不要我把你拉进来？”
　　“对啦，除了刚才给你看的那个，我还存了好多段视频，我发给你呀！”
　　“不用！”顾筠义正严词拒绝。
　　章敏敏依然像没听到。
　　“还有对家的你要不要？为了帮你打探虚实，我也加了他们的CP群。”
　　“……”
　　“没办法啊，我们宁宁太受欢迎了，也是烦恼呢。不过现在他的粉丝群里总算不全是黑粉了，你不知道我先前每天看着别人黑他多憋屈。”
　　顾筠听得头晕，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加了多少群？”
　　“不多，也就十来个。”章敏敏随口答，她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对了，宁宁先前的黑料你怎么不让公司帮他洗掉？”
　　“他自己不让。”顾筠拧了拧眉。
　　“我知道。但那时他爷爷还在世，他不想生病的事闹得天下皆知被常爷爷知道才不让洗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的确如此，顾筠倒疏漏了这一点。
　　“现在正是宁宁一飞冲天的好机会，别让那些子虚乌有的黑料继续拖累他。”
　　“嗯。我会交代给公关部，问一下他意见看怎么做。”
　　“还交代别人问什么，你自己问嘛！”章敏敏顽皮地眨眨眼，抬手招了招：“呐，宁宁，这里！”
　　顾筠一惊，顺着她视线抬眼，正和落地玻璃窗外的常宁四目相对。
　　他带着口罩和帽子，身高颀长比例优越，即使不露脸，即使在医院这种场合，也依旧是视线汇聚的焦点。
　　常宁抬手朝顾筠打了个招呼，顾筠没什么反燙淉应，转回头，看着章敏敏，眼神无声质问。
　　章敏敏只当没接收到，站起身来招呼常宁在她身旁坐下。
　　常宁也意外会在这里看到顾筠，坐下后，略不自在地叫了声“小叔”。
　　“嗯。”顾筠淡淡回应，仪态从容地端起咖啡来抿了一口，却忘了咖啡是刚上的，被烫的皱了皱眉，生生忍下。
　　常宁双手交握，莫名紧张。
　　顾筠喝咖啡时略微侧头，露出颈间皮肤，他这段时间确实瘦的厉害，细腻的皮肤底下，隐隐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就这么看着他的脖子，常宁咕咚咽了下口水，心里暗暗叫糟——他是不是有什么游戏后遗症？
　　章敏敏看着两人，一点儿细节都没放过，心里嗑的死去活来，面上还要不动声色。
　　“怎么会来医院？”放下咖啡杯，顾筠问。
　　“敏敏姐叫我。”
　　“我约宁宁出来的，好久没见他，要跟他好好聊聊。”
　　常宁和章敏敏同时出声。
　　顾筠已经猜到了，并不意外，只是瞪了章敏敏一眼。
　　“宁宁看看喝点什么。”章敏敏再次无视顾筠的眼色，招呼常宁。
　　顾筠手指压在轮椅上：“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常宁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他……是不想看到自己吗？
　　“等等。”章敏敏叫住顾筠。“还有个人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她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就脚步匆匆迈进店里：“敏敏。”
　　章敏敏笑着站起来，手臂亲昵攀住来人：“介绍一下，江潮，我男人。”
　　这介绍，真是简单直接粗暴。
　　常宁惊讶了半晌，嘴巴张了张，担心地看向顾筠。
　　顾筠面无表情。
　　章敏敏转而向江潮介绍起顾筠和常宁，江潮客气地伸出手：“幸会。”
　　*
　　五分钟后，顾筠告辞。
　　常宁站起身：“我送你。”
　　“不用。”
　　顾筠冷漠依旧，常宁却一反平时的乖顺，十分坚持。
　　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非要跟在轮椅后面，顾筠一点儿办法没有。
　　好在司机已经把车开到前面不远处来接。
　　从后视镜里看到顾筠，司机张叔赶忙下车，打开车门时，顾筠正好到了身前。张叔刚准备伸手去帮忙，却被人抢了先。
　　张叔看了眼常宁，笑呵呵地叫了声“宁少爷”，转而去收轮椅。
　　大庭广众之下，顾筠毫无准备被常宁抱起来，大脑骤然空白，心跳呼吸俱紊乱，偏偏鼻子还灵敏，闻到他身上和游戏里如出一辙的……淡淡奶香。
　　他家智脑是真的行，把体味都一比一复制进了游戏——浑浑噩噩间，顾筠想。
　　常宁手脚很轻，动作很快地把顾筠稳妥安置在后座，全程没让他有一点儿不适。
　　除了脸色潮红。
　　张叔动作慢，这时还没放好轮椅，常宁把着车门，看着顾筠：“小叔，你还好吗？”
　　顾筠一时没明白他问什么，疑惑地看向他。
　　“我是说，敏敏姐，她不是——，你们不是——我，我是说——”常宁磕磕绊绊，词不达意，身后不远处却忽然响起议论声：
　　“那是常宁吗？”
　　“天！”
　　“真人！”
　　常宁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引起几声尖叫。他摸了把自己的脸，这才想起刚才在咖啡厅把口罩摘下了。
　　“上车！”顾筠开口。
　　“啊？”
　　常宁还没反应过来，被顾筠伸手重重拉了一把，顺势挤进他的商务车。
　　*
　　“去哪里？”
　　车子开出医院，顾筠脸上的红意慢慢褪去。
　　“把我放前面路口就行。”
　　“去哪里？”顾筠平平淡淡又问了一遍。
　　常宁只好老老实实答：“公司。”
　　顾筠蹙眉：“你有那么多工作要做？”
　　因为在游戏中生存压力比较大，在心理学专业人士建议下，两轮游戏中间的48小时内，玩家应该进行充分的休息和释放。
　　“不是。”常宁解释，“和俞哥约了在公司见面，他有份工作介绍给我。”
　　“公司给你的资源不够？”顾筠语气莫名发沉。
　　“当然不是！”常宁忙摇头。“公司很照顾我了。只是，俞哥说是打戏，我没接到过，一直想试试。”
　　听到打戏，顾筠略心虚地眨了下眼。
　　“你的身体——”
　　“没问题的。”常宁手指紧紧抓了下裤子，又赶紧松开。“只是客串，戏份不多。”
　　“嗯。”顾筠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感觉热似的，松了松衬衣领口。“跟郑秋俞很熟？”
　　“最近才熟的。”说到郑秋俞，常宁笑了笑。“俞哥看着挺不好接近的，其实人很好，介绍了很多圈中前辈给我认识，还会指点我一些演戏技巧。昨天晚上他请我们吃饭，安楚那个憨货一直乱讲话，他也不生气——”
　　“停车。”顾筠忽然开口打断他。
　　“怎么了，小叔？”
　　“下车。”顾筠语气生硬地开口。“我想起来还有事，不能送你了。”
　　“哦。”常宁怔了怔，“好。”
　　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前忍不住又看了顾筠一眼：“那，再见，小叔。”
　　“嗯。”顾筠没看他，清清冷冷应了一声。
　　常宁下车关好车门，车子随即扬长而去。
　　“少爷，有什么事，要去哪里吗？”张叔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
　　“回家。”顾筠闭着眼睛，陷在后座里，不知因为消瘦还是什么，看起来恹恹的，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精气神，眉宇皱着，仿佛在忍受什么痛苦。
　　“是。”张叔小心应了一声，微微调高了车里的温度。


第30章 顾总没长嘴
　　但是长了手。
　　工作谈的比想象中顺利。
　　导演看常宁做了一套动作后, 当场就提出签合约，因为周茗不在场，这才没立刻签成。
　　客客气气辞别导演等人后, 常宁看回郑秋俞，双眼亮的让人发昏：“俞哥，谢谢你！”
　　“这么开心？”
　　“当然！”
　　他甚至激动地抱了抱郑秋俞：“你不知道, 我做梦都想接到一次打戏！”
　　尤其是……在他以后可能再打不了的情况下。
　　他只是抱了一下就松开了, 郑秋俞却整个愣了愣, 已经到口边要说的话忽然忘了，无所适从地把手插到风衣口袋里，又拿出来。
　　好在常宁兴奋之下，什么都没注意：“俞哥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有空。”郑秋俞反应有些迟缓地答。
　　“咳！”王喆捂着嘴咳了一声。
　　“喆哥也一起吧。”
　　“他有事。”这次, 郑秋俞反应倒快起来。
　　常宁返回更衣室去换刚才试戏穿上的练功服, 王喆则靠近郑秋俞：“我有什么事？”
　　郑秋俞脸竟然红了红：“你自己想。”
　　王喆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自己带了小二十年的艺人：“秋俞, 你动真格的？”
　　“怎么, 不行？”
　　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 不对，这就是行不行的问题, 也不是, 草, 王喆被他突如其来的直白搞得昏头，又觉得昏头的其实是他郑秋俞：“秋俞, 玩个游戏而已，你别认真。要不咱们退了吧？反正是自家公司的活儿, 当初也是应公司请求才接的——”
　　“不行！”郑秋俞看向他, 面色格外严肃：“王喆, 别背着我自作主张。”
　　草, 美色面前，十几年信任喂了狗了。
　　王喆心疼了自己一秒钟，还是习惯性叮嘱：“那你们去哪儿约会，小心点别让人拍到。”
　　“不是约会，别乱说。”嘴上这样说着，郑秋俞却仿佛被取悦到般，脸色阴转晴：“放心，我知道。”
　　*
　　“知道个屁！”
　　几小时后，王喆看着全网流传的爆料图，怄的要死。
　　要说这几张图也没什么，就是拍到两个人上下车而已。可搁不住王喆心虚，搁不住CP粉们脑补，没图她们都能一篇篇产出同人小作文，这两张单独出行的“亲密”照，够她们脑补到拉灯上床了……
　　最关键的是，这几张图爆出来后没多久，又一张照片被挂到网上，博主配文：[本来想私藏的，看你们对着几张糊图开磕，怪可怜的。]
　　这张照片倒的确高清，而且这拍摄的画面王喆熟啊，就今天刚发生的，常宁激动之下抱了秋俞一把……
　　休假的周茗很快被惊动了，打电话给常宁：“你在哪儿呢？”
　　“姜涛这儿。”
　　“怎么又跑姜涛那儿去了？”她声音急了急。
　　“约好了一起训练啊。”打戏终于到手，他更要好好练练。
　　“就你跟姜涛吗？”
　　“还有卫峯。”
　　“哦。”听到还有第三个人，周茗稍稍放心。“等会儿回家小心些，别再被拍了。”
　　“被拍？”
　　“你还不知道？”姜涛家是没网吗？
　　“总之你小心些，等会儿回家让小陈接你，不要打车，我交代过她了。”周茗没多问多解释，她知道常宁和郑秋俞见面的事，也能猜到那个拥抱怎么回事。“合约的事儿我跟那边接洽了，会尽快谈好，但是档期比较紧，估计下轮游戏结束后就要拍，你可以吗？”
　　“我可以。”常宁斩钉截铁。
　　“那行，先这样。”周茗说完，准备挂断电话，掐断之前，临时又加了句：“恭喜圆梦。”
　　常宁脸上荡漾开一个笑容：“谢谢。”
　　“怎么，有事儿吗？什么被拍了？”正在训练的卫峯和姜涛都停下来。
　　“应该没事儿。”常宁说着，打开手机，查看周茗发来的链接。
　　卫峯和姜涛两颗汗唧唧的脑袋凑过来，一起看。
　　点开标题为“我磕的CP竟然是真的”的八卦爆料，一眼就看到常宁和郑秋俞拥抱的照片，卫峯顿时皱起眉头。
　　常宁则看着标题疑惑非常：“什么CP?”
　　姜涛卧了个大槽：“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卫峯蹙眉问。
　　“卧槽你们家都不联网的吗？”
　　姜涛说完，暗恨自己这张嘴——处熟了，又忘了他是谁，别人是谁了……
　　好在卫峯和常宁都没在意。
　　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茫然：“你到底在说什么？”
　　行吧，可能是还没有哪个CP党舞到正主儿面前，所以——只好姜涛来舞了。
　　姜涛解释一番后，常宁一张脸爆红：“这届网友怎么这么……脑路清奇！”
　　三宫六院都给他安排出来了，当他家住故宫呢？何况她们安排的还都，都是男的……
　　连，连小叔都没放过。
　　常宁羞耻至极，还隐隐担心：
　　当初只是一个吻，小叔都两年对他爱答不理，要是让他知道这些议论，岂不一辈子都不会理他了？不行，他得找公司压一压……
　　卫峯则瞳孔地震：怎么会有人磕他和常宁的CP！他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他一边想着，一边偷眼瞄向常宁：他，他听到自己和他组CP，会有什么想法？
　　姜涛好奇其他的：“宁哥，你真抱了影帝啊？”
　　卫峯竖起耳朵。
　　“我当时拿到戏，兴奋过头了。”常宁也后悔自己胡来，不知道给郑秋俞添麻烦没有。
　　这便解释的通了，卫峯暗暗舒了口气，姜涛则笑着打趣：“可以啊宁哥，后宫佳丽三千，哪个最如您意啊？”
　　“你。”常宁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动作练熟了？我们再打一回合！”
　　姜涛嬉笑变成苦笑，拿腔作调要逃：“奴家今日月事，您还是翻卫姐姐牌子吧。”
　　“滚！”常宁又气又好笑。
　　“奴家这就滚！”
　　“滚回来！”
　　“诶！”往门口出溜的姜涛又臊眉耷眼溜了回来。
　　卫峯看着他和常宁互动，隐隐羡慕，隐隐失落。
　　羡慕姜涛心里干净，能和常宁大大方方玩到一起。
　　失落于常宁心中似乎完全没有那根弦，纯粹把他当朋友。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他也只把郑秋俞当前辈。
　　可是，他却抱了他，照片里郑秋俞的眼神，绝对不干净……
　　还有那个安楚，妈的，八成也不干净……
　　晚上三人吃饭的时候，卫峯闷头喝酒。常宁不知为何，也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最后反而是姜涛这个酒量最不行的人，把他俩一一送上车。
　　小陈来接常宁时，看着他基本是正常的，站着不晃，走路不飘，可路上一说话，才发觉他醉的厉害。
　　“不对！路不对。”
　　“路没错啊哥，云鼎花园，我跟着导航走的。”
　　“云鼎花园是哪里？家，我要回家！”
　　他靠在窗上，可怜巴巴，喃喃自语：“我要回家，我要回山上。”
　　小陈差点被他可爱到：
　　“我上哪儿给您找山啊我的哥。”
　　“那我要回华远。”
　　“华远是哪儿啊——嘶，您说的是那个华远吗？”
　　拗不过常宁，小陈还是把车开到华远别墅区。本来只是打算转一圈，就当带宁哥兜风了，没想到保安看见车里的常宁后，直接给放了行。
　　小陈懵圈地开着车，在常宁指挥下停到一栋别墅前，颤颤惊惊按了门铃，很快，就有一个富富态态的阿姨来开门，惊讶地叫了一声“宁少爷”。
　　敢情，还真是家啊。
　　小陈懵着把人交出去，又懵着开车走了……
　　张阿姨把常宁扶进屋，赶紧往楼上叫顾奕：“奕少爷，来帮下忙！”
　　顾奕不知道在干什么没回应，倒是顾筠控制着轮椅从房间里出来：“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身酒气的常宁扑上来抱住：“小叔，我好想你！”
　　“这孩子！”张阿姨笑了，一边笑，一边上楼去叫顾奕。
　　宁少爷那么大个子，她可搬弄不动。
　　她是上楼去了，完全没留意到顾筠面红耳热，连脖子都渐渐染粉。
　　“你，你放开！”他压低声音，小声说。
　　常宁却非但没放，还把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小叔，你不要不理我……”
　　顾筠想把他推开，可听着他委屈巴巴的嗓音，身子连同心一起，软的要化了，一分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被他圈住。
　　“我哪有……不理你。”他低声争辩着，声音微颤。
　　好在这时，顾奕终于下楼了。
　　他吃力地把常宁从顾筠身上扒拉下来：“你喝了多少啊这是？！”
　　常宁看到是他，手搭在他肩上，站直身体，告状：“小奕，小叔不理我。”
　　“理你，理你。”顾奕敷衍着他，把他往一楼客房里拖。
　　“他不理我，他再也不会理我了。”常宁不配合，来回念叨这一句。
　　顾奕回头看顾筠：“你倒是哄两句啊！”
　　顾筠眼神闪躲了下，正准备开口，就听到他继续告状：“他还半路赶我下车。”
　　顾奕瞪大眼睛看顾筠：“你还半路赶他下车？”
　　“他也不跟我喝咖啡，我一来他就要走。”
　　“你干嘛不跟他喝咖啡？看把我哥委屈的！”
　　“他还老假装没看见我，好几次，在公司。”
　　好家伙，他叔多久没去过公司了，这是新账翻完开始翻旧账了……
　　“我给他发消息，他都只回复一个字，最多仨字儿，最多最多不超过十个字儿。”
　　“过分了，太过分了！”顾奕嘴上说着，心中却道：知足吧，起码他还回你呢，待遇比我高多了。
　　“他，他还——”
　　“还怎么？”
　　“我想不起来了。”常宁茫然地睁着眼睛，眼里像有水气似的，迷离，却漂亮。
　　顾奕一个大直男，都险些顶不住：
　　“想不起来咱不想了，总之是他不对，咱不理他！”
　　“不行！”常宁忽然一把推开顾奕，一副你这刁民要害朕的样子。“小叔会难过的！”
　　这句话出口，顾筠忽然维持不住无动于衷的样子，慌乱地扭开头，抬手遮了下眼睛。
　　顾奕没注意他，好笑地又扶上常宁：“我的哥诶，真该给你录下来。”
　　他继续拖着常宁往房间走。大概是发泄过，气顺了，这次常宁倒配合很多。只走到门口时停下来：“我想起来了。”
　　“什么？”
　　“他还不好好吃饭！”
　　“……”
　　帮他脱掉鞋袜外套搞到床上，顾奕精疲力尽。
　　张阿姨从洗手间端了热水和毛巾出来：“得给宁少爷擦洗一下再睡，不然不舒服的。”
　　“别找我。”顾奕眼神示意顾筠：“谁招惹的谁伺候。没长嘴还没长手不成？”
　　“这——”张阿姨纠结。顾筠却滑动轮椅过来，主动接过她手上的热水毛巾。
　　“少爷，您可以吗？”
　　“嗯。”顾筠依旧惜字如金，应了一声，进屋，关门。
　　房间里只亮着床头的台灯。
　　常宁头沾枕头就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大安稳，眉头仍时不时蹙起。大约有些酒精过敏，他脸色越发白，眼睛周围一圈却泛着粉红，两相对比，艳丽的让人想摧折……
　　顾筠压住越发剧烈的心跳，强行扭开视线，拧毛巾帮他擦了脸，可擦着擦着，手指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轻轻抚上他额头柔顺的碎发。
　　仿佛睡梦中亦有所觉，常宁把头顶往他手心下伸了伸，像只亟待安抚的狗子。
　　顾筠忍不住笑了笑，下意识俯身在他额头亲了亲，亲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他是人不是神，如何奈得住他这样撩拨？
　　流动在他心底的渴望，被他在无知无觉中一点点钩陈上来，他……毫无还手之力。


第31章 我昨晚干了什么？
　　啊，原来干了这个……
　　拜醉酒所赐, 常宁睡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他睡眼惺忪拉开卧室门，一眼看见客厅里的顾筠, 迷迷糊糊后退一步，“啪”地又关上门。
　　顾筠被关门声惊动，抬头等了一会儿, 才看到他重新把门打开, 不大确定地喊：“小叔？”
　　“嗯。”顾筠淡淡看他一眼, 转开视线。“去洗漱，吃早饭。”
　　常宁磨磨蹭蹭走出来，挠了挠发晕的头：“我怎么会在这儿？”
　　“宁少爷你忘啦？昨晚一个小姑娘送你来的，说是你的助理。”张阿姨听到动静, 从厨房走出来。“哎呦你昨晚可有意思了, 一来就抱住——”
　　“咳！”顾筠咳嗽了一声, 及时打断张阿姨的话。
　　“抱住什么？”
　　“没什么。”顾筠插话, “去洗澡, 一身酒味儿。”
　　常宁忙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点儿, 才抬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
　　“你房间里有你以前的衣服, 我去给你拿？”张阿姨热情地问。
　　“不用, 阿姨，我自己来。”
　　“行, 那我去给你热早饭。”
　　肚子已经在唱空城计，常宁动作麻利地洗了澡, 头发也没吹, 就坐到餐桌前, 三下五除二喝光了一碗粥, 吃下两屉蟹黄小笼包。
　　填饱肚子，他主动帮张阿姨把碗收进厨房：“阿姨，我昨晚都干啥了？”
　　“没干啥，乖得很。”张阿姨脸上止不住的笑。
　　常宁更觉得不对劲儿：“我到底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嘛……”
　　张阿姨正发愁怎么应付他，门铃响了。她松了口气，在围裙上擦手，动作矫健地越过常宁去开门。
　　门外来的是谢医生，按惯例上门给顾筠做按摩复健。常宁和他很熟识，不过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了。
　　“宁少毕业了吗？”谢医生记得常宁当初在射箭队的时候，就已经考进了体大的运动康复专业，说起来倒和他是半个同行，偶尔还交流点儿专业问题。
　　“刚毕业几个月。”
　　常宁答了句，看着他走向顾筠。
　　“顾总，请。”
　　顾筠控制轮椅进了室内通往三楼的电梯，谢医生跟在他后面，常宁迟疑了下，也跟进来。
　　顾筠扫他一眼：“你还不回去？”
　　常宁垂头，那么大个子，却竭力往角落缩。
　　谢医生笑笑：“宁少没事儿的话可以看看，你有专业底子，跟我学一学，在家的时候可以多给顾总按几次。”
　　常宁点点头。他可不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
　　顾筠握住操控柄的手指微微用力：“不用他。”
　　他说的声音不大，常宁只当没听见，厚着脸皮跟进了三楼的训练室，又厚着脸皮把顾筠从轮椅上捞起来，抱到西南角靠窗的理疗床上，还厚着脸皮按谢医生指示，帮他把两条腿伸直摆正，把裤子高高卷起来。
　　顾筠的小腿纤弱无力，但修长白皙，皮肤上还有几处压迫出血的红斑未完全消退。
　　常宁卷完裤子，不知怎么，面皮有点儿发热。
　　顾筠面皮更是烫到能煮鸡蛋。
　　小腿被他手指接触到时，身子甚至难为情地抖了抖。再想到他双腿细弱瘫软的丑态就这么暴露在他面前，他呼吸都滞涩了，别过头不敢看他，身体却紧紧绷着。
　　谢医生很快察觉他今天格外紧张。
　　“放松些，顾总。”他取了按摩油，先揉搓在他的足底，一边揉一边对常宁进行教学：“要先用按摩油擦拭，然后按足趾、足底、足背、小腿的顺序按摩。至于具体的按摩手法，你在学校学过肌肉走向吧？”
　　看到常宁点头后，谢医生才继续：“很好，那手法你应该能理解，就是根据肌肉走向进行向心性按摩，像这样——”
　　谢医生一边说，一边演示，还叫常宁上手试试。
　　常宁便果真上了手。
　　他的手掌大而软，软而温热，与谢医生的手触感迥异。
　　顾筠两条小腿只是丧失了运动能力，却并未丧失感知。常宁握住他脚的那一刻，他绷紧的身体忍不住又颤了颤。
　　他把头偏向一边，不敢看常宁，咬紧了牙关，生怕有什么从身体里面溢出来……
　　谢医生仍在诲人不倦：“在按摩的同时要配合活动关节，防止产生关节挛缩，每次按摩至少15分钟，能按到半小时更好。”
　　常宁听的认真，恨不能拿个小本本一条条记下来，同时他手也跟着谢医生的指导，由足背到小腿，缓缓揉按起来，一边按，还一边不放心地问：“小叔，我的力道合适吗？会不会疼？”
　　会，你快别按了。
　　顾筠想回，却不敢开口，他怕自己嗓音发颤。
　　所以他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谢医生笑了笑，放轻声音：“看来你按的很舒服，继续。”
　　那瞬间，顾筠又羞又愤，甚至动了辞掉这个家庭医生的念头……
　　两个人操作，结束的果然快一些。
　　谢医生收拾了自己的包，看了眼“熟睡”的顾筠，遗憾道：“还有些被动训练，下次我再教你。”
　　常宁点了点头：“我送您。”
　　“不用。你在这儿守着吧。”
　　顾筠闭眼，听着二人脚步往门口去，片刻，又听到常宁走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都变得很难捱。
　　常宁却不这么觉得。
　　他小心地把顾筠两条裤管放下来，抻平，又拿来条毯子给他盖上，就坐在旁边凳子上，自顾拿手机打起字来：他记性不好，要趁刚学了还热乎，把按摩步骤一一记下来。
　　但是打着打着字，他面前的键盘和文字渐渐开始重影。
　　常宁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还是如此。
　　他索性不管，调大字号，坚持打完字，才把手机收起来。
　　顾筠这时动了动，常宁以为他要醒了，瞬间站直身体，可他并没“醒”。
　　常宁靠近看了看，见他眼珠略颤了颤，又平静下来。
　　兴许是在做梦吧？常宁一边想着，一边近距离打量着他，这时，重影又暂时好了，顾筠在他眼里清晰起来。
　　睡着的他，脸上没了拒人千里的冷漠，面孔显得格外柔和。常宁视线不大自然地掠过他淡粉色微微上翘的唇珠，看着他隐隐透出淡青色的眼底发呆：小叔这么好的人，敏敏姐怎么忍心不要呢？
　　小叔昨晚，一定是没睡好吧……
　　他想着，手指竟不知不觉抬起来，轻轻落到顾筠眼下的阴影上——几乎落到实处，最后一秒，他堪堪悬停住手指，做错事怕被抓一样，迅速把手缩回来。
　　感觉到他气息逼近，顾筠全力控制着眼皮不颤，呼吸不乱，却无论如何控制不住砰砰的心跳。好在，常宁的手机这时响了，他怕吵醒顾筠，起身走远去接电话，顾筠终于能借机“醒”来。
　　接完电话回来，常宁看见顾筠已经坐起来，双脚垂着，正准备落地。
　　他赶紧过来帮忙，顾筠却脱口而出三个字：“不要抱！”
　　这话说完，常宁没什么反应，顾筠自己脸却红透了。
　　常宁伸出来的手在半空僵了僵，最终还是听话，一手扶住他腋下，借力给他站稳，另一手挪动轮椅过来，让他可以直接坐下。
　　坐好后，顾筠刚感觉脸没那么烫了，常宁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让他面红耳热：“在游戏里，你不也抱我了吗？”
　　最近在现实中见面，两人一直默契地对游戏避而不谈。常宁这话说完，也暗暗后悔：小叔脸皮薄，他巴不得他想不起游戏中的事才好，怎么还傻乎乎去提醒他？
　　怕自己的存在让顾筠尴尬，常宁送他下楼后，很快告辞。
　　“去哪儿？”听到他要走，想着他刚才接的电话，顾筠下意识问。
　　“就……一些工作上的事。”常宁含糊其辞。事实上，他约了医生，要去趟医院。
　　工作上的事，还是去见郑秋俞？
　　顾筠心里烦闷，表情更加淡漠。
　　“不要喝酒，不要出入不适当的场所。”他冷声要求。
　　“嗯。”常宁点点头。可是——“什么是不适当的场所？”
　　“非公共场所。”比如酒吧，酒店，或者是，对方的家……
　　“哦。”
　　“行为注意着点，你是公众人物，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搂搂抱抱？
　　常宁没反应过来顾筠说的是他和郑秋俞的事儿，脑子却被触发，回忆起他昨晚抱住顾筠，还，还把头埋在他胸前的画面……他，他昨晚原来干了这种事儿……
　　常宁忽然面红耳赤：“我，我以后不会了。”
　　顾筠看着他羞涩的样子，只当他是想到郑秋俞才如此，心里越发烦躁。
　　“你和郑秋俞，什么关系？”
　　“哈？”常宁没明白，话题怎么忽然跳到郑秋俞身上。
　　顾筠也没明白，他怎么忽然就把心里想的话问出来了。
　　已经抛出的问题收不回来，好在，常宁的回答让他舒服了些。
　　“就，前后辈的关系啊。”很好的前后辈？
　　“你把别人当前辈，人家不一定把你当后辈。”
　　“为什么？”常宁疑惑。“不把我当后辈，怎么会介绍新戏给我？”
　　自然是不只把你当后辈……
　　顾筠心里想着，却绝不肯帮他答疑：“不是要走吗，快走吧。”
　　又被赶了。
　　常宁悻悻地出了门，却不知道，在他背后，赶他走的顾筠一直望着他的背影，在他消失后，依旧出了很久的神。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常宁和安楚一起出发去公司。
　　路上常宁像没睡够一样，一直窝在副驾驶补觉。
　　安楚一路把车开的又慢又稳，到公司后，看着他的脸发了会儿呆，又摸出手机悄悄拍了两张照片，才捏住他的鼻子叫醒他。
　　“昨晚又没睡好？”
　　等他睁眼，安楚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有些不放心。
　　他这两天都在熬夜为新专辑做最后的补录，没怎么顾得上和常宁见面。
　　“又有流鼻血吗？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
　　“去过了。”常宁答。
　　“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我得了白血病，要死了。”
　　“什么？！”安楚紧紧攥住他的胳膊，脸都白了。
　　“逗你的，哈哈。”常宁没心没肺笑起来。
　　安楚心里一松，气上心头，“砰”地推开车门，阴着脸下车。
　　常宁赶紧也下车：“喂，你钥匙不要了？”
　　“不要，给狗了。”
　　安楚戴上墨镜，昂头进了电梯。
　　常宁拿了车钥匙，落后两步，边追边道歉：“我错了。就开个玩笑，没想到你会当真。诶，你等等我——”“啪”的一声，电梯门合上了。
　　常宁缩回差点儿被夹到的手指，电话正巧响了，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脸色正了正，走到角落去接听：
　　“喂，李医生。”
　　“常宁你好，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手机可以查，你看一下。”
　　“好的。”
　　“不问问结果怎么样吗？”电话那头，李医生尽量放松语气。
　　“既然您专程打电话来，我多少能猜到些。”常宁无奈地笑了笑。“我明天去您那儿。”
　　“今天不行吗？”
　　“今天不行。”
　　“好，知道了，明天一定要过来。”
　　“嗯。谢谢，再见。”
　　他挂断电话，头倚在冰凉的墙角上放空了几秒钟。
　　随后，搓了把脸，若无其事按了电梯。


第32章 送入洞房吧
　　顾总没救了。
　　星海大楼顶层, 总裁办公室内。
　　林帆看着顾筠面前越摞越高的文件，焦躁地看了下表：还有5分钟到九点。
　　而最后一份文件，刚刚被老板处理完。
　　多带两份就好了, 低估了老板的效率啊……林帆哀叹了声，硬着头皮开口：
　　“顾总，这一轮, 您还测吗？”
　　“怎么, 要经过你批准？”顾筠撩起眼皮看了眼他。
　　“不是。”林帆忙垂头。“只是您这样, 挤占了正常工作休息时间，对身体不好……”他说着，见老板无动于衷，已经滑动轮椅到游戏舱前。于是绞尽脑汁, 又想了一条：
　　“而且现在直播曝光度很高, 您, 您不介意吗？”老板一向低调, 个人隐私从未在网络上曝光, 更何况——
　　“网上还有一些，一些——”
　　“一些什么？”
　　“一些对您的编排……”
　　昨晚他侄女儿放了段视频给他看, 问他认不认识里面的“素人玩家”时, 他冷汗都下来了。
　　他那么大一冰山老板, 怎么成了视频里的香香人妻呢？
　　有毒！这游戏有毒！最起码这人设有毒……
　　“随他们去。”
　　看林帆支支吾吾的样子，顾筠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无非是章敏敏不顾他拒绝硬发给他的那些东西……顾筠脸上有抹不自然的红晕, 但他已经躺进游戏舱，林帆没能看见。
　　事实上, 林帆正低头在某乎发问：“冰山老板玩人妻扮演游戏上瘾了, 还有救吗？”
　　底下有人秒回：“没救了, 送入洞房吧。”
　　林帆肩膀垮了垮, 隐约觉得，当初没及时把进去测试的老板捞出来，是个天大的错误……
　　*
　　全息世界中，众人又回到退出前那一刻，仍是常宁在开车。
　　他车开的不如卫峯快，但落日时分，也赶上大部队，正好加入对血液中心的清剿。
　　安楚第一次直面丧尸，看起来很有些不知所措，一直紧紧缀在常宁身后。
　　混战中，常宁一边保护他，一边给他讲解丧尸的要害，一边又分心时时看向顾筠。
　　以顾筠平常的实力，自保自然是没问题的，可他现在身体正虚弱……
　　刚这么想着，常宁就留意到顾筠身体晃了晃，险些没躲过一只丧尸的爪子。
　　常宁忍不住了，把安楚交给卫峯带，自己过去把顾筠护在身后，接连秒掉几只胆敢对他伸手的丧尸。
　　卫峯早看不下去常宁对安楚的“手把手”教学，乐意之至收下安楚这个小累赘。
　　发现小累赘不需要手把手教学，也上手砍丧尸砍的飞起时，他更是暗暗把小累赘危险等级再提一级。
　　常宁看到卫峯非常“用心”在带安楚，放心了许多，精力更多放在顾筠和姜涛身上。
　　人多力量大，接近半小时，血液中心的丧尸已清剿完毕。
　　见顾筠脸色越发苍白，体力难以支撑，常宁忙扶他到车里坐下，打开他们小队公用的背包，才发现包里的食物已经见底。
　　直播间的几百万观众，眼睁睁看着他头顶浮起一个文字框：食物不够了，怎么办？不能让筠哥饿肚子……
　　[所以姜涛就可以饿是吗？]
　　[智脑这是读心术？牛x！]
　　[同情姜涛1秒。]
　　说归说，黑粉们还是大发慈悲，打赏了他一些食物——反正不是打赏给他的，是给筠哥吃的。
　　于是，常宁在后备箱里又翻了翻，竟然从箱底意外翻找出一只装满食物的包：咦，这什么时候收集的？
　　常宁挠挠头，没多想，物资平时不归他管，他也没觉得奇怪，喜滋滋地从包里拿了袋饼干出来。
　　小队已经凑齐，边休息，边等官方下一步安排。
　　普通人不如进化者体力好，不光顾筠，姜涛也累得瘫坐在驾驶位上，常宁先把饼干拆了递给他俩吃，才看向坐在后座的安楚：“怎么样？还怕吗？”
　　安楚摇摇头：“不怕。”
　　常宁笑了笑，刚要说话，就听他白着脸开口：“但是好疼。”
　　“疼？”
　　安楚把一直捂在腰上的手拿开，常宁这才发现，他腰侧三道深深的爪印，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卧槽你受伤了你不早说？！”和常宁一道站在车门处的卫峯忍不住叫出来。
　　他觉得很冤。虽然讨厌这小鬼，可他也尽心保护他了啊，是真没看见他什么时候被抓到了。
　　安楚仿佛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伸手拉住常宁的衣襟，脸往常宁怀里埋了埋：“对不起……”
　　卫峯：……
　　常宁抬手拍了拍安楚的头，看到他攥着自己衣襟的手用力到发白，不由瞪了卫峯一眼：“拿医药包来。”
　　卫峯憋屈至极，却只能照做。从后备箱里翻出医药包，找出上回用剩的消毒水和绷带，递给常宁。
　　常宁接过来，抬起安楚的头：“伤口要处理下，有点疼，能忍吗？”
　　安楚看他一眼，半咬着唇，红着眼圈：“哥哥轻点儿……”
　　[Emm……楚楚这词儿，这表情……是我想歪了吗？]
　　[自信点儿，是。]
　　安楚的直播间里，弹幕反常的平静——她们楚楚台风妖是妖，做人不可能这么妖气……
　　卫峯的直播间里，倒是一阵热闹：
　　[完蛋，妖孽来了，峯哥要失宠。]
　　[他得宠过？]
　　[那自然，你们也不看常宁身上穿的谁的衣服。]
　　[OMG！楼上眼力好！]
　　[怎么了，谁的衣服？]
　　[峯哥的！]
　　[昨晚侍寝成功了？]
　　[普天同庆，普天同庆！]
　　粉丝在瞎起劲，正主儿卫峯却烦躁的不行。
　　干瞪眼看着常宁俯身弯腰帮安楚处理伤口，而安楚蜷缩在他的阴影下，兔子一样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常宁，一副咬着唇竭力隐忍的模样，知道的是他受了伤，不知道的，还以为常宁把他怎么着了呢！
　　顾筠坐在副驾驶吃着饼干，倒是看不见这些，可他听得见啊。
　　他听见安楚时不时发出细碎的轻吟，还哑着嗓子叫了声“宁哥，痛”……声音嘶哑，虚弱，娇软，粘腻。
　　总之，饼干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但这还没完，远远没完。
　　更叫顾筠和卫峯食不下咽的还在后头。
　　*
　　内已清剿干净，外有围墙阻挡，官方宣布，今晚就在血液中心过夜。
　　因为房间有限，按照击杀丧尸数量排序分配。常宁他们小队排名靠前，顺利分得房间，不过，只有一间。
　　房间内倒是有床，也只有一张，上下铺。
　　常宁进来打量了一眼，很快做好分配：“筠哥不舒服，小楚有伤，他俩睡床，我们三个人打地铺凑合一晚，有没有意见？”
　　“没意见。”卫峯率先回答。
　　打地铺好啊，他一定要挨着常宁！
　　其他人也都没意见。
　　于是各自归置。
　　卫峯如愿睡在姜涛和常宁中间，他侧对着常宁，闻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本以为会激动的睡不着，没想到，真的沉浸在他的味道中，他竟然很快就沉沉入睡——直到，半夜被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吵醒。
　　进化者的听力比较敏锐，常宁和他同时清醒。
　　循着声音，常宁起身，借月色看向架子床的下铺。
　　安楚闭着眼睛，蜷着身体，背对着他们，纤薄的身体微微颤抖。
　　“小楚？”常宁轻手轻脚起身，走到他床边，轻轻碰了碰他。
　　安楚一哆嗦，回过头来，脸比月色还清冷，眼神比月色还空濛，他抓住常宁的手臂，梦呓一样小声轻呼：“宁哥，救我……”
　　常宁心里一酸：“没事了，小楚，你已经得救了。”
　　“不，你骗人。”安楚圆睁着眼睛，紧紧抓着他。“你骗人，我在做梦而已。”
　　“不是梦，是真的。”常宁坐下来，小声安抚他。“你已经得救了，你很厉害，你是一个进化者，以后再没有人能那么对你。”
　　“真的吗？”
　　“真的。”
　　“你会保护我吗？”
　　“我会教你怎么保护自己。”
　　安楚没再说话，似乎在他的安抚中镇定下来。
　　不过，常宁要起身时，仍旧被他紧紧抓住：“宁哥，你陪我躺一会儿。”
　　上铺的顾筠再忍不住，重重翻了个身。
　　地上的卫峯干脆站起来：“我上厕所。”
　　全屋只有姜涛，无忧无愁，无虑无思，睡的黑甜。
　　一觉酣睡到明，姜涛爬起来，发现屋里除了自己，只剩常宁。
　　他推醒常宁：“你怎么跑床上睡去了？他们人呢？”
　　常宁揉了揉眼，爬起来，头在上铺床板上重重磕了下，人才清醒：“不知道。”
　　顾筠他们是去领物资了。
　　在血液中心收获不错，随队的进化者都领到了充盈的血包，普通人也一次发放了还算充裕的物资。探险队圆满完成任务，没敢浪费时间修整，立即启程返回齐城。
　　丧尸横行的世道，还是大基地更给人安全感。
　　因为已经趟过一遍，返程的路走的比来时要快许多。不过三日，行程已过大半，这一晚，又是在外驻营休息。不过，在分配帐篷时，小队陷入僵局。
　　安楚的到来打破原本的平衡，自返程那天起，他们休息时一直是按普通人一间房、进化者一间房来分配。不过，昨晚有丧尸夜袭，顾筠和姜涛险些受伤，野外又尤其危险一些，常宁建议今晚还是分开组合，两两一组，多出一名进化者睡车里。
　　他的建议刚提完，四个人都看向他，姜涛和顾筠同时开口：“我和你睡！”
　　安楚和卫峯同时越俎代庖回应：“不行！”
　　[哈哈哈，这是什么修罗场！]
　　[涛哥你肿么了，你是直男你忘了吗？！]
　　常宁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在干啥：“我睡车里啊，你们四个分。”
　　那就没什么可分的了。
　　在打呼噜的卫峯和乖乖巧巧的安楚之间，姜涛毫不犹豫选了……卫峯。
　　——安楚虽然看着乖乖巧巧，不知为啥，姜涛就是觉得他不如卫峯让人放心。
　　分好帐篷，卫峯迟迟没进去睡，赖在车里和常宁聊天。
　　安楚倒是早早进帐篷睡了，很规矩地给顾筠留出一大片地方。
　　顾筠进来躺下，两人各自无声。就在顾筠以为又一晚将要这么熬过去时，安楚忽然出声：“你喜欢宁哥哥？”
　　“什么？”
　　顾筠惊得坐起来。
　　“不喜欢吗？”安楚转过身来，平平无奇看他一眼。
　　那一眼古井无波，顾筠心里却平地惊雷。
　　他看着安楚，迟迟说不出话来。
　　“我，他，我们是朋友……”
　　“那很好。”安楚不疾不徐笑了。“顾哥哥，以后就请你安安分分做你的朋友。”
　　“你——”
　　“我喜欢宁哥哥。”
　　安楚话说的轻飘飘的，顾筠却感觉心头扎了根钉子，拿重锤敲进去的，铁的，长的，带锈，让他说不出来的难受。
　　“宁哥哥是我的。”黑暗中，安楚呢喃细语，声音越发轻，语气却格外笃定。
　　钉子扎的更深了，顾筠的心脏快给扎穿了，有层膜，也快给扎穿了。
　　“你——异想天开。”顾筠紧紧攥住手指。
　　他怎么能是你的？他明明应该是我的！
　　一个想法自然而然地跳出他脑海，顾筠悚然而惊。
　　帐外平地起了阵大风，帐篷骨架咯吱作响，尼龙篷布被掀开一角，风绳打在篷布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帐外，尘土浮灰被一溜烟卷走，帐内，顾筠心底的迷雾被骤然吹开。
　　须臾间，心窍洞开，他看清了自己心意：
　　他喜欢他——绝非作为朋友。
　　“我异想天开？”安楚轻笑。“我看异想天开的是你——”他语气拉的极慢极长，视线停留在顾筠脖子上，“你在他眼里，不过是食物而已。”
　　他说到这里，想起白天误打误撞所见：常宁避开他们，帮顾筠检查脖子上的伤口。他手指摩挲顾筠颈侧，那眼神——安楚不想回忆！
　　鬼使神差，他坐起来，手猛地掐住顾筠的脖子，拇指按压在他颈侧的咬痕上，眸色深沉：“想用你的血引诱他？真够……卑贱！”
　　他说着，阒然发力，将顾筠的脖子带到自己口边，牙齿贴着常宁留下的齿痕，近乎严丝合缝地切入进去——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行为到底是嫉妒到发狂，还是单纯嗜血到失控。
　　总之那一瞬，他瞳孔外扩，意志昏沉，完全没机会察觉，在他咬来的一瞬，顾筠反常地笑了笑。随后，后颈一凉，有什么尖尖细细的东西刺入颈部动脉，他身体快速麻痹，大脑彻底停摆。
　　感受到安楚瘫软在他肩上，顾筠面无表情，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来，伸手摸了下脖子，拉开帐篷，钻了出来。
　　既已担上引诱的罪名，不坐实，岂不冤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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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正经黑粉，日常狂躁
　　常宁没用，常宁傻缺。
　　车门被猛地拉开, 常宁惊醒，下意识起身，先闻到香味儿, 接着才看清顾筠。
　　顾筠脸色苍白，捂着脖子，不等常宁反应过来, 弯腰钻进车里。
　　常宁怔了怔, 一把拉开他捂着脖子的手, 看清那两个血洞，震怒非常：“怎么回事？！”
　　顾筠抓住他的手，修长漂亮的手指上沾满血迹，微微发颤：“安楚他, 失控了……我用了麻醉剂, 对不起……”
　　咦, 好像不小心从情敌那里偷师了什么奇技淫巧……
　　感受到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常宁没思考, 身体本能行动，一把拥住他：“别怕, 没事了。”
　　诱人的甜香充斥鼻间, 奇异的是, 常宁此刻没有一丝杂念。
　　顾筠却杂念丛生。
　　常宁骨架大，肩宽, 背直，臂长, 被他揽在怀里, 鼻间满是他热烘烘的气息, 顾筠身体僵了僵, 因做戏而微微发颤的身体，反而真的抖了抖。
　　常宁下意识把手放到他后背上轻轻安抚：“对不起，筠哥，没事了。”
　　夜风清凉拂过，顾筠脸面发烫。
　　诱惑他的目的早忘了，顾筠下巴枕在他肩上，看着车窗外白茫茫的月色，心头也是一片白茫茫：笨蛋，别人做戏，他就会信，这么好骗……怎么能行？
　　他胡乱想着，手伸了伸，缓缓回抱住他，只一下，又莫名胆怯地松开手。
　　十几秒后，常宁感觉顾筠不再颤抖，松开手臂，身子往后退了退，眼睛刻意绕开他脖子：“我去拿绷带给你包扎一下。”
　　“嗯。”顾筠低低应了一声，闭眼靠在座椅上等。
　　常宁很快拿来纱布和棉签，一边帮他处理，一边忍不住问：“筠哥，那晚，我……也让你这么害怕吗？”
　　“不是。”顾筠睁开眼睛。“我怎么会怕你？”
　　应是很满意这个回答，常宁眼睛都变得更有神采些：“为什么？”
　　“不知道。”顾筠眼帘半垂，没办法给出回答。
　　好在常宁没有继续追问，仔仔细细帮他贴好纱布，手指果断从他脖子上抽离。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离圣贤又进了一步。
　　“我送你回去睡？麻醉的药效应该有八小时。”
　　“不，我在这儿和你睡。”顾筠开口，又不自在地补充一句：“我是说，我好几晚没睡好了。”
　　糟了，越描越黑。
　　常宁却没察觉哪里不妥。他也习惯了和顾筠睡，这几天分开，总觉得没睡踏实。
　　“可是车里睡不太舒服。”他看向顾筠。
　　“没关系。”顾筠悄悄松了口气。
　　“嗯。那你睡吧。”
　　顾筠扣住他的手：“你去哪儿？”
　　“前排。”
　　顾筠这才松开他。
　　两人在车里凑合一夜，第二天一早，等安楚麻醉醒了，众人才上路。
　　路上，安楚手紧紧攥着安全带，红着眼睛向顾筠道歉：“顾筠哥哥，对不起。”
　　“没事儿，你还小，控制不住很正常。”顾筠从容又大气。
　　开车的常宁歉意地看他一眼，他朝常宁弯了弯嘴角，两人会心一笑，气氛格外融洽。
　　[小队的气氛真好啊。]安楚直播间的粉丝感慨。
　　[筠哥又被吸了？还不是常宁吸的？常宁你没用！老婆脏了嘤嘤！]常宁直播间的黑粉看着顾筠脖子上的纱布，想想他和安楚的对话，莫名有种被绿的狂躁。
　　[气氛哪里怪怪的。]卫峯直播间的粉丝若有所思。
　　[顾筠和安楚在后视镜的交锋都看见了吗？卧槽演技在线！]姜涛直播间的磕学家们慧眼如炬。
　　美好的一天，从戏精斗法开始。
　　[不过看他们的地图，马上接近齐城了吧？]
　　[高能预警，涛哥快逃！]
　　[一大波“惊喜”正在赶来，嘿嘿。]
　　[你们在说啥？]
　　[尸潮啊！]
　　正如观众们预警的一样，全息世界中，齐城正经历着尸潮冲击。
　　[有尸潮，莫非还有高阶丧尸，丧尸王？]
　　[应该不会，《幸存》的设计一直是偏写实向的，没那么玄幻。]
　　[什么时候出个进阶版，高武高魔世界的，再加上虚拟记忆，那才是真炫酷，到时我肯定冲！]
　　观众们讨论的上头，常宁等人却已远远看到尸潮。
　　探险队当即停下脚步，紧张商议后，决定组建一支纯粹由进化者组成的队伍，打穿尸潮去基地了解情况。
　　常宁、卫峯和安楚都应召加入队伍。进化者战斗力远胜常人，外加不惧丧尸病毒传染，对战丧尸和丧尸兽时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像是一把尖刀，任务完成的远比想象中顺利，天未黑前，就已穿越尸潮，抵达齐城。
　　齐城上下抵御尸潮三天，已经死伤无数，见到这支战力，不啻喜从天降。当即分派任务，安排他们去尸潮中埋设炸药。
　　有些进化者对此颇有微词，要求先修整一晚，常宁却没有二话，带着卫峯和安楚领了任务迅速开始行动。
　　安楚负责埋设，卫峯和常宁负责掩护。尸山尸海里，远程攻击耍不开，他们只能和丧尸近身缠斗。
　　[燃起来了！]卫峯的直播间里一片弹幕闪耀。
　　近身搏斗的确很燃，特别是有常宁在。就连他直播间的黑粉，都没什么话好说，异常安静地看着他冲杀。
　　看到原始血脉贲张，自我意识膨胀，恨不能变成他手上的匕首，快进快出，刀无虚发。
　　这不一定是常宁开播以来最燃的打斗场面，但一定是最持久的。
　　对付普通丧尸，对进化者来说并不难，难的是这些家伙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朝你涌来。
　　埋完最后一批，卫峯和安楚双双脱力，全靠常宁一个人冲在前面把他俩带回齐城。
　　三人身上都有伤，常宁最重，安楚最轻。基地守卫敬重地看了他们一眼，把他们送到医疗区。但到了医疗区，登记的护士知道他们是进化者后，只是在他们手臂上绑了个绿色的布条，就转身去忙其他。
　　安楚看着常宁肚子上不停往外渗血的伤口，脸色发白叫住她：“他的伤很重，不能先处理一下吗？”
　　“死不了。”护士答。
　　“怎么说话的？”卫峯抬脚拦住她。
　　那护士皱了皱眉头，施舍般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小袋止疼药：“吃这个试试吧，对你们进化者不知道有没有用，真是……浪费资源。”
　　最后半句，她压的特别小，但卫峯听得特别清楚，一把揪住她衣领：
　　“你他妈说什么？！”
　　他音量骤大，惊动了半个医疗区的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个子迅速跑过来：“卫峯？”
　　“郑老师。”郑秋俞戴着口罩，卫峯仔细看他一眼，才辨认出来。
　　郑秋俞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安楚，皱了皱眉：“其他人呢？”
　　“常宁在这儿。”
　　卫峯让开，郑秋俞才看见他身后的常宁。
　　常宁靠坐在墙角，腹部被一只发狠的丧尸直接掏了进去，伤口很深，疼的已经有些意识不清。
　　郑秋俞面色一紧，顾不上其他，先上前帮他看了看伤口：“应该需要手术，我去安排。”
　　他是生物制药方面的专家，并非医生，临时在医疗部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不过，他的研究牵涉丧尸病毒疫苗，在基地官方很有几分面子，总算帮常宁安排到一场手术。
　　手术医生听说常宁是进化者，还不是很乐意，对使特权的郑秋俞说风凉话：“熬着就能好，不一定非要动手术，还有很多普通人等着呢，他们不做手术是会死的。”
　　这话一说，直播间的黑粉都沉默不下去了：
　　[妈的，常宁傻缺。]
　　[让你圣父，活该！]
　　一张口还是习惯性骂常宁，心里却越骂越难受。
　　看这蠢货都伤成什么样了，傻x医生没有心的吗？这蠢货一个人拼杀一晚挽救全城多少条人命，账不会算吗？！
　　那医生这会儿也看见了常宁身上的伤口，终于闭了嘴：
　　那啥，肠子破了，是得补一下。
　　还有他身上伤口可真多，去丧尸堆里打滚儿了吗？
　　*
　　子夜时分，尸潮中的炸弹定时引爆。常宁在手术台上昏睡，郑秋俞陪着他，在巨大的轰隆声中，回归现实。
　　“常先生？常先生？常——”
　　在一遍又一遍的呼叫声中，常宁终于睁开眼。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虽然呼吸心率脑电波都正常，可常宁再不醒，他就打算叫救护车了。
　　常宁从游戏舱里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腹部，询问工作人员：“你们的BUG处理好了？”
　　“理论上是。”工作人员答。
　　“实践上也是。”常宁肯定地告诉他。
　　小叔带的团队就是厉害。
　　常宁乐呵呵地想着，起身去换衣服。
　　五分钟后，等他从更衣室走出来时，发现房间内多了不少人，助理小陈，安楚，还有安楚的助理。
　　安楚第一个看见他，不由自主起身，在向他迎去的一霎又生生止步，一脸嫌弃：“怎么这么慢？”
　　他说着，朝他摊开手。
　　“干嘛？”常宁没明白。
　　“车钥匙！”安楚阴着脸。
　　常宁这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看向他：“你还生气呢？”白瞎他在尸潮里为了保护他挨的那一爪子了……
　　他想着，认命地在口袋里摸索了下，果然摸到他的钥匙，递还到他手上。
　　安楚接过来，拔步向外走。
　　常宁在后面挠头：“不捎上我吗？”
　　“我的车不给狗坐。”安楚气咻咻甩下一句，带着助理出了门，径直迈步走向电梯。
　　进电梯，出电梯，开门上车，安楚一气呵成。
　　助理跟在他后面，看他坐了后排，自动坐上驾驶位，却半天没发动车子。
　　“走啊，你在干嘛？”安楚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才发觉车子没动。
　　“真……不等啊？”小助理不大确定地问。
　　“等什么？”安楚明知故问，烦躁地踢了下驾驶位：“开车！”
　　小助理抖了抖：怎么了这又是……
　　安楚在生气。
　　既生常宁的气，也生自己的气。生现实中的气，也生游戏中的气。
　　气自己在游戏中扯他后腿害他受伤，也气自己在里面棋差顾筠一招。更气的是，游戏中，他和顾筠的默契，竟让他有种局外人的感觉！
　　想到这儿，他抬起头来：“我让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小助理面色紧张：“还，还在找，还没找到。”
　　他已经发动了自己能发动的全部关系，去寻找公司里名叫“顾筠”的技术员了，可到今天为止，结果依然是查无此人。
　　“您，您找他干什么啊？”战争要从游戏内蔓延到游戏外吗？
　　——作为安楚的助理，安楚在游戏内的动向他自然要掌握，所以他全程蹲守在直播间。不过，和那些滤镜十八米厚的真爱粉不一样，他可太知道安楚的心思了，自然不会错过他和顾筠的貌合神离暗中交锋……


第34章 江山代有绝色出
　　他很好看吗？
　　[都在？]一大早, 三人小群里，卫峯发言。
　　[在，土豪有何指教？]姜涛秒回。
　　[今天天气好, 朋友约出海钓鱼，去不去？]卫峯动动手指，发出信息, 紧张地等着回复。
　　姜涛今天有课, 他请假够多了, 实在不好再请，只能按捺住心动回复：[本冤种上课中，问宁哥吧。@常宁]
　　看到姜涛上道地帮他@了常宁，卫峯更紧张了。
　　常宁正在李医生的办公室等他, 看到消息, 动动手指遗憾地回复：[有事儿要办, 去不了。]
　　消息弹出来, 卫峯大失所望。手指僵在那里, 不知该回复啥，又不敢不回复……
　　正失落中, 常宁又发来一条消息：[钓回来海鲜给我留点儿！（口水jpg）]
　　卫峯心情迅速好转, 嘴角扬起, 手指欢快地敲着键盘：[没问题！]
　　李医生这时到了，两人打过招呼, 常宁把手机收起来，在他对面坐下, 等他开口。
　　李衡山先看了他一眼, 心生万千感慨, 但都留在肚子里, 直接拿片子给他讲解情况：“好消息是尺寸不大，坏消息是侵犯范围比较深，手术指征不理想，建议先放疗看看。”
　　他说着，顿了顿：“就你自己来？”
　　“嗯。”常宁早已有准备，倒没什么心绪起伏，只是对治疗方案存疑：“不能做手术吗？”
　　“不是不能做。”李衡山耐心向他解释。“手术当然还是最彻底的解决办法。只是现在它的位置不好，全切除难度很大，建议先做质子放疗试试，看能不能让它缩小一些，我们再行手术。”
　　“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你可以考虑两天，最好和家人商量一下。”
　　常宁垂头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我相信你的判断，李医生，那就先做放疗吧。”
　　“好。”李衡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那我现在就帮你约时间，今天就开始，每周三次，不要间断。”
　　“嗯。”常宁乖巧地点点头，又不放心地追问：“上午能做完吗？我下午还有事。”
　　“什么事儿能比身体重要？”李衡山没好气地斜他一眼。
　　常宁开朗地笑笑：“我要去拍戏呀，杜平杜大导演的戏。”
　　嗯，确实是大导，李衡山被他笑容感染，也跟着笑笑：“注意工作量。”
　　“放心，我只是客串，就几个镜头。”
　　“好，去吧，给你安排好了。”
　　私立医院就是这点好，不用等。常宁起身同他握了握手，告辞出门。
　　江潮来找李衡山，正巧看到他离开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不由问起李衡山。
　　“那孩子是艺人，所以你才觉得眼熟吧。”李衡山没多想。“怎么了？”
　　“有个片子找师兄你看看。”
　　“坐。”李衡山招呼他，“正好我这个病例也想请你参谋参谋。”
　　江潮坐下来，看向他的显示器。
　　视线不经意扫过姓名那一栏，他顿住了：“常宁？”
　　怪不得他觉得眼熟呢，还真是敏敏的朋友……
　　“嗯。耳熟？这孩子最近好像挺火。”李衡山说着，叹了口气。“颅底脊索瘤复发，位置在这里，目前压迫到视神经。”他边说边拿笔敲了敲片子，“你什么想法，建不建议手术？”
　　讨论到专业问题，江潮把旁的想法先抛开：“这个位置，很难全切吧？”
　　“我也是考虑到这个，再有就是他的视神经已经受过一次损伤，再动刀子风险很大……”
　　*
　　杜平五十三岁，略发福，但身材在他这个年龄来说已算保持的不错。他执导近三十年，奖项拿的不是太多，票房号召力却绝对称得上独孤求败。
　　换句话说，杜平是掌握了流量密码，又能兼顾艺术美感的那种导演。
　　即使没有郑秋俞从中牵线搭桥，看过《幸存》直播后，他也正想请常宁来客串。
　　既因为《幸存》的热度，更因为常宁和他这个角色意外的契合，契合到他代入他的脸和他的功夫后，再替换谁的脸都不好使了。
　　就得是他。
　　等他看着常宁做好妆造走出更衣室，脑子里更闪过俩字：
　　加戏！
　　不过，他只是想了想，到底忍住了。
　　从艺术的角度，他深知，很多时候，放不如收。
　　点睛之笔只能是那一两点，挥洒宣泄多了，反而坏了灵性。
　　杜平忍住了，编剧郑远却没忍住：“来了！”
　　“什么来了？”
　　“我灵感来了。”
　　郑远看着常宁，目光灼灼：“师父长这样，哪能怪弟子大逆不道？景彦叛出师门的背景，我有了新思路！”
　　快住脑！杜平怕了这位改戏达人：“拍那么多了，你别胡来。”
　　“放心，改的不多。”郑远却走火入魔，执迷不悟。
　　杜平：我是导演你是导演？
　　“先看看演的如何。”老搭档了，杜平没直接回绝他，而是竭力给他脑子降温。
　　常宁扮相绝是绝，演技不求多出彩，也得过得去才行啊。
　　好在这个角色只是主角英年早逝的师父，只出现在主角少年回忆里，戏份集中在几段打斗和教习武的场景，重点还是在打。
　　常宁在和武指沟通动作，一番交流和实战后，武指拍了拍他的肩，朝着杜平和郑远走过来：“太牛了，做出来比我设计的还好看，加戏，这得加戏啊杜导！”
　　杜平：呵呵。这导演你们来当？
　　看到常宁和少年男主都已经做好准备，杜平不想和他们歪缠，当机立断喊了Action。
　　常宁紧张得不行，但看到对面的弟弟比他还紧张的样子，莫名支棱了起来。听到那声Action，欺身而上。
　　大概为了帮他们找状态，第一段戏最简单，没台词，就是打。
　　常宁饰演的师父，正在教少年主角身法。
　　少年主角的扮演者兰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带着开启了表演。察觉到自己腿被他轻轻一踢就去了它该去的位置，腰被他轻轻一带，就转了个该转的身，兰武一脸懵逼：真，教学？
　　他感觉自己像是头回进舞池的菜鸡，好命遇到绝世高手，闭眼都能被带飞。
　　“漂亮！”武指老师看着他们开打，忍不住喝了声彩。
　　漂亮！郑远看着他们开打，也忍不住，在心里喝了声彩。
　　常宁一身暗红衣袍，长发半散，身材挺拔，一张脸美绝人寰，偏又淡漠平静，漂亮是真漂亮，诱人也是真诱人。
　　这一段打完，导演及时喊了“咔”，常宁及时松开兰武。兰武被他从头带到尾，骤然被松开，身体失去平衡差点跌倒，常宁一把拉住他，见他表情茫然，不由笑了笑。
　　卧槽！郑远一激灵：拉满了！那种引人堕尘偏又出尘的感觉，一下子拉满了……
　　完蛋！兰武也一激灵：我莫不是个双？
　　我是谁？我在哪儿？谁家妖孽放出来了，宝宝才十六，经不住！
　　这时，杜平看了遍回放，“好脾气”地叫兰武过来接受指导：“你搁这儿梦游呢？”
　　兰武看了眼镜头里的自己，呃，全程眼神没聚焦……
　　“动作倒他妈挺到位，你行啊兰武，意识流表演？”
　　兰武尴尬地看了眼旁边常宁：动作还不是他自己做的……
　　兰武童星出道，演技是广受认可的，杜平没想到他出这种岔子，动作多流畅的一条啊，生生给毁了。倒是常宁这个出了名的“花瓶”，一点儿没出戏，在镜头面前说服力特别强。
　　“再来一条。”杜平冷哼。
　　于是再来。
　　这次打到一半，杜平就喊了“咔”。
　　“怎么回事儿兰武？”杜平拿喇叭朝他喊话，“你眼睛看哪儿呢？”
　　这回他眼神好歹是聚焦了，可全程聚焦在常宁脚面上。
　　郑秋俞这时吃完自己的午饭溜溜达达走过来，小声问郑远：“怎么了？”
　　郑远没出声，示意他自己看。
　　郑秋俞就看向场中……一身红衣的常宁，唔，宁宁腿真长，宁宁背真挺，宁宁腰真细，呀，宁宁朝我笑了！
　　郑秋俞晕晕乎乎的，回了常宁个招呼。
　　杜平这时已经又喊过一轮咔，注意到郑秋俞：“秋俞上去给兰武示范下。”
　　秋俞打戏可能差点儿，但眼神绝对可以给兰武打样。
　　示范啥？郑秋俞懵逼。他根本没注意那兰武在演什么玩意儿。
　　不过没关系，反正是跟宁宁的对手戏，郑秋俞整理了下衣领，无所畏惧地上场了。
　　他在这部戏里也是客串，不过客串的是位江湖神医，只与成年男主有交集。他的戏份刚刚已经拍完了，不过衣服还没换下来。
　　杜平对服化要求高，郑秋俞穿的是身白色长袍，看起来不复杂，其实工艺繁琐面料独特，才使普通的袍子看起来很飘逸，动起来更飘逸。
　　同样的动作，常宁带着郑秋俞，又走了一遍。
　　一个红衣深沉，降妖伏魔。
　　一个白衣清雅，谪仙下凡。
　　好看是好看，就……味儿不对，全歪了！
　　杜平心里点烟，嘴却没舍得喊咔。
　　算了，就当洗眼睛吧。
　　等他们打完，杜平啥也没说，直接换了下一条。
　　这让他咋说？兰武演的是不好，好歹也比郑秋俞像那么回事。郑秋俞眼神全程粘在常宁脸上，那样子哪儿是跟师父学武呢，分明是想自己做自己的师娘——啊呸，他这是想哪儿去了！
　　后面几条，不知道是杜平对兰武态度忽然好转了很多，还是常宁和兰武磨合出了默契，倒是过的挺快。
　　一个下午，常宁只在台词上咔了两三次——相比过去，真不算多——顺顺利利完成了全部四条拍摄。
　　郑秋俞早已卸妆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在化妆间里等他收工。
　　见影帝在等，化妆师不敢耽误，马不停蹄给常宁卸妆，一边卸，一边感慨：
　　这皮肤，上粉底都有罪恶感……
　　这下颌线，比她的人生规划还要清晰……
　　常宁闭着眼睛任人施为，完全不知道这位小姐姐已经脑补自己在他鼻梁上滑滑梯了。
　　他的妆并不复杂，几分钟就已经卸好。化妆师小姐姐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去更衣室换衣服，搓了搓手指，给闺蜜发语音：
　　“江山代有绝色出，今儿老娘赚到了。”
　　“他很好看吗？”
　　身后传来浅浅的疑问。
　　“当然——”小姐姐刚吐俩字儿，戛然而止。
　　卧槽忘了影帝还在这儿！


第35章 一个敢演
　　一个真敢信。
　　化妆师滞了滞, 屏息凝神回答：“和您一样好看。”
　　郑秋俞满意地笑了。
　　呼，答对了……化妆师松了口气。
　　常宁这时从更衣室走出来，郑秋俞立即转移了视线, 起身迎向他：“宁宁，你想吃寿司还是火锅？”
　　“俞哥你决定。”这顿饭是常宁主动邀约，感谢郑秋俞对他的拉拔。
　　“那就火锅吧。”可以慢慢吃, 郑秋俞想。
　　“好。”常宁点点头, 朝化妆师道了再见, 和郑秋俞并肩出门。
　　推开门的时候，郑秋俞侧身让常宁先过，眼睛看着他，里面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和喜悦。
　　粉丝们都说郑秋俞眼睛会说话, 原来没有夸张。
　　——化妆师觉得她都听见它们在说什么了：崽崽好乖, 爱崽。
　　啊, 救命——“正常CP”不会是真的吧？！化妆师抬手捂住脸, 磕拉了！
　　常宁上了郑秋俞的保姆车, 和他进了一家陌生的火锅店。
　　“熟人开的。”郑秋俞怕他担心狗仔，主动解释。
　　常宁并不担心, 郑秋俞既然敢带他来, 自然是值得信任的地方。
　　事实证明, 这地方不但值得信任，还让人胃口大开。
　　秘制底料加秘制蘸料, 强强组合，征服了常宁的胃。
　　吃到一半, 蒸腾的烟火气中, 常宁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 有些诧异, 抽出一张纸巾快速擦了擦手，捡起手机贴近耳边：“小叔？”
　　“在哪里？”电话那头，顾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在外面，和朋友吃饭。”
　　“定位。”
　　“什么？”
　　“定位发给我。”
　　“有什么事吗小——”常宁说到一半，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常宁一脑袋问号，乖乖听话发了定位信息。
　　“家里人吗？”郑秋俞听了一两耳朵，好奇问。
　　“嗯。”
　　“有事儿？”
　　“应该……没有？”常宁微微皱眉。
　　华远别墅内，顾筠正焦躁地穿戴支具。
　　张阿姨在旁边看着他粗野的动作，很有些不放心：“少爷，要出门吗？”这，这支具不是要停一周吗？这还没到呢……
　　“嗯。”顾筠穿戴好，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没适应也没铺垫，起身的一霎他就失去平衡险些跌倒。
　　张阿姨眼疾手快扶住他，悄悄松了口气——得亏她天天广场舞勤练不缀，保持了这样矫捷的身姿。
　　等顾筠站稳，她才松了手，把手杖递过来。
　　顾筠沉着脸接过，沉着脸走向门口。
　　手杖“笃”“笃”的敲击声分外急切，听得张阿姨心头也跟着慌了慌，六神无主看了看，才发觉少爷的手机还留在轮椅上。
　　张阿姨忙追到门外：“少爷，手机。”
　　顾筠接过来放进口袋。
　　一晃而过的短暂几秒，张阿姨好像看见他手在微微发抖。
　　“少爷——”
　　顾筠没停顿没吭声，头也不回上了车。
　　*
　　羊肉鲜美，丸子圆润。一顿火锅，吃的常宁热汗涔涔。
　　他脱掉外套，只留身上的短袖T恤，这才觉得好点儿。
　　趁他提筷子，郑秋俞看了眼他右臂，看到他肘窝下方，小臂内侧，一道三四公分长的疤，眼神深了深：“宁宁这里是怎么回事？”
　　常宁垂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大概什么时候受的伤吧，不太记得了。”他身上疤挺多的，但他记性又不好，所以……
　　不记得了吗？郑秋俞神色黯了黯。
　　“啊对了。”郑秋俞正失望时，常宁又想起什么：“这里好像是在国外和人打架弄的。”
　　毕竟除了比赛，他就和外国人打过一次架，几个小地痞真不讲武德，N打一还动弹簧刀。不过他自然还是赢了。
　　想到此处，常宁还挺乐呵。
　　“为什么打架？”郑秋俞却忽然开口问。
　　常宁愣了愣，不明白郑秋俞神色为什么忽然郑重起来。
　　“那次，在国外，为什么打架？”
　　郑秋俞又问了一次，手心里捏了把汗，很怕他又回答“忘了”。
　　好在常宁的记性还没差到那个地步：“因为遇到几个地痞欺负我们同胞。”
　　常宁解释。
　　“俞哥，我不是那种逞勇斗狠的人。”怕吓着郑秋俞，他还额外解释。
　　郑秋俞关注重点却和他想的不一样：“那，那个同胞呢？”
　　“啊？”
　　“那个同胞后来怎么样了？”
　　“他……没什么事吧？我送他去医院做了检查，后来有事就先走了。”
　　“不，他有事。”
　　郑秋俞气他说的这么轻巧。
　　“他有事，他一直等着你，赖在那家医院住了一周，国内的事情实在排不开了，才不得不回来。”
　　这都不算事儿，真正麻烦的是，他心里被那束光照了个大洞，从此不管在哪里，不管身边多么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都仿佛缺了什么。
　　常宁惊讶地半张嘴巴：“俞哥，你认识他？”
　　“我就是他！”郑秋俞早憋不住了。“宁宁，你为什么认不出我？”
　　常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当初随手救的人是郑秋俞？
　　他那会儿视力还没完全恢复，视野内重影问题比现在严重，打架能靠听风辩位不受影响，认人是做不到的，当时要不是听见郑秋俞说了中文，他也不会多管闲事。不过——
　　“俞哥，你不也没认出我吗？”
　　“我脸盲。”郑秋俞理直气壮。“你也脸盲吗？”
　　“不……”是在下输了。
　　常宁败下阵来，“我当时——”
　　他正说着，鼻腔内一热，两道血流蜿蜒而下，还有些血顺着鼻咽部流往咽喉，他呛咳了两声，才捂着口鼻，去抽桌上的纸巾，动作太急，纸巾盒子翻了过来，掉到他面前的味碟里，将味碟带翻后，又齐齐掉落桌下。
　　鲜红的血这时已经等不及，从常宁手指缝里淅淅沥沥滴落下来。
　　郑秋俞总算反应过来，匆忙起身绕过桌子，从另一个纸巾盒里抽出一叠纸巾来，手忙脚乱往他鼻子上捂，那架势，像是要闷死他。
　　“我自己来。”常宁接过纸巾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开口。
　　“怎么，上火了？”最初的慌乱之后，郑秋俞有些好笑。“我叫服务员拿冰块来给你敷。”
　　常宁摆手，可郑秋俞已经叫了服务员。
　　不过，冰拿来时，常宁的血已经止住了。
　　郑秋俞打发服务员离开，用她拿来的毛巾仔细帮常宁擦拭脸上和手上沾到的血迹。
　　常宁有点儿头晕，没有拒绝，强撑着没露出异状：“谢谢，俞哥。”
　　他视线被郑秋俞视线挡了大半，自然没注意到，服务员开门退出包厢时，找过来的顾筠正正巧巧看过来。
　　正正巧巧看见，郑秋俞站在他身侧，俯下身来帮他擦拭上唇，而他，不躲不避，坦坦然然。
　　包厢门合上。
　　顾筠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又生硬地停下来。
　　这家火锅店高端私密，客人不多，却也开始陆续有人注意到他。顾筠浑然不觉，昏昏噩噩走出火锅店，回到车上。
　　张叔诧异地看他一眼：“少爷，去哪儿？”
　　顾筠手仍搭在车门把手上，等张叔问到第三次，才哑着嗓子答：“回家。”
　　*
　　从火锅店出来，和郑秋俞告别，常宁心不在焉看了眼手机。
　　手机仍停留在和顾筠聊天的页面，常宁想了想，发送了个迷惑表情包。
　　信息一直未回。
　　从火锅店出来，和常宁告别，郑秋俞喜滋滋发了条微博。
　　[开心！]
　　配图是张憨头憨脑的哈士奇。
　　他的微博大号平时是王喆管，自己基本不打理。
　　王喆倒挺意外，意外他还记得自己大号的密码。
　　“你是有多开心，非得昭告天下？”王喆打电话来问。
　　“原来宁宁不是忘记我了，他视力不好，当初根本没认出我！”郑秋俞竹筒倒豆子似的和王喆分享，听声音就能感受到他的喜悦和兴奋。
　　扯呢，视力不好不会戴眼镜？视力不好一个人收拾五六条小混混？
　　王喆对常宁的解释持保留意见，对郑秋俞的走火入魔更是满心担忧，但他没有在郑秋俞兴头上泼他冷水，而是不动声色转移话题：“粉丝都在问你为什么开心，你别瞎回复——”
　　卧槽晚了，就刚刚，他话音落地的前一秒，郑秋俞回复了一个粉丝：[因为今晚火锅很好吃。]
　　“平时恨不得用老年机，现在打电话不耽误你刷微博是吧？”
　　他说话的时候，郑秋俞又回复了粉丝一条。
　　粉丝问：[哪家？]
　　郑秋俞回：[哪家都行，火锅都好吃，羊肉最好吃。]宁宁最喜欢羔羊卷了。
　　粉丝都坐不住了：
　　[俞哥不是不吃羊肉的吗？]
　　[我们俞哥是被魂穿了？]
　　[话说俞哥今天怎么这么活跃？]
　　一些相熟的艺人，也开始下场回复：
　　[俞哥有好吃的怎么不叫我？]
　　[上次请你吃火锅你不是这么说的……]
　　“改密码！赶紧给他改密码！”王喆顾不上打电话了，指挥助理修改密码，强行捂嘴。
　　*
　　微博这番热闹，常宁没凑。
　　到家时，他还是没等到顾筠回复，却意外接到章敏敏电话。
　　“敏敏姐？”
　　“宁宁。”章敏敏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你在哪里？”
　　“在家。”
　　“身体还好吗？”
　　“当然。”常宁愣了愣，才答。
　　“江潮在医院看到你了，宁宁。”
　　常宁反应了一会儿，才记起江潮是谁：“这么巧？”
　　“他也是神外的，你的主治医生是他同门师兄。”
　　“哦……”常宁大概明白她这个电话的来意了，有些迟缓地应了一声。“敏敏姐，我——”
　　“你跟顾筠说了吗？”
　　“什么？”
　　“复发的事。”
　　“还没。”常宁抓抓头，“我也才刚知道。而且——”
　　常宁顿了顿，不大确定地说：“也没必要和小叔说吧，他很烦我。”
　　“他很烦你？”
　　好家伙，一个敢演，一个真敢信？
　　章敏敏静默了一瞬。她本来只为常宁身体担心，现在不由也为他脑子担心起来……
　　“宁宁，你误会了，他的性格就是那样。”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章敏敏还是忍不住替顾筠说了句话。
　　“另外，”章敏敏满含歉意，“我以为这事儿他知道，所以今晚打电话问了他。”


第36章 气氛渐渐古怪
　　懂事，孝顺，但无赖。
　　常宁愣了几秒——所以, 小叔刚才找他，是因为这个？可是他怎么又莫名其妙不理自己了呢？
　　“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放疗？”章敏敏在电话里问，“提前给我打电话, 我去陪你。”
　　“不用了敏敏姐。”常宁神思不瞩地摇摇头，“我一个人搞得定。”
　　“你搞得定是你搞得定，我想陪你是我想陪你。”章敏敏快言快语, “江潮说你这次还是视神经受到压迫, 能看清东西吗？头疼不疼？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能的。谢谢你, 敏敏姐。”
　　他虽然这样答，章敏敏仍然不大放心。
　　“记得来医院给我打电话。”结束通话前，她又叮嘱了一遍，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才放心。
　　挂断电话, 江潮握住她的手, 她顺势倒在他肩上, 深深叹了口气：“怎么才两年就复发？”
　　“脊索瘤是这样的, 虽然在组织学上属于良性, 可复发率接近百分之百，临床上更倾向把它归为恶性。而且他得的是分化型, 复发率更高。”
　　“谢谢你, 江大医生, 我他妈更难过了。”
　　“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江潮神色无奈又无辜。“而且他已经算幸运了，如果是二十年前, 质子治疗还不成熟，他大概率连五年生存中位期都活不到……”
　　“你闭嘴, 江小潮！”
　　“……”
　　被两人讨论的常宁, 此时正在赶往华远别墅的路上。
　　给顾筠打过电话无人接听, 常宁不放心, 还是决定自己来看看——他担心顾筠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低血糖晕倒，或是出了别的差错。
　　按响门铃后，张阿姨很快来开门，看到是他很高兴：“宁少爷。”
　　常宁跟她问了好，开门见山：“小叔呢？还好吗？”
　　“在房间呢。”张阿姨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不过，少爷好像是有点儿不对劲。“晚上出了趟门，很快又回来了。”
　　她说着，让了常宁进门：“我去叫他。”
　　“不用。”常宁叫住张阿姨，顿了顿，“我自己去。”
　　“哎，好。”张阿姨笑呵呵应了。“少爷晚上又没吃饭，宁少爷你顺便劝劝他吃点儿？饭菜我还都热着呢。”
　　“嗯。”常宁点点头答应下来，却不大有信心。
　　可张阿姨对他信心十足，转身进了厨房准备饭菜。
　　常宁看着她进了厨房，在门外踟蹰了下，才敲响顾筠房门，听到他说“进”，小心翼翼推开门。
　　顾筠坐在书桌前，没回头：“饭不用留了。”
　　“小叔。”常宁讷讷开口。
　　顾筠身形僵了僵，紧了紧手中的签字笔，才若无其事转过头来：“怎么忽然过来了？”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
　　担心？和郑秋俞亲密够了，还能——念头冒了一半，顾筠生生掐断了它。
　　早就做过心理准备的，或早或晚，或男或女，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名正言顺拥有他——这念头冒到一半，顾筠再次生生掐断。
　　不能想，一想，万蚁噬心。
　　顾筠低头，一笔一划签完手上的文件，神色从容，气息平稳：“在工作，没看手机。”
　　“工作也不能不顾身体，阿姨说你还没吃饭——”常宁试探着提议，“我陪你吃点儿？”
　　“吃了火锅，还吃得下？”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扭头扫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常宁说到一半，想起自己有发火锅店的定位给他。
　　“对了，小叔你之前找我？”
　　“嗯。”
　　他刚知道他复发，慌了手脚，只想立刻见到他。
　　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刚才更已经和李医生沟通过治疗方案。
　　“关于治疗，你怎么考虑的？”他仔细观察着他面色，手指不知不觉紧紧扣住轮椅扶手，声音却冷静一如既往。
　　常宁很喜欢他这份冷静，也乐意有个人商量，觉得自己没第一时间找他讨论真是个错误。
　　“我还是倾向于手术，速战速决。”他一边说，一边上前来推顾筠的轮椅。“我们边吃边说。”
　　顾筠没拒绝。
　　不过，怕常宁撑到，他没让常宁陪着一起吃，打发他先去沙发上休息。
　　等他吃完饭过来，才发现他窝在沙发里，就那么坐着睡着了。
　　睡的沉静，面色水润，神情舒展，一点儿不像个病人。
　　顾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听到张阿姨脚步声靠近，才抬手拍拍他大腿：“醒醒，常宁……宁宁？”
　　常宁被叫了好几声才醒。睁开眼，看见顾筠，迷迷糊糊，他竟叫了声“筠哥”。
　　过后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叫“小叔”。
　　“起来去房间睡。”顾筠错开他眼神。随着那声筠哥，游戏里自己的离谱行为和想法扑面而来，让他羞耻到耳根泛红。
　　“哦。”
　　常宁懵懵懂懂站起来，踉跄了下，又很快站稳。
　　“怎么了？”顾筠身体绷紧，从背后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
　　常宁嘴上这么说着，人却坐回沙发上，缓缓躺下来：“我就在这儿睡。”
　　“头晕？”顾筠一眼将他看破。
　　“一会儿就好。”常宁闭上眼睛。
　　“工作先停掉吧。”顾筠收紧手指，脸上划过一抹痛色。
　　“不用。”常宁仍旧闭着眼睛，等待眩晕劲儿过去。“我的工作本来也不多，我应付得来。”
　　除了视力和偶尔的头晕，他并没有别的不妥，不想做个废人。
　　何况质子治疗花费不菲，他上一次已经欠下顾家很多，做不到心安理得继续用顾家的钱。
　　“至少，不能再接打戏。”顾筠让了一步，但也提出他的条件。
　　常宁犹豫了下，睁开眼睛：“可是我喜欢呀，小叔。”
　　灯光底下，他的眼睛像是在哪里吸饱了妖光，定定看着顾筠，单靠眼神就叫他心酥骨软。
　　可顾筠毕竟是顾筠，全身上下都软了，嘴也还是硬的：“不行。”
　　常宁难得孩子气，闭上眼不再看他。
　　眼前却依旧是他深沉的眼神。
　　沉得像是压着很重很重的东西……
　　他有点儿搞明白了，为何自己得知脑瘤复发后，第一反应是瞒下小叔。
　　不是怕他烦自己，而是直觉他会不高兴。
　　笨人的直觉总是比脑子好使。
　　他生病，小叔会不高兴，而他不高兴了，自己也会不高兴……有点儿绕，总之，他就是不想让小叔有压力，让他难过……
　　*
　　常宁第二天一早就醒了。
　　在沙发上睡了一晚，身体有些酸痛。他先去楼上拉筋锻炼了一会儿，才洗了澡换衣服吃早饭。
　　吃完早饭，正准备出门，顾筠从卧室出来。
　　“少爷怎么不多睡会儿？”张阿姨看到他，很意外。
　　少爷昨晚在客厅守着宁少爷守了大半夜，她还以为他会多补会儿觉。
　　顾筠没吭声，看了眼穿戴整齐的常宁：“去哪儿？”
　　“昨天的戏还差一条没拍完。”
　　顾筠神色微沉：“说了打戏不行。我让公司联系他们，换人拍。”
　　“就一条！”常宁按住顾筠掏手机的手，半蹲在他轮椅前，急切地解释。“活动量还没我平时锻炼大！我保证拍完这个就不拍了！”
　　顾筠怔了怔，红着脸挣开他的手：“松开！”
　　“不松，除非你答应我。”常宁又多加了一分力道，顾筠更挣不开了。
　　“你——”顾筠无奈又慌乱，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只得先妥协脱身：“下不为例。”
　　“是！”常宁大声答应。他眼睛亮亮的，觉得小叔脸红的样子特别可爱，开心之下，虽然松开他的手，却又顺势抱了他一把才起身：“谢谢小叔。”
　　顾筠脸瞬间红透了，身体一时动弹不得。
　　上次他喝醉了还情有可原，这次又是做什么？！
　　凭空助长他心中邪念，让他恨不能伸手把他拉回来，永远珍藏在自己羽翼下，看都不给别人看一眼！
　　常宁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站起身后，想了想，又停下来：“时间还够，小叔，我帮你做次按摩再走。”
　　“不用。”顾筠错开头不看他，哑着嗓子拒绝。
　　常宁知道他脸皮薄，不理会他的拒绝，直接推着他轮椅进了电梯，到了三楼，把他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理疗床上，看着他潮红的脸，轻笑了声：“小叔，我还没开始，你这么害羞做什么？”
　　“住口。要按就按，不按滚蛋。”顾筠闭着眼，软软躺在理疗床上，自暴自弃。
　　那自然是要按的。
　　常宁先卷起顾筠的裤管，回忆了下步骤，拿出按摩油来，倒在手心搓热了，才敷在顾筠的小腿上，等着他皮肤吸收。
　　他的手按上来，顾筠瘫软的身体又克制不住紧绷起来：“你，你快点儿……”
　　说完，才发觉自己声音沙哑，沙哑中竟还带点儿喘息……顾筠羞愤难当，紧紧闭上嘴。
　　常宁脸也有些红。
　　他已经成年，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此情此景，听到这句话，很难不想歪。
　　但是小叔是长辈，他可不敢跟他讲荤笑话冒犯他，乖乖听话，加快手上动作。
　　一边按，一边不大自信地问：“力道可以吗？小叔，我有没有让你不舒服？”
　　啊呸，怎么自己说话也变得怪怪的……
　　果然，顾筠身体更红了。
　　“小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住口！”
　　“……”
　　在古里古怪的气氛里，常宁终于走完了全套。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抱顾筠回轮椅上时，顾筠却趴在理疗床上不肯起来。
　　“我想睡一会儿。”
　　“在这里吗？”
　　“嗯。”顾筠把脸埋在枕头上，声音闷闷的，“你先走吧。”
　　“那你待会儿怎么起来？”
　　“我自己可以。”
　　“可以吗？”
　　“可以。快走！”
　　行吧，习惯性被驱逐的常宁，摸摸鼻子，下了楼。
　　顾筠微微松了口气，再抑制不住体内暗潮汹涌，手指紧紧扒着床沿，放任他的脸，他的声音在自己大脑内一遍遍滚过，放任身体一遍遍回味他的温度与触摸，放任他的名字，从自己心底，从胸腔，从骨缝，无法抑制地溜到唇间：“宁宁……”


第37章 两A相遇
　　必有一O。
　　“是这里吗？”程远边问, 边一个漂亮甩尾，把超跑停进车位。
　　“压线了。”卫峯墨镜下滑，看了眼后视镜。
　　“草。”装x失败。
　　卫峯没理他, 把墨镜推回去，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发型和脸，确认没有差错, 开门下车。
　　“拿东西啊喂！”
　　程远一边重新停车, 一边叫他。
　　“你拿。”
　　“草, 你追仔还是我追仔？”
　　“小点儿声！”卫峯不放心地看了看周遭，见停车场空旷无人，才放心地走回来，从车里提起一个和他上半身等高等宽等重的袋子。
　　程远看他拿的费劲, 幸灾乐祸：“我就说你别买那么多。”
　　“剧组那么多人呢。”他卫峯探班当然要拿出排场, 不能给常宁丢人。
　　“那你倒是安排个助理送啊, 傻X。”
　　程远一边骂, 一边提——抱起剩下那个更高更宽更重地袋子。
　　妈的, 简直失了智，他为什么要跟来, 就为了当面围观卫峯摇尾巴吗？
　　嗯, 是。
　　程远一不小心自己说服了自己, 打了鸡血似的，抱着袋子一口气冲到卫峯前面。
　　到了摄制点, 有常宁的助理小陈接应，卫峯和程远顺利进了片场。
　　卫峯人气不下于一线明星, 即使戴着墨镜, 剧组不少工作人员还是注意到他, 频频看过来。
　　不过常宁正拍着戏, 倒没注意到他们过来。
　　他拍的正是昨天怎么都捋不顺的那段。今天兰武状态好多了，第一条虽然依旧没过，杜平已经基本满意，现在重拍是为了精益求精。
　　程远看着现场，眼神不用刻意寻找，自己长翅膀，一下就落到常宁身上。
　　不得不说，他发小别的不一定行，这挑人的眼光，是真的牛。
　　一般人穿红衣，或多或少会被压了气场，常宁穿红衣，却让人想当场劫回去成个婚。
　　先劫走他，再皈依他，拉扯纠缠，纠缠拉扯。
　　程远被常宁美貌冲的有些上脑，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碰了碰发呆的卫峯：“DNA动了？”
　　卫峯喉结滚动，没说话，看着常宁揽住那小演员，贴身教他习武。
　　说小也不小了，正跟游戏里的安楚差不多大，草，怎么又想起那货来了？败兴！
　　程远又碰了碰卫峯，压低声音：“人家是0吗？”看着不像啊……
　　卫峯愣了下：“不知道。”
　　“不知道？！”程远惊到了。“没摸清属性你就敢冲？”
　　“他要是个1怎么办，两1相遇必有一0啊，卫峯你完了！”
　　卫峯老脸一红：“凭什么我完？”
　　“你说凭什么，凭你貌美如仙？当然是凭你这胳膊腿儿压不过人家！”
　　“你他妈小点儿声！”隐约察觉有人看过来，卫峯恨不得捂住程远这张臭嘴。
　　同时，又不由自主，因为他的话心脏莫名砰砰乱跳。
　　什么压不压的，他对常宁……暂时……还，还没有那种想法……
　　卫峯想着，喉结又滚动了下，眼睛不自在地从常宁腰和腿上挪开。
　　这时常宁的戏恰好拍完了，在小陈提醒下看向卫峯，大步朝他们走过来。
　　“你说来还真来啊？”常宁很惊喜，他还没体验过被探班……
　　“当然。”卫峯一边说，一边把一杯饮料递给他。
　　给其他人的都已经交给常宁的助理拿去分了，这杯是卫峯专门留给常宁的。
　　常宁接过饮料，看向旁边的程远，程远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拿余光看着卫峯狗腿地帮常宁把饮料插上吸管，递到口边。
　　啧，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昨天出海钓的新鲜货还给你留着呢，什么时候拿给你？”
　　嚯，敢情他昨天不喝酒不打牌一本正经钓鱼，是在这儿等着呢？
　　“钓了什么上来？”常宁很感兴趣。
　　“卫峯钓上来一条大石斑，得有七八公斤重。”程远替好哥们儿开口。“话说常宁你会处理吗？干脆一起去吃现成的吧，我家有海鲜酒楼，师傅手艺特别棒。正好那些货也都在我那酒楼里存着呢。”
　　常宁狠狠吞了下口水：“行啊。”
　　程远就得意地拿胳膊肘撞了下卫峯胸口：怎么样？哥们儿够机智吧？
　　卫峯被他撞得生疼，怕被常宁看见他们的小动作，硬是忍下来：“你戏拍完了吗？”
　　“嗯，你们要再晚来五分钟，都探不着我的班了。”常宁开着玩笑。“稍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卫峯点头，看着常宁转身。
　　没过多久，常宁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来，妆已经卸的干干净净，头发也被化妆师打理的柔顺蓬松。
　　他身上是件藏蓝色真丝衬衣，没什么装饰，但领口和肩线经过特别设计，日常中略有些宫廷风，穿在别人身上或许浮夸，穿在他身上，却仿佛王子在逃。
　　程远眼睛一亮：“这衣服很衬你。”
　　“是吗？谢谢。”
　　衣服是他早上从顾家穿出来的，都是以前顾筠给他买的——小叔的眼光一向好。
　　“我去跟导演道个别，马上就来。BaN”他心情很好地笑笑。
　　卫峯照旧点头，直愣愣看着他来，又直愣愣看着他去。
　　“你哑巴了？”程远笑嘻嘻地看着他。“就那么紧张，话都不会说了？”
　　“你闭嘴。”卫峯脸又红了红，“还不是你话太多！”
　　“我还不是为了——”
　　“嘘！”
　　远远看见常宁往回走，卫峯赶紧让程远闭嘴。
　　程远如他所愿，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迎上前，小意说话。
　　啧，来值了。
　　程远悄悄录了段视频，发到发小群里，视频名称：[珍稀资源]。
　　可不是珍稀么，卫大少向来放浪不羁，裘马轻狂，换了别处，哪能看到他这幅怂样……
　　几人正准备走，迎面碰上郑秋俞。
　　“俞哥。”常宁和他打招呼，有些疑惑：“你的戏不是拍完了吗？”
　　“过来看你。”郑秋俞专注地看着他。
　　卧槽这是可以说的？！身后的王喆赶紧找补：“我们过来跟杜导谈剧本。”
　　郑秋俞没注意王喆说什么，视线滑过常宁。
　　藏蓝色衬衣映照下，他肌肤白的有些耀眼，喉结半隐半露在丝缎质感的衣领下，让人莫名想到被山涧流水冲刷着的鹅卵石，清凉圆润，蛊惑着人去触摸。
　　卫峯重重咳了一声。
　　郑秋俞这才错开眼神，看向他，目露疑惑，显然……没认出他是谁。
　　王喆小声提醒：“卫峯。”
　　两人走过场似的互相打过招呼，卫峯一把揽过常宁：“走吧。”
　　“去哪儿？”郑秋俞看了眼他搭在常宁肩上的手，开口问。
　　“去吃海鲜，郑老师要不要一起？”程远看过不少郑秋俞演的电影，算他半个粉丝，他虽然在娱乐圈交过的明星艺人朋友也不少，却是头一回近距离接触郑秋俞，还真有点儿兴奋。
　　“不用了，秋俞还——”
　　“好啊。”
　　王喆和郑秋俞同时开口。
　　王喆瞪着郑秋俞，一脸不可置信：你海鲜过敏去吃个屁的海鲜？
　　*
　　事实证明，海鲜过敏的人也是适合吃海鲜的——适合投喂别人吃。
　　因为海鲜过敏，郑秋俞只额外加了两个素菜随便吃了一点，全程都在帮常宁剥虾剥蟹挑鱼刺。
　　常宁推辞，他就说自己不能吃，闲着也是闲着。
　　不能吃你倒是别来啊！卫峯黑着脸，吃着最顶级厨师做的最顶级海鲜，却味同嚼蜡。
　　程远看出点儿门道，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邀请郑秋俞之后，卫峯狠狠踩了自己一脚。
　　[哥哥，我错了。]他在桌子底下给卫峯发消息。
　　[不过你脸皮要有人家一半厚，也不至于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撬墙角。]
　　[滚！]卫峯回。
　　[你等着，弟弟给你将功补过。]程远信誓旦旦。
　　果然，吃完饭，程远又邀请常宁：“楼上有个射箭馆，宁哥要不要去玩玩？”
　　一顿饭吃下来，他已经和常宁混熟了。
　　看常宁有些意动，他又补充：“也是熟人开的，我和卫峯经常去玩，不过我俩水平太菜了，你这海鲜不能白吃，得给我们指导指导。”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本就手痒的常宁自然不会拒绝。
　　射箭馆挺专业，馆里坐镇的教练还碰巧和常宁认得——他以前是青训队的副教练，这两年刚从体制内出来。
　　叙过旧，他先给常宁拿了一把弓找手感。
　　常宁戴好护具接过来，调整站姿和呼吸，举弓拉弓一气呵成，却迟迟没有撒放。
　　透过瞄准镜，他看到的箭靶一团模糊。
　　真噩梦重演。
　　常宁轻轻吐了口气，把弓放下来。
　　“怎么，视力还没恢复？”副教练看他揉眼睛，关切地问。
　　“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重新看向副教练，感觉他面目更不清楚了。
　　“没事，等好了再玩。”副教练拍拍他的肩，把弓从他手里取回来。
　　“视力，怎么了吗？”卫峯在两人身后突兀地问。
　　“嗯，有点儿小问题。”常宁摘下护具，“看来今天是玩不成了。”
　　他说完，看卫峯怔怔出神，不由拿护具抽了下他胳膊：“放心，就哥这水平，瞎了也能指导你。”
　　他倒没说大话。
　　从基本站姿到肌肉发力，常宁给予卫峯全方位指导。
　　从脖子到肩膀到手臂到手指，卫峯上半身每一处都接受了他的指导。
　　——和在游戏世界中的经历很相似，却又完全不一样。
　　在游戏中，常宁也这样教他用过十字弩，可那时他是真一心向学。
　　不像现在，他手上有弓，心里却没有。
　　心里只有常宁靠近的放大的过分英俊的眉眼。
　　“瞄准了吗？”常宁站他身侧，再次帮他纠正好持弓手，在他耳边问。
　　还瞄准个屁！卫峯暗骂。
　　他心律都已失常，能控制住手不抖，已经谢天谢地。
　　卫峯自暴自弃，看也不看，撒手放出箭，成绩居然还很不错。
　　程远在后面鼓掌：“名师出高徒！”
　　郑秋俞也跟着一道鼓了两下掌，眼睛却看着卫峯红透的耳朵，若有所思。
　　不等他思出个所以然，常宁朝他笑笑：“俞哥要不要试试？”
　　郑秋俞立即把卫峯忘在一边，目光灼灼看向常宁：“好啊！”
　　话音刚落地，电话响起，郑秋俞接起来，王喆的声音气急败坏：“把你脸上的痴汉笑给老子收起来！”
　　郑秋俞：？？
　　“你们待的那地儿有人在直播！”


第38章 大数据气我
　　呔！情敌！
　　某平台运动频道的小主播布拉特, 在一个平平无奇地下午，毫无防备地火了。
　　他的直播间一路爆了本频道前面若干位，冲上主页, 继续爆爆爆，访问量坐着火箭一路升高。若非郑秋俞等人发觉有人直播匆忙离场，恐怕能杀穿全平台。
　　郑秋俞坐上保姆车, 打开王喆发给他的直播间链接, 刷了下回放, 随后又自动收到网站的相关推送：
　　#贴身教学：常卫CP才是真！#
　　#常宁卫峯亲密贴贴，郑秋俞微笑祝福#
　　“祝福你妹！”
　　大数据气我！
　　郑秋俞叉掉链接，如鲠在喉。
　　“卫峯对宁宁是不是居心叵测？”他气呼呼问王喆。
　　王喆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是你呢……”
　　正开车的助理却小心翼翼开口：“侍寝梗……你们没听过？”
　　按照助理说的关键词，郑秋俞很快搜索到相关视频, 总算知道了侍寝梗是怎么回事。
　　总算知道了卫峯那红透的耳朵和怎么纠正都纠正不对的动作是怎么回事！
　　呔！情敌！
　　为避嫌, 离开射箭馆, 几人都是分开走的, 常宁这时也被经纪人周茗送回宿舍。
　　到楼下, 周茗没多提这起意外被直播的事儿，而是递给常宁几沓本子, 有薄有厚：“最近有几个剧组主动联系我们, 你看看本子。”
　　风水轮流转啊, 她家艺人也有挑本子的时候了。
　　周茗正得意地想着，就听常宁问：“是打戏吗？”
　　“嗯。”周茗点头, “高兴吧？”
　　常宁没说话，修长的手指在剧本上划了划, 最终还是把它们递回给周茗：“打戏的话, 我暂时接不了。”
　　“为什么？”周茗大为意外。
　　“我复发了, 茗姐。”
　　“什么？！”
　　“打戏我这段时间不能接, 文戏……”常宁思索了下，抓了抓头，“文戏估计也没本子找上我，如果有广告的话，茗姐看着合适的就帮我多接几个吧。”
　　周茗深呼吸了下，也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做过检查确诊了吗？”
　　“嗯。”
　　妈的！
　　周茗心里暗骂了声，语气却很冷静：“工作上的事我来安排，你不用担心。要手术吗？需不需要住院？《幸存》是不是要退出来，我给公司打申请——”
　　“不用，茗姐。”常宁连忙制止她。“没那么严重，我每周去做三次放疗就好，参加《幸存》不影响的。”
　　“只放疗不手术吗？”
　　“对，不用手术，情况不严重。”
　　周茗高高悬起的心这才放下些。
　　第二天的游戏常宁果然照常参加，在齐城养好身体，继续抵抗尸潮。
　　不管游戏内的意识还是游戏外的身体，全程都没出什么异常。
　　退出游戏时，周茗亲自在游戏舱外等常宁，不过，常宁把她认成助理小陈，听到她开口，才知道自己认错了。
　　周茗避开工作人员视线，在更衣室门口压低声音问他：“视力到底受影响多大？”
　　常宁咬了下唇，实话实说：“之前只是重影，现在也有些……模糊。”
　　周茗看他一眼，见他看着自己，视线却没有聚焦，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你先去换衣服。”她压下烦乱的思绪。“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常宁看着她模糊一团的脸笑笑，心里其实也有亿点儿慌——他早上起来还不这样的。
　　换好衣服，手指摸索着检查一遍没有异常，常宁才从更衣室出来，见到周茗身边多了一个人。
　　“安楚过来找你。”周茗主动开口。
　　“一起回家？”安楚挑眉看他。
　　前两天他忙着新专辑发布前各项准备工作，住在工作室没有回家——忙是一方面，生常宁气怕自己克制不住是另一方面。
　　不过，从昨天他看到手机上有一个常宁的未接电话，就决定结束这场常宁或许都没发觉的单方面冷战。
　　“我送宁宁吧。”常宁现在的状态，周茗不放心。
　　“不用，茗姐。”常宁把脸朝向她。“不早了，你直接回家吧，我搭安楚的车。”
　　“走了。”安楚朝周茗点点头，率先转身去等电梯。
　　常宁也朝外走，经过周茗时，小声安抚：“我没事的，茗姐。”
　　“嗯。”周茗有点儿心酸：“到家发消息。”
　　发消息吗？可能有困难。常宁没多说，到家后，先到阳台摸出手机给周茗打了个电话。
　　打完电话进来，勉强看见安楚窝在他沙发上，茶几上满满当当铺上了东西，虽然看不清，从味道上，常宁准确判断出是披萨和烤肉。
　　“又吃烤肉，你嗓子不要了？”
　　“我憋几个月没吃了，今晚新专辑上线，我这是奖励自己的。”
　　“过来坐。”安楚说着，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常宁走过去，没坐沙发，在地垫上坐下来，伸手去拿披萨吃。
　　“你洗手了吗？脏不脏！”安楚一把抓住他手腕，把一次性手套拍他手上。
　　“末世还没治好你的强迫症？”
　　常宁可做不到像他那样一天洗八百遍手，一边和他互损，一边摸索着把手套戴好。
　　安楚潜意识觉得他动作有些奇怪，却没多想。
　　他把手机打开，屏幕转向他，自己转过脸去不敢看：“你帮我看看数据，冲到榜上没有。”
　　“自己看。”破字儿比蚂蚁还小，常宁哪儿看得清这个。
　　“我不敢。”安楚神情楚楚可怜，把手机又往他面前怼了怼。
　　常宁敷衍地看了一眼：“上了。”
　　“上了？第几？”
　　“榜一。”常宁敷衍且十分不负责任。
　　“真的？哪首歌？！”
　　这就为难人了。
　　常宁咬了口披萨，把手机丢回给他：“自己看！”
　　“是《Hero》！”
　　安楚鼓起勇气看了眼，高兴地叫起来。随后似是忘乎所以，揽过常宁的头一顿抓揉，嘴唇甚至在他发顶亲了一下。
　　常宁只当自己是他的布偶娃娃，随他发泄，反正发型被糟蹋成什么样，也不影响他往嘴里填披萨。
　　安楚看他嘴里塞的鼓鼓的，又气又好笑：“你就不能替我高兴高兴？”
　　“高兴啊。”
　　“不够！”安楚咬了咬唇盯着常宁，神色半是委屈半是执着——可惜，他的神色常宁压根看不清，纯粹表演给了瞎子看。
　　“我这首歌可是送给你的。”看他无动于衷，安楚又气呼呼补充。
　　“真的？”常宁这才顿住他咬披萨的嘴。
　　“嗯，你不是给我签过授权了吗，你看MV。”
　　安楚点开《Hero》的MV，出现在屏幕上的都是常宁在《幸存》中的画面，剪辑是安楚亲自盯着剪的，到昨晚才最终定稿。
　　音乐很燃，画面也很燃，搭配在一起，有种奇特的化学反应，叫人热血沸腾。
　　“很好听。”常宁看不清画面，但耳朵品味还在。“太好听了，安楚，你是真的牛！”
　　安楚嘴角上扬，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听常宁问：“那什么，那你这歌赚的钱，有我的份没有？”
　　“想什么呢你！”满屋的氛围被他一句话破坏得透透的，安楚恨的提手就打。
　　“别，别打头！”常宁准确无误地抓住他的手。“我错了。钱都是你的，我一分也不要！”
　　安楚右手被他抓住挣脱不开，左手干脆挠在他肋下，两人笑闹着滚作一团。
　　闹累了，安楚躺在沙发上喘气，常宁躺在地垫上，一起喘气。
　　不过常宁到底体力好，很快又坐起来，看着安楚，真心实意恭喜并祝福他：“未来天王，以后自信点儿，你可以的。”
　　“你说的轻巧。”安楚放松地躺在沙发上，听着他的声音，心里话自己就冒出来，“你不知道，过去的成绩，在新的起点前，只会变成巨大的压力。”
　　“我知道啊，就和我以前比赛一样。”成绩越好，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越大，安楚的体验，他真的知道。
　　可他的体验，安楚不一定知道。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一种幸运，不要把成绩看的太重。”他说着，硬塞了一口已经有点儿凉的烤肉。“起来吃东西了，点这么多，都冷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短小了点儿，九点还有一章掉落。


第39章 没心没肺但有胃
　　顾总依旧没长嘴。
　　“给, 咖啡。”章敏敏把手伸到顾筠面前，晃了晃手里的纸杯。
　　“谢谢。”顾筠接过来，放到身前的小圆桌上。
　　章敏敏在他旁边坐下来, 仔细打量了眼他苍白的脸和浅淡的唇色：“没休息好？”
　　“嗯。”顾筠没否认。他这两天失眠严重，脸色想必瞒不住。
　　章敏敏看了眼他绞在一起的双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质子治疗不痛苦的, 也没什么副作用, 你放心。”
　　“嗯。”
　　“等会儿一起吃个饭, 我叫江潮一起，你和宁宁有什么疑问尽可以问他。”
　　“好。”
　　“好好好……你多说几个字儿会死啊？”
　　顾筠不喜欢听那个“死”字，皱着眉转移话题：
　　“江医生喜欢什么口味？我让人订餐厅。”
　　“他好说。你挑宁宁喜欢的就好，他要多补充营养, 越高蛋白越好。”章敏敏嘱咐。
　　“知道了。”
　　顾筠让人订了和牛料理, 刚安排好, 常宁也走出放疗室。
　　“宁宁。”章敏敏站起来招呼。
　　正摸不准是不是她的常宁安心地笑了：“敏敏姐。”
　　章敏敏看到他笑容, 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上前揽住他的手臂：“我们去吃好吃的，你小叔订了和牛。”
　　“好。”常宁才回了一个好字, 就被她拉着往前走。
　　走出没几步, 常宁回头看：“等等小叔。”
　　“放心, 他丢不了。”章敏敏嫌弃地看了眼顾筠。“丢了更好，宁宁值得更好的。”
　　“什么？”
　　“没什么。”
　　说归说, 在电梯口，章敏敏还是和常宁一起停下来等顾筠。
　　进电梯前, 顾筠看了眼常宁, 提醒他：“戴口罩。”
　　“哦。”常宁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口罩, 动作略有些迟缓地展开, 戴好，结果还……戴反了。
　　电梯已经到了，顾筠紧了紧掌心的手杖，没说话。
　　到饭店进了包厢，他动手把常宁脸上那只让他倍觉碍眼的口罩摘下来。
　　“小叔？”他忽然靠自己这么近，常宁有些疑惑。
　　他看向顾筠，可又没看着顾筠。
　　顾筠紧紧盯着他眼睛：“你戴反了，口罩。”
　　“哦。”常宁脸红了红。
　　章敏敏靠门坐下，默默看着他俩，假装自己不存在。
　　菜上齐的时候，江潮正巧也到了。
　　他先向顾筠几人赔罪：“有个手术，刚做完。”
　　“没关系，江医生工作忙，我们都理解。”顾筠客客气气请他入座。
　　“见外了啊，叫什么江医生，叫他名字就好。宁宁你叫哥。”后半句，章敏敏转向常宁。
　　“嗯，江哥好。”常宁从善如流。
　　“宁宁好。”之前没仔细看，江潮这次认真打量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男人原来真能比女人更漂亮，一点儿也不女气，可就是让人看了还想看。
　　顾筠撑着桌子起身，作势要给江潮倒茶，挡住了他看向常宁的视线。
　　章敏敏掐了一把江潮，江潮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掐，只道是顾筠不方便，不能劳动他倒茶，赶忙把茶壶接过来：“顾总你坐，不用管我。”
　　“叫我顾筠就好。”
　　顺着他话音，常宁眼睛朝他偏了偏，想看清他的神色：不知道小叔见到敏敏姐男朋友会不会难过。
　　“动筷子吧，我看宁宁都饿了。”章敏敏开口，打破有一丝凝滞的气氛。
　　“还是敏敏姐懂我。”
　　常宁也想赶紧开饭，免得小叔尴尬。
　　而且，该说不说，他是真饿了，也是真馋……
　　不过，他提起筷子，却迟迟没有下落。
　　三人都看向他，他似有所感，下了筷子，但什么也没夹起来。
　　顾筠左手紧紧捏成拳，右手提筷，夹了块炭烧厚切里脊到他碗里。
　　“谢谢小叔。”
　　常宁靠近他，小声说。
　　江潮看了眼常宁略有些涣散的眼神，不由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被章敏敏掐了下胳膊：
　　“先吃饭。”章敏敏对他做口型。
　　但这顿饭，大家似乎都不是很有胃口，除了常宁。
　　因为看不清，怕饭桌上失礼，他没朝桌上伸筷子，顾筠给夹什么就吃什么，偶尔还提点儿要求：“我要蘸秋葵酱。”
　　他也知道这一吃饭，他看不清的事实早已暴露无遗，但桌上的人好像个个比他还要瞎。
　　别人不提，只好他自己提：“江哥，我最近除了重影，还出现视野模糊，等会儿能帮我看看最新的片子吗？”他所做的放疗需要对肿瘤精准定位，离不开影像辅助，新的片子每次都有的。
　　“当然，你不提我回去也正要看看。”江潮终于不用再装瞎，松了口气，“我回去找李师兄一块看看。你放心，大概率还是视神经受压迫导致的，肿瘤缩小就会好转的。”
　　“嗯，谢谢江哥。”
　　江潮摆摆手：“不用。”
　　不过，他看常宁好像对他的摆手毫无反应，不由皱了皱眉：“我先帮你简单测试一下。”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到常宁面前：“能看清是拳头还是手掌吗？”
　　常宁努力辨认了下：“手掌？”
　　顾筠和章敏敏都略微松了口气。
　　江潮却变换了下手势，仍然问他：“现在呢？”
　　常宁对着一团白影照旧认真辨认了下：“拳头？”
　　顾筠握紧了手上的筷子：“前天早上不还看得清吗？”
　　还在他腿上一通按……
　　“昨晚开始加重了点儿。”常宁看向他，眼睛和平时一眼亮，只是不聚焦，显得雾茫茫的。“小叔再帮我夹块和牛寿司。”
　　顾筠拒绝不了，强忍住心头兵荒马乱，帮他夹了一块。
　　“宁宁现在还自己在外面住吗？”章敏敏看着他俩，忽然开口问。
　　顾筠筷子顿了顿，抬眼看向她。
　　反正常宁看不清，章敏敏给顾筠递了个眼神，才重新转向常宁：“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一个人住，不如搬回华远？”
　　常宁听到这话，下意识看了眼顾筠的方向，听到他沉默没出声，手指不由抓了抓自己的裤子：“不用，没关系，我只是看不清，不是看不见，正常生活可以搞定的。”
　　章敏敏在桌子底下踢了踢顾筠的脚：脑残吧老兄，平时就算了，这时候玩沉默是金？
　　顾筠张了张口，正准备出声，常宁的电话响了。他捞起亮着的屏幕，凭感觉按了接听键，对面传来佟恬的声音：“宁宁，能不能给我一下安楚的电话？”
　　“恬姐？”听出佟恬的声音不对，隐约带着哭腔，常宁从桌前站起来：“怎么了？”


第40章 少爷真没用
　　筠哥真勇。
　　佟恬有个弟弟, 是安楚的歌迷，也是一位重型心脏病患者。
　　佟恬加入《幸存》，就是为了筹弟弟的心脏移植费用。不过还没等到心源, 昨天晚上佟弟弟再次病发，依靠抢救手段维持到现在，因为心脏已衰竭的厉害, 已经撑不过一两天了。
　　佟恬想在弟弟临走前让他和偶像见上一面。
　　常宁问清楚地址, 很快打电话给安楚, 自己随后也动身赶过去。
　　顾筠送他到医院楼下，要下车时，被他拦住：“小叔你先回吧。”
　　他知道顾筠低调不喜交际，这么久, 都没有和游戏中的其他玩家有过任何交集和瓜葛, 怕他骤然露面会感到为难。
　　顾筠怔了怔,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 刚要开口说话, 常宁已经开门下车。
　　等到了住院部15楼，一出电梯, 常宁更庆幸没让顾筠来。
　　电梯外竟有几个记者守着——闪光灯照到他身上, 他才意识到。
　　估计怕被护士驱逐, 他们只是拍照没有上前纠缠，常宁就没理会, 辨认了下环境，走向护士台, 报上佟弟弟的病床号。
　　护士被他的脸惊艳到, 在他提出请求让她陪他去时, 毫不迟疑就答应了, 妥妥帖帖把他送到佟弟弟的单人病房，才红着脸一路小跑回到护士台。
　　佟恬已经看到常宁，红着眼圈迎上来：“宁宁你怎么也来了？”
　　“我过来看看，恬姐。”听出她声音哽咽，常宁有些手足无措：“安楚呢，到了吗？”
　　“到了。”安楚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他刚到，赶路赶得及，还有些气促：“弟弟在哪儿？”
　　“在里面，谢谢你过来，安楚。”佟恬一边说，一边引着他进去。
　　病房盛不下那么多人，常宁干脆站在门外等。
　　大约隔了几分钟，病房里传来安楚的歌声：
　　“I can be your hero baby，I can kiss away the pain……”
　　常宁睁大眼睛听着，模糊的视野，空灵的声音，让他距离真实的世界仿佛隔了一层什么。
　　他渐渐出了神，没留意安楚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站到他旁边。
　　直到安楚扯了扯他袖子：“回吧，暂时不需要我们。”
　　常宁这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我跟恬姐说下。”
　　告别佟恬，两人沉默着进了电梯。
　　“你怎么过来的？”安楚按下负一楼，开口问。
　　“在外面吃饭，直接过来的。”
　　“和谁？”
　　“和，家人。”常宁怔了怔才答。
　　安楚心神松了松：“现在呢，一起回吗？”
　　“嗯。”常宁点点头。
　　“那我先去开车过来，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安楚心情好了些，留他在电梯口等，自己去开车。
　　常宁摸出手机，准备给顾筠打个电话确认下他走了没有，还没唤醒语音助手，就听到身后有声音：
　　“常宁，是常宁！”
　　“常宁，请问你来医院做什么？”
　　“是因为佟恬吗？”
　　“据传佟恬家人病危，是真的吗？”
　　“你和佟恬什么关系，是否因戏生情？”
　　“……”
　　几只长枪短炮，毫无预兆涌向常宁。
　　强烈的闪光灯，模糊晃动的人脸，渐渐围拢的摄像机……常宁感觉有些眩晕，抬手捂住额头。
　　因为闪光灯和喧闹声，在车里埋头处理公务的顾筠被惊动，抬起头来才看到常宁被一群狗仔围在中间，正痛苦地捂着额头。
　　顾筠大怒，手杖都没来得及拿就开门下车。
　　但是，一道人影比他更快冲到电梯口，不由分说扒开记者，护着常宁上了自己的红色跑车。
　　是安楚。
　　顾筠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跑车载着常宁快速驶离。
　　“你干嘛就那么让他们围着？”车上，安楚还在生常宁气。“你武术冠军的排场呢？对付这些人就不应该太客气！”
　　他说着，见常宁一直没回话，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紧紧闭着眼，脸色惨白。
　　“你怎么了？”
　　“闭嘴，晕。”常宁声音虚弱。
　　“到底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安楚急了。
　　“不用，一会儿就好。别说话，开你的车。”
　　常宁有经验，闭眼靠在靠背上，一动不动，等着眩晕劲儿过去。
　　到楼下时，果然好了。
　　常宁轻舒了口气，坐直身体，解开安全带。
　　正准备下车，却听到“咔哒”一声，安楚把车门锁上了。
　　“干嘛？”
　　“你到底怎么了？”安楚声音执拗又认真。
　　“没怎么，老毛病犯了。”常宁推了推车门，无奈又好笑。“你还囚禁逼供啊？”
　　“没错，你不说我还上刑呢。”
　　安楚说着，探身，伸手，去挠常宁肋下和腰眼。
　　“别。”常宁这两处最怕痒，紧紧抓住他的手让他不能乱动。
　　从车窗外看，倒好像安楚伏在他身上，被他禁锢住。
　　他们贴的太近了，安楚后知后觉意识到的时候，常宁的唇离他脸不过毫厘。
　　他“噌”的起身，脸颊恍惚擦过一片温软。
　　常宁顺势松开他的手：
　　“我都招过供了，老毛病犯了，别闹了。”常宁刚出了一身汗，现在只想上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哪个老毛病？”安楚红着脸问。
　　“脑瘤啊。”
　　常宁说的平淡又随意。
　　安楚脸更红了，气的。
　　“你混蛋常宁！你明知道我讨厌拿这种事开玩笑！”
　　逗他一次还不够，还他妈逗他第二次！
　　他说着，开了锁，气呼呼下车，决心这回常宁不好好道歉他绝不服软。
　　常宁在他身后无奈地笑：老子这回说的是真话啊喂！
　　不过安楚不信也好，正好他也不喜欢被当成病人看待。
　　就是这小子又要多生一回气了。
　　他想着，没去招惹安楚，等他上了电梯，才伸手按下按钮。
　　电梯到后，他凑近门侧，手指在三排按键间游移了几秒，才不大确定地按上去。
　　好在按对了，出电梯进家门之后，常宁先给顾筠打电话：“小叔，你回家了吗？”
　　“嗯，回了。”
　　顾筠回话时，人就在云鼎花园的停车场，侧脸正对着安楚的红色跑车。
　　“身体还好吗？”顾筠问。
　　被记者围住时，他分明看见他捂着头面色痛苦。
　　“很好啊，小叔你放心。”
　　他怎么可能放心？他恨不得让他一天24小时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可是，他视线划过那辆活力四射的红色跑车，手重重扣住自己的腿，淡漠地“嗯”了一声：“明天公司有事，放疗我就不陪你去了，让张叔来接你。”
　　“不用。”常宁想也没想就拒绝，“张叔跟着你就好，我自己去。”
　　顾筠再次强迫自己“嗯”了一声：“我还有事，先挂了。”
　　他说着，率先挂断电话。
　　张叔从后视镜看他一眼：“少爷，不接宁少爷回去吗？”
　　他已经知道了常宁复发的事儿，对少爷的做法很不理解。孩子病了，绑也要绑回家照顾啊！
　　少爷可真是……
　　顾筠没看见他嫌弃的眼神，语调沉沉下命令：“开车，回家。”
　　张叔撇了撇嘴：这车里没了宁少爷，整个变得阴沉沉的……
　　他启动了车子，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嘴：“那我明天几点来接宁少爷？”
　　“不用你接。”顾筠捏了捏眉心，快要压不住烦躁。
　　“可是我想接……不然我明天还是给宁少爷打个电话？”
　　“再让张阿姨给宁少爷煲个汤，我明天给他带上……”
　　少爷没用，丢开就是，张叔自己给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
　　佟家弟弟第二天在医院去世了。
　　此前，因为佟恬在医院毫无遮掩现身被拍到，引来记者连续蹲点，那阵仗把佟家搞怕了，佟弟弟的丧事他们计划回老家低调办，佟恬打来电话再次感谢了常宁和安楚，约好过几天回粤市再当面感谢。
　　翌日进入游戏时，佟恬的直播暂停，角色由智脑代管。
　　[别说，智脑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观众都知道佟恬请假，在别的直播间里看到她，都会特别留意一下。
　　全息世界中，尸潮刚刚退去。
　　虽然齐城基地在尸潮前就已研发出质地坚韧可以防丧尸撕咬的防护服，可产能不够，只能优先配备连续作战的一线士兵和积分排名更高的探险者，所以这场尸潮下来，人员损失惨重。
　　另外，经历这场尸潮，进化者和普通人之间的隔阂，也明显更深了。
　　进化者恢复能力强，并不等于不会受伤，可不管是防护服，还是医疗救助，都没进化者什么事儿，倒是急难任务，各个少不了找他们。
　　直播间的观众，也越来越多议论起进化者和普通人孰对孰错。
　　开始还是支持进化者的人多，觉得他们实在冤种。可发生过两起进化者失控袭击普通人的事件后，支持普通人类的明显变多了。
　　[哪有孰对孰错，立场不同罢了。]也有清醒的观众，拒绝卷入这种剧情策划者有意制造的争端。
　　但身在末日世界的人们，自然没有这种高高在上的清醒。
　　进化者和普通人之间的矛盾，在几天之内愈演愈烈，甚至有进化者开始组成小队悄悄捕猎普通人。
　　以比例来说，普通人才是齐城的基石与主力，官方哪怕单纯为了民意，都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几名肇事的进化者很快被抓捕，为平民愤，也为彻底解决问题，齐城官方推出了隔离政策：
　　所有进化者必须迁移到隔离区居住，强制佩戴一次成型不可脱卸的电子手环，要进入主城区，需凭通行证，在1-4小时不等的有效期内进出。
　　“这是什么？这是二等公民，种族歧视！”
　　卫峯骂骂咧咧，被戴上了橙色手环。常宁和安楚自然也不例外。
　　“不是歧视你们，是为了大家彼此的安全。”一位行政官好脾气地解释。
　　“那怎么不是你们普通人进隔离区，戴手环？”
　　“我们人太多，成本太高啊。”有小兵痞嬉皮笑脸开口。
　　话倒也正常，就是表情和语气特别欠揍。
　　“草！”卫峯气怒交加，离队要给那小崽子吃个教训，但常宁一把拉住他，示意他看前面。
　　前面是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进化者们就在这排黑洞洞的枪口下，戴好手环，提上行李，搬进隔离区。
　　顾筠和姜涛在隔离围栏外，看着他们从远处走近，又渐渐走远。
　　错身而过时，顾筠深深看着常宁，常宁朝他安抚地笑笑：“明天还一起出任务，城门口见。”
　　“嗯。”
　　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姜涛和顾筠才往回走。看顾筠失魂落魄，姜涛恍惚觉得自己懂了点儿什么：“筠哥，你是不是——”
　　“嗯。”
　　“嗯什么呀？我还没说完呢。”
　　“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我喜欢常宁。”
　　“……”
　　[啊啊啊！表白啦！]
　　[啊啊啊啊啊！猝不及防！]
　　[我的天，筠哥好勇！]
　　[支持筠哥！]
　　[万万没想到，筠哥竟会是个直球！]
　　[筠宁CP都出来！过节了过节了！]
　　[哪里就表白了？]其他CP粉坐不住了。[这顶多就承认暗恋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你们蒸煮连承认暗恋都不敢呢，我们筠哥是独一份！]
　　[没错，一步领先，步步领先！]
　　[四舍五入一下，这就是告白啦！]
　　集训刚结束难得看一回直播的顾奕：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正在吃午饭顺便打开直播的章敏敏：这不是有嘴吗？
　　监控着老板在游戏中动向的林助理：我有罪！
　　作者有话说：
　　给他安上嘴了，快夸我！ε=ε=ε=(?◇??)?
　　感谢在2022-10-12 00:00:15~2022-10-14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三鱼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这其实是恋综？
　　还是修罗场恋综。
　　姜涛没想到, 他随便一诈，就诈出来这么大个瓜。
　　他和顾筠、常宁相处最久，也最清楚他们之间的默契, 可真往那方面想，还是从上次常宁失控差点儿“吸干”顾筠开始。
　　“那……你们？”
　　姜涛欲言又止，顾筠却仿佛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什么都不知道。”
　　姜涛一点儿也不意外。
　　毕竟凭常宁的脸, 能单身到现在, 肯定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神色复杂地拍了下顾筠的肩：“兄弟, 加油！”
　　是要加油啊。他之所以在姜涛面前坦白，就是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毕竟比起安楚和卫峯近水楼台，他现在实在不占优势……
　　*
　　[啊啊啊，老婆在隔壁表白了！]
　　常宁的直播间里, 观众也渐渐得到消息。
　　[挂精快去听老婆表白！]
　　很奇怪, 常宁直播间常驻的黑粉们, 一直以来都格外喜欢顾筠。
　　大概是因为常宁在他面前特别听话？
　　或者是因为他俩之间默契暧昧又不自知的化学反应？
　　没有人明白, 也没有人细究, 她们此刻都在震惊，发生了什么, 老婆突然就觉醒了？是因为基地忽然棒打鸳鸯吗？感谢基地！感谢智脑！感谢脑残隔离政策！
　　全息世界中, 所谓的“隔离区”, 是一所末世前的高级中学，被驱逐到隔离区的进化者, 4人一组分配了宿舍。
　　常宁三人和另一位名叫易胜寒的进化者，被分配到同一间。
　　[咦, 是寒哥！]
　　易胜寒也是位明星玩家。他是剧圈的常青树演员, 年近四十, 长相阳刚, 饰演的正剧角色居多，作品不够出圈，人气却不差——他这两年因为在一档带娃综艺中反向带娃爆火，成为国民奶爸。
　　[寒哥住进隔离区，我们汉堡怎么办？！]——大概是奶爸人设太过深入人心，易胜寒在《幸存》中也有个NPC娃，名叫“汉堡”。
　　[汉堡是谁？]
　　[寒哥的儿子啊，寒の宝，昵称汉堡。]
　　因为易胜寒和常宁等人的交集，双方直播间的观众也不停破壁，稀奇地在对方直播间游窜交流，直播间中的弹幕很有些混乱。
　　[所以，我追的带娃综艺和我追的恋综要并服了吗？]
　　某些海王粉丝，两边直播都在追，倒是有些意外惊喜。
　　[楼上角度清奇。]
　　[带娃综艺我理解，恋综又是什么鬼？]
　　[哈哈，不仅是恋综，还是修罗场恋综，懂的自然懂。]
　　……
　　常宁的直播间里热热闹闹，直播镜头中，四人宿舍倒挺安静。
　　“这是谁？”已经互相介绍认识，常宁看见易胜寒把一张照片贴在床头，好奇地问道。
　　“我儿子。”易胜寒看着照片上的臭小子弯了弯嘴角，又很快敛住笑意。“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闹。”
　　“很可爱。”常宁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小家伙。“在内城？谁照顾？”
　　“嗯，跟我队友住，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人家找麻烦。”
　　易胜寒坐下来，看着照片，点了根烟。
　　到底还不太熟，常宁没多说，朝他点了点头，继续去收拾自己的床铺。
　　他这张床的原主应该是个学霸，不仅桌子上堆满了书，床上还放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常宁拿起来翻了翻，一股夹杂着霉味的墨香，嗯，是噩梦的味道。
　　他看了眼对面认真擦桌子的安楚，把书丢到他面前，溅起一团灰尘：“没事儿看看。”
　　安楚愣了愣，正收拾床铺的卫峯幸灾乐祸笑起来：“是该看看，等末世过去，你还得高考呢。”
　　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心思倒挺深。
　　“要不要哥给你辅导辅导？”
　　“好啊。一石块从楼房阳台边缘向下做自由落体运动，到达地面，把它在空中运动的时间分为相等的三段，如果它在第一段时间内位移是12米，那么它在第三段时间内的位移是多少？”
　　安楚语气毫无起伏，面色毫无波澜。
　　卫峯脸憋得通红：“12？”
　　呵呵。安楚嘴角冷冷地勾了勾，常宁和易胜寒则同时笑出声。
　　“笑屁，你知道？”卫峯恼羞成怒，拍了一把常宁的床。
　　“不知道。”常宁躺的很平，毫不挣扎。“我只知道肯定不是12。”
　　“……我学的是文科。”卫峯竭力挽尊。
　　“上世纪欧洲经济力量兴起的因素是什么，欧洲从亚洲的悲伤往上爬又是什么途径？”
　　安楚语气依旧毫无起伏，面色依旧毫无波澜。
　　“……”亚洲的悲伤？什么玩意儿？
　　小屁孩不讲武德！
　　卫峯这次学乖了，压根不开口。
　　[学渣翻车现场！]
　　[只要我不努力，你就不会知道我水平有多菜。]
　　直播间的粉丝笑喷了。
　　易胜寒作为老大哥，笑够之后，主动解围，转移了话题：“你们知道通行证怎么办吗？”
　　*
　　通往内城区的通行证并不好办，只提供给在内城有工作或任务的进化者。
　　常宁他们还好，前往内城的需求不大，易胜寒却很心焦，他儿子才五岁，又不能外出做任务，没有通行证，就没有见面的机会。
　　而且，隔离政策实施仅两天后，因为城外做任务时，进化者和普通人多次爆发冲突，基地干脆一刀切，任务也都分开做了，进化者都被拉去最外围扩大基地清扫边界。
　　最后，是常宁联系到郑秋俞，帮易胜寒办了一张研究所的临时通行证。
　　“两个小时时间，要到研究所献200cc血用作丧尸病毒疫苗研究，寒哥可以接受吗？”
　　“当然！”易胜寒接过通行证，激动地谢过常宁，提上包就要走。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常宁给自己也办了一张。
　　“你去干什么？”卫峯一把拉住他。
　　自己血还不够，献劳什子血。
　　“我去看看筠哥和涛子。”他说着，从桌子上捞起一只装满物资的包，和焦急的易胜寒一起出了门。
　　安楚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沉沉。
　　怪不得出任务时他总是盯着那些根本用不上的食物，原来都是给那人收集的啊……
　　*
　　进入主城，常宁和易胜寒约定好一个小时后到研究所集合，就分头行动。
　　进化者速度很快，十分钟后，常宁就敲响了顾筠宿舍的门。
　　“筠哥！”
　　顾筠开门，迎面撞上他张扬的笑脸，怔了好一会儿，才退开一步，让他进来。
　　“宁哥？你怎么过来了！”
　　屋内的姜涛很惊喜。
　　“今天郑老师去隔离区做检查，我找他办了个证。”常宁嘚瑟地抖了抖他的通行证。“你们这两天怎么样？做任务顺利吗？攒了多少积分了，够不够用？”
　　“够。我们做的任务危险度都不高。”姜涛回答。“你们呢？”
　　“我们也还行。只要完成任务，血包管够。”
　　“听说隔离区有闹事的，被押起来了？”姜涛压低声音问。
　　“嗯。所以最近卫峯老实多了。”常宁开玩笑。
　　又聊了两句，姜涛站起身来，给顾筠递个眼神。“那什么，我跟隔壁约好了去斗地主，你俩先聊。”
　　斗地主？看来他们白天任务是真不累。
　　常宁放了些心，坐到顾筠对面的凳子上，把自己的包放下，仔细打量顾筠，很快注意到他手腕处裹着纱布。
　　“受伤了？”
　　常宁小心抓起他的手。
　　“擦伤，不要紧。”顾筠僵了僵，看向自己被他抓住的手，手指蜷了蜷，轻轻落在他手上。
　　常宁没留意他的小动作，确认过他手腕问题不严重，刚放下心，抬头，又发现他耳后也受了伤，长长的一道疤，从耳朵背面一直延伸到颈侧。
　　“这又是怎么弄的？”
　　常宁把他头侧了侧，凑过去仔细看他的伤口。
　　“你这别是伤到耳朵的软骨了吧？”
　　伤口看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耳朵后面却还是红肿的。
　　常宁不放心的上手摸了摸，冰凉的手指沿着他耳廓外沿从上到下轻轻揉捏下来，顾筠瞬间屏住了呼吸。
　　好在常宁的手很快撤下去：“找医生看过吗？”
　　顾筠脸可疑的红着，摇了摇头：“小伤。”
　　“我看像是发炎了，还是要找医生给处理一下。”常宁认真看着他，“等会儿就去，和我一起，我正好要去趟郑老师那里。”
　　顾筠不想去的，可被“和我一起”四个字蛊惑了，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常宁这才满意。
　　他拉过自己带来的包，打开拉链，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和铁皮罐头。“你接任务别太疯啊，我出去遇到的物资都给你们留着，反正我也用不上。”
　　他一边说，一边哗啦啦把包里的食物倒出来，看着堆成小山的桌面，扬起头来，眼里满是邀功般的得意：
　　“怎么样？”
　　顾筠一时说不出来怎么样。
　　他满心满眼都是常宁明晃晃的笑容，神摇意夺，不知此身在何处。
　　常宁从那一堆花花绿绿中间捡起一罐梅林午餐肉，抓在手心里，狠狠吸了吸口水：“我都忘了肉是什么味儿了……”
　　他说着，看了眼顾筠：“筠哥，你现在饿不饿？”
　　“不饿。”
　　“不，你饿。”
　　常宁伸手去拉罐头拉环：“给你吃，我就尝一口解解馋。”
　　“别闹。”顾筠心神慢慢归位，哪里肯让他犯蠢，抬手去夺他手上的罐头。
　　常宁把手臂高高往后举：“我就吃一口！”
　　“你会吐的。”顾筠站起来去抓他手腕。
　　“吐我也愿意。”
　　“我不愿意！”
　　？？
　　常宁懵了懵，愣神的功夫里，手上的罐头差点被顾筠抢走。
　　“我去外面吐，不弄脏你屋子！”
　　他很快“领悟”过来顾筠的意思，一边再次晃动手臂避开顾筠，一边飞速拉开罐头上方那块薄薄的铁皮。
　　唔，好香……一股久违的肉味儿，让他唾液腺开始疯狂运转。
　　“常宁！”看到他真的伸手指去罐头盒里掏午餐肉，顾筠急了，不管不顾抓住罐头盒，用力从常宁手上夺过来，锋利的铁皮，瞬间划破他的手掌。
　　“小心！”常宁叫出口，可惜晚了，眼睁睁看着细小的血珠从他掌侧一颗一颗冒出来，很快连成一条线。
　　草！常宁后悔莫及，僵住身子，仰头看着他乖乖认错：“对不起，筠哥。”
　　顾筠摇摇头，坐到他身后的床上，居高临下，把渗血的手掌递到他面前。
　　常宁咽了口唾沫，人往后躲了躲：“我，我帮你止血。”
　　嘴上说的挺好，身子一点儿没动。
　　好多天没有“锻炼”过，他好像有点儿……不行。


第42章 顾总被自己蠢死了
　　俞哥可聪明坏了。
　　“那个, 碘酒……碘酒在哪儿？”他脑子吃力地转着，强行驱动身体站起来。
　　可顾筠一个用力，把他拉回凳子上坐下, 手掌直接压覆到他唇上。
　　好香。
　　一种和午餐肉截然不同的、仿佛直接作用在灵魂层次的香。
　　常宁感觉自己脑子里成百上千根神经同时被唤醒，同时焦灼地向他发出信号。
　　他极大地发挥了主观能动性，却终究不敌饿狼般的本能, 低头, 张口, 用牙齿轻轻咬住那温热的肌肤，确定他的猎物没有丝毫逃走的意思，才闭上瞳孔外扩的眼睛，安心吮吸起来。
　　在他闭眼的一霎, 顾筠也再忍不住, 抬手抚上他发顶, 白皙漂亮的手指轻轻用力, 在他毛茸茸的短发间穿梭……
　　事实上, 他刚才去抓铁皮，是有意的……他好想他, 不知道除了这样做, 还有什么办法能靠近他, 触摸他……
　　“顾总？”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顾筠睁开眼, 花了十几秒，意识才回笼。
　　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常宁那头毛寸又软又刺手的触觉, 他把手掌慢慢合拢, 闭了闭眼, 想起“自己”都干了什么蠢事, 脸颊渐渐泛红。
　　林帆把支具和手杖恭恭敬敬拿过来，一边看着他穿戴，一边小心翼翼开口：“那个，顾总，网上很多人在扒您——扒游戏中您那个角色的身份，您看，要不要动用手段撤下热搜？”
　　这事儿实在急迫，他等不及要顾筠拿主意。
　　“热搜？”顾筠动作一滞。
　　“就，您游戏里说的那句话……”
　　“哪句——”顾筠问到一半，反应过来。“赶紧撤！”
　　他脸色红了又白：“其他相关话题和视频剪辑统统撤掉。”
　　“是。”跟他这么久，林帆其实猜得到他的反应，热搜他下午发现后就已经找公关部压着了，一直没上首页。
　　不过要处理掉所有相关话题和剪辑，工作量可不小。林帆看顾筠没有别的指示，转身先去办这件事。
　　真是……蠢死算了。
　　顾筠恨“自己”恨得牙痒，换好衣服坐到办公桌前，脸都还是烫的。
　　幸好，幸好他没有听见……
　　在48楼醒来的常宁，脸也在发烫。
　　怎么就又吸了小叔呢……尴尬。
　　“宁宁？发什么呆？”
　　周茗已经在游戏舱前站了半天了，见常宁好像没看见她一样，一直在望着虚空发怔，忍不住出声打断他。
　　“茗姐？”常宁听见她的声音，视线才转向她。视野依旧模糊的厉害，勉强可以辨认出周茗的身形，却看不清她的脸。
　　他从游戏舱起身，身体摇晃了一下，被周茗扶住才站稳。
　　“还好吗？”
　　“嗯。”
　　周茗不大放心，看着他走进更衣室，换好衣服安然无恙走出来，才略微安心。
　　“我送你回家，明天有治疗吗？”
　　两人一边往外走，周茗一边问。
　　“明天上午有次放——”
　　“俞哥。”周茗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常宁顺着她的话抬头，模糊看到两道人影从隔壁出来。
　　他揉了揉眼睛，朝左边更高瘦的人叫了声“俞哥”。
　　“宁宁。准备回家了吗？”郑秋俞声色温润。
　　常宁点点头。
　　“我送——有车吗？”
　　“有。茗姐送我。”
　　“方便的话，能不能送一下我？我的车坏了。”
　　旁边的助理一懵：怎么就坏了？？他今天刚去做完保养，好好停在楼下呢。
　　“哥——”
　　“东子你去修车吧。”
　　我修啥啊修——
　　行吧，东子接收到郑秋俞的眼神，慢慢醒过味来：这车是必须得坏了……
　　*
　　一开始能送郑秋俞回家，周茗是求之不得的。
　　那可是身上资源多到能养活一家小公司的大佬，想当初她劝常宁跟影帝拉近关系时，压根没报什么希望，就像路过寺庙顺便烧柱香，灵不灵的，心尽到了。
　　没想到现在二人关系还真挺好的。
　　事实上，好的有些过头了——
　　一路上，郑秋俞接连给常宁介绍了三部戏，三个角色，每个角色戏份都不轻：“宁宁你喜欢哪个？《红颜》这个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进组，我演你哥哥。《拔云间》也不错，我们是师徒，《夜城》的话，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对手戏，不过里面那个角色是古代弓箭手，很适合你。”
　　郑秋俞挑戏就像买大白菜似的，随意的不成样子，让常宁和周茗深切感受到世界的参差。
　　“听起来不错，不过——”常宁想到自己现在的视力，正打算忍痛拒绝，却听郑秋俞继续开口：
　　“我最看好《红颜》，虽然是部大女主戏，但里面的男性角色设计也很丰满。”郑秋俞知道他对打戏热忱很高，却还是不死心地着重推荐了三部戏中唯一的一部文戏，因为这部戏两兄弟间戏份很多……
　　“「白锦南」这个角色人设也很讨喜，唯一有些麻烦的地方就是他双目失明，你需要——”
　　“还有这种好事？！”郑秋俞话还没说完，常宁兴奋地开口。
　　这角色简直就是为他准备的呀！
　　“什么好事？”郑秋俞摸不着头脑。
　　“盲人我会演啊！”常宁难得对一个角色有点儿自信。
　　嗯，至少盲的这部分，他是会演的。
　　“俞哥，什么时候试镜？”
　　把郑秋俞送回家后，周茗看了眼歪在座位上昏昏欲睡的常宁，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这戏，你真要接啊？”
　　“嗯，我想接。”要赚钱糊口外加治病啊。
　　“身体——”
　　“没问题的茗姐，一个小肿瘤而已，我又不是没对付过。不过能通过试镜的话，时间上要麻烦你帮我跟剧组沟通好。”
　　电影现在还在筹拍阶段，《幸存》结束后才会开拍，他档期是有的，但不知到时能否做手术。不能的话，可能每周仍有几天要抽出半小时去做放疗，时间需要协调好。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他试镜能成功，导演能愿意用他……
　　“时间问题倒是不大，剧组就在本地，我担心的是你能不能撑得住——”
　　她说着，见常宁没答复，从后视镜一看，他头靠在车窗上，已经睡着了。
　　周茗无奈地笑了笑，放缓了车速，调低了空调，又平又稳地开着车，又低又轻地叹了口气……
　　*
　　一大早，顾奕敲响常宁的门。
　　常宁开门前就已经知道是他：“小点声儿，整层楼都快被你吵醒了。”
　　“这层楼住的都是明星吧？”顾奕嘿嘿直笑。虽然是星海集团的三代独苗，家里管束的严，顾奕日子过得单调的很，对这些明星的了解还没有他同学和队友多。
　　“和我一样，都是糊咖。”混出头的要么自己买房搬走了，要么合约升级换了更高级别的宿舍。
　　“谁说的，你隔壁不就是个大明星。”别人的八卦不好说，常宁的八卦顾奕肯定是关注的，早知道他哥有个顶流邻居。
　　说曹操，曹操到。
　　安楚还没睡醒，就听到有人边敲门边喊“宁哥”，不放心起来看看。
　　“这是谁？”看着顾奕干净帅气的小脸，和一身骚包又大牌的着装，安楚睡意消减了几分。
　　“我弟。”常宁答。
　　家里人啊。安楚脸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朝顾奕伸出手：“你好，安楚。”
　　“你好你好，久闻大名。”顾奕客气地跟他握了握手。
　　握完手，安楚才想起来自己刚从床上爬起来，脸都没洗，又进一步想起来，他还跟常宁冷战着呢，跑他这儿来干嘛？他不自在地扫了眼常宁运动短裤下笔直修长的大长腿，告辞回去了。
　　看着安楚离开，顾奕关上门，眼珠子骨碌一转，试探常宁：“哥，你跟他关系怎么样？”
　　“挺好啊。”
　　“有多好？”
　　常宁莫名其妙：“什么有多好？”
　　呃，顾奕想了想，换了种问法：“他和我都掉水里，你先救谁？”
　　“你小学就拿了区游泳冠军你问我这？”中二病犯了？
　　顾奕顶着他“脑子有坑”的眼神，又换了个问法：“那小叔和他都掉水里，你先救谁？”
　　“那当然先救小叔。”
　　常宁思考都不带思考的：“小叔腿不好。”
　　刚咧开嘴还没来得及替他叔高兴的顾奕：试探个锤子，他哥就没开那一窍。
　　顾奕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坐下来，把手里提的保温饭盒放桌上，掀开盖子：“过来吃饭，吃完饭我跟你去医院。”
　　——他今天是领了任务来的。
　　“你放假了？”常宁闻香而动，边跟他说话边走到桌边闻了闻，随后迫不及待转身进厨房拿碗。
　　“嗯，放三天。”顾奕把饭盒一层层打开，接过常宁手上的碗，盛好粥递到他面前。
　　常宁伸手去拿刚放到桌面上的勺子，却摸了个空。
　　顾奕攥着勺子，看着他眼睛：“你真又瞎了啊？”
　　“滚，你才瞎！”常宁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是看不清而已，离瞎还远着。
　　顾奕笑了笑，从昨晚得知他复发后一直压抑的心情莫名好了些，把勺子还给他，把虾饺和蒸排骨一道道摆在他面前：“我瞎就我瞎，赶紧吃吧你。”


第43章 致富新道路
　　因蠢返贫。
　　吃完饭, 去医院的路上，卫峯打来电话：“早，起床没？昨晚群里发消息, 你怎么一直没回？”
　　“我看不到，怎么了？”
　　“怎么看不到，手机坏了？”
　　“不是, 眼睛有点问题。”常宁毫不避讳。“以后有事儿直接打电话。”
　　卫峯愣了愣：“眼睛……什么问题？”上次在射箭馆, 他就想问了。
　　“看不清楚。”常宁说的简截了当。“找我什么事？”
　　卫峯还有一肚子疑问, 嘴巴却下意识顺着常宁的思路，回答他的话：“今天俱乐部有赛车，请你和姜涛过来玩。”
　　赛车？顾奕在旁边听得眼睛一亮，小声嚷嚷：“去去去！”
　　卫峯微微疑惑：“谁在你身边？”
　　“我弟。”常宁把顾奕靠近听筒的脸推开。“什么时间, 可以带他一起去吗？”
　　“当然。”卫峯赶忙答应下来。“随时可以过来。你们在哪儿, 我去接你们。”
　　“不用, 你发位置给我就行。我还有点事儿, 快的话一个小时后过去。”常宁又跟他说了两句, 挂断电话。
　　顾奕兴奋地凑上来：“是卫峯吗？”
　　得到常宁肯定的回答后，他高兴地嚎了一嗓子：“张叔你开快点儿！”
　　“到了只能看, 不能上手。”看他兴奋得有点忘乎所以, 常宁不放心地叮嘱。
　　“不上手, 我就摸摸。”
　　然而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哪怕顾奕还是个未成年男人, 他显然也并不满足于“摸摸”。
　　那饥渴的眼神，卫峯一眼就看透了：“我带你兜一圈？”
　　“行啊, 谢谢峯哥！”顾奕乐坏了, 扭头往副驾驶里钻。
　　常宁眼不疾但手快, 一把扣住他肩膀：“系好安全带。”
　　“知道！”
　　顾奕已经迫不及待了。
　　“放心, 我会控制着点儿的。”卫峯跟常宁保证。
　　常宁点点头。
　　“等会儿带你俩也兜一圈。”卫峯拍了下他肩膀，冲他和姜涛说。
　　“不用，在游戏里坐够了……”姜涛敬谢不敏。
　　“全息世界他开车也就那样——”等他们上了车，姜涛小声跟常宁吐槽，吐槽到一半，发动机闷声咆哮，车子有如离弦之箭，闪电般冲进赛道。
　　“卧槽！”姜涛惊叹一声，收回自己剩下的半句话。
　　近距离看这机械怪兽爆发，确实是种视觉听觉的双重冲击。
　　常宁不由自主被吸引，专注地盯着一团流火一样的红色赛车。在他模糊的视野中，它真像个灵动的活物，由近至远，由极静到极动，充满速度赋予的野性。
　　这样的野兽，先天激发男人的征服欲，特别是像常宁这样脑子简单的男人。
　　可惜，他最多也只能坐在副驾驶，看着卫峯征服。
　　跑完一圈回到起点，顾奕软着脚下车，换他坐进车里。
　　赛车座椅的安全带与普通的三点式不一样，是更为复杂的五点式。常宁看不清，手摸着乱七八糟的带子，有点儿抓瞎。
　　卫峯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探身过来，帮他捋顺系好，看了眼他的眼睛，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常宁瞪他一眼：“别晃了，看得到。”
　　卫峯尴尬地缩回手：“那到底是什么问题，看不清怎么不配眼镜？”
　　“视神经的问题，眼镜解决不了。”常宁简单解释了句。“赶紧的，开不开？”
　　那当然要开。
　　卫峯一脚轰上油门。
　　强大的惯性，让常宁后背瞬间紧贴在座椅上。
　　为了减重，车内的座椅没有什么软质包裹，靠背非常硬，体感并不舒服，不过常宁顾不上这点儿不舒服，沉浸在速度带来的快感中不能自拔。
　　“再跑一圈。”一圈结束，感觉到卫峯减速，常宁毫不客气地指挥。
　　他喜欢，卫峯自然乐意奉陪。
　　不要说跑一圈，跑十圈、一百圈他都愿意。
　　不过只跑到第三圈，常宁就叫了停。
　　“好爽！”
　　兴奋之下，他脑内多巴胺和内啡肽激增，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开心。
　　“不再多跑几圈？”
　　“不了，你可是冠军，又不是专车司机。”
　　“你刚才指挥我可没客气。”这会儿倒知道好歹起来。
　　“我那不是习惯了……”常宁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没太不好意思，总归他已经习惯了把卫峯当自己人——确切说，当自己小弟：有事儿要护着，没事儿使唤起来也绝不心虚。
　　他动手去解安全带，边解边告黑状：“带涛子跑一圈，他刚还看不上你在游戏里边的车技。”
　　“嗯。”卫峯再次探身过来，帮他解开安全带，两人手指碰了一下，卫峯忍着心跳，大着胆子近距离看了他一眼。
　　妈的，肌肤真细腻，鼻梁真挺，还有，味道……真他妈好闻，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更贴近一步……
　　*
　　从俱乐部出来，卫峯请常宁几个吃饭。
　　他俱乐部的一群臭小子也要一起，被他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开玩笑，四个人他都嫌多。
　　想着常宁喜欢吃海鲜，卫峯又带他们去了程远家那个酒楼。
　　上楼后，进包厢前，常宁忽然捂着鼻子，脚步一拐：“我先去下洗手间。”
　　顾奕被包厢内整面墙的水族箱吸引了视线，没注意他，卫峯却看到他指缝间一丝殷红。
　　“你俩先坐。”卫峯跟姜涛说了句，转头也进了洗手间。
　　程家这个酒楼走的是传统奢华风，洗手间里都装修的金碧辉煌。造型繁复的水龙头开着，水正哗哗地流，常宁身子前倾，一手撑着台面，一手捏着鼻翼。
　　“怎么了？流鼻血？”卫峯疾步走过来，看到血从他鼻孔一滴一滴接连不断流下来，又被流水打散，稀释，冲刷走。
　　卫峯也流过鼻血，可……不是他这么个血崩似的流法儿。
　　他慌了下，想帮忙，却不知道怎么帮。
　　“要，要纸吗？毛巾？冰块？”
　　常宁摆摆手。“马上就好。”
　　血已经出的慢了，十几秒后，果然慢慢止住。
　　常宁接水洗了洗，直起身来，身子却晃了晃。
　　卫峯一把拉住他胳膊：“你又怎么——”
　　话说到一半，常宁头忽然靠到他肩上。
　　卫峯人整个僵住了，双手要伸不伸，心头如有鹿撞：“你，你——”
　　“给我靠一下，别晃。”常宁声音略喑哑。
　　他哪有晃！
　　卫峯何止没有晃，他几乎连呼吸都不敢，甚至心脏停跳，血液停流，大脑停摆，直到顾奕察觉不对进来找人：“哥！”
　　看到常宁的状态，顾奕赶紧伸手去扶他：“头晕？”
　　“嗯。别动我。”体位变化，他会更晕。
　　“怎么了这是？”跟过来的姜涛诧异地问。
　　“他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卫峯也问。
　　“生病了，峯哥，你担待一下。”顾奕不敢去碰常宁，只能小心拜托卫峯。
　　卫峯一动不动站了一两分钟，期间常宁湿冷的鼻尖被他颈侧皮肤暖到温热，渐渐不分彼此。
　　两分钟后，常宁自己抬起头来。
　　“好了吗？”顾奕紧张地问。
　　“嗯，好了。”
　　“能走吗？用不用去医院？”姜涛仔细观察着他面色。
　　“不用。”眩晕劲儿基本过去了，常宁调整了下呼吸，率先迈步回包厢。
　　包厢里已经陆续上了几道硬菜。
　　常宁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中间那道大龙虾，一瞬间，他头就不晕了。
　　吃到一半，他已经回到巅峰状态，生龙活虎，卫峯和顾奕两个人剥壳都供不上他吃，连姜涛也被传染了，莫名加入剥壳投喂大军。
　　还是顾奕及时叫了停：小叔交代他要照顾好人，撑着了恐怕也不算照顾好……
　　他叔也真是怂，既然那么担心，自己怎么不上？拿出游戏里十分之一的勇气来也行啊！
　　顾奕想着，咔嚓拍了张照片，发给顾筠。
　　照片里，常宁面前堆了一座虾蟹壳子组成的小山，他吃舒服了，正捧着杯茶在慢慢喝，神情很是惬意。
　　[顾筠向您转账66666元。]
　　手机里很快收到一条信息。
　　顾奕咧嘴一笑，意外惊喜啊。
　　他好像找到致富新道路了。
　　不过，他还没高兴太久，顾筠把那张照片又发回来，照片一侧，一只戴百达裴丽手表的手腕被他圈出来：[谁？]
　　看在66666的面子上，顾奕提供了下售后服务，重新又拍了张远景照片，把戴百达裴丽的卫峯一块儿拍进镜头，发给顾筠。
　　顾筠没再回消息。
　　一分钟后，顾奕倒是收到一条银行信息：[您的账号被关联主账号转出66666元。]
　　顾奕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的致富路还没走就塌方了？
　　是哪里出了差错呢？他小叔不喜欢百达裴丽？还是不喜欢——
　　顾奕看了眼手戴百达裴丽、眼神仿佛粘到常宁身上的卫峯，隐约明白过来：呵呵，男人，醋起来真可怕……
　　顾筠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策划部负责人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蔡松继续汇报。
　　蔡松还在“筠哥”竟然是大老板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磕磕绊绊继续汇报：
　　“进化者和普通人的冲突的确是我们早策划好的一条线，我们希望在单纯的打打杀杀之外，触及一些更深层的东西。”
　　顾筠微微皱了皱眉：“我不希望再出现钟艳那种情况。”
　　“顾总您放心。”策划部负责人开口。不明白一向放养他们的老板，怎么忽然关心起了游戏剧情，他只能一板一眼谨小慎微地解释：
　　“一来我们在筛选玩家都经过特殊的心理测试，钟艳只是个例外。二来，我们设置的矛盾冲突都由NPC来引发，智脑识别到玩家状态异常时，还会用NPC转移焦点。”
　　顾筠冷着脸听他说完，淡淡点了点头：“你们有把握就好。”
　　负责人刚松了口气，又听他问道：“隔离政策是谁设计的？”
　　蔡松弱弱地吱了一声：“我。”
　　顾筠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结束？”
　　啊这……总裁是公然滥用职权要求他剧透吗？
　　还有总裁的眼神满满怨念是他的错觉吗？一定是吧……
　　策划组走后，顾筠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不知不觉忙到下午四点，接到顾奕打来的电话。
　　“小叔，人我送回家了。”
　　“嗯。”顾筠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一点就在吃饭了，怎么四点才回家？他想问，但忍住没问。
　　“跟你说个事儿，你能别扣我零花钱吗？”顾奕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第44章 我怎么不能自理？
　　不就是衣服穿反了吗……
　　“什么事儿？”
　　“人我没看好, 摔了一下……”顾奕说完，听着话筒那头让人压抑的沉默，又弱弱补充了一句：“不严重, 就皮外伤，骨头没事……”
　　“怎么摔的？”顾筠情绪听起来没什么起伏。
　　“就台阶……他没看到。”
　　“你是干什么吃的？”顾筠情绪听起来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他真好奇他是干什么吃的……
　　顾奕皮紧了紧：“我没来得及扶。”关键他也不让扶啊……
　　“拍照发给我。”
　　“啊, 拍什么？”
　　“伤口。”
　　“可是我已经出来了……”
　　“再回去。”
　　呵呵, 顾奕干笑一声：“我有急事要回趟学校。小叔你自己去看吧, 正好伤口还没处理呢。”
　　顾奕说着，大着胆子挂断电话。
　　叔啊，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就说你恋个爱能不能自己支棱点儿？太费侄子了！
　　还有，顾奕暗暗咬牙, 他要是敢继续扣他零花钱, 他马上转投明主！
　　顾筠一时半会儿倒没想到要扣他的钱。
　　他手指烦躁地在桌面上敲了敲, 抬手松了松衣领, 打开手机通讯录, 翻到常宁的名字，犹豫了一瞬, 还是熄屏, 把手机装进口袋, 从办公桌前起身。
　　*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常宁刚洗完澡, 正用手机听郑秋俞发给他的《红颜》剧本。
　　听到敲门声，他按了暂停过去开门, 努力辨认了下, 不大确定地喊：“小叔？”
　　“嗯。”
　　顾筠看了眼他湿漉漉的头发、里外反穿的衣服, 和膝盖上一大片青红交加, 攥了攥手杖，冷着脸进门。
　　“小叔你怎么过来了？”常宁莫名有些紧张。
　　说起来，这还是他搬出顾家后，顾筠第一次登门。
　　常宁把门打开，将他让进来，忽然又意识到他房间可能有点儿乱，尴尬的红了脸，先快步走过去把沙发和地垫上的抱枕归位：“小叔你坐。”
　　说着，他又动手去收拾茶几上的杂物，结果不小心碰倒自己刚才喝水用的玻璃杯，杯子从茶几上滚落下来，摔倒是没摔碎，但结结实实砸了下常宁的脚。
　　嘶……常宁疼的脚趾缩了缩，硬忍着没出声，蹲下身去捡杯子。
　　可这该死的杯子是透明的，掉到地垫上还滚了两滚，现在就像对常宁隐身了一样。
　　常宁摸来摸去，也没摸到。
　　妈的，摸到就丢垃圾桶！他气哼哼地想。
　　顾筠受够了，走到他身后提醒：“在你左手边。”
　　“哦。”常宁弱声弱气答了一声，左手摸索两下，果然摸到那可恶的杯子。
　　看着他把杯子放好，顾筠环视了一圈他的房间，很不满意。
　　空间太小，东西太多，地上也没铺地毯，家具的直角很多……实在不适合他住。
　　常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站起身询问：“小叔你喝点儿什么？”
　　“什么都不喝，过来坐。”顾筠站在沙发旁，命令他。
　　常宁下意识听话，在沙发上坐好，才听到他问：“药箱在哪儿？”
　　“茶几下面。”常宁说着，抬头看向顾筠：“小叔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顾筠看着他懵懂的脸，又生气又心疼又莫名发痒。
　　他错开眼神，撑着手杖走过去，弯腰从茶几下拉出药箱，在他身旁坐下：“膝盖伸直。”
　　常宁这才意识到他是要给自己处理伤口。
　　肯定是小奕多话，搞不好他还把自己摔跤的蠢样子描述给了小叔听……
　　常宁正想着，膝盖一凉，随后是火辣辣的痛。这点痛对他不算什么，可身体本能作怪，他的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别动！”顾筠下意识抬手扣住他的腿，随后又意识到什么，五根手指指尖重新抬起来，在空气中颤了颤，又缓缓落回去。
　　只是上药而已。
　　顾筠咬牙让自己不要多想，加快动作给常宁消完毒，上好药。
　　“谢谢，小叔。”常宁耳朵红红的，莫名想到游戏里，他说要给小叔上药，结果又没上成……
　　顾筠没说话，把药箱收回去，又问他吹风机在哪儿。
　　常宁这次聪明了，意识到顾筠是要给他吹头发，急忙拒绝：“不用，小叔，都快晾干了。”
　　顾筠没强求，但视线扫过他衣服，还是忍不住：“你衣服穿反了。”
　　呃……常宁伸手摸了摸衣领和肩线，耳朵更红了。
　　他不敢看顾筠的方向，双手交叉握住衣服下摆，抬手把上衣整个脱了下来。
　　顾筠毫无心理准备，就看到他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怔了怔，不着痕迹地转过头去，手放上沙发扶手，又无所适从地拿下来，喉结控制不住滚动了下。
　　常宁已经把衣服翻了个面，又重新穿上身。
　　顾筠抿了抿唇，组织好语言，终于开口：“这段时间你眼睛不方便，不如还是搬——”
　　说到一半，常宁电话响了。
　　他停下来，看着他接起电话。
　　“喂，你好。”
　　“宁宁。”
　　“俞哥。”常宁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顾筠手指紧了紧，竖起耳朵。
　　“剧本看了吗？”
　　“正在看。”
　　“明天有没有时间，我帮你对对戏，下周就要试镜。”
　　“好啊！”俞哥可太够意思了，不但“泄题”给他，还要手把手教他解法。
　　“那明天下午好不好？”
　　“嗯，好，俞哥你定时间地点。”
　　“在外面怕不方便，宁宁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我家，地方你知道。”
　　“好。”常宁不假思索答应下来。“几点？”
　　“三点怎么样？”
　　“可以，那明天见，俞哥！”
　　“明天见，宁宁。”电话那头，郑秋俞愉快地笑了笑。
　　只是听筒外溢出来的音量，都足以叫顾筠听见他的春风得意。
　　“试什么镜？”等常宁电话挂断，顾筠冷着脸问。
　　“俞哥推荐我的，一部叫《红颜》的电影。”常宁兴奋地和顾筠分享，还没忘了补充：“不是打戏，小叔你放心。”
　　顾筠放不了心。
　　“你现在的状况生活自理都有困难，还演什么戏？”
　　常宁蹙了蹙眉。
　　他听出小叔又生气了，可他不理解为什么，还有点儿……伤自尊：“我怎么不能自理？”
　　不就衣服穿反了吗？谁还没穿反过……至于上纲上线？
　　顾筠话出口就有些后悔，看到他半委屈半气闷的样子，就更后悔。
　　后悔之中，夹杂着心痒：好想，摸摸头……
　　顾筠手指蜷了蜷，嗓音有些沙哑：“你还要治疗。”
　　“剧组就在本地。治疗每周三次，每次半小时，这点儿时间，总能抽出来的。”
　　常宁认认真真解释。
　　“小叔，我想试试。”
　　常宁看着他，眼神坦荡，语气诚恳。
　　他已经成年了，要做什么似乎再没必要获得谁的首肯。可惯性使然，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下意识想要得到顾筠的认可。
　　同样惯性使然，只要他稍许认真，顾筠总是无法拒绝。
　　可有件事，他接受不了：“要对戏的话，公司有的是排练室，没必要去别人家里。你和郑秋俞——”他顿了顿，忍不住，还是问出来，“到底什么关系？”
　　常宁觉得这问话似曾相识。
　　“算是……好朋友吧。”
　　算是？那就是有可能不是吗？是有可能比好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吗？上次还只是前后辈，这次就变成好朋友了，那下次，是不是就成了……男朋友？
　　顾筠想到这里，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烦闷，想要把郑秋俞开除出公司，开除出地球。
　　常宁察觉他对自己和郑秋俞的关系过分关注，想了想，估计他是误会了。
　　“我之前在国外帮俞哥解过一次围，他现在这么帮我，也是在报答我吧。小叔，你是不是也看到过那些CP粉的剪辑？那些都是假的，当不得真，还有人剪我们两个呢——”
　　常宁说到这里，忽然收声，咳咳，尴尬。
　　顾筠更是窘迫到坐不住，强行镇定：“嗯，知道了。”
　　心里却想着他不知道看了哪段剪辑，会不会怀疑他对他……
　　他想到这儿，有亿点点慌，把原本想叫他搬回家的目的也忘了，打开手杖，从沙发上站起来。“公司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
　　顾筠拒绝，可常宁基本的礼貌总要讲的，还是把他送出门。
　　打开门，安楚正站在门外，举着手，要敲不敲。
　　看到他出来，正好免去了纠结：“姓常的，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可恶，他等了两天，他都不来认错！
　　“他应该有什么话要对你说？”顾筠从常宁身后走出来，看着他，眼神锐利。
　　安楚这才看到常宁房里还“藏”了人：“顾筠？！”


第45章 常宁的底线
　　是顾筠。
　　最初的震惊过后, 安楚很快冷静下来，眯了眯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长相不用说, 和全息世界中别无二致，俊美不俗，即使他讨厌他, 也没办法违心说他丑。
　　而他的穿着气质, 又和全息世界截然不同。
　　他穿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裤衬衣, 衬得腰细腿长，衬衣质地做工俱是上佳，服服帖帖包拢着他上半身，配合上他成熟冷峻的气质, 莫名有种禁欲味道。
　　一股威胁感油然而生, 安楚像小鱼干即将被人抢走的猫, 几乎要弓背炸毛。
　　常宁浑然不觉有异。
　　既然碰上了, 他索性给二人互作介绍：“小叔, 这是安楚。”
　　小叔？安楚眉毛挑了挑。
　　“安楚，这是——”
　　“筠哥嘛, 我知道。不过, ”他看了常宁一眼, 视线又放到顾筠身上，眼睛特意在他的腿和手杖上遛了一圈, “不过您和游戏里差别有点大，我是不是应该改口, 叫您, 顾叔叔？”
　　顾筠紧紧攥了攥手杖柄, 神色却没有丝毫波动：“都随你。”
　　他说着, 转向常宁：“宁宁送我下楼？”
　　“好。”虽然疑惑小叔为什么忽然又要他送了，常宁却很高兴。小叔过来就待了一会儿，他们还没说上几句话，送小叔下楼正合他意。
　　他走到前面按了电梯，拦着电梯门等小叔进来，全程只和安楚点了点头，说了声“回见”。
　　顾筠撑着手杖，走进电梯，等他进来，常宁松开手，电梯门立即合上了，安楚只来得及看到常宁微微侧头和他说话，而他抬眸，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
　　安楚脸上划过一抹浓重的阴郁。
　　常宁送顾筠到地下室，副驾驶的林特助从右后视镜看到他，急忙下来帮忙。
　　顾总的腿走路无碍，但做不了更大的动作，公司的商务车底盘高，他上下不是很方便。
　　不过，等他看清跟在顾总身后的人，伸出的手臂又赶忙收回去。
　　地下室昏暗，常宁视野更加不清晰，能看得到林帆，却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客气地朝他点点头。
　　顾筠收了手杖，扶着门框上车，身子微微晃了下，被常宁下意识扶住。
　　“小叔小心。”常宁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声音不大，可距离近，低音炮，杀伤力点满，顾筠一下子红了耳根。
　　常宁一只手托举着他的手臂，另一手半揽住他的腰，稍稍用力，扶他上了车。
　　随后扶着车门，眼睛有些空茫地看着他的方向：“小叔，再见。”
　　“嗯。”顾筠压着心跳，平静地应了一声，常宁便拉上车门，朝他挥了挥手。
　　车子启动，徐徐前行，逐渐加速。
　　顾筠透过后视镜，看着常宁站在原地，孤零零的，有一瞬忽然忍不住，脱口叫了“停车”。
　　那瞬间里，身份、残疾、年龄……全被抛之脑后，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拉他过来，拥抱，照顾，安抚。
　　“顾总？”车子停下，林帆回头询问。
　　站在原地的常宁，迟疑了下，也朝车子走来。
　　顾筠手指紧紧扣在自己膝盖上，收束贪念，冷然开口：“没事，继续开。”
　　*
　　常宁停下脚步，目送顾筠的车子消失，发了会儿呆，才转身上楼。
　　到16楼时，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蹲在他家门口，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条大狗。不过“大狗”看到他就直起身子站起来。常宁看到他顶着一头浅金色，笑了：“你又换发色？”
　　“这个颜色好，我喜欢。”好亮眼，不费力就能知道是他。
　　安楚摸了把自己的头发，小声嘟囔：“我管你喜不喜欢。”
　　说归说，上扬的嘴角却控制不住。
　　“顾筠是你什么人？”心情虽好了点儿，他也没忘了正事儿。
　　常宁正握住门把手开锁，闻言顿了顿，才答：“长辈。”
　　安楚已有一些心理准备，得到他确认后，还是止不住惊讶，惊讶之余，稍稍放心：兴许自己是误会了，他看自己的眼神之所以那样，是出于对常宁这个晚辈的爱护？
　　可是，游戏里的他又是怎么回事？哪家正经长辈对自己晚辈是那种眼神儿？
　　安楚想到这儿，脑子突然清明了一下：“有血缘关系吗？”
　　“没有。你问这个干嘛？”常宁推开门，回头问他。
　　“那算什么长辈？！”安楚急了，鞋也没换，就跟着他进门。“还有他真的是内部员工吗？我怎么看着不像？”穿着气质都不像，更何况助理压根没在员工名单上找到他。
　　“你问这么多干嘛？”常宁觉得他怪怪的。
　　打听小叔这么多做什么，难道是知道了小叔的身份想要走后门？
　　以安楚的实力没必要啊？
　　真正需要走后门的是他自己好吧，虽然小叔也不给走就是了……
　　常宁想着，点开手机的播放器，继续听剧本。
　　多亏俞哥，不然他只能糊到地核了……
　　看他忙自己的事儿直接把自己忽略了，安楚老大不高兴：“喂，客人还在呢。”
　　常宁嫌他吵：“别闹，你算哪门子客人。”
　　一句话，安楚又莫名高兴起来。
　　“你听的什么？”
　　“剧本。”常宁简单答了句，闭上眼睛接着听。
　　安楚走到他对面坐下，这才看到他膝盖处一片淤青。
　　“膝盖又怎么回事？”
　　“走路摔了下。”
　　“笨死你算了。”安楚皱皱眉。“对了，段宇说有个综艺，户外竞技类真人秀，要不要一起参加？”
　　“不了。”常宁摇摇头。
　　安楚本以为这种类型的他会感兴趣，看他摇头，很是失望：“为什么不？”
　　“我要专心准备试镜。”
　　行吧，他有上进心，安楚不能拦着。
　　“顾筠是做什么的？”出其不意，安楚抛出一堆无关问题后，再次发问。
　　“做——不做什么，你到底想干嘛？”
　　他自然是想打探敌情。
　　“那他多大年纪？他的腿又是怎么回事，残疾啊？”
　　“安楚！”常宁脸色变了。
　　常宁性子大大咧咧，很少生气，除非碰触他的底线。
　　可现在，从他的语气神态，安楚知道，他生气了。
　　安楚也气。
　　他气他因为顾筠生自己的气。
　　更气顾筠竟可以成为他那条底线，说都说不得一句。
　　顾筠对他，是不一样的，不管游戏里还是游戏外……
　　安楚站起身，勉勉强强说了句抱歉，带着满腔郁气回了隔壁，打开房门，背靠在门上，竟控制不住红了眼圈。
　　他揉了把眼睛，又觉得手是脏的，走到洗手台前，控制不住洗了一遍又一遍手。
　　他见过他生气的。
　　安楚第一次见常宁生气，是刚住进这栋公寓不久。
　　那时，安楚自己还是个一张唱片也没出的小新人，那个抛妻弃子又功成名就的男人找上门来，要求他回去继承他可笑的家业。他说不，竟被他一巴掌抽在脸上。
　　「你妈是婊子，你还要做戏子？！」男人的话，比巴掌更毒辣。
　　那时他稚嫩又无用，对那男人还抱有一丝儿时臆造的幻想，幻想破碎，他除了不知所措，竟没有一点儿别的反应。
　　男人还要再打，甚至扬言绑也要把他绑回去时，意外听到一切的常宁气冲冲现身，直接别过那男人手臂将他压到墙上……
　　那事儿之后，他强迫和焦虑症发作，是常宁接送他往返录音室，陪伴和保护了他很久，直到他走出那段阴霾。
　　安楚第二次见常宁生气，是他首张专辑发布不久。
　　那张专辑风评两极分化，许多负分差评，让他崩了心态，陷入自我怀疑，整整三天足不出户，昼夜颠倒。是常宁再一次气冲冲把他从阴暗的卧室里拎出来，骂他没用，骂他玻璃心，骂他一叶障目。
　　骂完他又开始夸。
　　大约事先还查了词典，他夸起他的歌来，辞藻丰富，文情并茂。
　　整整三天，他第一次笑出来。
　　常宁随后也笑了。干净的，明媚的，因他而起，也只对他一人绽放的笑容。
　　安楚无法用言语形容他那一刻的悸动。
　　那一瞬，总是很在意他人评价的安楚，忽然想开了。
　　全世界都不喜欢他也没什么要紧，只要他喜欢。
　　回想到这里，安楚强行关掉水龙头，把已经洗到快脱皮的手擦干，重新振作起来。
　　他的太阳光辉灿烂，当然引人追逐。
　　可一个身有残缺的老男人，凭什么和自己争？常宁对他，顶多是尊敬和同情罢了……
　　而此时，车里的顾筠，看着自己腿边折叠起的手杖，忽然想起什么，致电公司后勤部：“公司艺人的住宿待遇，怎么没按标准落实？”
　　“您是说——”后勤部负责人一头雾水。
　　“安楚是A签，为什么还住在C签的宿舍？”
　　“哦，您说的是这个。”负责人倒是清楚这件事，“这是艺人自己要求的，说是住习惯了不想换。”
　　“无规矩不成方圆。”顾筠一脸冷肃，“该是如何就如何。”
　　“是，顾总。”
　　还是顾总思虑周全，今后万一艺人和公司产生龃龉，这也是个隐患——负责人狗腿地想。
　　不过，顾总是怎么关心起这种小事来的？？


第46章 他的宝贝
　　多少人盯着。
　　第二天, 顾奕又一大早来敲常宁的门。
　　“你这么闲？”
　　“嗯啊。”时间被小叔高价买断了。
　　说真的，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卖这么贵。
　　顾奕陪常宁做完放疗, 又死乞白赖，跟着他一道去往郑秋俞家。
　　郑秋俞知道他是常宁的弟弟后，待他十分客气, 瓜果茶点管够, 尽心尽力招待好他, 才开始帮常宁对戏。
　　上次在杜导的剧组，他就发现了，其实常宁在镜头面前肢体控制的很好，台词功底也还行, 只是表情差了些。
　　但是这一次, 郑秋俞发现他表情拿捏的意外到位：“宁宁你好棒, 你演盲人好像。”
　　顾奕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本色出演, 能不像嘛。
　　常宁听见他笑, 瞪了他一眼，干咳一声：“主要是……我视力确实不大好, 俞哥你知道的。”
　　“不是已经治疗好了吗？”
　　郑秋俞愣了愣, 仔细看向常宁的眼睛, 本来就有的一丝违和感渐渐清晰起来。
　　“最近又复发了，正在重新接受治疗。”常宁先简单解释了句, 又有些急切地补充，“只是视物有些模糊, 不影响工作的。俞哥你看这个戏我能演吗？”
　　“当然能。”郑秋俞看着他漂亮无辜又有些空茫的大眼, 心一软, 良知和理智抛到九天云外, “你演的这么好，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呵呵。又瞎一个。
　　顾奕想着，就看到郑秋俞欺近常宁，手指轻轻触碰他眼周：“眼睛……问题严重吗？要治疗多久？”
　　“还不确定，后续可能要手术。”常宁说着，眨了下眼，纤长的睫毛几乎扫到郑秋俞手指上，郑秋俞心跳忽然不稳，触电般缩回手。
　　顾奕冷眼旁观，可算知道小叔为啥非要他跟着了……他咔嚓拍了张照，发给他叔。
　　晚上回到家，顾奕索要情报费，孰料顾筠脸色难看：“谁让你拍照的？”害他一下午什么都做不下去。
　　顾奕愣了愣：“你？”
　　虽没明说，但有暗示啊。尼玛，还带不认账的！
　　“我只说让你盯着点。”
　　“我盯了呀，贴身盯的，没给他俩一点儿独处机会。”
　　没独处机会照片上那些是什么？！
　　顾筠生气，但顾筠不说。
　　顾筠甩手下了饭桌。
　　“喂，钱不给就算了，饭你也不吃吗？”
　　“不饿。”
　　怎么着，喝醋喝饱了？顾奕幸灾乐祸，并笑嘻嘻地拿出手机，给常宁发语音：“哥，小叔又不吃饭。”
　　顾筠脸色一变，转回轮椅，伸手去夺他的手机。
　　顾奕自然不会给他夺到，高高举起手机，屏幕就在这时亮起来——常宁打来电话：
　　“小叔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开了免提，他的声音稍有些急切。
　　“不知道啊，你问他。”
　　顾奕说着，把手机丢到顾筠怀里。
　　顾筠怒视他一眼，拿起手机，离开餐厅，到角落去接听电话。
　　“小叔？”常宁声音有些紧张，暗骂顾奕瞎搞。
　　“嗯。”顾筠也有些不自在，暗骂顾奕乱来。
　　“怎么不吃饭，不舒服吗？”虽然可能会被小叔嫌弃多事，常宁还是鼓起勇气问。
　　“没有。”听他说话时，顾筠耳朵是痒的，心也是痒的，克制不住将耳朵贴近话筒，回应虽然一如既往简洁到干干巴巴，神色却异常柔软。
　　“你吃晚饭没有？”
　　“吃了。”常宁老老实实答，丝毫没注意到被带离了话题。
　　“膝盖有没有换药？”
　　呃，那点儿伤还换什么药……常宁顿了顿，答了句“换了”。
　　顾筠听出他心虚，但没计较：“明天要进游戏，早点儿休息。”
　　说完，他很果决挂断电话，但挂断后，人久久没回神，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手机屏幕。
　　顾奕探头探脑：“小叔，你在对我手机干嘛？”
　　顾筠手一顿，把手机丢还给他，耳后泛起一抹不明显的红意。
　　顾奕意味深长看着他：“小叔，你知道你的宝贝有多少人盯着吗？”
　　“什么……宝贝……”那两个字，顾筠简直难以启齿。“家教到了，上你的课去。”
　　顾奕看了眼他红透的耳朵，为了零花钱，到底没敢打趣他，只是提醒了他一句：
　　“小叔，明天进游戏，你克制着点儿，网上太多人嗑你俩了，光删视频有什么用，那么多观众亲耳听到了……”
　　“听到……什么？”
　　“你真要我重复一遍？”
　　顾筠尴尬又难堪：“滚去上课。”
　　呵，恼羞成怒的老男人。顾奕不和他计较，大气地拍拍他的肩：“小叔，我支持你。”
　　顾筠紧紧抿了下唇：“你别多想，游戏里的人不是真正的我，更不能代表真正的我。”
　　呵呵，死鸭子嘴硬。
　　顾奕撇撇嘴：“这个你不用跟我说啊，留着以后跟宁哥解释吧。宁哥现在是看不到，等他视力恢复了，你想瞒也瞒不住。”
　　顾筠滞了滞，想到顾奕说的那种可能，心慌的厉害：不，不行，不能让他知道……
　　*
　　瑞秋一节课看了不下十五次时间，终于熬到下课铃响。
　　“秋，去哪儿吃？三食堂还是二食堂？”舍友安琪边收拾书包边问她。
　　“随便。”瑞秋一边答，一边快速解锁手机打开《幸存》直播，轻车熟路拐进常宁的直播间。
　　后桌坐着隔壁寝室的姑娘宝拉，看见直播，眼前一亮：“秋秋你也在追《幸存》啊！”
　　“我们寝室都在追。”安琪替她解释了句。
　　“我们也是诶。”遇到同好，平时腼腆的宝拉笑出了甜甜的酒窝。“在播啥？”
　　“笑死，安楚和卫峯争着要跟常宁坐后排，结果常宁去前排跟寒哥坐了。”瑞秋现场解说。
　　“看弹幕里说，昨晚他们睡帐篷，也是同样的戏码。”
　　“所以常宁跟寒哥睡的？”
　　“两败俱伤啊哈哈。”宝拉笑的幸灾乐祸。
　　瑞秋的上铺黎黎不知何时站了过来，跟着笑叹一声：“嗐，他俩有啥好争的，我筠哥不亡，尔等终是妃！”
　　这话一说，安琪不乐意了：“明明我们家楚楚才是正宫，游戏里能和常宁共进退，现实中更是已经和常宁同居，顾筠他拿什么跟楚楚比？”
　　“哪里同居了，明明是邻居！”宝拉加入战局，据理力争。
　　“能随意进出对方家门的邻居，四舍五入，可不就是同居？”
　　“你，女人，你无理取闹！”
　　“就无理取闹怎么了，你们家筠哥现实中在哪儿呢？没开直播的玩家都是测试员罢了。他一个测试员，和常宁身份一点儿不匹配，所以面都不敢露。”
　　“测试员怎么了？搁不住常宁喜欢啊。再说了，艺人就比技术人员高贵？我们筠哥还没嫌弃常宁一身黑料呢。”黎黎声援宝拉。
　　“咳！”瑞秋这个常宁唯粉不乐意了。“你们吵归吵，能不能别踩宁宁？哪里满身黑料了，不就一条吗？不就是做了个不符合大众期望的职业选择吗？宝拉刚不也说了，没有哪个职业就比哪个更高贵。”
　　黎黎、安琪和宝拉对视一眼，齐齐看向瑞秋，目带鄙夷：“切，脑残粉！”
　　瑞秋：……
　　“我是脑残粉，那你们是什么粉？”
　　“自然是黑粉。”三人异口同声。
　　“有你们嗑的这么上头的黑粉？”
　　“我们只是想看他被狠狠欺负！”
　　“对，想看他被凌辱到哭……”
　　“被肆意玩弄于股掌！”
　　“我看你们在想屁吃。”瑞秋仰天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在哀嚎：肿么办，好想加入她们！
　　18点05分，全息世界内。
　　常宁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询问易胜寒：“直接去基地吧？你还要回宿舍吗？”
　　“不用。”易胜寒摇摇头，“东西我都带了。”
　　他边说，边停下车，回头看向后座的卫峯和安楚：“你俩先下车？”
　　安楚摇头：“我也要去基地。”
　　“安楚这次和我们一起。”常宁跟易胜寒解释，“他姐姐还在基地内。”
　　“那卫峯——”易胜寒看向卫峯。
　　卫峯老神在在坐在车上：“嘿，巧了，我也要去基地。”
　　“你有证？”
　　安楚蹙眉看向他。
　　卫峯从口袋里摸出他的通行证来：“不就一小破证吗，难得住我？”
　　[嘚瑟啥，还不是拿出血包说尽好话才找别人换到的……]直播间粉丝都不忍心拆穿他。
　　“你去干嘛？”常宁一脸疑惑。
　　“我去……看看姜涛。”顺便看看你隔三差五进基地是在干嘛。
　　等四人开车进了基地，下车时，每人手上都拎了东西，只有卫峯，两手空空就下了车。
　　大约对比太明显，他稍稍有些尴尬，转头去车后扒拉了下，扒拉出两本大尺度杂志——是他在隔离区的宿舍里翻找出来的，不知曾属于哪个男高中生，个别精彩图页已经被盘出包浆。
　　[好家伙，这虚拟世界也太真实了。]
　　直播间飘过弹幕。
　　姜涛收到来自前舍友的“馈赠”，表情一言难尽，作为回报，送了卫峯一套同样被盘出包浆的扑克牌。
　　[哈哈，是塑料兄弟情没错了……]
　　卫峯对姜涛的回礼甚是满意，喜滋滋收起来，眼睛下意识看向常宁，走过去搂住他的肩：“队长，等会儿回去玩斗地主。”
　　顾筠盯着他搭在常宁肩上的手，眼神晦暗不明。
　　再想到他能跟常宁朝夕相处，共处一室，顾筠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掩饰般低下头，去整理常宁刚交给他的物资。
　　也是邪门，卫峯看着那一大包，十分纳闷：他和常宁一道出任务，从来也没捡过物资，常宁却总是一捡一个准。
　　他哪知道常宁直播间的打赏选项里，琳琅满目全是食品。而他那收割起丧尸来像个冷酷机器的队长，会一边削丧尸脑壳一边头顶对话框：[这只丧尸腰里鼓鼓囊囊的，会不会揣了吃的？可以攒给筠哥……]
　　粉丝们还能怎么办，只能打赏他。
　　最直接的后果，是姜涛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胖了一圈。
　　但顾筠还是老样子，甚至还有所清减。
　　常宁甩开卫峯的手臂，不放心地走到顾筠近前打量他：“手腕好了吗？”
　　他走过来时，遮住门外的光，身体阴影笼罩住他，独有的气息也笼罩住他。
　　顾筠略感压迫，下意识想后退一步，手腕却已被他拉起来检查。
　　“好了。”顾筠心跳有些快，不自在地挣脱开。
　　常宁没多想，又看向他左耳，伸手轻轻捏住他耳廓外沿，略微翻卷过去看他耳后的伤。
　　被他细滑的手指捏住那敏感之处，顾筠几乎受不住，身子不明显的哆嗦了下，头下意识向右歪了歪。
　　“还是肿的呀。”常宁出声。
　　“松，松开。”顾筠低低说了声。
　　常宁没有松开，诧异地看着他耳朵从白飞快转粉进而变红，心里莫名一痒。
　　卫峯却走过来，挤开常宁，好奇地看向顾筠耳后：“怎么了？我看看。”
　　顾筠自然不肯给他看，快速转过身，和他四目相对，眼中是未来得及收好的戒备与不满。
　　倒差点忘了，顾筠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来着……卫峯大喇喇想着，但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第47章 大型双标现场
　　绊脚石和神助攻
　　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呢？
　　去研究所抽血的时候, 卫峯还在冥思苦想。
　　直到看见四楼走廊长长的抽血队伍，他才回过神来：“觉悟高的进化者这么多？”
　　传言进化者血液中有某种特殊因子，可以激活人体对丧尸病毒的免疫机制, 但受制剂和设备所限，基地的研究者们尚无法有效分离和提取这种因子，所以需要大量进化者血液进行实验。
　　“是想进城的进化者多。”
　　易胜寒小声解谜。
　　就像他, 儿子在城内, 一天不见, 他都放心不下。
　　易胜寒惦记儿子，安楚惦记他姐，卫峯皱皱眉，看向他面前的常宁——他又是惦记谁呢？天天往城里跑？
　　“宁宁！”
　　正想着, 隔着许多白大褂和进化者, 郑秋俞一眼看见常宁, 大步朝他走来。
　　“郑老师。”常宁回头, 笑着朝他打招呼。
　　卫峯看看他, 又看看郑秋俞，忽然开了心窍：尼玛！破案了！
　　卫峯不忿地盯着郑秋俞看。
　　仔细一想, 从认识到现在, 郑秋俞待别人都是清清淡淡, 只有待常宁不一样，从称呼上就不一样——他怎么不喊自己“峯峯”？
　　草！卫峯想到这儿, 思路还没捋太顺，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郑秋俞朝他们几个简单点点头, 单独招呼常宁：“宁宁过来。”
　　常宁也不意外, 跟着他走进里间的办公室。
　　其他人自有助手负责, 常宁的血每次都是郑秋俞亲自来采。
　　其他人抽血用的是大号试管, 常宁用的是特小号。
　　其他人抽完就完了，常宁每次还能得到一袋血包做补偿，比例基本抽1返10。
　　[呵呵，大型双标现场。]
　　郑秋俞的直播间里，弹幕一下子热闹起来。
　　[总算来了，俞哥再不和常宁连麦，我都蹲不住了。]
　　毕竟，就算是真爱粉，就算郑秋俞帅出天际，也没人做得到一直看他做实验。
　　[啧，好长的腿！]还有粉丝看着屏幕嘶哈流口水。
　　屏幕里，常宁正卷起袖子，看郑秋俞给他抽血。他半倚半坐在郑秋俞办公桌上，双腿一曲一直，姿态放松而惬意，伸展开的那条腿，是真的又长又直。
　　郑秋俞抽完血，松开绑在常宁大臂上的压力带，又拿棉签帮他按压了一会儿才松开手。
　　常宁放下袖子，正要开口说话，郑秋俞回身递给他一只血包。
　　“不用了，郑老师——”
　　“尝尝，我找到点儿气味素添加进去了，你不是喝腻血包了么……”
　　常宁推拒的手一下子顿住，转而抓住血包，眼睛微微发亮：“是什么味儿？”
　　“你喝喝看。”郑秋俞卖了个关子。
　　常宁没犹豫，用牙齿咬开血包，滋滋吸了一大口，入口的气味陌生又熟悉，有点儿像……没起泡的可乐？
　　常宁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再睁开眼时，眸子水洗过一样澄澈晶亮喜悦：“好喝！”
　　郑秋俞看着他颊边的酒窝，不由自主也笑了：“你喜欢就好。”
　　[好甜！]
　　[郑老师眼里的宠溺快要溢出来了！]
　　[呜呜，俞哥好宠……]
　　[所以，我们看着俞哥一本正经做实验的时候，他其实在给常宁做食品研发？]
　　[怪不得最近他老冒出些奇奇怪怪的打赏选项，又是甜味素又是果葡糖浆……]
　　[怪不得疫苗制备不出来……]
　　[哈哈，醒醒姐妹们，你们不会真指望着大影帝研究疫苗吧？]虽然他现实也是正儿八经名牌大学生物系出身来着……
　　常宁一边舒舒服服喝着“肥宅快乐水”，一边看着郑秋俞把血液放进离心机里处理，饶有兴致发问：“郑老师，你们的研究顺利吗？怎么需要这么多血？”
　　“不大顺利，不过也有些进展，至于血吗——”郑秋俞迟疑了下，看常宁一脸好奇，还是继续解释，“至于取血，倒不全是为了疫苗研制。虽然没办法进一步分离和确定究竟是什么成分在发挥作用，但我们给一些动物实验体注射了从进化者血液中分离出的血清后，它们丧尸化的特征在减弱。”
　　常宁听的有点儿懵：“意思是……它们能从丧尸，变正常？”
　　“没那么夸张。”郑秋俞摇头，“只是相对正常。”
　　“那也很了不起啊，至少有希望不是吗？”
　　希望吗？是的吧。所以研究所的首席林恩教授，才疯了一样把精力投入进去。可在郑秋俞看来，比起虚无缥缈的希望，还是先倾力研制疫苗更为重要。
　　他正想着，忽然，门外传来刺耳的警报。
　　“怎么了？”常宁一口喝净血包，迅速绷紧身体，进入戒备状态。
　　郑秋俞辨别着三长一短的警报声，眉头皱了皱。
　　走廊上先是一阵骚乱，随后响起广播：“现在进行二级预警演习，请所有人不要惊慌，有序撤离，请所有人不要惊慌，有序撤离。警卫部全体，警卫部全体，到地下室集合。”
　　广播中的声音从容冷静，唯独在说到最后一句时，透露出一丝焦急，让郑秋俞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郑老师？”常宁拉了把发呆的郑秋俞，“一起撤离？”
　　郑秋俞醒过神来，一把拉开门：“宁宁你出门左转，从楼梯直接下楼。”
　　“那你呢？”
　　“我们工作人员另有安排。”
　　他说着，把常宁推进下楼的人流，自己逆着人群，刷卡进了电梯。
　　[有情况？]
　　常宁直播间的观众嗅觉很灵，呼啦啦全翻墙头进了郑秋俞的直播间。
　　他们一路跟随郑秋俞下电梯，来到负一楼，通过一层层门禁，隔着合金栅栏门，隔着荷枪实弹如临大敌的警卫，隔着一排排圆柱形福尔马林罐子，看清了眼前的“人”。
　　除了瞳孔灰白，从正面看，眼前的生物与常人无异。
　　但移动视角从侧面看，就会见到“他”缺失了三分之一的顶骨和近乎全部颞骨，肉粉色的颞筋膜和软乎乎的结缔组织直接裸露在外，微微翕动。
　　[什么鬼？！]
　　[进化者？]
　　直播间里有人憋不住发问。
　　[恐怕不是……]
　　就在弹幕飘过的同时，屏幕内的“人”猛地动了，“他”动作很快，快到观众只是眨个眼，“他”就消失在原地，出现在栅栏门处，一只手臂穿过门缝，向门后抓来。
　　这速度远超正常人类，进化者也不能与之媲美。
　　同时，观众们注意到“他”伸出的手上，指甲青黑尖利，是属于——丧尸的指甲。
　　郑秋俞的焦点却不在它的指甲上。他看见它手腕上的编号手环，嚯地扭头，看向首席研究员林恩。
　　疯了吗？他不止在用丧尸兽做实验！
　　林恩没有注意到郑秋俞，眼睛死死盯着栅栏门内暴动的实验对象。
　　它的一只脚腕本该被锁链锁在实验台上，但那实验台现在已被它拖翻在地，它没办法打开锁链，所以，它选择了破坏实验台——如今那块被硬掰下来的台面正挂在它脚上。
　　他的方向是对的！它在恢复智慧！
　　与林恩的激动不同，警卫长平举着枪械，通过瞄准镜死死对准“他”的眉心，内心却对击中“他”毫无把握。
　　“他”的速度太快了！
　　警卫长后背微微出了层冷汗，有风拂过，他颈后的汗毛生理性直竖，同时，“他”也动了，狠狠撞向栅栏门，硬度极高的合金门，硬生生被“他”撞出一个凸起的形状，门锁处亦有所松动。
　　警卫长没有再犹豫，下达了他早就想下达的命令：“射击！”
　　“不，用麻醉枪！”楠封林恩激动地制止。
　　警卫长迟疑了一瞬，做了个手势，持麻醉枪的警卫上前，瞄准门内的人影，齐齐发射麻醉弹。可这种麻醉枪准头本来就一般，何况隔着栅栏门，何况射击对象移动速度极快，何况麻醉剂的剂量似乎对它不痛不痒，只是让它更为暴戾。
　　眼见它在暴怒中再度冲撞栅栏门，警卫长不再犹豫，再次命令射击。
　　十数支微声冲锋枪发出整齐划一地推弹进膛声响，随后弹头高速旋转着飞出膛口，大部分依旧落空，小部分走运命中。
　　然而，身中数弹，它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行动稍有迟缓。
　　警卫长眼睛眯了眯，以手势命令部下继续。
　　两轮射击后，一枚子弹极其好运地命中它裸露的大脑结缔组织，它终于倒下，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地面上，常宁微微侧耳：“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安楚微微拧眉：“丧尸？”
　　卫峯习惯性跟他对着来：“这儿可是基地，哪儿来的丧尸？”
　　常宁也觉得奇怪，事实上，他不止听到了疑似丧尸的声音，还听到枪响。
　　易胜寒这时穿过人群挤过来，怀里还抱着他儿子汉堡：“走吧，警卫在驱散我们了，要求我们立即返回隔离区。”
　　亏了……正陷入沉思的常宁，脑子里立刻闪过这个念头——血捐了，他可还没待够俩小时呢……
　　他下意识看向顾筠，神色莫名委屈：“筠哥，那，我先走了。”
　　“嗯。”顾筠看着他，手指动了动，心痒了痒。
　　可街上人挤人，他什么都不能做。
　　安楚像是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忽然挤开顾筠，半边肩膀撞进常宁怀里，神色瑟缩：“宁哥，这里好多人，我有点儿……不舒服。”
　　常宁知道他还有些心理阴影，不喜欢人多的场合，扶正他身体，拍拍他肩膀：“没事儿，哥在这儿呢。”
　　说完，他又转向顾筠和姜涛：“走吧，先送你们回去，人太多了，不安全。”
　　安楚张了张嘴，还要说话，卫峯却从背后揽住他，知心大哥哥般体贴入微，脸上带笑，笑不入心：“小朋友哪里不舒服？”
　　见安楚有卫峯关心，常宁放了心，轻轻揽了下顾筠的肩，让他走自己侧前方，用身体护着他穿过人潮。
　　姜涛跟在后边，一脸姨丈笑。
　　再后边是卫峯和安楚。安楚甩开卫峯死沉死沉的手臂，脸色阴郁的可怕：好好的长了一双眼睛，怎么这么瞎呢？就他妈知道给自己下绊子……
　　作为一颗成熟的绊脚石，卫峯被安楚甩了脸子也毫不介怀，甚至洋洋得意。
　　脸上那股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骄矜，让直播间的粉丝们简直没眼看：
　　[他是在搞啥？]
　　[我们都磕错了吧，他其实是顾筠的神助攻？]
　　[冤种……]


第48章 我香还是可乐香？
　　自然是你。
　　没隔两天, 得知常宁又要和易胜寒一起进基地，卫峯脸色不大好看：“别去了，斗地主, 二缺一。”
　　常宁没吱声，易胜寒倒是动摇了下：“算了，还是先去看眼我儿子。诶, 你们等我回来玩哈！”
　　卫峯嘴角一抽：谁要跟你玩了……“那你们早点儿回来。”
　　“放心！”易胜寒高高兴兴应了声。
　　看着他和常宁拐出宿舍, 卫峯百无聊赖地往椅子上一瘫, 看看闷头读书的安楚，撇了撇嘴：“小鬼，别装了，人都出去了。”
　　安楚没理他, 继续看自己的书。
　　“小鬼, 你没戏了, 队长喜欢年纪比他大的。”闲着也是闲着, 卫峯不跟安楚打打嘴仗, 浑身难受。
　　“你怎么知道？”安楚依旧没抬头，视线却离开了书本。
　　“我当然知道, 你以为他天天往基地跑是为了啥？”卫峯一边牙酸, 一边嘚瑟。
　　“为了什么？”莫非, 这傻子其实不傻？
　　“自然是为了郑秋俞！”
　　“郑秋俞？”安楚愣了愣。
　　这回答着实在他意料之外——果然他又一次高估了他的智商。
　　卫峯忽然站起身，对着宿舍里那面窄小的穿衣镜照了照, 整了整衣领，调整了下表情, 觉得队长喜欢的话, 自己也可以走走成熟稳重哥哥路线。
　　但安楚肯定是没戏了。“队长只是把你当弟弟看, 真的, 你趁早绝了你那心思吧。”
　　“队长也只是把你当兄弟看，你怎么不趁早绝了你的心思？”安楚挑眉看向他。
　　卫峯表情僵了僵，草，瞎说什么大实话！
　　“还有，你搞错了，他不是为了郑秋俞。”安楚轻飘飘又加了一句。
　　“那是为了谁？”卫峯愣了愣。
　　“你没脑子吗？自己不会想？他和谁黏在一起最多？”
　　他和谁黏在一起最多？卫峯认真想了想，答案呼之欲出——
　　“顾，顾筠？！”他一脸震惊。
　　那个寡言少语，冷心冷情的面瘫脸？！
　　*
　　在常宁面前，顾筠可一点儿不面瘫，一点儿不冷心冷情，只稍有些寡言少语。
　　姜涛又去了隔壁屋“斗地主”，常宁和顾筠共处一室，正高兴地跟顾筠讲着郑秋俞给他特制的可乐味血包。
　　“郑老师真牛！”滔滔不绝用两三百字描述完山寨可乐的美味，和他喝到山寨可乐的激动心情，常宁以一句话做结。
　　顾筠强忍妒火，听他用两三百字夸耀和赞美郑秋俞，没有打断，没有插话，耐心等他说完，抬起脸来，似笑非笑看着他：“我刚喝了罐可乐，你说，我的血会不会也有可乐味儿？”
　　他说完，探手去够常宁身后的东西，一截白白净净的脖子，散发着清清淡淡的幽香，毫无预警靠近常宁脸颊。
　　常宁下意识深吸了口气，脸一下子红了……待顾筠坐回对面的椅子，他才悄悄摸摸把那口气吐出来。
　　“不会的。”调整好呼吸，他讷讷回答顾筠的问题。
　　“怎么不会？”
　　“你的血就是，就是你的味儿……”常宁脸更红了，抬眼看了眼顾筠的脖子，莫名心虚，还莫名，馋的难受……
　　“饿了？”顾筠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常宁赶紧错开视线：“没，没有。”
　　可他的视线又不小心着落在他手背上。顾筠手背皮下脂肪极少，可以清晰看见淡青色的静脉网，常宁吞了吞口水，再度移开视线，忽然觉得房间逼仄起来，到处都是顾筠的味道。
　　他“腾”地站起身：“那个，筠哥，我先去研究所了。”
　　去找他的郑老师吗？
　　顾筠也站起身来，一把拉住他胳膊，嗓音低沉：“等等——我受伤了，在后背，能不能，帮我擦下药？”
　　说罢，他背对常宁，解开衬衣上面几颗扣子，露出右肩。
　　从肩部的三角肌到肩胛骨，顾筠背上，有手掌那么大一片淤青。
　　常宁立即忘了什么研究所，迈步走回来：“怎么弄的？”
　　“出任务时摔了一下。”
　　身处末世，这种程度的磕磕碰碰，实在是平常，顾筠原本都忘了这处伤。
　　好在方才一急，他顺利把它想了起来。
　　正想着，常宁手指抚上他肩膀，冈上肌，冈下肌，小菱形肌，大菱形肌……顾筠肩颈肌肉不由自主绷紧，明显到常宁无需用眼，仅凭触觉就发现不同。
　　“很疼吗？”常宁放轻了动作，说话间，微弱的气流喷吐到他肩颈处，顾筠依旧不由自主，微微打了个哆嗦。
　　“不疼……”他声音低到近乎呻吟，常宁为了听清，不由又靠近了些，近到鼻尖不小心挨到他颈侧。
　　一瞬间，顾筠的血，肌肤，体味，或许还有某种未知磁场，忽然交织成天罗地网，而他鸟入樊笼，插翅难飞。
　　大意了——理智丧失之前，他想。
　　但猎物既已落网，决不允许他的猎人逃脱。
　　顾筠胸膛被紧紧箍住，颈间一痛，下巴上扬，耳朵瞬间红透。
　　两条街外，刺耳的警报声连续响起，但室内的两人，谁也没有听见。
　　“筠哥，常宁！你们听到——”姜涛推门进来，看清眼前的场景，人僵在当场，“你们听到……警报声没有？”
　　他越说，声音越小，随后后退一步，挡住眼睛：“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
　　再之后，他“哐”地关上门。
　　常宁在听到他进门叫嚷的一刻就清醒过来。
　　但直到他关上门，他才有能力做出反应，“唰”地松开顾筠，身体后退：“对，对不起，筠哥。”
　　他垂着头，简直无地自容。
　　顾筠依旧背对着他，把衬衣拉整齐，缓慢系好扣子。
　　等脸上没那么烫，心跳没那么快了，他才镇定地转过头来：“没事。”
　　常宁依旧愧疚非常。他抬起手，似乎是想检查一下他脖子上的伤口，可没等挨到顾筠的皮肤，指尖就又缩了回去。
　　顾筠下意识抓住他几根冰凉的手指，将它们按在自己的伤口上：“不疼。”
　　常宁怔了怔，嘴角上扬，眼睛里像亮着两把小火炬：“筠哥，你不生我气？！”
　　顾筠快被他的眼睛烧化了，脑子和嘴巴都不是自己的：“我怎么会生你气……”
　　常宁莫名开心，开心中还夹杂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害羞，下意识抬手，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可他忘了他手上沾了血，血蹭到鼻子上，香甜的味道直往脑子里钻，常宁一慌，急忙拿干净的胳膊肘去蹭，想要把那血迹蹭掉。
　　顾筠看着他手忙脚乱，勾了勾嘴角，抬手把他胳膊拽下来，自己伸出手指把他鼻尖上的血抹掉。
　　唔，他的皮肤很细腻，触感凉滑……顾筠不由停留了一瞬，才把手收回来，背在背后，任凭异样的感觉从指尖向不知名处蔓延，任由刚平静下来的心湖再起波澜。
　　此时，警报声再度响起，常宁这次没漏过，侧耳倾听，辨别着长短频率和方向。
　　“研究所又在演习？”他有些好奇。与其留在此地尴尬，不如——“筠哥，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
　　“不用！”常宁连忙制止，“研究所那边都是进化者，你，你现在有伤，还是别，别过去了……”
　　他好香，不能给别人闻到。
　　——常宁想着，生怕顾筠坚持，飞快闪身出门，门外的姜涛还没来得及跟他打个招呼，他的身影已经一闪而没。
　　嚯，坏事儿干完了？这么急着跑？
　　姜涛直乐。
　　笑意还没收敛，顾筠又从房间内出来，和转身准备进屋的姜涛碰了个正着。
　　姜涛笑意加深：“怎么着，队长吻技如何？”
　　顾筠脸一红：“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啊啊！吻技！！]
　　姜涛的直播间突然炸了。
　　[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智脑滚出来受死！我要进屋，我要进屋！]
　　滚滚弹幕，瞬间便盖过屏幕中二人的脸，二人还在对话，但暂时没人在意他们在说什么。
　　屏幕中，姜涛看见了顾筠颈侧的伤口，明白过来，确实不是他想的那回事。
　　他拍了拍顾筠的肩：“没事儿吧？”
　　顾筠摇摇头：“你回来的及时。”
　　明明他语气还挺正常，姜涛却听出一丝怨气，笑着讨饶：“我错了，下次天塌下来我也不回来打扰你们。”
　　“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姜涛打断他的辩白，“你去哪儿？队长又去哪儿了？跑那么急，是不是怕你骂他？”
　　顾筠不习惯这种玩笑，心下窘迫，表面若无其事岔开话题：“他去研究所了。警报声怎么回事，知道消息吗？”
　　姜涛摇摇头：“演习吧？和前几天一样。”
　　顾筠却觉得不太对——什么演习，这么频繁？末世中，大家神经本就紧绷，官方没道理搞这些有的没的。
　　他想着，不大放心常宁，不顾姜涛劝阻，还是赶往研究所。
　　还没到楼下，就听到连声枪响。
　　顾筠面色一变，快步冲向大门，却发现大门已经死死封锁。
　　与前两天演习时门外人挤人不同，此时，除了顾筠，大楼外只有零星几个听到警报过来看热闹的人。
　　“发生了什么？！”顾筠沉声问旁人。
　　那人摇摇头，显然也不知情。
　　此时，门内，一个白大褂跑下楼，来到门前，推了下锁死的大门，恨恨骂了声，使劲儿锤了下玻璃。
　　“里面怎么了？！”顾筠紧紧盯住他问。
　　“叛变！进化者叛变了！”那白大褂不耐烦地答了句，转身重新往里面跑去。
　　顾筠眉头皱了皱，还想追问，身后忽然传来“哗啦”声响，楼上一块玻璃碎裂，就掉落在他身后不远。
　　看热闹的闲散人员一惊，忽然觉得不妙，默默又往后退了些许。
　　顾筠拧紧眉头，倒退几步，看向玻璃破碎的楼层——是四楼，郑秋俞的实验室所在，常宁他，很大概率正在那里。


第49章 二度战损
　　好惨，可是好漂亮……
　　常宁的确在四楼, 进化者中，也的确有人组织发动了“叛变”。
　　大约是之前遇到的演习警报给了灵感，他们不知怎么触发了研究所的警报, 趁着大批警卫被调离，迅速出手制服了剩余的警卫，夺过枪支, 占领了整个四层。
　　一些研究人员和医护被捉为人质, 郑秋俞正在其中。
　　常宁到时, 局面已是如此。因为橙色手环，他被当成自己人，毫无阻滞混上四楼，行动发起人彼时正慷慨激昂, 通过喇叭和基地官方对话：“我们不想使用暴力, 我们只是要求更公正的待遇！”
　　常宁在廊道逡巡, 几乎是立刻就看见双手被绑缚身后的郑秋俞。
　　郑秋俞目光紧了紧, 示意他赶紧离开, 他却装作不认识他，若无其事错开眼神, 走向抱着孩子的易胜寒。
　　易胜寒正有些慌, 见到常宁, 心里顿时踏实不少。
　　——虽然大家都是进化者，论武力, 他跟常宁压根不在一个量级。
　　“怎么回事？”常宁跟他进了一间空屋子，压低声音问。
　　“进化者互助会。”易胜寒小声解释。
　　进化者互助会是隔离区内成立不久的一个组织, 常宁从前只是耳闻, 没有接触, 易胜寒倒是去过一次集会, 后来不了了之。
　　“你怎么不走？”常宁看了眼他怀里有些困乏的孩子。
　　“不让。”易胜寒简单解释。
　　他当然也想走，这种场合，他自己没所谓，可他儿子娇弱啊。
　　奈何今天在这儿的进化者，不管是不是互助会成员，不管认不认同他们的理念，都被枪管子指着，强买强卖上了他们这艘船。
　　“或许打不起来。”易胜寒安慰着自己。“他们看起来只想提提条件。”
　　互助会确实只想提提条件。
　　包括取消灭绝人性的隔离制度、分配高难度任务要给予防护和医疗保障，以及提高生活待遇等等。
　　可就在那位会长咽了口唾沫，对着天花上的摄像头，准备照腹稿启动他漫长的谈判时，“砰”的一声巨响，忽然打破了这宁静祥和的局面。
　　“谁特么——”会长回头，准备看看是谁不听指挥，然后就看见一双灰白的眸子毫无感情地看了自己一眼，又无波无澜垂下头去，继续……喝他的血。
　　会长淡定地转回头去，只当是哪个手下饿疯了，拿人质在解渴。
　　可一股违和感萦绕大脑，让他不得不再度转回头：去他妈的手下拿人质解渴，现在分明是人质在拿他的手下解渴！
　　事实太过震惊，不要说他，他那目睹一切的手下都呆若木鸡：
　　一个瑟瑟缩缩的小研究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扭了扭身体，骨节发出一串脆响，随后，就毫无预兆挣开了绳索，将身后看管他的进化者击倒在地。
　　在场反应最快的，要数郑秋俞……直播间的观众：
　　[卧槽槽槽！变种丧尸！危！俞哥快跑！！]
　　先前的直播中，他们已经跟随郑秋俞在地下室见识过这种丧尸的可怕，本以为只是个实验体，且已经被击毙，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着一个。
　　郑秋俞反应速度仅次于他的观众：“击毙他，快！”
　　大约太过震惊而大脑空白，会长下意识听从了他的话：“射击！”
　　“射大脑！其它地方没用！”
　　千钧一发之际，郑秋俞不忘嘱咐。
　　持枪的进化者下意识瞄准那年轻研究员的脑壳。
　　命在旦夕，“研究员”却没理会那些黑沉沉的枪洞，而是看向郑秋俞，灰白色的眸子里，没有感情，却有智慧。
　　智慧让它知道郑秋俞是它的敌人。
　　所以枪响时，它第一个扑向他。
　　进化者手上的枪都是从警卫手里缴获来的，数量不多，技术更不熟练，呼啸而出的子弹大部分落空，也有个别嵌入它身体，在它身上溅开血花，但不管速度还是敏捷，它半点儿没受影响。
　　若非本来就有一段距离，郑秋俞恐怕已成为它掌中之物。
　　这段距离救了郑秋俞——因为常宁已经赶到。
　　常宁借冲势，直接拥住郑秋俞的身体，将他推入他身后的房间，一气呵成关上门，来不及回头，一拳迎上那扑来的“怪物”。
　　*
　　那“怪物”并不会什么招式，只是速度极快，力道极大，反应极敏捷。
　　这三点，注定了“他”不需要什么招式。
　　“宁宁小心！不要被抓到咬到！”隔着房间玻璃，郑秋俞心焦地大喊。“它是变种丧尸，体内病毒已经变异，进化者也有可能被传染！”
　　这话一喊，常宁还没怎么样，其他进化者倒是呼啦啦退开一圈。
　　更有进化者，不管不顾就要开枪，好在被那位互助会的会长及时抬手制止。
　　空间狭窄，常宁又与“他”格挡打斗在一处，一人一尸速度都极快，肉眼几乎难以跟上，如果射击，能不能命中丧尸要靠运气，能不能避开常宁更要靠运气。
　　饶是他们不开枪，常宁也已经险象环生。
　　最险的一刻，他上半身整个探出窗外，才堪堪避开那丧尸抓来的手掌。
　　[卧槽，腰力了得……]直播间里，看着他下腰又飞快弹起，明明打斗正酣，气氛正紧张，却飘过一条不大正经弹幕。
　　[筠哥有福了。]一条更加不正经的弹幕飘过。
　　屏幕面前，不管是黑粉、颜粉、CP粉还是路人粉，本来都一样身临其境，紧张非常，这时倒被激发了表达欲：
　　[其他人怎么不上？]
　　[是讲究一对一的时候吗？]常宁要是“挂”了，他们看《幸存》的乐趣起码少一半。
　　[其他人怕是跟不上……]没见屏幕里，一人一尸都打成残影了？
　　其他人的确跟不上。
　　易胜寒把儿子放在角落，想要上去帮忙，却连那丧尸的衣角都捕捉不到。
　　而几个回合下来，常宁已经探明白这所谓变种丧尸的底细。
　　它反应速度与自己不相上下，速度比自己略快，力道则比自己大很多。
　　还有更要命的——它不怕痛：哪怕常宁招式高明，总能命中常规意义上人体的薄弱点，它却并非常规意义上的人。
　　厮杀场合，常宁大脑格外清明，他知道，他需要武器。
　　进入基地身上不能携带武器，常宁只能就地取材。他举起一张椅子，抵挡那丧尸的同时，借用它的力道，摧毁椅面，顺利得到一截椅子腿，遗憾的是截断处不够尖锐。
　　凭借这条钢制椅子腿，他稍稍扭转颓势，但还不够，这椅子腿的确比他赤手空拳更能给它造成伤害，却伤害有限，更可恨的是，这家伙有样学样，打斗间隙也徒手拆了把椅子……
　　互助组会长看出什么，把自己携带的武士刀丢过来：“兄弟，接着！”
　　常宁听风辩位，顺利把刀接到手。与此同时，凌乱的脚步响起，一队警卫，也冲上四楼——正是先前被警报声调虎离山的大楼警卫。
　　因为进化者都被诡异的变种丧尸吸引，他们竟畅通无阻冲上四楼。
　　而上楼后，他们仿佛早已了解情况，丝毫没有和进化者算账的想法，径直举枪瞄向与常宁打斗成一团的丧尸。
　　“别开枪！”郑秋俞脸色煞白从房间冲出来，拦在那些警卫面前。
　　此时开枪，常宁绝无幸理。
　　“让开！”警卫长冷冷看他一眼，真他妈受够了这些奇葩研究员！一个个拿怪物当宝贝！
　　他想着，一枪打在郑秋俞脚下，郑秋俞一愣怔，被人毫不留情扫到一边。
　　“射击！”警卫长冷着脸下令。
　　[不要啊喂！]弹幕上第一个叫出声的是常宁的资深黑粉。
　　第二、三四五六个也是。
　　[不要！][住手！][呜呜不敢看了……]
　　弹幕密密麻麻，完全笼罩屏幕，胆子小的人，倒正好不必看了。
　　胆子大的人，却选择关闭弹幕。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残酷。
　　“休想用美色策反我”就是一个这样的勇士。她关闭弹幕，眼睁睁看着数杆枪的枪口火花闪耀，子弹的轨迹她捕捉不到，所以她下意识看向屏幕一角的常宁。
　　常宁和那变种丧尸依旧缠斗在一起。
　　它虽然比常宁所熟知的那些丧尸聪明许多，但有一点和它们相同，就是特别执着。
　　它认准了常宁。
　　随着时间推移，随着激烈搏杀，常宁的心跳呼吸愈重，血液流速愈快，一股只有它才闻得到的无上异香，愈加芬芳浓郁。
　　美味，熟了。
　　一颗子弹滑过常宁左肩，带起一蓬鲜血，血溅到它脸上，它忍无可忍，不由伸舌舔了舔。
　　就是这时，常宁猛然出手，左手握的椅子腿狠狠刺出，力道之猛，直接扎穿它的肩膀，将它钉到廊道尽头的墙上。
　　因鲜血而分心的丧尸迅速回神，眼看他要从墙上挣脱下来，常宁不敢耽误，右手的武士刀快速扎向那家伙的喉咙，将刚从墙上挣脱的它再度狠狠钉下。
　　呵，小样儿，跟爷斗，你还差了点儿。
　　那一瞬，常宁脸上笑容少见的恣肆，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草！真他妈疼，疼麻了——钉住丧尸的同一瞬间，他持刀的手也被它有样学样狠狠钉下，钢制椅子腿儿，携巨力扎穿他手掌。
　　“让开！”警卫长冷喝，常宁忍痛，后撤一步，身体紧紧贴着廊壁，等待他们射击。
　　因为已经被钉成靶子，这只丧尸死得顺顺利利，大脑几乎被射成筛子。
　　警卫长犹不放心，在射击结束后，走到它面前，抽出武士刀，在它瘫软下来的身体上砍了一刀，直接从脖子处齐根砍断，才放下心来。
　　画面过于血腥，在直播中，被智脑识别到，打了厚厚一层码。
　　近距离目睹如此场景的众人，却没法儿给自己眼睛打码。
　　郑秋俞强忍肠胃翻涌，视线刻意避开地面，软着两条腿走到常宁跟前：“宁宁……”
　　“我，我帮你……”
　　他视线落在常宁手上，抬手握上椅子腿，看清常宁手在发颤，自己的手也不由发颤，一时竟不敢动作。
　　[嘶，好疼！]
　　[好惨，可是，手指好长，好漂亮，眼睛红了，也，好漂亮……]
　　常宁没为难郑秋俞，自己咬咬牙，反手握住椅子腿，没犹豫也没酝酿，猛然用力将它抽了出来。
　　[卧槽是个狠人！]
　　只是看着，观众都龇牙咧嘴。
　　常宁更是瞬间疼出一身虚汗，站立不稳，俯身趴在郑秋俞肩上，整条左臂乃至整个上半身都控制不住在颤抖。
　　警卫长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举枪瞄准那位还没醒过神来的互助会会长。
　　双方人马，随着他的动作，纷纷反应过来，各自举枪。


第50章 上了同一个进修班
　　专教口是心非那种。
　　双方对峙的紧要关头, 那位进化者互助会的会长，心念电转，率先放下武器, 举起手来：“我们反对暴力，真的。”
　　利用警报调虎离山，攻占研究所, 以研究员的性命和科研成果为要挟, 让官方答应他们的条件——这的确是他想出的计划, 可又不完全是他想出的计划。
　　有人在诱导和利用他们，否则，他们这帮人，哪里知道如何触发警报？
　　他看了眼地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却犹让人心头发憷的尸体, 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末世谁都不容易, 活着活着就死了, 他可不想给人当枪使。
　　所以, 这场“叛变”，起的突兀, 落的也突兀。
　　但一楼的大门, 直到半夜才解封。
　　进化者们在警卫的“看护”下鱼贯而出, 上了统一的皮卡车，被遣送回隔离区。顾筠一个一个看着, 直到人走完，也没看到常宁, 登时变了脸色, 要往大楼里面冲。
　　因为他迟迟未归找过来的姜涛, 冷静地拉住他。幸好这时, 易胜寒落在最后走出来，他本打算把儿子交给警卫，看到顾筠和姜涛不由一喜：“可以帮我把汉堡送回家吗？紫金路26号。”
　　姜涛接过已经睡着的孩子，顾筠则强作冷静询问：“寒哥，怎么没看到常宁出来？”
　　“常队受了点儿伤，留下来治疗了。”
　　“受了什么伤？”顾筠的急躁又有些压不住。
　　“就，手——”
　　“磨蹭什么呢！就差你一个人了，赶紧上车！”
　　警卫冲易胜寒大喊。
　　易胜寒只得快步离开，边走边叮嘱：“常队就在里面，你们去看看他吧，这几天有时间帮忙照顾一下！”
　　顾筠听到这里，果断转身，进了大楼。姜涛抱着孩子，犹豫了下，一咬牙，也飞快跟上他。
　　才上二楼，就见到了脸色苍白的郑秋俞。
　　“常宁在哪儿？！”顾筠一把抓住郑秋俞的衣领。
　　“里面。”郑秋俞梦游似的，指了指里面的手术室。
　　顾筠看着他衣服上的血，瞳孔缩了缩，竭力冷静，抛下其它，先问紧要的：“他受了什么伤？”
　　郑秋俞舔了下干涸的嘴唇，沙哑着嗓子开口：“手掌贯穿伤，肩背两处枪伤，大概，大概就是这些了。”
　　“大概？”顾筠眼睛瞬间红了，一把将郑秋俞掼到墙上。“大概是他妈什么意思！”
　　“别别别！”姜涛赶紧拉住他，身体挡在他和郑秋俞之间。“顾筠你冷静，队长是进化者，不会有事的！”
　　是，他不会有事的……郑秋俞闭上眼，搓了把脸，调整呼吸，打算和他们好好解释。再睁开眼时，面前却是游戏舱的透明舱盖。
　　他反应了一会儿，长长舒了口气，万幸，万幸只是游戏……
　　*
　　快速换好衣服，郑秋俞直接敲门进了隔壁常宁的游戏室。
　　常宁还在更衣室，周茗给郑秋俞开的门，被他脸上的急切和浮躁吓了一跳。
　　作为影帝，郑秋俞表情管理一向到位。虽然现实碰面不多，可他的采访和私拍多不胜数，印象中，周茗从没见过他情绪如此上脸。
　　“宁宁呢？”
　　郑秋俞心很乱，甚至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也顾不上跟她客套，直截了当开口。
　　“更衣室。”周茗下意识答。
　　郑秋俞预料答案也是如此，抬腿走向更衣室。
　　身后小助理不好意思地朝周茗点点头，赶紧跟上去拦他：“哥，哥你等等！”
　　那是更衣室啊大哥，咱不能硬闯！
　　常宁听到动静，推开门，主动从更衣室走出来。
　　“俞哥？”他不大确定地看着郑秋俞问。
　　“嗯。”郑秋俞应了一声，不由分说捧起他的手。
　　常宁的手脂肪不多，但也没少到骨节突出，指骨与掌骨比例优越，线条流畅，加之皮肤瓷白细腻，整只手修长漂亮的不像话。
　　最关键的，这只手完好无损。
　　郑秋俞双手捏住他掌心，久久舍不得松开：“疼不疼？”
　　他问的是他，又不是他。
　　“当然不疼，BUG早修好了。”常宁不假思索。
　　郑秋俞笑笑，人这才从游戏里走出来。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常宁上衣扣子没扣对。从第三颗起，他漏了一颗，后面的全部错位。
　　“扣子扣错了。”郑秋俞小声提醒。
　　“哪里？”常宁抬手摸了摸，一时没摸出不对。
　　郑秋俞看了眼他的眼睛，握着他的手放到第三颗扣子处：“这里。”
　　常宁脸红了红，一边道谢，一边局促地解开扣子重系。
　　见他动作笨拙，郑秋俞手抬了抬：“我帮你——”
　　“不用。”常宁后退半步，稍稍转身回避开他视线，“我可以的。”
　　“你们，在干什么？”安楚不知何时进来，正站在二人身后。
　　“没什么。”常宁加快速度把扣子系好。“回家吗？”
　　安楚本来拉着脸，听到他这句，莫名高兴，声音都柔下来：“晚点回，刚才碰到恬姐，说要请我们吃饭。”
　　郑秋俞听着他们对话，心里莫名不舒坦。
　　但他能忍。
　　戴上他的温柔大哥哥面具，郑秋俞笑的和煦，声音温雅：“既然宁宁有约，我就先走了。”
　　“啊，对了，俞哥，”常宁视线转向他，“你找我是有事吗？”
　　“没事儿，只是不看看你不放心。”郑秋俞实话实说。
　　顾筠同样不能放心。
　　他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完积累的公务，迟疑良久，还是拨出常宁的电话。
　　常宁刚和一伙人到烧烤店，店就是佟恬朋友开的，为招待他们，没有对外营业。
　　在座的不仅有安楚和佟恬，还有撞见后被佟恬邀请的郑秋俞。
　　电话响的时候，坐常宁旁边的郑秋俞先发现。他看了眼屏幕上的“小叔”，没敢耽搁，伸手拉了拉常宁：“电话。”
　　常宁从桌面上捡起手机，顺手接听。听到是顾筠的声音，他起身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包厢外安静的过道上去接听：“小叔。”
　　“还好吗？”顾筠问。
　　“嗯。”常宁简单回了一个字。事实上，大约刚才起身太急，他头有些痛，正抵在过道的墙壁上，深深呼吸以期缓解。
　　“回家没有？”
　　“常宁？”
　　“嗯——”常宁疼的注意力有些涣散，听到他声音急迫，才强行唤回神志：“还没。”
　　“在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常宁这次回答很快，但答完这句，停顿了有一会儿才继续。“在外面吃饭。”
　　“和谁？”
　　“朋友。”常宁回话难得简洁。他握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用力，另一只手紧紧掐着自己前额。
　　“宁宁？”郑秋俞从包厢出来，看到他神色痛苦，不放心地走向他。
　　“小叔我先挂了，再见。”第一次，常宁先挂断顾筠电话。
　　因为郑秋俞吗？
　　想着刚才在电话那头听到的声音，顾筠紧紧抓握住手机，心里有股冲动，想立刻见他，想抓他回来，可刚要起身，左膝支具与神经连接处传来一阵难捱的痛楚，让他又重重跌回椅子上。
　　“宁宁怎么了？不舒服？”郑秋俞走到常宁身前，紧皱眉头。
　　“没事。”常宁把脸埋在墙壁间，用手肘挡住，郑秋俞只看到他手用力到青筋暴突，微微发颤。
　　“你这不像没事啊！”郑秋俞急了。“到底哪里不舒服？”
　　“没事……很快就好。”常宁不想任何人看到自己这一面。“俞哥你……先进去。”
　　郑秋俞自然不放心进去。
　　但他也没再多话，就提着心守在一旁。
　　大约十几个呼吸后，常宁捱过最剧烈那阵疼痛，缓缓平复下来，后退一步，离开墙面，转向郑秋俞，面色已没什么不对：“不好意思，俞哥。我这两天没休息好，有点儿头疼。”
　　“要不要去医——”
　　“常宁你点的烤鱼到了，快来趁热吃！”包厢内传来安楚的召唤。
　　常宁借机跳过话题，和郑秋俞一道回了包厢。
　　佟恬正拉着安楚喝酒：“谢谢你，楚楚，我弟弟走的时候很开心。”
　　安楚不知该怎么回：“恬姐，节哀。”
　　佟恬举杯，将杯中琥珀色的珠江纯生一饮而尽：“谢谢。”
　　“慢点儿喝，多吃菜。”郑秋俞把她的酒杯拿走，换上一杯茶。
　　“谢谢俞哥。”佟恬也没打算豪饮，只是该表示的感谢总要表示到位。她重新倒了一杯酒，举向常宁：“也谢谢你，宁宁。”
　　“应该的，恬姐。”常宁举起杯，却被郑秋俞半路拦走：“宁宁今天不舒服，这杯我替他喝。”
　　他说完，不等常宁和佟恬有所反应，已经将杯中物饮尽。
　　佟恬忙喝下自己的酒，关心地看向常宁：“宁宁哪里不舒服，烧烤能吃吗？”
　　安楚也一道看向他，手指烦躁地在玻璃杯上敲了敲。
　　“当然能。我没事儿，俞哥夸张了。”常宁颇不好意思，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佟恬：“恬姐节哀。”
　　“谢谢，我没事，真的。”看常宁脸色带了几分小心，佟恬大气地笑笑。“你们不用小心翼翼。”
　　弟弟去世，悲伤当然难免，但那孩子懂事儿，早早就给她们做过心理建设，哪怕为了不让他牵挂，她们全家也会向前看，好好生活下去。
　　比起小心翼翼不触及，佟恬更愿意大大方方谈及弟弟，让更多人知晓他的存在。“我小弟其实活的特别通透，他说过，活得长不如活得快乐。大部分时候，他确实都很快乐。”
　　她说着，特意看向常宁：“宁宁你知道吗，我刚一认识你，就觉得和你特别投缘，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你和我弟弟一样阳光爱笑。”
　　“是吗？”常宁下意识又笑起来。冥冥之中，他有些理解佟弟弟：已经给别人添许多麻烦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多笑笑……
　　“我不如弟弟，其实我以前一点儿都不爱笑。”他又想到什么，嘴角扬了扬。
　　“哦，真的吗？”
　　“嗯。我小时候，因为不爱笑，还被我家老爷子嫌弃是截木头。”
　　佟恬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下他冷脸小正太的样子，莫名……还挺萌？
　　虽然认识很久，安楚却是第一次听常宁讲起过去，不由起了好奇心：“后来呢，你怎么又爱笑了？”
　　“因为有人告诉我，要笑才会有朋友。大概我小时候太会打架，我不笑，全校都没有人敢靠近我。”
　　这个道理，还是小时候，到山上过暑假的顾筠教他的。
　　那时候小叔待他还心无芥蒂，陪他上山下河，打鸟捉鱼，下雨时背他回家，打雷时搂着他睡……他的一切烦恼，在他那里都能得到解决。
　　想着常宁描述的场景，佟恬不由笑出来：“你就没想过，是因为你太漂亮了，他们不敢和你做朋友？”
　　“漂亮？”常宁很诧异自己被这样形容。“恬姐你别开玩笑了。”
　　佟恬被他的反应闹得挺无措：“我开玩笑？你们俩说，他漂不漂亮！”
　　她看向郑秋俞和安楚。
　　郑秋俞干咳了一声：“我脸盲。”
　　安楚看常宁一眼，不自在地撇开脸：“就……还行。”
　　佟恬：……
　　呵呵，请问你们是上了同一个进修班吗？专教口是心非那种？


第51章 没有吻，别瞎说
　　狗崽子只会咬。
　　翌日上午, 顾筠来接常宁去做治疗。
　　车上他没怎么说话，一直在处理工作。
　　常宁犹豫了两次，还是开口：“小叔, 你忙的话，不用陪我去。”
　　本来他也不需要陪。
　　顾筠动作顿了顿，把平板收起来。“已经忙完了。”
　　“受了什么伤？”他看向常宁。
　　见他一脸茫然, 又补充了句：“在游戏里。”
　　“哦。”常宁明白过来, 回忆起那痛楚, 心有余悸举起左手，“手，好疼。”
　　晨光照进车里，正照耀在他手上, 让他手掌和手指几近半透。
　　能让他直接喊疼的程度, 会是多疼？顾筠手指跳了跳, 下意识想将他漂亮的手抓握住好生安抚。
　　“不过小叔你怎么知道？”虽然慢半拍, 常宁到底反应过来, 放下手，好奇地问。
　　“我和姜涛后来去找你。”
　　“哦。”常宁点点头, 随后反应过来：“那你们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顾筠摇头。
　　常宁放了心, 正好提到姜涛, 他顺势跟顾筠提起：“涛子昨晚跟我打电话，问我签艺人约的问题, 有家公司主动联系他想签他。小叔，大家都这么熟了, 不如你把他签了？”
　　他知道顾筠反感走后门拉关系这一套, 语气不由小心翼翼。
　　没想到顾筠还算好说话：“他真想走这条路的话, 我安排艺人部做个评估。”
　　做评估代表公司已经对评估对象有明确的签约意向, 只要没硬伤，九成都是可以签的。常宁很高兴，一时忘形，扑过去抱住顾筠：“谢谢小叔！”
　　陡然被他笼罩，顾筠一时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全身上下，只有鼻子最忠实，不声不响，贪婪嗅闻着它久违的气味。那味道熨帖而温暖，明显存在却又若隐若现，勾的人想去更近更深处，挖掘，汲取，占有，沉沦。
　　顾筠身不由己，微微侧头，鼻尖蹭向他耳后……
　　常宁却在这时反应过来，松开他，讪讪退回自己的位置——小叔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他可倒好，又踩雷区……常宁心虚的紧，垂着头不敢看他。
　　顾筠闭了闭眼，强行压服心底叫嚣的渴望。
　　良久，他才平静下来，从车窗倒影中，看见垂着头鹌鹑似的常宁，心里又气又无奈。
　　又是这样，管杀不管埋……
　　一直到车子驶进医院，顾筠和常宁都没怎么说话。
　　下车后，常宁径直去放疗室，顾筠看着他进门后，去找他的主治医生李衡山沟通病情。
　　“常宁怎么没和您一块儿过来？”见只有他自己，李衡山略诧异。
　　“他还在放疗。”
　　“这样啊——”李衡山沉吟了下，“要不您先等一会儿，等他治疗完了，我一起跟你们解释。”
　　“您跟我说就好，我会转告他的。”
　　顾筠说罢，看向李衡山，见他面色迟疑，心中不由一沉：“是有什么问题吗？”
　　“嗯，是有点儿小问题。”照顾到顾筠情绪，李衡山语气十分和缓。“从最近的影像看，他的肿瘤大小没什么变化，按理视力不应该下降这么快，我和江潮分析了下，怀疑他的肿瘤可能并非压迫视神经，而是在视神经和周围浸润性生长。”
　　“什么……意思？”
　　“简单些说，浸润性生长和压迫不同，肿瘤细胞会长入和破坏周围组织，造成的破坏是不可逆的。”
　　“所以？”顾筠看着李衡山手旁的核磁影像，努力集中精神。
　　“所以还需要做更仔细的检查来确认。”
　　“检查之后呢，提前做手术吗？”顾筠紧握着手杖柄，语气镇定依旧，唯独手指用力到发白。
　　“不是这样。”李衡山摇摇头，调出前后几期影像，耐心指给顾筠对比：“你看，肿瘤虽然还没有明显缩小，但也没有进一步扩大，证明放疗是有效果的。现在放疗次数还少，效果还不明显，建议继续放疗，等待手术时机。现在手术的话，无法全切，剩余病灶很快会继续长出新的肿瘤。”
　　“不尽快手术，视神经的问题怎么解决？”顾筠脑子有点儿乱，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如果真是被肿瘤浸润性生长，视神经的问题，手术并不能解决。”李衡山没绕弯子，更直白地向他解释。“手术再怎么精细，最多只能避免对它造成进一步损害。事实上，单纯从视神经的角度考虑，不做手术反而是更优解。”
　　“但我们要衡量的是综合结果，所以，关键时候，还是要弃卒保车。我这样说，您明白吗？”
　　顾筠沉默了一会儿，把李衡山简简单单一句话在脑子里来回啃了几遍，终于吃透。
　　就在李衡山准备再解释一遍时，他抬起头来回答：“明白，谢谢。”
　　随后他站起来，礼数周全地同李衡山握手告别。
　　缓步走回放疗室门口，常宁还没出来，章敏敏正等在门外，低头看手机，看的投入，连他过来都没察觉。
　　正好他也没心情同她聊天，默默在旁边坐下来。
　　偏偏这时她又注意到他，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开发的这什么破游戏！我们宁宁被虐的好惨。”
　　“什么好惨？”顾筠反应有些慢。
　　“你自己看！”
　　她说着，把手机递给顾筠。
　　手机里正是常宁和进化版丧尸打斗的视频。
　　看到常宁的手被钢管钉穿，顾筠总算知道了郑秋俞所谓的“手掌贯穿伤”从哪儿来。
　　他眼下神经跳了跳，强忍不适，继续看完，才把手机还给章敏敏。
　　看了眼他脸色，章敏敏歪了歪头：“心疼了？”
　　顾筠没说话，掏出平板开始工作。
　　“不心疼，那是生气了？”章敏敏故意逗他。
　　“生什么气？”
　　“气他为了救别人差点儿把自己搭上呗。”章敏敏眨眨眼。
　　顾筠嘴角瞬间抿了下，除此之外，半分反应也欠奉。
　　见他低头看文件，视线却半天没滑动，章敏敏继续拱火：“这要是换成江潮，他敢搭上性命去救别人，不等丧尸出手，我自己就先把他办了。”
　　顾筠烦躁地扯了下领带，依然没说话。
　　不过章敏敏一点儿也不介意，就冲他这隐忍不发的细微反应，她能唱独角戏嘲讽他一年：
　　“唉，也不能怪宁宁，毕竟我们家江潮，我是给了名分的。”
　　“章敏敏！”
　　凶什么，没用的狗男人……
　　知道他脸皮薄，章敏敏到底没继续挑逗。不过有一点，她实在好奇的厉害：“你和宁宁躲在宿舍都干嘛了，真亲上了？”
　　顾筠脸瞬间爆红：“你，你胡说什么！”
　　“宁宁吻技如何？”
　　她笑嘻嘻问出这句话，顾筠一听就知道，她估计是在哪儿看了姜涛直播间的剪辑。
　　“没有吻，别瞎说。”狗崽子只会咬。
　　章敏敏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刚要说话，门被推开，常宁走了出来。
　　天气渐渐入夏，他穿着简单的中裤和T恤，整个人干净又挺拔，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
　　“宁宁！”
　　章敏敏迎上去，夸张地抱住他：“呜呜，心疼死我了，你怎么受那么重的伤！”
　　“敏，敏敏姐。”常宁无所适从地给她抱着，想挣开又不好意思，求助似的看向顾筠。
　　顾筠咳了一声，章敏敏松开常宁，但又没有完全松开，她捧住常宁的手，一脸心碎：“宁宁疼不疼？”
　　常宁尴尬地举起另一只手：“敏敏姐，我「受伤」的是这只……”
　　他还想把那只手也给人摸不成？
　　顾筠再次咳了一声，撑着手杖站起来：“我们该回去了。”
　　小心眼儿……章敏敏看他一眼，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两张票来：“呐，我票都买好了，江潮没时间，我也被临时抓去开会，你俩去听吧。”
　　“是什么？”常宁好奇发问。
　　“音乐会门票。”章敏敏解释。
　　“那给我听太浪费了。”常宁基本没长音乐细胞。
　　“不听才浪费，VIP包厢，好几千一张票呢。”
　　行吧，这价格成功说服了常宁。
　　顾筠无视了章敏敏的挤眉弄眼，把票装进口袋里。
　　回去路上，常宁想到什么：“小叔，票是什么时间的？”
　　“明天。”
　　“明天什么时间？我明天下午要去试镜。”
　　顾筠从口袋里摸出票来，看着上面的“15:00”，睁眼说瞎话：“晚上八点。”
　　“哦。”常宁松了口气，“那正好来得及。”
　　顾筠把票装回口袋里，手指微微捏紧：“明天在哪里试镜？我去接你。”
　　常宁老老实实把地点告诉他，“谢谢小叔。”
　　顾筠直直撞上他清澈的双眼，失了下神，才继续开口：“中午想吃什么？”
　　“小叔你不用管我——”常宁不想给他添太多麻烦。
　　“张阿姨想做给你吃。”
　　“是吗？”常宁馋虫立时被引动，改口改的不假思索：“我想吃剁椒鱼头和麻辣子鸡！”
　　张阿姨祖籍湖南，这两道菜做的尤其好。
　　*
　　到了顾家，常宁依旧钻进厨房要给张阿姨帮忙。
　　张阿姨不舍得赶他，把最简单的一个小菜交给他做：“这老醋花生很开胃的，适合给少爷吃。花生我炸好了，黄瓜和洋葱也都切好了，你调下料汁拌进去就行。”
　　常宁跃跃欲试：“料汁怎么调？”
　　“5勺陈醋，2勺生抽，2勺蚝油，再来3勺白糖，半勺盐。”张阿姨说着，把碗和勺子递给他。
　　常宁接过来，走到调料区，看着一排长得一样的瓶瓶罐罐，微微犯难。
　　瓶罐上倒是有字，可他看不清，拿起来凑到眼前，也还是看不清。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常宁靠鼻子和舌头，还是成功分辨出他需要的东西，顺利调好料汁。
　　张阿姨一边忙活，一边看着他摸索，眼睛一热，心疼的差点掉下泪来。
　　早知道他眼睛这样不中用，她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厨房……
　　吃饭时，张阿姨特意把那碟老醋花生摆到顾筠面前：“少爷尝尝，宁少爷特意做的。”
　　顾筠看了眼常宁：“不好好休息，去厨房添什么乱。”
　　常宁像没听到一样，满脸期冀等着他吃：“小叔你尝尝。”
　　顾筠拿起勺子舀了两颗花生米起来，咀嚼之后，毫不留情点评：“咸了。”
　　常宁脸垮下来：“哦。下次我少放点儿盐。”
　　看他神色变化，顾筠握勺子的手紧了紧：“咸了，但还算好吃。”
　　“真的吗？”常宁又高兴地笑起来，灿烂而生动，盖过周围一切色彩。
　　顾筠怔了怔，错开视线：“还不吃饭。”
　　说罢，他夹了块鱼，戴上手套，细细挑干净刺，放到常宁碗里……


第52章 顾总真节俭
　　假节俭，真贪心。
　　吃完饭, 常宁向顾筠告辞。
　　“宁少爷不搬回来住吗？”张阿姨忍不住插口。“少爷早都——”
　　顾筠重重咳了一声，打断她的话。
　　“小叔你是不是感冒了？”常宁有些担心——今天听到他咳嗽好几次了。
　　“没有。”顾筠扫了张阿姨一眼，确保她不会乱说话, 才转回常宁：“让张叔送你。”
　　张阿姨把常宁送出门，拿他当小孩子一样，反复叮嘱他要好好吃饭多喝热水。常宁都乖乖点头, 临上车前, 才想起来问：“对了, 阿姨你刚才说什么，小叔早都怎么了？”
　　“没什么。”张阿姨勉强笑笑。
　　少爷早都让她把宁少爷的房间通风了，以为他很快就会把人接回来住，没想到他这么不中用……
　　*
　　不中用的顾总, 第二天没来接常宁去做治疗。
　　张叔一个人来的。
　　“今天下雨, 小叔是不是腿不舒服？”上车后,苡橋 常宁不放心地问。
　　孩子真敏锐, 也是真关心少爷。
　　张叔心里感叹, 嘴上却不得不撒谎：“没有，少爷有工作要忙, 说是下午会准时去接您。”
　　常宁还是不大放心：“去公司了吗？”
　　“嗯, 对。”张叔特别肯定地点了点头。
　　常宁这才安心：“那等会儿治疗完我和您一起去公司接他。”
　　“啊这——不是, ”张叔为难地直抓头，“少爷中午不回家。”
　　“哦。”常宁应了一声, 不说话了。
　　张叔刚松口气，却听他又开口：“那他能好好吃饭吗？张叔, 我们等会儿打包份饭给他送过去吧。”
　　“不, 不用了……”张叔额头都快冒汗了, 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固执……“公司管饭。那么大个公司呢, 还能饿着老板？”
　　也有道理。常宁总算不再惦记这个，戴上耳机继续听剧本。
　　张叔这回是真松了口气，车开的又快又稳，比平时快5分钟，就把他送到了医院。从医院回家，他也没像平时一样拉着常宁嘘寒问暖，把他放下，人和车立刻就走了。
　　常宁觉得有些奇怪，还没来得及细想，有电话进来，是茗姐问他试镜准备情况。
　　常宁准备还算充分，不过，临到他进场时，还是有些紧张。
　　“选不上正好，你先养好身体再说。”周茗陪着他一道参加试镜，内心十分矛盾，既想他得偿所愿被选上，又担心他真选上忙碌起来影响身体。
　　常宁倒被她这话安慰到了，卸下压力，临场发挥的反而比预期还好。
　　刚走出试镜房间不久，他就接到郑秋俞的电话：“宁宁发挥不错。”
　　“俞哥？你怎么知道？”
　　“我就在考官席上，你说呢？”
　　常宁有些尴尬：“对不起，俞哥，没看清是你。”
　　三位主考官，只有中间的导演开口出了考题，其他两位都没说话，常宁自然辨认不出来。
　　郑秋俞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很不方便吧？宁宁。”
　　“不会。”常宁声调明快，跟郑秋俞开着玩笑。“就跟俞哥你差不多，哥你应该懂的。”
　　哪里差不多，他只是认不出人脸而已……郑秋俞滞了滞，温声笑笑：“嗯，也是。”
　　“那我今天有戏吗，考官大人？”
　　“当然，等消息吧。”
　　挂断电话，郑秋俞一抬头，《红颜》的总导演林仲堂正笑呵呵看着他：“秋俞啊，和谁通电话呢，眼睛柔的快滴出水来了，我看了都想给你加段戏。”
　　“您开玩笑了，林导。”一旁的总编剧发言。“再加，咱们这戏也别叫《红颜》了，干脆叫《蓝颜》吧。”
　　郑秋俞和林仲堂同时笑出来，郑秋俞顺势询问：“林导，刚才常宁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林仲堂沉吟了下，没立即开口，郑秋俞就有些急：“林导，您可答应我了，只要到合格线就行。”
　　林仲堂看他一眼：“这么沉不住气？可不像你。放心，这么多年，你头一回找我讨人情，我哪敢不答应。”不提合作多年的交情，单凭这部戏是他追着想请郑秋俞演，他就得卖他这个面子。
　　“我是在琢磨，这孩子演技也没传闻中那么不堪啊，他这角儿要是能立起来，咱们这戏说不好能再上一层楼，不过他的形象和角色人设还是稍有些不贴合，太阳光太健气了，能配合减减重最好——”
　　“我们宁宁不胖啊。”不等林仲堂把话说完，郑秋俞又急了。
　　宁宁那么喜欢吃，怎么能让他减重呢？
　　我们？宁宁？
　　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林仲堂和编剧对视一眼，各自咂摸出许多东西。
　　“那就……少减点儿？”
　　*
　　晚上七点多，常宁接到周茗电话。
　　“宁宁，恭喜！试镜通过了。”
　　“真的？”
　　“嗯。”凭声音，周茗都能想象他此刻笑的多灿烂。“时间我帮你协调过了，问题不大，不过剧组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希望你减重，5公斤左右。”
　　常宁愣了愣：“我不胖呀……”
　　周茗差点被他傻愣愣的语气逗笑：“人家没说你胖，只是戏里这个角色需要病弱感。”
　　“哦。”常宁反应过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演员这个职业，为角色增重减重都是常有的，只是他以前没遇到过。
　　“要不，这部戏咱们还是算了。”周茗试探着跟他提议，“机会以后还有。”
　　孩子本来就生病不舒服，还不让他敞开了吃？周茗想想就心疼。
　　“别。”自己既然做了这个职业，总要有点儿职业素养，何况这机会明显是俞哥搭了人情帮他要来的，他不能不识好歹，反过来放人家鸽子。
　　常宁下定了决心，周茗也就没多说什么，两人很快结束通话。
　　收起手机，看着面前一盘牛排，常宁不由有些迟疑。
　　“怎么了？”
　　对面顾筠放下刀叉问。
　　“没怎么。”常宁叉起一块牛肉。管他呢，小叔都给切好了，怎么能不吃？时间还早，明天再减。
　　“试镜怎么样？”
　　“通过了！”常宁笑的眉眼舒展。
　　不管顾筠多不赞同他接戏，这一刻，还是不由自主被他笑容感染，嘴角也往上扬了扬。
　　“小叔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好好演，不给公司丢人。”
　　“公司没指望过你。”顾筠淡淡扫他一眼，语气清清冷冷。
　　“我知道。”常宁脸微微发红。
　　好奇怪，常宁觉得自己是真有病，每次小叔这样跟他说话，他都感觉哪里痒痒的……
　　“小叔。”
　　“嗯？”
　　常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特别想叫他，真叫了，又不知道自己要说啥。
　　“小叔你……今天真好看。”
　　顾筠手上的叉子忽然磕在餐碟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这声脆响后，整个包厢变得格外安静，只听到窗外传来的淅沥雨声。
　　常宁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草，他在对小叔说什么！他抬手捂了下自己的眼睛，又赶紧放下来，“我，我是说，你的衣服真好看……”
　　倒不全是撒谎，两人刚在餐厅外碰面时他就注意到了，大概因为要去音乐会，顾筠穿的很正式，衬衣配西装马甲，马甲稍收腰设计——当然，这些细节常宁看不清，就感觉小叔腰很细腿很长，很好抱的样子，和，和游戏中一样……
　　要命，他这是怎么了……
　　常宁脸皮发烫，却不知道顾筠比他更烫。
　　他看不到顾筠闪躲的眼神，只模糊看到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开口时语气无比淡定：“还吃不吃？不吃我们该出发了。”
　　“等，等一下。”羞窘归羞窘，他也没忘了，他还有个冰淇淋没吃……
　　怕顾筠等着急，常宁端过冰淇淋杯子，风卷残云，飞快吃下他的冰淇淋球，放下餐勺：“可以了，我们走吧。”
　　“等等。”顾筠却没动。
　　“怎么了？”
　　“脸。”
　　脸，怎么了？常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伸过来。”
　　常宁下意识听从指令，身子前倾，抵到餐桌沿，脸探向顾筠。
　　顾筠拿起餐巾，帮他抹掉嘴唇上方沾的冰淇淋。
　　常宁尴尬地笑笑：“谢谢小叔。”
　　顾筠手指不经意般碰了碰他软弹的面颊，停留一瞬，又故作自然地收回来：“走吧。”
　　他说着，率先起身，身体却晃了晃，撑住桌子才站稳。
　　“怎么了，是不是腿疼？”
　　今天断断续续下了一天雨，常宁一直隐隐担心。
　　“没有。”顾筠忍住膝盖处传来的刺痛，打开手杖，当先往包厢门口走，但没走两步，就犯了难。
　　这餐厅是林助理订的，临湖而建，格调很高，唯一的缺点是台阶太多，而他今天双腿格外使不上力。
　　常宁看他顿住，就明白了什么，默默从背后扶住他，微微发力向上托举。
　　虽然难堪，顾筠别无他法，默认了他的举动，上过台阶后，立即拂开他的手。
　　到了车上，常宁迟疑着开口：“小叔，腿疼的话，还是直接回家吧。”
　　票浪费就浪费了，小叔应该不至于这么节俭。
　　“不疼。”顾筠冷着脸答。
　　他承认他贪心。
　　看到敏敏递出门票的一刹那，陡然生出和他约一次会的念头，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小叔还真就这么节俭。
　　常宁无奈，只得由着他，自己探手去车后排扶手箱翻找。
　　“宁少爷找什么？”张叔从后视镜看到他动作，连忙问。
　　“毯子，车里没有吗？”
　　“啊，有一条。”趁着红灯，张叔从副驾前的储物箱里把毯子拿出来，递给常宁：“宁少爷不舒服吗？”
　　“不是。”常宁摇头，把毯子折好，探过身，盖在顾筠膝盖上。
　　张叔从后视镜看见他动作，也看见自家少爷望着宁少爷那深沉无比的眼神。
　　怕少爷注意到，他没敢多看，错开视线，专心开车。
　　可越想专心，他就越专心不了，脑子里杂念止不住往外冒。
　　看来真像张妈说的，少爷他对宁少爷，怕不是叔侄那么简单……这可真是，若让老爷知道，可怎么得了……


第53章 你们在游戏里亲了？
　　没，但在现实中亲了。
　　作为一个乐器都认不全的家伙, 常宁第一次听音乐会，毫不意外地睡着了。
　　VIP包间里，座椅柔软舒适, 常宁身体陷在靠背里，脸倚在顾筠肩上，就着国际乐团宏大壮丽磅礴灿烂的交响乐演奏, 睡得格外香甜。
　　顾筠把自己腿上搭的毯子盖到他身上, 随后便靠坐在椅子上, 怕惊醒他，全程没再动——也不是完全没动，常宁的手从椅子扶手掉落到他腿上，他把它捞起来, 重新放回椅子扶手, 随后, 就那么保持着姿势, 虚握了很久。
　　久到在宏大壮丽磅礴灿烂的交响乐声中, 顾筠恍惚产生错觉：就这样过一生也好。
　　就这样，常常陪伴, 偶尔占有, 永不失去。
　　演出结束, 剧院的灯亮起又熄灭，常宁还是没醒, 顾筠不得不叫醒他。
　　“结束了？”黑暗中，常宁一脸茫然。
　　“嗯。”顾筠揉了下自己发麻的肩膀。
　　“对不起, 小叔。我睡着了……”
　　他当然知道他睡着了。
　　“起来吧, 再不走剧院该关门了。”
　　“好。”常宁连忙站起来, 抬脚往外走。
　　但是黑暗中, 他视力接近于无，刚抬脚就磕碰到什么。
　　“小心——”
　　顾筠坐直身体去扶他，可还是晚了一步，常宁失去平衡倒下来，好巧不巧压到他身上，好巧不巧，嘴唇就擦着他唇角，印在他脸上。
　　好软，好香。常宁下意识拿鼻尖在顾筠温热的脸上蹭了蹭，迟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蹭的是什么。
　　完了！
　　常宁手脚并用，从顾筠身上爬起来：“小叔，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顾筠喉结滚动，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你先——”他话说到一半，手紧紧压着自己左腿，声音有些发颤，“你先……出去等我。”
　　常宁觉得他声音有些不对，下意识探手想扶他起来：“小叔，我是不是把你腿压疼了？”
　　“别碰我！”
　　常宁立时收回手，脸色白了白：“对不起。”
　　他说着，不敢再违逆他的意思，摸索着走出包间。
　　顾筠痛苦地别过脸，身体瘫软在座椅里，用力掐住左腿，等待那让人难堪的痉挛过去。
　　大约三五分钟，顾筠的腿才不再颤抖，他深吸了口气，站起来，迈步走出包厢。
　　常宁就等在包厢门口。
　　“不是让你去外面等吗？”顾筠腿用不上力，走路跛的明显，看到他依然有些尴尬。
　　“太黑了，我看不见。”常宁声音闷闷的，听着有些委屈。
　　顾筠心狠狠一疼，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拉住他手腕，带着他往外走。
　　走出剧院，到光亮处，常宁主动撒开顾筠的手：“谢谢，小叔。”
　　手里乍然一空，顾筠握了握拳，没说什么。
　　他不说话，常宁更不敢开口，怕更惹他讨厌，沉默地跟在他后面。上车时，他也没去后排，自己知情识趣地坐到副驾驶。
　　张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少爷一眼，觉得二人间气氛怪怪的。
　　“少爷，回家吗？宁少爷是一起回华远还是——”
　　“我回宿舍。”常宁急忙开口。
　　张叔从后视镜看了少爷一眼，见他没反应，只好点点头：“那我先送宁少爷回宿舍。”
　　一路上，车里气氛沉闷的可怕。
　　顾筠和常宁没觉得怎样，张叔这个局外人反而尴尬的要命。
　　等红灯时，看到常宁的手机在口袋里闪着蓝光，他松了口气般出声提醒：“宁少爷，电话。”
　　常宁这才想起他手机开了静音。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滑动接听。
　　“常宁？”
　　“嗯。”
　　“你可算接电话了，再不接我打算报警了。”卫峯松了口气。
　　“手机开静音了，抱歉。找我有事儿？”
　　没事儿还不能找你了？卫峯心里憋屈，但话面上一点儿不敢露：“没什么，就……我刚想起来，我认识一个眼科医生，好像挺牛的，国内属他厉害的那种，你要不要去找他看看？”
　　屁的刚想起来，明明是刚想方设法跟人家认识。程远在旁边呵呵冷笑。
　　常宁倒是挺感动：“谢了，不过我已经在治疗了，改天跟你细说，医生就不用见了。”
　　还改天干嘛？他现在就想知道。
　　他还想知道，他眼睛是不是早就出了毛病，所以当初才退赛，当初……是他误会他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在游戏里听他指挥听习惯了，明明心里不情愿，卫峯嘴上却答应的快：“好。”
　　“那就这样，先挂了。”
　　“等等——”
　　“怎么了？”
　　“就，那个——”卫峯支支吾吾。
　　“到底怎么了？”
　　“就……你在游戏里，和顾筠，你们——”
　　听到小叔的名字，常宁有些意外，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声音压低了些：“你到底要说什么？”
　　卫峯豁出去了：“你是不是亲了他？”
　　常宁脸“腾”地一下红了：“胡说八道什么！”
　　——亲是亲了，不是在游戏里。
　　常宁心虚，生怕电话里的声音被顾筠听到，和卫峯说了句“再见”，匆匆挂断电话。
　　好在顾筠没什么动静，似乎并没有听到。常宁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捱到宿舍楼下，如获大赦般下了车，道过别后，不等顾筠回应，就慌慌张张转身离开。
　　“怎么了这么着急？”张叔自言自语了一句，转头看向顾筠：
　　“少爷，现在……回家？”
　　“不然呢？”顾筠语气淡漠。
　　不回家，还能住下来不成？
　　张叔刚才只是感觉车里闷，现在却感觉车里气压极低，他不敢多话，默默启动了车子。
　　车子驶离后，身影原本已经消失的常宁，又从柱子后绕出来，看着商务车的红色尾灯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盯着那模糊的光晕太久了，他有点儿头晕，也觉得停车场安静冷清的过分。他不喜欢这份冷清，不再迟疑，转身进了电梯间。
　　上楼开门的时候，安楚听到动静，推门出来：“你还知道回家？”
　　“谁又惹你了？”
　　常宁看了他一眼，感觉他脸在晃。
　　他靠在门上定了定，等他不晃了，才脱掉鞋袜进门，直接坐到沙发上。
　　“干嘛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安楚跟进来。
　　“没听到。”常宁说着，松开衬衣领口的扣子。
　　“怎么穿这么正式？”安楚看着衬衣包裹下他完美的身材，口有些干。
　　“试镜。”他说着，人往沙发里面陷了陷，随后干脆沿着沙发靠背慢慢躺下来。
　　安楚蹲下来看着他：“怎么，很累？”
　　“嗯。”常宁闭着眼，眉头微蹙。
　　安楚不大放心，摸了摸他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嗯，倒杯水，谢谢。”
　　“你是懒病犯了吧？”摸着他额温是正常的，安楚放下心，直起身，捡了茶几上的杯子去厨房。
　　等他倒好水出来，常宁躺在沙发上呼吸均匀，竟然就那么睡着了。
　　真是奇葩，猪都没他能睡……
　　所以，他为什么要喜欢这么个奇葩？
　　人生真是好没道理。安楚呆呆看了会儿他的脸，把水杯放在茶几上，伸手用力捏住他鼻翼。
　　呼吸不畅，常宁立时便醒了。
　　“小叔……”他低低叫了一声，睁开眼睛。
　　短短一会儿功夫，他竟然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和晚上在剧院中一样，被绊倒，扑在小叔身上，嘴唇印在他脸上，不同的是，他没有立刻起身，反而像闻到骨头的那什么一样，凑过去咬住了小叔的唇。
　　有点儿凉，有点儿软，常宁还没细品出滋味，忽然感觉窒息，人接着就醒了……
　　安楚眼中划过一抹阴郁：“你做梦了？”
　　“没有。”常宁心虚，一口否定。
　　“那你瞎喊什么？”
　　“没，没喊什么……”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搓了把脸，脸却依然是热的，甚至热到了耳根。
　　“你梦到顾筠了？”表述是疑问，安楚语气却很肯定。
　　而且，不等常宁开口，他继续追问：“你是不是亲他了？”
　　常宁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安楚他，有特异功能？！
　　就算他有特异功能，常宁也不敢认：“没有，亲什么，别瞎说！”
　　“那姜涛怎么说你亲他了？”
　　姜涛？怎么又扯到他身上去了？
　　常宁本就不灵便的脑子雪上加霜，转都转不动了。
　　好在安楚播放了一段直播剪辑花絮，替他答了疑。
　　他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安楚没有特异功能——他先松了口气，然后才解释：“没有亲，姜涛误会了。我只是在帮他上药……”顺便吸了口血。
　　“我怎么可能亲他呢，他可是……”常宁吞吞吐吐辩白着，“再说我们都是男的——”
　　“都是男的怎么了？男的和男的就不能亲亲了？你还活在上个世纪呢？”安楚不乐意了，打断他的话，义正言辞教训了一通。
　　常宁战术性沉默，乖乖等他说完，好奇地问了一句：“那你……和男的亲过吗？”
　　安楚滞了滞，犹豫了下，撒了个谎：“亲过。”
　　“真的？”常宁似乎来了兴趣。“那是什么感觉？”
　　“就是……这种感觉——”安楚不知从何而生一腔孤勇，俯身下来，向他吻去。
　　常宁看不清，只感觉他在靠近自己，在最后一刻才反应过来，伸手准确地抵住他额头：“打住打住！说说就行，示范就不用了……”
　　安楚这朋友可真能处，有疑难真给解答……
　　安楚直起身来，咬了下牙，冷笑：“逗你呢，你当我真亲啊？想什么好事儿！”
　　常宁挠了挠头，也是。去年安楚还有个狂热粉丝悬赏百万只求他一吻呢，自己哪里比一百万香？
　　十分知道自己斤两的常宁，安心地躺平在沙发上。
　　“明天我有事，要早点去公司，就不等你了。”
　　安楚一时不想面对常宁，或者，一时无法伪装的和平时一样自然。
　　他下意识把手伸进裤兜，手指压在车钥匙上，克制不住地按了一次又一次按键。
　　“你休息，我先回了。”
　　他无波无澜和常宁互道了晚安，回到自己家，才泄了那口气，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罐啤酒，仰头灌进喉咙。
　　第二天一早，安楚刻意避开常宁，早早出门。
　　周茗来接常宁去公司。
　　“早餐吃了——”她问到一半，忽然打住了，常宁脸上的面包屑出卖了他，他显然已经吃过了早餐。
　　周茗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擦擦。好歹也是大明星了，别这么邋遢，注意着点儿形象。”
　　“我，大明星？”常宁一边擦嘴巴一边担心：茗姐怕不是想把他捧出来想疯了。
　　“对啊。”周茗呵呵一笑，“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在艺人影响力综合榜的排名可前进了不少，现在算得上二线了，只要保持住，6月份应该就能换B签。”
　　常宁感觉挺突然：他还有苟到B签的一天？
　　“我最近也没出活儿啊？”
　　“你每天都在出活儿。”周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幸存》直播给她家崽带来的流量远超想象。
　　“说起来，你微博很久没营业了。”边进电梯，周茗边跟他商量，“现在来不及了，今晚游戏结束后好好拍张照吧。”
　　这种事儿常宁向来服从安排，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不过，到晚上，照片到底没能拍成。


第54章 筠哥脸绿了
　　俞哥段位高。
　　这轮游戏常宁基本是躺过的。
　　被钢管贯穿, 换成普通人，手是铁定废了。
　　常宁就算是进化者，恢复能力惊人, 一时半会儿，断了的筋骨，肌肉, 血管, 神经也长不起来。
　　反倒是肩背的枪伤好得快许多, 三天之后就已基本愈合。
　　枪伤好后，常宁本想出院，院方却通知他必须躺——待够七天，确定未感染变异病毒才能离开。
　　常宁对此意见不大。
　　暂时不能出任务, 他一个人住回隔离区也实在无聊, 总不能每天躺架子床上苦读《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吧？
　　常宁看了眼自己被裹成粽子的左手, 乐呵呵留在医院, 愉快地继续和病友斗地主。
　　郑秋俞做完实验, 气都没喘一口就赶来病房，才到走廊就听见他中气十足地喊：“连子！小五张！”
　　郑秋俞笑了笑, 脚步慢下来, 平定气息, 敲了敲病房门。
　　常宁抬头看见是他，赶紧站起来, 举着熊掌避开屋里的牌友，带着他穿过走廊回到自己房间。
　　病房内有四张床, 却空无一人——很正常, 没有病人敢和一个进化者同住一间病房。
　　但他们却十分愿意和他玩斗地主, 因为他又菜又瘾大。
　　好在常宁十分有规矩, 每天最多拿5个积分出来玩，输完就让位，老老实实站一边儿看。
　　郑秋俞猜他是太疼，才不得不如此以转移注意力。
　　进屋后，他先递了只血包给他喝，又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扁平的黑色物件。
　　尺寸不大，7、8公分宽，十几公分长，明明曾经熟悉的很，现在却倍觉陌生——
　　“手机？”
　　常宁愣了愣，伸手接过来：“哪儿来的？”
　　“积分兑的。”
　　没有通信网络，手机在末世失去了最大的意义，加上充电还要耗费积分，这东西现在就是个鸡肋奢侈品。
　　郑秋俞兑的这个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老人机，电池续航强大，机身保存完好，重点是，机子里装了不少单机游戏。
　　郑秋俞把配套的充电线放到常宁床头桌上：“给你打发时间用。”
　　“多少积分？我转给你。”
　　“不用，不多。”郑秋俞眉眼温存。
　　[不多？]
　　[俞哥都倾家荡产了吧。]
　　——几分钟前，粉丝刚亲眼看着他毫不犹豫拿出自己全部积分兑换这台老人机。
　　[败家男人。]
　　[不是败家，是恋爱脑吧…]
　　郑秋俞可不觉得自己败家。
　　命都不知道被他救过几次，积分又算什么，他只恨不能替他疼。
　　郑秋俞想着，视线又滑向他左手，眉峰微蹙：“今天还疼得厉害吗？”
　　常宁已经单手滑开手机，巡视自己治下的领土一样，逐个巡视过曾经不屑一顾的单机小游戏，如遇美人，如获至宝，心不在焉回复他：“有这个就不疼了。”
　　顾筠敲门进来的时候，常宁正和郑秋俞坐在床上，头碰头死磕手机里的古董“开心消消乐”小游戏。
　　游戏音效挺热闹，常宁手指挺忙活，抬头看见是他，招呼了声，又继续去忙他的消消乐大业。
　　郑秋俞只是负责端手机，倒是有时间好好招呼他：“来了，坐。”
　　病房内除了病床，还有张凳子。
　　顾筠没有坐，居高临下，又看了眼他们。
　　他俩坐在床上，大腿贴着大腿，大臂挨着大臂，肩膀碰着肩膀，额头……就快要抵着额头。
　　顾筠强忍住把常宁从病床上拉起来的冲动，手指攥紧自己口袋里新兑换的手机，眼神比病房的白炽灯还要清冷：“郑老师的研究听说正到关键时候，怎么这么有空闲？”
　　“怕宁宁无聊。”答着他的话，郑秋俞目中却无他，侧头专注地看向常宁。
　　[好宠的眼神！]
　　[咦，筠哥脸绿了……]
　　[哪里绿了？我怎么没看到，顶多是有点儿黑……]
　　[这么看，还是俞哥段位更高啊。]
　　[赶快PK起来！]
　　常宁的直播间里，有粉丝嗷嗷直叫。
　　遗憾的是，她们想要的PK场景并未出现。常宁玩过一关小游戏后，把眼睛从手机上拔出来，扫向顾筠：“回来了？”作为探险者，白天顾筠照例要出任务。
　　“嗯。”
　　“有没有受伤？”他有没有受伤，常宁其实大致能闻出来，但还是确认一下更放心。
　　说来奇怪，明明顾筠武力值不弱，比跆拳道九段的姜涛更胜一筹，算是普通人当中的佼佼者，他却总是对他有种奇怪的担心。
　　顾筠摇了摇头，拉开身后的背包，递给常宁几袋血：“卫峯和安楚托人捎进来的。”
　　“他们还是不能进城？”常宁接过来，顺便问。
　　——自那晚事变后，隔离区通向主城区的关卡再没开过。
　　“基地已经有新的政策了，今晚就会发布。”郑秋俞知道些内幕。
　　他先掩上病房门，才走回病床旁，低声解释：“那晚变种丧尸的事，基地希望保密，以免造成公众恐慌。为了安抚进化者，会做出一些让步，隔离政策大体不变，但任务派遣、医疗防护这些方面会改善很多，另外城内有家人的进化者，可以办理月卡，每天都能进城两小时。”
　　“那寒哥应该能放心许多。”常宁替易胜寒高兴。
　　“还有宁宁你，你那晚擒拿变种丧尸有功，基地的意思是就不大肆嘉奖了，但是会划一大笔积分给你，你能接受吗？”
　　“能啊。”常宁无所谓。
　　“变种丧尸，是怎么回事？”顾筠听到这里，扫了眼常宁的巨大熊掌，冷声发问。
　　“这事儿，我能说的不多。”上面下了封口令，即使是对常宁，郑秋俞也没办法知无不言。
　　“还有其他变种丧尸吗？”常宁直接问他最关心的。
　　“没有，研究所都处理了。”
　　从第一个变种丧尸发狂被处死，研究所就已被责令将这批潜在炸弹统统销毁，常宁遭遇的那名助理研究员，大概是处理它们时被传染，成了漏网之鱼。
　　[我看没这么简单。]
　　[附议。]
　　[处理丧尸肯定有严格程序的，怎么会传染？]
　　[这助理是跟那个林什么教授的吧？感觉那位有点东西……]
　　……
　　事情的确没那么简单。五天后，常宁刚出院回隔离区，就听说有进化者在野外被袭，血被吸了个干干净净，被发现时，尸体都硬了。
　　“也有人说他本来没死，被发现有尸变特征，才被官方处理了。”易胜寒放低声音八卦。
　　安楚和卫峯都在看常宁的手，没有丝毫回应，只有常宁给面子：“他没有队友？没人看到是谁——是什么袭击他吗？”
　　“没有，是个独行侠。”
　　“官方——”常宁刚开口，手心一痒，他把手抬起来，一脸嫌弃地看着卫峯和安楚：“你俩差不多行了啊，挠我干嘛？”
　　“检验你恢复的怎么样。”安楚绷着脸。
　　卫峯难得赞同他，跟着一块点点头。“肩上的伤怎么样了，我看看——”
　　他说着，动手要去扒常宁上衣，被常宁单手牢牢攥住手腕：“别闹！”
　　肢体相触，肌肤相接，卫峯脸莫名发烫，草，几天没见他，怎么越发没出息……
　　安楚看了眼卫峯，眼神幽幽暗暗，手却出其不意，快速扒下常宁衣领。常宁注意力全在卫峯身上，肩膀一凉，才注意到衣服被扒了。
　　[嘶哈，好漂亮的锁骨！]
　　[现在是福利时间吗？楚楚你行！]
　　[这线条，这肌肤，我的嘴说它想摸一摸……]
　　[我的舌头说它想舔一舔……]
　　[稳住，要记得你们是黑粉！]
　　[我是黑粉！我想穿条链子把他锁起来！]
　　隔着屏幕，观众尚且口水横流。近距离无遮无拦看着，安楚更忍不住，抬手摸上那道已经淡得快看不见的疤，手指颤了颤，强忍住没游移向别处。
　　也没时间游移向别处。
　　最初的错愕之后，常宁已经反应过来，拉好自己的衣领：“都说了已经好了，早好了八百年了。”
　　安楚没说话，默默走回自己铺位，拧开一瓶水仰头灌进去。
　　卫峯也没说话，看着安楚，火冒三丈：去你妈的未成年！
　　就在这股怒气中，卫峯回归现实。
　　一“醒”来，怒气更重了。
　　可不是去他妈的未成年！安楚真实年龄二十有二，怎么好意思扮嫩的？
　　怎么好意思一边扮嫩还一边色欲熏心的？！
　　色欲熏心的安楚，也在游戏舱内醒来。舱盖打开，他迟迟没动作，段宇走到他舱旁，敲了敲灰色的舱体外壳：“回味完了没有？能起来了不？”
　　看过直播，他是拿他没辙了，只求他能收敛一点儿，起码眼神别那么露骨，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对常宁的欲望咋地？
　　安楚起身，看了段宇一眼：“回味什么？”
　　“别装了，直播我都看了。”段宇没好气。“你出息了呀，都直接上手扒衣服了。”
　　安楚动作顿了顿，喉结滚动，转开眼往更衣室走。
　　段宇跟在他后头絮絮叨叨：
　　“我看这游戏你还是趁早退出的好，再待下去全世界都看明白你那点儿心思了。真的，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他好？安楚合上更衣室的门，唇角勾出一丝冷漠的笑。
　　不过是为了他能带来的名与利，谁又在乎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全世界都看出他心思吗？求之不得。
　　那他大概就能在他身上，永远打上自己的烙印……
　　安楚想着，体内又有些压制不住的燥热。
　　他快速换好衣服，大步迈出更衣室，迈出游戏室，迈过廊道，直接迈进电梯。
　　段宇差点没跟上，不知道他又闹什么妖：“不等常宁？”
　　“嗯。”
　　他有火，不能看他，要另寻他处发泄。
　　郑秋俞慢安楚一步走出游戏室，径直到常宁的游戏室前敲门。
　　王喆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忽然“嗤”的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
　　等着门开的时候，郑秋俞撇头看他一眼。
　　“还记得那天我介绍常宁给你认识的时候，你说什么来着吗？「以后少干这种事儿。」”后半句，王喆刻意模仿他高冷的语调。
　　时过境迁，乾坤颠倒，当初是常宁在他门外等，如今，轮到他来敲人家的门。
　　郑秋俞没听出他嘲讽，一脸认真：“以后是不用干这种事儿。”
　　这世上，常宁只有一个，他也只要一个常宁。
　　门这时开了，周茗迎他们进来。
　　自从常宁复发，她不放心，对他的行程必定亲自跟——当然，除了《幸存》，她家崽也没什么别的行程。
　　郑秋俞这次辨认出她，和和气气打了个招呼：“宁宁呢，还没换好衣服？”
　　“对，在试衣间，俞哥您稍坐一下。”
　　郑秋俞客随主便，在沙发上坐下来，耳朵有一出没一出地听着周茗和王喆聊天，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带宁宁去吃什么好吃的——他已经发现了，宁宁对美食基本没有抵抗力。
　　还没盘算出眉目，更衣室里忽然传出“砰”的一声闷响。
　　郑秋俞还没反应过来，正跟王喆说话的周茗面色一变，猛地起身冲进更衣室：“宁宁？”


第55章 常宁病损
　　是谁慌了？
　　“结合病人既往病史, 初步判断是颅内压增高导致的昏迷，药物注射后颅内压已有所缓解，病人现在体征已经平稳, 建议再留院观察24小时，后续治疗还是要看他的主治医生那边。”
　　“是，谢谢您。”周茗客客气气地送值班医生出病房。
　　“什么……既往病史？”王喆看了眼病床上昏睡的常宁, 压低声音问。
　　“肿瘤。”周茗迟疑了下, 指了指脑袋。“这里。”
　　王喆惊讶地张了张嘴, 半晌才出声：“良，良性的吧？”
　　“算是。”周茗勉强笑了笑。“喆哥，今天多谢你和俞哥了，你快回吧, 俞哥是不是还在楼下等？”
　　“啊, 是。”王喆脑子有点儿乱, 差点儿把他家那位爷忘了。“那, 那我先下去, 有事儿你打电话。”
　　他说完，又看了眼常宁, 紧皱眉头下了楼。
　　郑秋俞被他锁在车里, 正发泄似的拿手机砸着车门, 小助手缩着脖子坐在驾驶位，一句话不敢说。
　　王喆站在车外, 拿钥匙把车窗降下来些，郑秋俞毫不顾忌形象, 立刻把头从车窗里伸出来：“王喆你混蛋！解约, 我要跟你解约！”
　　“你冷静点儿。”
　　王喆被他气势所慑,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却被郑秋俞眼疾手快伸手出来抓住：“你赶紧给老子把车门打开！”
　　“打开可以，但是你要先冷静，啊，冷静！”刚才他不管不顾毫不遮掩就要往医院里冲，王喆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你是公众人物，不能就这么露面。就算你觉得曝不曝光无所谓，人家常宁不一定这样想是不是。”
　　他说的有点儿道理，郑秋俞勉强冷静下来，扣好帽子，戴好墨镜，拉上口罩：“我晚点再跟你计较，开门！”
　　“墨镜就算了，大半夜的，更显眼。”王喆好声好气哄劝他，“另外那个，秋俞啊，有个事儿我得先跟你说下。”
　　“什么事儿等我先看过宁宁再说。”
　　“就是关于你的宁宁……”
　　“说！”郑秋俞看他一眼，口气很冲，心头很慌。
　　“就是那个，常宁吧……脑子里有个肿瘤，这次晕过去，听医生的意思，是因为肿瘤压迫导致颅内压增高……”
　　王喆支支吾吾说完，小心翼翼瞄了郑秋俞一眼。
　　郑秋俞面无表情：“开门。”
　　“那个，你也别太担心，周茗说是良性的……”
　　“我让你开门！”郑秋俞声音骤然拔高，左手握拳重重打在车玻璃上。
　　“开开开！手，手，我的祖宗……”王喆不敢耽误，立马把门打开。
　　郑秋俞开门下车，攥了攥关节通红的左手：“带路！”
　　*
　　到病房门口时，常宁已经醒了，正跟周茗说话。
　　王喆敲了敲病房门，周茗和常宁同时看向他。
　　“喆哥，你还没回？”
　　“秋俞不放心，上来看看。”王喆说着，一回头，才发现郑秋俞还在门外。
　　真尼玛，急的时候像是屁股着火，现在又磨叽上了……
　　“秋俞？”干啥呢？
　　郑秋俞摘了墨镜，走进来。
　　王喆一眼看见他眼眶泛红，心下暗自一沉：坏了，他这，到底陷得多深？
　　周茗看到他来，急忙起身：“俞哥。”
　　郑秋俞点点头，看向常宁。
　　常宁朝他笑笑：“俞哥，谢了。”
　　周茗刚跟他说了，他晕倒后多亏郑秋俞和王喆帮忙，送他到楼下上的救护车。
　　“不用跟我客气。”郑秋俞在常宁床边坐下来，先看了眼他扎着吊针的手背，又看向他面色略显苍白的脸，腿有些软，人有些飘，脑子生硬拼凑，才拼凑出此情此景下应说的话：“好些没有？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常宁实话实说。“肚子有点儿饿。”
　　郑秋俞立即站起身来：“想吃什么，我去——”
　　“我去，我去买。”王喆抢着答应下来。开玩笑，他什么时候自己做过这种小事儿，知道便利店门朝哪儿开吗？
　　“还是我去吧，喆哥你坐下休息会儿。”周茗不好意思。
　　“那一起。”王喆拉她一道出门，“你清楚宁宁口味些。”
　　走出病房，回头看了眼目光粘在常宁身上的郑秋俞，王喆暗自叹了一声，继续跟周茗打听：“什么时候生病的啊……”
　　二十分钟后，他们提了好几袋子吃的回来，水果主食样样俱全。
　　可常宁却又睡着了。
　　王喆刚要开口说话，被郑秋俞示意噤声，只得闭了嘴。
　　周茗看了一眼郑秋俞……刚从常宁手背上撒开的手，压住心底惊讶：“俞哥，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我回去也休息不好。”郑秋俞耿直的厉害。“我看有陪护床，你们回吧，我陪宁宁。”
　　这……不合适。
　　周茗连连摆手：“不用，俞哥。我已经通知宁宁的家人了，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那我正好留下见个面。”郑秋俞下意识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不是，您谁啊就见个面……王喆都不好意思看周茗，靠近郑秋俞耳边，小声哄劝：
　　“那什么，秋俞，你这衣服皱巴巴的，脸也没洗，还一身汗味儿，咱们还是先回去，明天早上再过来，给常宁多准备点吃的用的……”
　　这话不知道哪句打动了郑秋俞，他果然站起来，帮常宁掖了下被角，才对周茗点点头：“有事儿打电话。”
　　“好，俞哥您放心。”
　　周茗送郑秋俞和王喆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门合上，还在凝眉思索：影帝对宁宁……不大对劲儿啊……总不能那些CP党磕的是真的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转身准备回去，碰巧另一部电梯门打开，一道身影飞快窜向护士台：“常宁哪个病房？”
　　周茗看他一眼，再看向慢一步从电梯里出来的人，人一下子清醒，紧张地迎上去：“顾，顾总。”
　　“周茗？”
　　“是我。”没想到只见过寥寥几面，顾总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宁宁在1103，您跟我来。”
　　“我哥在哪儿？”顾奕听到他们对话，又从护士台折回来。
　　“1103。”周茗又重复了一遍。
　　顾奕确定了房号，没等其他人，自己头也不回冲进病区。
　　顾筠腿不行，走不快，也不能放任自己慌张，强稳心神，沉声询问情况：“人清醒了吗？医生怎么说？”
　　“清醒了，不过现在又睡下了。医生判断是肿瘤压迫导致的颅内压增高，已经用了药……”周茗看着顾筠阴沉似水的脸色，小心翼翼解释。
　　虽然因为父亲的缘故，周茗早知道顾家和常宁的关系，可公司对常宁的事一向公事公办，顾筠这位大老板除了一开始任命她做常宁的经纪人时见过她一面，后面一直对常宁的事情不闻不问，她也摸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态度，对常宁有几分看重。
　　宁宁现在工作刚有起色，又要停下治病。如果公司不照顾，恐怕等身体恢复，前途业已无亮……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不知不觉把顾筠带到病房。
　　常宁身体连着监护，在机器有规律的噪声中睡得正香，旁人进进出出，他没有一点儿反应。
　　刻意调暗的灯光下，他歪着头，小半边脸陷在松软的枕头里，露出的侧脸深邃静美，像幅笔触意境皆上乘的油画，让人想触摸又不忍惊扰。
　　“哥？宁哥？”顾奕在他床边呆呆看了会儿，忍不住小声叫。
　　“别吵他。”顾筠走进来，冷冷看他一眼。
　　“我是不放心。”顾奕小声嘟囔。“你摸摸他的手，好凉。”
　　顾奕说着，捞起常宁打着吊针的手，递向他。
　　顾筠抿紧唇，迟疑了下，轻轻握住他手，指尖颤了颤，很快又松开：“放下，当心跑针。”
　　顾奕小心又把常宁的手安置好。见他随自己怎么摆弄都不醒，不由牢骚出声：“睡得真死。”
　　顾筠皱了皱眉，强压下心底因那个字泛起的一丝不适：“你陪着他，我去跟医生沟通下转院。”
　　“顾总，我去吧？”周茗主动出声。
　　“不用，你可以下班了。”顾筠拒绝的干脆。“辛苦了。”
　　“应该的。”虽然他语气还算和气，周茗却觉得他气场有些吓人，本想问问转院到哪里，一时竟没敢出口。
　　*
　　周茗走后，林帆赶过来。
　　他是顾筠的私人助理，工作范围并不仅限于公司的事。和医生沟通之后，顾筠把手续上的事交给他办，自己回了病房。
　　顾奕正低头刷手机，冷不防腿被重重敲了一下，他抬头，见小叔面色难看地按响护士铃。
　　他再看一眼，才发现针水不知什么时候打完了，宁哥手背上的针管里已经回血回了老长一截。
　　顾奕不敢说话，起身给进来的护士让开位置，人往角落里钻了钻，努力降低存在感。
　　因为要转院，护士跟顾筠核对姓名后，直接上手把针管拔掉，留下留置针头。这番动静太大，常宁总算醒了。
　　护士下意识抬头，这才看清他的脸，心肝不由一颤，拔针的手险些不稳。
　　常宁睁大眼睛，勉强看清一身粉色衣服，知道是护士，客气地道了声谢。
　　护士脸更红了——今天的夜班上值了！这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比镜头里好看一百倍！
　　“俞哥？”护士走后，常宁看向自己床边站着的黑色人影，“我睡着了？不好意思。”
　　“是我。”顾筠语气沉沉。
　　“小，小叔？”常宁脸一红，手臂撑着床坐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顾奕在旁边缩不住了，凑上来，张嘴叭叭一顿炮轰：“我的哥诶，你怎么搞的，看把自己整的这惨样，是不是没好好吃药？”
　　“你教训谁呢？”常宁好气又好笑，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特别有准头。
　　就是动作大了，头有点儿晕。
　　“瞎了也欺负我……”顾奕小声嘟囔。
　　“顾奕！”顾筠的手杖狠狠戳到他脚上。
　　“嘶！”顾奕捂着脚跳起来：“错错错，我错了！”
　　他跟常宁玩笑开惯了的，哪想到小叔这么开不起玩笑。
　　他力道之狠，是一点儿没念及他俩血缘关系的程度啊，这叔真是不能要了……
　　常宁确实一点儿没生气，还护着顾奕，伸手去拉顾筠：“小叔，我肚子饿了，有吃的没？”
　　他桌子旁就放着一大袋吃的——顾筠看了眼他漂亮的眼睛，没说什么，把袋子提过来打开，一样一样问他要吃什么。


第56章 顾总动怒
　　谁允许你们去烦他？！
　　“顾总, 坐。”
　　李衡山请顾筠在自己办公室坐下，把常宁刚刚出炉的检查结果调出来，指给他看：“肿瘤体积基本维持未变。”
　　他详细介绍了影像的对比变化, 以及肿瘤对哪些大脑结构造成压迫，说了约莫十分钟，看顾筠面无表情, 忍不住多解释了一句：“之所以晕倒, 是颅内压没控制好, 他最近头疼和头晕应该比较多吧？流鼻血频率如何？”
　　顾筠张了张唇，一个也答不上来。
　　是他的错，不该让他自己在外边住……他手指狠狠扣住膝盖旧伤，痛意钻心。
　　李衡山大概看出他不清楚, 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只要肿瘤在, 颅内压的问题无法避免, 只能尽量控制, 我调整了下他平时服药剂量, 你们家属回去记得监督。”
　　“是。”顾筠声线平直干硬。
　　“以后晨起要额外注意些，体位变化也要慢。除此之外, 放疗频率建议加密到一周四次, 一个月后应该会有明显效果, 如果到时肿瘤依然没有缩小，建议立即手术。”
　　“好。”李衡山已经是顶尖神外专家, 顾筠除了信任他，别无他法。
　　“另外——”李衡山顿了顿。
　　顾筠呼吸停顿了一瞬, 抬头等他讲。
　　“视神经的问题借这次检查验证过了, 的确是浸润性生长。”
　　眼下肌肉缩了下, 顾筠沉默片刻, 手指再次抓紧了膝盖，镇定回应：“嗯。”
　　真是有静气。
　　作为神外专家，李衡山接触过的大病重病患者和家属不知凡几，病人少有像常宁一样心平气和毫不偏激的，家属也少有像顾筠这样冷静自持不乱阵脚的。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既然提到了，顺便跟您打个预防针，说一下手术后遗症的问题。”在他起身前，李衡山迟疑一下，还是开口。
　　“手术切除肿瘤的同时，视神经有可能遭受进一步损坏，能维持现在的程度是最理想结果，大概率会加重一些，一定概率，会完全失明。”
　　李衡山说到这里，又看了顾筠一眼。
　　顾筠依旧没什么表情，沉默地点了点头。
　　一如既往地让人省心。
　　不过，职责所在，哪怕他让人省心，李衡山还是得把话说透，把手术隐患反复交代清楚：
　　“不管你们家属还是病人，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知道了。”顾筠沉闷地应了一声，撑着手杖站起身。
　　出门时，廊道上有其他人迎面走来，步子很急，又没留意到顾筠出门，直直撞到他身上。
　　“哎呦，抱歉抱歉！”那人十分不好意思，他已经及时收住大半力了，没想到被撞这人轻飘飘的，一下子歪到了墙上。
　　他伸手来扶，这才发觉对方长得真清隽，就是脸色苍白了些，看着失魂落魄的，难怪一碰就倒。
　　他还在出神想着，顾筠已经错开他的手，站直身体，神色麻木地从他身边走过。
　　*
　　“顾筠！”章敏敏从隔壁楼赶过来，正好在病房门口遇见他，气息还没喘匀就急切开口：“宁宁呢，怎么样？”
　　“没事。”顾筠已经调整好状态，看着她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他在医院？”
　　听到他说没事，章敏敏先舒了口气，拍了拍胸腔定定神，才回答他的问题：“新闻啊，还没人跟你讲吗？”
　　“什么新闻？”顾筠一边说，一边摸出手机，这才看到手机上有十来个未接。
　　——怕吵醒常宁，后半夜他把手机开了静音。
　　正要给最上面的林助理打回去，刚好有电话进来，是他家老爷子。
　　“爸。”
　　“我把宁宁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管的？！”顾晋卿声音含怒，中气十足。
　　“谁告诉您了？”顾筠蹙眉。
　　“还用人告诉我吗？新闻都怼到我面前了！你那劳什子全息游戏是不是不安全？宁宁怎么会被救护车拉走？”
　　老爷子的怒火隔着听筒都几乎要烧过来，顾筠却越发冷静，色沉如水：“我先了解下情况，晚点打给您。”
　　章敏敏看他真的还什么都不知道，赶紧打开手机，找出刚看过的新闻页面递给他。
　　#星海全息游戏疑曝安全隐患，玩家常宁出游戏舱昏迷#
　　顾筠看了眼标题，又扫了眼配图。图是真的，不但有常宁被抬上救护车的画面，还有他前半夜就诊那家医院的监控画面。
　　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仅凭几个狗仔，动作不会这么快，想来背后还有人推波助澜。
　　顾筠把手机还给章敏敏，打电话给林帆。
　　“顾总，热搜撤不下去去，对方应该是使了手段……”
　　“哪家买的，天娱还是文尚？”
　　病房里，常宁也接到周茗的电话。
　　“怎么一直占线？”
　　“刚刚有朋友打电话来。茗姐，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姜涛打电话问他在哪儿，是不是在医院，常宁直觉不太对劲。
　　“你上救护车被拍到了。”周茗简单解释。“现在怎么样？头还晕吗？”
　　“不晕了，打完针水就能出院。茗姐，给你添麻烦了，八卦能压下去吗？”
　　常宁不想自己生病的事闹到天下皆知。
　　“恐怕不能。”周茗为难。“这事儿被拿来做文章，引向星海游戏舱的安全问题，现在已经冲上热搜榜一。”
　　现在不要说压不压的下去，就是压下去也晚了。
　　“是有人故意抹黑公司？”常宁皱眉。
　　这手段并不高明，连他都一眼看透，恐怕对方也是临时起意。
　　“对。宁宁，公关部刚才问过我，看我们这边能不能出面澄清一下。”
　　“能啊，这样最简单。”常宁没有一秒迟疑。
　　周茗却犹豫起来：“你考虑下再决定。”刚才不还想着要压下去的吗？
　　“不用，越快越好。你来操作吧茗姐，需要什么资料我这边发给你。”
　　挂断电话，常宁把手机递给顾奕：“小奕帮我截图一下手机里的病例发给茗姐。”
　　“做什么用？”
　　“小屁孩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你截就截。”
　　“你也就在我面前耍耍威风……”
　　顾奕一边念叨，一边照做。图还没截好，一个电话打进来，顾奕顺手按了接听：“喂？”
　　“常宁！你在哪儿？”
　　“你谁啊？”对方声音很大，顾奕有点儿耳熟，但一时没想起来。
　　“你谁？常宁手机为什么在你手上？”
　　卫峯刚看到新闻，焦躁的想骂娘。听筒里的声音他也觉得耳熟，但一时也没想起来。
　　“你管我谁——”
　　“小奕。”常宁打断他胡闹，“手机给我。”
　　顾奕撇撇嘴，把手机塞到他手上。
　　“卫峯？”
　　“常宁。”听到他的声音，卫峯松了口气，“你在哪儿？怎么网上说——”
　　“我人在医院是真的，新闻是假的，和游戏舱没关系。”常宁解释。
　　谁他妈关心游戏舱了！
　　“你为什么在医院？哪里不舒服？”
　　“头晕。”常宁顿了顿，“打过针已经好多了——”
　　“为什么头晕？眩晕症吗？”卫峯心绪不宁地打断他。
　　上次他也头晕，自己被他糊弄过去了，早知当时绑也要绑他去医院。
　　“差不多——”
　　“常宁！”卫峯受不了他这时候还含含糊糊。“算了，直接告诉我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
　　“不用。”常宁是真觉得没必要。“你过来我都要出院了。我有电话进来，先挂了，回头再聊。”
　　不是敷衍卫峯，是真有电话。来电的是之前的队友，一样是看到新闻在担心他。他解释一番后，又不断有同学和朋友打电话进来。
　　常宁心累，把手机交给顾奕：“先把截图发了，再有电话你帮我接。”
　　“你得给我发多少工资啊我这么伺候你！”顾奕一边发截图，一边牢骚。
　　“我这才病两天床前就没孝子了。”
　　常宁怼他一句，伸手摸了摸头顶上方的针水袋子：“顾奕，给我叫护士。”
　　“怎么了？”顾奕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草，又回血了？！”
　　因为“出色”的看护表现，顾奕顺利被顾筠赶回家，换了张阿姨过来。
　　常宁不太高兴，他躺在床上本来就无聊，顾筠去上班，顾奕再一走，没人跟他逗闷子，更无聊了。
　　好在张阿姨做饭香，带了很多饭菜来给他吃。
　　常宁饱餐一顿，蒙头大睡，却不知网络上，正因为他官方大号发布的一条微博风起云涌。
　　#常宁身患恶疾命不久矣#
　　#常宁癌症复发#
　　#常宁生命垂危进ICU抢救#
　　“你才进ICU，你全家进ICU！”顾奕手机刷到这些，怒气填胸，火冒三丈，刷刷截图发给顾筠：
　　[这都什么玩意儿？！]
　　顾筠忙着和天娱高层博弈，刚搞定那头，看了眼手机，才知道公司让常宁发了微博，网上已谣言四起。
　　“不是说了我会解决？”总裁办公室内，他深吸了口气才勉强保持冷静。“谁让公关部自作主张？！”
　　林帆、分管公关部的副总、公关部蒋晨都缩手缩脚，嗫嗫嚅嚅，反倒是站在最末位的周茗鼓起勇气回话：“顾，顾总，这事儿是宁宁同意了的。”
　　“谁允许你们拿这事儿去烦他？！”顾筠手重重拍在桌面上。
　　身体里的邪火、憋闷、焦虑仿佛终于找到破绽，一股脑窜上他的天灵盖，让他眼眶瞬间充血泛红。
　　周茗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极致压力下，忽然福至心灵：“也不全是坏事，宁宁之前的黑料，正好就，就洗白了。”
　　她发微博时特意点明了“复发”，又附上了常宁两年前的病历。
　　虽然没有提及两年前常宁退赛的事，但相信以事情现在的热度，这事儿或迟或快，必然会被人扒出来，而被扒出来的真相，总是比直接讲出来的更让人信服。
　　——两年带下来，周茗是真心拿常宁当弟弟在疼，处处都为他打算到了。
　　顾筠仍然气不顺。
　　他是要给他洗白，却不是在这种不合适的时机，把他推上风头浪尖，让他给公司挡枪，平白被八卦小报恶意揣摩甚至“诅咒”！
　　“顾总消消气。”那位副总一边揣摩着老板和常宁的关系，一边顺着周茗的话开口，上来先是认错：“是公关部欠考虑了，没有充分考虑到艺人的感受。”
　　是没充分考虑到艺人家属的感受——周茗在心里默默更正。
　　“接下来我们一定做好舆情监控，澄清并采取必要手段消灭谣言。”副总做着保证。
　　“其实网络上还是关心和祝福常宁的人更多，上蹿下跳博眼球的只是少数。”蒋晨也看出些什么，附和着解释。
　　总之，发出去的话不可能再收回。常宁生病的事，已是人尽皆知。
　　不过，那些谣言确实刺眼。
　　出了顾筠办公室，周茗立即登录常宁的微博以他的口吻发博：
　　[良性肿瘤，不是癌症，命还长。各位理性吃瓜，谢谢！]
　　蒋晨则发动公关部，迅速清理掉那些引起总裁心理不适的负面言论。
　　与此同时，正如周茗预料，常宁首次发病、退出射箭队的时间线也被扒出来，还有人微博直接@国家射箭队主教练何光求证，得到了对方确切的回复。
　　何光随后发布了一条视频，是常宁前段时间去射箭队玩，被顾奕拍摄到三箭连中靶心的那段。
　　视频配文：[我最骄傲的徒弟，加油！]
　　[帅帅帅帅帅！]
　　[帅惨了，天妒红颜啊。]
　　[楼上别瞎说，我们宁宁好好的，良性肿瘤很常见的，切掉就好了嘛！]
　　[没错，宁宁好好的+1]
　　[宁宁好好的+100000000086！]ID名修改为“终于还是被美色策反”的某前任黑粉，红着眼圈留言。
　　不过……她终于可以从心，可以毫无道德负担舔颜了是吗？
　　*
　　国内最大音乐平台易云网的录制大厅内，安楚正做客易云官方直播间，为他的新专辑做推介。
　　主持人很会抛梗，音乐素养也高，与安楚一来一往边互动边探讨着音乐问题，气氛十分愉快。可直播到一半，主持人忽然按了按耳麦，随后脸色稍稍变了变，转向安楚，突兀地换了话题：
　　“安楚你和常宁是邻居对吗？”
　　安楚愣了愣，奇怪地看她一眼：“是。”
　　“常宁昨晚退出全息游戏后晕倒被送医的事情，你知道吗？”跟随者耳麦，主持人接连提问。
　　“你说什么？”安楚脸色白了白，勉强提起笑脸：“这是什么新的整蛊玩笑吗？”


第57章 病损常宁会撒娇
　　不光撒娇，还乱摸。
　　“不会, 不会。”主持人连连摆手。“我们可不敢拿别人的健康开玩笑。这事儿常宁本人微博和星海官微都确认过了。”
　　看来安楚还不知道这消息啊……主持人想，所谓“中国好邻居”、安宁CP，怕不都是炒作吧？
　　“那么, 常宁微博所说脑瘤复发的事情，安楚你知道吗？”
　　脑瘤复发？呵呵，听起来很熟悉呢, 那家伙的确跟他说过, 轻描淡写, 比玩笑还像玩笑……
　　安楚面部肌肉抽动了下，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想说话, 张了几次唇, 却发不出声音。
　　段宇在镜头之外, 看到他脸色僵硬, 心里咯噔一声, 不停给他打着手势。
　　安楚抬头看见他动作，终于机械地点点头：“知道。”
　　他说完, 下意识伸手去摸口袋中的手机, 右边口袋没有, 又去摸左边。摸了个空之后，才想起自己正在直播, 没带手机。
　　段宇在底下把他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心里直打鼓, 蹭到工作人员那边：“导演呢？”
　　这些问题太突然了, 提前也没商量呀……
　　“你和常宁认识多久了？”主持人还在继续。
　　“两年多。”安楚本能回答。
　　“那他身体平时怎么样？”
　　“很好。”他依旧对答如流, 大脑却空白一片。
　　“上一次病发的时候你们已经认识了吗, 他的治疗顺利吗？”看了眼安楚放在桌面上不停叩击的手指，主持人敏锐察觉他状态不大对，可耳麦中提示没停，她不得不一个接着一个抛出问题。
　　安楚脸色越来越白，手指紧紧攥了下，又控制不住地以更高频率叩着面前的桌台：“认识，认识的时候……他正在治疗……他，上一次——对不起！”
　　安楚忽然摘下夹在他领口的收音器，人不由分说站起来，快步走出直播画面。
　　[卧槽什么情况？]
　　[慌了，楚楚他慌了！]
　　[常宁怎么了吗？]
　　[看热搜。]直播间内有粉丝好心指路。
　　段宇还没说服导演，转头就看见安楚撂了挑子。
　　他暗骂一声，道了个歉，拔脚去追他。
　　安楚并没走远，段宇追上他时，他正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后台乱转。
　　“我的手机呢？看到我的手机没有？”一个工作人员被他拉住，看着他发红的眼睛吓得不敢吭声。
　　“在我这儿！”段宇赶紧走过来，朝工作人员歉意地点点头。安楚已经一把夺过手机，抖着手解开锁，拨出常宁的电话。
　　“嘟——”“嘟——”的声音过后，电话那头传来电子女声：“很抱歉，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安楚捏紧手机，不信邪地又拨打了第二遍、第三遍……第五遍“无人接听”响起的时候，他彻底失控，把手机狠狠掷在地上。
　　“祖宗，这是在外面！”段宇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四下里看了一眼，发觉不少工作人员正偷偷看向这边，心里暗暗叫苦。
　　艺人打造好形象不容易，破坏起来却并不费什么周折，他真怕安楚一出这道门，转头就被黑脾气暴躁……
　　他想着，捡起安楚的手机，强拉着他出了后台。
　　“常宁没什么事。”到了车上，段宇才敢开口。“你别慌。”
　　“我没慌。”安楚反复按着开机键，试图把已经摔黑屏的手机点亮。
　　成，你没慌。段宇不与疯子论短长，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看。
　　手机上显示的是他和周茗的聊天界面，周茗告诉他常宁没事，人已经出院，被家人接回去休息。
　　安楚动作停了停，又继续死按他的开机键。
　　段宇看不下去，从他手里夺过手机，把他手机卡取出来，装到自己手机上，递给他。
　　得了手机，安楚继续拨打电话，十几分钟后，终于接通了。
　　因为用的药有助眠作用，到家后，常宁洗过澡又睡了一觉。
　　睡醒时，张阿姨先帮他垫好枕头让他坐好，倒了杯热水看着他喝了一半，才把手机递给他：“宁少爷，有个叫安楚的，一直在打你电话。”
　　常宁接过来，才一接听，安楚气冲冲的声音传来：
　　“常宁，你混蛋！”
　　“我又怎么惹你了……”常宁摸不着头脑。
　　安楚也说不清楚他怎么惹自己了。
　　但总归他是惹了。
　　因为认识他后，他情绪几乎只被他一人牵引。
　　就像指北针永远指向北极，金属屑永远归附磁铁。
　　他安楚但凡有忧、忿、惧、怒，常宁绝不无辜！
　　这孩子，怕不是急疯了……段宇扶额，抢过手机：“常宁，安楚是担心坏了，刚才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没接通。”
　　常宁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手机开了静音，我刚才在睡觉，不好意思。”
　　“别。”段宇自己才不好意思，“是我们打扰你休息了。身体没大碍吧？”他说着，看了眼瞪大眼睛听着的安楚，“听说是肿瘤，严重吗？”
　　“不严重。”常宁今天解释的多了，已经总结出一套术语。“良性肿瘤，切掉就好，过段时间就手术。”
　　“那就好，那就好。”
　　段宇松了口气，又看了眼安楚，见他干瞪着眼，眼睛红的可怕，就是没有要接过手机的意思，嘴角抽了抽：“那宁宁你好好休息，再见。”
　　挂断电话，他又回头看了眼安楚，安楚手放在腿上，中指抽搐一般不停敲击着大腿，见他看过来，下意识把手攥紧。
　　段宇叹了口气，把车里常备的一个解压魔方拿出来塞到他手上。
　　安楚立刻双手捧住，头抵在副驾座椅上，手指神经质般反复按下魔方上的开关按钮，快要爆炸的心脏和大脑终于慢慢冷静……
　　看常宁打完电话放下手机，张阿姨又提醒他：“宁少爷，有个备注名何光教练的，也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她猜测这是宁少爷从前的教练，觉得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合适。
　　常宁赶紧回了电话。何光人在外地，倒没提要来探视，只反复嘱咐他好好配合治疗。
　　常宁只差对天发誓他一定好好配合。“教练你不用担心，没那么严重，再说我都经历过，不过是再来一次……”
　　挂断电话，张阿姨又提醒他：“还有个叫郑秋俞的。”这名字她知道，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宁少爷可得给人家回电话。
　　常宁无奈地笑：“阿姨，到底还有多少，您一次全说了行不行？”
　　“没有了，没有了，其他的我不记得了。”好像还有个卫什么的也打了好多遍，哎呀不管啦，宁少爷每个电话都回，还休不休息了？
　　常宁也打累了，怀疑自己要被这些电话逼成社恐。
　　不过郑秋俞的电话他还是得回。
　　顾筠走到门口，正听到他叫了声“俞哥”，脚步不由顿住。
　　“不用，真不用。我已经出院了。”
　　“是，良性的。”
　　“嗯，对，眼睛是因为肿瘤压迫到了视神经，手术后会慢慢恢复的，但可能和之前一样要去国外一两个月。”
　　顾筠听到这里，心乱如麻，平素笔挺的肩背不知不觉垮了垮。
　　“不，不用探望，家里不太方便。本来也没什么事，总之不用把我当病人。”
　　“好，后天公司见。”
　　挂断电话，常宁身子往枕头里面沉了沉，难得撒娇：“救命呀阿姨，打电话比打拳还累。”
　　张阿姨心疼他，可又忍不住八卦：“这个郑秋俞，是那个郑秋俞吗？”
　　她话说的没什么逻辑，常宁却秒懂：“是。就是电影电视上老有的那个郑秋俞。”
　　“那我们宁少爷真是出息了，大明星都这么熟。”张阿姨哄小孩儿似的夸赞。
　　常宁偏偏吃这一套：“阿姨你要不要签名？我帮你找俞哥要啊。”
　　“哎呦我这一把年纪了要什么签名！”张阿姨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来，“可以给我弄个TO签吗？我把要写的话发给你。”
　　“没问题。”阿姨懂的还挺多——常宁开怀地笑。
　　张阿姨不由也笑。真好啊这孩子，长得好，脾性更好，哪怕这个时候，他的笑容也像道光一样，能劈开人心上厚厚的尘埃，叫人觉得这世界透亮。
　　顾筠站在门口，同样看着他灿烂笑容，却一时愣怔，只觉胸口闷痛。
　　*
　　张阿姨问好常宁晚上想吃什么饭，转身正准备出去，看到门口的顾筠，好悬没吓一跳：“少爷。”
　　“嗯。”
　　顾筠应了一声，走进来。
　　张阿姨看了眼他浓重的黑眼圈，忍不住开口：“少爷你这脸色比宁少爷还——”
　　说到一半，被顾筠冷冰冰的眼神一扫，剩下一半只好咽回肚子。
　　但那半句话尾，实在不难推断。
　　“小叔——”常宁坐直身体，看着走到自己床边的顾筠，却看不清他脸色怎么不好。
　　不过有一点他看的很清楚——他还站着。
　　这不对。
　　“小叔，你支具要戴超时了。”
　　“你不会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休息吧？”
　　“小叔你这样不行的。”
　　常宁说着，见他没回应，有些茫然地看向他的方向：“小叔你在听吗？”
　　难道他戴着耳机？
　　常宁想着，探身，抬手，摸向他耳朵。
　　别看他视力不好，手上却长了眼，一摸一个准，大拇指先碰到顾筠耳垂，其余几根手指随后爬上他耳廓，沿着耳廓慢慢摸向耳道。
　　顾筠总算有所反应，偏了偏头，握住他手腕，嗓音沙哑：“干什么？”
　　“对不起，我以为你戴了耳机……”大概身体还虚，常宁声音有丝绵软，还有丝平时没有的娇气，顾筠听在耳朵里，像被挠了一爪子似的，又疼又痒，痒到他不由自主抓紧他手腕，几息之后才松开。
　　“在想事情。”
　　一时走神了，是他不对。
　　他只是在组织语言，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他眼睛不会再好这件事。
　　“想什么事？”
　　常宁循声看向他，睫毛浓密而纤长，双眸深邃又清澈。
　　顾筠看着那双眼，到了口边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燙淉


第58章 醋坛成精了
　　有本事嘴别怂啊。
　　“没什么, 工作上的事。”
　　“那小叔你去忙吧。”常宁很过意不去。“我已经没事儿了，正准备——”常宁说着，闻到厨房里飘来香味, 唾液腺动了动，“准备吃完晚饭就回去。”
　　“回哪儿去？”
　　“宿舍啊。”
　　“不用回了，这段时间住家里。”顾筠抿了抿唇。
　　“我——”
　　“不是在跟你商量。”顾筠语气生硬, 他自己也有所觉, 手指烦躁地在腿侧敲了敲：“是老爷子的命令。”
　　“还是你想跟老爷子去住疗养院？”
　　可别, 不至于。
　　两相对比，常宁稀里糊涂接受了住回华远。
　　“另外，关于你的工作——你这段时间需要多休息，游戏先退出吧。”
　　“为什么？”常宁愣了愣。“我休息两天足够了。”
　　他说着, 想证明自己似的, 抬腿下床。
　　可他颅内压降是降了, 又没完全降下来, 动作做的急, 依旧会头晕。
　　看着他身体摇晃，顾筠脸色瞬间惨白, 丢下手杖, 惊慌失措伸手去扶他。
　　最后常宁是站稳了, 顾筠腿却颤了颤，撑住常宁身后的床才没跌倒。
　　他用力咬了下唇, 深棕色的瞳仁中闪过一丝自厌，硬撑着站直身体, 脸色更苍白了些。
　　常宁赶忙蹲下去, 摸到地上的手杖捡起来, 又忍着头晕, 慢动作站起来，把它递给顾筠。
　　顾筠接过来，常宁却没撒手。
　　顾筠加了把力，常宁还是没撒手。
　　“干什么？”
　　“我想玩游戏。”常宁讪讪开口。
　　“不行。”顾筠冷冷淡淡拒绝，手上第二次加力。
　　常宁依旧没撒手：“我喜欢！”
　　“我特别喜欢小叔你……设计的游戏。”
　　顾筠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呼吸都要停了，结果又听到后半句……他脸色在几秒钟内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背上竟瞬间出了一身虚汗，脚下轻飘飘像踩在云上，是真的没法儿在他面前待下去了。
　　“松开！”
　　听出他动了真怒，常宁立时松手。
　　他松的太突然，顾筠踉跄了下才站稳，一言不发，甩开手杖往外走。
　　走到门口处，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眼常宁踩在地上的赤脚：“躺回床上去。”
　　常宁令行禁止，立刻就坐回床上，像只训练有素的大型犬，用力朝顾筠摇着不存在的尾巴：“那我后天可以进游戏吗？”
　　顾筠背对着他，闭了闭眼：“随你。”
　　他语气不大好听，常宁却满脸喜意：“谢谢小叔！”
　　*
　　顾筠走出房门后，已经躺腻歪的常宁阳奉阴违，又悄悄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给周茗打电话：
　　“茗姐，事情都解决了吗？”
　　“解决了，宁宁。”周茗的声音听着有点儿压抑不住的兴奋。“你快看看你微博，粉丝数涨了近千万了，还在涨！”
　　常宁哪里看得到。
　　尽管手机字体已调到最大，该重影依旧重影，该模糊依旧模糊，他还是看不清楚。
　　周茗激动之下，早忘了这些。跟常宁打着电话，也不忘继续盯微博动向，手指在平板上不断滑动刷新。
　　除了涨粉千万，还有无数黑粉在常宁最新一条博客下面排队洗白上岸。
　　[老公，从前是我误会你了！你再爱我一次！]
　　[宁宝生病痛不痛？姐姐呼呼~]
　　[乖崽，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让麻麻忍这么久，都不敢说爱你！]
　　[阿弥陀佛，菩萨在上，信女愿舍赘肉十斤，祈愿宁宝早日康复！]
　　[在下出二十斤！]
　　[你们可真行……出也出点实在的，跟咱俞哥学学。]
　　[俞哥怎么了？]
　　[我姐夫的弟妹她舅妈在粤市慈善基金会工作，说是郑秋俞刚捐了9999999善款给基金会。]
　　[OMG！]
　　[为了给宁宝祈福吗？！]
　　这……不会吧？
　　刷到这里，周茗怔住了，一边觉得不可信，一边又觉得没什么不可信。
　　[所以我们俞哥是真大手大脚？]
　　[不管游戏内外，一样视金钱如粪土的败家男人。]
　　[卧槽！重点是，他是真喜欢常宁吧？！]
　　屏幕上的留言还在实时刷新，周茗走着神，听电话里常宁不放心地追问：“茗姐，公司的事也解决了吗？还有人质疑游戏舱的安全性吗？”
　　“解决了。宁宁你不用担心这些，安心养病。对了，宁宁，网上说俞哥——”
　　话说到一半，她又顿住了。这事儿到底没经过查证……
　　“俞哥怎么了？”
　　“没怎么。”周茗正琢磨怎么把话圆过去，手机正好收到一条信息，她看了眼，顺势转过话题。“我刚收到公司的通知。说是因游戏难度增加，玩家压力进一步增大，经心理专家建议，自本轮游戏起，休息间隔调整为72小时。”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她正想着这轮游戏能不能给常宁请假呢。
　　“宁宁你可以多休息一天了。”不过，时机这么巧，该不会，是那位心疼自家崽才——
　　“嗯。”常宁勾唇笑了笑。“我一定好好休息。”
　　*
　　吃晚饭的时候，常宁弯着眼睛跟顾筠道谢。
　　“谢什么？”
　　“休息时间延长的事。”
　　“那是心理专家建议的，和你没关系。”顾筠数药的动作顿了顿。
　　“建议什么？”顾奕刚在餐桌前坐好。
　　“不关你事。”顾筠这两天看他哪哪儿都不顺眼，对他没有好脸色。
　　顾奕也懒得看他，反正零花钱已经扣完了，他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
　　他专心和常宁聊天：“哥，峯哥联系我了，说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等会儿你给他回个电话。”
　　峯哥？顾筠数药的动作又顿了顿，看向顾奕的眼神隐隐带着寒气。
　　“嗯，知道了。”常宁点点头。
　　是觉得忘了点儿什么，原来是忘了给卫峯回电话了。
　　“哥你这回真要火了。”顾奕自顾自往下说，“照你微博粉丝这个涨法儿，你马上也要成顶流了！”
　　一时热度而已，常宁知道自己的斤两，没接这话头：“你这两天没训练？”
　　“今天周末啊，我明天归队。对了，我最近都在本市不出去，晚上可以回来陪你，我跟你睡一屋。”
　　话刚说完，顾筠重重撂下手上的药瓶。
　　玻璃瓶身和木质桌面碰撞，药片在瓶子里发出“哗啦”碎响。
　　常宁和顾奕同时转头，顾奕碰上顾筠冷冰冰如有实质的眼神，愣了愣，慢慢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狗男人，这是几个意思，这就嫌他碍事了？还是连他的醋都吃？？
　　疯了吧？！以为他跟他一样变态呢？他单纯怕宁哥有意外，想照顾宁哥而已！
　　顾奕嘴角抽了抽，一股恶趣味浮上心头，转回头抓住常宁胳膊：“哥，你到我房间还是我到你房间？要不咱俩搬到一楼客房吧，二楼不太方便。”
　　一边说，他一边挑衅似的，回头看向顾筠。
　　呵呵，眼神再凶又如何，有本事嘴巴别怂啊。
　　“孝心可嘉，不过哥哥还用不着你。”常宁笑着扒拉掉顾奕的爪子。
　　顾筠的脸色这才好看些，错开眼不再看顾奕，继续数他的药片——刚才数的全忘了。
　　常宁对叔侄间的眼神机锋一无所知。张阿姨正巧端了最后一道菜上来，常宁模糊看到红红一片，闻到一股酸菜和鱼肉交织而成的酸辣味道，所有注意力都被转移走了，口水大量分泌，手自动自觉去摸筷子。
　　“先吃药。”顾筠淡淡开口，把终于数好的一大把药片放到他面前。
　　虽然不喜欢，但常宁这方面从来不矫情，一次抓一把丢进嘴里，分三次把药吃完。顾筠紧紧盯着，见他一颗没漏，才放下心，奖赏一般，提筷子夹了两块鱼片到他碗里。
　　鱼是新鲜草鱼，肉鲜且嫩，与酸菜、花椒、芝麻和蒜的味道融合在一起，让人胃口大开。
　　常宁吃完碗里的两片，迫不及待继续盯盘子。
　　顾筠却夹了两片青菜到他碗里。
　　呵，这是把人当奶娃娃养呢？还搞荤素搭配，延迟满足？顾奕撇撇嘴角，直接拿漏勺捞了满满一勺鱼片盛到常宁碗里。
　　“谢谢小奕。”常宁毫不吝啬，给了顾奕一个大大的笑容。
　　真是妖孽，顾奕就没见过比他哥笑的更纯良更好看的人。
　　他不笑的时候还好，也就是静静的好看，让人只是想远远的、静静地欣赏。
　　可他一笑，贼他妈让人想掏心掏肺，哄着宠着，莫说一锅酸菜鱼，他要酸菜月亮他都能去天上摘。
　　所以，他叔可真不是个凡俗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顾奕俗人一个，一切从心，整顿饭投喂的不亦乐乎，常宁指哪儿他打哪儿，顾筠基本没有机会插手。
　　张阿姨也全程关注着常宁吃饭，都没像往常一样留意她家少爷这顿饭吃了多少。
　　到了收碗的时候，才发现顾筠碗里的米饭几乎没动。
　　张阿姨叹了口气，洗过碗，想了想，从干衣机里拿出衣服，叠好抱在手上，敲响顾筠的房门。
　　听到顾筠说“进”，她开门进来，那一瞬间，她很确定，在他眼里看到一抹失望。
　　失望个啥子呦……都在一个屋檐下了，他就不能主动一点？
　　少爷哪哪儿都好，就是，唉，算了，他也不容易，守着个不开窍的，两人又是这么个关系。
　　张阿姨收起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快手快脚把衣服挂进他衣帽间，走出来时，才借机问：“少爷，晚上宵夜你吃点儿什么？”
　　“不用了。”顾筠垂头继续看屏幕上的外文文献，许多医学术语没接触过，要边查边看。
　　“少爷——”张阿姨不赞同地看着他。“你看你脸色多差。宁少爷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您不先把自己保养好，怎么照顾他？”
　　顾筠视线顿住，过了会儿才说：“那就煮碗粥来。”
　　“哎，好！”张阿姨见他听进了她的话，高高兴兴往外走。顾筠却又叫住她：“或者问问他想吃什么。”
　　他？
　　现在是连名字他都要避讳吗？
　　张阿姨恨铁不成钢，故意问道：“问谁，小奕吗？”
　　顾筠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张阿姨演技超群，回以一个真诚又迷惑的眼神。
　　顾筠抿了抿唇，还是开口：“宁宁。”
　　怪了，一定是张阿姨眼神太古怪，害他只是念出他名字，竟嗓音沙哑，莫名心悸。


第59章 崽子太好骗
　　霸总顾筠坐不住了。
　　“宁少爷, 你可算起来了！”
　　早上起来，常宁正下楼梯，被张阿姨叫了一嗓子, 差点儿一脚踩空。
　　“很晚了吗？”他迷茫地问。
　　“倒也没有，主要是少爷——”一大早像个陀螺一样在客厅打转儿，时不时就朝二楼张望一眼……
　　这些话张阿姨都不敢说, 因为少爷重重放下了手上的咖啡杯。
　　“少爷在等你吃早饭。”她机智改口。
　　常宁忙朝餐桌前的顾筠看了一眼：“对不起, 小叔。”
　　一边说, 他一边加快脚步下楼，看的顾筠捏紧了手心。虽然已经让人把楼梯上都铺了很厚的地毯，他还是生怕他哪一脚踩空。
　　好在并没有。
　　常宁平平安安走下来，拉开顾筠身旁的椅子, 在他旁边坐下来, 身上带着干净又好闻的淡淡香气, 脸上带着……几道猫猫胡须？
　　“哎呦！”正要进厨房盛粥的张阿姨一下子笑出来。“宁少爷洗漱过了吗？脸上这是什么？”
　　“洗过了呀。”常宁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肯定是奕少爷干的, 怪不得他早上走的时候一脸坏笑。”张阿姨哭笑不得, 也顾不得去盛粥了，先进卫生间拿了条热毛巾出来交给顾筠：“少爷帮忙擦擦。”
　　顾筠犹豫了一下, 接过毛巾：“脸转过来。”
　　常宁乖乖把脸转过来。
　　他确实洗过脸了, 几道胡须已经浅了许多, 但在白皙的皮肤上依旧显眼。
　　顾筠眼里带了丝笑意，抬手把毛巾敷在他脸上。
　　毛巾有些热, 常宁下意识向后躲了躲，顾筠左手托住他下巴, 固定住他的脸：“别动。”
　　声音里也带了丝笑意。
　　“小叔你笑我？”
　　常宁人还不大清醒, 迷茫地眨了眨眼, 长长的眼睫毛直接扫到顾筠心上, 让他痒的想立刻将他揽入怀中。
　　“没有。”顾筠嗓音有些沙哑，忍耐着，换了另一边脸敷。
　　你有。
　　常宁在心里狠狠给始作俑者顾奕记了一笔，接过毛巾，使劲儿在自己脸上蹭：“我自己来。”
　　眼见细腻的肌肤被他毫不留情擦到发红，顾筠赶紧按住他的手：“好了，干净了。”
　　常宁这才罢休，有丝尴尬地转移话题：
　　“小叔你今天不去公司？”
　　“嗯，这段时间在家办公。”
　　啊，是因为……他吗？常宁呆呆地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自作多情，转而担心起顾筠是不是腿不舒服来，这段时间阴雨天多……可没等他开口问，顾筠把数好的药片和胶囊推给他：“吃药。”
　　“谢谢。”常宁乖乖把药吃了，吃完莫名委屈：“怎么多了这么多……”
　　顾筠喉结滚动了下，强忍住想摸摸他头的冲动：“苦吗？”
　　“不苦。”才怪。
　　可男子汉大丈夫，打死也不能承认怕苦。
　　正惨兮兮自我催眠，常宁手心一热，一只暖呼呼的玻璃杯被推到他手上。
　　“蜂蜜水。”顾筠出声提醒。
　　张阿姨端上早餐，看见少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宁少爷喝水，眼里柔情满的要溢出来。
　　她轻手轻脚放下餐碟，却还是惊动了他，他瞬间错开眼，遮下眼中情绪。
　　嗐，见外了。她早看破多少年了，何曾说破过……
　　吃过饭，常宁要回宿舍收拾些东西，没打算让顾筠陪，顾筠却不由分说放下工作，和他一道出门。
　　“小叔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坐在车里，常宁很不习惯。
　　“要照顾好你。”顾筠一边侧身帮他拉好安全带，一边解释。“老爷子的命令。”
　　“哦。”
　　不知为何，常宁有些失落，勉强打起精神来：“过几天爷爷忌日，顾爷爷要回吗？”
　　“嗯，我安排。”
　　“谢谢小叔。”
　　正说着，车子颠簸了下，常宁有些头晕，索性闭上眼睛。
　　今天难得放晴，太阳暖烘烘晒着，不知不觉，他竟然又睡着了。
　　阳光下，他肌肤更白更透，透的有些不健康起来。顾筠不错神地看着，心间没来由的一痛，探身拉上遮光帘……
　　*
　　“可以开机了，换了块屏。”隔着门缝，段宇把手机递给安楚。
　　“让我进去行不行？你身上什么味儿？”
　　安楚没答话，给手机开机，解锁，先点开相册，手指上下滑动了下，见到照片一张没少，才冲他说了句谢谢。
　　段宇眼神无意滑过他屏幕，见到满屏都是那人，心里啧了一声：这都什么时候偷拍的啊，上瘾是不？
　　安楚已经熄掉屏幕把手机收起来，顺手就要关门。段宇眼疾手快扒住门缝：“别别别，咱俩聊聊。”
　　昨天的直播事故需要统一口径对外解释，还有他昨天在后台摔手机也被人爆了料，虽然没有视频，就怕真有那有心人去查监控，粉丝后援会也都乱套了，站姐不停私信找他……
　　总之事事都让段宇焦头烂额，但说一千道一万，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位祖宗的状态。
　　虽然在外形象一直维持的好，可没有人比段宇更清楚，这位的神经是纸糊的，稍有不对就会焦虑甚至崩盘。
　　“没什么好聊的。”安楚加大手上力气。
　　“别——”
　　“段哥？”常宁走出电梯间，诧异地看着段宇手脚并用扒在……他家门上？
　　门忽然开了。
　　段宇力道来不及收，连人带门一起朝后倒，恰好给冲出来的安楚让了位。
　　安楚冲出门，定定看了常宁一眼，瞬间红了眼睛，扑上前一把抱住他：“混蛋！”
　　“我又怎么你——”常宁说到一半，察觉肩上T恤被洇湿，莫名其妙：“你哭啥？”
　　“要你管！”安楚把脸在他肩上蹭了蹭，气呼呼地抬起头来。视线越过他肩线，正巧和后面的顾筠四目相对。
　　顾筠脸色阴沉，安楚脸色，也骤然阴沉下来。
　　“你住在他那儿？！”他松开常宁，不敢置信地问。
　　常宁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纳闷地问：“你为什么在我家？”
　　安楚像个鼓的满满的气球忽然被扎了一针，气顿时泄了：“我，我——”
　　“楚楚家水管坏了，半夜一直漏水。”段宇连忙开口。
　　顾筠冷冷扫了他一眼。
　　呵，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骗他家崽？
　　偏偏他家崽子好骗，还主动帮人家补全：“哦。那你听着声音睡不着吧？”
　　那也不至于就哭啊……
　　常宁一边想，一边摸出手机，询问安楚：“报修没？我有物业电话要不要给你？”
　　段宇再次越俎代庖接话：“不用报了，我会修！”
　　说完身上再次一冷，下意识看了眼顾筠。他也看过直播，自然知道他是“筠哥”，可他气场怎么这么强这么冷？他视线又扫过他手杖，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没抓住，又溜走了……
　　常宁放下心，越过安楚往家走，经过他时顿了顿脚：“你是不是把我冰箱里的啤酒全喝了？”
　　这酒味儿，都腌透了。
　　安楚脚步不明显地往后退了退，垂下头遮住自己宿醉后还没洗漱整理的脸：“睡不着……就喝了两瓶。”
　　顾筠听不惯常宁和安楚说话时那种无意识的熟稔和亲昵，攥紧了手杖催促他：“要收拾什么快一些，等会儿还要去医院。”
　　安楚看了他一眼，咬唇跟上常宁：“你不回来住吗？”
　　“我可以照顾你的……”
　　“快得了吧，咱俩谁照顾谁？”怕顾筠等着急，常宁七手八脚往包里装着东西，还差点儿被只凳子绊倒。
　　自然是他照顾他！他以为他这两年吃的那些宵夜、早餐、下午茶，都是自己跳到锅里变熟的吗？
　　安楚气的咬牙，指甲嵌进掌心里：“那他又怎么照顾你？他一个——”
　　说到一半，他反应过来顾筠就在屋外，生生把后半句吞回肚子。
　　常宁脸色变了变，怕门外的顾筠听到，并没有与安楚理论，不声不响揭过，只是声音冷淡了许多：“帮我看下我耳机在哪儿。”
　　“你身后。”安楚看了眼他脸色，不声不响憋下满腔妒火。
　　常宁回身在桌上摸了摸，捡起小巧的乳白色耳机盒子，塞进包里，摸索着拉上拉链。
　　安楚看着他动作，脸色渐渐变了：“你……眼睛？”
　　“和之前一样，没事，手术后就好了。”
　　常宁说着，拎起双肩包：“我先走了，回见。”
　　呵，回见？他担心他担心的要疯了，他却平淡至此……
　　擦肩而过时，安楚一把抓住他书包：“我害怕。”
　　“怕什么？漏水？那你先在我这——”
　　“我怕你出事！”安楚打断他，尾音隐隐发颤。
　　再怎么是良性的，那也是长在脑子里的肿瘤啊……他昨天回家后一直在查资料，知道这种肿瘤既可以归为良性，也可以算作恶性，复发率很高。只是压迫神经还算好的，如果压迫到脑干，会呼吸困难，会——那个字安楚不肯想。
　　总之他怕他出事，怕他再晕倒，怕他疼，更怕他病情控制不住，治疗不好。
　　怕他的天空失去太阳。
　　“我这不好好的吗？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常宁没好气地说了句，用了把力，把书包袋子从他手上抽出来。“好了，我赶时间，先走了。”
　　“对了，我冰箱里还好多吃的，你有喜欢的就拿去，别浪费。”
　　出门前，他又回头叮嘱了一句。
　　安楚红着眼睛盯着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总之你都吃了吧，保鲜室里有三文鱼——”
　　常宁说到一半，模糊看到等在门口的顾筠抬腕看了眼手表，立即顿住话头：“我好了，小叔，走吧。”
　　顾筠伸出手，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淡漠：“包，给我。”
　　“不用，很轻。”常宁没松手，睁大眼睛竭力想看清顾筠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刚才安楚的话他有没有听到。
　　可眼睛睁的发酸，也还是看不清，常宁心里一时不上不下，有些忐忑。
　　看少爷还固执地伸着手，跟过来的张叔忙上前：“我来，我来！”
　　他说着，趁常宁不备，直接把包从他肩上取下来，拎着去按电梯。
　　顾筠冷着脸收回手，迈步往电梯走。常宁落在后面，朝门外的段宇点点头：“段哥再见。我冰箱里有三文鱼——”
　　电梯里，顾筠不轻不重顿了下手杖，张叔哭笑不得地催促：“宁少爷，您快点儿。”
　　这孩子，是有多舍不得他的三文鱼……
　　宁少爷？段宇思索着这称呼，客客气气送他进电梯：“宁宁慢走，好好治疗，早日康复。”
　　不过，等电梯门闭拢，他顾不上思索别的，趁安楚没关门，赶紧溜进常宁宿舍：“祖宗，你得搬走了！”
　　安楚坐在常宁沙发上，怀里搂着常宁的抱枕，红着眼发呆：“搬什么，他都让我住了。”
　　过了明路，他更理直气壮了。
　　“不是搬回隔壁，是搬走。公司刚又给我打电话了，已经给你安排了别墅，这里的公寓公司要收回。”
　　这事儿公司之前就跟他说过了，被他一直拖着没理会，刚刚不知为什么，后勤部长亲自致电，话说的软，态度却特别坚决。
　　“我不住别墅。”安楚紧紧蹙眉。
　　“不住也行，后勤部说了，会折算补贴发你，但是这处公寓是铁定要收回了。”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段宇也不太理解，这事儿按理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安楚又不是占公司便宜，反而是给公司节约资源，不知公司为何突然严苛起来——
　　“可能……担心被人攻讦给艺人待遇不好？”段宇合理猜测。
　　“我不搬！”
　　就知道是这样……好在段宇早有应对之策：
　　“还是搬吧。我打听了，常宁这处也要收回，他的艺人约要升级到B签了……”
　　合同要升级这事儿，常宁自己是不知道的。
　　更不知道他的名字从昨天起就一直挂在热搜榜一，热搜前十里与他有关的话题占了四个。
　　#常宁重病#
　　#郑秋俞巨额捐款为常宁祈福#
　　#安楚因常宁病情直播失控#
　　#常宁射箭比赛视频集锦#
　　……
　　程远挨个话题点进去看了一遍，感叹了下自家兄弟劲敌真多，正打算开口，看了眼像头困兽一样焦躁的卫峯，又有些不落忍。
　　算了，他现在够糟心的了，还是不给他雪上加霜了……
　　卫峯戴着墨镜和帽子，斜靠在养和4号楼五楼过道的柱子处，左手环在胸前，托着右肘，右手中指和食指间夹着根登喜路，烟丝颜色黑到发紫，燃起来有股果香味儿，抽起来又隐隐苦涩，提神效果一等一。
　　“不是戒了吗？”程远不合时宜地问。
　　“明天再戒。”卫峯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烟，想起游戏里常宁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他深吸一口，被呛的咳了一声，“你消息靠谱吗？”
　　“当然。我姑父是这儿的副院长，我直接去他办公室堵着他给我查的，常宁预约了上午在这儿放疗。不过该说不说，哥，你这样不合适吧，你就不能光明正大联系人家吗？”
　　这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他们兄弟行事，何曾这样鬼祟……
　　“联系过了，他说他没事。”卫峯又吸了口烟，哑着嗓子开口。
　　“那就是没事儿呗，不都说了是良性的了？”
　　“我得看看。”墨镜下，卫峯眼睛都不怎么眨，专注盯着电梯口进出的人。盯得久了，实在有些干涩，他就用力闭一闭再睁开。
　　他得看看……平平无奇四个字，单身狗程远居然有点感动，甚至有点儿想尝尝这爱情的苦……
　　他感慨万千地拍了拍发小儿的肩膀，正要开口说话，卫峯却骤然绷紧身体。


第60章 互扯头花
　　顾总道德标准真高。
　　程远下意识看向电梯口, 一眼看见常宁从电梯里走出来。
　　他戴了棒球帽和口罩，武装的挺好，奈何身高太突出, 比例太优越，加之肤色冷白，实在太过显眼。
　　程远下意识抬手要打招呼, 却被卫峯猛地往柱子后面一拉。
　　嚯, 敢情他真的, 只是看看？
　　真是……怂出了新高度。
　　常宁出了电梯，并没立刻迈步，而是转回头，像在等什么人。很快, 程远看到一个身高气质同样很出众的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某种程度上, 他比常宁还要显眼, 因为他手上撑着一根手杖, 走路略跛，却有一种上位者从容不迫的气质。
　　“这谁——”程远刚小声开口, 就被一阵喧哗打断了：
　　“常宁？！”
　　“是常宁吗？”
　　“你真的在这里治疗啊！”
　　“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常宁先生, 我是星娱周刊记者, 可以耽误五分钟采访您几个问题吗？”
　　……
　　乱糟糟的声音毫无预兆涌上来，打了常宁一个措手不及。直到听见有快门按动的声音, 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 反手扣到身后顾筠头上, 不由分说将他推回电梯。
　　顾筠被推的一踉跄, 刚站稳, 电梯门“咣当”合上了。
　　隔着透明的玻璃门，他眼睁睁看着常宁被不知来路的记者和陌生人围拢。来不及思考，他急忙挤开电梯里的人去按开门键，可为时已晚，电梯已开始徐徐上升。
　　他手按在门上向下看，只看到常宁被人越来越密集地围拢起来，随后，一道身影突破人群冲向他，顾筠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样子，视线就被遮挡……
　　顾筠瞬间出了一身虚汗，颤着手指去按最近的楼层。
　　他不知那人是善是恶，不知他为何冲向常宁，脑子里瞬间闪过种种偶像被极端粉丝攻击致伤致残的社会新闻。
　　卫峯若知他想法，大概要送他一句MMP。
　　他冲向常宁，自然是要保护他。
　　可惜常宁一样不买账。他脑子里倒没装那么多社会新闻，只是武者本能反应，让他下意识制服突然靠近自己的“不明物体”——虽然看不清，可他精准扣住来人肩膀，借他冲力反向一拧，瞬间便让来人背过身来，另一只手微曲，顺势便要送上一个肘击。
　　“刀下留人！”
　　“是我啊草！”
　　程远和卫峯同时出声。
　　常宁愣住两秒，硬生生刹住动作，撒开手。
　　“卫峯！”
　　“哇他怎么也在这里？”
　　人群中响起并不“窃窃”的窃窃私语。
　　卫峯佯作无事地揉了揉肩，一腔怒气全撒在那记者身上：“星娱周刊的是吧？等下有人送律师函给你，记得收。”
　　“我，我没有恶意。”
　　“呵，我也没有恶意。就是想给你们普普法，什么叫扰乱治安环境，什么叫影响就医秩序。”他说着，眼睛恶狠狠扫过围观人群：“远子，拍个照，还不散开的，我一张张送！”
　　“诶！”程远很是配合，立即摸出手机，还没打开拍照，人群一哄而散。
　　虽然知道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凭一张脸就派发律师函，可被拍到PO网上也受不起啊，他卫峯什么流量，他们以后还做不做人？
　　虽然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凑热闹的劣根性犯了，但换个视角看，好像……围观人家一个病人，是挺不道德的。
　　不过，常宁可真高呀，皮肤真白，眼睛贼拉好看……露个全脸就好了……
　　人群散开，常宁挺不好意思地看向卫峯：“对不起啊，没看清是你。”
　　“你手是铁打的不成？”卫峯龇牙咧嘴，肩膀还疼得厉害。
　　常宁理亏，又不完全理亏：“谁让你不吱一声就冲出来。”
　　“我还不是——”卫峯说到一半，生生打住，看向重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顾筠？！”
　　常宁忙回头：“小叔，你没事吧？刚才我看有记者，怕你被拍到。”他放低声音解释。
　　耳朵听着他说话，顾筠的眼睛却看着卫峯，有些分心：所以，刚才冲出来的人是他？
　　他先看了眼常宁，确认他好好的，才转向卫峯，眼神冷森森，气势逼人：
　　“你怎么在这里？”
　　卫峯本能地心虚了下：“你管我——不是，你又为什么在这里？队长你刚才喊他什么？”
　　他说到一半，又转向常宁，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
　　这个问题，常宁莫名不想回答。
　　“喊「小叔」。”程远抢答。
　　“什么鬼，你是他叔？”卫峯又转向顾筠。
　　顾筠比常宁更不想回答。
　　若可能，他想把卫峯的嘴缝上。
　　法治社会，到底不能如此。他撑着手杖往前走了几步，提醒常宁：“时间到了，你先进去做治疗。”
　　常宁犹豫了下，在他开口催第二遍时，还是乖乖进去了。
　　而卫峯盯着顾筠，仍在等他的回答。
　　程远冷眼旁观，脑子忽然一激灵，拉了拉卫峯，头凑过来，小声耳语：“姓顾，腿不好，星海。”
　　粤市豪门圈子里，没人不知道顾家，也都听说过顾家二子出事故后腿脚落下毛病。
　　只是顾家人一向低调，鲜少在媒体前露面，程远他们和顾筠又不是一个年龄段的没有交往，从来没碰过面。
　　此刻，这三个关键词连在一起，卫峯很快也懂了，若有所思看了眼他的腿：“你是那个顾筠？星海顾筠？”
　　顾筠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揪着卫峯的小尾巴不放：“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私下查他的信息，还是有人泄露什么？”
　　“我没有！”
　　“那你是尾随跟踪？”
　　谁尾随跟踪了，他只是想看他一眼！卫峯气的手抖，脑子反而清明起来，也揪紧他的尾巴：“你是他叔叔？”
　　顾筠声音淡漠：“个人隐私，无可奉告。”
　　他这幅反应，反而让卫峯确认了他和常宁之间的关系有猫腻。
　　“顾「叔叔」道德标准可真高。”卫峯意味深长看着他，话中带刺，弦外有音。
　　顾筠手背青筋凸显了下，又很快隐去，撇开他走到放疗室外的椅子上坐下。
　　卫峯冷笑了声，也迈步跟上。
　　程远察觉气氛有点儿不对，又扯了他一把：“干嘛？”
　　“不干嘛。”卫峯甩开他，跟顾筠隔了张椅子坐下。
　　倒的确没干嘛。程远在对面找了个椅子坐下，刷手机间隙里不时瞅他们两眼。只见他们两人井水不犯河水，顾筠一手平板一手电话，看起来在忙自己的工作，卫峯则捏着根烟，在手里来回把玩，就是没吸。
　　直到常宁从放疗室出来，这和谐中隐隐对抗的气氛才被打破。
　　卫峯“蹭”地从椅子上蹿起来，迈开大长腿，三两步迎上常宁：“做完了？”
　　“嗯。”常宁点点头，看向他：“你还没走？”
　　他为什么要走？好没道理，顾筠能在他不能？
　　卫峯一腔孤忿，早忘了他只打算“看看”的初衷。
　　何况，就是看，他也没看清楚呢。
　　“过河拆桥是吧？刚才要不是我，看谁给你解围。”卫峯边说边仔仔细细打量他的面色。
　　身后刚站起来的顾筠，紧紧攥了攥掌心的手杖。
　　“是要谢谢你。”常宁笑笑。“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才还振振有词的卫峯僵住了。
　　“我们来看个朋友！”程远接话。
　　倒也不算说谎。
　　“哦。”常宁毫不犹豫就信了。“那看了吗？快去吧。”
　　“看了。”正在看。
　　“你……眼睛还是看不清吗？”想到刚才那么近，他都认不出自己，卫峯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啊，电话里不是跟你说了。”
　　“那我们去吃海鲜吧！”卫峯突兀地转了话头儿。
　　刚才坐在那儿，他也不是完全在发呆。
　　他后悔了，他不能只是看看。
　　“或者你想吃别的？我知道一家法国餐很正宗。要么我们去吃湘菜，你不是喜欢吃辣吗？”
　　常宁吞了下口水，十动，然拒。
　　“改天吧。”小叔在，他肯定不喜欢这种场合。
　　顺着常宁视线，卫峯看向顾筠，瞳孔缩了缩。
　　“那就改天。”面对常宁，他又不自觉放轻嗓音。“还想兜风吗？我带你。”
　　“当然。”常宁笑容深了几分。
　　卫峯紧绷许久的神经倏地放松下来，嘴角不由自主上扬，眼睛近乎贪婪地追逐着他笑容。
　　顾筠再忍不住：“他颅内压不稳定，不能进行剧烈或刺激性活动。”
　　说完，他冷冷看了卫峯一眼，走向电梯。常宁来不及多说，跟卫峯和程远简单道了别，跟上顾筠脚步……
　　“小叔，你在生气？”
　　坐在车上，常宁试探着开口。
　　“没有。我为什么要生气？”气卫峯眼神太赤裸，还是气他常宁笑容太灿烂？
　　顾筠手指用力抓紧膝盖，声音却平静的很。
　　常宁不疑有他，很快将刚才那点子直觉抛之脑后。
　　“小叔，中午我们吃什么？”
　　他想吃海鲜，也想吃湘菜，还有一丁点儿想吃法餐……
　　顾筠看他一眼，心情无奈到极点，声音却也宠溺到极点：“你想吃什么？”
　　*
　　休养两天后，在顾筠默许下，常宁早上跟他一道前往公司，准时进入下一轮游戏。
　　到48楼时，他的游戏室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人。
　　常宁看着幢幢人影，险些以为自己进错了楼层。
　　直到他们乱七八糟开口，他才听出都是熟人。
　　有俞哥，恬姐，还有安楚、姜涛，以及在游戏里已相处颇久现实中还没碰过面的寒哥易胜寒。
　　大家都在关心他，常宁理解，感激，但有点儿吃不消。
　　人多音杂，他下意识努力分辨，头就有点儿晕，抬手撑了下额头，又放下来，勉强挤出笑容：“谢谢大家。”
　　郑秋俞似乎看出什么，挡在他身前：“好了，宁宁没事，大家看也都看了，时间不早，赶紧回去准备吧，游戏里见。”
　　没有人反对。
　　大家各自散去，被挡在最后的周茗总算走上前来，感激地看了眼郑秋俞，担心地看向常宁：“宁宁，还好吗？”
　　“嗯。”常宁已经调整过来，看向郑秋俞：“谢谢俞哥。”
　　郑秋俞走过来，当着周茗，竟毫不避讳地抬手摸了摸常宁的脸：“宁宁瘦了。”
　　“怎么会？”张阿姨恨不得一天给他做八顿。
　　“俞哥，我是有病，还没病入膏肓。”常宁笑着说。
　　郑秋俞情商不高，可常宁说的话，他听得格外认真，一下子便明白了。
　　“游戏里见，宁宁。”他抬起手来，揉了把常宁的头，声音神态都恢复从前的自如。
　　也奇怪，虽然身高比常宁矮，这摸头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毫不违和。
　　周茗仔细观察了下，发觉在他抬手的时候，常宁下意识把头低了低，竟像是专门迁就给他摸。
　　啊，怎么办，磕到了……


第61章 这计划我不同意
　　宝，你别这么实在。
　　新的一轮直播刚开始, 常宁的直播间就爆了。
　　[宁宝，爱你！]
　　[宁宝，想要什么？麻麻给你打赏！]
　　[吸吸老公, 老公好美！]
　　前黑粉们憋着劲，给常宁来了一波报复性表白，还争先恐后要给他来波报复性打赏。
　　可常宁此刻, 并没有什么物欲。
　　全息世界中, 常宁刚被卫峯和安楚联手“验”完伤, 注意力正被易胜寒的话吸引：“这么说，进化者的确会被感染？”
　　“对。听说明天开始，我们进隔离区都要先接受检查，看身上有没有伤口。”
　　“搞笑, 哪个进化者身上能没伤口, 他们——”卫峯话说到一半, 外面忽然响起刺耳的警报。接着, 走廊的壁挂扩音器传出一道严肃的声音：“所有人！反锁门窗, 不要出门，擅自出寝室者, 格杀勿论！”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语气更加严肃。严肃而急迫。
　　易胜寒立即下床反锁了寝室门窗, 枪响同时传来，他和常宁对视一眼, 警惕地向外看。
　　从他们的视角，什么也看不到。
　　好在进化者听力出色, 不光常宁和易胜寒, 安楚和卫峯也都听到了——伴随枪声响起的非人嚎叫。
　　[是什么？]
　　[变种丧尸混进了隔离区？]
　　[不会吧, 它们瞳色那么明显。]
　　[那就是……进化者被感染了？]
　　观众猜对了。的确是一名进化者被感染, 而且他吸食了本寝室进化者，在他被击毙后，那名被吸食的进化者也出现了尸变征兆。
　　隔离区内，进化者一时人人自危，同寝室的舍友都互相警惕起来。
　　三天过去，反锁的门窗还未被准许打开，隔离区进化者被要求“静态管理”，禁止流动，每天三次，有人全副武装来巡视。
　　“还要关我们多久？”卫峯最先失去耐心。
　　“病毒最长潜伏七天，还要隔离四天。”巡查人员解释。
　　“你们就没什么手段查验筛选吗？”安楚质疑。
　　“有，但不可靠。”那人说了句废话，关上他们的门，走向下个寝室。
　　而对着外人面目冷峭的安楚，转回室内看向常宁时，神色立即柔弱可欺：“宁哥，我害怕。”
　　[啊这……]
　　[颇得川派变脸真髓。]
　　“不怕。”常宁拍了拍他的头，神色温和。
　　“宁哥你继续教我身法好不好，我怕遇到变种丧尸。”
　　“现在吗？”常宁愣了愣。“这里恐怕施展不开。我先教你一些锻炼和发力技巧吧。”
　　他说着，让安楚摆开姿势，开始一点一点纠正示范，贴身教导。
　　[安楚好手段呀。]
　　[有手段不可怕，是真心就行。]
　　[那必须是呀。看易云直播了吗，安楚那时是真的慌，连装样子都装不下去……]
　　[有真心又怎么样，我还是不喜欢耍手段的，还是峯哥这个铁憨憨和宁宝更配。]
　　弹幕才刚飘过，“铁憨憨”卫峯就凑上来：“那什么，队长，你也指导指导我？”
　　“我早指导你多少回了！”常宁没好气。
　　[好家伙，敢情这是人家铁憨憨玩儿剩下的……]
　　[宁宝到底被他们占了多少便宜？]
　　这笔账，怕是很难算清楚的了……
　　*
　　没等隔离够七天，这天下午，常宁就被人叫了出去。天近黄昏，他才踩着夕阳余晖回来。
　　“谁找你，什么事？”卫峯担心地问。
　　“官方。”常宁答。“他们说我的血里有了抗体，不会被变异病毒感染。”
　　这倒是好事儿，卫峯脸上神情却没有放松：“所以呢？”
　　常宁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于他的机敏。
　　“城外还有变种丧尸，需要尽早把它揪出来，不能让变异病毒扩散开。”他一边说，一边翻出自己的背包，开始整理惯用的武器和护具。
　　“所以这任务就派到你头上？凭什么！”卫峯脸色变了。
　　“不派我头上派谁头上，你么？你想变丧尸？”常宁嘴上笑骂，动作未停。
　　“你的手还没好！”安楚按住常宁的背包，制止他往里面继续塞东西。
　　“左手，影响不大。”常宁说着，活动了下左手，小指和无名指的确还不大听指挥，但比之三天前，又好出不少。他握拢又松开，顺便锻炼了几次，拂开安楚的手，继续整理背包。任务不一定需要几天能完成，他额外塞进去两件衣服。
　　安楚看出他决心已定，直起身子来，定定看着他：“我和你一起去。”
　　“别闹。”常宁完全把他当孩子看。早上还叫着害怕，现在就主动请缨，想一出是一出，可不是未成年才做得出来的事儿。
　　“我和你去。”卫峯转身去收拾自己的包。
　　“别！”常宁统统拒绝。“基地专门组了队伍，战术都安排好了，用不着你们。”
　　他透了些底，却没完全透。
　　战术的确安排好了，一人负责诱敌，数人负责狙击，余下的，负责包围圈拢。
　　常宁就是负责诱敌的那“一人”。
　　他也是刚知道，进化者的血液，对变种丧尸格外有吸引力。
　　下午开会时，官方为了说服他透露了很多信息，他也没让他们多费口舌，痛快地答应配合。
　　变种丧尸的厉害他体会过，也很清楚，让它们扩散开，对幸存人类绝对是灭顶之灾。
　　常宁没想当个救世主，只是恰好走到这一步，他自觉责无旁贷。
　　当晚，常宁便背包上路。
　　队伍在紧张的气氛中行进一天一夜，连变种丧尸的影子都没摸到。
　　除了常宁因为要当“诱饵”没穿防护服，其他人穿着坚韧却也厚重的防护服长途奔袭，早已疲热交加，不堪忍受。
　　傍晚扎营，多数人都忍耐不住，把防护服拉开，脱下一半或全脱，让身子透透气。
　　才透了三五分钟，丧尸就来了。
　　是普通丧尸，但成群出现。
　　到底都是精兵强将，虽然事发突然，这群丧尸并没给队伍带来多少实质性伤亡。
　　可搁不住第二天中午和傍晚，同样的事又来了第二遭、第三遭。
　　[是巧合吗？]
　　[傻子也知道不是了。]
　　“林教授，这是怎么回事？”研究院的保卫队长也在队伍中，此刻正阴森森盯住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质问。
　　“我，我也不知道……”林恩五十来岁，面相看起来比六七十岁还老。
　　他神色憔悴，身形伛偻，说话时像控制不住，下嘴唇一直在哆嗦，左手臂大概脱了臼，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吊着——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可怜极了。
　　可惜，此时此地，没有人可怜他。
　　“你不知道？你制造出来的怪物你不知道！”
　　“彤儿，彤儿不是怪物。”
　　“呵呵。”保卫队长被气笑了。“是，你闺女不是怪物，你他妈才是怪物！”
　　妄图把他已成为丧尸的女儿变回正常人，虽然疯狂了点儿，还可以用爱女心切来解释。
　　可在明知女儿已成为可怕的变种丧尸后，还利用进化者反叛制造混乱，趁机将他的“好女儿”送出基地“放生”——不是十级疯子，都做不出来这种事。
　　“不知道不要紧。”官方带队的总指挥面色冷肃，没什么表情，“就说说你知道的。比如，它的能力会增长吗？”
　　林恩抬头看了他一眼，嘴皮子抖得更厉害了：“是……会。彤儿她，吞噬的血越多，恢复的神智就越多。”
　　说不定，说不定，给她足够多的时间，她就能彻底恢复神智，恢复记忆，再叫自己一声“爸爸”了——后一句，林恩捂在脑子里，没有说。
　　“那么，它可以控制普通丧尸吗？”那位指挥继续问。
　　“不知道……以前没做过这方面的实验。”「她」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掌控。
　　整件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掌控。
　　大约也看出这一点，指挥官没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常队。”他看向常宁，神色郑重地行了个礼。“它应该一直就跟在我们附近，但我们洒下的血似乎对它没有诱惑力。所以，可否借血一用？”
　　常宁沉思了下，点点头。
　　他们携带有取自进化者体内的血，一路都在放饵，鱼儿却一直未咬钩。
　　本以为位置没摸对，现在看来，鱼原来一直跟着他们。不肯咬钩，原因想来不外乎两点：一是鱼太聪明，二是饵不够香。
　　[什么意思？]
　　弹幕刚冒出疑问，常宁右手已执刀，对准左臂。
　　“不急。”指挥官拦住他动作，把一把枪递给他。“会用了吗？”
　　常宁点点头。大概还算有天赋，边赶路边学，两天时间，他已经把这玩意摸熟了。
　　指挥官欣赏地看了他一眼，不厌其烦交代：“我们会以此为圆心退开五百米隐蔽起来，你稍等几分钟再行动。切记，务必在五百米半径内活动。”
　　这里是处山谷，他们所在正是海拔最低处，向外五百米，足够遮掩身形，又居高临下，再合适狙击不过。
　　常宁再次点点头。
　　[宁宝要当活靶子？！]
　　[这计划我不同意！！]
　　粉丝在直播间里嗷嗷叫着，常宁却看着其他人散开后，卷起袖子，吐了口气，面无表情划开左臂。
　　淋漓鲜血迅速连点成线，竟有点儿诡谲之美。
　　而常宁似乎生怕不够，挨着那一刀，间隔不远，又来了一下子。
　　[宝，你别这么实在……]
　　可常宁就是这么实在。怕伤口愈合，也为催动气血，他绕着小山谷，迅速奔跑起来。
　　这举动很科学——气味靠分子无规则运动传播，温度越高，分子运动越活跃。
　　常宁跑到体温上升，薄汗微发时，耳朵终于捕获一丝异响。


第62章 三次战损
　　专业诱饵，香，但致命。
　　枯枝折断, 草叶磋磨，是脚步声。
　　常宁回头，正对上一双灰色瞳孔, 色彩和生机一并被剥夺，无情无欲，刺骨寒凉。
　　常宁怔了怔——并非因为这双灰色瞳孔, 而是……说好的小女孩呢？眼前这, 明明是个成年男子……
　　正疑惑间, 脑后破空声至。
　　常宁凭本能歪头，避过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块，趁隙回头，视野捕捉到的, 依然是个成年人, 一个成年女人。
　　外观与普通女人无异, 除了一双灰色眼瞳。
　　常宁不及多想, 一边躲闪石块, 一边摸向脖子上挂的哨子，纠结了一瞬, 并未立刻吹响。
　　他要钓的正主儿, 还没来。
　　作为一名成熟的诱饵, 理当沉得住气。
　　电光火石间，又一颗石块袭来时, 他伸手抓住石块，人却顺势倒下。
　　“沙沙”的声响迅速靠近, 又在接近他时停下。常宁眯着眼睛, 略等片刻, 如愿看到一双小巧的黑色皮鞋, 出现在他面前。
　　漆皮鞋面，雕花工艺，干净得与满地泥泞颇不相称。
　　常宁眨了下眼，身子骤然一轻，几乎同时，他吹响了隐在掌心的哨子，哨声尖锐高亢，顷刻间传遍山谷。
　　[我去，怪力女！]与哨声同步，直播间滚过弹幕。
　　——看到常宁近一米九的个子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单手拖拽起来，是个人都会觉得违和。
　　但常宁不。
　　被拖拽起身的第一时间——甚至在那之前，他就已做好准备，身体在半空毫无预兆扭转，脱离「她」的掌控。
　　落地站稳，他才第一次看清「她」的样子。
　　双马尾，着校服，婴儿肥的脸庞，略带钝感的五官，不看眼睛，天真可爱，可爱天真。
　　[啊，可恶，智脑把我最喜欢的萝莉脸捏成了丧尸……]
　　[宁宁要辣手摧花了吗？]
　　[或者，被花……辣手催？]
　　两个猜测，后者明显更贴近现实。
　　萝莉丧尸的实力，远超常宁曾对付过的那个变种丧尸。
　　速度更快，力量更大，兼有两个如臂指使的帮手。
　　常宁几乎是被压着打，唯二的优势，是怀里那把枪，和体内那点儿血。
　　萝莉丧尸总是打着打着，就情不自禁趴他身上吸口血，而且十分护食，在另两位也想效仿趴过来时，总是不厌其烦腾出手来驱赶他们。常宁难得给「她」造成一两次有效伤害，都是趁「她」吸血时偷袭成功的。
　　[肿么肥事，宁宁好惨，但我好想笑。]
　　[这不科学，常宁已经是玩家里单兵战力最强了，这BOSS也太无解了。]
　　[宁宝不是有枪吗，怎么不用？]
　　常宁倒也想用，可「她」就算馋的看似失去理智时，也未真正放松戒备。
　　援兵未到之际，如果开枪却未能一击毙命，常宁确信，以「她」的智力和谨慎，绝对会远远逃脱，那他们此行无疑是白费功夫。
　　正想着，远处枪声响起，常宁余光看见那个男性丧尸身体晃了晃，显然是中了弹。
　　扒在他身上的小萝莉立即抬头，常宁想也未想，忽然放弃格挡，露出脆弱的脖颈乃至锁骨。
　　此处，紧致又柔腻的皮肉下，头臂干动脉、颈总动脉与锁骨下动脉交汇，血流稠密，致命香甜，小萝莉不能忍。
　　「她」一把拽起他，像丢破布般将他丢到一棵粗壮的榕树后，自己欺身咬上来。
　　血液急速流失，常宁已开始感到恶心与眩晕，不敢再拖，探手摸向怀里的枪。
　　可惜，沉醉于盛宴的「她」，依旧第一时间察觉他动作。
　　「她」舍不得撒口，手却狠狠刺入他下腹，想给这香喷喷但不老实的猎物一个教训。
　　[卧槽！]
　　[宁宁快闪！]
　　弹幕疯狂闪动，屏幕中的常宁却无动于衷，分毫未躲。
　　还是傻了点，这时候，应该捉住他的手啊——常宁叹着，像是感觉不到痛般，在「她」手刺入的同时，温柔地托住「她」后脑，“砰”地开了一枪。
　　短暂的抽搐后，「她」从他身上滑落下去，一只纤纤素手，却依然留在他肚子里。
　　常宁背靠榕树而坐，额头青筋凸起，喘息声急促又剧烈，就在观众都觉得他支撑不住要倒下时，他却在直播间千万人震颤的眼球下，咬牙将那只手从自己肚子里抽拉出来，颤着手，又对准「她」太阳穴补了两枪。
　　场面太过血腥，直播间一时鸦雀无声。
　　直到常宁听到凌乱的脚步，放心的晕过去，弹幕才陡然炸裂：
　　[宝贝太惨，我不同意！！]
　　遗憾的是，虽然只是游戏，已发生的一切还是不能倒流。
　　粉丝们只能看着他被抬上担架，送回基地，随后，满腔愤慨无处发泄，跑到某知名游戏评分平台，给《幸存》狠狠刷了一波低星差评。
　　到游戏即将结束时，常宁正巧醒了。
　　人在基地医院，刚下手术台，郑秋俞站在他病床前，眉峰紧蹙。常宁刚要开口说话，眼前一黑，再亮起来时，是一个混沌模糊的世界。
　　又……回来了啊。
　　多次切换，常宁的反应弧已训练有素，适应越来越快。
　　可是这次，他觉得很累，躺在游戏舱里，等到周茗担心询问，才慢慢坐起来。
　　“不舒服？”不知是否灯光原因，周茗看他脸色格外苍白。
　　“没有。”常宁起身，恹恹地去换衣服。
　　周茗更担心了，等他换好衣服出来，不放心地追问：“哪里不舒服？宁宁你别忍着。”
　　“真没有。”换衣服的空档，常宁心态已经调整好了一些。“茗姐，可能我这轮玩得太憋屈了。”
　　他从小到大，打架就没输过那么惨，气！
　　这倒是实情，看了直播的周茗很能理解：“我们宁宝受委屈啦！”
　　宁宝……什么鬼？
　　常宁脸一红：“茗姐你叫我什么？”
　　“你的新昵称。以后你就不是姐姐一个人的宝贝了，你现在可是妈粉遍地走，姐粉多如狗。”说到这里，周茗还有些小酸。
　　“对了，你站好别动。”周茗退后两步，手机对准了他。“我拍张照发你粉丝群里，搞个专属福利。”
　　她正说着，门被敲响。
　　工作人员打开门，郑秋俞和安楚一前一后走进来。
　　常宁下意识看向门口，又被周茗叫着看镜头。
　　“这是做什么？拍照吗？”郑秋俞走过来，站在常宁旁边。“我方便出镜吗？”
　　方便不方便的，您都站那儿了。
　　周茗挤出笑容：“求之不得。”
　　按下按钮的一瞬，郑秋俞伸手揽住常宁的肩，微微侧过脸看向他，眼神专注而温柔，温柔到，这张照片周茗无论如何不敢发的程度。
　　她放下手机，打算把这福利留给自己一人独享。
　　郑秋俞又亲昵地揉了下常宁的肩膀，才把手放下来。
　　安楚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向常宁：“饿了吗？给你带了楼下的菠萝包。”
　　他说着，递给常宁一个纸袋，袋子里是只热乎的菠萝包，夹了黄油，散发着暖烘烘的香气，是他熟悉且喜欢的味道。
　　常宁心情顿时大好：“谢啦，要不要分你一半？”
　　“安楚你是飞毛腿不成？我们都才刚出来，你这都买趟面包回来了。”佟恬和姜涛不知何时也来到门外，笑着打趣安楚。
　　“他不是飞毛腿，我是。”段宇站在门口，苦笑着替安楚解围。为了买到并及时送上这刚出炉的包，他是真耗费了不少腿力。
　　“谢谢段哥。”常宁嘴角上扬。
　　“不用。”段宇拘束地摇摇手。“趁热吃。”
　　说起来，近两年，他一直把常宁看做安楚星路上的一个不定时炸弹，知道他无辜，却也隐隐带有敌意。直到这两天，惋惜和同情才逐渐占了上风，再到此刻，看着他笑容，那丝敌意忽然烟消云散。
　　这样耀眼的人，谁遇上了，那真是谁命中的劫。
　　*
　　顾筠的劫最深。
　　好不容易从众人的关心慰问中脱身，常宁上了车，见到他就委委屈屈叹了口气：“小叔，这轮游戏我都没见到你。”
　　这话他说的无意，顾筠却控制不住不多想。他紧了紧手指，摆好的冷淡表情险些绷不住。
　　“那个变种丧尸太强了，我被她吊着打，好丢人。”
　　常宁继续委屈。
　　吊着打？顾筠皱了皱眉：“发生了什么？”他只听说隔离区被静态管理，一直以为常宁被关在隔离区出不来。
　　呃，忘了小叔还什么都不知道。
　　“没什么。”解释起来太累，车里温度正舒服，常宁往后靠了靠，昏昏欲睡。
　　闭上眼才一分钟，他就睡着了。
　　顾筠怔怔看着他，心疼又生气。
　　明明这么累，他还偏要继续。
　　常宁手指这时松了松，手里抓的纸袋开了个口子，一股甜腻腻的香味溢出来。
　　顾筠探身过去，把袋子从他手里拿出来，他身子正好往下滑了滑，又正好，滑到顾筠肩上。
　　顾筠身体僵了僵，胸腔起伏了下，屏声敛息，扶着常宁的头缓缓坐直，让他可以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和游戏中他刺喳喳的毛寸不同，现实里，常宁头发蓬松柔软，贴着顾筠下颌，毛茸茸的，让人控制不住想……蹭蹭。
　　顾筠情难自禁，拿下巴蹭了蹭他发丝，依旧难解心底的痒，鬼使神差，轻轻吻了下他发顶。随后才忽然惊醒般，看了眼前面开车的张叔。
　　张叔在专心开车。至少，这一秒他很专心。
　　顾筠剧烈的心跳缓了缓，微微侧头靠向后座，唇角挨着他发丝，将吻未吻，不敢再进一步，也不舍再退一分。
　　他的劫，他领受。


第63章 顾总长了半张嘴
　　最该说的没说。
　　到家时, 常宁还未醒。
　　张叔停好车，回过头，看见少爷规规矩矩坐着, 宁少爷头偏向车窗一侧，可他靠近少爷的那一侧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红印子……张叔扯了扯嘴角, 装瞎：
　　“少爷, 到家了, 叫醒宁少爷吧？”
　　不用人叫，听见他们说话，常宁自己醒了。
　　他先下车，又伸手扶顾筠下来。等顾筠站稳, 他规规矩矩松开手, 打了个哈欠, 陪他慢慢吞吞走进家门。
　　“吃完药赶紧休息。”看他困得无精打采, 顾筠不放心地叮嘱。
　　“我饿。”常宁坐在沙发上, 能量不足，脑袋不怎么带得起来, 说话特别浅显直白。
　　张阿姨心疼坏了：“宁少爷想吃什么？”
　　“随便。”常宁呆呆答了句, 想起什么, “我的菠萝包呢？”
　　正给他拿药的顾筠怔了怔：“忘在车里了。”
　　“哦。”
　　“哪儿来的，菠萝包？”
　　他就在公司楼下接他, 他根本没时间也没地方去买菠萝包。
　　“安楚给的。”常宁搂着抱枕，抬手掩住口鼻, 打了个喷嚏。
　　顾筠收起心中一丝不悦, 担心地看向他：“冷吗？”
　　常宁摇摇头, 还没说话, 又是一个喷嚏。
　　顾筠摸了摸他额头，微微有一点热。
　　刚才在车里，应该给他盖条毯子的……
　　他自责地抿了下唇，一边把沙发毯拽过来裹住他，一边嘱咐张阿姨煮姜汤。
　　这一会儿功夫，常宁往沙发里陷了陷，眼睛闭上，看那样子又要睡。
　　顾筠舍不得，却不得不叫醒他：“别睡，先把药吃了。”
　　常宁就着他的手，浑浑噩噩吃了药。也不记得自己吃了几片，只感觉吞咽时喉咙好疼。
　　张阿姨端了碗姜汤过来，他喝完，喉咙更疼了。
　　“这是姜汤还是刀子汤……”他咕哝了一声，彻底睡死过去。
　　“这孩子……”张阿姨心疼又好笑。“感冒了吗？”
　　在顾筠授意下，她拿了额温计来，放在常宁额头量了量：“378度。”
　　这温度也不算高，顾筠却有点儿慌神。
　　“他……是睡着还是晕过去了？”他不大确定地问张阿姨。
　　“自然是睡着了。”张阿姨想笑，又笑不出来。
　　顾筠没留意她表情，捞起常宁冰凉的手握了握，又想起外人在，急忙撒开。
　　“少爷，家里有退烧药，我去拿。”张阿姨主动退开一步。
　　“嗯。”顾筠镇定地点点头。
　　“不过和宁少爷吃的药会不会有冲突，您要不要问问医生？”
　　“好。”顾筠淡定地应了一声，却手忙脚乱翻遍口袋，才从茶几上找到手机。
　　唉。张阿姨心里叹了口气。在外也是运筹帷幄的大老板了，怎么一遇到宁少爷的事，还是这么禁不起。
　　顾筠致电李衡山，得知退烧药和常宁正在吃的药并无冲突。
　　“378度其实可以不用吃退烧药的，不过他现在免疫系统受抑制，抵抗力不比正常人，吃上也行。没有别的症状就先观察，明天做完放疗直接到我这儿来，我给他看看。”
　　*
　　第二天，做完放疗，顾筠直接带常宁到李衡山办公室。
　　“有点儿上呼吸道感染，问题不大。不过，”李衡山让常宁张嘴仔细检查了他的口腔，“黏膜有几处红斑，看来是放疗并发了黏膜炎。”
　　“黏膜炎？”顾筠蹙眉。
　　“嗯。放疗的副作用，射线破坏口腔黏膜导致的。”
　　肿瘤位置的原因，做头颈部放疗的患者，百分之八十会这样，李衡山见多了，并不意外。
　　常宁上次发病属于比较幸运的那百分之二十，不知道黏膜炎意味着什么，所以无动于衷。
　　在场唯有顾筠紧张：“严重吗，怎么治疗？”
　　“严重也称不上严重，但治疗确实不大好治疗。”这东西没有特效药，随着放疗继续还会进行性加重，因为黏膜炎吃不下饭、开不了口，心理崩溃要放弃治疗的，李衡山也见过不少。
　　“放疗期间无论如何坚持一下。”他给常宁打着预防针。“再疼也要吃东西，吃不下固体就吃半流食或者流食，保证营养摄入。”
　　常宁走出他办公室时，人还有些懵：“小叔，李医生什么意思？”
　　他吞咽东西是有些疼，早饭也没怎么吃，但他以为是感冒的原因，吃点儿药就好了，听这意思，是放疗期间都不能好了？
　　那可真要了他的命！
　　“有药的。”顾筠沉声安慰他，神色却比他更焦虑。
　　*
　　“怎么了？”章敏敏约了他俩在医院的咖啡厅见面，看出顾筠脸色不大对，趁常宁去洗手间时低声问。
　　“没怎么。”顾筠心不在焉张望着洗手间的方向，怕常宁看不清磕碰到。
　　“你脸色很差，又没休息好？”比起常宁，章敏敏现在反倒有些担心他。
　　“没事。”顾筠低头抿了口咖啡。他睡眠本来就不好，如今也不过是更差了一点。
　　常宁这时洗好手出来，走到卡座前犹豫了下，听到他们说话声，才确认自己没走错，松了口气，挨着顾筠坐下来。
　　顾筠察觉咖啡厅里隐隐看过来的视线，帮他正了正帽檐，尽量多的遮挡住脸，随后把一杯常温蜂蜜水递给他——医生刚才说了，蜂蜜有助于缓解他口腔的不适。
　　常宁勉强喝了两口，看向章敏敏：“敏敏姐找我们有事？”
　　章敏敏笑了笑，从身侧挎包里拿出两张红色请帖，分别推给他俩：“下周我订婚宴，还望赏光。”
　　常宁吃了一惊：“这么快？”
　　“哪里快？”章敏敏被他反应逗笑。“怎么，宁宁舍不得姐姐？”
　　“是有点儿……”常宁修长的手指按在请帖上，一边答章敏敏的话，一边不安地看向顾筠。
　　回家路上，常宁忧心忡忡，想着章敏敏订婚的事。
　　顾筠也忧心忡忡，想着常宁吃饭的事。
　　“中午想吃什么？”他看向他。
　　“冰淇淋。”常宁走着神，脱口而出。
　　吞口水都如刀割的情况下，他特别想吃点儿冰的。
　　冰淇淋并不符合顾筠心目中高营养易消化的健康食物标准，但他想了想，还是让张叔停车——他们恰好经过一家游乐场，门口就停着辆冰淇淋车。
　　“要什么口味？”顾筠站在冰淇淋车前，颇有耐心地一一念给常宁听：“巧克力、香草、抹茶、咖啡、树莓、芒果、香芋……”
　　“我要一个巧克力，一个芒果。”
　　“两个？”顾筠把脸转向他。
　　常宁眨了下他湿漉漉的大眼睛：“不行？”
　　顾筠稀里糊涂付了账，一个巧克力，一个芒果。
　　常宁两手各捧一个蛋筒，左边巧克力，右边芒果。他先舔一圈左边，再舔一圈右边，满足。
　　“小叔，我们去里面逛逛，好不好？”舔两个冰淇淋的间隙里，他邀请顾筠。
　　里面是个游乐场，游客平均年龄不超过8岁，顾筠不知道有什么好逛的，但他还是稀里糊涂点了头。
　　“小叔，就……敏敏姐订婚的事儿，你别难过。”两个冰淇淋快吃完的时候，常宁终于停下脚步，鼓足勇气开口。
　　顾筠怔了下：“我不难过。”
　　“你，你难过也没关系……”常宁别别扭扭，尽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我的意思是，你别一个人难过——”
　　“我不难过。”顾筠打断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和敏敏只是朋友。”
　　“你，你不是喜欢她吗？”这次轮到常宁发怔。
　　“不是。”顾筠深吸了口气，“我对她从来没有朋友之外的感觉，我喜欢的——”
　　“呀！”顾筠说到一半，常宁突然出声打断。他的冰淇淋融化了，“吧唧”一团掉到手背上。
　　“有纸吗，小叔？”常宁把手往高处举了举。
　　顾筠紧紧握拢的手松开，从口袋里摸出手帕，帮他擦掉手上黏腻腻的液体。
　　“小叔，你刚才说什么？”常宁把手伸着任由他擦，吃掉蛋筒里最后一口冰淇淋，才想起来问。
　　顾筠顿住动作，看了眼他信任至极毫不设防的脸，若无其事攥紧了纸巾：“没什么。”
　　“不是，你刚才说——”
　　“刚看到有射击打靶游戏，要不要玩？”顾筠生硬地转移话题。
　　他说的是激光玩具枪打气球的游戏，常宁十来岁时最喜欢玩，现在么……
　　小叔是不是对他的年龄有什么误会？
　　顾筠说完也在后悔。
　　他提什么也不该提射击，明知道他眼睛……
　　“算了，我们——”
　　“好啊。”
　　顾筠欲改口时，常宁偏偏答应下来。
　　“我在游戏里刚学了点儿枪法，小叔，看我给你露一手。”
　　他说到游戏，顾筠脸色变了变。昨晚睡不着，他看了常宁上轮游戏直播的回放，看完更睡不着了，又气又心疼，睁眼生生熬到天亮。
　　常宁看不到他脸色，乐呵呵地拿起玩具枪，准备好生炫个技，结果第一枪就脱靶险些打到摊主身上……好在这一发子弹让他找到了感觉，即便看不清，后面命中率也勉强能看，和旁边六岁的小朋友成绩持平。
　　基本持平。
　　二十发子弹打完，小朋友比他多击中一只气球。
　　多了一个，刚好奖品高上一档，常宁得了个还没他巴掌大的小玩偶，小朋友得了个需要双手环抱的大玩偶。
　　小家伙嘚瑟又惋惜地看他一眼：“哥哥，你真是……白长这么大个子了。”
　　常宁极憋屈：“哥哥眼睛好了，一个顶你仨！”
　　那小朋友不信，郑重教导他：“吹牛皮可不好。”
　　他说着，把自己手上的大玩偶朝常宁递了递：“你喜欢这个吗？我可以跟你换。”
　　哥哥虽然人菜又爱吹牛皮，可是哥哥漂亮，比小妍还漂亮……而且哥哥这么大只，大玩偶应该给他，小玩偶给小妍好了。
　　小家伙嘴巴挺毒，人倒是大方。
　　不过常宁还没那么厚的脸皮要他东西，他半蹲下来，摸了摸那孩子的小脑瓜：“谢了，小鬼，不用换，这个也给你。”
　　他说着，把手上的玩偶塞到小家伙怀里。
　　咦，哥哥凑近看更漂亮了，还香香的。小朋友收下礼物，顺从本心，“吧唧”亲了常宁一口以作感谢，抱着玩偶兴奋地跑走了。
　　常宁怔了怔，半天回不过神来：“他干嘛亲我？”
　　当然是因为你好亲。
　　顾筠黑着脸，弯腰擦拭他的脸：“有口水。”
　　这事儿一打岔，常宁彻底忘了顾筠说了一半的话，只是耿耿于怀在他面前丢了面子：
　　“小叔，我枪法真的可以的，等眼睛好了我打给你看。”
　　顾筠收回手，指甲嵌入掌心。
　　他的眼睛不会好了，而他应该告诉他，立刻，马上。
　　理智催促着顾筠开口。
　　顾筠却把视线落在常宁脸上。
　　常宁刚刚直起身，阳光底下，一张脸白皙到半透，睫毛同发色一并变浅，双眼落在虚空中某点，眼底倒映着晴空万里。
　　不容破坏的晴空万里。
　　至少，今天他不想破坏。
　　“回家吧。”他率先转身。
　　“嗯。”常宁应了声，手却拽住顾筠袖子：“小叔等等——”
　　顾筠回头，常宁身子晃了晃，拽着他袖子的手用力到发白。
　　天旋地转，常宁想控制自己站稳的，但还是控制不住，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砸到顾筠肩上：“对不起……”


第64章 哭包常宁
　　温柔顾总。
　　顾筠踉跄了下, 很快站稳。
　　他一手撑着拐杖，另一手扶住常宁，心是慌的, 脸是白的，唯独声音镇定：“怎么了？”
　　常宁额头抵在他肩上，闭着眼, 喘息。
　　“晕……很快, 就好。”
　　他又忘了自己的毛病, 刚才起身太急了。
　　他没忘顾筠的毛病，知道他不喜欢被触碰，竭力做着深呼吸，等待天旋地转的感觉赶快过去。
　　很快, 浊气下降, 清气上升, 常宁感觉脚又踩实了地面。阳光燥热, 可他脸贴着的地方沁凉, 还有股清冽的幽香。
　　好舒服……
　　不过，常宁很快清醒, 不舍但坚决地直起身, 只在离开前, 假作无意，用鼻尖蹭了下那抹肌肤——
　　他自以为做的隐蔽, 却不知顾筠敏感至极，瞬间红了脸。
　　“好了吗？”顾筠强压下身体内那股让他发颤的麻痒, 集中精神看向他。
　　“嗯。”
　　“能走吗？坐一坐, 还是我叫张叔来扶你去车上？”
　　“不用。”常宁摆摆手。“已经好了。”
　　顾筠还是打了电话叫张叔把车开进来。坐回车上, 张叔看出常宁脸色不对：“宁少爷不舒服？”
　　常宁靠在座椅上, 人有些恹恹：“外面太阳太晒了。”
　　顾筠摸了摸常宁的额头，声音很是不悦：“是你在发烧。”
　　——刚才他倒在他肩上，他就发觉他额头很烫。
　　顾筠关掉了空调出风口，懊恼自己没有定力，给他吃什么冰淇淋。
　　世上没有后悔药。
　　常宁烧了一下午，在房间里浑浑噩噩睡到天黑。
　　顾奕从外面回来，推门进常宁房间，正看到他叔坐在轮椅上，怔怔看着床上的人，不知看了多久，眼底都熬出了红血丝。
　　被声音惊动，顾筠先条件反射般错开眼神，随后才看向顾奕，满脸不快：“怎么不敲门？”
　　“怕吵醒他……”顾奕小声解释。“饭好了，张阿姨问你什么时候开饭。”
　　顾筠滑动轮椅退开些：“叫他起来一起吃。”
　　“我？”顾奕指指自己鼻尖。“你自己怎么不叫？”
　　他舍得叫早就叫了。
　　顾筠没解释，控制轮椅又退后了点儿：“快点儿。”
　　顾奕拿毛巾浸了冷水，在常宁脸上胡乱一通擦，如愿把他擦醒了。
　　搞清楚是顾奕，常宁一边起身，一边朝他大吐苦水：
　　“小奕，我太惨了。”
　　“怎么惨？”
　　“哪哪儿都惨。我浑身都不舒服，在游戏里被个小丫头血虐，出来还被个小豆丁瞧不起。”
　　常宁越说越觉得憋屈。“我也想要大白熊。”
　　“什么大白熊？”
　　“那小豆丁的奖品，小奕你去给我射一个——”
　　“那是只狗。”顾筠在边上冷冷开口。
　　常宁倏地闭紧嘴巴。静默了足足几秒，才游魂般开口：“小叔你也在啊……”
　　太丢脸了，他能收回刚才的话吗？！！
　　顾奕用好大力气才憋住自己没笑：“你哪儿不舒服？”
　　“没有。哪里都舒服。”常宁一本正经。
　　顾筠冷哼了一声，冷冷看了他俩一眼，转身退出房间。
　　“行了，人走了，别装了。”顾奕帮常宁拿过拖鞋，扶着他站起来，“都哪儿不舒服，说出来让我舒服下。”
　　“我嘴巴好疼，喉咙也疼，头也晕，你别晃我！”
　　“我哪儿晃你了……嘴巴怎么了？张开我看看——”
　　门外，还没来得及走远的顾筠，心痛地闭了闭眼……
　　晚饭时，顾奕插科打诨逗着趣儿，好不容易哄着常宁吃完了整碗饭。
　　“怎么搞的，他嘴巴里？”趁着常宁去洗澡，顾奕坐顾筠对面问。
　　“放疗副作用。”
　　“那怎么整？看着都疼。”
　　顾筠从口袋里摸出一支药膏丢给他：“洗漱完帮他敷。”
　　“我？”顾奕再次指指自己的鼻尖，“小叔你确定？”
　　“虽然我是直男，但你也别太信任我呀，就我哥这种极品美色面前，一坨铁也不一定不能弯……”
　　“胡说八道什么，那是你哥！”顾筠压低声音呵斥。
　　“那还是你侄子呢……”顾奕小声嘟囔。
　　顾筠手扣住膝盖，紧紧抓了一下，眼中浓重的阴霾险些遮掩不住。
　　“不是，小叔，我没别的意思——”顾奕刚才说话没过大脑，他是真没别的意思。可顾筠已经坐不住，一言不发离开客厅，回了他自己房间……
　　翌日一早，顾筠起床时，常宁已经收拾停当下楼，正乖乖坐在餐桌前吃药。
　　他看不清楚，药要先一颗一颗摸过，按形状数好摆在眼前。
　　顾筠抿了抿唇，走过去先看了一眼，确认数量没出错，才抬手摸了摸他额头。
　　“我好了，小叔。”常宁乖乖任他摸。
　　烧确实退了，但顾筠还是不大放心：“确定要回去吗？”
　　“嗯。”明天是爷爷忌日，他肯定要回趟山上。
　　好在也就四小时车程，他今天出发，在山上过一夜，明天祭拜爷爷后返程，不耽误后天的工作。
　　“小叔你上午有行程吗？能不能让张叔送我去趟顾爷爷那里？”顾晋卿要一道回去祭拜，常宁要先去和他汇合。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张叔送我就——”
　　“我和你们一起回山上。”
　　“那怎么行？！”常宁变了脸色。“四个小时呢，你的腿怎么受得了？”
　　“没什么受不了。”顾筠淡淡开口。
　　比起来，两天一夜见不到他提心吊胆，他更受不了。
　　顾筠决定的事，常宁没那个本事改变。
　　他们吃完早饭后先去做了次放疗，才去疗养院接上老爷子出发。
　　路上耗费的时间远比常宁预计要久。
　　中途老爷子指挥着车子下高速，带常宁去拜访了一位老中医。他被又熏又蒸倒腾了个半熟，还被扎成个刺猬在硬板床上老老实实挺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一脸菜色拎了几盒炮制成粉的中药冲剂出来。
　　“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不要小看老祖宗的智慧，这药治不了你的病，但可以激发你的自愈能力，提高抵抗力。”饭桌上，老爷子说的头头是道，然后让人冲了一大海碗中药给常宁端上来。
　　恰好顾筠也把他日常吃的药递过来，左中右西，常宁乖巧的笑容逐渐凝固。
　　顾筠看在眼里，好笑又心疼，趁老爷子去洗手，抬手拿过常宁的药碗，咕咚咕咚把那碗棕黄色药汤干掉一大半。
　　张叔和老爷子带的人都惊了，顾筠却若无其事把碗放下：“多少喝点儿，万一有用呢。”
　　老爷子回座位的时候，常宁已经把药喝“完”了。老爷子甚感宽慰，给他林林总总夹了一大碗菜。
　　顾筠点菜时有意挑拣，都是清淡好入口的，即便如此，常宁仍吃的十分艰难，每吞一口都像上刑一样。
　　老爷子弄清怎么回事后，看不下去了：“咱不吃了，打营养针！”
　　常宁眼睛一亮，可惜立刻被顾筠泼了冷水：“营养针不能代替进食，能量不够，还会导致电解质紊乱和肠内菌群失调。”
　　老爷子听了，讪讪不说话，常宁亮闪闪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下去，继续埋头苦吃。
　　老爷子不忍心，吃完出去散步消食了，眼不见心不烦。
　　顾筠陪着常宁，盯着他一口一口把饭吃完。
　　常宁吃到最后一口，生理性痛苦，外加心理性解脱，眼睛竟不由自主湿了。
　　泪珠子不等他有所反应就掉下来，他尴尬死了，正盼顾筠没看到，眼角却被一只手轻轻抹过：“好了，晚上吃粥。”
　　包厢空旷寂静，顾筠声音格外温柔。
　　常宁鼻子莫名一酸，委屈得不行：“我这不是眼泪。”
　　“嗯。”顾筠强忍住把他抱在怀里的冲动。
　　“我是噎到了。”常宁还在解释。
　　“知道了。”顾筠忍了又忍，实在无法克制，抬手揉了揉他头发：“走了，回家。”
　　*
　　常宁家祖屋在山上，此山位于粤赣湘三省交界，号称鸡鸣三省，山体雄奇，海拔很高。
　　常宁久未归家，见屋子有老爷子带来的人收拾，放下心，先到屋后山上疯跑一圈解瘾。
　　顾筠担心他看不清跌倒，站在院子里，紧紧攥着手杖，看向后山。老爷子只当他腿脚不舒服，没好气看他一眼：“还不把你腿上那玩意儿卸了。”
　　顾筠一言不发，慢步走进了屋。
　　顾晋卿看着他背影，颇有些憋闷。
　　他和这小儿子一向不亲近，年轻时忙生意顾不上他，话说两句都嫌烦，现在想和他多说两句，他却已经成了个锯嘴葫芦，自打前两年出了事故后，更是成了冷冻的锯嘴葫芦，捂都捂不化那种。
　　*
　　四月山上风景正好，常宁看不清，但闻的到——树草叶花，各有香气。
　　阳光被密林过滤，山风同枝叶攀缠。吸进肺管子的每一口空气，都是自由的味道。
　　常宁在林间穿梭，如同鱼游入海，游着游着……被绊了一跤。
　　差点忘了他是条瞎鱼……
　　他干脆就地躺下，任凭阳光和山风冲刷。
　　被刷到神清，气舒，意畅，想想小时候练功那么苦他都扛过来了，眼下这点子苦算不得什么，他还能扛……
　　眯着眼睛给自己洗脑一番后，他通透了，然后，睡着了。
　　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从他口袋里掉出来，和满地草叶共振，惊走了几只虫蚁，却未惊动常宁分毫。
　　一朵墨染一样的黑云压过来，掩蔽太阳，笼罩山峰，山雨降下，顷刻由疏而密。
　　常宁恍恍惚惚觉得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脸，一下一下的，不疼，就很烦，烦的他睡不下去。他睁开眼，才意识到是下雨了。
　　他打了个寒颤，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天阴，雨大，林子里昏暗，他往哪儿看都是黑乎乎一团，从小摸爬滚打过的山林陡然陌生，陌生到完全无法辨别方向。
　　常宁慌了下，又迅速冷静下来，伸手去摸手机——手机不在。
　　常宁这时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小叔他们估计都在找自己。
　　他强行冷静下来，仔细回忆了下——他上山中途没听到异响，手机最有可能就落在附近。
　　果然，他刚蹲下身摸索，就听到手机正在振动，赶忙顺着摸过去。
　　“喂，小叔？”
　　“你在哪儿？！”顾筠的声音隐隐发颤。
　　“我——”
　　“少爷！”话筒那头，传来张叔的惊呼。


第65章 无赖常宁
　　乖巧又孝敬。
　　“小叔？”常宁从听筒中捕捉到顾筠发出的痛哼。
　　“你在哪儿？！”
　　顾筠刚才没站稳, 从一个落差半米高的陡坎上摔了下去，但手里仍紧紧握着手机。
　　细密雨声中，除了电话中传来的声响, 常宁还隐约听见张叔焦急的声音——不是从听筒中，而是从听筒外。
　　“我马上过去！”
　　他挂断电话，强烈的担心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体内, 让他瞬间克服了黑暗带来的心理障碍, 循着声音, 在密林中毫无滞碍穿行。
　　和幼年时一样，他又成了这山林的一部分，这山林又成了他的延展，无需大脑和眼睛思考判断, 他只凭身体本能, 足以自由出入其中。
　　很快, 常宁清晰听到人声。
　　“少爷, 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 去找他。”顾筠跌坐在雨里，形容狼狈, 声音却决绝。
　　“老爷子的人已经去了。”
　　“你也去, 我没事。”
　　顾筠推开张叔, 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撑着山石, 咬牙站了起来。
　　但他摔到了腿，左膝以下用不上力, 才站起来, 撑在山石上的手一滑, 整个人又向后倒去。
　　“少爷！”张叔伸手去扶, 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少爷摔……进了宁少爷的怀抱？
　　这孩子，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的？他们都快把这一片山翻遍了！
　　“小叔，对不起。”常宁先预防性认错，随后一把将顾筠抱起来，也不管被他丢在身后目瞪口呆的张叔，辨别着灯光，迅速往不远处的祖屋跑去。
　　“放我下来！”顾筠迟滞很久才反应过来。
　　“就抱一会儿！”常宁边跑边答。
　　这是一会儿不一会儿的问题吗？！他是担心他摔倒！
　　常宁当然没摔倒。
　　山路崎岖，他却动作敏捷，如履平地。
　　一直到把顾筠抱进屋放到床上，他甚至连口气都没喘。
　　老爷子站在堂屋，看着他影子一样闪过，急忙跟进来：“怎么了这是？”
　　“小叔摔了。”常宁回头，一脸急切：“顾爷爷你医生呢？快让他来给小叔看看。”
　　“上山找你去了。”
　　“那您快叫他回来！”
　　“用你说！”老爷子去堂屋拿手机，顺口叮嘱常宁：“他能有什么事……你赶紧擦一下，把湿衣服换了。”
　　常宁应了一声，从背包里拿出干净衣服，却先来扒顾筠的上衣。
　　“干什么？”顾筠按住他的手，耳朵红到发烫。
　　“小叔你衣服湿了。”
　　“先管你自己……”
　　“可是你会把床单搞脏的。”
　　常宁这理由颇让人无法辩驳。他也没给顾筠辩驳的机会，趁他发怔，三下五除二扒掉他湿透的衬衣，给他套上自己的T恤。
　　但，上衣也就算了，眼看他还要对自己的裤子动手，顾筠急了。
　　“你住手！”他却已经搭上他的皮带扣。
　　“常宁！”他已经解开扣子拉开拉链。
　　“我闭着眼睛，保证不看。”常宁一边安抚着他，一边托起他的腰，把裤子褪下来。
　　顾筠羞愤欲死：“你根本没闭眼！”
　　“我睁着也和闭着差不多。”他说着，已经把裤子彻底脱下来。
　　“小叔先拿我的凑合一下。”他摸索着，把自己的家居运动短裤给他套上。
　　裤子干燥柔软舒适，顾筠却受刑一样，潮红着脸，把头扭向一边。
　　常宁这时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不等顾筠开口，他动作利落地脱掉湿漉漉的上衣，换上件干净的。见他毫不避讳又去脱自己的裤子，顾筠忍不住了：“去你自己房间换！”
　　“这里就是我房间啊。”常宁无辜。
　　“那也——”顾筠气结。外面传来脚步声，他转向他催促，却无意间看到两条笔直矫健的大长腿，他立刻错开眼神，声音嘶哑：“你快点儿！”
　　常宁手忙脚乱提上裤子，外面的脚步声也正好到了门口。老爷子的保健医生进来，帮顾筠检查了他的腿。
　　“支具的接口摔坏了，顾总的腿没有大碍，只是弯曲时间长了有些浮肿。”
　　他一边交代，一边把顾筠双腿的支具卸下来。“这个太专业，我修复不了，顾总回粤市前，只能先坐轮椅了。”
　　“好。”顾筠点点头，视线却越过他看向常宁，嘱咐和医生一同进来的张叔：“给他拿条毯子披上，把头发擦干。”
　　正说着，常宁又打了个喷嚏。顾筠面色难看地补充：“再量个体温。”
　　还好，常宁体温正常。
　　就着温水吃了两颗感冒药，他又回到暂被顾筠征用的“自己”房间。
　　看到他关好门，径直掀开自己腿上盖的被子，顾筠心一慌：“你又干什么？”
　　“小叔你的腿肿了。”常宁平铺直叙，言简意明。“我帮你按按。”
　　“我不用。”顾筠手指在床单上蜷了蜷。
　　虽然是拒绝，他语气听起来并不那么坚定。
　　常宁于是大着胆子，探手摸上来。
　　肌肤相触的一刻，顾筠控制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的手太凉了吗？”
　　常宁很是愧疚，把手搓热了，才重新覆上来。
　　顾筠这次有了准备，把脸扭向床里侧，咬住唇，总算没有失态。
　　“小叔，对不起。”察觉他肌肉有些紧张，常宁一边按一边跟他说话。“我刚才在山上睡着了。你是不是给我打了很多电话？”
　　顾筠注意力果然被分散了：“胡闹，怎么能在山上睡？”
　　“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以后不许一个人上山，嘶——”他说到一半，忽然痛呼一声。
　　“怎么了？”常宁停下动作。“疼吗？对不起。”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按到了他刚才摔伤的地方，急忙俯下身，凑近他的腿，想看清是不是有淤青。
　　可他凑的太近了，鼻息都吞吐到他肌肤上。
　　顾筠下意识想躲，却无法调动双腿，徒劳无功地挣扎着用力，只是让脚趾缩了缩。
　　只是让心跳更剧烈。
　　常宁也一样徒劳无功。
　　凑得多近，他依然看不清细节，只有缩小范围，放轻动作，帮顾筠舒缓着小腿肌肉。
　　“小叔，你的小腿好长。”按着按着，他有感而发。
　　“胡说什么……”
　　“真的，小叔你的腿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呃，常宁说到一半，紧急刹车。顾筠的腿修长白皙，的确是他看过最漂亮的腿——在他还能看清楚的时候——可他无论如何不该说出来。
　　他的确不该说出来。
　　“你……别按了。出去……”小叔果然被冒犯到，又开始赶他。
　　常宁讪讪退出门。顾筠看着他背影，手指紧紧抓着床单，体内热潮涌动，从耳根到脖根都红透了。
　　或许……真的，他在他眼里，是……好看的吗？
　　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面对：他只是一句话，就撩拨了他心底最隐秘处的弦……
　　让他心悸，又让他欢喜。
　　*
　　第二天一早，上山祭拜过后，老爷子就开始赶客：“我留下来在山里住几天，你们两个没用的，赶紧回去吧。”
　　不怪老爷子嫌弃他们。进了趟山，一个坐轮椅上起不来，一个咳嗽不停还发起了烧。
　　“中药记得喝。”看他们上车后，老爷子隔着车窗嘱咐常宁。“正气存内——”
　　“邪不可干。顾爷爷，我知道了。”常宁笑着接话，又咳了两声。
　　“行了，走吧。”顾晋卿大手一挥，看着车子沿着蜿蜒山路驶远。
　　快要看不见了，他才转回头，看向云笼雾罩的山巅：师兄啊，你在天有灵，一定要护佑这孩子平安……
　　四个小时车程，前半程常宁还絮絮叨叨和顾筠说话，后半程，他又沉沉睡了过去。
　　脸色潮红，眉峰微蹙，不知是哪里不适，睡梦中也不得片刻解脱。
　　顾筠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指尖颤了颤，从他眉峰处轻轻抚过。
　　张叔无意间从后视镜往后扫了一眼，恰好扫到这一幕，怕少爷察觉，赶忙端正了视线专心开车。
　　唉，少爷他……也真是苦。昨天联系不上宁少爷时，他当着老爷镇定自如，背过老爷立刻红了眼睛，手都在抖……
　　常宁口袋里的手机这时振了振，顾筠怕吵到他休息，把手机从他口袋里拿出来，看了眼上面显示的“俞哥”，手指在半空僵了僵，把电话掐断。
　　可他很快又执着地打过来，顾筠不知怎么设置静音，想了想，干脆滑动按钮选择了接听。
　　“宁宁？”郑秋俞声音轻柔语气温润。“怎么才接我电话？身体还好吗？下午有没有时间——”
　　“他在休息。”顾筠沉声答。
　　“你是——”电话那头的郑秋俞顿了顿，语气郑重下来：“您是宁宁家人吗？”
　　“嗯。”顾筠手指放在膝上，烦躁地敲了敲。
　　“抱歉，打扰了。我是宁宁的朋友，请问宁宁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现在休息？方便的话，我可以登门拜访吗？我是——”
　　“不方便。”在思考出更得体的回应之前，顾筠脱口而出，并顺手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郑秋俞不解地皱了皱眉，这声音听起来不太友好，还……有一丝熟悉？
　　不过，他顾不上深究，而是打电话给周茗：“茗姐，你好，宁宁身体还好吗？”
　　周茗被他一句客气有加的“茗姐”叫的半天回不过神来，恍恍惚惚回答：“还好吧，宁宁这两天有事回老家，我还没和他联络过……”
　　常宁的手机很快又响起来。这次顾筠没再接，直接关机把它扔在一边。
　　车子已经进了市区，顾筠让张叔直接开去医院，先给常宁做了检查，确诊他有轻微肺部炎症。
　　打完一瓶吊针，常宁烧退了下去，人清醒不少：“小叔？”他仔细分辨着床前轮椅上的人影，“你的腿看过了吗？”
　　老爷子的医生毕竟不专精这一行，常宁不放心。
　　“我帮他看过了，有淤青和水肿，这两天暂时不能佩戴支具，宁宁你一定要好好监督他。”章敏敏插口。
　　常宁这才知道她在，撑着床头坐起身来：“敏敏姐。”
　　章敏敏坐到他床边，心疼地看着他，抬手捏了捏他光滑细腻的脸：“宁宁瘦了。”
　　“别乱碰。”顾筠忍不住出声。“他口腔有溃疡。”
　　章敏敏横了他一眼，放下手，可又张开手臂：“那来个爱的抱抱。”
　　说着，不管二人如何反应，轻轻环抱住常宁：“宝贝加油。”
　　顾筠放在腿上的手瞬间用力收紧。
　　荒唐。他日思夜想也不敢奢求的拥抱，她凭什么要的那么轻易？
　　章敏敏的拥抱点到而止，礼貌而温暖。常宁红了脸：“谢谢敏敏姐。”
　　章敏敏笑笑。作为一个妈粉，她其实想抱更久的，只觉对崽崽怎么疼都疼不够，但察觉室内气压已越来越低，她到底不敢放纵，只是撒开手后顺势又撸了一把常宁的头发。
　　“是住院还是回家？医生说都行，但是回家一定要严格用药，好好休息。”顶着顾筠的冷眼，她一本正经转移话题。
　　常宁自然选择回家。
　　章敏敏送他们到车前，还想跟着一道上车时，被顾筠拦住了：“你工作忙。”
　　他只说了四个字，剩下的让章敏敏意会。
　　章敏敏果然意会，见好就收：“那行，改天我再去看宁宁。”
　　看他们说完了话，推着轮椅的常宁俯下身来，一手揽背，一手托腿，抱起顾筠，把他安安稳稳放到座椅上。
　　“宁宁很熟练啊。”章敏敏同常宁开着玩笑，眼睛却意味深长盯着顾筠。
　　顾筠错开她眼神，掩饰着心头悸动叫常宁：“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
　　常宁上了车，却没挨着顾筠，而是戴好口罩，钻到商务车的最后排。
　　他怕病毒传染给顾筠。
　　这一幕似曾相识，他不知不觉想到游戏里。
　　想到他在游戏里以为自己要“尸变”让顾筠把他绑起来的迷惑发言，脸皮一阵发热……
　　“刚才有电话找你。”虽不情愿，顾筠还是提醒他。
　　“谁啊？”常宁随口问。
　　“郑秋俞。”顾筠说着，回过头来，看他反应。
　　他脸红红的，似乎有些羞涩：“哦。”
　　顾筠心里一沉，胸腔窒闷难消。
　　常宁还想着他在游戏里和顾筠的相处，红着脸问顾筠：“小叔，你测试游戏怎么测试这么久啊？”
　　作者有话说：
　　我们宁宁是有点儿无赖气质在身上的
　　：)


第66章 咱家这狗没长嘴
　　他就是怂。
　　“虚拟记忆技术首次应用, 我不放心，多测试几轮……才能决定要不要拓展，和推广。”顾筠解释。
　　他语气有些生硬, 还略有磕绊，不过掩饰的好，常宁一点儿也没听出来。
　　顾筠暗暗舒了口气, 心间又密密匝匝一阵刺痛：“怎么, 你不喜欢我在游戏里？”
　　“怎么会？”常宁愕然。“我是担心你不继续测试了。你不在, 游戏都无聊了。”
　　上轮游戏里他没和顾筠碰面，心里空落落的。
　　“我在。”顾筠垂下眼睑，浅浅答了一句。
　　日光从遮阳帘与车窗的缝隙照进来，洒在他脸上, 瞬间融化了阴霾。
　　*
　　张阿姨烧了一大桌菜, 欢迎顾筠和常宁回家。
　　顾奕也从训练队赶回家吃饭, 他最近训练比较忙, 本来要在食堂吃的, 可……小叔给的太多了。
　　不就是陪太子吃饭吗，他干了！
　　但是宁哥胃口似乎更差了, 不是他装装傻卖卖乖就能挽救的程度。
　　而且他也不需要别人哄, 自己就在努力吃, 太努力了，反而让人看不下去。
　　顾奕现在合理怀疑, 小叔就是自己盯不下去，才让他回来盯着。
　　眼看碗里还剩两三口粥, 顾奕拿过常宁手上的勺子：“不差这两口, 别吃了。”
　　在沙发上“工作”的顾筠干咳了一声。
　　糟心！这钱他不挣了！
　　顾奕起身收碗, 手腕却被常宁捏住了：“我还饿……”
　　顾奕嘴角抽了抽：“给你热牛奶。”
　　“不用热, 常温就行。”常宁说着，压低声音，“冰的最好。”
　　喝冰的他嘴巴和喉咙最舒服。
　　“好——”顾奕差点儿答应，下意识看了眼顾筠，在他冷冷的眼神下，改弦更张，义正词严：“好家伙！想什么呢你？肺炎还想喝冰的！”
　　常宁立刻知道，他在这个家已孤立无援。
　　“小叔给你多少钱？”接过牛奶时，他在顾奕耳边玩笑着问。
　　“你出双倍？”
　　“分我一半。”
　　呵呵。顾奕干笑：“你该吃药了。”
　　张阿姨这时收拾完厨房走出来，从客厅角落拖出个大箱子，请示顾筠：“少爷，上午有人送来这个快递。”
　　顾筠看了一眼，视线扫向常宁：“他的。”
　　张阿姨就把箱子拖到常宁面前：“宁少爷，你的快递。”
　　“我没买东西啊？”常宁纳闷。
　　顾奕却手快，已经把箱子拆开来。
　　拆开看了两眼，他就笑了：“确实是你的。”
　　“是什么？”
　　顾奕双手把箱子里半人高的东西提出来，抖了抖：“呐，你的「大白熊」。”
　　常宁愣了愣，窘迫地看向沙发上的顾筠：“我，我那是开玩笑的……”
　　他都二十二了，又不是十二，就算真十二岁的时候他也没玩过这玩意啊……
　　“我不要——”
　　“给你你就拿着呗。”顾奕不由分说把那东西丢他怀里。
　　咦，好软，好好捏……
　　常宁把它抱在怀里，下意识捏了两把，中了降头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手来了。
　　顾筠从平板后抬起头来，看着他，也中了降头一样，怎么也移不开眼。
　　“小奕。”把那玩意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后，常宁终于停下来，压低声音问顾奕：“这是熊还是狗？”
　　顾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不是不要吗？管他是熊是狗。”
　　常宁红着脸：“都开封了，也不好退……”
　　“所以，到底是熊是狗？”他又摸了一遍，还是不确定。
　　“狗。”顾奕拉着他的手依次放在那玩偶耳朵、眼睛、鼻子上。“你摸，这是耳朵，这是眼睛，这是鼻子。狗，绝对是狗。”
　　“它嘴呢？”常宁懵。
　　嘴？顾奕瞥了眼沙发上的顾筠，嘿嘿一笑：
　　“咱家这狗，没长嘴。”
　　“啪”的一声，顾筠把手上的咖啡杯重重放在茶几上。
　　常宁明白过来了：“你骗我，它就是熊。”
　　“没错。”顾奕又一咧嘴。“他就是怂。”
　　*
　　4月21日，最新一轮《幸存》开启。
　　去公司前，顾筠再次劝说常宁请假或退出，常宁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他：“游戏里我嘴巴不疼。”
　　可半路上顾筠又后悔了：“你受伤了，伤口会疼。”
　　“有麻药。”他这么慢才反应过来，常宁其实挺诧异，还有些想笑。“小叔你进去后来找我啊，我就在基地医院。”
　　“嗯。”顾筠答应了声。
　　可现实中的他，并做不了游戏里那个“顾筠”的主。
　　游戏里的顾筠，对常宁的遭遇一无所知。他接了一个修复通信基站的任务，随队远行，回基地时，常宁已经出院。
　　隔离区的静态管理已结束，并未有新的变种丧尸出现，这东西的威胁似乎已解除。如今齐城基地内，人人热议万众瞩目的，是刚刚恢复的通信。
　　说是恢复，到底不可与末世前同日而语，只能联系上几个同样修复了通信设施的基地。
　　即便如此，这也成了末世以来最鼓舞人心的一件大事。
　　而且，通信恢复后，齐城立刻与各基地交换了幸存者名单，不少幸运儿，从中找到了失联已久的家属亲友。
　　姜涛和卫峯就是这样的幸运儿。姜涛的父亲和兄嫂在定州基地，卫峯父母则在首都基地。
　　“这是好事儿，值得庆祝。”常宁很为他们高兴。几人聚集在顾筠和姜涛的宿舍里，奢侈地开了几罐啤酒。
　　“所以呢，要去找他们吗？”看着卫峯喝高兴了把手搭在常宁肩上不松，安楚幽幽地问。
　　卫峯和姜涛都沉默下来。
　　找当然是想找，可大几百公里的路途，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分别。
　　借着酒意，卫峯视线定在常宁脸上。
　　是照着他审美捏出来的脸啊，也是为他浴过血的脸……如果再难看到，此生虽久，空余怅恨。
　　常宁察觉到卫峯视线：“想我护送就直说，肉麻兮兮的干嘛？”
　　姜涛眼睛一亮：“宁哥？”
　　“嗯，去，我送你们去！”常宁仰头干了罐里啤酒，豪气干云。
　　[呜呜，我们宁宝太好了！]
　　[肉麻兮兮……所以常宁对卫峯，是完全没那方面想法吧？]
　　[说到肉麻，在座除了我们涛哥，哪个眼神不肉麻？]
　　有人随着弹幕看向直播，发现果然除了姜涛，没人眼神清白。
　　“我也一起。”安楚开口。
　　“加我一个。”顾筠吞下一口啤酒。
　　“筠哥就不必了吧，普通人，上路不安全。”安楚“关怀”地看着他。
　　“筠哥可以啊，一手弩已经用的出神入化。”姜涛忙为他说话。
　　自成为进化者后，常宁就有意识把远程攻击交给顾筠和姜涛，自己和卫峯负责近身作战。所以顾筠和姜涛现在都已是用弩好手。
　　“而且我们平时组队都是筠哥指挥，我可能是个拖累，筠哥绝对不是！”姜涛卖力替顾筠争辩着。
　　“我看安楚和筠哥都不用去，队长送我们就行了，定州和首都基地反正顺路，我们仨一起，人少反而更机动。”
　　卫峯有理有据地开口，并瞬间在心里做好打算，到了首都基地，别管用什么法子，他都要把常宁留下来……
　　[好家伙，挺会想。]
　　[少个情敌多条路，富二代算账就是快！]
　　[情敌都留下，队长他带走。我看行！]
　　弹幕都为卫峯的机智叹服。
　　顾筠没理会安楚，也没理会卫峯，手指紧紧捏着啤酒罐，看向常宁：“你要我去吗？”
　　“路上可能会有危险——”常宁说着，看向他……手里捏变形的啤酒罐，口风忽然一转：“但是当然，我想你去。”
　　管他遇到什么危险呢，他一定会护他周全。
　　“噼啪”一声，是安楚手里的啤酒罐挤瘪了。
　　顾筠唇角勾了勾，没看他，仰头咽下罐里剩余的啤酒。
　　随着动作，他脖颈拉长，喉结滚动，血管凸显，常宁忽然咽了下口水，站起身来：“时候不早，我们该回了。”
　　*
　　第二天，郑秋俞得知他们要北上，很激动：“官方也组织了一支队伍要去首都基地，我也在其中，我们可以同行！”
　　“郑老师也要去？”常宁不解。据他所知，郑秋俞并没有亲人在北方。
　　“首都基地征召。”郑秋俞简单解释。在齐城，条件不足，他的科研进入瓶颈，无以为继，恰好首都基地要集中生物医药方面的人才，基地就将他报了上去。
　　这便说得通了。
　　能和官方队伍一起走自然更好，常宁他们做足物资准备，两天后随官方大队伍上路。
　　现实中正值春夏之交，游戏中却秋去冬来。出发时，甚至下了场小雪，盐一样的雪粒子落满人肩头。
　　走上两天，雪越发大，野外越发死寂，像一具尸骸被银白装裹。
　　为省油，车里没开暖风，姜涛一直在瑟瑟发抖。
　　“筠哥，你不冷吗？”三个进化者不算，顾筠穿的比他还少，看着却一点儿也不畏寒。
　　常宁开着车，抽空看了眼副驾驶的顾筠。
　　他穿着件冲锋衣，脸上没什么血色，虽然没像姜涛一样哆嗦，手却青白僵硬。
　　常宁伸手碰了下他手背，冰凉。
　　他悔死了，昨晚不该没忍住，又吸了两口他的血。
　　后排的三人都看到他动作，两个深深皱眉，一个无声笑笑。常宁收回手，想着到了前面镇子，一定要好好翻翻，给顾筠找副手套。
　　直播间的打赏选项立即刷新，手套帽子围巾应有尽有。
　　粉丝们大方，瞬间就清空他的“愿望清单”，莫名有种替自家小狗养老婆的骄傲。
　　顾筠却全神戒备，忽然叫了声停车。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惊破了荒原凝寂。
　　一群丧尸，从西南方的树林出现，自侧翼向队伍包抄，常宁他们的车子首当其冲。
　　离得近了，众人才看清，几十人的丧尸群中，还夹杂着十数只丧尸兽，披风着雪，汹涌而来。
　　[奇怪，还没见过丧尸和丧尸兽扎堆呢……]
　　确实奇怪，不光观众没见过，常宁他们也没见过。
　　不过，此时不是好奇的时候。
　　按照既往战术，常宁和卫峯、安楚迅速下车，各守车子前、左、右三侧，顾筠和姜涛留在车里，负责远程攻击。
　　直面尸群的非止一辆车，分摊之下，倒也不难应对，何况按照惯例，内侧的大部队很快就会施以援手。
　　但今天，事情却未按照惯例展开。
　　袭向他们的尸群仿佛只是虚晃一枪，并未过多纠缠，很快扑向里侧的大部队，反而将他们与大部队隔离开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常宁很快意识到不对。
　　解决掉手上的丧尸，他借力翻上车顶，视线扫过西南方，松林中，一道身影奔袭而出，速度之快，瞬间将身后皑皑积雪，犁出一道深壑。
　　常宁瞳孔重重一缩：“小心！”
　　话音未落，人影已至。
　　守在车门左侧十米开外的卫峯只觉一团雪粒子在眼前爆开，视线被遮挡的同时，额发被凛冽寒风吹开，一只冰凉的手，从前至后绕到他后颈。
　　他遍体生寒，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只手又撒开了——确切说，是那手的主人，被猛然撞开。
　　“是变种！”
　　常宁借冲势撞开那“人”后，提醒一声，未敢再分心，抽出长刀，右臂外旋，刀刃紧贴身体撩出，在雪中划过一抹弧光。
　　是惊鸿一刀，却将将落空。
　　常宁既不意外也不气馁，迅速换攻为守，抡刀向前，刀刃朝外，堪堪抵住那变种丧尸袭来的手臂。
　　以肉身对利刃，饶是丧尸，也痛。
　　这痛激怒了它。
　　它悍然伸手，握住锋利刀身，竟是要空手夺白刃。
　　以它力道之大，常宁知道自己不能抗衡。虽知道，却没撒手，斜向用力，借助那丧尸与他角力的惯性，扭转方向，由背对车子转为面对车子，同时喊了一句“筠哥”。
　　话才出口，弩箭袭来，正正钉向那丧尸后脑。
　　[好默契！]
　　[可惜……]
　　可惜那箭偏了一寸，没射中丧尸要害。
　　顾筠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僵硬的手指再度搭上扳机。
　　丧尸吃痛发狂，在箭的冲势下身体前倾，将刚夺来的刀砸向常宁胸骨，同时一口咬在常宁颈窝，常宁自恃有抗体，躲也未躲，藏在左手中的匕首趁势刺入它后颈椎骨骨缝，感受到丧尸身体不明显地抽搐了下，常宁一喜，牢牢按住匕首：“再来！”
　　如何再来？他离它太近了！
　　近到他的箭稍有偏差，就会落到他身上。
　　可顾筠也清楚，若非常宁近身控制，他根本没有出箭的机会。
　　机会稍纵即逝，他不能多想，集中精神放出第二箭。
　　万幸，中了。
　　那丧尸动作又迟滞一瞬，卫峯趁此机会欺身而上，手肘圈住那丧尸脖颈将他从常宁身上扒下来，手中匕首狠狠刺入它眼眶。
　　成了。
　　常宁咧嘴一笑：“干得好。”
　　卫峯回头，刚要开口说话，面色阒然一变，本能般伸手拉过常宁，以背护住他，一只尖锐的手爪，瞬间抓破他后颈，撕烂他外套，留下几道淋漓伤口。
　　[卧槽！还有一只！]


第67章 现在晕过去还来得及吗？
　　武力天花板，但柔弱不能自理。
　　常宁听到了布帛撕裂的声音, 心下立时叫糟。
　　而卫峯脚下一轻，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
　　一双灰色瞳孔，痴痴望定了他喉间血管。
　　要完！
　　电光火石间, 一只弩箭直直朝那丧尸头部射来，它正准备下口的嘴不得不偏了偏，与此同时, 一把长刀带着呜呜风声掷往它身上, 它又不得不先撒开手上的猎物, 伸手拍开那烦人的玩意。
　　[是安楚！]
　　[没想到啊，他会救卫峯……]
　　[筠哥不也救了嘛？]
　　[奇怪的男人们……]
　　[不奇怪!是情敌，也是队友。]
　　弹幕讨论正热闹，直播画面中, 丧尸则再次抓向卫峯, 而常宁已飞快捡起地上长刀, 肩背发力, 旋身的同时, 刀也由后往前平扫，势不可挡向那丧尸腰侧抹去。
　　他动作并不多么花哨, 刀法朴素到不成为“法”, 身形却极为流畅, 也极快。
　　丧尸不得不再度放弃卫峯，看向常宁。
　　刀光夹杂着雪光, 倒映在一双古井无波的灰眸里，衬得那眸子益发冰冷。
　　大约有速度做倚仗, 眸子主人不闪不避, 在常宁刀刃逼近时才出手擒向他持刀的手腕, 可常宁似乎早有预判, 身体并刀势猛然向下。
　　[嚯，这位置，是要给他净身吗？]
　　[都成尸了，还在意那玩意儿？]
　　事实证明，尸兄很在意。
　　它本能向后退了一步。
　　常宁一刀落空，毫不迟疑，刀尖挑起地上积雪，人借刀势，从地面反弹腾跃而起，趁雪片子迷人眼的瞬间，横刀划向丧尸脖颈。
　　这一刀总算划实。
　　金属入肉，鲜血喷洒，那丧尸发出一声惨厉哀嚎，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背后的常宁，直接将他掀翻在地。速度之快，甚至带出一片残影。
　　常宁摔在雪里，犹未忘记握紧手上的刀，顺势刺向它后脚踝的跟腱。
　　只要还是这具人类肉身，跟腱断裂，它想快也快不起来。
　　它快不起来，就好解决多了。
　　那一瞬间常宁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眼里只有这一个目标，高度专注下，它仿佛变慢了，又或者，他的刀，变快了。
　　大约只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他如愿得手。
　　可也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被它屈膝重重撞击上胸腹。
　　咸腥上涌，常宁还来不及吐，喉管就被紧紧箍住。
　　此前他们缠斗过快，安楚和卫峯甚至不能介入，这时终于瞅到空隙，各自扑上。
　　左右夹攻，那丧尸不得不暂弃常宁。
　　常宁忍下翻腾气血，迅速起身，加入混战。
　　三人一尸缠斗到一处。
　　姜涛仍在警戒普通丧尸和丧尸兽，偶尔看他们一眼，却完全看不清他们的动作，急得满手心冷汗。
　　顾筠则红着眼睛，透过瞄准器，死死跟住那混战的一团，继续等待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
　　大约杀疯了，变种丧尸理智渐失，一反保守路数，认准了常宁，拼着被其他猎物砍伤刺伤，也定要攻下他。又一次甩开安楚后，他猛然扑向常宁，来势汹汹，径直将他抵在一棵粗粝的松树上。
　　常宁不忧反喜。
　　刺骨寒风中，雪不知何时停了，常宁不知何时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单薄的T恤套在他身上，套不住劲骨英姿，也套不住勃发血气。
　　它灰眸紧紧锁死在他身上，发出桀桀怪笑。
　　从脚到脖子都是伤，全拜这该死的猎物所赐，且得好好补补——它灰眸中闪过一道嗜血的红光，猛地张口咬下！
　　常宁眼中也闪过一道冷光。
　　他等的就是它嗜血失神这一霎，双脚一错，身体遽然扭转，绕到丧尸身后，腰上外套甩出，绕过它嘴巴，反客为主将它头部绑缚在树干上。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可暴怒的丧尸自不会轻易让他如愿，背对他剧烈挣动着，然而常宁使出浑身力气，手臂被它指爪刺入也未撒手。
　　三十米开外，顾筠果断释放箭矢。
　　常宁跟他说过，五十米内，这把弓的威力不下普通枪支。
　　他没说错。
　　瞬息之后，合金箭头正中丧尸眉心，它一下子停止挣动。
　　[漂亮！]
　　因激战安静下来的直播间，终于又飘过弹幕。
　　[漂亮个鬼，这什么破游戏，为什么不给我们宁哥配把枪？！我要打赏枪！枪！枪！老娘有的是钱！]
　　[我要打赏坦克！]
　　[啧，冷兵器的美，你们妹子不懂。]
　　[你懂？你懂你上！]
　　[……]
　　[别吵了，看进度条！]
　　直播要结束了。
　　最后一个画面，是常宁按住卫峯，举起半瓶消毒酒精，哗啦倒在他颈后伤口上。
　　[卧槽，卫峯不会变丧尸吧？！]
　　一条后知后觉的弹幕闪过，直播间彻底黑屏。
　　*
　　卫峯从游戏舱中惊醒过来，火辣辣的触感似乎仍在。
　　他坐起身，后怕地抹了把脖子，摸到光滑平整的皮肤，才真正松了口气。
　　“可以呀你，英雄救美了。”
　　舱外，程远忽然开口，吓了卫峯一跳。
　　“怎么着，你不会变成丧尸吧？那是算死亡下线还是怎么着？”
　　“别咒老子！”卫峯没好气地起身。
　　被抓和被咬不一样，只是有一定概率尸变，而“概率”这个事儿，在游戏里不过是代码，必然是有操作空间的。
　　他起身，换过衣服后，先给助理打电话，让她联系星海，细细交代完，想了想，拨出常宁的电话。
　　“队长，是我。”
　　“嗯，怎么了？”
　　“害怕。”电话那头，卫峯顶着程远戏谑的眼神，干巴巴地说。
　　“什么？”常宁怀疑自己耳朵。
　　“我害怕。”卫峯破罐子破摔。“我害怕我变丧尸。”
　　“那你逞什么能？我被抓又没事。”常宁没好气。
　　“我舍不得。”
　　“你什么？”
　　卫峯说的小声而含混，常宁没听清楚。
　　“没什么。你上次答应和我一起吃饭，什么时候兑现？”
　　“晚几天吧，我请你。”最近实在没胃口。
　　卫峯没强求，听到他低咳了两声，心不由揪起来：“那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明天要去放疗吗？我过去陪你。”
　　前面其实都是铺垫，他的戏肉是这个。
　　可惜常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
　　他说着，看了眼办公桌前忙碌的顾筠，担心自己打扰到他工作，压低声音跟卫峯道别：“没什么事先挂了，拜拜。”
　　听他挂断电话，顾筠抬头看了他一眼：“累了就先躺会儿，我还要半小时。”
　　“不累。”常宁说着话，又咳了两声，他喝了两口水压了压，摸出耳机，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听剧本。
　　顾筠又看了他一眼，静下心来，加快速度处理手头上的工作。
　　没用到半小时，工作已经收尾。
　　签完最后一份文件，他放下笔，滑动轮椅到沙发前：“走吧，回家。”
　　常宁闭着眼睛，没回应。
　　顾筠碰了碰他的腿，见他依旧没反应，意识到他是又睡着了。
　　顾筠叹了口气，一时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
　　他抬起手，摸了摸他额头，察觉不烫才微微放心。看到他右耳戴着耳机，又顺手帮他摘下来，指腹忍不住在他耳根处停留。
　　耳中一静，常宁倒醒了。
　　看他睁眼，顾筠指尖一颤，慌忙攥起来，收回去。
　　“又睡着了？”他淡淡开口。
　　“嗯。”常宁坐直身体：“小叔你忙完了？”
　　顾筠点点头，看了眼茶几上他让人预备却没被动过的牛奶：“肚子不饿？”
　　“不饿。”常宁摇头。进游戏舱前有高密度营养剂补充，他实在不应该饿。
　　可他的肚子显然不这么想。
　　“咕噜”一声，常宁气到脸通红。
　　“多少喝一点儿。”顾筠笑了笑，好声好气开口。
　　常宁无奈拿起桌上的牛奶杯。因为重影越发严重，第一把他抓空了，险些把杯子碰倒，顾筠扶住杯子，又握住他的手，把杯子递到他手里。
　　“谢谢，小叔。”手指互相触碰，常宁突然觉得哪里痒痒的。
　　他大口喝下半杯牛奶，疼劲儿顺利压下了痒劲儿：“回家吗？”
　　“嗯。”顾筠点头，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我不冷。”
　　“穿着，外面下雨。”
　　顾筠语气坚决，不容他推拒。
　　常宁没敢反驳，把顾筠的外套披好，期间不自觉低头，鼻尖嗅了嗅他外套的味道。
　　顾筠看见他动作，指尖蜷了蜷，嗓音有些沙哑：“走吧。”
　　到家时，大雨滂沱，常宁不由担心：“小叔你腿疼吗？”
　　顾筠本想说不，却不知鬼使还是神差，竟点了点头：“有一点儿。”
　　他说有一点儿，那一定是很疼吧？常宁担心坏了，催促张阿姨给他热敷驱寒。
　　张阿姨先盯着他吃完宵夜，才翻出一张热敷毯：“宁少爷你拿进去吧，少爷不喜欢用这个，要看着他用上。”
　　常宁乖乖照做，抱着毯子去敲门。
　　“谁？”门内，顾筠问。
　　“小叔，是我。”
　　顾筠跌坐在地上，正紧紧压着痉挛的左腿，听到他的声音，攥紧了裤管：“什么事？”
　　常宁皱了皱眉：“给你拿毯子。”
　　“不需要。”他拒绝的干脆。
　　常宁越发觉得不对劲儿：“小叔，我可以进来吗？”
　　顾筠深吸了口气：“不——”
　　门却已经被推开了。
　　顾筠脸色变了变，手压的更紧，偏偏腿却抖得更厉害：“出去。”
　　顺着声音，常宁才发觉顾筠人在地上。
　　“小叔——对不起。”他扔下毯子，先道歉，随后双手将人托抱起来，放到床上。
　　动作太急，他自己眼前晃了一下，头剧烈疼了起来，本打算起身却没成功，手掌撑在床上，青筋隆起：“我……马上就出去。”
　　嘴上说着要出去，他头却一点一点垂下来，直到完全压在顾筠胸口：“对不起……”
　　顾筠腿不知何时不抖了，心却疼的直抽，语气惶急：“头晕吗？还是疼？”
　　常宁疼的说不出话来，也撑不住身体，整个人趴在顾筠身上，手指还紧紧绞着他衣领，用力到发颤。
　　贴的太近，顾筠听到他克制不住发出又被死死闷在鼻腔中的痛哼。
　　顾筠眼睛瞬间红了。
　　他手足无措捧住他的头，手指颤抖着拂过他暴起的青筋：“痛可以叫出来，宁宁。”
　　叫是不可能叫的，男子汉大丈夫，这辈子都不会因为疼而叫。
　　常宁迷迷糊糊想着，慢慢就不那么疼了。
　　慢慢神志回归，慢慢闻到一股清冽香气，慢慢听到身下一声强过一声的心跳。
　　慢慢清醒慢慢尴尬慢慢绝望：现在晕过去，还来得及吗？


第68章 有些人表面是块冰
　　内里早化成了浆糊。
　　用简单的脑瓜, 想清楚他不可能装晕也不可能让时光倒流后，常宁摆烂了。
　　他干脆又在顾筠身上多趴了会儿，把那清清冽冽的味道闻了个够, 等头彻底不疼了，才抬起脸来：
　　“小叔，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这样近的距离, 顾筠面红耳赤。有那么一瞬, 他甚至庆幸常宁看不清。
　　“那你生我气吗？”
　　“……不生。”
　　“那会不理我吗？”
　　“不会。”
　　“嫌弃我？”
　　“不嫌弃。”顾筠耳朵被他问的发热。“你能下来了吗？”
　　再躺下去, 他起了反应，就没法收场了。
　　常宁没下来，他发觉这个姿势下，小叔似乎比较好说话, 于是加紧追问：“你会躲着我吗？”
　　“……不躲。”
　　常宁满意了, 终于松开他衣服, 从他身上起来。
　　但他好像忘记了刚才“马上就出去”的承诺, 坐起身后, 顺势摸到顾筠左腿，一手抬起他左膝, 一手握住脚踝, 将他左小腿牵伸拉直：“小叔, 我帮你按摩下。”
　　刚才顾筠腿在痉挛，他抱他起来时就感知到了, 怪不得他会摔在地上。
　　——虽然成绩吊车尾，常宁好歹是运动康复专业毕业, 多少比常人多点儿专业知识, 知道顾筠的腿这样, 是因为神经损伤和肌张力的问题, 还知道，这种时候他需要手法牵伸。
　　——虽然他嘴上没提，顾筠还是知道，他“看”到了自己刚才的丑态。他难堪地抓了抓床单，习惯性拒绝：“不用。”
　　常宁习惯性装聋：“就一会儿。”
　　的确只有一会儿，他只是帮他做了几次被动牵伸，就有些精神不济，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顾筠立刻让他停下来：“好了，你快去睡。”
　　常宁没勉强，把热敷毯捡起来压在他腿上，打开开关，站起身：“小叔，晚安。”
　　“等等。”顾筠又叫住他：“敷药了吗？嘴巴。”
　　“没有。”顾奕今晚没回，他自己看不清，更不好操作。
　　顾筠撑着床垫坐起来：“拿药过来。”
　　*
　　常宁先洗过澡刷好牙，才拿着药敲门进来。
　　“过来，躺下。”顾筠命令他。
　　常宁有些迟疑：“会不会把你床单弄脏？”
　　“不会。”顾筠无奈，躺都躺过了，现在又来装乖。
　　常宁也想起来他刚才的英勇事迹，住了嘴，顺从地躺下，头……枕上顾筠大腿。
　　顾筠大腿肌肉控制不住绷了绷，怕他察觉不对，又强行令自己放松。
　　常宁一无所觉，躺好后，嘴巴半张，等着顾筠伸棉签进来。
　　顾筠一手轻轻捏住他两侧咬肌，让他嘴巴张的更大些，另一只手拿起棉签，却半天没动作。常宁等的久了，不由眨了下眼：“小叔？”
　　“嗯。”顾筠看着他满口的溃疡，忍下心疼，落下棉签。
　　下次还是得顾奕来——上着药，常宁暗下决心。小叔动作轻是轻，可也太慢了，他腮帮子都酸了，再这样他就要睡着了……
　　这么想没一会儿，他就真睡着了。
　　顾筠叫他都没叫醒。
　　他无奈地轻笑了声，把腿上的毯子拽过来盖在他身上，手指悬在半空，“抚”过他眼睛，轻轻拨弄着他头发，动作柔缓而爱惜，像是力道大一点儿就会将他碰碎。
　　十分力道，九分都压回心里，压得那样重，心脏不堪负荷，快要痛死了……
　　*
　　早上睡醒时，常宁发现自己躺在顾筠的床上——他是凭味道判断出来的。
　　小叔的床单和小叔人一样，都散发着一种清冽好闻的淡香。
　　常宁思维涣散地趴在床单上吸了会儿，才猛地警觉过来：他在干嘛？他为什么在这儿？？！
　　“醒了？”顾筠注意到他动静，从书桌前抬起头来。
　　“小，小叔……”常宁声音又紧又涩。
　　“你有点儿低烧，要不要再睡会儿？”像是没发觉他的尴尬，顾筠淡定开口。
　　“不，不用了。”
　　“那就洗漱去吃早餐吧，吃完要去医院。”
　　常宁乖乖听命。
　　事实上，一整天，他都谨小慎微，观察下来发现顾筠待他没有什么不同，才稍稍放心。
　　做晚饭时，他钻进厨房，要给张阿姨帮忙。
　　张阿姨哪里舍得用他，他却赖着不走：“阿姨，我大概惹小叔生气了，想给他做点什么赔罪。”
　　这是哪里话，他生谁的气也不会生你的气啊——这话在张阿姨嘴里滚了一圈，又咽回肚子里。
　　“那就做个简单的吧。”她替常宁拿主意。“炒鸡蛋就好了。”
　　“会不会太简单了？”
　　“不会。”还想弄多复杂的，少爷他配吗？
　　那行吧，复杂的他确实也弄不来。
　　就这简单的，他还浪费了俩鸡蛋，把蛋液磕到了盆外边……“对不起，阿姨。”
　　他大约意识到自己在添乱。
　　“没事儿。”张阿姨利落地拿抹布抹掉台面上的蛋液。“慢慢来。”
　　常宁半蹲下来，眼睛凑近台面，耐下心，重新磕鸡蛋，终于成功。
　　接下来的步骤反倒简单了。盐拜托张阿姨放的，他只用把蛋液搅匀，放进锅里炒。
　　炒到张阿姨说可以，便关火出锅。
　　别说，还挺香。
　　吃晚饭时，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中，一盘略糊的炒鸡蛋格外显眼，像混入花丛的杂草一样显眼。
　　“阿姨，这是什么？”顾奕看向张阿姨。他打小吃着张阿姨做的饭长大的，就算她再怎么失手，也失手不成这样啊……
　　“宁少爷做的。”张阿姨笑呵呵解释。“专门做给少爷的。”
　　顾奕立时看向常宁：“什么情况啊哥？我为什么没有这待遇？得亏我掏心掏肺伺候你——”
　　说到一半，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顾筠：他那常年冷若冰霜的小叔居然……在笑？！
　　顾筠迅速压平嘴角。
　　呵呵，原来某些人表面是块冰，心里早化成了糨糊……顾奕收回视线，一筷子戳在炒鸡蛋上：“我先替小叔尝尝。”
　　尝了一口，他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常宁看向他。
　　“没怎么，好吃！”顾奕说着，把盘子推给顾筠。“小叔，你吃。”
　　这满嘴的鸡蛋壳，他实在无福消受。
　　“真的好吃吗？”常宁期待地看向顾筠。
　　“嗯。”顾筠囫囵吞下一大口，昧着良心回答。
　　“我尝尝。”常宁把自己的空碗递向他。
　　顾筠赶紧挑挑拣拣，找出一块干净的放到他碗里。
　　常宁吃过后，满意地笑了：“小奕，明天我专门做一份给你。”
　　顾奕“感动”得热泪盈眶：我谢谢您了我的哥。
　　顾筠咀嚼着带壳的鸡蛋，看着他空茫的眼睛，心里又甜又疼……
　　第二天一早，常宁还真做了道菜给顾奕。好在不是炒鸡蛋，是煎鸡蛋，煎的挺干净，只有零星一点蛋壳。
　　顾奕很是知足。
　　等常宁端了碗长寿面出来祝他生日快乐时，他就更知足了。
　　“你还煮了面？！”这回他是真感动。
　　“面是阿姨煮的。”常宁不敢居功。“我就打了打下手。”
　　“不好好休息，起那么早做什么。”顾筠在旁冷冷开口。
　　啧，嫉妒了吧……话说他叔的心眼怕不是比针尖还小……
　　顾筠还不至于为这个嫉妒，他是真想让常宁多休息，起来这一会儿，已经听见他咳嗽好几声。
　　“宁哥，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我今天约了人去晖山别墅那边办PARTY。”坐到餐桌前，顾奕开口问。
　　“他不去。”不等常宁回答，顾筠替他做了决定。
　　“我问的是宁哥……”顾奕无语。谁惯的毛病，还限制上人身自由了？
　　顾筠把药推给常宁，冷冷瞥了顾奕一眼：“他肺炎还没好，出事儿你负责？”
　　“我差不多好了……”常宁弱弱开口。
　　顾筠没吭声，又瞪了顾奕一眼。
　　“算了，当我没说。”顾奕识趣。
　　“别玩太疯，晚上你爸回来吃饭。”
　　“知道。”
　　他应了声，摸出手机来把煎蛋拍了个照，随后搂住常宁肩膀，举起手机：“哥，笑一个。”
　　初入行时专门受过这方面培训，常宁下意识勾唇，摆出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顾奕咔嚓拍下来，发了条朋友圈：“十七岁的第一天，日常炫哥。”
　　*
　　吃过饭，看顾筠在处理工作，顾奕主动请缨先陪常宁去治疗。
　　“不用你，我开完视频会带他去。”在顾筠眼里，顾奕就没靠谱过。
　　“不用，小叔，你忙吧，小奕陪我去就行，做完治疗我还有点儿事。”
　　“什么事？”顾筠停下动作。
　　“工作上的事。”
　　“什么工作？”顾筠皱眉。
　　“拍条广告。”
　　听茗姐说他现在风评不错，热度又高，找上门的广告商很多。常宁不确定以自己的视力能不能胜任，先让她接一两条简单的，尽力试一试。
　　“胡闹！”顾筠脸色沉下来。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自己没点儿数，接什么广告！
　　“很轻松，就拍一些平面照。”常宁解释。
　　哪里轻松，拍照不要摆姿势凹造型吗？顾筠打开手机通讯录：“不用去了，我跟周茗说。”
　　“别，我合同都签了。”常宁有些急。
　　“违约金我付。”
　　“不行！”常宁断然拒绝。


第69章 硬气常宁
　　坚持足足五秒才变回怂包。
　　顾奕稀奇地看了常宁一眼：还没见他在小叔面前这么硬气过。
　　遗憾的是, 常宁只硬气了几秒，就又怂下来，好声好气解释：“小叔, 我可以的。我不想闷在家里，有事情做我还觉得舒服些。而且我总要工作，不然拿什么谋生？”
　　“谋什么生, 小叔养你。”顾奕想都没想, 顺口接话。
　　软饭不香吗？他养十个你都够……
　　这话让顾筠耳朵红了红, 却让常宁尴尬：“别胡说八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别人养？”
　　“小叔又不是别人……”顾奕嘟囔。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常宁在这一点上十分坚持：“小叔, 上次的治疗费我暂时还没攒够还你, 这次的我自己出。”
　　“跟我不用分这么清楚。”顾筠攥紧了手指。
　　他怎么舍得他为这些身外之物操心。
　　“要的。”这倒是提醒了常宁, 回头要把上次的治疗费打个欠条给小叔。
　　一边想着, 他一边催促顾奕出门：“走了, 小奕。”
　　顾奕看了顾筠一眼，见他没阻拦, 这才转身跟上。
　　一路断断续续收到顾筠发来的消息, 到医院都没消停：
　　[放疗前后要多给他喝水。水温不要烫了, 也不要太凉。]
　　[肺炎今天要复查下，去内科楼。]
　　[不能给他吃冰的。]
　　……
　　顾奕嘴角抽了抽, 回复了句“知道”，刚要熄掉屏幕, 有电话打进来。顾奕看了眼姓名, 有些诧异地接起来：“峯哥？”
　　“小奕, 今天生日？”
　　“对, 你怎么知道？”
　　“看了你朋友圈。”卫峯答。“生日快乐！今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来哥哥俱乐部玩？”
　　“谢谢峯哥，今天已经有约了。”
　　“没关系，想玩随时过来。”卫峯豪爽地笑笑。“活动安排在哪儿，哥哥过去凑个热闹，给你庆祝庆祝？”他试探着开口。
　　“不用，我现在陪宁哥在医院呢。”
　　卫峯声音稍显紧张：“他在你旁边？”
　　“没，他在里面放疗。”
　　常宁从放疗室出来的时候，听见顾奕正亢奋地和人聊着天，对方的声音很是熟悉。
　　“卫峯？”
　　聊的正投入的两人这才发现他出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又是看朋友？”
　　“嗯。”卫峯含混地应了声，没敢看顾奕打趣的笑。
　　“我看完了，正好没事。小奕今天生日，一群朋友等着他呢，后面行程我陪你，让他去玩吧。”他有些紧张地开口。
　　“你和朋友约的几点？”常宁转向顾奕。
　　约的是十一点。可卫峯拿跑车诱惑他，让他先带朋友去他俱乐部玩一圈，他心动了。
　　“时间快到了。”他也含混地说。
　　“那你去吧。”常宁没多想。
　　顾奕反倒不放心了，看了眼卫峯：“峯哥，那我可把人交给你了。”
　　他说着，把一只保温杯递到卫峯手上：“多给他喝水，热了不行，凉了也不行，他要吃冰的你千万别答应，还要去复查肺炎的情况，在内科楼——”
　　“行了，啰嗦什么，赶紧滚。”常宁尴尬地打断他——搞得他像生活不能自理一样。
　　“怎么还肺炎了呢？”送走顾奕，做完复查，卫峯陪常宁下楼，忍不住问。
　　“感冒后淋了点雨。”常宁随口解释。
　　顾筠也没把人照顾好啊。卫峯紧紧皱了皱眉。
　　刚才在顾奕那儿，他已经知道常宁现在住在顾家，也试探出顾筠是顾奕亲叔叔，可常宁和顾家的关系，却没问出来。
　　“下午你有事儿吗？”正想着，卫峯忽然听到常宁开口问。
　　“没有。”卫峯忙答。“怎么了？”
　　“可以陪我去买个东西吗？”顾奕生日，他还没准备礼物。卫峯看上去和他很聊得来，应该知道他喜欢什么。
　　“当然！”卫峯开口，差点儿掩不住兴奋。“现在也可以去啊。”
　　“我现在还有事。”
　　也巧了，刚说完有事，周茗的电话打进来：“宁宁在哪儿？我去接你。”
　　“我刚从医院出来。”常宁说着，正准备把养和的地址告诉她，却被卫峯一把拉住：“去哪儿？我送你。”
　　看他很是游手好闲，常宁就没拒绝。
　　卫峯确实闲，到了广告公司，依旧赖着不走，说没见过拍广告，好奇。
　　做造型、换服装再到拍摄，花了差不多两小时，他就硬生生等了两小时，中途擦汗递水，极为殷勤周到，要不是一张脸知名度太高，工作人员还真要把他当成常宁的助理。
　　“磕到了……”造型助理远远看着他们，跟一旁的拍摄助理小声嘀咕。
　　“所以，这位……不会也是来真的吧？”
　　“那必须的！”
　　“我麻了，俞哥，安楚，加上卫大少，到底站谁好……”
　　“我谁也不站，宁宝独美！不过——”造型助理说到这里顿了顿，“你注意常宁的眼睛没，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啊？”
　　“嘘，我跟你讲你别往外说啊，我听见组长打电话了，好像他视力是有点问题，所以改了拍摄方案。”
　　“啊这……也是因为脑瘤吗？真可怜……”
　　“嘘！”看到卫峯往她们的方向看来，拍摄助理赶紧捂住造型助理的嘴。
　　卫峯转回头去，心情不大美好。
　　常宁的病他从程远姑父那里打听过了，远没有他先前预计的乐观，难治易复发，对身体和心力都是极大的损耗与折磨……
　　他正皱眉想着要托人打听打听国外医疗机构的情况，常宁结束拍摄走过来：“走吧，请你吃饭。”
　　卫峯立刻放下杂念：“想吃什么？”
　　“你定。茗姐也一起吧？”常宁说着，转向周茗。
　　她过来现场陪同常宁拍摄。
　　“我还有事。”周茗看了眼卫峯脸色，婉拒。
　　“累不累？”临别前，她抬手摸了摸常宁的额头。
　　常宁摇头。
　　周茗摸他体温正常，看他气色确实还可以，放心不少：“《慢生活》剧组联系我，想邀请你做下期节目嘉宾，他们准备做一期《幸存》专题，录制26号下午开始，27号上午结束，正好在下轮游戏结束后的空档内。时间是合适的，地方离粤市也不远，一个多小时车程，要接吗？”
　　这档综艺主打慢步调田园生活，口碑收视都属国内顶尖，节目组财大气粗，给的出场费也很可观。周茗私下觉得，以常宁现在的情况，一定要接活儿的话，接这种不累又有曝光度的再合适不过。
　　当然，更合适的还是在家休息，奈何崽子不愿意。
　　“可以啊。”不出周茗意料，常宁果然选择接。
　　“那我就跟节目组答复了。”周茗说着，朝卫峯点点头，目送他们进了电梯。
　　电梯里，卫峯手速极快地给助理发消息：
　　[是不是有个什么生活综艺邀请我上节目来着？]
　　[是。]助理秒回。[已经帮您拒了。]
　　[拒什么，谁让你拒的？]
　　[您……]
　　[给我接回来！马上！]
　　[好……]
　　想着常宁肺炎还没好彻底，卫峯纠结来去，最后选定一家素斋，清淡健康又有营养。
　　就是路有些远。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到，常宁就有些困倦：“大哥，你开的是跑车，人家俩轮儿的都快超过你了。”
　　“开快怕你头晕。”卫峯小声申辩。
　　“晕个鬼，我又不是纸糊的。”常宁无语。“你快点儿，我快饿死了。”
　　卫峯赶紧小心翼翼加速。加的很稳，有生以来，第一次把车技用在了控制车速平滑过渡上。
　　稳的直接表现是，常宁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等红灯时，卫峯探身过去帮他把靠背往后调了调，看他没醒，小心翼翼伸手帮他拨了下挡住眼睛的碎发，看着他和游戏中一模一样却更细腻真实的眉眼，不由出了神。
　　直到后车频繁打双闪，他才意识到绿灯已经亮了。
　　没理会焦急的后车，他依旧慢吞吞加速，后面那车憋憋屈屈跟过路口后，飞快从旁边车道超过他，还专门开窗送他一句“有毛病”。
　　卫峯一点儿不生气。
　　想到常宁就在身边，他怎么也气不起来。
　　老子就有毛病，老子高兴。
　　卫峯嘴角不由自主越扬越高，听到“嗡嗡”的振动声才勉强收回来。
　　振动是从常宁口袋里发出来的，他怕吵醒他，趁着又一个红灯，赶紧把手机从他口袋里掏出来。
　　眼睛无意扫过来电人姓名：小叔。
　　卫峯撇了下嘴角，关掉屏幕，把手机扔在仪表盘下的平台上。
　　奈何，屏幕很快重新亮起，手机很快又嗡嗡振动起来。
　　卫峯烦躁地捞起手机，迟疑一瞬，按下接听。
　　“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顾筠特有的清冷声线响起，语气镇静，语速却极快。
　　“在开车，不方便啊。”卫峯痞里痞气答。
　　“你——卫峯？”电话那头，顾筠声音顿了顿。
　　“是我，顾「叔叔」。”
　　顾筠额头青筋一显即没。“常宁呢？让他接电话。”
　　“睡着了，也不方便。”卫峯压低声音，慢悠悠开口。
　　顾筠深呼吸了下：“你们在哪儿？”
　　“无可奉告。”
　　顾筠搭在轮椅上的手瞬间用力，几乎要把扶手掰断：“他中午的药还没吃，叫他回家吃饭吃药。”
　　卫峯斜斜勾了下唇角：“药晚点回去吃，饭您就不用操心了。”
　　“没什么事儿我先挂了，顾「叔叔」。”
　　“等等！”
　　“还有何见教？”卫峯挑眉。


第70章 顾总撒谎面不改色
　　常宁撒娇心安理得。
　　“他口腔黏膜有问题, 吃不了硬的和烫的，吃饭时注意着点儿。”
　　电话那头，顾筠强忍烦躁交代。
　　“知道了。”卫峯挑衅的表情僵了僵, 按下按钮挂断电话。
　　可电话很快又响起。
　　“又怎样？”
　　“他看不清，不要给他吃鱼。”
　　“知道。吃素斋，没鱼。”卫峯下意识解释。
　　解释完, 他才觉得别扭, 莫名在老男人面前弱了声气。
　　顾筠倒是松了口气：“吃完赶紧把人送回来, 药不能中断。”
　　送你妹！老男人得寸进尺！卫峯不爽，“啪”地挂断电话，脚下却点了点油门，又加快了一点速度……
　　车停好, 常宁还没醒。
　　卫峯帮他解开安全带, 看他还不醒, 笑了笑, 在他耳边放大声音：“丧尸来了！”
　　常宁倏地睁开眼睛。
　　卫峯离得近, 近到看清他睫毛蝶翼一样微颤，也看见他用力眨了眨雾蒙蒙的眸子, 神色无助茫然。
　　大约, 看不清, 他也是会慌的吧？
　　那一瞬，蝴蝶在卫峯心上扑棱翅膀, 让他又慌又乱又痛又痒。
　　随后脑门一痛——是常宁反应过来，没好气地敲了他一下。
　　直到常宁自己开门下车, 卫峯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扶着他拾阶而上, 走进斋菜馆。
　　得顾筠提醒, 卫峯点了不少软烂易消化的菜，名字各个高大上，“慈航普度”“甘露彼岸”“明心见性”……但反本还原，也就是些南瓜羹、土豆泥、豆腐汤。
　　常宁吃的很慢。
　　“不是饿了吗？”卫峯自己吃的不多，一直在帮他布置，看他没什么胃口，有些着急。“是不是不合口味，要不换一家？”
　　“不用，挺好，是我口腔溃疡吃不下。”
　　口味真挺好，怪他嘴不行……常宁想着，勉强又吃几口，惋惜地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再吃点儿吧？这还没你以前饭量的一个零头多。”
　　“胡说八道。”常宁脸红了红。“我以前也没那么能吃……”
　　卫峯很少见他在自己面前脸红，心又痒了痒，什么都想顺着他，可实在担心他营养不够，又盛了一小碗豆腐给他：“就吃最后一点儿。”
　　常宁不大情愿。
　　在家顿顿被逼着吃，出来他就想透透气……
　　可卫峯端起碗，举了勺子：“不然我喂你吃？”
　　“滚！”常宁摸到他的手，把勺子拿回来。“吃就吃。”
　　男子汉大丈夫，一碗豆腐算啥，再来十碗也不怕。
　　常宁一边自我洗脑，一边艰难地把豆腐咽下去。
　　“你口腔溃疡到底多严重？给我看看。”
　　“不给看，怕吓死你。”常宁放下勺子。“吃完了，走吧，去买东西。”
　　因为翻看过顾奕的朋友圈，卫峯提议常宁给他买个限量版人物手办，带常宁去了隶属卫氏集团的一个高档商场。
　　两人一出电梯，就引得数道视线看过来。卫峯把常宁的帽檐往下压了压，带着他径直走向手办店。
　　店内员工看见自家大少纷纷鞠躬，又眼神暧昧、表情亢奋地看向常宁：妈呀她们卫少支棱起来了，带着宁宝出来约会逛街了！
　　宁宝真漂亮！个子真高！卫氏姑爷预定！
　　卫峯摘了墨镜，顶着商场员工莫名欣慰又鼓励的眼神，低声给常宁逐个介绍橱窗里的限量版，如数家珍一样熟悉。
　　“你也玩这个？”常宁诧异。
　　“没有，我不玩儿！这么幼稚我怎么会玩这个……”卫峯坚决否认。
　　常宁笑了笑，没戳破他：“我看不清，你帮我选好就行，选两个。”他说着，摸出张卡递给卫峯，报出一串密码。
　　卫峯把卡交给店里员工去结算，听到常宁咳嗽，拧开保温杯催着他喝水。
　　店员提了包装好的盒子过来，眼里冒着粉红泡泡递给他们。
　　“你先挑一个。”常宁把头偏向卫峯。
　　“我？”
　　“嗯。送你，答谢。”
　　“幼稚死了，我才不要……”
　　不要您倒是别伸手啊……店员看着卫大少红着脸口是心非地捧出一只盒子搂在怀里，贴心地又拿了一个袋子来给他装好提着，满脸姨母笑目送他们离开。
　　虽然很想再独占他一会儿，惦记着他要吃药，卫峯还是很快把常宁送回顾家。
　　顾筠听到引擎声，耳朵动了动，正汇报工作的副总等了半天不见他吭声，忍不住在电话里出声询问：“顾总，您在听吗？”
　　“在。”顾筠回过神来。“把结论编辑成文稿发我邮箱，先挂了。”
　　常宁进室内的时候，顾筠也刚好从卧室出来。
　　“宁少爷回来了？工作累不累，吃午饭了没有？”张阿姨迎上来，无微不至，问寒问暖。
　　顾筠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吃过了，不累。”
　　常宁说着，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张阿姨：“给小奕的礼物，阿姨帮我放他房间。”
　　张阿姨笑呵呵接过来。常宁这才看见一旁的顾筠：“小叔吃过了吗？”
　　“还没有。”顾筠答。
　　张阿姨错愕地回头看他：明明刚吃过……
　　她正愣怔，就听她家少爷继续淡定开口：“陪我吃点儿？”
　　“好。”常宁犹豫了下，答应下来。“我先去洗手。”
　　张阿姨转身对上顾筠，见他眼神闪躲，长长叹了口气：他想哄宁少爷吃饭她理解，可她刚把菜倒了呀……
　　厨房里传来滋滋热油声，常宁有些纳闷：“阿姨今天做饭这么晚？”
　　“菜凉了，她热一热。”
　　顾筠镇定自若解释。
　　常宁没多想。先吃了药，又老老实实陪顾筠吃了顿饭，被他盯着喝下一大碗人参老鸭汤。
　　吃过药犯困，常宁上楼去午睡。一觉睡醒时，天色已晚，顾奕已经回家，顾衡也到了，正等着他开宴。
　　“怎么不早叫醒我？”餐桌上，常宁小声朝顾奕抱怨。
　　“叫了，你不醒。”顾奕无可奈何。
　　顾衡打量了眼常宁的气色，眉头紧皱：“宁宁怎么瘦了这么多？”
　　顾筠顺着他的话扫向常宁。
　　他穿着件奶白色圆领长袖T恤，宽宽松松，袖子遮住半只手，锁骨却露出一大截。
　　露出的锁骨线条明显，半露的手指纤长苍白。顾筠看的心头一慌，安慰自己一定是衣服设计的原因……才显得他这样瘦。
　　“爸你不懂，瘦些才上镜。”顾奕打着哈哈。
　　“身体最重要，宁宁你可别学那些明星减肥。”顾衡不放心地叮嘱。
　　“不会。”常宁讪笑着答。
　　开饭时，怕顾衡担心多问，他也竭力保持着正常速度进餐。
　　但顾衡还是一眼看出不对。
　　别人吃的米饭，唯独他吃的是粥，饭桌上，顾筠和顾奕也尽给他挑些软烂清淡的菜。
　　“宁宁吃饭怎么回事？没胃口？”
　　吃完饭，顾奕和常宁准备蛋糕，顾衡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和顾筠说话。
　　“不是，口腔黏膜炎，放疗副作用。”顾筠看着餐桌前和顾奕嬉嬉笑笑的常宁，简单解释。
　　顾衡也遥遥看着常宁，心疼地叹了口气：“放疗还要做多久？”
　　“再做半个月看看。”
　　“嗯。”顾衡点点头，收回视线，看他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听说敏敏要跟她同学订婚了？”
　　顾筠视线仍黏在常宁身上，心不在焉回答：“那不是很正常吗？”
　　“你跟敏敏——”
　　“我跟敏敏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是他不早说！早说他早给张罗起来了，相亲也好、介绍也罢，总不能一直耽误在这儿。顾衡一阵窝火，顾筠却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吃蛋糕了。”
　　插好蜡烛，顾奕看常宁一眼，闭上眼许愿。
　　愿他哥平安康健，一生顺遂。
　　吹灭蜡烛，众人切蛋糕分吃。常宁分得一大块，他吃不完，想起上次被顾奕画了一脸胡须，勾手指叫顾奕过来。
　　顾奕不明所以，探头过来，被他抹了一脸奶油。
　　“你先动手的啊，哥！”顾奕狞笑着，手指勾了奶油往他脸上抹去。
　　常宁坐在餐椅上，模糊看到他身体朝自己压过来，忙偏过头朝后躲，却不知道顾筠正站在他身后，一头撞在顾筠柔软的腰腹处。
　　清冽的味道让他一下子确认是顾筠，他安心地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脸埋的更深更紧：“小叔救我。”
　　顾筠胸膛起伏了下，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声音隐隐发颤：“别闹。”
　　顾奕和常宁都没听出什么不对。
　　救兵没搬成，常宁转回身架住顾奕胳膊和他缠闹在一起，顾筠忍着心悸转向另一侧，却正正对上顾衡疑惑的视线。
　　顾筠怔了下，故作镇定低下头，端着蛋糕若无其事走到沙发前坐下。
　　顾衡看了眼他红透的耳朵，压下心头荒唐的想法：“君澜的并购你怎么看？”
　　“从去年的财报看，结构有些失调，但潜力是有的。”顾筠说着，放下蛋糕，神情已十分坦然。“我赞同——”
　　“草！”
　　说到一半，被顾奕一嗓子打断，顾筠回头，正看见顾奕手忙脚乱抽了几张纸往常宁脸上按。
　　“怎么了？”他心一抖。
　　顾奕顾不上回答，他手上的纸很快被血浸透了，飞快扔掉又换了几张。
　　看见他丢出来的红色纸团，顾筠脸色一白，立即撑着手杖站起身，腿却软了下，晃了晃才站稳。
　　顾衡坐他对面，也站起身来，下意识要伸手扶他，他却没注意到，步伐急切地走向常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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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贴贴治百病
　　游乐场约会走起。
　　顾奕声音很吵, 动作很粗鲁，要不是头晕不敢动弹，常宁真想把他赶开。
　　好在小叔似乎和他心有灵犀, 过来接替了顾奕。他一过来，常宁立即感受到不同，首先小叔动作轻得多, 其次小叔专业, 没有咋咋呼呼按着他的头往后仰, 第三小叔不吵，第四……小叔好闻。
　　常宁忍不住，前倾的额头慢慢抵上他腹部，温软触感和清冽幽香共同作用, 他难受劲儿顿时少了一半。
　　“头晕吗？”顾筠一动不动, 任由他靠着, 感受到他的虚弱无力, 心重重一痛, 手忍不住抬起来，轻抚他脑后头发。
　　顾衡站在不远处看着, 眉头紧紧蹙起。
　　鼻血慢慢止住了, 常宁抬起头来, 有一瞬间，眼前完全是黑的, 他重重闭了下眼再睁开，模糊的世界才回来。
　　“宁宁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顾衡温声问。
　　“不用。”常宁忙答。“刚才有点儿头晕, 已经好了。”
　　“还是去医院看看放心些。”
　　“明天上午再去吧, 正好要做放疗。”顾筠看出他疲累, 替他开口。
　　“那宁宁早点休息, 我晚上还约了人喝茶，先走了。”他行程一向排的极满，一天当成三天花是常态，能抽空回来这一趟已经算给顾奕面子。“顾筠，你出来送我一下。”
　　顾筠不放心地又看常宁一眼，撇下他送顾衡出门。
　　“我看宁宁身体很差，在家你们怕是照顾不好，让他去疗养院吧，饮食和护理都是专业的。”
　　“不用。”顾筠预料到他叫他出来是有话说，但没想到他说的不是生意上的事。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他不想去疗养院，也用不着去。”
　　顾衡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我什么？”
　　“你什么时候解决一下个人问题？三十多岁了还没着没落的。”
　　“我不急。”顾筠手指敲了敲裤缝。
　　顾衡也没多说，话题转了个弯儿，又拐回常宁身上：
　　“爸快回来了，你想法子让宁宁多吃点儿，老爷子把他当亲孙子养的，瞧见了多心疼。”
　　“亲孙子”三个字，他咬的很重。
　　何止老爷子把宁宁当亲孙子，他心里也是把宁宁当小奕一样对待的。他自幼在常家老爷子的武馆长大，和老爷子情同父子，和常宁父亲情同手足，当初宁宁父亲牺牲，他是有意领养宁宁的，只是常老爷子不肯，就没办手续……
　　顾筠脸色白了白，抬头和他对视一眼，又各自错开视线。
　　“我知道了。”他攥紧拳头，闷声答。
　　送走顾衡返回客厅，顾奕一个人在。“他呢？”
　　“回房间换衣服。”
　　“上去看着点儿。”顾筠不放心。
　　“不是，宁哥换衣服我看什么？你想看你去。”有些东西它不能替……
　　顾筠紧了紧掌心的手杖：“好好说话，别以为生日就能不挨揍。”
　　“我没说什么啊……”顾奕嘟囔。
　　“上午你是怎么回事儿？”顾筠冷着脸，“你主动要陪，怎么陪到了卫峯手上？”
　　“你怎么知道——”顾奕看了眼顾筠的脸色，皮一紧，“就，巧遇……那什么，我上去看看宁哥换好没有。”
　　“你站住！”顾筠叫住他。“我自己去。”
　　——宁宁在换衣服，他确实，不想让顾奕去。
　　常宁房门虚掩，顾筠轻轻一敲，门就开了。
　　“换好了吗？宁宁？”
　　“还没有。”常宁的声音从衣帽间传来。
　　“怎么这么久？头又晕了吗？”顾筠心一提，走进衣帽间，打眼没看到常宁，只看到从衣柜中伸出的两条长腿。
　　他加快步子走到他正面，才看到他屈膝坐在衣柜里，身上还穿着那件染了血的奶白色T恤，头顶上方悬着一排凌乱的空衣架，身下和手上却堆满了衣服。
　　“摔倒了吗？”顾筠慌了慌。
　　“不是。”常宁闷声闷气答。
　　“那怎么了？”
　　常宁有些难为情地侧了侧头，露出的眼尾泛着红：“没怎么，就想在这儿待会儿。”
　　顾筠怔了怔：“多大人了……”
　　又不是小时候，打雷下雨或者想要爸爸妈妈了，就往衣柜里钻，把自己埋在衣服堆里……
　　他嘴上嫌弃地说着，心却痛的无以复加。
　　他还和小时候一样无助，他却无法再抱他在怀里安抚。
　　“先出来好不好？”他压下翻涌的情绪，放轻声音哄他。
　　常宁搂紧了怀里的一堆衣服：“等会儿出。”
　　顾筠无声叹了口气，收起手杖，手抓着衣柜隔板，试着弯曲僵硬的膝盖，沉下重心，姿势艰难地跌坐在他旁边。
　　“小叔。”感受到他的气息，常宁松了松怀里的衣服。
　　“嗯。”顾筠应了声，背靠衣柜柜体，伸手揽住他肩膀，安抚地拍着。
　　常宁满腹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小叔，我害怕。”
　　“怕什么？”
　　“怕我会瞎。”
　　顾筠动作顿住：“为什么——”
　　“刚才有一下子，我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时候，持续多久？”顾筠脑子空白了下，强撑出镇定问他。
　　“就刚才在楼下，只有一下子，一秒钟……”听见顾筠声音绷起，常宁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也许是我的错觉……小叔，我想尽快动手术。”
　　“嗯。”顾筠含混地应了一声，嗓子有些发紧。
　　“我不喜欢放疗，我想吃东西。”
　　“嗯。”
　　“我也不喜欢吃一大堆药……”
　　“嗯。”
　　“我的头每天都疼，疼得我想把它扔了……”
　　“别胡说……”
　　“小叔，对不起。”——他今天真矫情。
　　常宁羞愧地想着，把头埋在顾筠肩上，没出声也没动弹，像睡着了一样。片刻，顾筠感觉肩上一湿，才意识到他不是在睡……
　　顾筠手足无措，放在他肩上的手下意识将他揽紧，低下头吻了吻他发丝，又回过神来，飞快仰头扭向一边，眨动着泛红的眼睛，竭力逼回眼眶中湿热的液体。
　　可它们还是淌下来，无声，也无用。
　　*
　　第二天早上起来，常宁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还是乖乖吃他的一大堆药。
　　顾筠把药片数好掰碎放在他面前，看到他摸索着去拿，眼里闪过一抹慌张：“视力……有变化吗？”
　　“还跟之前差不多。”其实稍微有点变化，常宁微微皱眉。药片这种小东西，他之前还能看到一点儿轮廓，现在已经完全无法分辨，和桌面融合在一起，在他眼里一片模糊。
　　顾筠看他皱眉，心头一痛，拉过他的手，把药片放到他手心里。
　　常宁没动。
　　他其实不怕吃药，真的。只是吞咽实在太疼，他已经对这玩意儿有了生理性抗拒。
　　“再弄碎一点？”看他不动弹，顾筠有些无措——总不能真的不吃。
　　“不用。”常宁摇头，不再做怎么做也做不好的心理准备，把药一把吞进口里。
　　放疗也乖乖去做了，没再提想立刻手术的话。
　　顾筠和李衡山沟通过，正担心怎么同他解释，见他不问，暂且松了口气。
　　“想吃点儿什么？或者去哪里玩？”坐在车里，顾筠小心翼翼问。
　　“冰淇淋。”
　　“那个不行。”
　　就知道是这样，常宁抿了抿嘴角，不说话了。
　　顾筠手放在膝上，重重抓了下，声音紧张滞涩：“去游乐场，好吗？”
　　他早过了去游乐场的年纪了，小叔什么时候才明白——“好。”
　　张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笑呵呵地又开车到上次的游乐场。
　　不是周末，游乐场规模又不大，依旧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来。
　　顾筠又带常宁走到枪打气球的摊位前，常宁先睁大眼看了一圈附近，确认没有人类幼崽出没，才肯上手。
　　他抬起枪管，手指刚摸到扳机，顾筠从他身后伸手，托住他手臂帮他调整了下方向，在他耳边轻声开口：“放。”
　　常宁听令而动，扣下扳机，气球爆破的声音立即传来。
　　常宁嘴角上扬，笑得开怀：“小叔，再来。”
　　满布天空的阴云突然散了，顾筠看着他笑脸，窒闷的胸腔总算透进口气，深深呼吸了下，再次托住他手臂……
　　“你们这是作弊，不算分的。”他们打完二十发子弹，摊主大妈斤斤计较开口。
　　常宁笑意融融：“没关系，不算就不算。”
　　大妈反而红了脸：“算了，你挑一个，随便挑！”
　　她让开位置，偌大后宫、三千娃娃，任常宁挑选。
　　常宁看向顾筠，眼睛里流动着欢喜：“小叔你挑。”
　　顾筠心里一阵麻痒，信手从就近的桌子上拿了一个小小的钥匙扣，塞进他手里。
　　常宁捉住他手腕，把东西又塞回他手上：“送给你。”
　　顾筠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大妈把一个一模一样的钥匙扣拍在常宁手上，气势豪横：“一人一个，别让了！”
　　常宁笑的露出酒窝：“谢谢大姐。”
　　哎呦喂，大妈像服了仙丹一样，容光焕发，笑出一脸褶子：“还要不要玩？”
　　不收钱，免费给他打，她可以看一天！
　　常宁还真有点儿动心，可惜，被顾筠不由分说拉走了。
　　摊位旁边不远是个摩天轮，顾筠买了票带着常宁坐上去。
　　摩天轮规格同样不大，不足百米高度，15分钟左右就转到顶点。
　　透明的胶囊状座舱在顶部悬停下来，常宁俯视下方一片混沌，笑着感叹：“风景很好啊。”
　　“看得清？”顾筠下意识问。
　　“看不清。”常宁灿笑。“我就是觉得好。”
　　空气好，不凉不热，不湿不燥。
　　状态也好，没晕没疼，身心皆快。
　　小叔更好，软语温言，和风细雨。
　　一切都很好，真真切切，触手可及。
　　摩天轮缓缓向下，常宁看着窗外，顾筠看着常宁。
　　阳光太刺目，他眼睛止不住发热，闭上眼皮，眼底依旧是他残像，心底依旧是他笑容。
　　有强烈的冲动想抱住他，却不敢。
　　于是驾轻就熟将那冲动压回体内，留待寂静中独自啃噬，消磨……


第72章 筠哥严防死守
　　挖墙脚技术哪家强？
　　回家路上, 常宁接到郑秋俞电话。
　　“俞哥，怎么了？”
　　“宁宁，《慢生活》综艺邀请你了吗？”
　　“嗯。”
　　“那你去吗？”
　　“去的。”
　　“好。”郑秋俞先是控制不住笑了笑, 又收敛下来，不放心地问：“身体可以吗？”
　　“当然。俞哥你也去吗？”
　　“去。”当然要去，两天一夜可以和宁宁呆在一起呢。
　　郑秋俞的笑容让王喆简直没眼看。
　　他有点后悔, 不, 非常后悔。
　　本来秋俞一听是综艺直接就推了, 都怪自己多嘴提了句常宁也参加，现在可倒好，这一脸痴相，怕不是要暴露在全国观众面前了。
　　“秋俞啊, 要不你再考虑下……”
　　*
　　“要去哪里？”看着常宁挂断电话, 顾筠犹豫了下, 开口问。
　　“去录个综艺。”常宁小心跟他报备。“《慢生活》, 小叔你知道吗？很轻松的, 就是种种田，钓钓鱼, 喝喝茶那种。”
　　“什么时候？多久？”
　　“26、27号两天。26号中午才出发, 不影响我治疗。”
　　倒是给自己安排的挺明白。顾筠听他小心翼翼的语气, 心已经软了一半，可还是没松口：“你吃饭和吃药怎么办？”
　　“药我带着, 饭就正常吃。”常宁想也没想，随口解释。
　　“一定要去？”
　　“我已经答应节目组了。”
　　先斩后奏这套, 常宁渐渐玩熟。
　　“到时看你身体如何。”顾筠仍未完全松口。
　　常宁第二天哪儿也没去, 在家老老实实休养身体。25号一早, 随顾筠到公司进入游戏。
　　[开盘了, 赌卫峯会不会变丧尸。]
　　直播一开，弹幕立即热热闹闹。
　　被热议的卫峯正龇牙咧嘴，常宁放过他，拿着剩下的半瓶酒精看向安楚：“有没有被抓到？”
　　看到安楚摇头，他还不大放心：“确定没有？”
　　安楚眼睛眨了眨：“后背有些疼，我不确定有没有被抓，宁哥你帮我看看？”
　　“我帮你看。”顾筠从后备箱拿了水和绷带过来，刚好听到他的话。
　　[哈哈，筠哥严防死守。]
　　“我不喜欢被别人碰。”安楚瑟缩了下，眼神怯懦地看向常宁，全然没有刚才与丧尸厮杀时的悍勇。“宁哥——”
　　常宁看见他眼神，一下子想到刚重逢时他的样子，心里一软，声音温和几分：“去车里我帮你看。”
　　“你的伤口先处理下。”顾筠一把拉住他右手，看他面色微变，又急忙松开。
　　“疼？”
　　他右小臂上有四个深深的指洞，当然疼。
　　顾筠视线向上，又看到他血肉模糊还在往外渗血的颈窝，指尖颤了颤，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帮他处理。
　　[筠哥心疼死了吧……]
　　[呜呜，我也心疼，宁宝怎么总在受伤……]
　　[因为他太香了吧？所以被各路变种丧尸吸吸。B站有个常宁被吸剪辑，实不相瞒我嗑到了。]
　　[变种×常宁？？]
　　[倍儿香！]
　　[麻麻救命，这里有邪教！]
　　……
　　“是有点儿疼。”本来还不觉得，顾筠一问，常宁倒疼起来了，浸过水似的黑眼珠子可怜巴巴看着他。
　　顾筠没说话，机械地倒水冲洗他手臂上的伤口。常宁痛呼出声，本能要躲，被他冷着脸扣住手不能动弹。
　　常宁心里莫名发虚：“筠哥，我不疼。”
　　顾筠没理会他，加快了手上动作，一边冲洗一边说话转移他注意力：“你应该加入军部。”
　　“为什么？”
　　“加入军部才能配枪，有枪才不至于面对变种丧尸时这么被动。”才不至于搞到遍体鳞伤。
　　顾筠看着他伤口，眸色深沉。
　　常宁认真思考起来。事实上，上次解决那个变种小女孩时，军部也招揽过他，但当时他以为变种危机已解除，便安于现状，选择继续做他的自由人。
　　现在看来，变种丧尸恐怕已扩散开来不知多少。
　　对付它们，单打独斗是下下策，排兵布阵利用武器才是上策。“现在在路上，等回基地再从长计议吧。”
　　“可以先和官方的队伍合作，看能不能弄来一支枪。”姜涛在旁边听着，适时插了句。“对不起啊，队长，要不是为了送我们，也不会连累你受伤。”
　　“和你们无关。”常宁摇头。“变种丧尸如果真的扩散开了，在哪儿都能遇到，留在基地，说不定更危险。”
　　他说着，看顾筠包扎好他手臂上的伤口，还要去包扎脖子，连忙拒绝：“这里不用了，给他弄一下吧。”
　　他指指卫峯。
　　大概担心着自己染上病毒尸变，卫峯一直很沉默。
　　顾筠看了他一眼，把东西丢给姜涛去给他包扎。
　　常宁则和安楚坐进车里，升起车窗，帮他检查伤势。直播屏幕中，观众隐约能看见安楚掀开上衣，把腰背转向常宁的动作，再细节的，却看不见了。
　　[安楚练过多年舞蹈，形体一直很好，肌肉线条应该很漂亮吧？]
　　[色诱啊这是，我说楚妃段位最高应该没人反对吧？]
　　[不反对，诸妃都该学着点儿！]
　　[就是太见外了，升什么车窗……]
　　弹幕蹦跶正欢，车门打开，常宁和安楚一先一后下车。
　　[这么快，看来是没成功……]
　　[常宁你是不是不行？]
　　“有事儿吗？”
　　顾筠和卫峯都看着车子没作声，姜涛第一个开口问。
　　“没事儿。”常宁答。
　　姜涛松了口气。顾筠和卫峯却不约而同深深看了安楚一眼。
　　哼，小小年纪，心机这么重，也不怕压得不长个子……
　　变种丧尸被解决后，围攻车队的普通丧尸和丧尸兽很快被清理干净，郑秋俞此前被隔绝在内，战斗结束后第一时间冲出来确认常宁他们的安全，同行的，还有官方领队一行。
　　他们先确认了变种丧尸的尸体，才走向常宁等人：“辛苦了。怎么，受伤了？”
　　领队看着常宁脖子上的血洞，脸色有些紧张。
　　“他有抗体的。”郑秋俞替常宁解释。
　　领队就仔细打量了常宁一眼。
　　他在基地时也听说进化者中有个有抗体的牛人，好看又能打，多亏了他才顺利“剿灭”变种丧尸。
　　当然，现在看来，“剿灭”是假的，能打应是真的，好看更是毫不掺水。
　　同为男性，他都忍不住恍了下神，强行收回视线，看向其他几人：“还有谁受伤了吗？”
　　他说着，视线便落在卫峯脖子上。
　　“郑医生，帮这位兄弟检查下伤口。”
　　郑秋俞怔了下：“我不是医生。”
　　“差不多，总归比我们这糙汉懂。”
　　郑秋俞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卫峯主动开口：
　　“不用检查了，伤口是被变种丧尸抓的。”
　　领队和身后几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
　　队伍开拔时，常宁他们的车落到最后，被变相“隔离”起来。
　　常宁本意是他陪卫峯留在这辆车上隔离就好，顾筠等人可以分散编进官方的车队，安全更有保障，几人却都不同意。甚至郑秋俞也要发挥他的医学专长留下来“监控”卫峯，被常宁好说歹说劝走了。
　　郑秋俞心里其实知道自己留下来只是拖累，磨蹭半天，只为多跟常宁说一会儿话。
　　眼见磨蹭不下去了，他才塞给常宁一支细细的试剂。
　　“什么？”
　　“我拿进化者血清提炼的压缩浓浆，对普通丧尸病毒有一些免疫作用，可以给卫峯注射试试，说不定有点作用。死马当活马医吧。”
　　“死马”卫峯坐在一窗之隔的副驾驶，嘴角抽了抽。
　　[我俞哥真耿直……]
　　[不，我男神不可能这么蠢萌！]
　　[人设崩塌了哈哈！]
　　*
　　当晚驻营，常宁想都没想，选择了和卫峯同寝，而且远远和众人隔开。
　　“我一个人睡就行了。”破天荒的，常宁主动翻他牌子，卫峯却矜持起来，把他往外推。
　　“那不行，我得看着你。”
　　“看着我，然后呢？”搭好帐篷，卫峯坐在帐篷外的草地上，定定看向常宁。
　　“什么然后？”
　　“我变成丧尸之后呢？”
　　“别胡说八道，我也被抓过，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看着我」干什么？”卫峯逻辑特别严密，眼睛特别红。
　　“你就是怕我尸变，看着我，好他妈第一时间解决我。”
　　[唉呀妈呀，看给大少爷委屈的……]
　　卫峯的确委屈极了，被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气到扭曲：“你打算怎么解决我？”
　　“解决你妹！滚进来睡觉！”
　　“我不要！”
　　卫峯恶狠狠揪着地上的杂草，眼圈更红了。
　　他怕。
　　他要是变成怪物，肯定扛不住常宁的诱惑，立马就扑上去把他吸干了……草，为啥他这样一想，还真有点儿蠢蠢欲动？他不会，不会这就要变了吧……
　　卫峯担心地举起手，对着月亮看向自己的指甲，他看丧尸指甲都是青黑的，不知道自己指甲变黑了没有……
　　刚举起来还没看清，他脖子一嘞，被常宁提着衣领揪进帐篷里：“睡你的觉，多休息有助于自身免疫功能发挥。”
　　“你怎么知道？”卫峯很怀疑。
　　“动动脑子就想的到！”
　　“你还有脑子？”
　　“啪”的一声，是清脆的巴掌落在卫峯后脑勺上。
　　卫峯清醒了，闭嘴躺了下来。
　　常宁伤口深，帐篷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儿，混合着他身上奶甜奶甜的体香，一阵阵冲击着卫峯的鼻腔。
　　卫峯睁大了眼看着常宁的侧影，气哼哼盘算着若尸变了从哪里下口，第一选择应该是脖子，那里香味最浓，可他又更想咬他嘴巴，谁让他嘴唇红润，看起来又软又香，他早都想咬了，忍的真他妈辛苦，草，赶紧尸变吧！老子不想活了！
　　卫峯转了个身，背对常宁，紧紧闭上眼睛。
　　天亮时，顾筠和安楚、姜涛一道，拉开常宁和卫峯的帐篷。
　　两人一仰一趴，四条长腿参差并列，卫峯胳膊搭在常宁胸前，常宁手肘压在卫峯头上，谁也不嫌谁碍事，睡得那是一个黑甜。
　　顾筠看的手不稳，“刺啦”一声扯掉了帐篷的半幅门帘。
　　光线照进来，两人终于醒了。


第73章 小学鸡修罗场
　　双标护食小狗。
　　摆在卫峯面前的,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一夜过去了, 他并没有变丧尸。
　　坏消息是，他并没有变丧尸，可却“吸”了常宁……
　　更坏的消息是, 他吸了常宁, 却毫无印象, 就隐约记得自己做梦在啃鸡腿儿——尼玛，亏大发了！
　　但常宁脖子上的草莓印做不得假。
　　姜涛看着那印子，扫了眼顾筠，又扫了眼卫峯, 随后眼神无意掠过安楚, 发现他的脸比顾筠还黑, 心里本来就有的怀疑得到验证, 忍不住沉思起来——
　　所以在这个团队里, 只有他一个法外狂徒是吗？
　　他是不是应该随个大流？
　　然而铁直基因不允许。他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什么，该出发了。”
　　常宁收拾完帐篷坐上车, 发觉车里气氛怪怪的, 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卫峯一反常态坐在副驾驶, 筠哥反而坐来后排。
　　更离奇的是，向来对卫峯感情平平的顾筠, 和向来对卫峯敬而远之的安楚，在他左右两侧同时开口：“今晚我和卫峯睡。”
　　常宁还没说话, 他俩对视一眼, 各自改了口：“他跟卫峯睡。”
　　常宁懵了下, 原来大家平时不表现出来, 其实都默默关心着队友，作为队长，他甚是感动：“要不，你俩划拳？”
　　划拳结果，是顾筠“赢”得了和卫峯同寝的权利。
　　“你作弊。”顾筠看着安楚。
　　进化者反应和速度都快，安楚分明是看到了他出拳结果后才出的。
　　“你玩不起？”安楚一挑眉。
　　“队长你看，他们都不是真心的，其实都怕我，还是你跟我睡吧。”卫峯回过头来，适时插口。
　　“不用，我跟你睡。”顾筠抬了抬眼皮，冷冷看他一眼。
　　[救命，这是什么小学鸡修罗场！]
　　[笑死，姜涛的嘴角快咧到耳根了。]
　　[也是难为他了……]
　　[也是难为常宁，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做人迟钝到他这份上也不容易。]
　　虽然迟钝，常宁却有点儿后悔。
　　他忽然不想顾筠和卫峯睡。
　　“筠哥，今晚还是我跟卫峯睡吧。”傍晚，趁只有他俩在搭帐篷的时候，常宁别别扭扭开口。
　　“为什么？”顾筠脸色一沉。
　　“你跟他睡……不安全。”
　　“你跟他睡就安全了？”
　　“那当然，我的血又不香。”他说着，站在顾筠身后，悄悄靠近他脖子闻了一口。“反正我不要你跟他睡。”
　　顾筠察觉他小动作，从心脏到身体都隐隐颤栗，手一歪，忽然就被固定帐篷用的钉子扎出了血。
　　常宁眼神立即游移到他手上，瞳色立即深了深。
　　顾筠立即转身，把手递给他：“别浪费。”
　　[啧，这钉子真懂事儿。]
　　[不，这钉子真趁手……]
　　浪费确实不应该……常宁在诱惑面前昏了头，不知不觉再次入彀，牢牢抓住他的手，埋头吸了起来。
　　顾筠手指蜷了蜷，也微微低头，鼻尖蹭过他头发，深深吸了一口……
　　[啊啊啊，我没了……]
　　[筠哥好会！]
　　[这是我们能免费看的吗？？]
　　能不能看的，也都看了——社畜丽莎红着小脸，嘴角止不住上扬，冷不防就被会议桌上的老板点了名……
　　挨了顿骂后，她老老实实忙了一天，憋到下班，老板一走，立马摸出手机——
　　直播间中，七天已过，卫峯没有尸变，解除了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众人看起来却没有多么高兴。
　　[刚下班，发生了什么？变种丧尸又出场了吗？]
　　[变种倒是没出来，不过进化者血包告急。]
　　队伍在野外遭遇丧尸兽时，一辆运输辎重的面包车出了差错，被丧尸兽直接撞入河里，等众人清理完丧尸兽回头时，车里装的血包大部分都已经被河水冲走了。
　　常宁他们自己倒也带了不少血包，可常宁和卫峯受伤后对血包消耗比计划中快，本以为可以从大部队那里拿积分兑，喝起来就有些大手大脚，现在就尴尬了。
　　勒紧裤腰带两三天，卫峯看姜涛的眼神都是绿的。
　　“你说过你就是饥不择食也不找我……”姜涛捂着脖子开口。
　　卫峯于是又把眼神转向顾筠。
　　常宁下意识动了动身子挡住他视线。
　　“官方组织了「献血」，转移积分给那些愿意「献」的人就好。”安楚去打探情况回来，看见常宁动作，眸色深深。
　　卫峯饿坏了，问清安楚位置，急忙要过去，顺手还拉了把常宁：“走了，你不饿？”
　　常宁自然也饿，抬脚跟上卫峯，袖子却被顾筠拉住：“你别去。”
　　“凭啥？”常宁没急，卫峯先急了。
　　顾筠眼神闪烁了下：“我有事儿找他。”
　　“什么事？”安楚开口，似乎好奇。“什么事等不及这一会儿功夫？”
　　顾筠一时答不上来。
　　他就是不能接受常宁去……“吸”别人。
　　可这想法，自然无法宣之于口。
　　“莫非，筠哥想给宁哥单独开小灶？”安楚却一语道破他心思。
　　常宁闻言，忙看向顾筠：“不用！”筠哥的血哪儿经得起他三天两头吸……
　　顾筠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安楚迈步上前：“筠哥既然这么无私，宁哥不用，我用。”
　　“安楚——”常宁皱眉看向他，他却已经动作极快扑向顾筠。
　　随着时日增长，身为进化者，他们的能力似乎也在不断进化。
　　安楚此刻速度就远超常人，他隔着半米距离掠向顾筠，身体几乎化为残影，只一瞬间，就将顾筠的脖子抓在手下，可惜——
　　常宁速度比他更快，身体一晃，在他指甲擦到顾筠油皮的一瞬，已经插进二人之间，将顾筠挡在身后，手指如勾，紧紧扣住安楚手腕。
　　“你饿疯了？”
　　安楚闭了下眼，睁开时，眼眶泛红，泫然欲泣：“宁哥，疼。”
　　常宁愣了愣，松开他的手。
　　安楚咬着唇，垂下头：“我错了，宁哥，我刚刚失控了……”
　　常宁罕见的冷着脸没有安慰他，回头看了眼顾筠脖子上被他指甲擦破的细小伤口，眼神深了深，强行又把头扭回来：“道歉！饿归饿，不能动自己人。”
　　[可恶，常宁你没有心！]安楚直播间里的粉丝不干了。
　　[什么不能动自己人，动最多的，不就是你本人？！]
　　常宁的直播间里，气氛迥然不同：
　　[不是不能动，是只有他能动吧？]
　　[宽于律己，严以律人——我们宁宝是双标狗没错了。]
　　[是一只护食的双标狗，哈哈。]
　　……
　　安楚指甲嵌进手心，看向顾筠：“对不起，筠哥。”
　　顾筠朝安楚点了点头，轻轻揭过。
　　卫峯看了安楚一眼，不知道这心机小鬼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不过，等他看见常宁看向顾筠的眼神，也有些沉不住气，上前勾住常宁脖子：“走了，队长。”
　　三人一道前往官方布置的“献血点”。
　　顾筠这次没理由再阻拦常宁，抬手摸了下自己脖子，看了眼指尖沾染的黏腻，抿紧了唇看着他们走远。
　　有高额积分钓着——50积分吸血一分钟，来“献血”的人为数不少。
　　因为出众外表，常宁三人一到，便隐隐成为焦点，很快有人主动上前。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儿抢先接近常宁，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暗青色的血管：“哥，有需要吗？”
　　嗯，有点儿瘦了，还有点儿黑……常宁看着那手臂咂摸了下，莫名难以下口。
　　但他还是决定速战速决将就一下，没多话，转出50积分，捞起那只手臂。
　　沙漏倒置，计时开始，一分钟一晃而过。
　　那小伙子却没叫停。
　　还是常宁自己发觉超时先停下来：“不好意思，你怎么没叫我？”
　　“没关系。”小伙子羞涩一笑。“我血多，多的算送你的。”
　　他说着，伸出手：“不介意的话，交个朋友？”
　　常宁愣了下，正准备抬手，安楚抢先握住那只手：“交朋友不急。”他冷然笑笑，“听说你血多，正好，我积分多。”
　　他说着，动手翻下沙漏，在那小伙子有所反应前，就抓举起他手臂，牙齿深深刺入。
　　“嘶！”小伙子忍不住痛呼一声，本能挣扎了下，想往外抽出自己的手臂。看了眼到账的积分，才勉强忍住。
　　一分钟到了，安楚动作却未停。
　　“安楚？”常宁出声提醒。
　　安楚听到他声音，垂下眼皮，吸的更凶狠。
　　“哥们儿你时间到了。”
　　“松口啊喂？！”
　　那小伙子一边提醒，一边再次挣扎起来。
　　“安楚，松口。”常宁也再次提醒。
　　这次，安楚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倒果然松口，却在松开的瞬间又朝那人脖子咬去。
　　常宁已注意到他瞳孔微微外扩，不再迟疑，快速揪住他领口将他与那人分开。
　　“安楚，你清醒一下！”
　　呵，他很清醒，不是血多吗？不是喜欢给人吸吗？一个两个都这样，他成全他们！
　　安楚在常宁手下剧烈挣动，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管他挣扎多剧烈，始终逃不脱常宁束缚。
　　他气急了，失控的冲动与情绪找不到出路，一口咬在常宁颈窝。
　　常宁气笑了：“你是有多饿？”
　　笑声中，他胸腔振动，安楚与他紧贴在一起，在那微不可察的振动中，忽然卸了爪牙，失了戾气。
　　他牙尖在他颈窝上磨了磨，恨极了，却不舍稍稍用力。
　　感受到他身体平静下来，常宁立即松开他。
　　安楚却反手紧紧抱住他，声音沙哑：
　　“对不起，我失控了。”
　　“看出来了。”
　　欠锻炼——常宁一边把他往下扒拉一边想。
　　这也没办法，不是谁都有筠哥给锻炼……可筠哥的锻炼也有坏处，他口味好像被养刁了，刚才那哥们儿的血，他喝起来一点儿都不香……
　　带着几分饥渴难耐，常宁退出游戏，浑浑噩噩在游戏舱中睁开眼。
　　随后脸就红了：救命，游戏中的他怎么老想吸小叔！
　　“还不起来，不舒服吗？”游戏舱外，周茗声音有丝紧张。
　　从上轮游戏开始，公司另给常宁配了专业医疗人员在舱外守候，此时也都围拢到他舱前。
　　常宁忙从游戏舱中坐起来：“我很好。”
　　“动作慢点儿。”看到他猛然坐起来，周茗怕他头晕，赶紧叮嘱。
　　“我没事儿。”
　　常宁状态确实不错。
　　他惦记着明天的工作，回家后，主动拉着顾筠吃了宵夜，临睡前小心翼翼请示：“小叔，明天的综艺，我可以去吧？我身体没问题。”
　　顾筠犹豫了一下：“眼睛呢，没关系吗？”
　　“没关系，茗姐跟导演组说过了，不会给我安排什么不能胜任的任务，让我就当去度假。”就算不为赚钱，这工作他也挺想去的，他是闷不住的性子，受不了天天在家和医院之间两点一线。
　　“嗯。”顾筠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无可奈何应了一声。
　　“谢谢小叔！”常宁高兴坏了，一激动，勾住顾筠脖子，一把把他抱在怀里。
　　顾筠心跳停了一瞬，手下意识抬了抬想搂住他，又忍耐着放下去。
　　常宁看不见他爆红的脸，错把他的沉默当生气，赶紧又撒开手——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一激动就想抱小叔，有时候……不激动也想抱……抱到他，就很舒服，很安心……
　　救命，他不对劲！常宁逃也似的关上顾筠房门，滚回自己房间，抱住自己的大白熊狠狠揉搓了一顿，才平静下来入睡。
　　顾筠却清醒了大半夜，脑子里一会儿是游戏中他吮吸自己手指的场景，一会儿是现实中猝不及防的拥抱……被纷纷乱乱的杂念折磨了大半夜，他实在不堪忍受，吞了两粒镇定神经的胶囊，破晓时分才睡着……


第74章 修罗场续集
　　团宠宁宝。
　　《慢生活》有三位常驻嘉宾, 两男一女，都是圈中交际甚广、人缘甚好的前辈。
　　常宁到时，两位男主人在做饭, 女主人黎岚听到动静来迎接，一看到常宁和他身后的人就笑了：“宁宁你来就来吧，怎么还带个尾巴。”
　　“尾巴”卫峯正从后备箱里拿行李, 听到这话也不辩驳, 客气地同她打了个招呼。
　　看来这位富二代并不像传言中那样桀骜嘛……
　　“不是尾巴, 是司机。”常宁玩笑着回应。他其实和这位歌后没接触过，但对方热情有加，他自然知道配合。
　　“司机”先生肩背一个包，手提两个箱子跨上台阶, 黎岚要接, 他没给, 把箱子放进小院后, 回头去接常宁：“小心台阶。”
　　这段台阶又长又陡, 还没扶手，常宁确实看不大清, 等他回来, 伸手拉住他背包的肩带, 才随他一起上了台阶，迈进小院。
　　黎岚看在眼里, 不由打量了下常宁的眼睛。
　　“宁宁眼睛是有点儿看不清是吗？”导演已有交代，她心里其实有数, 这一问是有意向后期看节目的观众释疑。
　　“对, 黎姐, 因为肿瘤压迫了视神经。”常宁大大方方承认。“大家都知道的, 我是病人，所以干活儿千万别找我。”
　　众所周知，这节目里，嘉宾都得干农活儿跟导演组交换食材或必要开销。常宁这话，一半玩笑，一半认真。
　　黎岚笑了起来。不冲他令人炫目的美貌，单凭这份豁达乐观的自我调侃，她就对这小孩儿多加三分好感。
　　“放心，谁敢找你干活儿，姐第一个饶不了他。”
　　“黎姐饶不了谁？”安楚正巧也到了，在台阶下开口。
　　“呦，楚楚你也来了！”同在歌坛混，黎岚与安楚熟识得多，还有过合作，对他的才华和天赋十分欣赏，见到他来，声音都高亢了许多。
　　“我又来了，黎姐。”安楚张开手臂，礼貌性地和她轻轻拥抱了一下。
　　随后，视线转向卫峯和常宁。
　　看到他俩站一起，他眼神沉了沉，走过来，探手勾住常宁脖子，头埋到他肩上——也是拥抱，却怎么看都与方才的礼节性拥抱不一样。
　　“干嘛？”常宁愣了下，把他扒拉下来。
　　“想你。”
　　“想个——”常宁说到一半，想起在录节目，有摄像机跟着，急忙刹车。
　　“你瘦了。”安楚不管他反应，退后半步，仔仔细细打量着他。
　　他直勾勾的眼神，让卫峯心底升起一股烦躁，顾忌镜头，生生压制下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安楚，岔开话题：“我这么大一活人，你选择性失明了是吧？”
　　“卫大少，久仰。”安楚眯了眯眼，朝他伸出右手。
　　常宁这才想起他俩现实中还是首次见面。
　　镜头面前，卫峯和安楚手掌虚虚碰了碰，就立马松开。安楚甚至忍不住，立刻就想去洗手。
　　费了好大力气，他才忍住自己的强迫性想法，重新看向常宁：“哪个是你箱子？我帮你拿。”
　　卫峯一手牢牢握住两个箱子的拉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是歇歇吧。”
　　黎岚隐隐闻出他们之间的火药味儿，眼神意味深长地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正要开口调和下气氛，听到汽车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又是谁到了？”她自言自语，重新打开小院低矮的院门，碰巧车里的人也开门下车露出正脸，黎岚眼睛亮了亮：“秋俞！”
　　郑秋俞也看到他们，招了招手，迅速提了行李箱大步跨过台阶走上来。
　　“黎姐。”郑秋俞和黎歌后也是老相识了，当年他出演的首部电影就是她配的主题曲。
　　同样和她轻轻拥抱了下，郑秋俞笔直向常宁走来。
　　卫峯心头升起不祥之兆，果然，下一秒，郑秋俞就抱上了常宁：“宁宁。”
　　草！他们这是商量好的吗？卫峯拳头都硬了。
　　好在，郑秋俞只是轻轻抱了一瞬就松开。
　　刹车声响起，下一辆车紧跟着也到了。
　　从车里下来的是姜涛。这一期做客嘉宾至此全部到齐，都是熟人，常宁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你们这是掐着点儿呢，不来都不来，一来都来了啊。文哥，杜老师，客人们都到了！”
　　黎岚吆喝一嗓子，厨房里两位男主人，老戏骨洪文、资深主持人杜乐都钻出来，乐呵呵一顿客套。
　　“中午给你们准备了酱爆虾、蒸鲈鱼、葱油焖鸡、孜然牛肉，还想吃什么你们尽管点。”主厨洪文十分大气。
　　“都是硬菜啊，文哥。”郑秋俞打趣。他刚出道时和洪文合作过好几部戏，对方如今已经淡出影坛，但二人半师半友的关系还在，相处十分自然。
　　“请来你郑大影帝不容易，这不导演组给我们特批的。”洪文说着，扬了扬锅铲。“想吃什么说吧，别磨叽。”
　　郑秋俞闻言看向常宁，好看的桃花眼专注又温柔：“宁宁想吃什么？”
　　“豆腐。”
　　常宁还没好意思开口，卫峯先替他点了。
　　“麻烦洪老师给他来盘豆腐，炒软一点儿，不要辣。”
　　“不是，就这豆腐，我想炒硬它也硬不起来啊……”洪文给他逗笑了。“还要什么？”
　　“鸡蛋羹？”卫峯又看了眼常宁，试探着提。
　　“成！”洪文愣了愣，答应下来，一边回身往厨房走一边跟杜乐说笑，“鸡蛋羹……真行，来这么多嘉宾还是头一回有人点这个……”
　　“还都是宝宝呢。”杜乐笑。
　　荤菜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洪文又加紧蒸上鸡蛋羹，炒了几个素菜，午餐很快上桌。
　　这时，《慢生活》的官微上，和往常一样放出了本期嘉宾大合影为节目预热。
　　看到照片上的人，评论区炸了：
　　[活久见，卫峯居然会上综艺？]
　　[俞哥也好几年没怎么在综艺上露面了吧？]
　　[《慢生活》YYDS!]
　　[嘿嘿，导演他真知道我们想看什么！]
　　[修罗场走起……]
　　不光卫峯是第一次上综艺，姜涛这个刚签约的新人更是综艺首秀，常宁虽出道两年有余，比他也强不到哪儿去，综艺体验少得可怜。
　　不过，《慢生活》的几位常驻嘉宾非常会调剂气氛，一顿饭吃下来，他们都放开了不少。
　　饭后，围坐桌前品着茶，洪文开始分配下午的任务。
　　“稻田暂时不用管，下午呢，需要给番茄间苗，然后把菠菜和茄子种下去，南边儿还有一小块地空闲着，可以松松土种点草莓进去，以后咱们水果就自给自足了。”
　　“那就分两组，一组跟我松土种草莓，另一组跟黎姐去菜地。”杜乐补充。
　　“那安楚和秋俞跟我去种菜吧。”黎岚直接点名。“卫峯和姜涛跟杜老师去松土种草莓。至于宁宁，你负责美就好。”
　　常宁吃饱了正犯困，忽然被cue，略带茫然地笑了下：“谢谢黎姐。”
　　郑秋俞看他一眼，开口询问：“我们房间是哪间啊？我看宁宁困了，让他先去睡会儿吧。”
　　“二楼左手边第一间，我带你们上去。”杜乐说着，等他们拿了行李，带他们上楼。
　　房间挺大，但左右各摆了三张床，看着就稍有些挤。“床铺你们自己选，洗手间在楼梯右手边。”杜乐指了指。
　　“宁宁你先选。”郑秋俞说着，回头看向常宁，其他几人也都回头，这才发觉，他已经在二楼小厅的沙发上搂着自己的包躺下来：“你们先挑，剩下归我。”
　　“别在这儿睡，宁宁，不舒服。”沙发有点儿小，郑秋俞看了眼他无处安放的长腿，弯腰要拉他起来，可大约困极了，就说这么句话的功夫，常宁已经迷迷糊糊睡着。
　　安楚闷不吭声放倒行李箱，从里头拿出条毯子，盖到他身上。
　　卫峯则不放心地凑过来摸了摸他额头：“醒醒，队长，你药吃了没？”
　　“吃了。”常宁咕哝一声，翻了个身。“别吵。”
　　房间顿时鸦雀无声。
　　杜乐都懵了：好家伙，他说别吵，你们真就一声不吭？
　　诡异的沉默中，他都不好意思开口了，还是姜涛视线转向他，压低声音请示：“杜老师，要不，我们先去干活儿？”
　　杜乐还能怎样，自然只能答应。
　　几人鱼贯下楼，卫峯走最后，迈脚下楼梯时，忽然迟疑了：“你们先去，我等他睡醒。”
　　“怎么，大少爷不想干活儿？”安楚扬起脸来问，脸上神情看起来像在玩笑，语气却有一丝针锋相对。
　　卫峯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楼上没人，万一他不舒服——”
　　杜乐领会过来：“放心，文哥在家看着呢。”何况有摄像头，还有满院子工作人员。
　　“那让文哥上二楼来行吗？”卫峯还不放心。
　　“……行。”杜乐看了眼卫峯，心里挺惊讶——这位大少爷待人还算礼貌，但绝谈不上热情，刚才吃饭时也冷冷淡淡，并不怎么接话题，一看就是那种被人捧着惯着万事从心的主儿，没想到还挺仔细。
　　又或者——他看了眼沙发上的常宁——因为上心，所以仔细？
　　常宁这觉，一睡就睡到下午四点。
　　郑秋俞和安楚收工回来时，他刚醒，正坐在屋外台阶上撸狗。
　　狗名二黄，和三位常驻嘉宾一样，也是节目组的老资历了，是只性情温和的中华田园犬，很是亲人。
　　常宁和它玩了不过五分钟，它已经待他非常亲热，直着耳朵，翘着尾巴，脑袋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拱着他的胳膊要他给它顺毛。
　　常宁架不住二黄热切，把它半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它的背。一人一狗晒着太阳，相互依偎，看着惬意又自在。
　　郑秋俞一进院门，看见这场景，脸上不由自主浮现笑意，放下身上背的竹筐，径直朝他们走过来。二黄听到动静，支起脑袋朝他“汪汪”叫了两声，身子却还赖在常宁身上不起来。
　　他俯下身，随意撸了两把它顺滑的毛，眼睛看向常宁：“宁宁醒了？肚子饿不饿。”
　　中午他看他吃的不多。
　　“不饿，俞哥。”常宁扬起脸来看向他，“你们菜种的顺利吗？”
　　“顺利，还捉了鱼回来给你吃。”
　　“只给宁宁吃，我们没份儿是吧？”一道回来的黎岚调侃。
　　“有份儿，大家都有……”郑秋俞俊脸不明显的红了红。
　　黎岚看在眼里，心里颇惊讶：网上说的，都是真的呀……
　　郑秋俞这位在圈子里被暗暗谣传无性恋多年的男神，终于也动了凡心……
　　*
　　“看起来好般配啊。”章敏敏捧着手机，笑吟吟感叹。
　　顾筠走在她旁边，闷声不吭。
　　“不好奇我看的什么？”
　　“不好奇。”
　　呵呵，沉得住气是吧？章敏敏看他这幅样子就憋气，他不好奇，她还偏要给他看：“你看宁宁和影帝是不是很般配？很有CP感？”
　　她把手机屏幕伸过来，上面显示的，是《慢生活》剧组刚发布的一组抢鲜预告照片。
　　正当中一张照片上，常宁抱着狗，一脸舒适自在，郑秋俞看着他，满眼缱绻温柔。
　　顾筠手指遮挡住郑秋俞，视线在常宁脸上凝固了一瞬，关掉屏幕，把手机还给她：“我还有事，先走了。”
　　“腿回去多休息！”章敏敏在他身后提醒。“下次检查正常隔一个月来做就好。”
　　“知道。”他答了一声，头也不回坐上车。
　　坐在车里，闭着眼睛，他脑海里不受控制，浮现方才所见，常宁的脸。
　　分开不过几个小时，他却想见他。
　　疯了一样想。
　　这样可不行，他实在是……病的越来越深了。
　　“少爷，回家吗？”
　　“嗯。”他先应过，隔了一会儿，手指放在膝上敲了敲，控制不住自己改了口：“去云浮。”
　　云浮，《慢生活》录制所在地。
　　作者有话说：
　　九点还有一章，今晚一定让叔和宝见上面:)


第75章 身体是不大行
　　但可以陪你们玩玩儿。
　　临吃晚饭时, 副导演忽然叫了常宁出来。
　　“宁宁，有人找你。”
　　“谁？”常宁疑惑。
　　“不知道。”就知道面子很大——他们节目还没有过中途开小差的嘉宾，可导演接了个电话, 二话不说就让他来叫人了。
　　跟拍常宁的摄像都暂时收工去休息，常宁在副导演陪同下出了小院，来到一辆车前, 车门拉开, 顾筠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上车。”
　　常宁脸上立刻绽放出晃人眼的笑容：“小叔！”
　　顾筠心头一软, 声音轻柔了许多：“先上来。”
　　“小叔，你怎么过来了？”坐上车，常宁问。
　　“我……出差，明天早上要在这边开个会。”
　　“哦。”常宁没多想, 就觉得挺巧。
　　张叔却忍不住从后视镜张望了一眼：好奇少爷那么薄的脸皮, 是怎么面不改色撒谎的。
　　“张阿姨不放心你, 做了饭非要我捎来。”顾筠说着, 提起一只保温饭盒递给他。
　　呵呵, 这谎撒的越来越纯熟了……
　　常宁谢过顾筠，抱过保温筒, 顾筠顺势抬手摸了摸他额头：“累吗？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小叔放心。”
　　“药有没有按时吃？”
　　“中午的已经吃了, 晚上的在这里。”常宁说着，把口袋里的小药盒掏出来, 里面装着顾筠帮他分装好的药。
　　“有水吗，小叔？”他怀疑小叔是专程来盯着他吃药的, 主动配合。
　　顾筠果然摸出一只保温杯, 打开盖子递给他。
　　水温正合适, 常宁把药片倒在手上, 痛痛快快吃掉。
　　看着他吃完，顾筠又递上另一只杯子，里面装的是蜂蜜水。
　　常宁喝了几大口，嘴巴依旧疼，心里却甜滋滋的。“小叔你明天会什么时候开完？”
　　“中午。”顾筠一边说，一边拿手帕帮他擦拭了下嘴角。
　　“那我们可以一起回吗？”常宁满脸期待。
　　“嗯。”顾筠应了声，看着他笑容，手指蜷了蜷，想拍拍他的头，又生生忍住了。
　　节目还在录制，不便离开太久。没说几句话，常宁依依不舍下了车：“小叔，明天见。”
　　“嗯。”
　　顾筠淡淡应了声，看着他下车，又看着他走远。
　　“少爷，走吗？”张叔等了半天，不见他吩咐，不得不开口。
　　“嗯。”顾筠回过神来。“找家附近的酒店。”
　　他说着，拉下了前后排间的遮光帘。
　　车子在渐浓的夜色中开起来，车厢内封闭又昏暗。
　　顾筠端坐的身体往下滑了滑，陷在柔韧凉滑的皮革座椅中，几根修长漂亮的手指紧紧攥了攥手心的帕子，忍不住，将它一寸寸举起来……他动作滞缓僵硬，手举到胸前时顿了顿，理智与欲念做无声挣扎，又无声落败，身不由己，将帕子递到唇边，自暴自弃闭上眼，触碰那方寸丝滑，落下一吻。
　　轻缓而虚无，隐秘且缠绵。
　　《慢生活》的主客嘉宾，正在户外茅草亭下用晚餐。
　　众人边吃边聊，卫峯仍旧不怎么搭话，戴了手套专心挑鱼刺。
　　“你们从「末世」回来，是什么感觉啊，是不是吃什么都特别香？”吃到一半，洪文挑起话头。“像秋俞我记得以前特别挑食，现在好像好很多啊，你们看青菜他都吃了。”
　　这话一说，众人都笑着看向郑秋俞，郑秋俞却看了眼常宁，见他脸上挂着笑，心中才定了定，小声反驳：
　　“我什么时候挑食了……”
　　洪文把他反应看在眼里，笑了笑，继续开口：“那你说说，你这「末世」走一遭，有什么收获没有？”
　　郑秋俞又看了眼常宁，收获自然是有的，不足为外人道。
　　“收获就是，我又把生物专业的技巧捡起来不少，以后没戏演了，可以考虑重操旧业。”他转开眼神，笑着答。
　　众人又笑，杜乐看向常宁：“宁宁你呢，有什么收获吗？”
　　“我的收获是——珍贵的杀丧尸技巧？”常宁认真思考了下，不大确定地回答。
　　“一辈子用不上一次那种「珍贵」吗？”黎岚被他一本正经胡说的样子逗笑。
　　气氛越来越好，每个人都被拎出来谈体会谈收获。
　　卫峯把挑好的一碟鱼肉递给常宁，看着他落筷，随意抛了个答案：“我最大的收获是戒了烟。”
　　玩游戏怎么还带戒烟的？黎岚不解，常宁和姜涛却都笑出来：“是该戒。”
　　洪文常看他们直播，倒是清楚怎么回事儿，跟黎岚解释了一通，末了总结：“是该戒，还是命比较重要。”
　　“楚楚你呢？”黎岚又看向安楚。
　　“收获了一些创作灵感。”安楚看着卫峯坐在常宁旁边献殷勤，手指叩击着水杯，答案平平常常。
　　最后轮到姜涛时，他答得十分实在：“最大的收获当然是认识了宁哥——”说到一半，好几道视线看向他，他莫名怂了怂：“还有，还有大家……再就是胆子变大了，现在我看恐怖片都不带害怕的了。”
　　但是看到他们几个的脸色还是有亿点点儿害怕……
　　*
　　吃完饭，听到卫峯小声问常宁要睡哪张床，黎岚才得知他们几个床铺还没定好，这位歌后姐姐性情直爽爱玩笑，看热闹不嫌事大，提议他们比赛定铺位。
　　“左边靠窗的是一号，归第一名，依次类推。”她直接拍板定了规则。“比什么你们定，俯卧撑还是引体向上，我都行。”
　　她说着，眼神在几人高挑挺拔的身材上不甚隐晦地转了一圈。
　　就离谱，这《幸存》挑选玩家到底是看什么挑的？怎么个顶个这么绝……
　　“我看你不是都行，你是蓄谋已久吧？”杜乐毫不留情戳穿她。
　　她就笑笑，蓄谋已久又怎样，爱美有什么错？
　　“宁宁身体不好，比这些不合适——”
　　郑秋俞开口，说到一半，被卫峯打断：
　　“一号给他，我们几个比就行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郑秋俞皱了皱眉，卫峯眼里则闪过势在必得。
　　常宁看不清他们表情，自然也闻不出火药味儿，笑着建议：“我身体是不大行，要不就比掰手腕吧？”
　　“这个行！”大家长洪文已经看出气氛不对，急忙顺着常宁的话一锤定音：“就比这个！”
　　比赛开始，“身体不大行”的常宁势如破竹，砍瓜切菜一样把四个对手秒速摁倒，毫无悬念取得第一。
　　“……我就说一号直接给他。”卫峯悻悻嘟囔了句。
　　他憋着气，对上姜涛，势均力敌角力一会儿，咬着牙发着狠，一厘一厘，一寸一寸，终于将他压倒，艰难取胜。
　　筠哥，我尽力了……姜涛心里暗叹一声，眼看着卫峯嘴角翘上去，又急忙压下来，压下来，又不知不觉翘上去……啧，没眼看。
　　卫峯赢了第二，安楚和郑秋俞肉眼可见的泻了心力。姜涛想给他们放个水都不好放，只得拿下了三号床。
　　又笑闹着玩了一会儿，几人上去铺床洗漱，洪文叫住郑秋俞：“聊聊？”
　　*
　　“不够意思啊秋俞，我邀请你好几次你都不来，怎么这回导演一叫，你就巴巴来了？”拿了两罐啤酒走到户外凉亭，关掉摄像机，洪文施施然开口。
　　“是导演面子比我大，还是你别有所图啊？”
　　郑秋俞并未遮掩：“文哥你看出来了？”
　　“这么多年了，你这性子还是这样……”洪文摇摇头，叹服他这份圈中人少有的坦荡。
　　“我也不是在谁面前都这样。”郑秋俞轻啜了口冰凉的啤酒。
　　情商不够，眼光来凑。他看人识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在圈中朋友不多，却都是信得过的。
　　“怎么，认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不认真过？”
　　“也是。”洪文笑了声。
　　“笑什么？”
　　“笑你这榆木疙瘩，也有开窍的一天。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孩儿的？”他有些好奇。
　　“我不喜欢男孩儿。”郑秋俞摇摇头。“不喜欢男孩儿，也不喜欢女孩儿，我只喜欢他。”
　　“怎么，搁你这儿，他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是第三性是吧，是妖怪、是神仙？”
　　郑秋俞笑而不语，仰头又喝了口啤酒。
　　“也不奇怪。”洪文和他碰了碰啤酒罐。“太招人疼了，这小孩儿。”
　　不光是耀眼长相，也不只是超凡身手，洪文常看常宁直播，清清楚楚看到他身上有种天然而成的仁义和担当，璞玉浑金，赤诚纯粹，让人很难不被吸引。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小孩儿在游戏里，是真做到了。”洪文感叹一声。“游戏虽然是假的，可为人是真的，要搁战场上，人家真能做到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境界，说真的，你配不上。”
　　“埋汰我是吧？”郑秋俞轻笑了句，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我配不上，谁又配的上呢？”
　　他反问。
　　卫峯？安楚？大家都一样……
　　一样被闪耀的恒星吸引，绕着他一圈圈运转，却不敢轻易脱离轨道，害怕粉身碎骨，一无所有。
　　“也是。”洪文沉默半晌，拍拍他的肩，“加油，哥哥看好你，祝你所愿得偿。”
　　“就说说？”郑秋俞抬眼看他。
　　“你还想怎么着？”
　　“宁宁晚上吃的不多，你教我做个宵夜给他吃。”
　　“……成！”


第76章 西装常宁
　　撩，且无辜。
　　本以为会认床, 但常宁昨晚刚挨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舒舒服服睡到天亮。
　　他入睡早，醒的也早, 起床时其他人还没动静。他轻手轻脚爬起来，洗漱过后，扶着墙下了楼梯。
　　安楚一晚没能睡着, 看到他起来, 很快也爬起来, 跟着他下楼。
　　“起这么早？”
　　他在背后忽然出声，常宁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刚从包里摸出来的药盒掉在地上。
　　“走路怎么没个动静……”他一边抱怨, 一边蹲下去, 手在地上摸索着寻找药盒。
　　药盒是找到了, 可里面空空如也。
　　常宁脸垮了垮, 自己动手摸了一会儿, 才想起回头：“愣着干啥？帮我捡下药。”
　　安楚看了眼他的眼睛，走过来, 蹲在地上帮他把药片一粒粒找齐捡起来。
　　“多少片？”
　　安楚数了数, 声音闷闷的：“十五。”
　　“那不对, 还有两片，你帮我看看沙发底下。”
　　“你让让, 碍事。”安楚说着，扶起他在沙发上坐好, 自己跪在地上把沙发和茶几底下都找遍了, 终于找全剩下的两片药。
　　把药放进药盒, 看他拿起来就要吃, 安楚忙按住他的手：“脏了。”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常宁继续伸手。
　　“等等！”安楚再次按住他。“起码把你手擦擦。”
　　他说着，拿起茶几上的湿巾，把他掌心和手指挨个仔细擦过，指甲缝都没错过。
　　常宁知道他这毛病不受控制，忍着给他擦完，一边吃药一边问他：“你最近还好吧？”
　　——昨天他就注意到了，他不管洗手还是洗澡都要好久，怕不是强迫症又爆发了。
　　“不太好。”安楚定定看着他。“想你。”
　　“别肉麻。”常宁正喝水，听见这句话差点呛到。
　　肉麻个屁，安楚紧紧抿唇。他只吐出这两个字，已经十足克制了……
　　“我担心你不舒服。”每天都在担心，一闲下来就想。
　　“所以一天给我打十来个电话？”
　　“你嫌我烦？”
　　他知道这样会让他烦，可他克制不住。
　　不，他已经在克制了。
　　每想三次，他才允许自己打一次电话。剩下两次，喝酒，写歌，跑步，撞墙……他自己排解。
　　常宁没回答，半是嫌弃半是担心地反问：“吃药没有？”
　　“吃了。”安楚眼睛一热。“也在做心理咨询。”
　　“这次是为什么？”
　　为你。
　　可安楚不敢说。
　　打擦边球他敢，单刀直入，他还没那个勇气。
　　他的太阳是温暖的，可也始终，高悬在上。
　　“搬了家，不适应。”他答。
　　“慢慢来。”常宁已经知道他搬去了公司给配的别墅。“住别墅不比住公寓好？回头我去找你玩儿。”
　　住别墅怎及住公寓？
　　住公寓时，他就在他一墙之隔。
　　哪怕他人在外地，在心理上，他也在他一墙之隔。
　　安楚没指望他明白这个：“肚子饿吗？想吃什么？”
　　“不饿，还早，我打算先出去散个步，感觉这里空气很好。”
　　“我跟你一起……”
　　散步回来，文哥已经起床给大家做早餐，安楚去厨房帮忙，常宁坐在凉亭下逗狗。天色越来越亮，大家渐渐都起了，洗漱完吃过早餐，再把昨天下午没干完的活儿收一下尾，不知不觉，半天儿又过去了，转眼到了嘉宾离开的时间。
　　“宁宁一定要再来！”送他们一行到楼下，黎岚抱了抱常宁。
　　——崽崽太美了，她昨天就想抱，到底不太熟。
　　这可真开了个好头儿。
　　安楚跟在后面，也抱了抱他：“什么时候去我新家认门儿？”
　　“下月一号？”明天敏敏姐订婚宴，后天要进游戏，大后天顾爷爷回来要一起吃饭……常宁认真想了想，最快也要五月一号。
　　“好。”安楚脸色明快不少，毫不迟疑答应下来。只要他不是敷衍自己，哪天都行。
　　“安楚搬了新家？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号我也有空，一起去帮你庆祝庆祝，不嫌弃吧？”
　　呵呵，嫌弃。
　　可摄像机还拍着，安楚只能咬牙挤出笑容来：“卫哥肯赏光，是我的荣幸。”
　　“算我一个，我也没安排。”郑秋俞也反应过来，不甘落后。
　　“看大家感情多好。”洪文笑眯眯和杜乐点评。
　　夺笋呐这老洪，杜乐心里啥都清楚，面上配合着点头：“是啊，这过了生死的交情怎么能一般……”
　　送别的流程好歹走完。安楚被经纪人段宇接走，卫峯得知常宁不跟自己一起走后，有些怏怏，鼓起勇气也和常宁拥抱了下，莫名心虚和羞赧，飞快钻进自己的跑车，顺道把姜涛也捎了走。
　　来接郑秋俞的车也到了，常宁在路口送他上车，挥手道别，郑秋俞面色却忽然变了：“小心——”
　　一辆摩托车从对面斜坡冲上路口，眼看要撞上常宁，郑秋俞瞬间爆发出此生最快的反应速度，一把扯过常宁，转身拿背护住他，摩托车擦着他的背骑过去，郑秋俞身子往前扑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
　　开车的助理脸都白了，赶紧下车：“俞，俞哥，你怎么样？”
　　“没事。”郑秋俞咬了咬唇，直起身：“宁宁怎么样？”
　　动作太急，常宁有些头晕，他强压下来，伸手摸了摸郑秋俞后背，郑秋俞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俞哥你受伤了。”
　　常宁语气肯定。
　　“不要紧，只是碰了下。”
　　“俞哥你的手腕——”助理忍不住出声。
　　“手腕怎么了？”常宁又摸上他手腕，伤势如何没摸出来，倒是摸到一块碎裂的手表。
　　“当心扎到你。”郑秋俞握住他的手，不让他乱摸。
　　“我没事，手腕就是刚才撑在车顶蹭红了一点儿，后背也不要紧。”
　　他握着他的手，伤处火辣辣的疼，心情却出奇的好：“你没事就好。”
　　终于，他也保护了他一次。
　　“宁少爷，出什么事了吗？”一辆商务车不知何时从后面驶来，张叔下车询问。
　　“是家里来接你了吗？”郑秋俞松开常宁，好奇地看了眼张叔，又向车里张望一眼。
　　“嗯。”常宁点点头，先回了张叔一句没事，又转回郑秋俞：“俞哥，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不用。真没事儿。”他说着，看到张叔已经提起常宁的行李箱，连忙道别：“宁宁你先上车，回家好好休息。”
　　“好，那电话联系。俞哥你要是不舒服一定去医院。”
　　常宁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郑秋俞笑着答应了，目送他走到后面上车，才坐回自己车上，叫助理开车。
　　“小叔，你开完会了？”常宁坐上车，才发觉顾筠也在车里。
　　“嗯。”顾筠把视线从前车上收回来，抽出一张湿巾来，拉过常宁的手，动作有些粗鲁地擦拭。
　　从手心到手背到手指缝，哪里都没放过。
　　常宁莫名其妙：“我手脏了吗？”
　　“嗯。”
　　顾筠擦完，紧紧攥着湿巾，一言不发。
　　“小叔，你还有别的行程吗？”
　　“怎么？”
　　“能不能陪我去下商场？”
　　“要买东西？”
　　“嗯，买块手表。”
　　“买手表？”顾筠疑惑。他一向不爱戴那东西，他从前给他买的都没怎么见他戴……
　　“对，给俞哥的。”
　　顾筠手按住膝盖，用力抓了一下：“为什么……要给他买手表？”
　　“刚才有辆摩托车骑过去我没看见，多亏俞哥拉了我一把，他手腕磕了下，手表摔坏了，我赔他一块。”
　　听到“赔”字，顾筠身体缓缓放松下来，随后又紧张地看向他：“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常宁还有些晕，头向后靠了靠。“但是不知道他的手表是什么牌子的，我没好意思问。小叔，我要不要打电话给他问一下？”
　　“不用了。”打什么电话。“买块贵的就是，感谢他帮你。”
　　“我没那么多钱……”常宁委屈。
　　他也想财大气粗，但实力不允许啊。
　　“我付钱。”顾筠看他一眼，见他要拒绝，又补充了一句，“算借你的。”
　　臭小子不是喜欢给他打欠条吗？尽管打。
　　常宁只好答应下来。
　　欠小叔就欠了，虱子多了不痒，可他不能欠人家俞哥。
　　不过，商场到底没去成。
　　顾筠看常宁昏昏欲睡，直接让张叔把车开回了家。
　　下午，他让人送来了块手表，还送来几套西装。
　　常宁午睡睡醒，他叫他去试衣服：“按你以前的尺寸做的，试试看还合不合适。”
　　“明天敏敏姐订婚宴用的吗？”
　　“嗯。”
　　常宁乖乖去试，除了腰围稍有点儿松，其它都很合适。
　　制衣师傅现场改了，第二天出门前，常宁穿好，非常合身。
　　腿是腿，腰是腰。
　　腿又不是腿，腰又不是腰。
　　是明晃晃的蛊惑，是不自知的圈套，是摆上桌面，等你入彀的阳谋。
　　顾筠不想入彀。真的。
　　他转开脸，喉结滚动了下，还没说出话，那行走的阳谋自己靠拢过来：“小叔，领结，帮我打一下。”
　　这请求极正当，顾筠没道理拒绝。
　　他抬起手来，目不斜视，先帮他把衬衣领口处散开的扣子系好，指尖掠过他喉结时颤了颤，又很快稳下来，把那根松脱的领结扭转、缠绕、穿插着系好，稍微整理了下，功成身退。
　　“谢谢小叔。”常宁望着顾筠模糊一团的脸笑了笑，忽然抬手摸了上去。
　　额头，眉骨，鼻梁……
　　“干什么？”顾筠呼吸滞了滞，脑子里空白了一会儿，才想起抓住他的手。
　　常宁讪讪把手撤回来。
　　他刚才完全是无意识举动，想到，就做了。“小叔，幸好还有游戏，不然我都快忘记你的样子了。”
　　这话他是笑着说的，显然并无深意，顾筠胸口却一阵透不过气来的窒闷。
　　好在顾奕这时换好衣服下了楼，叫叫嚷嚷，一下子吸引走了常宁的注意力。
　　“哥，你今天千万别跟我站一块儿！”把常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顾奕嫌弃地说。
　　“怎么了？”
　　“怎么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没听过？我跟你站一块，直接就可以扔了。”
　　“胡说八道。”常宁气笑了。“我还非要和你站一起。”
　　“你也别这样笑……”
　　“又怎么了？”
　　“某些人受不了……”比如咱叔，眼睛都快黏你身上了。
　　“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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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自我攻略常宁
　　我理解能力超强！
　　到了章敏敏和江潮的订婚宴, 常宁到底还是和顾奕坐一起。
　　宴席邀请的宾客不多，只请了男女两家最要好的亲友。常宁和顾奕辈分低，被安排到孩子那一桌, 除了他俩，同桌的最大14岁，最小5岁。
　　5岁那个, 就坐常宁隔壁, 一直试图往常宁身上爬。
　　14岁那个一直看着她, 不许她往常宁身上爬。
　　小丫头尝试三次都被姐姐按住后，委屈地改变了策略，不往常宁身上爬了，开始跟常宁聊天：
　　“哥哥, 你好香。”
　　常宁愣了愣, 不确定小丫头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小丫头这下更委屈了, 拉了把常宁的袖子：“哥哥怎么不理囡囡？”
　　常宁这才确定她真是在跟自己说话。
　　“对不起啊囡囡, 哥哥刚才没听清楚你说话。”
　　“我说哥哥你——好——香！”
　　小丫头加了把力气, 嗓门贼大，奶糯奶糯的声音瞬时传遍了整桌, 甚至覆盖了小半个宴会厅, 常宁老脸一红：“囡囡不用那么大声……还有哥哥不香。”
　　小丫头挣扎着扒开姐姐捂在她嘴上的手：“哥哥就是香！NeiNei味儿的！”
　　这话带着几许要证明自己的意思, 嗓门依然不小。顾衡往那边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视线几乎粘滞在那个方向不动的顾筠, 不明显地皱了皱眉，和他碰了下杯。
　　顾筠回过神来, 强行收回视线。
　　“囡囡, 那你闻闻我是什么味儿？”顾奕逗小丫头玩儿。
　　“才不闻, 你肯定是大螃蟹味儿的。”小丫头看着他手上的蟹壳一脸高傲。
　　“……”我这大螃蟹还不是给你的奶香味儿哥哥剥的。
　　顾奕败下阵来, 老老实实剥他的蟹，小丫头又心无旁骛看回常宁：“哥哥，囡囡想吃丸子，囡囡够不到，哥哥帮囡囡。”
　　江渝快被妹妹气死了：居然敢指挥她偶像做事！
　　“对不起啊，囡囡。”常宁有些尴尬，“哥哥看不清，让顾奕哥哥帮你夹。”
　　“哥哥为什么看不清？”囡囡好奇。
　　江渝也忍不住偷偷看了常宁一眼，是啊，偶像的眼睛怎么回事？
　　“哥哥你是瞎子吗？”
　　“江囡囡！！”
　　江渝这回是真的要气死了。
　　偏偏死又不能真的死，还得活生生面对江囡囡制造的烂摊子，鼓起勇气看向常宁：“对，对不起，常，常宁哥哥……”
　　“没关系。”常宁笑了笑。童言无忌，他自然不会在意。
　　啊啊啊，偶像朝她笑了！偶像笑起来比屏幕上要好看一万倍！江渝脸涨的通红，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保持清醒。
　　“囡囡给哥哥道歉！”看到自家妹妹，江渝倒是清醒了大半，虎着脸，长姐威仪十足。
　　“对不起，哥哥。”囡囡乖乖道歉，并继续好奇：“那哥哥你是瞎子吗？”
　　天啊让她死吧！
　　爹妈就多余给她生这么个妹妹，更多余给她妹生了张嘴！
　　江渝一把捂住妹妹的嘴。
　　是真没脸活了。
　　这回动静太大，许多人都看过来，常宁耳边隐隐传来窃窃私语。
　　顾筠捏着高脚杯，手指发白，几乎忍不住要起身带他离开。
　　偏偏顾衡又看他一眼，拉着他谈起经济大势。
　　“哥哥不是瞎子，只是看不清。”常宁无视了周遭议论，好声好气、有条不紊和小丫头解释。“比如哥哥能看到你，知道你是长头发，只是看不清你扎了几根辫子。”
　　“两根！”囡囡急忙给他答疑，趁姐姐失神，挣脱开她，从椅子上跳下来，依偎到他身前。“哥哥你摸摸，摸摸就知道了。”
　　常宁果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两根。囡囡一定很可爱。”
　　“哥哥你也很可爱！囡囡第一可爱，哥哥第二可爱！”
　　江渝第一反应她妹脸皮真厚，第二反应却想哭：偶像怎么可以这么温柔！所以偶像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哥哥想吃什么？囡囡帮你夹！”囡囡十分懂事，这就心疼起哥哥来了。
　　“快得了吧，你人还没桌子高。”顾奕撇撇嘴，把剥好的蟹肉倒常宁碗里。
　　“哥哥抱我就好了呀！”人的确不高，但囡囡脑子特别灵巧。
　　所以，绕了一大圈，她终于如愿爬上了常宁的腿。
　　如愿要到了抱抱。
　　散席离开时，她还依依不舍，本来都被姐姐牵着手走出宴会厅了，看到站在门口等人的常宁，又撒开小短腿朝他冲过去，临到门口被地毯绊了一下，整个人失控的炮弹一样冲进常宁怀里：“哥哥！”
　　常宁没看到她，毫无准备被她撞过来，身体晃了一下，几米外的顾筠看到，脸色当即白了白。多亏常宁核心够稳，并没摔倒，妥妥帖帖把小丫头接住了，放在地上：“囡囡小心。”
　　“谢谢哥哥。”囡囡站直，看着常宁，眼睛晶晶亮：“哥哥，我还有话要嘱咐你。”
　　常宁忍笑：“什么话？您说。”
　　“你一定要少看电视！”她就是专程来嘱咐他这个的。妈妈经常跟她说，看电视会把眼睛看坏的，所以——哥哥一定是电视看太多了！
　　常宁没明白她小脑瓜里在想什么：“为什么？”
　　“再看电视你就瞎了！”这是她妈妈的原话，说过太多遍，小丫头虽没听进去过，此时却脱口而出。
　　常宁笑容僵了僵，小丫头是跟“瞎”较上劲儿了……
　　“别瞎说。”顾奕扯了把她的小辫儿。“电视是无辜的。”
　　常宁被他这话气得牙痒，当着小丫头还不好发作，好在那丫头的姐姐跑过来，一边道歉，一边连拖带拉把她弄走了。
　　顾筠这时走过来，打量了眼他的面色，才开口：“走了。”
　　“等等！”顾衡在后面叫住他。
　　“小奕和宁宁先回去，有个人我介绍你认识一下。”
　　“什么人？”顾筠皱了皱眉，今天这场合并没有什么生意上的伙伴。
　　“跟我来就是。不好让人家女士等你。”顾衡边说，边看了眼常宁，看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心里有了谱。
　　“什么女士？”
　　“你说什么女士……”顾衡脸上和语气都露出一股嫌弃来，嫌弃里又带着点儿并不隐晦的暗示。
　　顾筠和顾奕一下子都懂了，只有常宁还不明不白。
　　“我不去。”顾筠一口拒绝。
　　“你——你过来！”顾衡拉他到一边。
　　“大哥不用费心了。以前不用，以后也不用。”到了角落，顾筠先声夺人。
　　“就试试，也没逼你一次就成——”
　　“我成不了。”顾筠面无表情。
　　“你——”
　　“我骗自己可以，不能去骗无辜外人。”顾筠平静无波看了顾衡一眼。
　　顾衡顿时明白——他这是跟他摊牌了，也认了死理了。
　　他这头儿，自己是做不通了。死结了。
　　顾筠回了宴会厅门口，和常宁、顾奕一道上车回家。
　　车行至半路，常宁忽然反应过来了：“小叔，大伯是给你安排相亲吗？”
　　话说完，车里一静，常宁心虚：“当，当我没说……”
　　顾筠心里叹了口气。
　　他怕他懂，更怕他不懂。
　　现在看来，他果然还是不懂。
　　“是。”一瞬间，顾筠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啊？”常宁没想到顾筠会正面回答他。
　　顾奕都没想到，偷摸看了他叔一眼，并尝试给他叔搭个梯子：“但是小叔你没去，为什么啊，是不是已经有——”
　　“我没打算恋爱结婚。”
　　呵呵，梯子他直接踹了。
　　就多余自己心疼他！
　　顾奕暗自腹诽，顾筠闭目养神，常宁稀里糊涂没闹太明白：所以小叔是单身主义吗？那正好啊，他也是，主要是他这身体也不好去拖累别人，和小叔互相照顾照顾倒是可以……
　　所以，下车时，顾筠身心俱疲，顾奕无精打采，常宁反而神采奕奕。
　　一直到第二天，他精神状态都很好，早餐忍痛吃了一大碗粥，看的顾筠本来沉郁的心情莫名开朗了不少。
　　公司楼下，他们分别，准备进入游戏舱。
　　“小叔，待会儿见。”
　　说是待会儿见，果然一进游戏，常宁睁开眼，便与顾筠四目相对。
　　“筠哥。”常宁把安楚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你怎么过来了？”
　　不过来怎知安楚手段这般多。
　　顾筠视线在常宁脖子上的咬痕晃过：“有事找你。”
　　常宁跟着顾筠钻进了帐篷：“筠哥，什么事？”
　　顾筠没吭声，先拿湿巾覆盖住他脖子上碍眼的牙印，用力擦了擦。
　　这倒提醒了常宁，他伸手按住顾筠颈侧，两根修长的手指将他下巴往一旁拨了拨，露出他颈侧被安楚掐破的伤口：“破皮了，碘伏呢？我帮你擦下。”
　　顾筠把他的手拉下来，放在手心里握了一瞬才松开：“不用。”
　　“对了。”常宁忽然想起什么，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条包装皱巴巴的东西，一掌长，两指宽，开心地塞到顾筠手里：“筠哥，给你吃。”
　　顾筠看了一眼，认出是牛肉干。
　　“只找到一条。”常宁压低声音，“筠哥你现在就吃掉吧，别给涛子看见，下次我找到再给他。”
　　顾筠没什么口腹之欲，却还是把牛肉干收进口袋，指腹无声摩挲着袋子：“我留着饿的时候吃。”
　　常宁更希望他现在就吃，他还能顺便闻闻味儿……但看他已经拿定主意，就没多说什么，咽了口口水，抬头看向他，专注又认真：
　　“筠哥，你要找我说什么事儿？”
　　顾筠在他的眼神里迷失了一瞬：是啊，他要找他说什么事儿？
　　“现在卫峯和你都有抗体了，如果再遇到变种，我们的作战方案要调整一下，你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他愣了好几息，总算拎了件事出来讲。
　　“我和姜涛也要锻炼起来，不能总躲在你们后面，我们普通人的血对变种丧尸吸引力不大，不被它们看在眼里，这中间反而会有些机会可趁……”
　　顾筠和常宁一道调整了作战策略。
　　可后面几天一直风平浪静，或许变种丧尸数量有限，而齐城基地得到他们传回的消息后也在对它们全力追捕围剿，并未向外扩散开来。
　　总之，直到抵达定州基地，他们也只遇到些不成气候的普通丧尸和丧尸兽。
　　齐城出发的大部队虽是奔首都基地而去，也停留在定州基地稍作休整。
　　这支远道而来的队伍，引得定州基地内的幸存者争相围观，姜涛则逆着人群，直奔定州基地官方的管理中心，费了一番周折，天黑前，如愿找到父兄。
　　看到姜家父子三条铁汉含泪相拥，屏幕前的观众都感动了：
　　[祝福！末世里能团圆真不容易。]
　　[我涛真是幸运儿！游戏内外都是，听说他已经签了星海……]
　　[蹭蹭欧气！]
　　姜涛也觉得自己颇幸运，幸运在没被病毒感染，也幸运在有两个给力的舍友，末世爆发到现在，从沪城到齐城，从齐城到定州，一步一步，有惊无险，竟能再遇亲人。
　　回忆末世前与父兄二人分别，当真恍若隔世。
　　当晚他慷了把慨，拿自己的积分找齐城官方大部队兑换了不少酒饮和零食，招待大家吃喝。
　　“你是打算留下来了？”顾筠看到他把齐城积攒的积分花了个七七八八，隐隐猜出他想法。
　　“没错。”他把自己酒杯先满上。“这杯敬大家，感谢不多说，都在酒里了。”
　　常宁听到他和顾筠对话，才意识到他要留在定州，一时有些惆怅不舍，与他碰杯喝干了杯中的酒。
　　条件所限，姜涛兑来的酒水有红有白，颇驳杂。
　　众人喝起来，心情也一样驳杂。
　　想说的话很多，沉甸甸的，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
　　话不能多说，酒便只好痛饮。散场时，各个都带了醉意。
　　顾筠喝的最少。把所有人安顿好，最后才从酒桌上抓了常宁进房睡觉。
　　房间是姜涛大哥帮忙安排的，与他们在齐城基地的房间相似，一室一卫，两张床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多余陈设。
　　顾筠把常宁放到床上，进洗手间打湿毛巾，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儿，动手帮他擦洗。
　　毛巾有点儿凉，醉到面色酡红的常宁被刺激，恍恍惚惚又睁开眼。
　　顾筠正看着他，目光幽静，一种浩渺又不动声色的静。
　　常宁怔了怔，抬手摸了摸顾筠的眼睛：“筠哥，你真好看。”
　　“胡说八道什么。”顾筠扯下他的手，声音还是镇定的，眼底却起了波澜。
　　他才没胡说八道。常宁心里知道，可脑子不够清明，说不出来。
　　“筠哥，睡觉。”他化繁为简，直抵本心，一把勾住顾筠脖子，把他直接按到自己胸口。
　　睡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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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醉酒常宁
　　怂包，但很能拿捏。
　　常宁说睡觉, 是真睡。
　　不折不扣，闭上眼睛，立时便要睡着。
　　可顾筠一直在挣动, 他只好睁开眼睛，一开口委屈极了：“筠哥，你不要走。”
　　姜涛可以走, 筠哥不行。
　　顾筠手脚一阵发软：“我不走……”
　　常宁顿时安心, 紧紧禁锢他的手臂松了松。
　　一直在挣扎的顾筠反倒迟疑了一瞬, 才支起上半身，他稳了稳气息，从常宁脸上挪开视线，背对着他, 准备起身, 却又被常宁一把拽倒：“你说了你不走。”
　　常宁很生气, 在极信任极依赖的人面前那种生气, 语气凶巴巴的, 眼里却全是可怜，让人看了头脑止不住发昏。
　　顾筠酒意迟来的上了头, 侧躺在常宁身边, 在乘人之危和君子自重之间犹疑两难。
　　常宁侧了侧身, 从背后环抱住他，舒服了。
　　“筠哥, 你真好闻。”
　　他说着，鼻尖往他颈后拱了拱。
　　顾筠微微打了个寒颤, 声音近乎无助：“你……松开。”
　　常宁不肯。“我不松, 你不乖。”
　　顾筠闭了闭眼。“你喝醉了。”
　　“你嫌弃我？”常宁控诉。
　　他也感觉自己不大对劲儿, 身体和脑子都有点儿飘, 但他已经竭力收拢了。筠哥那么香，他都只是闻闻。
　　闻闻他都生气的话，那他——那他也没什么办法……
　　不能让他生气——这条金科玉律不明不白刻在他心上。
　　他委委屈屈撒开手，转了个身，背对顾筠，心头涌上一股难过：“你嫌弃我……”
　　“……没有，不嫌弃。”顾筠被他拿捏的没有一点儿办法，转过身来看着他和声细语地哄。
　　“我不信。”常宁犟劲儿上来了，后脑勺都散发着弱小无助可怜。
　　以后万万不能让他在别人面前喝酒。
　　顾筠想着，伸手从背后揽住他：“不嫌弃。睡觉。乖。”
　　最后一个字，他说的含混又轻浅，羽毛一样瞬间带过，却让自己心底发痒，嗓子发干。
　　第二天醒来时，常宁把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精神抖擞洗漱完毕，把睡在对面床上的顾筠叫起来，跟卫峯、安楚集合后，与姜涛告别。
　　“保重！”姜涛先和常宁拥抱了下。
　　“你也是。”常宁拍了下他的肩：“教你的功夫别落下。等我们从首都基地返程，我可要检查的。”
　　姜涛这才醒觉，他们还会返程的，就算不返程，定州离首都基地并不远，说不定他可以和父兄一起北上。
　　现在通信又已经恢复，虽说不方便，想要联系，到底是有渠道的。
　　想到这里，姜涛心情好了不少，走向顾筠时，面上已带笑：“筠哥，加油。”
　　顾筠脸热了下，拍了拍他肩膀：“保重。”
　　安楚若有所思看了眼姜涛，又看了眼顾筠，隐约怀疑姜涛昨晚说他未成年喝不了白的，是故意激将他喝酒，就为了给顾筠制造机会，他们俩显然是穿一条裤子的……可恨他竟然真的中计。
　　他又瞄了眼顾筠的脖子，没看到伤口，再看常宁神色如常，才略放心。
　　别过姜涛，他们依旧和官方大部队一起上路。
　　定州到首都路程不远，原以为很快就能到，没想到两地间原本已被人类驯服、道路畅通无阻的山脉，末世后完全恢复了原始森林的模样，山路和隧道被尽数掩盖破坏，车辆无法同行，只能弃车靠两条腿行进。
　　走了两天，众人越来越沮丧，这山林简直广袤到不合理，遍布沼泽迷障，还他妈是丧尸兽的大本营……
　　好在丧尸兽怕火的本能未改。
　　靠着篝火和巡夜，夜里大家尚能休息，但也不敢睡实，密林里窸窸窣窣的声响远近交杂，连绵不断——丧尸兽可是不用睡觉的。
　　常宁看着顾筠的黑眼圈，有点儿心疼：“筠哥你踏实睡会儿，放心，我守着。”
　　篝火发出噼啪的声响，顾筠借着帐篷外的火光看了他一眼，心里熨帖：“那你守前半夜。”
　　他说着，拉开身上穿的防护服拉链，在垫子上躺下来，下意识扫了眼常宁，才发觉他视线凝固在自己脖子上。“饿了？”
　　“不饿。”常宁慌忙把视线错开。
　　不饿是假的。没有血液中心，定州基地并没有充足的血包可以补给，队里缺血依然缺的厉害。
　　顾筠防护服拉开的一瞬，常宁无意看见他白皙腻滑的脖子，平时还能压制的饥饿感一时遏抑不住。
　　“过来。”顾筠重新坐起身，慢慢把防护服上半身褪掉，拉开里面衣服领口。
　　“不，不要。”常宁看着他，如临大敌，想掉头就走，却迈不动路。
　　“就一分钟。”顾筠同他谈判。“饿的太过反而会失控。过来，听话。”
　　常宁还是犹疑：“脖子，脖子不行……”
　　太香了，他忍不住的。
　　“好。”顾筠把袖子卷起来。“那就手腕。”
　　他说罢，见他还在迟疑，不由催促：“快点儿，我还要睡觉。”
　　他一催，常宁下意识照做，挪动脚步走到他身前，跪坐下来，托起他手腕。
　　“一分钟，你一定要提醒我。”嘴唇已经碰到顾筠手腕，他又抬起头来，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顾筠，瞳仁里满满都是他的倒影。
　　“嗯。”顾筠胸膛起伏了下，声音有些嘶哑。
　　常宁这才放心，低下头，张开唇，牙齿切入他肌肤前一瞬，又抬起头来：“会有点痛，对不起。”
　　顾筠又气又煎熬：“再磨蹭就不要喝了。”
　　这话说完，见常宁还真犹豫起来，他忍不住，一把按住他后脑，将他的头按向自己手腕。
　　常宁瞳孔瞬间扩散了一丝，又挣扎着收拢回来，牙齿尽量轻而快地刺破他肌肤切入他血管。
　　温热幽香的鲜血溢出来，先是渗入口腔，再是成细流涌入喉咙，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与欣快同时充斥体内。
　　常宁先是轻轻托着顾筠的手腕，再是一手牢牢握住他手背，一手紧紧抓住手肘，本能般将他牢牢束缚。
　　顾筠眼神幽深，放在他后脑的五指忍不住张开，梳拢进他短绒绒的寸头里，微微发力扣紧……
　　没到一分钟，常宁自己抬起头来。
　　野外危险，他无论如何不能失控，置筠哥于险境。
　　只是，到底没解瘾。
　　他手指头依依不舍抚过顾筠手腕，让顾筠一阵麻痒，食指控制不住跳动了下。
　　“筠哥，我去外面转一圈。”
　　他需要冷静。
　　“我不走远，就在帐篷周围，转一圈就回来。”
　　顾筠开口前，他补充。
　　虽然帐篷外围有官方组织的巡逻，但一些小的丧尸兽，靠巡逻是防不住的。所以常宁肯定不放心走远，就绕着帐篷一圈一圈转。
　　顾筠在帐篷里看着他影子，好笑又安心，盘算着出了这片森林，到了安全的地方，一定要让他饱餐一顿……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竟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顾筠忽然惊醒。环视一圈，没见到常宁，立即坐起来。
　　好在拉开帐篷，发现常宁就守在外边。他暗自松了口气：“在外面做什么，不冷吗？”
　　他说着，注意到天光渐亮，有些生气：“怎么不叫醒我？”
　　“还早，你再睡会儿。”常宁往里推他，顺便帮他合拢防护服，拉好胸前的拉链。夜风凉的刺骨，他怕他冷。
　　顾筠摇头，握了下他冰凉的手，再仔细看他眉毛和发顶都微微结霜，又气又心疼：“你去睡。盖我的被子，还热乎着。”
　　常宁不知道被哪句话打动，点了点头，准备钻进帐篷。
　　他边拉开帐篷拉链边回头：“筠哥，那你也进——筠哥！”
　　就在他面向帐篷背对森林的短短瞬间，一道黑影鬼魅而至，从背后捂住顾筠嘴巴，拖着他飞速遁走。
　　常宁的叫声打破安静。
　　安楚和卫峯等人立即惊醒，从帐篷内钻出来查看，可常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密林。
　　天将亮未亮。
　　密林像长了上千只上万只手的妖怪，在昏暗中影影幢幢，妖妖娆娆，试图遮掩常宁的视线，拦阻常宁的去路。
　　常宁冲破上千条上万条枝节横生的手臂，全神贯注，紧盯那黑影不放。
　　似乎跑了很久，常宁脸上最初被树枝划破的伤口都开始愈合，又似乎没过多久，天色依旧昏暗。
　　依旧昏暗的天色中，那黑影终于停下来。
　　常宁定了定神，毫不意外看到一双灰瞳。
　　看来还是从齐城扩散开了啊……
　　常宁顾不得多想，看了眼被他提在手上人事不省的顾筠，捏了捏拳头：“放开他！”
　　那变种丧尸似乎听懂了，发出一声桀桀怪笑，将已被拖行到失去意识的顾筠随意丢在地上，纵身向常宁扑来。
　　林中云雾迷蒙，一人一尸的身影缠斗在一起，速度越来越快，渐渐难辨你我。
　　随着实战增加，常宁的能力和经验都在进步，缠斗中，他放弃了常规意义上的“要害”，专挑韧带与肌腱下手，不求一举建功，但求积累蚕食。
　　可变种丧尸显然也在进化，且是能力与智慧的双重进化。眼前这只不仅更快更强，还懂得用计，竟能想到用顾筠引他出来。
　　常宁想到这里，难免再次分神看了顾筠一眼，正与他四目相对。
　　见他清醒，常宁舒了口气，松懈之下疏于防备，肚子上立即挨了重重一拳。他急忙回神招架。
　　顾筠看清常宁嘴角溢血，一只手臂角度奇怪的翻折，瞳孔狠狠缩了缩，也加快手上动作——他正用贴身匕首快速又无声地削着树枝，将一截截切断的树枝一头削尖，另一头插进泥土。
　　常宁眼睛余光留意着他动作，收到他眼神示意后，觑着空子瞅了一眼，见那变种丧尸脚上没穿鞋，竟在激战之中咧嘴笑了笑：筠哥真聪明。
　　笑完，他出手更加狠厉，不惜以伤换伤，面上做出一副困兽犹斗的样子，实际却引着那丧尸朝顾筠布置的陷阱移动。
　　感谢脚上结实的厚底军靴。他和丧尸同时步入陷阱，他毫发无伤，那丧尸却痛嚎一声，拔脚出来，再痛嚎一声……
　　要不是场合不对，常宁都要笑了。但趁它病要它命，常宁这会儿到底顾不上笑，将它猛然扑倒在陷阵中，趁它挣脱不开，手中匕首径直向它瞳孔刺去。
　　死生一线，那丧尸爆发了极大力量，身体虽起不来，手却直接握住匕首刀刃用力扳向一边。
　　常宁拗足了劲儿与它角力，顾筠瞅准机会，趁虚而入，双手握匕首，刀尖下悬，狠狠刺入它眼眶！
　　岂敢！变种丧尸并未把顾筠这个钓鱼用的饵料当回事，没想到自己会栽到他手上，出于不甘又或发自本能，匕首刺入的刹那，它全身力气灌注于左手，一掌将顾筠拍退！
　　常宁接力将匕首推入它脑子，立即抬头看向顾筠：“筠哥！”
　　面前却已没有顾筠的身影。
　　常宁心一慌，正要再喊，听到顾筠的声音：“这里。”
　　常宁循声寻找，才发现此处竟是断崖，而顾筠被那丧尸一掌扫落崖下，万幸他手掌扒住了石缝——
　　常宁惊出一身冷汗，须臾不敢耽误，趴倒在崖边伸手牢牢扣住顾筠手腕：“筠哥，你脚下能不能借力？”他右手在刚才的战斗中骨折，身体又趴在光秃秃的崖面上无处借力，只凭左手，无法提他起来。
　　顾筠额头青筋凸起，已是强弩之末，被常宁捉住手腕后，终于得了喘息之机。
　　他再度伸脚试探着寻找，可惜，脚下并无可借力之处。
　　常宁看出来了，默不作声，调停呼吸，积攒力气，崖边的土石这时却扑簌簌掉了一大块。
　　看到常宁身体悬空了些许，顾筠面色变了：“松手！”
　　他挣扎着要常宁松开他，动作间，土石又掉落一大块。常宁仔细看了眼崖下，忽然开口：“筠哥，别怕。”
　　顾筠还没反应过来，常宁向上拉扯的力道一松，顾筠身体迅速向下坠落，一同坠落的，还有从地面翻身而下的常宁。
　　人在半空，山风呼啸，顾筠背后却一暖。
　　是常宁拉住他手腕与他上下易位，将他抱在怀中。
　　不行！
　　他做梦都想和他拥抱，但绝不是这种！
　　他在半空用力，想再度扭转二人位置，但常宁不允许，时间也不允许。
　　“砰”的一声，常宁后背落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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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等你长嘴有点难
　　我自己长算了。
　　退出游戏, 顾筠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
　　看清舱盖和舱盖外的天花，他重新闭上眼睛, 缓缓舒了口气。
　　舱盖打开，工作人员协助顾筠从舱内出来，他动作迅速地穿好支具, 换好衣服, 从林帆手里接过手机, 一秒不停拨通常宁电话：“在楼下等你。”
　　接到电话，常宁没敢耽搁，匆匆忙忙离开游戏室钻进电梯。
　　“小叔。”到了楼下，车子就停在电梯口, 他上车后先看向顾筠：“有急事吗？”
　　他听小叔电话里语气有些急。
　　从他上车, 顾筠视线落到他脸上再没移开过, 可他眼神有多深挚, 开口就有多冷肃：“为什么做傻事？”
　　常宁茫然不解：“什么傻事？”
　　“游戏里。”
　　常宁这才明白过来。“我不傻啊, 我看好了的，下面有个凸出来的平台。”他认认真真解释。“而且我是进化者, 当然要保护你——”
　　“没有什么当然不当然！”顾筠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先保全你自己不受伤再说。”
　　“哦。”常宁委委屈屈应了一声。
　　顾筠手指跳了跳。
　　他实在听不得他这样又乖又可怜的声音, 心里一腔怒气尽数泻了, 体内一股难言的麻痒爬上来。
　　“疼不疼？”他语气软下来，哑着嗓子问。
　　“不疼。”常宁摇头。
　　撒谎。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还要额外承受他重量，怎么可能不疼？
　　常宁不觉得自己撒谎, 疼也只是游戏里疼罢了, 不知道小叔在纠结什么。“小叔, 我饿了。”
　　顾筠拿他没办法, 催张叔把车开快点儿，又问他想吃什么，好让张阿姨提前准备。
　　“我想吃冰淇淋。”
　　“不行。”
　　“天气都热了，我肺炎也好了。”
　　常宁据理力争。
　　顾筠不为所动。
　　到家后，张阿姨已经把宵夜摆好，依然是粥。
　　常宁意兴索然，忍痛吃了两口，就放下勺子：“我饱了。”
　　“再吃点儿。”顾筠按住他手腕，不许他离桌。
　　“疼。”
　　顾筠握住他手腕的手指紧了紧：“就……再吃五口。”
　　“两口。”不能再多了。
　　“五口，吃完吃一口冰淇淋。”
　　“那行吧……”
　　吃完粥，阿姨把冰淇淋拿出来，说是一口，顾筠还真就只给常宁吃了一口。
　　还是用一把袖珍小勺。
　　常宁甚至没尝出是什么味儿！
　　他顿觉上当，无精打采离开餐桌去洗漱。
　　洗完澡，顾筠敲门进来：“擦药。”
　　常宁吃宵夜前吃过药，此时受药里的助眠成分影响，困意上涌，有些坚持不住：“明早再擦吧，小叔。”
　　“你躺下睡你的就行。”
　　听他这么说，常宁点点头，摸到床边正准备坐下，又被顾筠叫停：“头发还没吹。”
　　常宁打了个哈欠：“明早再吹。”
　　……真是困糊涂了，顾筠好笑又心疼：“先别躺，等我一会儿。”
　　顾筠去他洗手间拿了吹风机，出来一看，他是没躺，靠坐在床头，搂着玩偶，就那么闭着眼睡着了……
　　顾筠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在他床边坐下，打开吹风机加快动作帮他吹干了头发。
　　“可以躺下了，宁宁。”
　　他说了一遍，又碰了碰他，可他睡得沉，没有半点儿反应。
　　顾筠放下吹风机，扶着椅子站起来，站稳后，尝试着松开椅子，再度站稳后，尝试着弯腰托起常宁的腰背，把他身体放平在床上。
　　虽然做的艰难，左腿一直在发颤，好在他做到了。
　　帮常宁盖好毯子，他坚持不住跌坐床边，调整好呼吸，才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和棉签，靠近常宁，轻轻捏开他的嘴巴……
　　上完药，看着他恬静睡颜，顾筠忍不住，爱抚地摸了下他头发，常宁睡梦中似有所觉，翻了个身，顾筠指尖颤了颤，收回手，不敢再碰他。
　　正准备起身，常宁却抱紧了他怀里的白熊玩偶，嘴巴里咕哝念着：“筠哥……”
　　顾筠身形凝滞，重又坐下来，满目宠溺看着他，无声笑笑。
　　心里涨涨的，似乎是快乐，可快乐间又糅杂着失落——99%的时间里，他庆幸游戏只是游戏，可也有现在这样1%的瞬间，他希望游戏与现实倒转。
　　他希望自己是他的舍友顾筠，别无其他身份。
　　一贫如洗，但身体健全，身份清白。
　　*
　　早上起来，常宁听到楼下热热闹闹，猜测是顾奕回来了。
　　果然，他下楼下到一半，就听见顾奕的声音：“哥你也太能睡了？”
　　“几点了？”常宁问。
　　他最近确实太懒了点儿，主要是吃的少，没力气，晨起锻炼都荒废了，不锻炼又更没胃口，简直陷入了恶性循环，实在不应该……他一边自省一边迈脚，走神之下，踩空了一阶楼梯，人顿时向下栽去——
　　“小心！”顾奕反应已经很敏捷，快步往楼梯上奔，但还是慢了一步，常宁滚落几级台阶，结结实实摔在楼梯拐角处。
　　草！好丢脸！
　　常宁摔蒙了，第一反应是捂住脸，随后才感觉到疼。
　　张阿姨听到动静从厨房钻出来，先看了眼撑着桌子站起来的少爷，顺着他视线，才看见宁少爷倒在楼梯上，奕少爷正扶他起来。
　　“怎么了这是？！”张阿姨一慌。
　　“没事。”常宁红着脸，半边身子压在顾奕肩上，觉得天摇地晃。“你慢点儿，我晕！”
　　顾奕听到他说晕，也顾不得照顾他面子了，直接把他抱起来，蹬蹬下楼把他放在沙发上。
　　常宁气的脸都红了：“我自己能走！”
　　“那你下来走一个？”顾奕没好气。
　　常宁不说话了。让走就走，他不要面子的吗？
　　“摔到哪儿了？都哪儿疼？”张阿姨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看见他膝盖红了一片，手肘也擦破了皮，急忙回身去拿医药箱。
　　一回身，看见少爷仍站在餐桌边，手撑着椅子，脸色苍白，人却一动不动。
　　张阿姨又仔细看了眼，才发觉他手杖掉在一旁的地上，怕不是刚才起身太急扫掉了。
　　她赶紧走过来，捡起手杖打开来递给他，看到他回避着自己的目光接过手杖，心里颇不是滋味。
　　顾筠接过手杖，定了定神才走向沙发：“有没有摔到头？”
　　常宁听到他的声音，更羞耻了，紧闭眼睛回答：“没有。”
　　他答完，怕小叔不放心，又补充：“我用手撑了下，而且有地毯。”
　　顾筠没那么简单就放心：“头晕的厉害吗？想吐吗？”
　　“不想吐。”想静一静……
　　顾筠扫了眼他身上的伤口，按捺下焦躁：“手脚都能活动吗？”
　　“能……我真没事儿。”
　　常宁决定等会儿不晕了就下来给他们走一个。
　　张阿姨这时把医药箱拿了过来递给顾筠，顾筠却没接：“打电话叫张叔把车开过来。”
　　“叫张叔干嘛？”常宁睁开眼。
　　“去医院。”
　　“……”谁会因为软组织挫伤就去医院啊？不够浪费医疗资源的。常宁不乐意，可又不敢同小叔争辩，只能睁着无辜的大眼卖卖惨：“我还没吃早饭……饿。”
　　这……犯规了，他知道他这样说话的样子有多可怜可爱吗？顾奕看一眼他哥，又看一眼沉默下来的他叔——啧，果然被拿捏住了啊……
　　吃过饭，常宁还是逃不掉去趟医院，正常做完放疗，去检查了下外伤没什么要紧，才被顾筠允许回家。
　　晚上一起到顾家老宅吃饭，顾晋卿看到常宁身上青青紫紫的，立即皱了眉：“怎么搞的？”
　　常宁窘迫：“没怎么，就摔了下……”
　　顾晋卿仔细看了眼他空茫的眼睛，没多说什么，吃完饭，单独把顾筠和顾衡叫到书房，没问生意，先问起常宁：“宁宁病情控制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动手术？视力怎么看着比上次还不好？”
　　顾筠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静地把李衡山的话简单交代了一遍。
　　“就是说宁宁的眼睛好不了了，还可能失明？！”
　　“您小点声音！”顾筠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房门。
　　“你还瞒着他？”顾衡察觉出不对，惊讶地看向他。
　　顾筠脸色僵了僵：“我正打算说。”
　　顾晋卿没在意这些细节，手指敲了敲桌子：“就没别的办法了？宁宁岁数还这么小……”
　　这孩子什么命格，出生即丧母，幼年丧父，自己年纪轻轻又……老爷子想到一半，匆匆打住，他顾晋卿从不在多想无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国外的医疗机构呢？”
　　“我这两天正好了解了下。”顾衡插口。“米国的梅奥神经医学排名顶级，我看可以让宁宁过去那边试试。”
　　“李医生就是从梅奥出来的，他在梅奥时已经是神外的一把刀，代表梅奥的最高水平。”顾筠淡淡回复了一句。
　　顾衡看了他一眼：“多试试总没错。”
　　“我已经拜托李医生把影像发给过梅奥会诊，他们也认同李医生的治疗方案。”
　　换言之，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我再打听打听别的地方。”顾衡说着，又打量他一眼，没从他神态和语气看出任何端倪——哼，真是难为他演得一手好戏。
　　这两天，他不光调查了国外的医院，还循着蛛丝马迹查了顾筠在《幸存》里的表现，事实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他喜欢男的他也认了，喜欢上宁宁实在不应该。也怪自己，不该当初忙，就把两个孩子放到他那儿。
　　“爸，让宁宁和你去疗养院住吧？起码不会又像今天这样磕到碰到。”顾衡旧话重提。
　　顾筠手指紧了紧：“他还有工作，疗养院离市区太远不方便。”
　　“还做什么工作！”顾衡有些压不住火。
　　“好了。”顾晋卿不满地扫了他们一眼。“去不去要问宁宁，你们俩起什么劲？”
　　离开老宅前，常宁婉拒了老爷子带他去疗养院治疗修养的建议。
　　老爷子也没强求，那里不是年轻人待的地方，没病也给憋出病来。
　　顾衡没办法，临出门前，另辟蹊径，玩笑似的嘱咐：“宁宁也不小了，该试着谈谈恋爱了，现在追求你的人应该不少吧？”
　　这话问的让常宁摸不着头脑：“哪儿有人追求我？”
　　“没人追求你，你就不会主动追求别人吗？有没有喜欢的人？”
　　好好的怎么突然八卦起来了……顾奕看了他爸一眼，又下意识看看小叔，不知是不是户外白炽灯的原因，小叔的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顾奕心里一突，嘻嘻哈哈岔开话题：“我哥喜欢谁还用得着追吗？爸你别闲操心了……”
　　“大人说话轮不到你插嘴。”顾衡瞪他一眼。
　　“没有人追我，我也不打算追别人。”常宁坦坦然然开口。“我不打算恋爱和结婚。”
　　“胡闹！”老爷子不乐意听了。“不结婚怎么行？往后谁照顾你！”
　　“小叔啊。”常宁理所当然开口。
　　顾筠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小叔不也不打算结婚吗？我们俩互相照顾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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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喜，顾总真长嘴了！
　　悲，宁宝没长耳朵。
　　他说的那样泰然从容, 顾奕嘴里能装下鸡蛋，顾衡眼里快飞出刀子，顾筠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老爷子却一点儿没多想：“放屁，你们俩怎么会照顾人——等等，你也不打算结婚？！”
　　他慢半拍反应过来, 瞪向顾筠, 声音高了八度。
　　“顾筠！”
　　顾筠还在走神, 恍恍惚惚抬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不打算结婚？！”
　　顾筠嘴唇动了动：“是。”
　　他说着，下意识又看向常宁，竟看到他嘴角微微上勾。
　　神差鬼使，他痴痴看着他, 嘴角也勾了勾……
　　顾老爷子可没这么好的心情, 手上拐杖毫不犹豫敲向顾筠：“你混账！”
　　到底是亲生的, 记挂着他腿不好, 本是敲向膝窝的拐杖临时拐弯, 只敲在他大腿上。
　　饶是如此，顾筠身体也晃了晃。
　　常宁听到风声就察觉不对, 可到底被视力影响, 反应慢了, 没及时护住顾筠。好在老爷子要敲第二杖时，他及时把人护在身后：“顾爷爷您要打就打我吧。”
　　“你也混账！”老爷子瞪了他一眼, 气哼哼收起拐杖回屋去了。
　　顾衡看向常宁，满是无奈：“宁宁你还小, 容易被误导。恋爱结婚是大事, 要慎重考虑, 别轻易做决定。”
　　他说着, 冷冷扫了顾筠一眼，疑心他是不是给这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正好小奕放假了，这几天你们俩要不去我那边住？”
　　“不用了大伯。”常宁下意识拒绝。“我换了环境还要重新适应。”他在华远的房间没什么家具，看不清也能自如起居，换个地方就不一定了。
　　“那行。”顾衡也不好强求他，最后瞪了顾筠一眼才上车。“顾奕照顾好你哥。”
　　“诶！保证完成任务！”不用去他眼皮子底下呆着，顾奕松了口气，大声承诺。
　　目送他的车开走，他才看向顾筠和常宁：“那啥，我们，不走？”
　　顾筠身子动了动，木然开口：“走。”
　　“咳！车在这边。”小叔怕不是傻了？
　　是傻了。顾筠不止脑子傻了，人也被抽去筋骨。上车时，他反复尝试，两条腿都用不上力、抬不起来，甚至隐隐发颤。
　　“小叔？”顾奕已经钻进副驾驶，常宁跟在顾筠身后，因为他停顿太久了，隐约觉得不对劲。“是不是腿疼？”
　　顾爷爷那一下子怕是伤他不轻。
　　他想着，心疼地半扶半抱托住他，将他送上车。
　　顾筠一路特别沉默。
　　不过，他平时也是沉默的，顾奕和常宁谁也没觉出异常来。
　　等他下车时，常宁才发觉不对——他竟然要靠他搀扶才能站稳。
　　“小奕快推轮椅来！”
　　“我没事。”顾筠出声，努力站直身体。可两条腿越来越不听使唤，轮椅推过来时，他几乎支撑不住立即滑坐进去。
　　“叫谢医生来。”常宁一边推顾筠进屋，一边嘱咐顾奕。
　　进屋后，他把轮椅推到沙发旁，自己蹲下来，摸索着帮他卷起裤管。“老爷子打到哪儿了？还有支具是不是也佩戴超时了？小叔，我先帮你卸掉。”
　　顾筠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来。”
　　常宁发觉他的手上也没什么力气，忙探手摸上他额头：“小叔，你是不是发烧了？”
　　他摸不准，又把脸凑上来，额头贴上他额头。
　　顾筠心率瞬间失常，呆呆坐在轮椅上，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裤子。
　　他本来应该是没发烧的，现在就不好说了……
　　谢医生很快赶到，先帮他检查了腿，又检查了支具，得知他有点儿低烧后，淡定地向常宁等人解释：“和外伤无关。有发烧的原因，再就是过度劳累或特别亢奋的情况下，神经接驳也可能暂时性失效。”
　　“总之问题不大，不过这两天顾总需要多休息，暂时不要穿戴支具。”
　　众人听完都松了口气。
　　送走谢医生，顾筠坚持自己没事，交代顾奕催着常宁去吃药洗漱后，沉默着回了房间。
　　这反应……顾奕暗叹，被宁哥这神来一笔打懵了吧？
　　他哥也是真行，啥都不懂，还啥都敢说……
　　*
　　顾奕等着常宁洗漱完，帮他上好药，推开他房门出来，就见顾筠坐在轮椅上，在常宁门外徘徊。
　　呦，反应过来了？
　　“睡了吗？”顾筠哑着嗓子问。
　　“刚躺下。”
　　顾奕答了句，看他一眼，什么表情也没看出来，略感失望地回了他自己房间。
　　等他身影消失，顾筠又迟疑了片刻，终于敲响常宁房门。
　　“小叔？你还没休息？”
　　模糊看到轮椅和他的轮廓，常宁困顿地揉了下眼睛。
　　“嗯。”顾筠坐在轮椅上，喉咙发紧：“有话想问你。今晚你说的——”
　　“小叔，对不起。今晚我说错话了。”
　　不等顾筠说完，常宁主动认错。
　　顾筠收紧了手指，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错了吗？”
　　他眼里幽幽燃着两团随时要熄灭的火：“哪句？”
　　“啊？”
　　“哪句说错了？”他扣紧了轮椅的操纵杆，等他的答案，呼吸有些不连贯。
　　“我不应该说你不打算结婚，这事儿顾爷爷还不知道。这是你的隐私，应该你自己说的。”
　　常宁认认真真自我检讨。
　　“除了这个呢？”
　　“啊？还有吗？”常宁脸苦了苦，有种语文课上被逼做阅读理解的难受。
　　他逐字逐句回忆了自己的话，也没找到第二个得分点，反倒——更困了。
　　“小叔你直说。”常宁打了个哈欠，盼顾筠给他个痛快。“我还有哪里错了？”
　　顾筠看着他，眼中火苗越长越盛，渐有熊熊之势——
　　他给过他收回的机会了。
　　哪怕他不懂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他没收回，就不要怪他当真。
　　“没有。”顾筠声音喑哑。“你说的很好……我……和你想的一样。”他说到这儿，脸已经涨红的要滴出血来，垂下头不敢看他，声音异常艰涩，但到底克服心底深重的羞耻，将话说了出来：“我，我们互相照顾也……也好。”
　　他说完，摒着气等他回应，却……只等到他平稳又规律的呼吸。
　　他抬头看他一眼，见他不知何时已进入梦乡。
　　顾筠那口气顿时泻了，瘫软在轮椅上，怔怔看了他很久，才滑到他床头，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提起他一只手压在被子外。
　　指尖颤着在他手背上短暂停留，顾筠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睡颜，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一定是他的宿债、孽缘，是上天赐予，最残酷的馈赠，最绚烂的惩罚。
　　*
　　翌日一早，因为顾筠坐轮椅不方便，顾奕主动请缨陪常宁去放疗。
　　“你要陪就好好陪，再像上次一样，今年的家教课统统翻倍。”出门前，顾筠背过常宁，“提醒”顾奕。
　　顾奕笑得比哭难看：“小叔你放心，我保证寸步不离！”
　　他说到果然做到，除了放疗室人家不让进，一直寸步不离跟紧常宁。
　　做完放疗，出了养和的4号楼，还是寸步不离跟紧常宁。
　　“哥，车在左边。”
　　“我知道。”
　　“那你咋还往右边走？”
　　“我记得右边有个小超市。”
　　顾奕张望了一眼，确实看到超市的招牌。
　　“你要买什么？”
　　常宁张了张嘴，没说话，闷头往前走。
　　“你到底要买什么？”顾奕紧紧跟上。
　　“今天太阳这么大，你热不？你渴不？给你买个饮料。”
　　“我不热，也不渴。你别害我。”顾奕知道他想干嘛了，一把扣住他。
　　“冰淇淋你就别想了。”
　　常宁跟他坐回车上，全身上下散发着郁气：“你小时候哥哥白疼你了。”
　　顾奕挠挠头，不敢说话。
　　打小他哥待他是真的好。
　　可是家教课翻倍他真的伤不起……
　　好在手机响起来，转移了常宁的注意力。
　　来电铃声是《Hero》，常宁一听就知道是安楚。
　　“怎么了？”
　　“晚上六点记得过来。”
　　“没忘。新家缺点儿啥？给你带。”
　　“缺你。”
　　“滚。”
　　听筒里传来安楚的轻笑：“那给我带套床品吧。”
　　想睡在他送的被子里。
　　“好。”常宁答应下来，挂断电话，叫顾奕陪他去家居用品店里买了套昂贵的四件套。
　　店长看到是他，双眼放光，非要打折，折完还送了个店里的小玩偶，只比常宁巴掌大一点儿，毛茸茸，软叽叽，常宁本来想拒绝，握在手上就放不开了……
　　回家路上，顾奕特无语：“小时候我抱玩偶睡觉你还笑话我，你看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常宁脸一红，恼羞成怒：“再啰嗦我就告诉小叔你给我吃了冰淇淋。”
　　“……我错了。”
　　虽然成功让他闭嘴，常宁还是克制住自己，把玩偶撒开了。
　　这玩偶他想送给小叔的，别摸脏了。
　　回到家，吃完午饭，他拿着玩偶敲响顾筠的房门。
　　“进。”
　　顾筠坐在桌前，看起来是在工作。
　　“小叔，方便吗？”
　　“方便。”顾筠直接关上电脑，远程董事会上，他的那块屏幕忽然就黑了屏。
　　“什么事？”
　　常宁走过来，把玩偶递给他：“送你。”
　　顾筠脸微红，迟疑一下才接过来：“给我这个干嘛？”
　　“礼尚往来。”常宁答。
　　礼尚往来是其一，最关键的还是这玩偶那么软那么糯，摸起来超舒服，他一摸到就觉得小叔应该会喜欢。
　　但是现在，顾筠一沉默，他忽然又对自己的直觉怀疑起来：“小叔你不喜欢就算了……”
　　顾筠紧紧抓着那小玩意儿，声音轻而哑：“喜欢。”
　　常宁心里一轻，笑容立刻灿烂起来：“很软很好摸对不对？”
　　他以前真的对这些东西无感，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因为眼睛越来越不好使，日常生活不便越来越多，神经常常紧绷，摸到这种毛茸茸软乎乎确定无害的东西，心里就非常安定。
　　下意识就想把这份安定也传递给小叔。
　　“嗯。”顾筠含混地应了一声，手指捏着玩偶，眼神却流连过常宁稍带婴儿肥的脸颊……
　　手指又重重捏了下玩偶，他喉结滚动了下，错开视线：“专门去买的吗？”
　　“不是。”常宁老老实实交代。“家居店送的。”
　　“家居店？”顾筠微微蹙眉。
　　“嗯。安楚搬新家，晚上请我们过去庆祝，我买了套床品送给他。”
　　呵。刚才的“喜欢”说早了，这玩偶它忽然有点儿硌手……


第81章 喝酒就会显原形
　　原形是只撒娇精。
　　顾筠把玩偶攥成一团, 忍气：“乔迁之喜，怎么能就送套床品？”
　　“是他自己点名要的啊。”
　　那就更不合适了！顾筠语气更冷：“人家那是客气。总之送床品不合适，让张叔从仓库找套好点儿的茶具你拿过去。”
　　送茶具给他安楚, 再合适不过了。
　　下午五点多，常宁带着套名贵茶具出门。
　　“让小奕陪你去。”
　　“不用了，张叔送我就好, 小奕晚上要上课。”常宁坚决拒绝。
　　“我八点钟就回来。”怕顾筠不放心, 他额外做保证。
　　顾筠没理由硬把顾奕塞给他, 也没理由干脆不让他去，只能看着他出门。
　　“你自己为什么不陪他去？”等他出门，顾奕起身准备上楼，见顾筠还盯着大门, 忍不住多嘴说了句。
　　“去上你的课。”顾筠没回头, 冷冷说了句。
　　顾奕翻了个白眼, 生无可恋上了楼。
　　客厅安静下来, 顾筠垂下眼, 视线落在自己腿上，缓慢握紧了手。
　　常宁到安楚家时, 不早不晚, 刚好六点。
　　别墅里布置的应该是很热闹, 当然，再热闹, 在常宁眼里也不过是一团又一团模模糊糊的色彩。
　　他把手上的礼盒递给安楚，说了句“乔迁快乐”, 刚抬脚往里走, 就差点儿被玄关处的台阶绊倒。
　　“宁宁小心！”郑秋俞急忙从客厅跑过来, 但安楚已经扶稳常宁。
　　“俞哥你也来了。”常宁笑着打招呼。
　　“还有我！”
　　“恬姐。”常宁笑得更开心了些。
　　他叫着她, 视线却稍微偏离了她的方向。
　　佟恬看了眼楠封他的眼睛，心微微刺痛，若无其事上前挽住他手臂：“宁宁过来坐。”
　　常宁正不知该如何下脚，乖顺地随她一起走到沙发前坐下。
　　看到他动作缓慢且小心，安楚脸色沉了沉，门铃接连响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去开门，郑秋俞则走向沙发：“宁宁喝什么？”
　　“什么都行，冰的就好。”
　　郑秋俞给他倒了半杯冰可乐，常宁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又痛又舒服，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郑秋俞轻笑：“有那么好喝吗？”
　　“那是，我喝的这是自由……对了，俞哥。”他一手握着杯子，另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盒子来。“这个给你。”
　　“是什么？”盒子上没什么标志，郑秋俞看不出什么，但这不耽误他开心——宁宁送他礼物了！
　　“什么东西？”卫峯和姜涛一起进门，刚进客厅就看到郑秋俞从常宁手上接过一个盒子。
　　“没什么。”郑秋俞也不等常宁回答了，一把把盒子揣兜里——宁宁给他的，才不给他们看！
　　卫峯瞪了郑秋俞一眼，安楚也瞪了郑秋俞一眼，可郑秋俞什么也没察觉，只是控制不住嘴角越咧越大。
　　安楚看他碍眼得很，确切说，今天来的人，除了常宁，他都觉得碍眼得很。
　　他脸上挂着被迫营业的敷衍笑容，招呼他们去吃东西。
　　吃到一半，郑秋俞找借口离席，去洗手间锁好门，迫不及待把盒子打开。
　　盒子里是只手表。
　　郑秋俞明白过来，原来不是礼物，是赔礼。
　　他嘴角收了收，但很快又扬起来：管它什么礼，总归是宁宁送的！
　　他立刻把自己原本戴的手表摘下来，换上常宁新送他这块。
　　嗯，宁宁眼光真好，这表真好看！
　　郑秋俞当下就舍不得摘了。但想到外面的卫峯和安楚，他还是依依不舍把手表摘下来，放回盒子里，妥妥帖帖装进口袋。
　　财要闷声发。
　　返回餐厅，常宁正管安楚要冰淇淋吃。
　　“不知道冰箱里有没有，我看看。”
　　“别看了，他不能吃。”卫峯没好气插嘴。
　　常宁可气坏了，他今天就是奔着这个来的：“我怎么不能吃？”
　　看他又气又急地红了脸，卫峯自己都觉得自己十分伤天害理，声音不由软下来：“你肺炎好了？”
　　“好了八百年了！”
　　佟恬笑出声来，越发觉得常宁像她弟弟，瞬间拿出她丰富的战斗经验：“冰可乐和冰淇淋你自己选一样，冰淇淋只能吃一个球。”
　　常宁自然选冰淇淋。能吃一个球他已经满足的要笑出来了。
　　不过安楚家冰箱里并没有冰淇淋。
　　他立刻打了电话叫人送。
　　常宁几乎没心思说话也没心思吃东西了，一直伸着脖子等门铃响。
　　“你要不要紧？”卫峯问他。
　　“什么？”
　　“游戏里。”他们几个正在讨论《幸存》里的事儿。上一轮游戏结束时，常宁和顾筠失踪，安楚和卫峯一直在森林里寻找他们，还没找到。
　　卫峯退出游戏后看直播回放，才知道他们又遭遇了变种丧尸。
　　直播在他和顾筠坠崖的一霎戛然而止，让人惴惴不安。
　　“不要紧，就几米落差。”
　　常宁解释。
　　卫峯松了口气，安楚却心情郁郁。
　　关键根本不是落差有几米，关键是，他会为那个人奋不顾身。
　　这时，桌上有手机嗡嗡响了，常宁立即看向安楚——他的浅金发色很好辨认：“是你的电话吗？”冰淇淋！
　　*


第7章 点50分，顾筠开始频频看表。
　　8点整，他给张叔打了电话。
　　8点15分，门外响起刹车声。
　　常宁很快进门。
　　“宁少爷回来啦？”张阿姨迎出来。“在外面吃好了吗？要不要吃宵夜？”
　　“吃好了。”可算吃上冰淇淋了……
　　常宁傻笑着。
　　张阿姨看他状态不太对，凑近一闻，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儿。
　　“宁少爷喝酒了？”
　　正在沙发上佯装看新闻的顾筠抬起头来，沉声交代：“倒杯蜂蜜水来。”
　　常宁这才注意到他。
　　“小叔。”
　　他叫了声，走去顾筠旁边紧挨着他坐下。鼻子忽然靠近他颈侧闻了闻：“好香。”
　　说话间，气息喷吐到他耳垂，顾筠耳朵立即染粉，想离他远点儿，却一时动弹不得。
　　“你……喝了多少？”他哑着嗓子问。
　　在外面，在他们面前，也这幅样子吗？
　　这么一想，他简直要疯了。“你答应我不喝酒的。”
　　虽然有点儿迷糊，常宁还是察觉顾筠生气了。
　　那可不行。
　　“我拿错杯子了。”他委屈巴巴解释。“我又看不清……杯子都欺负我……”
　　都是杯子的错，真的。他就喝了那一杯味道奇奇怪怪的东西，喝完他就出门了，路上越来越晕……
　　张阿姨端了蜂蜜水出来，正看到宁少爷把头抵在少爷肩上，鼻尖拱着他肩膀，憨里憨气撒娇。
　　顾筠不小心和她四目相对，眼神躲闪了下，强撑起力气要把常宁推开，但张阿姨放下蜂蜜水就匆匆转身：“我去厨房炖个汤给宁少爷。”
　　小火慢炖，绝不打扰！
　　张阿姨眼神不大对，可顾筠分不出心去思考。
　　“你先起来……”
　　常宁听话。常宁抬起了头。可下一瞬，常宁又把头靠上来。
　　——他说要他起来，又没说要他起来多久。
　　“小叔。”他哼哼唧唧在他耳后叫，“我嘴巴好疼……我想吃冰淇淋……”
　　“不行。”顾筠痒得难受，张口时气息微喘，险些掩不住心底情潮。
　　“就知道你不肯，幸好我——”
　　他说到一半，忽然住嘴。
　　“幸好你什么？”
　　“幸好我……没吃？”
　　他坐正身体，眨巴了下眼睛，脑子里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
　　“吃了多少？”
　　“只有一个球。呜呜，恬姐只给我一个球……”
　　“傻瓜……”
　　常宁第二天起来，惊悚地发现他又睡在顾筠床上。
　　“我为什么在这儿？”他问把他叫醒的顾奕。
　　“你说呢？”
　　“我说得出来还问你？”常宁脑子里一团浆糊。
　　“真不记得了？”顾奕狐疑地看他。
　　“记得什么？”常宁无辜。
　　“昨晚喝汤、吃药你记得吗？”
　　常宁摇头。
　　“洗澡呢？”
　　常宁继续摇头。
　　可真行。
　　顾奕算长见识了。
　　昨晚他喝汤吃药洗漱时都一副完全清醒的样子，他们都以为他酒已经醒了。
　　可洗完澡，他拖着自己半人高的熊下楼，死活要到顾筠房里睡。
　　“不可能！”常宁脸涨的通红。
　　“你现在在哪儿？”
　　常宁不说话了。
　　他慢慢拽起被子，把自己脑袋蒙住：“让我死吧。”
　　没法儿活了！
　　顾奕一把掀开他被子：“赶紧起来吧你，都等着你吃饭呢！”
　　都……常宁品了品，身子抖了抖：“小，小叔在外面？”
　　“不然呢？房间让你不够，还要把房子让给你？”——房间让没让顾奕其实不大清楚，只是早上看见顾筠从客房出来，至于他是真睡客房了，还是为了避嫌专门制造的假象，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不是，你抖什么？”顾奕就不理解。要说他怕小叔还正常，宁哥有什么好怕的，是怕小叔把他含在嘴里宠化掉吗？
　　常宁也不知道自己在抖什么。
　　他在被窝里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爬起来。
　　起来先指挥着顾奕帮他把被子叠了，把床单撤下来。
　　“撤这个干嘛？张阿姨会洗的。”
　　不行！张阿姨是张阿姨，他是他。
　　他必须好好表现，努力改造，争取在小叔面前重新做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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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脆弱宁宝
　　只想躺平。
　　早饭常宁吃的异常安静和乖巧, 顾筠给什么他吃什么，硬是比平时多吃了快一倍，吃到最后嘴巴都疼麻了, 坐在那儿“咝咝”倒抽气。
　　顾筠又气又心疼：“疼干嘛吃那么快？”
　　“我不疼。”
　　常宁倔强地闭上嘴。
　　“小叔，我给你按摩吧？”他主动争取表现机会。
　　“不用。”顾筠拒绝。“吃好了就先去医院。”
　　常宁很忧伤，小叔一定是狠狠地嫌弃他了……
　　他垂头丧气了小半天, 做完放疗才精神起来：
　　“小奕, 放射科的医生说我的肿瘤缩小了！”
　　“真的？！”
　　“嗯。”常宁喜气洋洋点点头, 手抓住他手臂。“快带我去趟李医生那里。”
　　“确实缩小了一点儿。”李衡山看着片子，略微松了口气。放疗的效果不如他原先设想的理想，好在到底是有效果了。
　　常宁已经迫不及待了：“那我能做手术了吗？”
　　“还不行。”李衡山遗憾地告知他。
　　常宁一阵失望，心不在焉地听他讲解了一番, 知道手术条件还不成熟,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我的视力会好转吧？肿瘤都缩小了。”
　　他最近视野越来越模糊, 连沙发、床这些大件东西的轮廓都要看不清了, 实在有点儿慌。
　　李衡山怔了怔：“顾先生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
　　“关于你视力的问题——”李衡山看着他无辜又茫然的眼神, 有些不忍心，顿了顿, 才继续。“你这次复发的肿瘤是浸润性生长, 已经破坏的视神经是无法恢复的。”
　　“什么意思？”常宁脑子空白了下。
　　顾奕脑子也空白了下：“李医生, 您的意思是……我哥的眼睛好不了了？！”
　　李衡山点点头：“理论上说是这样。手术时还可能对视神经造成进一步破坏，有一定几率会失明。”
　　这个顾总是怎么回事儿, 拖到现在还把当事人蒙在鼓里。
　　李衡山可不会这样，他把该告知的一口气全告知给常宁。“我知道会有点儿难接受。”他安慰着他。“但你的肿瘤只是侵害视神经, 已经是相对幸运的——”
　　“这次是视神经, 那下次呢？”常宁忽然出声, 打断他的话。
　　他抬头看向李衡山的方向, 眼底分外空茫。
　　李衡山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
　　要从理论来讲，他当然讲的清楚：若有下次复发——大概率不能避免会有——他颅底12对脑神经说不好哪里会受压迫或浸润，到时也许会引起嗅觉障碍，也许是听觉障碍，也许是运动障碍或吞咽困难……但这些常宁自然早都了解，他想要的，自然也不是一个教科书式答案。
　　应该说，他问这个问题，根本没想要答案。
　　“我是做医生的，不算命。”李衡山沉默了一会儿，实话实说。“但只要你抗争到底，我肯定也奉陪到底。”
　　常宁眨了下眼，眼底的光又慢慢聚拢起来。
　　去他的天命。
　　他当然要抗争到底。
　　“谢谢您，李医生。”常宁站起来，伸出手。
　　“加油！”李衡山同他握了握，顺势拍拍他的肩，这孩子通透，心性也超乎想象的强大。
　　然而“强大”的常宁一出他办公室就委顿下来。
　　他是要抗争到底，可是今天只想躺平摆烂。
　　“小奕。”他在走廊抓住顾奕胳膊，两腿直发软。“我不想当瞎子……”
　　顾奕还懵着，扶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也，也没全瞎吧？你现在不是还，还看得到吗？”
　　“可是我什么都看不清，你离我这么近我都看不到你有几个头、几只眼……”
　　“我还能有几个头？几只眼？”顾奕陷入奇怪的思维里不能自拔。
　　“小奕，宁宁？”章敏敏过来找江潮，意外看到他俩。“你俩坐这儿干嘛呢？”
　　“敏敏姐。”常宁比顾奕还先一步反应过来。“没干嘛，刚和李医生沟通了下病情。”
　　“哦。那怎么样，放疗有效果了吗？”
　　“嗯。肿瘤缩小了。”
　　“太好了！”章敏敏很高兴。“这得好好庆祝庆祝，走，姐带你们吃大餐去！”
　　顾奕嘴一撇，哪儿还有心情吃大餐……“不用了，敏敏姐——”
　　“好啊，谢谢敏敏姐。”他说到一半，被常宁打断。
　　考虑常宁吃不了硬的，三人去吃了一家以面食为招牌的私房菜。吃完饭，章敏敏拜托他俩去陪他试婚礼用的礼服。
　　“这不应该是江医生的活儿吗？”顾奕边说边看了眼常宁，有点儿担心他的状态。
　　“他不是忙手术就是忙课题，没空。宁宁你身高和他差不多，等下可以帮我试下西装吗？”
　　“当然，敏敏姐。”他正想找点事情做，好避免胡思乱想。
　　到了婚纱店里，店员看到常宁，激动得快要晕过去：“章，章小姐，您的新郎是，是常先生？！”
　　“当然不是。”章敏敏笑。“我可不敢。”
　　店员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她们的对话真是奇奇怪怪。
　　但常宁浑浑噩噩，也没多想，被店员领进更衣室试西装。
　　章敏敏已事先选好了三个款式，一套白色单扣配红色领结，一套宝蓝色双排扣配波点领带，还有一套中式立领设计的黑色礼服。
　　三个款式，常宁穿着都好看极了，章敏敏和几个店员看的移不开眼。
　　店长甚至摸出手机想直接拍照做她们店里的宣传页，但想也知道行不通——常宁已跻身顶流，广告费她们怕是出不起。
　　章敏敏就没这个避讳，手机喀嚓喀嚓各个角度拍个不停，拍完挑来选去，把最好看的几张发给江潮和顾筠。
　　发给江潮自然是让他选礼服，发给顾筠却纯粹是让他眼馋了。
　　江潮还在忙，没有回复，但顾筠的电话立刻打过来：“你在干什么？他中午要午睡！”
　　刚才章敏敏只告诉他要请顾奕常宁两个一起吃饭，可没说饭后还有活动。
　　“知道了。”章敏敏捂住话筒，小声嘀咕。“你家宝贝的午睡比天大。”
　　“胡说什么。”顾筠脸红了红。
　　“完工了，这就完璧归赵。”章敏敏边说边看向常宁，却发觉他状态有些不对。“宁宁？”
　　常宁坐在等待区的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手掐着额头，听见她叫，把手放下来，试图回应她，可头疼得实在厉害，他落到一半的手在空气中抓握了下，再次捂上额头。
　　“头疼？”章敏敏快步走向他。
　　“还，还好。”他说着，想要起身，却控制不住自己，双膝一软跌跪在地上。
　　店员都发出惊呼，从洗手间出来的顾奕喊了声“草”，大步流星跑向他：“哥！”
　　“怎么了？”
　　“章敏敏！”
　　电话里传来顾筠惊怒的声音，章敏敏才意识到她手里还握着手机。
　　她顾不上回，把手机丢在一边，先上前检查常宁的状态。
　　常宁跪坐在地上，弓着背，手肘撑地，双手紧紧扣着额头，手背青筋和掌骨根根凸显。他疼的太厉害，却又极力压制，以至气息频频冲击声门却没有发声，只是喉咙间发出打嗝儿似的“吭”“吭”声音。
　　好在，从外在反应看，他意识还是清醒的。
　　章敏敏怕他呼吸困难，先把他领口的扣子解开，又安排顾奕：“小奕把宁宁扶起来一些，我看下他瞳孔。”
　　“不……不用。”常宁竖起手指摆了摆。“好，好了。”
　　他说着，身体果然慢慢松懈下来，缓了一会儿之后，在顾奕的搀扶下坐回沙发上。
　　店里工作人员都吓呆了，现在才敢靠上前：“要，要叫救护车吗？”
　　天啊，常宁的病这么严重吗？！
　　章敏敏代表常宁婉拒了她们的好意，和顾奕一起扶常宁去车上。
　　走到门口，又被店员追上来，把手机递给她。
　　章敏敏这才想起顾筠：“没事了。”
　　“你们在哪儿？”
　　“现在回养和。”
　　顾筠声音沉稳，章敏敏却莫名胆战心惊，总感觉自己要凉。
　　安排检查后，还是颅内压的问题，护士刚按医嘱给常宁挂上水，顾筠就赶到了。
　　常宁很困倦，听见了他的声音，想打个招呼，可又懒洋洋睁不开眼。
　　“那个，对不起啊，顾筠。”他听见敏敏姐跟小叔道歉，却不知道她道的什么歉。
　　“你明知道他身体情况！找他试什么衣服？”顾筠努力收，收住了声音，但收不住怒气。
　　“就，就三套……”章敏敏小声争辩。
　　是啊，试三套衣服，能累到哪儿去，小叔也太把人瞧扁了。常宁迷迷糊糊想着。
　　“再说也不全怪我。”章敏敏觑了眼顾筠，“搞不好大半还要怪你。”
　　“什么意思？”
　　“小奕跟我说了，宁宁刚从医生那儿知道他视力的事儿。”
　　室内寂静了好一会儿。
　　常宁快真的睡着了，又听见敏敏姐开口：“你那么多天都干嘛去了，怎么一直不开口？我还以为宁宁早都知道这件事儿了。这突然一下子……他心里得多崩溃啊。”
　　倒也没有很崩溃。常宁想。
　　只是……听起来，敏敏姐也早都知道了……所以，他作为当事人，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还有，小叔早就知道，早是多早？为什么不说？早说的话，他可以趁视力还没那么差时去走走看看啊……


第83章 生气了，超难哄
　　才怪。
　　针水打完, 常宁也醒了。
　　睁开眼睛，模糊看到床边有人。
　　“哥你醒了？”原来是顾奕。
　　“嗯。”常宁慢慢坐起来。“就你自己？”
　　“小叔也在。”顾奕看了眼床尾。
　　顾筠紧了紧手杖，从床尾的椅子上起身。
　　“小叔。”常宁叫了一声, 就错开视线，扶着顾奕穿好鞋站起身。
　　顾筠心里的石头愈发重，犹豫了下才开口：“头还疼吗？”
　　“不疼。”常宁答了句, 不再开口。
　　回家路上, 常宁和顾奕都反常的安静。
　　那安静有形有质, 挤得顾筠透不过气来。
　　“医生说你要卧床休息。明天的游戏就不要参加了。”他开口打破沉默。
　　常宁本来靠在椅背上休息，闻言睁开眼睛：“躺游戏舱里不就等于卧床吗？”
　　“那不一样。”进入全息游戏对人体的消耗与进行同等时长的高密度脑力活动接近，并不是件轻松躺平的事儿。
　　“就让智脑接管你这一轮，下一轮等你休息好了再继续。”顾筠看了眼他倦怠的神色, 知道他会不高兴, 还是再次要求。
　　“不用。”常宁拒绝。“我不累。智脑又不是我, 怎么保护好你？”
　　游戏中, 他们可正挂在悬崖峭壁, 不知会有什么意外危险。
　　“我不需要你保护。”顾筠下意识反驳。“一个虚拟角色而已。死掉又如何？”
　　常宁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可嘴笨说不出来, 他抿紧了唇, 侧过脸去不说话了。
　　顾筠交握的两手互掐了下，该死, 他在说什么……
　　顾奕从后视镜看了眼小叔，就好奇——他是怎么做到雪上一直加霜的？
　　车内又安静下来, 气氛更僵了。
　　好不容易捱到进家门, 张阿姨大着嗓门迎出来, 张叔、顾奕乃至顾筠, 齐齐松了口气。
　　“宁少爷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包了馄饨——”
　　“谢谢阿姨，我有点儿累，想晚点再吃。”
　　“哎，好。”张阿姨点点头，担心地看着他走到楼梯处，摸索着找到扶手，慢吞吞上楼。
　　中间脚被台阶绊到，他身体往前冲了下，又很快站稳。
　　顾筠下意识前倾身体，顾奕则直接三两步蹿上楼梯去扶他。
　　“不用。”
　　常宁挣脱开他的手，自己虽慢却稳地上了楼。
　　仰头一直看着他进房，顾筠才收回视线：
　　“阿姨把一楼的客房收拾一下。”
　　“啊？有客人要来吗？”
　　“没有。给他住。”顾筠又看了眼楼上。
　　张阿姨明白过来：“哎，好，我这就收拾。”
　　六点钟，顾奕进常宁房间叫他吃饭，发现他坐在窗边发呆。
　　“你没睡啊？”他有些意外。
　　常宁没回应，像没听见他的话。
　　“哥——”顾奕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他忽然意识到，对待视力障碍这件事儿，宁哥并不像他以往对待自己的病情那样镇定和洒脱。
　　也对，这种事儿发生在谁头上，谁洒脱得起来呢……
　　“怎么了？”常宁这时回过神来。
　　“下楼吃饭。”
　　“嗯。”
　　“哥——”看着常宁神色麻木，魂不附体地起身，顾奕心一揪，忍不住开口：“我就长了一个头、两只眼。这些事情，不会因为你看不清或看不见就发生任何改变。就……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你还是我宁哥——哥你明白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常宁哼了句，脸上神色却生动了不少。
　　顾奕嘿嘿笑了声，伸出手来要扶他下楼，常宁一把甩开他的手：“我不要你扶！”
　　得，跟小叔面前怂得孙子似的，跟他面前还挺傲娇。
　　顾奕撇撇嘴，按了电梯按钮：“别走楼梯了。”
　　“看不起谁？我还没瞎呢……”常宁说着，摸到扶手迈脚下楼。顾奕没办法，紧跟在他后面，手臂虚张着随时准备扶他。
　　顾筠在楼下听见他们的对话，紧了紧手里握的药瓶，等常宁下楼后，先通知他：“一会儿让小奕帮你收拾下，搬到楼下来。张阿姨已经把客房打扫出来了。”
　　常宁脚步顿了顿。“不用搬，我住习惯现在的房间了。”
　　“不方便。”顾筠用字一如既往简洁，并未赘述如何不方便、为何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常宁低下头，小声争辩。
　　顾筠没回话。
　　常宁坐到自己的位置，还在争取：“客房西晒，我不喜欢。”
　　“那你睡我房间。”顾筠这话落地，顾奕和张阿姨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但他毫无停顿补充上后半句：“我睡客房。”
　　“不用了。”常宁闷闷不乐回了句。他的房间做过无障碍改造，为了方便他的腿……客房可没有那些。
　　顾筠看了他一眼，把药和水杯推到他面前：“吃药。”
　　常宁没动。
　　“除了吃药，小叔没别的话要和我说吗？”
　　顾筠手指紧紧握拢，脸色隐隐发白：“先吃药。”
　　常宁还是没动。
　　气氛有些凝滞。
　　顾奕左看看右看看，放轻了动作，十分安静地拉开椅子，十分乖巧地坐下，十分期待地等着好戏开场。
　　可是并没有什么好戏。
　　常宁还是默默把药抓起来吃了。
　　“吃饭了，吃饭了！”张阿姨也觉察出气氛不大对，卖力地张罗着开饭。“宁少爷尝尝这个，鲜虾馄饨，虾仁我剁的碎碎的，保证好吞咽。”
　　“谢谢阿姨。”常宁提起嘴角笑了笑，又很快放下去。
　　看到他笑容消失，张阿姨一阵心疼，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心不在焉地又盛了一碗递给少爷。
　　她家少爷比她更心不在焉，看着宁少爷在发呆。
　　她只得绕过去把碗放到他面前。
　　顾筠这才回过神来，收回视线，掩饰似的拿起勺子，刚拿起，听到“哐啷”脆响，他下意识转头，看到常宁发着怔，脚下是一只还在滴溜转着的碗和几只肉嘟嘟的胖馄饨，裤子上沾满汤汤水水，正在往下流动。
　　“哎呦！烫到没？！”张阿姨率先反应过来，一连抽了好几张纸巾凑过来。“赶紧擦擦！”
　　“不用，没事。”
　　她身体刚靠近就被常宁拦住了。
　　“我自己来。”
　　他接过她手上的纸巾，胡乱擦了两下，直接挪开椅子站起来：“我去换下衣服。”
　　顾筠看到他手指烫的发红，正伸出手去要检查，还没碰到他，他已经快步走开。
　　欲言又止看着他进了电梯，顾筠站起身来，准备迈脚，又顿住，视线转向顾奕：“去看看。”
　　“我？”顾奕不大确定地指指自己。
　　“嗯。”
　　“不是……那你呢？”要你何用？？
　　“还有小叔你是不是欠宁哥一个解释——”
　　“让你去就去。”顾筠面无表情打断他。
　　去就去，狗男人活该单相思！顾奕放下筷子，“腾”地站起来，敢怒不敢言地瞪了顾筠一眼，转身上楼去了。
　　张阿姨拿了抹布来，默默无声收拾残局。
　　好好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不知怎么冷清可怜起来。顾筠坐回餐椅，手肘撑在桌上，捏了捏眉心，闭上眼睛等。
　　电梯门很快又开了。他抬眼，只见到顾奕。
　　“宁哥说先不吃。”
　　顾筠手指紧了紧：“再去叫。”
　　顾奕嘴角撇了撇，转身又退回电梯，上楼去敲常宁的门：
　　“哥，你还是下来吧。你不下来我也吃不上饭……”
　　说完，他等了一会儿，正准备再敲时，门开了。
　　常宁一言不发，错开他下楼。
　　顾奕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没敢出声。MD，他就不应该叫顾奕，他应该叫顾夹心……
　　馄饨已经重新盛好了。
　　常宁吃的沉默而专心。
　　顾筠给他夹在另外一个碗里的菜，他从头到尾没动。
　　顾奕看了眼小叔脸色，熄了看戏的心思，火速扒完自己的饭菜，嘴都顾不上擦就逃离现场。
　　听到他离席，常宁也放下勺子，起身。手腕却被顾筠一把拉住。
　　“生气可以，饭要好好吃。”
　　顾筠声音低沉沙哑。
　　“我吃饱了。”常宁抬起手欲把手腕挣脱开来。
　　但顾筠更用力地握紧他手腕，语气罕见的带了些急促：“视力的事，对不起。”
　　“正准备告诉你的。”他错开视线，没敢看他表情，怕在他脸上看到哪怕一丝嗔怒与嫌恶。“怪我一直没想好怎么说。”
　　想什么？这事儿还能想出花来？
　　常宁不理解。
　　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痛他所痛，在意他的感受到超过他自己的程度。
　　他只觉得——
　　小叔不信任他，还在把他当孩子，凡事他做好决定，他只需要服从就好——哪怕事涉他的人生。
　　“小叔，我喜欢喝冰水而不是温水，偶尔吃一点冰淇淋不会生病，我喜欢住二楼，因为我喜欢窗外那棵玉兰树。”
　　他说着，挣开顾筠的手，声音不大，却叫人心头极度压抑：“我是怕变成瞎子，但我更怕在别人眼里，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个让人同情的「瞎子」。”
　　“我不想退出游戏，因为在里面我至少是正常人，是和你平等的正常人，是遇事儿一起商量的同伴，不是一个没用的负累！”
　　卧槽！顾奕从楼梯上探出脑袋——
　　他哥真支棱起来了！
　　他刚要幸灾乐祸，看了眼他叔惨白的脸色，又不忍心起来：
　　“咳，那个，宁哥，你枕头要不要拿下去？我在帮你收拾——”
　　“不用收拾了！”面对他，常宁语气凶巴巴起来：“帮我打电话给张叔。”
　　“打，打给张叔干嘛？”顾奕小心翼翼问。
　　“我先回云鼎住。”他一边说，一边在餐桌上摸索自己的手机。
　　“啊？不，不至于吧……”顾奕迟疑着没敢答应。
　　常宁也不指望他，他已经摸到了自己的手机，同时——也再次打翻了桌上的杯杯碟碟。
　　艹！他在心里骂了声，倍觉丢脸，丢脸到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握着手机辨认了下，大步走向入户门的方向。
　　顾筠顿时心慌意乱，下意识伸手去抓他手臂，却抓了个空。
　　“不是，哥！哥，哥！你等等！”顾奕连滚带爬跑下楼梯，一把拉住他。
　　“你生气归生气，离家出走咱不至于！”他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向顾筠，给他搭梯子：“小叔你说是不是？”
　　赶紧解释呀我的亲叔！
　　顾筠嘴唇颤了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常宁等了一瞬，没等到动静，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筠抓紧还没来得及展开的手杖，大脑一片空白。
　　顾奕也没想到常宁走的那么干脆。他都懵了，追了两步又回来问顾筠：“小叔，咋，咋办？”
　　“去追他！”顾筠反应过来，想到他一个人生着气摸黑走出去，就一阵腿软。
　　“追，追上后怎么办？”
　　“都听他的……”还能怎么办？！
　　他说完，见顾奕还愣着，声音颤抖地催促：“快去！”
　　常宁走出公寓，没打电话叫张叔，就一个人闷头朝前走。
　　他心里委屈得要死，却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大委屈，明明小叔对他那么好。
　　他怎么有脸因为他太好而生气？
　　也许他生气的不是他太好，是自己太差劲。
　　还说要和他互相照顾，可自己却这么废，以后搞不好还会更废。
　　这还照顾个屁，怪不得小叔都不回应他……
　　刚才他还在他面前打翻两回碗！妈的，毁灭吧，不想活了呜呜！
　　顾奕火急火燎出了门。
　　本以为要一顿好找，结果常宁就在别墅不远处的步行道一侧，抱着棵香樟在那里……撞树？
　　顾奕起先还当他是头疼，疼得直撞树，吓得赶紧跑过去，靠近一听——啧，疼怕是不疼，疯可能是有一点儿——
　　常宁边撞边自言自语：“常宁你有病啊，什么冰水温水的，喝下去不都是水吗？矫情个啥啊草！丢脸死了！”
　　顾奕紧张的心情顿时被搅的稀碎。
　　“咳！”他捂着嘴干咳一声。
　　常宁立时住口，僵硬地扭脖子看向他：“你有病啊！走路怎么不出声！”
　　“咱俩谁有病？”顾奕嘴角抽了抽。
　　常宁理屈，跳过这个话题：“小，小叔呢？”
　　“在家啊。怎么了，没过瘾，找他再吵一架？”
　　常宁更加理屈。“我刚才……听起来是在跟小叔吵架吗？”
　　“自信点儿，是。”
　　完蛋了……常宁忍不住又想撞树，想起顾奕在旁边，生生停住。
　　“小叔，小叔生气了吗？”
　　嘿，就支棱不过三秒是吗？顾奕简直恨铁不成钢起来：“你管他生不生气呢？你出了气了没？”
　　“我，我没气……”
　　你是没气，没骨气！顾奕不想跟他说话了：“走吧，我打电话给张叔了。”
　　“打电话给张叔干嘛？”
　　“不是你让我打的吗？你这脑子就全是摆设是吧？”瞎折腾他玩儿呢？
　　说曹操，曹操到。张叔的车已经开过来，开车灯晃了下他俩。
　　“走吧，回云鼎花园，我跟你一起。”顾奕拉着他上车。
　　常宁反而犹豫起来：“我什么东西都没拿……”
　　“拿什么，你宿舍不都有？”
　　“我那床太小不够咱俩睡。”
　　“放心我睡沙发。”
　　“我——”
　　“你什么你，快上车吧！就住一晚，让小叔自己静一静，消消气！”
　　呵，让他清醒清醒，急一急。
　　作者有话说：
　　宝啊，小叔回应了你的，是你自己睡着了没听到……感谢在2022-11-22 17:23:33~2022-11-24 17:2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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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扎心还是阿姨强
　　这菜还是宁少爷给您点的呢。
　　“要不, 我还是先回去道个歉吧……”坐到车上，常宁还在犹豫。
　　“不用。你信我——喂？小叔。”
　　正说着，顾奕接到顾筠电话, 常宁立即竖起耳朵来。
　　“嗯，找到了，没事儿。”
　　“他坚持要回云鼎住。”
　　“我没——”常宁脱口而出, 但嘴巴被顾奕死死捂住。
　　“嗯, 我陪他一起去。知道。先挂了。”顾奕飞快挂断电话。
　　“你干嘛？”常宁气哼哼扒开他的手。
　　“你要给小叔一点儿冷静的空间。”顾奕煞有介事忽悠他。
　　常宁皱了皱眉, 半信半疑。
　　“你自己也该冷静冷静啊，不要一直想着他了。你就不想想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常宁沉默了一会儿：“我是该冷静冷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情不好。”
　　“那你心情为什么不好？”
　　“因为我快瞎了？”他迷茫地看向顾奕。失去视力的难过与恐惧, 不被小叔信任的自卑与失落, 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嫉妒……种种情绪杂糅交混, 常宁无法分辨清楚。
　　“那你心情不好为什么不朝我发脾气, 为什么朝小叔发脾气？”
　　“是啊, 我干嘛不朝你发？”常宁瞪大眼睛，悔死了。
　　妈呀引导他哥开窍可太难了。
　　前面张叔听得嘴角直抽, 常宁却更加茫然, 脑袋里一团乱麻, 开始突突疼起来。
　　看到他捧住头神色痛苦，顾奕慌了：“不是, 哥你想不通就别想那么多了。”
　　都怪小叔，看把他哥给祸祸的！
　　顾奕绝口不再提有关顾筠的事, 讲了几个笑话和段子转移着常宁的注意力……
　　*
　　被他腹诽的顾筠, 仍旧坐在餐桌前, 把自己坐成了一尊雕像。
　　张阿姨蹑手蹑脚走过来：“少爷, 这饭，您还吃吗？”
　　她是收碗还是不收呢？她要是一直不来收，他该不会在这儿坐一夜吧？他该不会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来个一夜白头吧？
　　唉，有个词儿是不是就形容少爷这种情况的？张阿姨文青了一把子，想到一个成语：
　　画地为牢。
　　少爷他可不就是自己给自己装了个监牢吗？
　　张阿姨越想越觉得合适，越想也越心酸，看了眼桌上已经冷掉的豉油鸡，迂迂回回叹了口气：“这豉油鸡还是宁少爷早上叮嘱我做的呢，说饭桌上最近都没有少爷您爱吃的菜……”
　　说罢，她看了眼顾筠。
　　顾筠脸色白了白，错开她视线站起身：“收了吧。”
　　“哎。”张阿姨应了声，端起两只盘子走进厨房，再出来时，顾筠已经不在餐厅，她叹着气，正要继续收盘子，餐厅旁的洗手间却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
　　“少爷？！”张阿姨一惊，快步走过去，看到顾筠正趴在洗手池前弓着背呕吐。她急忙上前帮他拍背，却被他挥了挥手示意不用。
　　水龙头开着，“哗哗”的流水迅速冲走秽物。
　　顾筠漱过口，直起身来，张阿姨递过毛巾给他，不敢看他发红的眼睛，赶紧出去给他倒水。
　　可等她倒好水走过来时，顾筠已走到自己房门口。
　　“少爷！”张阿姨忙叫住他。“哪里不舒服，叫谢医生来给您看看吧？”
　　“不用。”顾筠哑着嗓子应了一声，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张阿姨不放心，给谢医生打了电话询问，把情况一说，谢医生沉吟了下：“可以先观察下，如果没有别的症状，可能是情绪过于紧张或压抑引起的应激反应。”
　　“啊？那吃点儿什么药呢？”
　　“先观察吧，暂时不用吃药。”
　　观察，观察……这些医生真是，就知道观察！和少爷一样，忍，忍，忍，就知道忍着、藏着……
　　*
　　顾筠失眠了大半夜。
　　天快亮时，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做了个噩梦，梦见《幸存》世界的悬崖险境，常宁把他拉上地面，自己却一声不发往崖下跳去。
　　“宁宁！”眼睁睁看着他身影像纸片一样往深渊中飘落，顾筠失声惊叫，随后满身冷汗惊醒。
　　他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不过是梦。
　　喘息未定，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是凌晨五点。
　　他定了定神，拨出顾奕的电话。
　　铃声响了近一分钟，电话才接通，电话那头顾奕强忍暴躁：“小叔？”
　　“他还好吗？”
　　“……好。”顾奕答得十分敷衍。
　　“去看看。”
　　顾奕没辙，艰难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推开常宁卧室门缝看了一眼，轻手轻脚走进去，把窗帘拉开一道缝隙，借着天光拍了张照发给顾筠。
　　幽暗底色中，常宁脸半伏在藏青色缎面枕头和被子中间，睡得正香。
　　顾筠手指落在他脸上，一遍遍不厌其烦抚摸着，心跳渐缓，恐惧渐消。
　　“满意了吗？”顾奕的语音随着照片一道发过来。“七点钟之前拜托别吵我！”
　　七点一到，顾奕的电话准时响起。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闭着眼接听：“又怎样？人还在睡，好得很！”
　　“下楼来拿早餐。”
　　“你拿上来！”
　　“看手机。”顾筠挂断电话。顾奕莫名其妙，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看了眼手机，人立马精神了：他账户刚到账88888。
　　他一骨碌从沙发上站起来，搓了把脸就往楼下冲——迟一秒，那都是对金钱的不尊重！
　　到地下车库，从顾筠手里取过早餐，看着他晦暗的脸色，顾奕良心忽然有点儿痛：“小叔，你不上去吗？”
　　看顾筠摇头，他更愧疚了，那八万八千八一下子把他的孝顺砸回来了：“那什么，小叔，其实宁哥昨晚就消气了，是我——不是，是他下不来台阶……就，那个，要不你上去说两句好话哄哄他？”
　　顾筠动摇了下，还是忍住了。
　　不告而入，岂不是又不尊重他。
　　再说顾奕这话八成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哄他的。
　　“记得盯着他吃药。”他把分装出来的一餐药片递给顾奕。“如果他坚持要去公司——”
　　“就死活拦着？”
　　“就让张叔送。”顾筠冷冷看了他一眼。“车我留在这里。”
　　“那你呢？”
　　“我另叫了公司的车。”他说着，催促顾奕上楼：“上去吧，粥可以提前盛出来晾晾，菜就放保温桶里。他要是吃不下也别勉强，袋子里有牛奶。”
　　顾奕一一答应下来，返身上楼时，良心都快遭不住了。
　　所以他走到一半又返回来：“小叔，宁哥真没生你气。”
　　“知道了，上去吧。”
　　嘴上说着知道，顾筠心里压根不信。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朝他发火，必定是气极了……
　　顾奕上楼后，常宁还没醒。他先去洗漱，洗完刚把粥盛出来，常宁走出卧室。
　　“你是闻着味儿醒的？”
　　常宁没跟他斗嘴，坐在桌前，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发怔：“哪儿来的饭？”
　　“小叔刚送来的。”顾奕一反常态，给他叔表功。
　　“那小叔呢？！”
　　“不知道，走了吧，他要去公司。唉你去哪儿啊？卧槽你小心——”
　　看他慌慌张张跑出门，差点被自家门槛绊倒，顾奕也顾不上盛了一半的粥了，赶紧追上他。
　　几分钟后，他又陪着一脸失落的常宁回来。
　　“好啦，你先洗漱吃药。小叔同意你继续参加游戏了，等会儿我送你去公司，你想见他就动作快点儿。”
　　常宁果然加快了动作。可一个小时后，真到了公司楼下，他又犹豫起来：“我见到小叔应该怎么说？”
　　“随便说。”说啥他不得听着。
　　常宁挠了挠头，神思不瞩地下了车。一路思索，一路为难，到了顾筠办公室前，才得知他在开会。
　　林帆不敢慢待他，请他到休息室里坐下，又转身要去会议室通知顾筠，却被他拦住了。
　　“我没事，等等就好。”
　　这一等就等到八点五十分，不得不去游戏室准备进入游戏舱，常宁才起身。
　　八点五十九，他躺在游戏舱内，接驳智脑前一秒，还在遗憾没和小叔道成歉，下一秒，就将顾筠搂在怀里，下坠——
　　他们本来落在崖下凸起的一处平台上，可那平台地质结构松散，承受不住二人坠落的冲击力，又带着他们往更深处坠去。
　　[卧槽！]
　　[宁宝危！！]
　　开篇即死局，刚进直播间的观众立刻炸了。
　　不过，屏幕中的常宁并未放弃，开始坠落的一瞬，他就眼尖看到一根粗粗的藤蔓，眼疾手快抓住它，竭力减缓他和顾筠的冲势。
　　[卧槽好疼！]
　　这藤蔓不知是何品种，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结实是结实，可也粗糙得紧，还遍布毛刺，常宁的手掌很快被扎的体无完肤，血肉狼藉。
　　观众注意到了，顾筠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努力调整姿势，想代替常宁抓住藤蔓——他也成功做到了，可常宁在他抓到下一秒就痛快松手，他反而觉得不对，向下看去，才发觉下方已是崖底——
　　不！
　　顾筠奋力挣扎，但论反应速度、论力气，他哪里是常宁对手。
　　眨眼功夫，他们再次落地——依旧是他在上，常宁在下……
　　即便在上，五脏六腑依然受到强烈冲击，顾筠嘴里涌上一股腥甜，控制不住张口吐出来。
　　直播间的观众本来提着心，担心他伤势，却没想到他吐完血立即翻身坐起来，跪在常宁身边，伸手拍向他的脸：“宁宁？”
　　常宁毫无反应。
　　顾筠手抖了抖，摸向他颈侧脉搏，感受到他动脉微弱的跳动，才勉强冷静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打量了眼周围环境，见这里草木茂盛，且毫无被踩踏的痕迹，恐怕不仅人迹罕至，兽迹也罕至。
　　顾筠稍稍放心，毫不犹豫，抬手咬破自己左手手腕，看到鲜血涌出，立即把手腕凑到常宁口边。
　　温热的血很快把常宁嘴唇染红，可常宁依旧毫无反应。
　　顾筠强忍心慌，掰开他下巴，让血得以流进他口腔。
　　可常宁并不吞咽。
　　顾筠无法再维持镇定，伸出右手把他的头托起来，试图让血向下流进他食道。
　　右手掌心触感黏腻，他一开始没多想，只盯着他喉咙盼着他吞咽。
　　间隔足足几秒，他才僵硬地把目光转向他的后脑和自己的手——黏稠的血已经凉了，但依旧红得刺目。
　　天已经亮了。日出东方，阳光惠及万物，崖底也不例外，但顾筠遍体生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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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筠哥坑自己
　　坑的殚精竭虑，沥血呕心。
　　“求你。”顾筠把常宁上半身抱在怀里, 手腕近乎野蛮地压迫着他的嘴唇。血从常宁嘴角溢出来，他向上抬起他下颌，逼迫他吞咽。
　　“求你, 宁宁。”他抖着嘴唇，在他耳边破碎地哀告。
　　但常宁的呼吸脉搏一分一秒微弱下去。
　　[不不不不不可以！]
　　[智脑你敢让宁宁死试试！！]
　　不知是否真有智脑的功劳，就在观众和顾筠一起被绝望笼罩时, 常宁忽然呛咳一声, 随后, 顾筠感觉自己手腕上传来轻微的吮吸。
　　顾筠闭了闭眼，热泪未经准许便落下，滚烫难以遏止。
　　常宁仍闭着眼睛，吮吸却渐渐有力起来。顾筠将他往怀里紧了紧, 嘴唇抵在他额头上, 克制不住亲了又亲：“乖, 真棒……”
　　他从未如此直白夸耀一个人。
　　可是喜悦和感激从心底流淌出来, 完全不受他收拢……
　　[啊啊啊啊！这个亲亲！我没了！]
　　[我也想要老婆亲亲抱抱夸夸！]
　　[前面的, 那你先摔个半死试试？]
　　[……]
　　[但是宁宝看来还在昏迷状态，不会迷迷糊糊直接把筠哥吸干吧？]
　　照常宁以往的贪婪, 还真有这种可能。何况顾筠看起来不像是会阻止他的样子——感觉到常宁吮吸渐渐减弱, 手腕上血渐渐干涸凝固, 他毫不犹豫咬破自己另一只手腕伸向他嘴边。
　　只是常宁神志昏昏，拒不张嘴。
　　顾筠摸着他鼻息和脉搏都稳定不少, 暂时息了让他继续喝血的念头——崖下幽邃隐僻，他们被困在此处, 不知何时能脱困, 他必须留命陪着他。
　　想到这里, 他又仔细打量了一眼周围环境, 看到一处还算平坦干燥的地方，预备抱他起来，可他立即呛咳出一口鲜血——恐怕是骨头断了戳到内脏。顾筠不敢再大动作移动他，转而清理了周围的乱石，扶着他慢慢躺下。
　　随后，顾筠收集了一些树枝堆在一起，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着。一缕青烟缓缓升起，顾筠搬来一些石块将那堆树枝围拢住，又回到常宁身边，静静守着他。
　　如果不是画面中风吹叶动，观众险些以为直播卡死了。
　　从早到晚，常宁昏迷了整整一天。顾筠中途短暂离开他几次去寻找出路和水源食物，每次都不超过一小时便匆匆返回。
　　夜幕降临时，他再次喂血给他喝，可常宁只吞食两口便停止吸吮，反倒是他收集来的水，他还更能咽下去一些。
　　顾筠凝视着自己慢慢不再渗血的手腕，心头骤然阴云笼罩——
　　说起来，他早上坠崖时也受了不轻的伤，可一天下来，他行动却越来越自如……
　　他攥了攥手指，迟疑了好半晌，终于抬手摸向自己颈后。
　　几道浅浅的抓痕验证了他的预感——他被抓伤了，在被那只变种掳掠途中。
　　更不幸的是，他恐怕，还感染了……
　　难怪，难怪他不再肯喝他的血，明明那么贪吃……
　　顾筠浑浑噩噩想着，指甲深深抓入自己颈后的皮肤，竟忽然发力，狠狠将那块伤口连皮带肉撕扯下来！
　　直播间的观众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好好的发什么疯，直到有人放大观察，心惊胆战地发出疑问：[筠哥……感染了？]
　　[不会吧？？]
　　[老婆要变丧尸？！]
　　[绝对不行！智脑出来受死！]
　　心血来潮到监控组巡查的策划蔡松，刚好看到这一幕，险些心肌梗塞：“怎么回事？！谁设计他感染的！”
　　“没设计啊。”跟着他的小徒弟开口。“这本来是个炮灰NPC角色，他的故事线应该在末世之初就走完的，后面的都是自动生成的。”
　　“感染就感染咯，筠哥的表现好有戏剧张力哦！”小徒弟看着监控画面，嗑的五迷三道。
　　张力尼玛！筠哥尼玛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看老板的好戏？！蔡松滞了滞，快速反应，召唤出智脑，要求它更改后续设定，让顾筠免于感染。
　　【该设定根据算法自动生成，对推动剧情和增加游戏精彩程度都有加成，是否确认修改？】
　　【确认！】
　　【收到修改请求，请提供管理员权限。该玩家为S级玩家，修改其相关设定需S级权限。】
　　智脑声音温柔如水。
　　蔡松心头麻木绝望——完了，他只是个B级权限，他的上司也不过A级权限……
　　而时间流速与直播设置所致，蔡松麻木的这一会儿功夫，直播中画面已到第二天清晨。
　　顾筠和常宁的位置与先前几乎没什么不同。
　　常宁依旧神志不清躺在原地，唯独身上多了件外套。
　　顾筠坐在他旁边，眼睛依旧凝视着他，唯独手上多了一个用植物果实挖空做成的简陋小碗，身边多了……几只死老鼠？
　　这地方太过偏僻，病毒都未曾惠顾，老鼠倒难得还是未变异的老鼠。
　　老鼠血自然也是未变异的老鼠血。
　　一阵风起，果实碗中的鼠血晃起一丝涟漪。顾筠回过神来，一手端着碗，一手轻轻托起常宁，拇指按压他下巴，将血灌进他口腔。
　　他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顾筠脸上露出个惨淡的笑，抛下碗，手指揉捻了下他嘴角，将沾染的一丝血迹擦去。
　　动作依旧温柔得很，爱惜得很。
　　[什么情况？筠哥到底感染没？]
　　[不知道哇，祈祷不会！]
　　[卫峯他们几个笨蛋，转悠一天一夜了还没找到这里！急死我了！]
　　[呜呜筠哥千万不要感染！]
　　[看我念力加持，筠哥百毒不侵！]
　　[筠哥百毒不侵！][筠哥百毒不侵！][筠哥百毒不侵！]
　　弹幕被祈祷刷屏。而顾筠又抱了常宁一会儿后，终于起身。
　　他先照旧燃起树枝，随后奔波寻找来数十个果子，挖空果肉，有的盛好水源，有的盛好鲜血，一个挨一个，摆在常宁抬手——甚至抬抬嘴就能碰到的地方。
　　做完这些，他又失神地看了他一会儿，修长漂亮的手指留恋地划过他的脸，顺势……停留在颈侧跳动的血管上。
　　一秒后，他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挪开手，也挪开眼。
　　伸手捡起身前一根粗壮的树枝，他摸出常宁怀中的匕首快速削起来。
　　一根又一根，他动作不停，手速越发快，动作越发稳，身前很快摆满了坚硬又锐利的木刺。
　　[他要干什么？]
　　他们很快明白他要干什么。
　　围着常宁，他丈量好距离，将木刺一根根、一圈圈埋入地下。
　　细细密密，扎扎实实。
　　故伎重演，不过这次防的……是他自己。
　　手头上的木刺埋完，他便坐在外围，继续削，继续埋。
　　直播间的访问量高居榜首，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千万人沉默地看着他近乎机械、不知疲倦地埋下数百根木刺，随后站在这重重木刺外，撒开匕首，解开鞋带，除去鞋袜，赤足而站。
　　净洁圆润的脚趾踩在腐殖遍生的黑土上，格外莹白细腻。
　　做完这些，他呆呆站了一会儿，眼前的世界一点一点儿失去颜色，原来丧尸的视野是这样的——他用残存的理智想。
　　这理智不知还能维持多久——他有些后悔了，想凑近再看他一眼。
　　可是不能。
　　鼻腔中充斥着异香。
　　他已经不能确定，他想凑近他，是出于哪种欲念。
　　甚至就在这念头之后，他便恍惚起来——他是谁？他为什么不能凑近他？
　　恍惚一秒，他又清醒过来，不敢迟疑，飞快向远处奔去。
　　他身影消失很久，直播间中才有弹幕出现：
　　[妈的，又是见证神仙爱情的一天……]
　　蔡松站在监控器前，偷偷抹了把酸涩的眼睛，怕被人发现，紧张地四下看了一眼，才发现满监控室工作人员都在擤鼻涕擦眼睛。
　　他顿时重整威风，干咳了一声，语气肃然地给技术部王新川打电话：“玩家要是变成丧尸，后续就由智脑接管操作吧？”
　　赶紧让他们顾总退出来吧，太招人心疼了！
　　“是啊。”王新川不知道他好端端怎么问起这个。“玩家转化为丧尸就会被智脑判定死亡。”
　　“那就行。”蔡松压低了声音，走到角落叮嘱：“那你去顾总游戏舱守着吧，顾总应该马上要退出来了。”
　　“顾总？！”
　　“嗯。”
　　“发生啥了？”
　　“你自己看！”
　　王新川赶紧命人调出数据，看了两眼，一边通知林帆，一边往总裁办公室跑：
　　顾总这漫长的测试，总算要终结了。
　　林特助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林特助并没有松一口气。
　　他和王新川同时赶到顾筠的游戏舱前，刚进门就听见游戏舱响起刺耳警报：“什么情况？！”
　　游戏中。
　　远遁的顾筠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直播画面中，瞳孔，已完全变成灰色。
　　冷漠至极的灰瞳下，一股炽盛的欲望灼烧着他，让他必须寻觅什么来解渴。
　　他快速逼近常宁，从百米开外到十米开外，只用了眨眼工夫。
　　可十米开外，他遇到麻烦，每下一脚，脚下都痛极了，头也痛极了。
　　他停下来，在外围焦躁地转着圈圈。
　　脚下的痛他知道从何而来，头上的痛却似乎无解。
　　头上的痛拼命阻拦他，叫他滚开，可他偏不！他倒要看看，是什么胆敢让他这样痛！
　　逆反劲儿上来，他猛然发力，不管不顾冲进木刺阵中。
　　[啊这……筠哥一定没料到自己会这么执着……]
　　[这么不怕疼……]
　　[宁宁快醒醒！呜呜怎么办？！]
　　[还是不要醒了，我不想看相爱相杀的戏码……]
　　[没错，就死出这破游戏算了，出来就领证，我把民政局搬去星海！]
　　观众们干着急使不上力，眼睁睁看着顾筠踩过不知几根尖刺，淌了一地的血，终于来到常宁身边。
　　这诱惑他的猎物……闻起来好像很好吃，而且竟然一动不动。
　　“顾筠”眨了眨灰色的眸子，警惕地打量了眼四周，心里隐隐怀疑是不是什么陷阱。
　　不过，鸟为食死，天经地义。等了稍许没有动静后，他忍不住了，跪坐下来准备进食，却又莫名其妙停下来，仔细端详他一会儿，抬起手指碰了碰他脖子，感受他的脉搏——奇怪，他为什么要管他的脉搏？
　　他收回手指，疑惑不解，又烦躁不安，忽然泄愤般一把揪起常宁衣领，张口狠狠咬在他颈侧！
　　这就对了。
　　清甜的异香充斥口腔，“顾筠”感到极致的满足与快乐。
　　可怀里的猎物忽然动了动，含含混混叫了一声“筠哥”。
　　他的头立刻又钝钝的、尖尖的、古怪难以形容的痛起来。
　　【不行！】【绝对不行！】【去死！】
　　破碎的念头裹挟着他，诅咒着他，让他痛的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
　　更多支离破碎的念头纷涌而来。
　　【宁宁】【宁宁】【对不起……】【想陪你】【宁宁会死……】【宁宁不能死！】【不能伤害他！】【不能死！】【宁宁不能死！！】
　　最强的那个念头太过惊恐也太过尖锐，几乎把他脑壳都刺穿了，也似乎刺过一层屏障，他听到另外一些念头：
　　【不会死的】【游戏】【是游戏】【宁宁很好】【宁宁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顾筠脑子里的惊恐突然平定了。
　　可更多的念头左冲右突，他更混乱了，混乱中，单单确定一件事：
　　猎物是他的，他的……宝贝，不容……有损！
　　他刺破常宁肌肤的犬齿，突然收了回来。
　　总裁办公室，游戏舱的警报声响了两声后突然停下。
　　林帆和王新川面面相觑。
　　“要强制中断神经链接吗？”王新川看向林帆。
　　林帆皱着眉，看向监控器。
　　监控器中，顾筠拥着常宁，收起尖牙利齿，手里捧着一碗血，正耐心喂他喝下。
　　一双灰眸里，看起来仍旧没有半分人气，可他却在喂他喝完血后，低下头来，在他唇角浅吻轻啄……
　　林帆看的脸红，移开视线，用身体挡住屏幕，面色严肃地看向王新川：“警报代表什么？有危险吗？”
　　“代表玩家脑神经过度活跃，或自我意识与虚拟记忆冲突强烈，有觉醒记忆脱离全息世界的风险。但看顾总这种情况——”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眼游戏舱中平静的顾筠，又看了眼监视器，苦恼地挠了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我也说不好他觉醒还是没觉醒。觉醒的话，他应该直接回归现实了，可没觉醒的话，他已经成为丧尸，也应该回归现实了……”
　　他讲的绕来绕去，林帆却听懂了：有BUG！
　　苍天有眼，他家老板不白测试，终于测试出BUG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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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隐忍顾总
　　不是拖累，是宝贝。
　　常宁这轮游戏玩得特别冤种。
　　从头晕到尾, 快结束时，才终于清醒。
　　清醒后，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筠哥在哪儿”。
　　安楚和卫峯对视了一眼。
　　安楚不说话, 卫峯只好回答：“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常宁猛地坐起来。
　　“你慢点儿！”卫峯哑着嗓子吼他。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多不容易才捡回这条命来。
　　常宁还没见过他这么凶悍，不由愣了愣。
　　卫峯深吸口气, 压下情绪跟他解释：“顾筠应该是被感染了, 我们找到你时在附近翻找过了, 没见到他。”
　　“不可能！”常宁斩钉截铁否认。
　　“真的。”卫峯撇撇嘴，他不好解释，但那个现场，明眼人一看, 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想起那密密麻麻环绕常宁的木刺……妈的, 他倒敬他顾筠是条汉子。
　　“不可能！”常宁还是不信。
　　“怎么不可能？”安楚忽然出声。“你摸摸你脖子。”
　　常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光滑平整, 完好无损。
　　安楚噎了噎：“我们找到你时, 你脖子上还有他咬的伤口！”
　　“你放屁！”常宁恼火。“你都没看见他，怎么说是他咬的？！”
　　不是他咬的是谁咬的, 换成别的丧尸, 他常宁还能有命在？
　　但这话, 安楚就在心里想想，抵死不能说。
　　说来干嘛, 给顾筠加分，让他做他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 死都不给别人让位吗？
　　休想！
　　“你爱信不信, 我们跟你解释不清。”
　　“老子还不听你们解释呢！”常宁一咬牙, 直接站起来。
　　腿瞬间软了下, 但他很快又站直了。
　　卫峯伸手扶住他：“你小心！你干嘛？！”
　　常宁没说话，推开他的手，在原地活动了两下，很快重新驾驭了有些僵硬的身体。随后，他推开门，正准备冲出去，被外面晃眼的阳光刺了下，不适地遮住眼睛：“这是哪儿？”
　　“首都基地。”
　　“你们在哪儿找到我的？”
　　“干嘛？”
　　“带我去。”
　　“不行！你伤势还没好。”
　　常宁心急如焚，没时间跟他磨叽：“车钥匙！”
　　“没车！”
　　没车？常宁扫了眼门口的两辆本田摩托车——其中一辆还挂着钥匙呢！这下废话也免了，他直接跨坐上去启动车子，“嗖”地冲向远处的铁栅栏大门。
　　卫峯瞪了跟出来的安楚一眼：尼玛有病！停车不拔车钥匙！
　　他气死了，一秒不敢耽误，翻身上了自己的车，呼啸着向常宁追去。
　　*
　　拗不过常宁，卫峯还是带他七拐八弯，回到他落崖所在。
　　走进深谷，常宁看着一圈圈一层层的木刺，血冷，体僵，忽然动弹不得。
　　“我们发现你时，你就躺在那里。”卫峯指了指木刺中间的空白处。
　　常宁没说话，过了好久，才蹲下来，手指抚过身前一根木刺，指尖触摸着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
　　[呜呜呜是他的血啊宁宁！]
　　[是他为远离你给自己埋下刀尖，又为靠近你一次次踩过刀尖留下的血啊！]
　　[明明他还留有神智，可以拔掉这些东西的，可是为了保持清醒……呜呜呜呜呜筠哥你快出来，宁宁回来了！]
　　顾筠并没有出来。
　　即使常宁红着眼睛翻遍了整片山谷。
　　“走吧，他……应该早就离开了。”卫峯小心翼翼开口。
　　常宁没说话，忽然伸手摸出卫峯掖在后腰的匕首，划开自己手臂，甜腻血腥立即随风散播。
　　“常宁你踏马有病！”卫峯怔了怔，红着眼压住他伤口。
　　常宁推开他，一声不吭，把自己的血挤进地上几只风干的碗里。
　　“走吧。”
　　血不再流时，他哑着嗓子说了声，大步走出密林。
　　摩托的引擎声呼啸而去，密林恢复静默。
　　夕阳西下，地势低矮的深谷早早便阴冷下来。
　　昏昏暗暗中，一道身影鬼魅般现身，迟疑片刻，半跪下来，捧起地上的碗，又迟疑片刻，闭上眼，将碗里的鲜血一饮而尽……
　　一只只碗饮尽，到最后一只时，那人影控制不住力气般，手指骤然发力将碗捏成齑粉，泼洒的鲜血瞬间染红他双手，他埋首在甜腥的掌心，贪婪地嗅闻、舔舐、亲吻……
　　*
　　常宁睁开眼睛，愣愣发了会儿呆，猛地从游戏舱坐起来。
　　他动作太快，头重重撞在还未完全打开的舱盖上，吓了守在旁边的周茗一跳。
　　“怎么了——”周茗一句话还没说完，常宁抬手胡乱把自己身上连接的管线扯开，暴力推开舱盖，翻身从游戏舱中跳出来。
　　“慢点儿！”明明容易头晕，动作还这么莽！
　　周茗提心吊胆，下意识伸手要去搀他，常宁却错开她，走向门口，摸索着找到门把手，立即推门出去。
　　“宁宁！”周茗不明所以，紧跟上他，一直跟到电梯间，看他伸手在墙上胡乱摸着寻找电梯按键。
　　“到底怎么了？你要去哪儿？”
　　“顶楼！”常宁转回身来，紧紧抓住她。“茗姐帮我按顶楼。”
　　周茗看着他焦急的面色，隐约明白了什么，帮他按了向上的按钮，拉着他进了电梯。
　　电梯门打开，周茗不用常宁多说，径直带他到总裁办公室敲门。
　　开门的是林帆，周茗刚挤出笑容还没说话，常宁直接擦过两人，大步走进侧面的休息室：“小叔！”
　　“常先生，顾总在更衣室。”
　　常宁听了，立即摸到游戏舱左侧更衣室的小门，“啪”地推门走进去。
　　呃，告诉你在更衣室不是让你硬闯的意思啊……林帆嘴角抽了抽，并体贴地从外面拉上更衣室的门。
　　“怎么？不舒服吗——”顾筠刚上好支具，看到常宁闯进来，急忙站起来迎他。
　　顺着他话声，常宁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他，头埋在他脖子上，几滴咸咸热热的东西流出来，淌进顾筠衣领里，烫得他心脏发慌。
　　无需赘言，顾筠立刻便明白过来。
　　“宁宁……”他声音低哑地叫了他一声，抬手拍了拍他后背。“我很好，只是游戏而已。”
　　常宁不说话，将他更紧地嵌在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他独有的淡淡奶香瞬间袭入顾筠鼻腔，顾筠大脑内残存的欲念与渴望瞬间死灰复燃。
　　他看着常宁颈侧和游戏中一模一样的小痣，轻轻放在他后背的手骤然收紧，万般克制，却忍耐不住，嘴唇一寸寸贴过去……
　　只差一丝便贴上时，常宁却忽然撒开手，后撤一步：
　　“小，小叔，对，对不起……”
　　顾筠先是下意识追逐他，身体往前探了探，随后反应过来，转头错开他的脸，右手握拳放在唇齿间用力压了压，勉强抵过那股冲动：“没事。”
　　他说着，看见常宁身上还穿着进游戏舱的制式服装，宽松的浅棕色交领上衣，衬得他皮肤温软白腻。
　　他再次仓皇移开视线：“怎么没换衣服就跑出来……”
　　“想立刻见你。”常宁老老实实答。
　　顾筠脸腾地红了。
　　常宁看不到，只听他沉默，猜他大概还在生自己的气，讷讷开口：“小叔，对不起。昨晚……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顾筠愣了下，疑惑地问他。
　　“哪儿都错了。”常宁耷拉着脑袋——小叔真难为人，总归他认错就是，还非得认得精准不成……“我瞎矫情、乱发脾气、倚病卖病——”
　　“不是。”见他还真的认起错来，顾筠心里百味杂陈。“你没错，错的是我。只是……有一句话，你说的不对。”
　　他说着，顿了顿，语气依旧镇定，唯独神色泄露出一丝紧张和不自在：“你在我眼里，不是负累。”永远不是，绝对不是。
　　他在他眼里怎么会是负累？
　　他在他眼里只是太过珍贵。
　　珍贵到他忍不住用无形的罩子把他保护起来，无意识控制着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却没想过他会不会感到窒息。
　　也珍贵到将他当物件儿一样束之高阁，以眼神触摸万遍，却不肯真正交心一回，才让他误会和难受。
　　是他错了……
　　常宁脸红了红：“那我在小叔眼里是什么？”
　　顾筠手指紧了紧，“宝贝”两字冲到口边，又被他生生压回去：“自然就是你。”
　　明明是普普通通理所应当的答案，常宁却很高兴，又扑上去抱住顾筠：“谢谢你，小叔。”
　　抱了几秒，他很快又撒开了：“我去换衣服，小叔你等我一起回家好吗？”
　　冷不丁又被他抱了一把，顾筠脸上红意蔓延到脖子乃至锁骨，腿莫名酸软，斜斜靠在墙上才站稳：“在这儿等，我叫人把你衣服拿上来。”
　　穿成这样，锁骨一大半都露在外面，怎么能出去……
　　他吩咐下去，很快有人把衣服拿上来。顾筠在门外等着常宁换好，便要带他回家。
　　“顾总，刚刚通知的调度会，还开吗？”林帆见他要走，尽职尽责提醒。
　　“让他们先开。”
　　“可是您是亲历者，这BUG的具体情形还得您亲自解释啊。”
　　“小叔，你先开会，我在这里等就是。”常宁听出他有正事。
　　顾筠迟疑了下：“那让张叔先送你回家。”
　　“我想等小叔一起。”常宁老老实实答。
　　“咳！”林帆干咳了一声，忽然感觉自己站在这儿有点儿多余。“顾总，我在门外等您。”
　　“不用。”顾筠微微红着脸叫住他。“你在这儿照——陪一下。”
　　说着，他又转回头叮嘱常宁：“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确实很快。他坐进会议室，言简意赅描述了自己意识混乱的情况，抛下问题给项目组，便起身离席。
　　前后连十分钟时间都没用到，常宁刚昏昏欲睡，就被他叫起来。
　　“困了？”坐上车，顾筠问。
　　“没有。”常宁强打精神。“小叔，你在游戏里是怎么回事？成为……丧尸的话，不是会直接退出吗？”
　　“遇到了BUG，正在处理。”
　　“那会不会有什么潜在风险？”常宁不放心地追问。
　　“不会。神经接驳设计有保护机制，神经信号超出一定阈值，会自动切断链接。”顾筠一反能用仨字儿说清楚绝不用五个字儿的常态，细细跟他解释。
　　奈何常宁脑力不足，一边听，头一边小鸡啄米似的往下点。顾筠讲完，他也把头靠他肩上，睡着了。
　　顾筠笑了笑，轻轻托了下他下巴，让他倚靠得更舒服。放下手，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近在咫尺的身体，他闭上眼睛，心里真正踏实下来：
　　万幸，他没有真的讨厌他。


第87章 体贴宁宝
　　动辄抱抱。
　　刹车声响起, 张阿姨打开房门，看见顾筠和常宁先后下车，喜笑颜开：“宁少爷回来啦？！”
　　常宁很窘迫——阿姨这么热情, 倒像是提醒他他昨晚的胡闹一样。
　　“我饿了，阿姨，有吃的吗？”他开口转移话题。
　　“有！我熬了鸡汤备着呢, 这就煮鸡汤面给你们吃, 很快就好！”她说着, 兴冲冲走进厨房。
　　“先吃药。”
　　洗过手，在餐桌前坐下，顾筠把药推过来，同时递到常宁手边的, 还有一杯加了碎冰的水。
　　常宁摸到水杯, 尴尬地笑笑：“小叔, 我……还是喝温水吧……”
　　“少喝一点儿没关系。”嘴上这么说着, 顾筠心里却松了口气——虽然下了决心要改变, 可顿顿让他喝冰的，他也真做不到。
　　既然小叔这么说, 常宁就放心了, 摸索着捏起桌上的药片, 就着冰水吞服下去，口腔果然好过不少。
　　小叔让步了, 他当然也让步：“小叔，客房我还可以住吗？等会儿我搬过去。”
　　“不用勉强。”
　　“不勉强！”常宁赶紧开口。
　　“那我让人把树移栽过来。”
　　“不, 不用……”常宁尴尬, 什么玉兰树, 不过是他借题发挥罢了, 他就是觉得伤自尊，逞强不想改变。
　　顾筠不知是看出还是没看出来他的尴尬，郑重其事安排：“那就给你重新种一棵，种棵真正的玉兰树。”
　　“什么……真正的……玉兰树？”常宁神色有些僵硬。
　　“你窗外那棵是含笑，不是玉兰。”
　　“咳！咳咳！”常宁被口水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
　　“慢点儿。”顾筠忍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常宁咳得脸通红，空濛的眼睛里也带着水气，又尴尬又委屈：“它明明就开的白花。”
　　看见他眼睛泛红，顾筠本就心头悸动，再听见他委屈巴巴的嗓音，心里更痒得难受，有些后悔逗弄他，又有些忍不住，想继续看他这幅样子……
　　“是很像，不怪你弄混。”他强压下心头鼓噪，嗓音沙哑地解释。“玉兰开花时是没叶子的，含笑有叶子。”
　　“知道了……”呜呜，吵个架还暴露了知识盲区，也太伤自尊了……
　　“喜欢哪个？给你种。”
　　“不要。”都不喜欢，对树过敏，谢谢！
　　还好，张阿姨这时端了鸡汤面上来，常宁这才从难堪里跳出来，专心致志去吃面。
　　吃完面，他说到做到，果然搬去客房睡。
　　顾筠帮他一起收拾安顿好，看着他躺下，给他上过药，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眼睛的事，对不起。”
　　“没关系，小叔。”常宁困倦地闭上眼，“但是以后——”
　　“以后不会了。”顾筠答。
　　“嗯。”常宁满意地咕哝了一声。
　　“害怕吗？”顾筠等了等，又问。
　　常宁没答，他已经睡着了。
　　顾筠无奈地笑笑，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起身准备离开，又忍不住，弯腰，低头，嘴唇轻碰了下他发丝：晚安，宝贝。
　　*
　　不知是否换了床不适应，常宁躺下后，噩梦一个接着一个。
　　半夜他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再睡不着，摸黑走出房间，到餐厅倒水喝。
　　顾筠却难得睡得香甜，直到被“哗啦”一声脆响惊醒。
　　他睁开眼，愣了一下，立即翻身坐起来，手忙脚乱戴好支具下床，心慌地拉开房门：“宁宁？”
　　餐厅的灯开着，常宁一脸无措地站在餐桌前，脚下是只碎裂的水杯。
　　张阿姨比顾筠早一些冲出房门，叫常宁先站好别动，自己急忙去厨房拿扫把。
　　“怎么了？”顾筠走过来，砰砰的心跳慢慢回落。
　　“小叔？”常宁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来，忽然抬起手，顺着他的肩膀，摸上他的脸，几根冰凉的手指沿着他面部轮廓不安地摸索。
　　“怎么了？”顾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捉住他手指。
　　“小叔！”常宁向前探身一把抱住他。“我做了噩梦！”
　　“梦，梦到什么？”骤然被抱住——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顾筠还是慌了下，手不知该往哪里放，脑子也不大清明。
　　常宁不肯说：他梦到小叔被丧尸包围，啃得只剩一具骨架……
　　张阿姨从厨房出来，就看到两人拥抱在一起，正要露出姨母笑，忽然看见常宁脚下一片鲜红：“宁少爷你的脚！”
　　顾筠皱了皱眉，挣开常宁怀抱，看向他的脚。
　　常宁赤足站在地上，左脚脚掌内侧渗出一小片鲜血。
　　“快坐下！”张阿姨拉开一把餐椅，扶着常宁坐下，顾筠则转身去客厅拿药箱。
　　“有点儿疼，忍一下。”把镊子消过毒，顾筠紧紧皱着眉，动作轻而快地把扎在他脚底的碎玻璃夹出来。
　　这点儿疼对常宁实在不算什么，他耐心等着他给他消完毒，包扎好，急忙把脚从他腿上收回来：“对不起，小叔，你快去睡吧。”
　　“你先去睡。”
　　他送他回屋，看着他躺下，帮他掖了掖被角，正要起身离开，手腕被他拽住：“小叔，你……能不能再待一会儿？”
　　常宁脸有些红。可他实在被层不出穷的噩梦吓到了，一闭上眼顾筠就会以各种方式出事……
　　“我在这儿。”顾筠目光软了软，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常宁这才安心地闭上眼，但手依然抓着顾筠的手腕不放。
　　后半夜常宁睡得很踏实。
　　天快亮时，听到叽喳鸟鸣，他才忽然醒来。睁开眼睛刚动弹了下，察觉自己手下握着什么，他下意识摸了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叔？”
　　顾筠迷迷糊糊伏在他床边睡着了，听到他叫，惊醒过来：“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不是。”常宁掀开被子，下床站起来。
　　“要喝水吗？等着，我——”顾筠话说到一半，忽然僵住了——常宁一只手托住他的背，另一只手沿着他的腿摸到他膝窝，忽然将他抱起来。
　　“干什么？”身体忽然腾空，顾筠下意识圈住他脖子，又因为自己这下意识的动作脸涨到通红。
　　常宁把他安安稳稳放到床上：“对不起，小叔。你坐了多久了？”
　　顾筠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睁眼说瞎话：“没多久。”
　　撒谎。常宁虽然看不清，对光还是有感知的。他生着闷气，也不说话，坐在床边，摸索着卷起顾筠的裤管，帮他把支具卸下来丢到一边，温热的手按压在他左小腿上。
　　顾筠这才感觉腿确实有些不适。极酸，极软，被他一碰，那酸软更是要透过肌肉渗到骨缝里去，渗到心尖上去。“不用按……”他强忍悸动开口，开口才发觉他连喉咙也是酸软的，话音轻飘又无力。
　　他窘迫地侧过头，鼻尖触及枕头，才发觉枕头上还残留着常宁的体温和……味道。
　　他身体更酸软了，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躺在那里任他施为。
　　常宁按完正面，准备帮他翻身让他趴过来时，才发觉他异常安静。
　　“小叔，你睡着了吗？”他放低声音问了一句，没听到回答，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摸到他闭拢的眼皮，无意识勾了勾唇，笑出两个酒窝。
　　他撤回手，轻手轻脚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他，又摸索了一遍确认盖好了，才放心地起来，走到窗前，把窗帘严严实实拉好。
　　不知不觉，顾筠竟真的睡着了。
　　睡醒时，已是上午十点。
　　他睁开眼睛，头脑还未完全清醒，先迟疑地抓起身上压的被子，放在鼻尖闻了闻那若有若无的奶香味道，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才彻底醒了：“宁宁？”
　　*
　　“少爷起来啦？”看到他从房间出来，张阿姨从沙发上站起来。
　　顾筠点点头，视线掠过她对面的电视机，正巧看到常宁的脸一晃而过：“这是什么？”
　　“是宁少爷拍摄的那个节目啊！”张阿姨是《慢生活》的粉丝，期期不落在看，何况这一期还有她家宁少爷。
　　“他人呢？”顾筠从电视上收回视线，看向餐厅。
　　“出去了。”
　　“出去？去哪里？”
　　“去医院了吧。”张阿姨答了句，看了眼顾筠面色，又忙补充：“老张陪着一起去的。宁少爷出门前说让您好好休息。”
　　她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少爷您肚子饿了吧？快去洗漱，饭我热着呢，今天的粥还是宁少爷煮的。”
　　顾筠皱着眉，摸出手机，给常宁打电话。
　　常宁接电话时刚从李衡山办公室出来，正贴着墙根，一路用指背触摸着墙壁往走廊尽头走。
　　“怎么不叫我？”顾筠低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听着有几分不悦。
　　“小叔你醒了？”虽然隔着电话，常宁还是下意识灿笑。“你昨晚没睡好，我想让你多睡会儿。”
　　顾筠耳朵蹭了下手机，声音柔和了些许：“在哪里？”
　　“在医院，放疗已经做完了，正准备回去。”
　　“张叔在你旁边吗？”
　　“……在。”
　　“叫他听电话。”
　　“他……刚刚还在，现在去开车了。”
　　“常宁!”
　　常宁挠了挠头，老实坦白：“我让张叔在车里等我，我想试试一个人。”
　　从前以为视力问题是暂时的，便心安理得接受照顾，但是现在，常宁心态不一样了。
　　顾筠刚想张口说他胡闹，又怕他误会自己“不尊重”他，生生忍下担心：“那你注意安全。”
　　“嗯，小叔放心。”常宁刚说着，就被路人撞了下。听到对方跟他道歉，他连忙也说了句对不起，随后跟电话里的顾筠匆忙道了再见。
　　顾筠握着手机，坐立不安，却又只能由着他去。
　　正无可奈何，电视屏幕上再次出现常宁的脸，这次是正面特写，节目里一众嘉宾正围桌而坐吃饭聊天，不知聊到什么，常宁笑得开怀。
　　他坐在角落，但笑容灿烂夺目，顾筠正看的移不开眼，导演却切了镜头，切给了看向他的另外几个嘉宾。
　　他们也同样看他看的移不开眼。
　　或温柔似水，或执着痴迷，或专注不二。
　　顾筠抿了抿唇，捞起遥控器，欲按下关机键，可屏幕中又重新出现常宁的脸。
　　他止住动作，纠结了一瞬，冷着脸坐到沙发上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叔：可恶，用我宝的脸骗我收视率！


第88章 筠哥是谁老婆？！
　　哦，原来是我老婆，那没事了。
　　常宁回家的时候, 总觉得小叔不大高兴。
　　想来想去，别的他也没做什么，无非是他自己出了趟门——难道是为了这个？
　　“小叔, 下午你有时间吗，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他灵机一动，试着哄他高兴。
　　“去哪儿？”顾筠声音平淡, 听不出喜怒。
　　“去《红颜》的工作室——就是我之前接的那部电影。”
　　“我知道, 我还没老到记忆消退需要你提醒。”
　　呃, 不是他的错觉吧，小叔是真的不大高兴……
　　“去那里做什么？”想让他推掉这部戏的话到口边，又被顾筠生生压下去。
　　“剧组说要试妆拍定妆照。不过我主要是想跟剧组沟通一下，看这戏我还能不能拍。”
　　接戏时他视力还没现在这么糟糕, 虽说要扮演的角色本就是盲人, 可现在的他在现场完全看不到机位在哪里, 也看不到布景和道具, 恐怕很难再胜任这份工作。
　　让他意外的是, 到剧组的工作室说明情况后，从导演到编剧都很乐观, 希望他能继续参演。
　　“机位的事情交给我们。宁宁你只要身体情况允许, 就放心来演。”导演林仲堂诚意十足。
　　虽然拍摄过程会多些麻烦, 但常宁站在这里，简直就是剧本上那个被描述为“神颜天妒, 命途多舛”的「白锦南」活生生来到人间。
　　试镜时他还觉得常宁太过健气，现在不知是不是生病的原因, 短短时间, 他人瘦了不少, 看着也虚弱了不少, 与角色堪称完美贴合。林仲堂现在唯一担心的，反倒是他身体太虚弱，无法支撑完成拍摄。
　　“你的戏份量不多，拆开来慢慢拍也是可以的，只是要多进组几天。每天4个小时的工作量能承受吗？”
　　“我看每天两个小时就可以了吧？”郑秋俞插话。
　　“不用。”常宁忙开口。“四小时我可以的。”
　　“两个小时也不是不行。”林仲堂沉吟了下。“和你对手戏最多的是秋俞和我们的女主角，只要他们两个愿意在时间上配合你，就没什么问题。”
　　“我可以。”郑秋俞忙表态。
　　“我自然也没问题，本来就要全程泡在剧组，拍谁的戏不是拍。弟弟身体最重要，我可是妈粉，林导你累着弟弟我们粉丝可不答应。”饰演女主角的金马影后乐欣毫无架子开着玩笑。
　　也不全是玩笑，她的确是常宁的妈粉一枚。
　　“谢谢欣姐。”常宁红着脸道谢。
　　“不谢你俞哥吗？”乐欣一双美目在郑秋俞和常宁身上转了一圈。
　　“我就不用谢了。”郑秋俞在常宁开口前摆摆手。
　　“怎么，我是外人，你是内人是吧？”乐欣调侃地看向他。
　　郑秋俞竟还理所当然点点头：“我跟宁宁的关系自然和你不一样。”
　　剧组的工作人员本来在竭力压制自己的八卦之心，没想到正主自己带头踢柜门，这下都忍不住看着郑秋俞和常宁交头接耳起来。
　　王喆就知道有常宁在的地方郑秋俞必然出岔子，幸好他跟来了，赶紧出面解释：“我们秋俞和宁宁可是过命的交情，自然不一样。”
　　他说着，叫了跟着身后的姜涛上来，转移视线：“林导，听说有个配角还没选到合适的演员，能不能给我们小姜个机会试试镜？”
　　“林导演您好，各位前辈老师好。”姜涛上前和导演编剧等人问好，并朝常宁眨了眨眼睛。眨完，才想起常宁看不到。
　　常宁确实看不到他表情，等人群散开才惊喜地拉住他，去走廊后说话：“你现在跟喆哥？”
　　“嗯。”姜涛也很意外公司会把他分给王喆这位金牌经纪人带。“坊间传闻我是锦鲤体质，我觉得我可能真是。”
　　“那我赶紧拜拜你。”常宁笑。
　　“身体怎么样？”开过玩笑，姜涛认真打量他。“怎么比上次见你又瘦了一点儿。”
　　“是吗？”常宁眼神落在虚空处，开朗地笑笑，“最近没怎么训练，改天去你家道馆好好练练。”
　　“好啊，我爸天天念叨你呢。”
　　“大哥他还好吧？”常宁笑呵呵问。
　　“滚，别占我便宜！”姜涛下意识笑骂。骂完，才警觉自己一个三十八线又骂了顶流。
　　不过这个顶流显然也没什么做顶流的自觉，一点儿都没介意。
　　姜涛安下心来：“这戏你要接吗？”
　　“嗯，接。”常宁刚刚已经下定了决心。“难得有导演看中我的才华。”
　　“你确定人家看中的是才华？”
　　“滚！”
　　“刚才听到俞哥说的话了吗？他这等于是变相承认吧？”
　　——常宁和姜涛正笑闹着，间隔一道屏风，另一侧走廊突然传来窃窃私语。
　　“我看也是。还有还有，你看最新一期《慢生活》没有？我天快打起来了！”
　　常宁听得莫名其妙，最新一期《慢生活》，不就是他们做嘉宾的那期吗？什么快打起来了？他疑惑地看向姜涛：“我们哪儿有——”
　　“嘘！”姜涛捂住他的嘴。
　　“说真的，你站谁？”
　　“唉，上周我还站卫峯来着，因为他俩之间莫名有种同物种的默契，但是现在，我变心了，我站筠哥了。”
　　“好姐妹！站筠哥就对了！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这轮直播筠哥太拉好感了，美强惨老婆呜呜，好爱他！”
　　“没错没错，丧尸化的老婆也太帅了！非人气质拉满！”
　　常宁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离开那处走廊死角，小声问姜涛：
　　“她们在说什么啊？小——筠哥怎么会是他们的「老婆」？！”她们还说爱他！
　　“不是她们的老婆啊。”姜涛懵圈。“不是你老婆吗？”
　　“什么我老婆？！”常宁被吓了一大跳。
　　“这事儿你不是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就CP的事儿啊。”
　　呃。常宁卡了下壳，终于明白过来：“她们还在嗑啊？”
　　原来是虚惊一场。
　　常宁松了口气，又觉得哪里空落落的。
　　姜涛看着他神色，挑了挑眉：“怎么，你以为是真老婆？”
　　常宁脸红了红：“别胡说，我没有——”
　　这时，周茗喊他去上妆，他来不及和姜涛多说，匆匆忙忙走了。
　　姜涛看着他走远，笑叹了声：筠哥看来有戏啊……不过，他怎么回事呀，到现在也不出来露个面宣示一下主权，就不怕被人捷足先登？
　　没想到，刚这么想，一个小时后，他就见到了现实中从未露面的筠哥。
　　当时常宁他们定妆照已经拍完，常宁刚卸完妆，边往外走边打电话：“小叔，剧组这边有只导盲犬，拍戏时要和我一起出镜，导演建议我们俩先提前熟悉一下，我可以把它带回家里养一段时间吗？”
　　电话那头的顾筠沉吟了下：“戏确定要接？”
　　“小叔——”
　　“没有别的意思。”顾筠心里叹了口气，拿他毫无办法。“可以带回来，家里地方足够。”
　　“谢谢小叔！”常宁的声音欢欣鼓舞。
　　如果他在眼前，大概又会给自己一个拥抱吧？顾筠忽然起了这个念头，紧挨着听筒的耳朵随之红了红。
　　可听筒中却传来一声惊呼——“宁宁小心！”
　　“宁宁？”顾筠绮念顿散。
　　电话里传来狗叫和纷乱的杂声，常宁的声音等了一会儿才响起：“我没事，小叔。就绊了一下。先挂了，我马上就下去。”
　　“摔哪儿了？”看到常宁摔倒，郑秋俞第一个飞奔到常宁面前，一脸紧张。
　　“没摔哪儿。”常宁尴尬地站起来。
　　地上有设备线，他没看见，这一下摔得不轻，好在他武者本能反应在，及时护住了头，只是起身后头忽然有些晕。
　　“俞哥，我想坐一下。”他紧紧抓住郑秋俞伸过来的手臂。
　　郑秋俞看了眼他面色，赶紧引他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他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等着眩晕过去。
　　那只名叫“小金”的导盲犬跟过来，凑到他身前，低吠了两声。
　　“我没事。”他勉强抬手揉了下它的头。
　　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凑过来，好在郑秋俞都替他打发了，只有周茗、王喆和姜涛留下来。
　　顾筠就是这时到的。
　　姜涛先看见他，诧异地喊了声“筠哥”。
　　周茗随后抬起头来，立即毕恭毕敬叫了声“顾总”。
　　顾筠朝他们点点头，看向沙发上的常宁，沉着气，声音冷肃问周茗：“怎么回事？”
　　“抱歉顾总，是我没照顾好宁宁。”周茗硬着头皮认错。
　　确实也怪她，看宁宁在打电话，就没跟着他，哪想到一会儿没跟着人就摔了。
　　常宁听到他们对话，怀疑小叔又生气了，刚才还强撑面子的人立即虚弱委屈起来：“小叔，我晕。那线绊我。”
　　顾筠果然撇下周茗，走向常宁，声音柔和，与刚才判若两人：“要躺下来吗？”
　　“不用。”常宁摸到他的手臂，抓着他站起来，“好多了，我们回吧。”
　　顾筠看他站得稳，就没拦着，隐晦地打量了郑秋俞一眼，同他们打过招呼后，带着常宁和狗进了电梯。
　　等电梯下行，王喆才看着周茗不敢置信地开口：“哪，哪个顾总？”
　　“就是您想的那个。”
　　王喆倒吸一口凉气：……他就说常宁是有后台的！
　　“「小叔」？”郑秋俞关注点与王喆不同。“顾筠和宁宁什么关系？”
　　姜涛关注点又与郑秋俞不同：什么捷足先登，不存在的啊……
　　*
　　上车后，导盲犬小金有些许兴奋又或不适应，一直在叫，还一直试图往常宁和顾筠身上凑。顾筠被吵的头大，等它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才注意到常宁左手捧着右手手腕。
　　“受伤了？”看着他明显红肿起来的手腕，顾筠紧紧皱起眉。
　　“撑地时扭了一下，应该没事。”
　　顾筠不放心，还是叫张叔把车开去医院。检查后，骨头确实没事，但软组织韧带损伤严重，医生建议打上石膏限制活动两周。
　　顾筠很想直接拍板定下打石膏，开口前一秒硬是憋住，询问常宁：“要不要打？”
　　“不太方便。”常宁说着，听到顾筠烦躁地敲击着手杖，犹豫了下：“但还是打吧。”
　　顾筠敲着手杖的手指立即安稳下来，揉了把常宁的头，去和医生沟通止疼和其它问题。
　　常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心情莫名很好，坐在长椅上，和旁边安静蹲着的狗子一高一矮，脸上露出一模一样的——乖巧。
　　作者有话说：
　　宁：今天也是听叔话哄叔开心的乖巧狗子一枚，小叔再摸摸一下嘛


第89章 你这病，它正经吗？
　　我只对一人饥渴。
　　出去时好好的人, 回来就又带了伤。张阿姨叹了口气，还不得不去应付多出来的一条狗子。
　　这狗是条浅棕色的拉布拉多，毕竟是正宗导盲犬基地训练出来的, 倒也乖巧，到了顾家的别墅后并不像它在车里时那样闹，也不像普通宠物狗一样撒欢兴奋, 而是紧紧跟着自己的新主人, 看起来像是随时准备着为他工作。
　　可常宁暂时不需要它的服务, 于是它被张阿姨残忍地抓去洗澡。
　　屋后花园里隐约传来它的惨叫和张叔、张阿姨的笑骂，常宁听着，勾起嘴角，身体渐渐歪倒在沙发上的抱枕堆里, 睡着了。
　　刚倒好水拿过来的顾筠愣了愣, 轻轻放下水杯, 把他的腿抬到沙发上, 又托着他的背让他躺平, 随后才在他身边坐下，把他打了石膏的右手小心拉出来平放在他胸前, 手指压在他手背上, 轻轻摩挲了一下……
　　晚上顾奕回家时, 看到他哥脚上包着纱布，手上打着石膏, 愣住了：“你出去跟人打架了？”
　　“打架我会输成这样？”常宁挑眉。
　　那倒也是，打架他哥就没输过。
　　“那你怎么弄的这么惨？又从楼梯上掉下来了？”
　　什么“又”, 他不就摔过一回吗……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常宁觉得掉面子, 有些不高兴：“没有, 就摔了下。”
　　“你小心点儿行不行？再这么摔我看你以后就待家里别出门了！”
　　顾筠看了顾奕一眼, 难得，他竟说了句他想说的话。
　　“我这不是刚瞎不适应吗……”常宁申辩了句。
　　这话一出口，顾筠脸色顿时阴沉，顾奕忙打圆场：“没瞎，别胡说！”
　　他哥有时候，有点儿过于没心没肺了……
　　常宁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他上午才去找李医生检查评估过，瞎是没瞎，视力残存却也不多……
　　为转移话题，顾奕大声嚷着让张阿姨给他也盛一碗饭来。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常宁问他。
　　“明天要去湘市比赛，我回来收拾行李。顺便——”他准备去洗手，走到常宁身前顿了顿，“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呀哥。”他说着，搂住常宁的头，在他头顶“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滚，洗你的手去！”常宁嫌弃地推开他。
　　顾奕还在嘻嘻哈哈地笑，无意撇见他叔的面色，皮一紧，乖乖滚去洗手了。
　　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他哥笨拙地左手拿着勺子吃饭，顾奕试图将功补过：“宁哥吃的这么费劲，小叔你就看着？帮忙喂两口不行？”
　　顾筠握筷子的手紧了紧，正要有所动作，常宁出声拒绝：
　　“不用。”
　　他还没那么废。
　　然而，到晚上洗澡的时候，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废。手腕的石膏不能沾水，他单手吃力地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还被小叔嫌弃没洗头。
　　他被押回洗手间，坐在凳子上，被顾筠按着洗了个头。
　　“谢谢小叔。”
　　小叔洗头真仔细，特别有一块区域被他莫名重点对待，他觉得头皮都被洗轻了二两……
　　洗完头，他精力不济，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
　　“先别睡，头发还没吹，药还没擦。”顾筠哄他再坚持一会儿。
　　可他声音轻轻柔柔，常宁听得更想睡了，但还是勉强自己配合他，手环抱住他的腰，头贴在他腰腹处：“小叔，你吹吧。”
　　顾筠僵直地站了一瞬，打开吹风机，“呼呼”的机械声，立刻掩盖了他有些错乱的呼吸……
　　一大早，顾奕捧着礼物去叫常宁起床。
　　然后又灰溜溜地从他房间里滚出来——不怪他，他没想到小叔在。
　　他更没想到他俩会抱在一起。
　　他懵懵懂懂坐到餐桌前，茫然地看了张阿姨一眼：“阿姨，我就一天没在家，这个家怎么我都不认识了呢……”
　　张阿姨把一只水杯放到他面前：“你说这些餐具和杯子吗？这些是少爷怕再扎到宁少爷，让我换了套摔不破的。”
　　顾奕茫然地摇摇头，举起杯子来看了看，这才注意到家里餐具确实换了。
　　“那奕少爷你说的是地毯吗？地毯确实也换了套加厚的，万一宁少爷再摔了，多少能给他垫垫。”
　　顾奕再次茫然地摇摇头，恕他眼拙，真没留意。
　　“那是小金？你早上是不是听到它叫了？这小狗乖得很——”
　　“什么小狗？”
　　这下轮到张阿姨茫然了：“那这个家倒是哪儿让你不认识了？”
　　顾奕木然地端起新杯子喝了口水：“您就当我没说吧……”
　　他说着，看到顾筠从常宁房间出来，若无其事穿过客厅，回自己房间洗漱。
　　他立刻扭头看了张阿姨一眼，想在阿姨那里看到和他一样的震惊。可张阿姨像选择性失明了一样，只是看了顾筠一眼就收回视线：“奕少爷，早上你吃面还是粥？”
　　“我吃狗粮……”
　　“那不行，那是刚给小金买的。”
　　“……”
　　一刻钟后，顾筠和常宁都坐上餐桌。
　　顾奕提起精神，跟常宁说了生日快乐，把礼物推给他。
　　“谢谢。”常宁说着，抬眼看向顾奕的方向，觉得刚才的事儿他应该解释一下：“那个，小奕，我昨晚做了噩梦，所以你早上看见——”
　　常宁说到这里，脸莫名红了红，后面的没继续。
　　“哦。”顾奕应付似的点点头。
　　没必要跟他解释或者掩饰，真的。开始他是受到了一点儿惊吓，但是想到他终于开窍，他反而有种老父亲似的欣慰。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欣慰早了。
　　常宁察觉出他的敷衍，有点儿着急，进一步解释：“其实是我有病。”
　　“你是有病。”顾奕愣了愣。“不是，你有什么病？”
　　“皮肤饥渴症。”
　　“皮肤……什么玩意儿？”
　　顾奕一脸错愕看向他，连顾筠脸上也带出些茫然。
　　“皮肤饥渴。”常宁郑重解释。“我问过医生了，如果一个人幼年缺乏双亲的爱抚，成年后就会比较渴望拥抱，遇到什么压力或者变故的时候更明显。”
　　他说着说着，有些羞赧：“那个，我最近……比较缺少安全感，所以，所以——”
　　“所以你皮肤比较饥渴？”顾奕替他说出来。
　　“咳。”常宁尴尬地咳了一声，这想法只在他脑子里时挺正常，怎么说出来好像有大病似的……“医生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哪个医生啊？”这医生他有证吗？这病，它正经吗？
　　“就……手机里的语音问诊……”他就发现自己最近特别喜欢抱小叔，每次抱到小叔都特别满足特别舒服，被他摸头也特别满足特别舒服，感受到他在才能安心睡觉不做噩梦……他觉得不大正常，就咨询了下医生。
　　一咨询，果然是他有病。
　　原来这病是找手机看的……顾奕嘴角抽了抽，看了眼抿着唇沉默不语的小叔，隐约对他有点儿同情，又无法抑制住那点儿幸灾乐祸：“宁哥，那你看这病我能帮你治吗？来咱俩拥抱一个——”
　　“不要！我抱你干啥？”还没靠近，他就被常宁狠狠嫌弃了。
　　“不是，你这治病还这么挑剔？小叔行我就不行？”
　　“你——你臭！”
　　呵呵。撒狗粮也就罢了，何故要中伤狗？
　　常宁也觉得自己说的过分了些：“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香——”
　　嗯？好像也不太对？
　　常宁头都大了：“总之我只想抱小叔一个。”
　　顾筠脸腾的红了：“胡说什么，吃饭。”
　　“吃什么吃，我饱了！”顾奕撂下筷子。亏他替他俩操碎了心，哪想到这还没成呢，就开始虐狗了。
　　“礼物今天要兑，不然过期了。”出门前，他丢下一句话。
　　“是什么？”常宁摸向他刚给他的礼物，只摸到一张薄薄的纸。
　　“酒店兑换券。你不是想出去看风景吗，让小叔陪你去。”
　　“不用了，晚上说不定顾爷爷要过来。”
　　“我都安排好了，跟老爷子说了带你出去玩儿。”他是真的煞费苦心呀！
　　话说小叔是不是该意思那么一下？他想着，朝顾筠捻了捻拇指和食指，看到顾筠点头，倍受伤害的心灵这才勉强得到那么一点儿修补，背着包屁颠屁颠走了。
　　顾奕一走，气氛忽然有些凝滞。
　　“小叔，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那个……我老想抱，抱你——”
　　说到一半，他唇瓣被勺子轻轻碰了碰：“张嘴，吃饭。”
　　饭后，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顾筠带常宁去住酒店。
　　酒店在山上，风景好是好，可常宁看不看得见且不说，单是上山的盘山公路，就让他晕的够呛。
　　停好车时，他半天下不来。
　　顾筠顿时有些后悔。他以前从不晕车，现在这样，应该还是颅内压的问题……早知道不该出来。
　　“晕的厉害吗？想吐吗？”
　　“没有。”常宁头陷在座椅里，无力地摆摆手。
　　他不想让小叔着急，也想动身下车，可实在晕的动弹不得。
　　顾筠听他说话都有气无力，怕车里空气不流通让他更难受，让张叔把车后的轮椅拿出来，把他抱到轮椅上，推进了预定好的山顶别墅。
　　这套别墅位置极好，大大的落地窗正对着云雾缥缈宛如仙境的山景。顾筠把常宁推到窗前，打开窗子，山林的新鲜空气涌进来，常宁深吸了口气，确实觉得舒服了些。
　　但头依然晕着，人歪在轮椅里，依旧一动不动。
　　顾筠拉了条毯子过来盖住他，轻声问：
　　“要到床上躺会儿吗，宁宁？”
　　“不用。”常宁紧闭着眼睛。“小叔你休息会儿，先不用管我。”
　　“不管你管谁。”顾筠无奈。“不是你说的要互相照顾吗？”
　　常宁眼睛忽然眨巴了下：“小叔你愿意？”
　　顾筠屏了屏呼吸，开口时，语气十分平常：“愿意。”
　　常宁笑了笑，头好像都没那么晕了。可他看着自己面前接近空白的模糊一片，又不大确定起来：“可是我很没用。”
　　“所以我才能照顾你……”
　　嗯？隐隐觉得逻辑不大对，但一思考头更晕了，所以常宁及时住脑。
　　“小叔你不嫌弃我就好。”
　　“嗯。”顾筠坐在他旁边，把吸管插在保温杯里，边喂水给他喝，边状若无意问：“那宁宁呢？会……嫌弃小叔吗？”
　　“怎么会——咳咳！咳咳咳！”他答得太急，被水呛的剧烈咳嗽起来。
　　顾筠拿手帕擦掉他嘴角的水迹，视线在他水润的嘴唇上停留片刻，又上移到他咳得泛红的眼睛上，声音有些飘忽：“等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什么喜欢的人？”常宁不解。“小叔才是我的家人，其他人怎么能比。”
　　爷爷去后，全世界只有小叔和小奕，让他可以全心信任和亲近，只有小叔，让他能安心依赖。
　　家人……顾筠无声苦笑，指甲掐进掌心。
　　“我是不会喜欢别人。”说到这个，常宁还有点儿委屈。“倒是小叔，好多人喜欢你……”
　　“说什么胡话。”还挺会倒打一耙。
　　“真的，她们还说爱你，还要给你生猴子……”常宁气得从轮椅上坐直上半身。“小叔，你真的不会结婚吗？”
　　“不会。”除非跟你。
　　顾筠心里本凉的刺骨，又被他的话渐渐暖热回来。
　　而常宁惊讶地发现：这一气，他不晕了……
　　他从轮椅上站起来：“小叔，我们出去玩吧？”
　　*
　　也没什么好玩的。
　　酒店里有温泉，可是常宁身上有伤泡不得。
　　酒店对面还是一个大型景区，里面什么超级漂流、超级秋千、超级滑梯……应有尽有，但一听名字，就是顾筠和常宁俩弱鸡玩不起的那种“超级”——超级刺激。
　　何况以他俩的脸，也不适合往人多的地方去，所以两人就只往别墅后面的山上走了走。
　　常宁知道顾筠的腿走不远，动不动就找借口停下来休息。走了不到一百米，在一个小瀑布前坐下来听了会儿水声，他就推脱天黑看不见，要顾筠带他回去。
　　看不见本是他找的借口，可顾筠无声地伸手在他眼前慢慢晃了晃，发现他真的毫无反应时，心一下子慌了。
　　“宁宁！”
　　“嗯？”
　　看到他眨着空濛的眼睛看过来，顾筠又强行压下焦躁。
　　今天是他生日，他该做的……是哄他开心。
　　“没什么，要吃冰淇淋吗？”
　　“可以吗？”
　　“嗯。要什么口味？”
　　“一个巧克力，一个芒果。”
　　“别得寸进尺。”顾筠停下来，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今天我生日呀。”常宁委屈巴巴。
　　“最多每种口味各吃一半。”
　　“好！”常宁满足了，得意忘形，又一把抱住顾筠。
　　“呃，对不起，小叔，我又犯病了……”
　　嘴上歉意十足，手却一点儿没松，还把鼻子贴在他衬衣上狠狠嗅了一口……
　　毕竟，今天可是他生日呀。
　　作者有话说：
　　宝：今天生日，抓紧放肆！
　　叔：傻瓜，盼你天天放肆。
　　感谢在2022-11-29 17:58:53~2022-11-30 17:5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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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只想和你亲亲
　　“梦”里开窍。
　　怕在餐厅被人认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顾筠点了顿大餐让人送到别墅来。
　　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只小蛋糕。
　　常宁在阳台上接电话，接完电话时，顾筠正好点起蜡烛。
　　“生日快乐, 宁宁。”顾筠拉着他走到桌前，帮他拉开椅子坐下。“过来吹蜡烛许愿。”
　　“谢谢小叔。”常宁感动又尴尬——他看不到蜡烛在哪儿。
　　顾筠从身后扶着他的脸对准蜡烛。等他吹灭后，揉了揉他的头：“许愿吧。”
　　常宁不大信这个, 他从小到大许的愿就没怎么实现过。当然也怪他难为老天, 小时候许的愿不是希望天上掉下个妈妈, 就是希望天上掉下个爸爸，后来没那么天真了又许愿自己能聪明点儿，许愿爷爷能不要老，再后来, 他许愿时间能倒流回小叔出车祸那天……
　　不管给不给实现, 常宁今年的愿望还是一样：希望时光能倒流回小叔出车祸那天, 让他可以保护他幸免于难。
　　看他许完愿, 顾筠把一只盒子推给他：“礼物。”
　　“是什么？”常宁用打着石膏的右手碰了碰盒子, 还没打开就已经开心得收拢不住——往年小叔可是只发个红包了事的。
　　顾筠把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递给他：“摸摸看。”
　　那东西尺寸不大, 常宁摸了一圈, 不大确定地偏了偏头：“手办？”
　　“嗯。再仔细摸摸。”顾筠说着, 轻轻拿起他手指放到那手办小人儿身上背的弓箭处，又带他摸了摸小人儿的寸头。
　　“这是——我？”
　　“嗯。公司定制生产了一批《幸存》的手办。”说到这个他忍不住又有些气闷。这些手办他看到的晚了, 第一批已经流向市场，他把常宁的手办能召回的都召回了, 可已经售出的几百个无法再追回。
　　所以小叔送了个公司的产品给他……
　　算了, 有总比没有强。
　　“有没有小叔的手办？我想要你的。”反正是公司的产品, 常宁要的理直气壮。
　　“没有, 我不是玩家。”顾筠看他一眼，又牵着他的手指摸到小常宁身上背着的箭囊里。
　　箭囊是软的，可以拉开，常宁摸到里面有东西，但是箭囊太精巧，他看不到，手指笨拙地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出来。
　　顾筠帮他拿出来，直接戴到他脖子上。
　　“项链？”
　　“嗯。”顾筠脸红了红，但声音一点儿都听不出来有什么异样。“吊坠这里是个定位器。”他拉着常宁的手摸了摸弓弩形状的吊坠，“如果不舒服或者遇到危险可以按下去，我的手机会收到信号，定位你的位置。”
　　原来如此，怪不得小叔会送个项链给他……
　　“只有你按的时候才会定位。”怕他介意，顾筠特意解释。
　　“嗯，知道了。”
　　看他自然而然接受下来，顾筠悄悄松了口气。戴好项链，他的手从他脖子上滑下，手指无意般擦过他颈侧的痣。
　　心底蹿起无名欲念。他坐回座位，看到自己桌前的红酒，忍不住先端起来灌了一口。
　　“小叔，我可以喝点儿酒吗？”常宁鼻子闻到味儿，有些馋。
　　“只能喝一点儿。”他的药和酒精倒是没有冲突，但酒精对身体总归不好。
　　“好！”常宁乖乖点头。捞到一点儿是一点儿，生日的机会一年只有一次，错过今天，以小叔的严苛，他下次不知什么时候能喝上。
　　意外的是，小叔今天似乎很好说话。
　　要么就是他策略用得好——他每次都只要一点儿，只是多求他给他倒了几次。
　　“小叔，再来最后一点儿。”
　　“第几个最后了？”顾筠看着他的样子，颇后悔。
　　也不知他喝了究竟有几杯，已经有些上脸，颊下两抹飞红，脖子微微泛粉。
　　他移开视线，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暗下决心再不能给了。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常宁左手举杯，右手竖起来发誓。
　　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神，顾筠手指蜷了蜷，握住他举杯的左手，给他往杯子里倒了一个杯底的酒。
　　随后与他碰了碰杯，看着他的脸，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顿饭吃下来，顾筠喝的比常宁只多不少，好在他酒量深不见底，喝完后，还是妥帖地安排人来撤了餐桌，带常宁出去散步。
　　依旧没往远处走，只是在别墅外溜达着听了会儿山里唧唧啾啾的鸟鸣。常宁打了个喷嚏，顾筠立刻意识到山里凉，要他回去洗澡睡觉。
　　常宁喝了酒，身上正发着热，并不觉得凉，还有点儿酒意上头的兴奋。
　　听到远处隐隐约约飘来歌舞表演声，他忽然起意要拉着顾筠去看。
　　刚走两步，他被顾筠猛地拽进怀里，随后才听见刺耳的刹车声。
　　“对不起对不起！两位客人有没有受伤？”
　　年轻的司机惊慌地从一辆电瓶车里伸出头来。他开的是辆在别墅区穿梭接送客人的摆渡车——本来在正常爬坡，没想到路边的客人会忽然往路中间走。
　　“没关系。”常宁意识到多半是自己的责任，回头准备向司机道个歉，却被顾筠又拉回怀里。
　　“我们没事，您可以走了。”顾筠向司机点点头。
　　司机松了口气离开，开出一小段，往后视镜里看了眼，见那两位客人还站在原地，他后知后觉感叹起，刚才惊鸿一瞥见到的那位客人的五官，实在精致的过分，跟明星似的，可惜逆着光，没看太清……
　　“小心被人认出来。”顾筠找借口把常宁按在怀里，平复自己那瞬间的慌乱。
　　直到车子走远，他没理由再抱下去。
　　歌舞自然没有去看。常宁又打了个喷嚏，被顾筠不由分说拉回房间。
　　给他放好热水，顾筠叫他洗澡，他又没了在外面的精神劲儿，倚靠在浴缸一侧的墙上，高高举起自己的石膏爪子，憨憨央求：“小叔帮我。”
　　顾筠面红耳赤，又无计可施。顿了顿，抬手帮他把T恤卷起来脱掉。
　　“还有裤子。”常宁得寸进尺。
　　顾筠无法，拿来浴巾围在他腰上，帮他褪掉短裤。
　　常宁这才乖乖进去洗了，且踏进浴缸，忽然又知道羞涩起来：“小叔你别看我。”
　　“不看你。”有浴巾又有泡泡，顾筠根本看不见什么，何况除了一开始怕他滑倒，等他躺进去后，他压根未往浴缸的方向看。
　　常宁还是害羞：“你去外面。”
　　“好。”顾筠无奈退到门外。
　　可常宁显然有点儿醉，又看不清，他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待在浴缸里，隔一会儿就要叫一下他的名字或找由头跟他说两句话，就怕他一个人在里面出事。
　　煎熬地等了五分钟，顾筠进去好说歹说哄了他从浴缸里起来，照旧用浴巾围住他，帮他套好睡衣，把他送到床上去睡。
　　做完这些，他已经精疲力尽，坐在床边看着他睡着，才放心去洗漱，可洗漱好刚出来，就听到他在卧室大叫“小叔”。
　　“怎么了？！”顾筠洗完澡刚拆掉了支具，控制轮椅冲进他房间，看到他站在床边，正无助地乱摸。
　　“小叔！”听到他的声音，常宁像捡到救命稻草，径直向他走来，顾筠看他方向就知道不对，一边叫他停下一边迎向他，却还是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脚踢到床尾柱，身子往前扑了一下。
　　可他像不知道痛一样，沿着顾筠递过来的手臂，摸到轮椅前，跪坐在地上，一把抱住他，身体微微颤抖：“小叔，我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顾筠胸前一滞，紧紧回抱住他，手放在他后背拍着，嗓子紧了下，才出声安慰：“宁宁乖，不怕，是梦。”
　　“是梦吗？”常宁迷茫地问了一句，身子立即不再抖了。
　　“嗯，是梦。”顾筠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语气肯定。
　　常宁松了口气，傻乎乎地开心起来：“小叔你又到我梦里来啦！”
　　“嗯。”顾筠依然抱着他，捏造着最假的慌，经受着最真的痛。“来祝你生日快乐。”
　　“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嗯。”
　　“那我可以亲亲你吗？”
　　“什么？”顾筠大脑空白了下。
　　“我又老了一岁了，还没和人亲亲过。”常宁自艾自怜地叹了口气。
　　“傻瓜……那也不能和小叔亲亲……”
　　“可是我只想和小叔亲亲。”
　　“傻瓜……”顾筠心都要化了，化成岩浆在四肢百骸横流，说不出是痛是暖。
　　心底有再多空洞，似乎都被填满。
　　他拉他起来坐到轮椅上，揽住他后背，与他额头相抵，冷静了下，嘴唇慢慢贴上他脸颊碰了碰，又在他唇角啄了啄，没感觉到他抗拒或抵触，才颤抖着轻轻含住他唇瓣。
　　未及更进一步，常宁动了，他往后躲了躲，声音委屈至极：“疼！亲亲好疼！”
　　“对不起……”顾筠怔了怔，醒悟过来，他的黏膜炎正严重，唇上都是溃烂，该死……
　　顾筠无措地捧住常宁的脸，嘴唇颤抖着亲上他的眼睛，吻掉他的热泪：“宁宁乖，对不起。”
　　顺着他的眼睛，他又浅浅吻过他的脸颊，耳根，耳廓，耳垂，忍不住吮吸了下他的耳垂，随后把头低下来，嘴唇抵在他颈侧的痣上，深呼吸了几次，还是忍不下，张开牙齿，轻轻咬住它……
　　那一瞬，他身体颤抖了下，烫到发干的眼睛忽然洇出泪来。“宁宁，宝贝……对不起……”


第91章 失宠宁宝
　　家庭弟位受到严重威胁。
　　第二天一早, 常宁早早被顾筠叫醒。
　　“让我再睡会儿，小叔。”他坐在床头，抱着被子发呆。
　　“回去路上再睡。”他怕他返程山路上不舒服, 如果能睡着，多少好受些。
　　“再睡十分钟。”常宁还在讨价还价。顾筠没说话，把一块热乎乎的毛巾敷在他脸上, 耐心细致地擦着, 视线掠过他脖子上的红痕, 动作顿了顿，不自在地收回目光。
　　“起来吧，早饭该凉了。”擦好脸，他又催了一次。
　　常宁清醒了些, 下床踩在地上, 皱了下眉：脚趾莫名好疼——
　　有些破碎的画面闪过脑海, 他没捕捉到, 茫然地问顾筠：“小叔, 昨天晚上，我做什么了吗？”
　　顾筠身形僵了僵：“没什么, 怎么了？”
　　“没怎么……”没做什么就好。他放下困惑, 用心听着顾筠的脚步声, 跟着他走出房门……
　　吃过早餐，又在山里闲逛了会儿, 顾筠便提醒常宁准备回家——下午他还要去医院做一次放疗。
　　常宁一切服从安排，回到房间, 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包, 刚拉开拉链, 忽然怔了怔：“小叔, 我昨晚换下的脏衣服呢？”
　　“我帮你收了。”
　　“哦。”他应了声，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是仔细一想，头又突突的疼……
　　直到上车，他都在冥思苦想，到底也没记起来自己昨晚是怎么洗的澡换的衣服。
　　看他脸色有些白，顾筠担心他头晕，一再叮嘱张叔把车开慢些。
　　“我没事儿。”晕是有点儿晕，但常宁忍习惯了。
　　“那你睡会儿。”顾筠给他调平了座椅，戴好颈枕和耳机，还要戴眼罩时，常宁虚弱地笑笑：“小叔，这个就不用了吧。”
　　不戴他也看不见啊……
　　常宁没心没肺笑出俩酒窝，顾筠本来攥紧了那只眼罩，被他的笑容感染，手又慢慢舒展开来，眉目也舒展开：“傻笑什么，快睡。”
　　睡觉这方面，常宁天赋是点满了的。
　　顾筠让他睡，他便一路睡到家，但是到家时又下不来车了：“小叔，我麻了……”
　　他伸出右手摸到顾筠，打着石膏的手不大灵活的捞起顾筠的手放在他自己腿上：“小叔，帮我按下，好麻。”
　　顾筠一按，他又嫌痒，又笑又叫，热闹得把狗都招了来。
　　“小金。”感受到狗子热情地凑过来，常宁笑着撸了把它的头，还没撸到，那三心二意的狗子又去缠着顾筠。
　　常宁知道小叔爱干净，怕他被烦到，赶紧下车叫小金过来。
　　可是小金也是有那么点儿逆反心的，常宁越不让它靠近顾筠，它越是见缝插针往顾筠脚下凑。
　　下午做完放疗回来，察觉它一直围着顾筠转，常宁真生气了：“怪不得没人和你匹配成功把你领走，只能发配你来演电影，你这连谁是主人都分不清。”
　　小金卧在顾筠脚下：“汪汪！”
　　“你还敢反驳！”
　　小金：“汪！”
　　顾筠嘴角勾了勾，修长的手指无声梳理着小金脖子和后背的金毛。它被顺的服服帖帖，眼里哪里还有常宁这个主人，且它现在可没穿马甲，在它眼里，没穿马甲那就不是工作时间，主人想亲近它？抱歉，那是另外的价钱！
　　顾筠又含笑看了两眼常宁气呼呼的样子，见好就收，松开手，把马甲套到小金身上，又把一个飞盘给他叼在嘴上，拍了拍它的头：“带哥哥出去玩。”
　　“谁是它哥哥！”常宁小声嫌弃。
　　可顾筠把牵引绳另一头递给他时他也没拒绝，老老实实带着狗去后院里玩飞盘。
　　顾筠回书房抓紧时间处理这两天积压的工作，边忙边听着窗外传来他和小金玩闹的声音，唇角止不住上扬。不过，想到下午在李医生那里求证的结果，他上扬的嘴角又缓缓收回来……
　　饭前和小金玩了会儿，常宁胃口好似打开了些，晚饭忍着痛比平时多吃了小半碗。
　　张阿姨很高兴，顾筠眼里也带了欣喜，特意叮嘱张阿姨多买些骨头煮给小金吃。
　　常宁莫名不高兴：“别把它惯坏了，以后送回训练基地它不适应。”
　　“那就不送回了，我们领养它。”顾筠想都没想便开口。
　　常宁更加不高兴了，又说不上来自己在不高兴什么。偏偏小金像通人性一样，听见“领养”俩字，从他脚边一下子蹿到顾筠腿上，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撒娇讨好的声音。
　　顾筠手随意抓着他的背毛，眼睛却直直看着常宁，声音异常温柔宠溺：“乖……”
　　常宁：奇怪，更不开心了……
　　常宁连夜给顾奕打电话：“小奕，比赛顺利吗？”
　　“顺利，就是场交流赛。”
　　“那你哪天回来？”
　　“再过两天吧，怎么，想我了？”顾奕嘚嘚瑟瑟。
　　然而常宁答非所问：“你对狗毛过敏吗？”
　　“不过啊。”顾奕莫名其妙。
　　“你过。”
　　“我不过啊。”
　　“你过。”
　　“……你想干啥你直说吧。”同标间的舍友都睡觉了，顾奕压低声音，只想快点儿搞定他哥。
　　“狗毛过敏的症状包括皮肤瘙痒、打喷嚏和呼吸困难，你懂吧？”常宁显然是做了功课的。
　　“我不懂……你自己就是演员你自己「过」呗。”
　　“已经晚了，我好好的忽然开始过敏不合适。”
　　“你思维还挺缜密……那狗你不是挺喜欢的吗？怎么得罪你了？”
　　“它，它太狗了……”
　　“啥？”病的真不轻，人家本来就是一条狗，能不狗吗？
　　“它谄媚，背主，不敬业，声音扰民，还给张阿姨严重增加了家务负担——”
　　“停停停停停，我这儿都熄灯了，你说不说实话？不说我睡了。”
　　“它严重威胁了你我的家庭地位！”
　　地位？我有过？顾奕气笑了：“怎么，小叔宠妾灭妻——不是，宠狗灭你了？”
　　这话哪里怪怪的，但又意外戳中常宁的委屈：“总之你记得你过敏……”
　　第二天一早，吃着早饭，想到马上要进游戏，常宁才想起来问：“小叔，游戏里的BUG解决了吗？”
　　“还没有。”顾筠答。
　　“那你别进去了吧！”常宁有些急。
　　“我要进去收集更多数据才能解决问题。”顾筠耐心解释。“游戏是安全的，放心。”
　　“但是你在游戏里都成了丧尸，还怎么玩啊？”
　　“我本来也不是进去玩的。”——这一轮，他是真正抱着测试的想法要进入游戏。
　　“你呢？受伤是不是很疼？这一轮要不在家休息——”
　　“不用，我在里面的伤势都好了七七八八了。”常宁说着，情绪有些低沉，好像提前代入进了游戏里那种沉重的绝望——虽然现实中的他很清楚小叔没事，可是游戏里的他真的难过，巨难过。
　　“不开心就不要玩儿了。”顾筠一边夹菜喂给他吃一边哄劝。“智脑可以接管的。”
　　智脑的确可以接管玩家角色，但行为模式也会僵硬刻板起来，何况小叔都没退出，他怎么会退？就算小叔游戏里那个身体变成了丧尸，意识却还是他自己的意识，只要把身体上的不正常治疗纠正回来，他就还是那个“筠哥”。
　　常宁想着想着，眼睛越来越亮：“小叔，等会儿我去里面找到你！你别躲我。”
　　“先吃饭，张嘴。”顾筠喂他吃了块蒸得软烂的鳕鱼，本不习惯解释，怕他又误会自己不和他沟通，还是郑重回答他的问题：“我在游戏里的意识情况有些复杂，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自己也说不好会做出什么事，你进去后玩你的，当我不存在就是。”
　　“那怎么当……”常宁咕哝了句。
　　当顾筠不存在，他的确做不到——
　　游戏里的常宁，在顾筠失踪后，日复一日沉默，连看他直播的观众都跟着心情压抑起来。
　　一天看下来，直播里的常宁，不是在杀丧尸，就是在杀丧尸的路上，虽然他打打杀杀起来也挺好看——事实上，沉默寡言出手狠辣的杀神常宁相当好看——但没有玩家互动，直播间里女粉丝渐渐淡出，留下一堆沙雕直男，在弹幕里给常宁的招式起各种沙雕花名，并接力记录着他本轮游戏的一杀、二杀、十杀一直到几百杀——
　　[卧槽！快破千了！]
　　[不统计不知道哇，真杀戮机器。]
　　[亏那群女人对着他叫得出来“宝宝”……]
　　“那群女人”不在，弹幕有些肆无忌惮。
　　[再这么杀下去，这首都基地的丧尸都不够他杀的吧？]
　　[那怎么可能，首都基地可比齐城基地大多了，丧尸体量大着呢。]
　　[我看基地要想彻底清剿丧尸，非得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可。]
　　[那还得丧尸配合你扎堆。]
　　[楼上直播看少了吧，现在好几个基地都爆发尸潮了，变种丧尸控制的——所以让丧尸扎堆还真不难。]
　　[扯吧，有数据帝分析过了，一个变种丧尸也就能控制十来个普通丧尸，那尸潮都是随机自发形成的。]
　　[说起来，首都基地怎么回事？变种丧尸遍地开花了，就首都基地很少见啊。]
　　[变种丧尸本来就精明擅匿，首都的变种丧尸更有大局观更会苟呗……]
　　说来也怪，弹幕中才刚提到，在首都基地甚为罕见的变种丧尸就现了身，且还与常宁狭路相逢。
　　这也正常，毕竟夜路走多了总能遇到鬼，何况常宁故意往夜路上走——他每天做完任务打完丧尸，都要去首都基地外围打转儿，逢山必钻，逢林必入，哪儿荒僻去哪儿，观众偶尔看见他早上从山林里钻出来，才知道他竟然通宵达旦泡在山里。
　　直播间那些女粉丝说他是在找老婆，他们开始还觉得这些女人腐眼看人基，现在也越来越摸不准了：都是男人，谁不讲把子义气，可易地而处，单纯为好兄弟，他们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
　　言归正传，常宁夜路走多了，终于遇到鬼——可惜不是他想遇到的那个。
　　看清那变种丧尸的脸，常宁出手不再保留，同时对着胸前的对讲机念了一串位置。
　　“有情况？”
　　“马上到！”
　　对讲机中先后传来卫峯和安楚的声音。
　　常宁已同那变种交上手，无暇再回复。
　　林地中，除了对讲机偶尔发出的“刺啦刺啦”的噪声，和你来我往高速搏杀带起的风声，再没有别的声音——直到常宁颈侧不慎被抓破。
　　淡淡血腥味儿自他伤口处溢散，常宁身后林子里忽然响起落叶被踩踏的“沙沙”声。常宁身前，变种丧尸瞳孔剧烈收缩再扩散，猛然张口咬下！
　　常宁早有准备，颈侧被抓那一下，本就是他故意制造的破绽——他左手已经摸出怀里的制式手枪，预备祝「他」用餐愉快。
　　变故就在掌心贴稳枪托那一刻发生。
　　变种丧尸被人揪住后颈猛地甩飞，“砰”的一声落进不远处积雪融化形成的泥淖。
　　常宁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又嗖的一下子跟到泥淖前，一拳将正准备站起来的丧尸又砸回泥水中，干脆又暴虐。
　　但他犹不知足，双膝一曲，跪在泥地中，拳、臂、肘、肩乃至头俱为武器，狂风暴雨般朝地上那丧尸倾泻而去。
　　[哪里来的猛人？]直播间男粉丝好奇发问。
　　[不是猛人，是夫人！]直播间销声匿迹一天的女粉忽然欢呼雀跃。
　　[筠哥回来了！！]


第92章 宁宝争宠日常
　　魔镜魔镜，谁才是这个家最得宠的狗子？
　　[啊这……他是回来了, 可他还是他吗？]
　　[怎么不是，星海官方解释过了，这是他们的特殊测试, 所以筠哥的丧尸脑瓜里，装的还是他的意识！]
　　[那就好。丧尸化的老婆好能打！呜呜更爱了！]
　　的确能打，能打到一看就不是正常人。所以骑摩托车赶到的卫峯打眼一看, 就认定是两只变种丧尸——不知为何起了内讧的两只变种丧失。
　　他毫不犹豫举起枪。
　　他猝不及防被夺了枪。
　　常宁一言不发夺过他的枪, 夺过来的同时便飞快卸掉弹夹, 扔到地上。
　　“干啥？”卫峯都懵了。他的M91！好多积分加上他爸担保才换来的！干嘛给他扔了！
　　这时，地上的丧尸脖子被“咔哒”一声扭断，始作俑者回头，卫峯才明白常宁发的什么疯。
　　他顾不上再走神, “唰”地抽出腰间□□, 对准面前的“人”。
　　常宁却同时迈步上前, 以背挡住他的军刺, 傻乎乎叫了声“筠哥”。
　　可真是疯得不轻！卫峯一把推开他, 可对面的顾筠却在这短短功夫消失——甚至还顺走了地上那位“同伙”！
　　卫峯手握军刺，茫然四顾, 正寻觅间, 听到引擎声响——常宁把他的座驾骑走了！
　　MD！这次是他没拔钥匙！
　　“筠哥！”常宁目光紧紧追逐着顾筠的身影, 为了不跟丢，他硬是把摩托车骑成了飞车, 在沟沟坎坎之间腾越，看得人直替他捏一把汗, 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要车毁人亡——
　　怕什么来什么, 他一心二用, 终于在跨越一条河沟时翻了车。轮胎遇水打滑, 高速行进的摩托旋转了大半圈，常宁身体在强大惯性作用下被遽然甩飞——
　　虽然反应速度很快，在半空便竭力调整姿势与角度，但常宁心知恐怕又要遭罪了……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他高速坠落的身体在落地前被人一把托住。
　　“筠哥。”常宁叫了声，傻乎乎地笑了。
　　退出游戏时，他脸上还带着一模一样的笑容——要不是人长得好，这笑容准让人担心他的智商。
　　但是他人长得好，这笑容便格外阳光格外甜。周茗看得心都软了：“傻笑什么呢？有啥好事儿？”
　　呃，说起来也没啥好事儿，就是总算找到筠哥——啊不——小叔了。
　　从“筠哥”到“小叔”，常宁意识真正回笼，慢吞吞从游戏舱里站起来，在周茗引导下走向更衣室。
　　“视力的问题，又严重了吗？”送他进更衣室前，周茗看了眼他眼睛，小心翼翼问。
　　“嗯。”常宁没否认。“给你添麻烦了，茗姐。”
　　“不麻烦。”周茗心疼：“能看到多少？”
　　看不到多少，但——
　　“光线还是能感知的。”常宁弯了弯嘴角，似乎这样就很满足。
　　周茗也下意识挤出笑容，挤到一半想起他看不到，转而努力放柔声音：“嗯，没事，先进去换衣服吧。”
　　常宁点点头，走进更衣室，衣服还没换好，就听到安楚敲门进来。
　　他一边听着安楚和周茗说话，一边摸索着穿好衣服，走出更衣室：“有事儿吗，安楚？”
　　安楚立即撇下周茗看向他：“没什么。”
　　他说着，仔仔细细打量他，视线落到他右手时，顿住了：“手怎么了？”
　　“摔了一下，韧带拉伤。”常宁简单解释。
　　“怎么摔的？”
　　怎么摔的还要管？常宁可不想解释自己的糗事：“你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是真累，也怕小叔等他着急。
　　安楚也知道躺一天游戏舱下来人其实很疲劳，不敢再缠着他，长话短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盒子，往前递了递：“生日礼物。”本想他生日那天当面给他的，可他当时说不在粤市。
　　“什么？”常宁看不到他动作，满眼茫然。
　　安楚看了眼他眼睛，把盒子塞到他左手。
　　“谢了。”常宁摸了下盒子，准备打开，却被安楚按住手：“怎么走，我送你？”
　　“不用。”想到小叔应该已经在楼下等他，他又笑了笑，颊侧酒窝加深，双眼澄澈醉人。
　　安楚敏锐察觉他的喜悦。
　　又更敏锐地察觉，这喜悦与他无关。
　　他手指攥紧了口袋中的解压魔方，勉强提了提嘴角：“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回头见。”
　　安楚走后，常宁很快也被周茗妥妥帖帖送下楼。看着他坐进黑色迈巴赫商务车，周茗小心翼翼朝车里的顾筠无声点头问了个好，才和满面笑容的常宁道别，目送车子远去。
　　要快乐，也要健康呀，宁宁……
　　“小叔。”常宁上车后，循着清清洌洌的幽香，转头“看”向顾筠。
　　“嗯。”
　　顾筠应了声，探身帮他拉过安全带扣好，看到他手里握着只精致盒子，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吗？”常宁摇了摇手上的盒子。“安楚送的生日礼物。小叔你帮我打开看看是什么。”
　　顾筠没动手，声音听起来有些淡漠：“既然是送给你的，还是你自己拆。”
　　常宁愣了愣，无辜地挥了下右手：“我这不是拆不了吗？”
　　他说完，没等到顾筠说话，但手上的盒子被人拨弄了一下，他听到响声，应该是被打开了。
　　“谢谢小叔。”他一点儿也看不见顾筠脸色如何，没心没肺笑了笑，伸手把盒子里的东西摸出来：“这是什么？”
　　他摸到一根皮绳，皮绳中间是个奇形怪状的金属铭牌，大体是圆形，但边缘不规则，还有些扎手。
　　“项圈？给小金的？”常宁“合理”猜测。
　　顾筠看着那精致漂亮的太阳形吊坠，沉默了片刻：“为什么是给小金的？”
　　“不是吗？”常宁疑惑。
　　“……是。”怎么不是呢，越看越像，颜色都很搭。
　　“那回去给它戴上吧。”
　　“不行。”顾筠想都没想就回答。
　　“为什么？”
　　“有些地方太尖了，怕扎到它。”
　　“……”小叔对那狗东西也太好了！常宁满腹委屈——他刚才特意拿那铭牌的尖锐处扎了扎自己的指肚，根本就没那么尖！
　　可顾筠已经动手把“项圈”从常宁手中取下来，装回盒子里：“留着以后再用。”
　　常宁不置可否，以后他肯定也舍不得给它用……还是应该赶紧把它送走……
　　小金并不知道自己新主人的满腹“险恶用心”，听到车响，赶紧摇着尾巴在门口迎接——当然，它迎接的是一家之主顾筠。
　　顾爸爸人又和气，又会顺毛，还经常叮嘱厨房的奶奶给自己加餐，它爱顾爸爸！
　　常宁听到它叫声就头痛，进屋后恹恹倒在沙发上：“小金，你好吵。”
　　小金：“汪！”
　　“嘘。”顾筠拍了拍狗子的头，让它安静下来，担心地看了眼常宁，坐下来伸手试了试他额温：“不舒服吗？”
　　也不是特别不舒服，就是他平时那状态，有点儿头疼，有点儿累，还莫名有点儿emo，大概皮肤饥渴症犯了，特别想要小叔抱……嗯，抱他不敢想，但摸总还是可以的吧？他闭上眼，抓着顾筠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小叔，你也给我顺顺。”
　　顾筠手指僵了僵，看了眼在餐桌前忙碌的张阿姨，手指蜷了下又松开，如常宁所愿，手指插进他发间，轻轻柔柔抚摸着他的头……
　　乖巧蹲在原地摇尾巴的小金，尾巴摇的更欢了：爸爸，看我！轮到我了吗？
　　可惜，顾筠满心满眼只有一人，哪里容得下其他……
　　第二天一早，常宁睡到自然醒。
　　可起床后，小叔没催着他吃药，也没催着他吃饭，反而先要他带着小金出去溜几圈。
　　常宁换好鞋，满脸不高兴拉着牵引绳出门。
　　小金同样满脸不高兴：他早起已经溜过开车的那个爷爷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溜这个懒洋洋的哥哥！
　　一人一狗拉着脸，在别墅后面的大院子里百无聊赖转了几圈，直到太阳开始晒了，才被张阿姨叫回屋子。
　　常宁进屋先喝了几口冰水，再吃过药，只觉饿得前胸贴后背：“阿姨快给我点儿吃的……”
　　张阿姨早准备好了，把蒸鱼蒸蛋牛奶酪一样样摆在他桌前。
　　顾筠把勺子塞进他左手，握着他的手摸到鸡蛋羹的碗，让他自己吃蛋羹，他则抽着空子喂他吃鱼。
　　不知不觉，平时只能吃一半下去的早餐，他竟然吃完了。
　　顾筠极高兴：“阿姨看看小金饿不饿，给它也加一餐。”
　　常宁抿抿唇：嘴里这口饭，它忽然不香了……
　　但人吃饱了，果然更有精神。
　　常宁做完放疗，又去拍了个广告。
　　拍摄在户外，顾筠担心他累，又担心他磕碰，一直在拍摄场地外按捺焦躁等待。
　　好在这广告很短，一个小时就完成拍摄，常宁卸了妆抓着周茗的胳膊走回来，气色看起来还不错，甚至有些近来少见的红润。
　　这红润反而让顾筠不放心。天气闷热，他又一直在活动……顾筠先伸手贴了下他额头和颈侧，察觉体温不高，才稍微放心了些，拧开瓶矿泉水塞到他左手中，催他多喝几口。
　　“有没有头晕？”
　　常宁摇头。
　　“恶心？”
　　常宁还是摇头。
　　“胸闷？”
　　常宁顿住了，揉了揉自己的胸腹。顾筠脸色顿时一变，还没开口，常宁说话了：“小叔，不闷，但是饿……”
　　顾筠松了口气，揉了下他头发：“上车，回家吃饭。”
　　周茗目送他们上车，微笑着挥了挥手，却没注意到远处灌木丛中，正有镜头对准了她所站的方向……


第93章 贴贴，治病
　　有病就治，善待自己。
　　5月8号下午, 一个知名八卦微博号，忽然放出一则爆炸性消息：
　　#千万级豪车出入接送——新晋顶流疑被包养！#
　　那号本就流量颇大，标题又直白吸睛, 关键还是——博文所配照片中，虽然因角度问题看不清另一个人的模样，却清清楚楚能认出常宁的脸, 和他身后的顶级SUV库里南。
　　作为新晋国民弟弟, 常宁绝对不愧“顶流”之名, 这条博文一出，微博立时便炸了。
　　事件当事人却还毫不知情。
　　常宁午睡醒来，在后院草地上遛狗，顺便耍弄他新买的导盲杖。
　　顾筠以为他是在练习用那东西走路, 工作间隙往窗外一看, 才看到他把盲杖当短棍耍的舞舞生风, 小金四爪趴在地上, 匍匐着往后退, 身子瑟瑟发抖。
　　顾筠先是想笑，待看清常宁不满足于原地耍棍花, 还配合上步法闪转腾挪, 打着石膏的右手也蠢蠢欲动, 当即变了脸色，从后门出去叫停他：“宁宁！”
　　常宁耍的正兴起, 十三式刚耍到第十式，没剩几招, 不耍完浑身别扭, 可听到顾筠叫他, 还是赶紧停下来：“小叔, 怎么了？”
　　“别胡闹，当心头晕。”顾筠攥着一颗心，声音冷肃。
　　“哦。对不起。”常宁蔫下来，垂着头，手握着盲杖，手指无意识在盲杖一端摩挲。
　　他这样闷闷不乐，顾筠心一软，险些便要松口让他继续。
　　好在理智终归更胜一筹，他顿了顿，温声开口哄他开心：“打得不错，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
　　“小叔你认出来了？”常宁抬起头来，很有些惊喜。“是那年西北来的老爷子教我的鞭杆。”
　　“嗯。”
　　他当然记得。
　　因为出生时体弱，他学生时代每年寒暑假都回山里跟着常老爷子习武强身。那年常家老爷子过八十整寿，正值暑假，他也在。西北来的那位老爷子本是前来祝寿的，心血来潮教了常宁一两式自家功夫，谁知他一学便像模像样。老爷子来了劲头，赖在常家一夏，硬是教全了他五阴七手十三法，还要收徒带他回西北。
　　常宁那时八九岁，懂点事儿又不真的懂，把老爷子的话当了真，吓得躲出去不敢回家，害他山里山外一顿好找。
　　想起他找到他时，他又怂又怕，眼里含着泪还要强装威猛的样子，顾筠嘴角止不住往上扬了扬。
　　常宁却好似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的囧事，兴致勃勃向顾筠展示：“小叔你看我这棍儿，长度是不是正合适？”他说着，又耍了个棍花，吓得刚站起来的小金立马又趴下了。
　　顾筠怕他手痒，不想他注意力继续放在那些上面：“不是要练走路吗？开始吧，我帮你看着，有不对提醒你。”
　　“不用练，我就是好奇买来玩玩的。”常宁别别扭扭开口。“我不用这个也能走路。”
　　他说着，要证明自己似的，扔掉盲杖：“小叔你站好别动，我过去找你。”
　　“……好。”索性草地上安全，顾筠没舍得拒绝，站在原地，等着他走来。
　　一开始常宁走偏了些，走到过半，他正想提醒他，他却又自己修正了方向——不但修正了方向，步伐也大了起来，坚定起来，不偏不倚走向顾筠。
　　一步之隔时，常宁已经听见顾筠呼吸，得意地笑了：“小叔，猜我怎么——”
　　话说到一半，他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人整个往前扑去，顾筠急忙伸手接住他，但手杖骤然离地，他本就站不大稳，更兼被他一扑，两人瞬间一起跌倒。
　　倒地一瞬，常宁本能反应，伸手垫到顾筠脑后，二人摔实的刹那，他的手及时护住顾筠后脑，替他做了缓冲。
　　但一心不能二用。常宁顾了顾筠那头，就忽视了自己这头，头毫无缓冲砸到顾筠肩上，高挺的鼻梁磕到他锁骨，鼻子瞬间就酸了……
　　听到他“嘶”的一声，顾筠有些慌乱：“摔到哪里了？头晕吗？”
　　“鼻子……”常宁被撞出生理性泪水，带着点儿鼻音答。
　　“头……有一点点晕。”本想说不晕，但闻着顾筠好闻的幽香，他觉得他可能是犯病了——皮肤需要和他多接触一会儿。
　　有病就治，这方面常宁属实善待自己，趴在顾筠身上，鼻尖蹭了蹭他锁骨。
　　顾筠心尖一阵难言麻痒，屏了屏呼吸：“能，能起来吗？”
　　“让我缓一会儿……”他软叽叽趴在他身上。机会难得，他还没吸够。
　　顾筠只得忍耐着，先把头底下压住的他的手拽出来：“手疼不疼？”
　　“不疼。”说话间，微弱气流尽数吞吐在他锁骨下。
　　顾筠视线幽深了些许，难受地偏了偏头，鼻尖埋进他发丝，压抑着轻吸了一口……
　　*
　　他们摔倒这么久还没起来，小金开始越来越大声地“汪汪”叫起来。
　　“它好吵。”常宁不失时机地告状，声音里带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娇气，听得顾筠又是一阵麻痒……
　　“咳！”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干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大，大伯？”常宁翻身从顾筠身上爬起来。
　　顾筠也坐起身，捡起手杖，在常宁搀扶下站起来。
　　“你怎么来了？”他淡定地转向顾衡。
　　“爸没通知你吗？”顾衡黑着脸，“我们来给宁宁补过生日。”
　　他说着，视线掠过他，看向常宁，声音温和了不少：“宁宁生日快乐。”
　　“谢谢大伯。”
　　“给你带了礼物在客厅，进去看看。”
　　他说罢，看着常宁牵着狗进屋，才转向顾筠：“你换车了？”
　　“什么？”顾筠莫名其妙。
　　顾衡摸出手机，把助理发的截图给他看。
　　黑色的库里南前，他正抬手试常宁体温。照片没拍到他的正脸，但熟悉的人认出他不难。
　　“什么时候开这么高调的车了？”顾衡压着火，嘲讽地看着他。
　　顾筠微微蹙眉。他对车没讲究，也没在意过低调还是高调，宁宁上次晕车太厉害，这车缓降和滤震做得好，转弯也舒适，他带他出门才换了这辆车。
　　但车子显然不是顾衡这么大反应的关键。
　　他又仔细看了眼图片上的文字，脸色沉了沉：“我会处理的。”
　　“尽快。”顾衡现在跟他话不投机，不想多说。“别让宁宁看到。”
　　这倒是他多虑了，只要没人捅到跟前，常宁想看也看不到。
　　顾筠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第一个就给周茗打电话，让她不要多嘴。
　　“保证守口如瓶！”周茗同样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敢擅自动作。
　　可顾筠管住了周茗，却没管住他老父亲顾晋卿。
　　老爷子一来就冲顾筠嚷嚷上了：“今天的头条怎么回事？你这娱乐公司怎么开的？舆论都监控不到位！”
　　他虽然已经不大管生意上的事了，但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还在，从家国大事到娱乐头条，每天都有专门的助理收集来给他阅览。
　　“已经压下去了。”顾筠心本提了一下，看他虽生气，却没把八卦往心里去，便也自如应对，不着痕迹转移话题：“您喝哪种酒？”
　　“白的。”——顾晋卿下意识说完，皱了皱眉：这小子今天抽什么风，突然孝顺起他来了？
　　顾筠暗松了口气，招呼张阿姨拿茅台出来。
　　可旁边的常宁好奇问起来：“什么头条啊？”
　　顾筠动作一僵：“没什么。”
　　顾衡也帮忙转移话题：“宁宁你喝什么？”
　　“你们瞒着他做什么！”顾晋卿不乐意了。在他看来，孩子既然在娱乐圈混，自然要明白这个圈子的规则和险恶，也要学着应对。“有人拍到了你和你小叔出门，造谣说你被包养。宁宁我考考你，这事儿要是你自己处理，你选择怎么做？”
　　常宁恍恍惚惚，考题还没听明白：“谁被包养？”
　　“你。”顾晋卿又读了遍题。
　　“我被谁包养？”
　　“他。”
　　“他是谁？”
　　“你小叔！”
　　顾晋卿已经有点儿进入辅导作业的家长那个角色了，血压开始嗖嗖往上涨了。
　　“凭啥不是小叔被我包养？”常宁愣了愣，很不服气。
　　说的什么傻话——顾筠攥紧了手指，又失落又气恼，偏偏心还没出息的痒了痒。
　　“……算了，吃饭吧。”顾晋卿放过常宁也放过自己——是他想差了，这孩子天赋不在这上头，跟师兄一样是直肠子，他还是多活几年多照应他几年吧……
　　顾衡看了眼常宁：还好，这孩子是个不开窍的，应该没那么容易被顾筠带歪……
　　父子三人各怀心思，常宁也有些心不在焉：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小叔该不会生气吧……他没有要包养他的意思，倒不是说小叔不好，主要是他包养不起，不说身家，单说要维持小叔生活质量不降级，起码得置办像样的宅子车子吧，那以他现在那点儿年收入，还得不眠不休工作上十来年……
　　顾宅中四人和和谐谐吃着饭，而网络上，常宁被包养的热搜话题已经从榜首莫名跌出首页，甚至凡与“常宁”名字关联的话题，都掉出热搜榜。
　　星海的公关部门应付这种早有套路，一边声明照片中是亲友，一边PO出律师函，外加走一走微博那头的公关、替排名靠后的热搜买买热度……组合拳一祭出，很快奏效。
　　可是，一张对比图，打破了大好局面。
　　这张对比图，还是最先从常宁的粉丝群爆出来的。有位资深CP粉，截取了《幸存》中顾筠的背影与侧影，和八卦爆料中常宁身边的人对比，身高身形、头颈肩腰臀腿比例竟然惊人的一致。
　　[凭我十年修图经验，这要不是一个人，我敢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发图的粉丝慷慨激昂。
　　[啊啊啊啊啊啊！]
　　[筠哥筠哥筠哥！现实中的筠哥！！]
　　[我们还替他担心，原来早都悄悄拿下宁宝了吗？！]
　　[筠哥身材香喷喷！]
　　粉丝群一下子炸了，并很快从群内炸到全网。
　　粉丝和路人的疑问也越来越多：
　　[所以……星海的测试员都开上库里南了吗？]
　　[“筠哥”到底是谁？]
　　[官方声明称“亲友”，顾筠和常宁究竟是何关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03 18:00:00~2022-12-04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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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开窍倒计时
　　进度90%。
　　[那还能是什么关系, 铁定是夫夫关系！]
　　筠宁CP群里像过年一样热闹。
　　混迹群中的章敏敏勾了勾嘴角，可又有些担心，致电顾筠提醒：“网上很多人在扒你身份, 不要紧吧？”
　　顾筠皱了皱眉：“我会注意，谢谢。”
　　挂断电话，他看向顾衡：“大哥如果是来教训我, 就不用费口舌了, 我还要处理些事。”
　　顾衡一阵气闷：“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把屎把尿的是保姆。”顾筠淡漠地回了句。不过，神色到底松动些许，又多解释了句：“我心里有数儿。”
　　“你有什么数儿？有数儿的人就不会对小辈动这种心思！”
　　顾筠紧紧握了下掌心的手机：“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联系了梅奥，送宁宁去那边做手术。你正好冷静冷静——”
　　“我没什么好冷静的！”顾筠猛地抬起头来。“两边水平是一样的, 为什么要折腾他长途奔波？”单是坐飞机就会增加多少不必要的风险！
　　“那就你去那边！去坐镇海外市场！”
　　“我不去！”顾筠想也不想便答。宁宁眼睛不好, 身心正脆弱, 他怎么可能离开他。
　　“你别跟我犟, 我是为你好。宁宁我自然会安排人照顾好。你这样跟他朝夕相处, 容易钻牛角尖，出去走走看看, 多认识些人, 不拘男女……”顾衡话说到这份儿上, 自认已经很是让步了。
　　“钻什么牛角尖？”书房门忽然打开，顾晋卿站在房门口, 脸色沉沉。
　　“爸，您怎么又回来了？”坐在椅子上的顾衡心里咯噔一声, 急忙起身。
　　顾晋卿没理会顾衡, 目光锐利如剑, 紧紧盯着顾筠：“你动了什么心思？钻了什么牛角尖？！”
　　“说！”他重重顿了下拐杖, 不知是否用错力，左胸一阵绞痛，他忽感呼吸困难，身体软软向前栽去——
　　“爸！”
　　*
　　与顾筠的低调不同，顾晋卿在粤市商界是响当当的传奇人物，执掌星海几十年间，各路传统纸媒电媒没少上，即便退休后，依旧有财经小报时时关注着他的动向。
　　顾晋卿突发心脏病正在抢救的消息，最先就是被一家财经小媒体曝出来的。
　　这种消息一般只有商业圈子内的人才会关注，可因为一张配图，它出了圈。
　　苦扒顾筠身份一夜的狗仔，看着图上的顾家二子，笑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怪不得，人家的确是测试员——总裁亲自下场测试。
　　#顾筠身份曝光#的话题一下子成为微博热搜，顺带又牵连出昨天已沉下去的#常宁疑被包养#。
　　热搜底下，各路评论如雪片滚滚而来：
　　[妈呀现在的总裁也太卷了！亲自下场测试！]
　　[完了，忽然担心我宝出不起彩礼！]
　　[不行就入赘吧……]
　　[哈哈我看行！]
　　[省省吧你们，啥入赘，那不就是包养吗？怪不得星海昨天上赶着替常宁洗地，敢情金主是他们老板。]
　　[楼上讲话真难听，什么金主，但凡看过我宝直播，就不可能怀疑筠哥的真心！]
　　[笑话！直播能看出哪门子真心？门不当户不对，是不会有爱情的，人家总裁玩玩儿罢了。]
　　[卧槽楼上哪儿来的阴阳人？姐今儿还就把话撂这儿了，门不当户不对才是爱情！]
　　更有许多人摸到常宁微博底下留言。有激动催婚的，有好奇求问的，也有无脑谩骂的——还为数不少。
　　但这事儿只是让周茗头痛，常宁毫不知情。
　　一大早，常宁跟张叔一起到机场接上顾奕，和他直接赶往医院。
　　“爷爷怎么回事？”顾奕一脸急色。
　　“别慌，小叔说抢救及时，手术也很成功，已经做了支架，人没事。”常宁镇定地跟他解释。
　　他也不了解更具体情况，昨晚事发突然，他没有跟去医院添乱，早上才等到顾筠的消息。
　　“那就好……”顾奕长舒了口气。
　　常宁手探了探，从座椅中间的扶手箱里摸出一盒牛奶递给他：“先吃点儿东西垫垫。”
　　“你吃了没？”
　　“嗯。”他在家早早吃过了。
　　“药呢？”知道爷爷没事，顾奕渐渐缓过神来，边吸牛奶边问他。
　　“也吃了。”
　　“要不要睡会儿？进市区还要一会儿。”他问顾奕。这趟航班很早，顾奕肯定早早就起了。
　　顾奕摇摇头：“我不困。”他4点多就起来了，昨晚担着心也没怎么睡，可神经正亢奋，一时半会儿也镇静不下来。
　　“爷爷心脏一向挺好的呀，怎么突然心梗……”他碎碎念叨着，却没注意到常宁脸色变了变。
　　赶在早高峰前，车子顺利进入市区，驶入养和的地下停车场。
　　刚扶着常宁下了车，顾奕就被闪光灯闪了一下侧脸。
　　他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睛：“干什么的？”
　　对方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快门声。
　　听见声音，常宁迅速反应过来，转了个方向挡住他，背对镜头，把他推回车上，自己也快速挤进车子。
　　幸好他动作快，因为越来越多的长枪短炮，像闻到肉味儿的阴沟老鼠，突然从停车场的各个犄角旮旯钻出来，围住他们的车，“咔嚓咔嚓”拍个不停，还隔着车窗向里喊话：
　　“常宁先生能做个采访吗？”
　　“请问你和顾筠是什么关系？”
　　“你们是在游戏中才认识的吗？”
　　“你怎么看待星海股价今日暴跌？”
　　“你来这里顾筠知道吗？是他允许你过来探望的吗？”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他包养的？顾老先生入院与你有关吗？”
　　“艹！”车里的顾奕开始听得不明不白，但再不明白，此时也怒了，立刻便要开门冲出去，揍他们个爹妈不敢认。
　　可是常宁紧紧压住他的手。
　　“你松开！”
　　“他们要的就是激怒我们。”常宁扣住他的手，脸色有些苍白，缓了口气才继续。“出去你就趁他们的意了。”
　　“趁就趁，老子怕他？！”
　　常宁给他气笑了：“老子个屁。你才多大，被曝光以后……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他说话有些气力不继，顾奕终于发觉不对：“你怎么了？”
　　“晕。你别吵。”
　　“我——”顾奕捏了捏拳头，恨恨住口——他不吵有什么用，外面那帮人那么吵！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顾奕骂人的工夫，张叔已经给顾筠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少爷说老爷没事，麻醉还没醒，让您二位先回去。”他回过头来转达顾筠的意思。
　　“电话给我。”
　　顾奕把手机要过来。
　　“小叔——”
　　“你们先回去，老爷子没危险，不用担心。”不等他开口，顾筠先交代。
　　“可是宁哥头晕的厉害。”
　　听筒里传来顾奕的控诉：“你不知道那些记者多可恶，讲话多难听！”
　　顾筠指甲嵌入掌心：“把电话给他。”
　　“我开免提了。”
　　“还能坚持吗？宁宁。”顾筠声音听起来镇静如常。
　　“我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常宁忍着眩晕说话。
　　“现在外面有些流言，你暂时不方便露面，也不用理会，我会尽快处理。”
　　“嗯。”
　　“我让谢医生到家里等你，哪里不舒服可以跟他说。”
　　“好。”
　　“那就这样，老爷子苏醒我再打电话告诉你们。”
　　“等等。”
　　“怎么了？”
　　“你吃早饭了吗？”
　　“嗯。”顾筠声音哑了哑：“先挂了。”
　　“宁宁怎么了？”
　　看他挂断电话，顾衡立刻问。
　　“头晕。楼下有记者，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这事儿你赶紧澄清！看看网上把宁宁毁谤成什么样子！”
　　顾衡说完，看顾筠沉默不语，更加着恼，甩手向外走：“你不澄清我来！我这就开记者发布会，告诉他们宁宁是我养子！”
　　顾筠一把拉住他，紧紧钳制住他手臂。
　　不说话，但眼睛通红。
　　“养什么子？”——顾筠不说话，病床上的顾晋卿却幽幽张口。
　　“爸你醒了？”顾衡惊喜地奔到他床边。“感觉怎么样？”
　　“你什么时候领养过宁宁？”顾晋卿没理会他的问题，慢悠悠开口问。
　　“我心里待宁宁视若己出。”
　　“我心里还觉得你是二百五呢！”
　　“……爸你别激动。”
　　“我不激动。”顾晋卿说着，看向顾筠。到底大病一场，他眼神不比从前清亮，但神智清醒得很：“你喜欢宁宁？”
　　顾筠与他对视，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真心还是一时冲动？”
　　顾筠沉默不语，像一块死硬死硬的石头。
　　“说话！”
　　“真心。”石头张口，吝啬地吐出来两个字，也像硬邦邦的石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筠沉默，避开他眼神。
　　顾晋卿便不问了。
　　孽障！
　　他心里叹了声，脸色肉眼可见的衰败了几分。难怪当年，宁宁那孩子确诊的时候，他转头就在外地出了车祸，从前只当是巧合，现在想来不是……
　　也罢……他缓了缓，快刀斩乱麻，撇开顾筠看向顾衡：“这事儿他自己处理，你不要插手。”
　　这反应，着实出乎顾衡意料。
　　——父亲嘴上不说，心里实在对老二宠到没边了。
　　“我知道。”他闷闷应了声。
　　到底是自己拉扯大的弟弟，顾衡吓唬吓唬他，哪里肯真断绝他后路，让他万劫不复，只是心里越发觉得对不住常家伯父和好兄弟。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处置！”他没好气地瞪了顾筠一眼。
　　顾筠看他一眼，又看了眼躺在病床上一下子老了许多的父亲，抿了下唇，忽然一屈僵硬的双膝，在冰冷的地面上直直跪下来。“谢谢——”
　　“谢个屁！滚出去，老子不想看见你！”顾晋卿转过脸——早知道他们说的不结婚互相照顾，是这么个互相照顾法儿，他那晚就该把拐杖打折！
　　顾衡黑着脸，把顾筠连拉带拽提起来：“你腿不要了？！”
　　顾筠重新站稳，握紧了掌心的手机，看着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顾衡重重拍了下他肩膀，没好气地把他赶出病房。
　　房门对面，天空湛蓝。极远处，旭日初升，突破重重云霞封锁，在天边铺就一片灿金。
　　很快，星海娱乐官方账号先是发了一组发给各家八卦号的律师函截图，又转发了一组星海集团大号首发的图片。
　　图片是常宁自幼童到少年到青年与顾家人的合影。
　　随后，官微又转发一条微博，来自【星海集团顾晋卿】：@常宁 世交晚辈，有诽谤者，莫怪顾某护短。
　　[卧槽实名认证的号！星海老爷子亲自下场！]
　　[不是心脏病了吗？]
　　[听说已经转危为安。]
　　[老爷子：心脏没事，还能给你们表演个手撕鬼子，不是，手撕狗仔！]
　　[哈哈，解气！]
　　[原来是世交，那我们宁宁和筠哥岂不是青梅竹马？]
　　[OMG！更好嗑了！]筠宁CP党欢天喜地。
　　[青梅竹马个鬼呦，看看年龄差，你们筠宁党都不长脑子的吗？]
　　[对呀，“晚辈”，是晚几辈？搞清楚了吗，你们就傻乐呵。]
　　[排除了排除了，顾筠和常宁就是单纯亲友关系！宁宝和我们俞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错错错，宁宁和我们楚楚才是天生一对，欢迎筠宁党改邪归正，加入安宁大家庭。]
　　加入个P啊！筠宁党不屑一顾——加入就真安宁了。
　　管他顾筠是什么身份、什么辈分，从前所有人当他是测试员对他瞧不上的时候，她们也一样嗑的飞起。
　　她们嗑的，从来不是他们两人身份上的匹配对等，而是嗑的那份默契和在意，是嗑的爱啊……
　　*
　　忙碌到华灯初上，顾筠才从医院抽身回家。
　　一进门，他就在客厅搜索常宁的身影。
　　“少爷回来了？”张阿姨从厨房迎出来。“快坐下休息，给您留了饭，我去热。”
　　“宁宁……和小奕呢？”
　　“奕少爷在楼上不知道做什么，宁少爷已经睡了。”
　　“睡了？”顾筠抬腕看了下表：还没到八点。
　　“宁少爷昨晚一晚没睡。”张阿姨解释。“今天上午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下午有些发烧。”
　　她说着，看顾筠脸色难看，连忙补充：“谢医生给看过，说是有点儿呼吸道感染，不严重，吃过药，烧已经退了。”
　　顾筠脸色依旧冷沉，走到他房门前准备敲门，又想起自己刚从医院回来，担心身上沾染了细菌传给他，转身回自己房间快速洗漱过换了衣服，才重新过来敲门。
　　门内没人应声，他估计已经睡熟了。
　　本不该打扰，可不看他一眼，顾筠实在无法安心。
　　他轻轻推了下门，门没锁，无声开了。
　　房内昏暗，顾筠适应了下，借着窗外月光，走到常宁床前，仔仔细细打量他。
　　单从面色，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呼吸也还安稳，顾筠放了些心，抬手在他额头试了试，察觉不烧，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
　　他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把被子拉好，把他打石膏的右手轻轻提到胸前摆好，才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床上的常宁，睫毛颤动了下，慢慢睁开眼睛。
　　慢慢抬手摸了下自己刚刚被他摸过的头发，又摸了下自己突突跳着的心脏，澄澈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第95章 家法我替你扛
　　但是要分期。
　　第二天一早, 常宁起床的时候，顾筠已经出门去了医院。
　　顾奕和常宁一样刚起，他俩一道吃了早饭, 乘车去医院，这次楼下已没了狗仔纠缠。
　　常宁戴了口罩帽子，抓着顾奕手臂, 两人顺顺利利进了心内科病房。
　　正准备敲门进去, 听到老爷子中气十足在训斥谁：“你没别的事做吗？少来老子面前晃！”
　　顾奕被他的嗓门吓了一跳, 一时犹豫起来要不要进去。再次抬手准备敲门，里面又传来一声冷哼：“我现在是请不动家法，等我能下床你且等着！”
　　“老爷子这是怎么了？”顾奕咋舌，小声跟常宁耳语。
　　常宁皱了皱眉, 正要说话, 听到里面老爷子语气生硬地问：“宁宁也是这个意思吗？你们俩对今后怎么打算的？”
　　“说话！”
　　“没什么打算。”顾筠滞了滞, 生硬开口。“他还不知道, 我……对他——”
　　“咳咳咳咳咳！”顾奕听到这里, 觉出不对，一声接一声地咳嗽, 打断了房内对话, 推开病房门。
　　顾筠看见他和他身后的常宁, 脸色变了变，捏着手杖的指骨一下子用力到发白。
　　“爷爷, 小叔。”常宁进来，先招呼人, 随后茫然地问：“你们再说什么打算？”
　　“没什么。”怕父亲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顾筠抢先接过话题。“吃过早饭了吗？”
　　顾晋卿看着他这副心里有鬼的样子, 顿时明白了：
　　敢情他昨晚气了一晚上, 到了底下怎么跟师兄讨饶都想好了，他却八字都没有一撇！
　　突然更气了怎么回事？
　　他顾晋卿英雄一世，怎么生出来这么个孬种！
　　“吃过了，给你们带了些。”常宁下意识顺着顾筠的话答。
　　“药吃了没有，还烧不烧？”顾筠想摸下他体温，手抬了抬又忍着放下了。
　　“不烧。”
　　“宁宁怎么了，生病了？”顾晋卿暂时抛下别的，仔细看向常宁。
　　“我没事，顾爷爷。”常宁循着声音走到他床边。“您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听到他叫“爷爷”，老脸十分不自在。
　　顾奕不知是不是看出什么，忙上忙下活跃气氛，一会儿要喂老爷子吃粥，一会儿又给他看自己比赛的视频，自吹自擂下一个夺冠的希望之光就是他。
　　老爷子有孙子哄着，这才气顺了些。顾筠识相，主动告退：“我先带宁宁去做放疗。”
　　“去吧。”老爷子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做完直接送宁宁回去休息，我这里有小奕就行。”
　　顾筠点头答应，牵着常宁出了病房。
　　到病房外，顾筠先抬手摸了摸常宁额头：“还是有些热，早上量体温了吗？”
　　“不热吧。”常宁随意说了句，眼睛努力看向顾筠的脸：“小叔，顾爷爷是生你气了吗？”
　　躺病床上还惦记要动家法。
　　“没事……你不用管。”顾筠不知怎么对他解释。
　　常宁却没有被含糊过去：“和我有关系吗？”
　　依照刚才在病房门外听到的一鳞半爪，事情似乎和他有关。
　　而且这事显然小奕也知道，还一起瞒着他。
　　常宁垂下眼帘，头有些疼。眼睛看不见，原来不只是带来生活和出行的不方便，还让他某种程度上……被这世界屏蔽了。
　　“是不是我那些八卦流言的事儿，让顾爷爷生气了？”他们不说，他只能猜。
　　“小叔，对不起。”
　　听昨天那些记者的意思，因为包养丑闻，还影响了公司的生意。
　　“不是，和你没关系。”看他误会，顾筠忙解释。“是我做错了事。”
　　“什么事啊？”小叔大概也的确做错了什么事——前天晚上顾爷爷心脏病发作的时候，他听到老爷子呵斥他什么心思、什么牛角尖……常宁脑子有些乱，头疼得更厉害了。
　　顾筠没注意他状态，满心纠结回不回答以及如何回答他的问题，犹疑片刻后，他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捏了把瞬间潮湿的手心：“宁宁，我——”
　　“没事儿，小叔。”同一瞬，常宁也忍痛开口——他只是顺口问问，没想强迫他自揭自短回答。
　　“老爷子要……动家法的话，我，我替你……”他说着，忽然紧紧握住顾筠手臂。
　　“宁宁？”
　　“嗯。头……有点儿……疼，我缓，缓一下……”他嘴上很是镇定，头却抵在顾筠肩上，左手紧紧抓着他手臂，打着石膏的右手放在太阳穴旁死死按压，用力到手指微微发颤。
　　“宁宁……”顾筠心疼得脸色煞白，手放在他背上从上往下顺着，尽力给他安抚。
　　“我，我还没说完……”常宁鼻子贴在顾筠肩上，尽力吸进他身上的幽香，疼痛仿佛借此减轻了些许。“我替你扛……但，但是，让老爷子分……分期……行，行吗？”
　　“怎么都行。”顾筠眼睛发热。“你休息，别说话……”
　　他疼到说傻话的样子，可比家法还要让他痛，痛多了……
　　*
　　做完放疗，常宁起意去陪会儿老爷子，但顾筠坚决不同意，铁了心要他回家休息。
　　常宁只好回家休息。
　　老老实实躺了一下午，量了三次体温证明没有发烧后，他才得了顾筠允许，可以带小金去室外遛遛。
　　“还得是托了你的福才被放出来。”常宁一边被它牵着在草地上转圈，一边酸不拉叽和它聊天。
　　小金：“汪！”走快点儿成不？这遛五圈的任务什么时候能完成？
　　“你得意什么？”常宁干脆停下来不走了。“等小奕回来，你就——”
　　等等，小奕已经回来过了！
　　他把这事儿漏了！！
　　常宁失落地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下来。
　　小金不耐烦了，回头又冲他汪汪叫了两声：起来！赶紧遛完你我要回去啃大棒骨呀！
　　常宁不解狗意，只伤心着自己的伤心，干脆在草地上躺下来。
　　小金可气坏了，走回他身边，一边汪汪叫，一边拿脑袋拱着他要他起来。
　　常宁烦躁：“别叫，再叫哥哥给你耍套打狗棒。”
　　小金：呜……
　　果然不敢叫了。
　　躺平，认命，等他。
　　“累就回房间去。”看见他躺下，顾筠不放心地出来看。
　　常宁听到他声音，一骨碌从草地上坐起来，却不及小金动作快——那狗东西嗖地从他身边蹿过去，兴奋地汪汪叫着，显然已经缠上小叔。
　　小金确实已经缠上它的顾爸爸，被顾爸爸舒舒服服拍了拍头：“乖，别犯懒，多活动活动才有胃口吃饭。”
　　嗯？它不懒呀？小金仰头看看顾爸爸，才发觉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懒哥哥。
　　懒哥哥还莫名奇妙生气：“还吃？它摸着都胖了一圈了……”
　　小金：呜呜，委屈。
　　*
　　虽经历了一场风波，星海集团毫发无损，巨轮继续航行，《幸存》新一轮游戏也照常开启。
　　接驳游戏舱，记忆瞬间被纂写，常宁睁开眼，看见顾筠灰色的眼瞳。
　　“筠哥！”他毫无面对变种应有的警惕与谨慎，站稳后，立即牢牢抓住他手臂。
　　“松开！”顾筠嗓音沙哑，语气冷漠。
　　常宁却高兴坏了：“筠哥你能说话！”
　　他筠哥真厉害，别的变种都不会说话呢！
　　顾筠看不得他没心没肺的笑容，一看脑子里就各种念头打架。
　　他甩开他，迅速后退。
　　“你等等！”常宁好不容易找到他，哪肯这么轻易放他走，扑上去从后背一把抱住他。
　　“筠哥，我好想你。”
　　[啊啊啊啊啊！]
　　[卧槽！这球好直！]
　　[哪个说他俩是单纯亲友的？出来挨打！]
　　弹幕瞬间成了欢乐的海洋，想继续看直播的，都不得不关闭弹幕，才能看见画面。
　　画面中，顾筠身体僵了僵，再次甩开常宁。
　　常宁毫不气馁，眼疾手快抓住他手腕，这次做足了准备，任他怎么甩都不松开。
　　“滚开！”顾筠气极了。
　　“不滚！”常宁委屈极了。
　　——他到底是成了变种了，以前他可不会这么凶他。
　　“我一会儿就滚。”他声音小下来，一边攥着顾筠手腕不放，一边可怜巴巴从胸前口袋里摸出一支淡黄色半透明的针剂。“筠哥，这个给你。”
　　顾筠低头瞥了一眼，隐约对那东西有印象，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常宁看他皱眉，连忙解释：“这是血清，筠哥你还记得吗？上次卫峯被抓后不是注射了这个吗？说不定有用——”
　　他说到一半，顾筠听到“卫峯”两字，不知为何，心底凭空升起一股恼怒，不再留力，手腕一震甩开他，同时打飞那支针剂。
　　常宁这次顾不上拉他 ，先去抢救那支血清，自己龇牙咧嘴摔在石头上，手却稳稳把血清护住了。
　　“嘶，好疼！”——眼看顾筠要走，他捧住胳膊，夸张地叫着。
　　“真的好疼！我骨头可能摔断了！”
　　[笑死，那只手刚才根本没落地吧？]
　　[也许筠哥眼瞎呢……]
　　顾筠果然眼瞎。他顿住脚步，伸手把常宁从地上拉起来，卷起他袖子要检查他手臂，颈间却微微一刺——
　　常宁笑得一脸心虚：“你别生气，不疼的，很快就好……”
　　他说着，加快动作，把血清推进他血管里。
　　顾筠面无表情，到底站在原地没动。
　　“真乖。”常宁注射完，奖励性地拍了拍他的头，发现他毫无反应，顺着他视线，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颈侧，摸到一点儿黏腻。
　　他很快反应过来：“筠哥，你饿了吗？”
　　“给你喝。”他迅速解开领口的扣子，把衣领往下扒了扒，人毫无戒备凑近他。
　　就这般，引颈受戮，俯首就缚。
　　落日余晖穿林而入，在他白皙肌肤上投映片片绯红。
　　顾筠喉结刚滚动了下，他又凑近他一步，脖子几乎贴到他下巴，在他耳边撒娇似的低语：“快点儿呀，筠哥，怪冷的……”
　　[妈呀，这筠哥能忍？]
　　[怕是不能……]
　　[忍个P！他顾筠就算是根钢筋，此刻也该弯了！]
　　顾筠本比钢筋还能负隅顽抗。
　　可耳朵被他嘴唇似有若无碰到的瞬间，他脑内轰然炸响，执念，妄念，绮念，纷至沓来，纠缠翻滚，翻滚纠缠。
　　头痛欲裂之际，颈后一暖，常宁手按住他脖子，将他按到他伤口处，照搬他从前哄他的话：“就一分钟，我计时的。”
　　这般体贴周全，顾筠何以抵抗？
　　他冰凉的嘴唇贴上他颈侧，牙尖先轻轻触碰了下那颗小米粒大的痣，又绕过它，收着力，快而轻地刺破他血管。
　　刺痛依旧难免，常宁呼吸瞬时加重。些微气喘声中，顾筠紧紧拥住常宁，手指扣入他肩胛骨。鲜血入喉，却不能抵消贪念万一，他不知贪念从何而起，只知他恨不能将他揉入心脾，筑入骨髓，以身为牢，叫他永生归己所有，片刻不得逃逸！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05 17:45:26~2022-12-06 17:4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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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别扭筠哥
　　乖，筠哥真棒！奖励贴贴。
　　说是吸一分钟, 顾筠只吸了两口，就猛地推开常宁。
　　“筠哥？”
　　顾筠没理会他，垂眸遮下眼中嗜血, 返身往林中奔去。常宁不放心，快步追上，跟进密林, 才发现地上还丢着最开始袭击他的那个变种丧尸。
　　顾筠直奔它而去, 将它信手提起, 身影如风似电，迅速在密林中消失。
　　“筠哥！”
　　常宁又追出百米，彻底追丢了方向。
　　他不甘地喊了几声，密林中只有余音回荡。
　　日近薄暮, 深林中一刻暗似一刻。
　　常宁跟丢了人, 心也有些迷茫。
　　他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脚步沉重地往来时路走去……
　　密林深处, 顾筠侧耳倾听了一瞬, 在寂静中顿了顿，低下头, 不再压制心底暴虐, 手掌一错, 将那变种丧尸脑袋扭向一侧，重重咬穿他脖颈, 汩汩吸食起来……
　　*
　　“郑老师，有人找！”首都基地的生物医药研发中心, 有人在实验室外通知郑秋俞。
　　郑秋俞把做了一半的实验样品先封存起来, 摘了手套, 走出实验室。
　　“宁宁。”看到门外的身影, 他眼睛亮了亮。
　　“郑老师。”常宁笑着同他打招呼。
　　他穿一身黑色作战服，脚下踩着军靴，身材额外修长挺拔。
　　郑秋俞恍了下神，错开视线，才发觉来往同事都在若有若无看向他。郑秋俞略有些不喜，拉着他快步走进自己办公室。
　　“最近实验顺利吗，郑老师？”关上门，常宁主动问。
　　“不用跟我兜圈子了，你找我就没别的事儿。”郑秋俞负气开口。
　　常宁脸一红，有些讪讪，硬着头皮恳求：“再给一支吧，郑老师。”
　　[哪位姐妹会P图，给他P个钵吧，也不能天天空着手来化缘啊。]
　　[哈哈，楼上夺笋。]
　　[唉，又想看宁宝和俞哥互动，可一想到他是为顾筠来的，又替俞哥心酸……]
　　郑秋俞也很是心酸，但不是为自己，是为常宁：“你这是做无用功。”
　　“说不定有用呢，他跟别人不一样。”常宁不厌其烦跟郑秋俞解释。
　　郑秋俞不是不信。常宁陆陆续续已找他要过五支血清，这么多次接触，常宁还完好无损，顾筠跟别的变种丧尸必然是有些不同的，大约还残存了些记忆和理智。
　　可说到底，他也已经是丧尸了啊。
　　若丧尸那么好逆转，他们这么大一帮人还研究什么。
　　“最后一支。”郑秋俞无奈地看他一眼。“我做实验都不够了。”
　　“谢谢俞哥！”常宁笑了，眼神晶亮。
　　[笑死，每次都说最后一支！]
　　[俞哥你讲点儿原则啊！]
　　郑秋俞不讲原则，常宁却讲道义。
　　他把袖子蹭蹭卷起来，胳膊递到桌面上：“郑老师，你抽我点儿血吧。”
　　郑秋俞怔了怔：“我抽你干嘛？”
　　“做实验用啊。”
　　“不用。”郑秋俞把他胳膊推开，视线在他小臂内侧的疤痕处停留一瞬：“什么时候受的伤？”
　　常宁顺着他视线看了眼，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还有一处伤：“就这两天吧……郑老师你真的不用吗？”他把手臂又往前举了举。
　　“真不用。”郑秋俞坚持让他把袖子放下来。“还有没有哪里受了伤？你不要一个人行动，最近不太平。”
　　“没事儿，我没一个人，都跟卫峯和安楚一起行动的。而且——”他拽了拽身上的衣服，“您看我这身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是说晚上。”郑秋俞瞪了他一眼。当他不知道么，他肯披上军部这层皮，为的就是自己进出方便。
　　不过，这层皮他披上，着实太好看了些……
　　“郑老师，外面传的是真的吗？”常宁岔开话题。首都基地最近谣言四起，声称服用进化者的血就能增强免疫力，免于被丧尸病毒感染。
　　“不是。”郑秋俞回过神来。“不过疫苗最近确实有些进展，也和进化者血清有关，不知在外面怎么就谣传成了那样。总之你们几个出去都小心些，不要落单。”已经发生过几起落单的进化者被围猎采血的事件了，官方怎么辟谣都没用。
　　恐怕那些捕猎者和常宁现在的心态还有点儿像：万一有用呢？
　　“疫苗有进展了吗？”常宁眼睛一亮。
　　“怎么？”疫苗研制成功与否都和他一个进化者无关，他跟着兴奋什么劲儿？
　　“那个……”常宁手指在裤缝处抓挠了下，“疫苗能不能也给我两管？半成品也行……”
　　“你想要成品也没有啊……”郑秋俞无语。“你要这个干吗？”
　　“我想给筠哥试试。”
　　郑秋俞捏了捏眉心，忍气解释：“且不说那东西还没研制成功，就算成功了，那也是对普通人的细胞发挥作用、让普通人产生病毒抗体的东西，是疫苗，不是逆转药！”
　　“还有逆转药吗？”常宁眼睛更亮了，像有什么在燃烧着。
　　“没有，研究不顺利，已经被砍掉了。”
　　“为什么不顺利啊？”
　　“原因很多，研究方向不明确、经费人力紧张、实验样品收集困难……总之这事儿优先级远远排在疫苗研究之后。”
　　“样，样品的话，我可以提供啊？郑老师你不想研究研究吗？需要什么？采血？”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但是筠哥真的跟其他……变种不一样，郑老师你相信我，说不定他可以成为你研究的突破口呢！”
　　常宁说完，目光灼灼看着郑秋俞。
　　真是……走了火，入了魔了。
　　郑秋俞心头一阵酸楚。
　　可他也走了火，入了魔，竟无法对着他的眼睛说不。
　　“光采血不行，至少还要取细胞样，我还要亲眼看见他的状态，才好做出判断和比对。”
　　“没问题！郑老师你跟我来！”
　　十分钟后，郑秋俞稀里糊涂坐上了常宁的摩托车。
　　稀里糊涂跟他进了一片阴森森的密林。
　　摩托车只能骑到林子外围，郑秋俞估摸着他们至少又步行了三公里。山路不好走，三公里，郑秋俞已经筋疲力尽。
　　“到了，郑老师。”常宁不好意思地安抚了句，转头向着更深处的密林大喊：“筠哥！”
　　声音落地，郑秋俞听到一阵扑簌簌的响声，隐约看到林中一道残影闪过，定睛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但常宁的眼睛显然捕捉到什么，望定了一个方向喊：“筠哥！这里！”
　　密林深处又传来一阵声响，但他的“筠哥”并未现身。
　　如是往复，常宁明白了：“筠哥，是郑老师啊！我带他来给你治病开药！”
　　郑秋俞嘴角抽了抽：他不是大夫，更不会给丧尸看病……
　　但常宁这么说了之后，顾筠还真的现身了。
　　郑秋俞眼一花，就看到自己十步开外站了一个人，冰冷的灰眸无情无感看向他。
　　郑秋俞颈后寒毛直竖，常宁却高高兴兴上前抱了抱「他」：“筠哥，我来了！”
　　那双灰眸转过去，一丝温情一闪而逝，再度冷冰冰盯向郑秋俞。
　　郑秋俞屏息敛声，有些后悔此行。「他」盯着他的样子，让他感觉是在盘算哪种方法杀死他比较快……
　　这很可能不是错觉，因为他眼又一花，脖子已经不知怎么被掐在他手里——
　　“筠哥！”常宁赶紧上前握住顾筠手臂，把他看向郑秋俞的视线挡住，坚定快速又温和地把他手臂拉下来：“郑老师是好人，你别怕。”
　　他不怕，我怕！郑秋俞窝火又心酸。
　　可常宁就是觉得顾筠怕，哄小孩儿般又抱了抱他，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顾筠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灰眸，“唰”地扭开头，别扭地闭上眼。
　　“筠哥，你让郑老师取点样好不好？只取一点儿，不疼的。”
　　顾筠依旧闭着眼，不说话也不动。
　　“郑老师——”常宁眼神示意郑秋俞上前。
　　郑秋俞只得上前。
　　从随身的包里取出消毒水和工具，先抽了几管顾筠的血，又从他小臂内侧和口腔各取了些样。
　　看顾筠配合取完，常宁揉了揉他脑袋：“筠哥真棒！”
　　郑秋俞嘴角抿了抿，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走吧，样品要赶快回去处理，不然就白取了。”
　　常宁听到，果然不敢耽误：“筠哥，我先送郑老师回去，等会儿再来看你。”
　　“你还要来？”郑秋俞下意识问。“天色这么晚了——”
　　常宁还没说话，顾筠先冷冷看了他一眼，郑秋俞剩下的话就咽回肚子里：“走吧……”
　　[求问俞哥的心理阴影面积……]
　　看着两人走出密林，直播间里郑秋俞的粉丝一阵心疼。
　　[这就走了？？]
　　看着顾筠被孤零零留下，常宁直播间的粉丝也一阵心疼。
　　[没事儿，宁宝说了，还回来呢！]
　　[快回来贴贴！]
　　可是当晚，常宁并没能兑现承诺。
　　回基地路上，他高速行驶的摩托车被一道隐在黑暗中的铁链绊住，瞬间人仰车翻。
　　“郑老师！”
　　车翻的一瞬他就知道要糟，拼尽全力，伸手去够同时被甩飞的郑秋俞。
　　可二人在半空的轨迹不同，进化者再厉害，也无法对抗重力——常宁只能眼睁睁看着郑秋俞落地。
　　“郑老师，你怎么样？！”常宁也重重摔在地上，但他像没事人一样快速起身，飞扑到郑秋俞面前检查他的伤势。
　　郑秋俞摔的有一瞬呆滞，看着他身后亮起手电，又看着一根铁棒高高挥起，想叫他躲开，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常宁也感应到后方有情况，他转过头，双眼被强光照射，瞬间失去视力。
　　风声呼啸而至，常宁闭上眼，凭听力准确握住那根铁棍，可又一根铁棍从侧面扫来，常宁身子一仰，用手臂挡住攻击。
　　“一起上！”
　　他听到一声低喝，乱棍从四面八方而来……虽舞得密不透风，他若想抽身，倒也不难，只需硬扛一两棍逃出包围圈，以他的速度自然逃得脱——可他硬是待在原地分毫未躲，将郑秋俞护得严严实实。
　　“宁宁……”
　　郑秋俞看着乱棍如雨落在他身上，痛得眼前阵阵发黑。
　　“别怕，郑老师。”常宁安慰他一句，顶着强光睁开眼睛，忽然动手握住一根眼看要敲到他头上铁棍，手臂绞住那棍子稍用巧力，就将之夺过为己所用。
　　这棍子在他手上，可比在那些人手上强多了——
　　戳、劈、挑、扣，虽只一人一棍，顷刻便占了上风。
　　“怎么办？”他听到那些人压着嗓子商量，话中已有退缩之意。
　　常宁助他们做出决定，摸出自己怀中的枪，向天鸣了一响。
　　那帮凶徒立刻做鸟兽散。妈的晦气，怪不得这个进化者敢天天一个人进山出山……
　　常宁一秒没敢耽误，扶起地上的摩托车，托住郑秋俞满是鲜血的后脑，把他小心翼翼从地上抱起来：“郑老师，你坚持一下。”
　　郑秋俞含含混混应了一声。他都说不清自己哪里受了伤，只是骨头散架一般疼，刚才还提着一口气，看到常宁安全后，那口气慢慢泄了，他意识有些涣散起来，只模糊感觉到自己被他抱上车，趴在他背上，手被他紧紧抓住，在夜风里疾驰。
　　他很想告诉他，不必抓那么紧，他舍不得松开他。
　　也不必骑那么快，他想与他多待一会儿。
　　这样亲近，这样无间。
　　眼前突然一亮，机械电子音在郑秋俞耳边响起：“您已回归现实世界……”
　　“俞，俞哥？”助理翼翼小心在舱外叫他，“您还好吗？”
　　郑秋俞倏然睁眼：“这轮结束了，还是……我死了？”
　　“您，您死了——啊呸，不是，您游戏里的角色下，下线了。”
　　助理说着，把监控屏转给他看。
　　屏幕上，常宁仍旧带着他在夜色中疾驰。
　　他仍安安稳稳坐在他后座，趴在他背上，被他紧紧抓着手。
　　那样亲近，那样无间。
　　郑秋俞闭了闭眼，眼角沁出和屏幕中一模一样的泪痕。
　　对不起啊，宁宁，这程路，没办法再陪你走完……


第97章 真开窍倒计时
　　99%！
　　“郑老师！”常宁在游戏舱中睁开眼时, 口中仍在疾呼。
　　“宁宁。”郑秋俞站在他舱外，温声叫他。
　　“俞哥？”常宁迷茫地叫了一声，坐起来, 朝他的方向探出手。
　　郑秋俞轻轻抓住他的手，拉着他站起来：“是我。我在。”
　　常宁手摸向他后脑，摸到是干爽的洁净的, 松了口气, 一把抱住他：“俞哥, 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郑秋俞拍了拍他后背。“谢谢你保护我。”
　　“不是，是我害了你。”常宁松开他，愧疚地垂下头。“这要是现实世界，我就把你害死了——”
　　“别胡说, 没有你, 我在游戏里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郑秋俞打断他的话。“而且这事儿要怪也怪那些埋伏我们的恶人, 怎么怪得到你头上？”
　　话虽如此说, 常宁却没那么好过自己心里的坎儿：如果不是他带他出基地, 他又怎会遭遇这些。
　　“手怎么了？”郑秋俞把视线转向他打着石膏的右手腕。
　　“那天摔倒时扭了一下，没什么。”常宁语气听起来仍有些郁郁。
　　“好了, 不要钻牛角尖, 生活本就充满偶然, 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遇到你，从来都是我的幸运。”郑秋俞看出他沮丧, 笑着开解。“而且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你要真过意不去，就请我吃个饭好了。”
　　“俞哥你想吃什么？”常宁被他语气里的轻松感染, 打起精神来, 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赔罪。
　　“吃什么都行——”
　　“发生什么了？听说俞哥下线了？”郑秋俞话音未落, 姜涛和佟恬一道赶过来——他们先是到郑秋俞的游戏室, 看他不在，才又摸到常宁这里来。
　　“嗯，下线了。”郑秋俞大气地笑笑。
　　“都怪我。”常宁自责。
　　“发生什么了？”姜涛问。
　　“好了，宁宁还没换衣服。”郑秋俞怕常宁累，拦住他们的好奇心，叮嘱他进去换衣服。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游戏室外又多了个安楚。
　　郑秋俞怕人多吵到常宁让他头晕，主动开口：“明天中午我请客，「庆祝」我顺利下线。今晚大家都累了，就先散了吧。”
　　“我请，俞哥。”
　　“好。”郑秋俞不跟他抢，只求他心里能舒服。“那我安排地方，明天上午通知你。”
　　“好。明天见！”
　　“明天见。”郑秋俞帮他按了电梯，和安楚等人一起目送他在周茗陪同下走进电梯。
　　*
　　常宁被周茗引到车前，坐进去后，先向顾筠道歉：“对不起，小叔。你是不是等久了？”
　　没有很久。不过，游戏中的他，倒似乎等了很久。
　　“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常宁把郑秋俞下线的事跟他说了，满目惭愧：“是我害了他。”
　　“照你这么说，分明是我害了他。”
　　“啊？”
　　“因为我成了丧尸，你才会带他出城，才会遇袭不是吗？”
　　“是——啊，不是！不关你的事，小叔。”
　　“所以也不关你的事。”顾筠语气肯定。“要是过意不去，我让公司补偿他。”
　　“怎么补偿？”
　　“给他合约升一级。”
　　“可是俞哥的合约已经是顶级了呀。”
　　他倒清楚……顾筠有些闷气：“那下半年多给他倾斜一些资源。”
　　“可是俞哥的戏约都排到三年后了。他还说拍完《红颜》想要休假……”
　　“那你想怎么补偿？”
　　顾筠语气不大对，常宁莫名心虚：“不，不用怎么补偿，我明天请他吃个饭就行了。”
　　“吃饭？就你跟他？”
　　“不是，还有恬姐，涛子他们。”
　　顾筠便没有再问，语气一转：“受伤没有？”
　　“什么？”
　　“被人袭击，受伤没有？”
　　“没，不疼。”
　　真是笨蛋，撒谎也不会撒。顾筠叹了口气，心疼地抬手揉了揉他发顶。
　　变成丧尸，人也被降了智。他当时怎么就傻乎乎在原地等？应该跟上他的。
　　他有些生气，常宁却忽然开口：“小叔，游戏里……你意识清醒吗？退，退出后还记得吗？”
　　小叔摸头的动作，让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游戏里对迷迷糊糊的小叔又抱又摸……如果小叔都记得，那他……可以给自己挖个坟了……
　　常宁想着，心慌慌的，却说不上为什么慌。
　　顾筠脸腾地涨红，但声音特别淡定：“不太记得。只有一些碎片的印象，怎么了吗？”
　　“没，没怎么。”常宁大大松了口气，松完又空落落的。
　　顾筠也微微松了口气，视线却不自在地掠过他脖子……
　　*
　　第二天，做完放疗，顾筠送常宁去郑秋俞订好的饭店。
　　路上常宁已经和郑秋俞通过电话，到门口时，郑秋俞已在门外接他。
　　车门打开，常宁下车，郑秋俞朝车里看了一眼，不卑不亢同顾筠打了个招呼。
　　顾筠也朝他点点头，嘱咐常宁：“不要喝酒。”
　　“我知道。”
　　“不要吃辣的硬的，也不要吃冰的，你前天刚发过烧。”
　　“知道……”小叔今天怎么这么啰嗦。
　　他哪儿知道，顾筠这番话，不是说给他听。
　　和郑秋俞对视一眼又错开视线，顾筠和常宁道过别，看着郑秋俞把人带走。
　　常宁到的不早不晚，饭局人还没齐，但大多都到了，听声音都是熟人。
　　“宁宁来姐姐这里坐。”佟恬招呼他。
　　“恬姐。”常宁朝声音来源处笑了笑，却没动身，抓了抓郑秋俞手臂，等着郑秋俞带他过去。“俞哥，我看不见。”
　　他没刻意压低声音，在座几人都听到了，心疼地挪开椅子，引着他进去，坐在佟恬左手边。
　　佟恬右手边是安楚，他看了眼常宁左手边的姜涛，刚要开口，被郑秋俞抢了先：“涛子你跟我换个位置。”
　　郑秋俞现在可是他直系师哥，他发话，姜涛不敢不答应，老老实实换了位置，挪到外围，刚准备坐下，卫峯也到了。
　　“人齐了，先喝一杯？”郑秋俞说着，看向常宁：“宁宁喝什么？酸奶？果汁？”
　　“可乐。”常宁赶紧开口。“有冰的吗？”
　　“没有。”
　　姜涛刚摸到冰可乐的手又放下去。
　　给他倒好可乐，众人举起酒杯，正准备开口，隔壁包厢忽然传出喧闹：“生日快乐！”
　　“快乐快乐！谢谢大家！今儿大家吃好喝好，全算我的。”说话的是个女生，声音听起来还是个稚嫩的学生，就是嗓门特别大。
　　“谢谢莎莎！这里听说很难进的，都是明星艺人有VIP会员才能预定到！”这是个会拍马屁的，嗓门更大。
　　“嘿嘿，我也是找我小姨要的卡。这里确实不好进，听说是郑秋俞郑大影帝参股一起开的呢！”
　　“咳！”郑秋俞低声干咳了下，“这里的装修有点儿老，隔音不太行了。”——主要是平时也没人有这么大嗓门，能检验出隔音效果。
　　“没关系，没关系，挺热闹的。”姜涛给师哥解围。
　　“我们一起为俞哥举一杯吧——”地方是郑秋俞定的，但客是他请，所以常宁率先提议。
　　“说起俞哥，他昨天挂的好突然啊！”——隔壁包厢的声音又盖过他们。
　　说的内容还和他们无缝衔接……
　　常宁尴尬地忘了要说什么，郑秋俞尴尬地喝尽了杯中的酒。
　　现在的小孩儿都吃什么长大的，中气真足。
　　郑秋俞清清嗓子，准备开口：“虽然「挂」了——”
　　“虽然挂了，但是我觉得俞哥挂值了，看昨天常宁为他哭的多惨！”——隔壁又无缝接话。
　　“咳咳咳咳！”常宁被刚吞下的可乐呛到了，一阵剧烈的呛咳。
　　“也没多惨……”他难为情死了，这帮小孩儿是跟他有仇吧？“主要是我真以为俞哥挂，挂了……”
　　很快他就确定了，这帮孩子不是跟他有仇，是跟他们全桌有仇。
　　“本来我都不看好俞哥了，昨天他这一挂，我又看到希望了。”
　　“挂都挂了还希望个屁，现在常宁身边只有卫峯和安楚了，就看他俩谁能笑到最后了。”
　　他俩谁也没笑，佟恬和姜涛憋不住笑了。相视一眼又赶紧憋住。
　　“他们在说什么啊……”常宁脸皮滚烫——不会在嗑他的CP吧？
　　“真能胡说八道……”常宁尴尬得想钻桌子底下去。
　　“胡说八道！”隔壁一声怒吼，常宁差点儿真钻桌子底下去——
　　“宁宝是我们筠哥的！”
　　“咳！”常宁现在只庆幸一件事——幸好小叔没在场。
　　“什么筠哥，昨天都有人扒出来了，他俩根本不是一辈儿，常宁要管顾筠叫叔的。”
　　“叫叔更香！又没血缘。”
　　妈呀她们可真是她的嘴替！
　　佟恬一边儿听一边儿留意了眼常宁的神色——天啊宝贝耳朵都红透了。
　　“要不我们换个包厢？”她体贴地提议。
　　“不，不用了。”常宁强撑着尊严。“小孩儿们瞎说的，不用理会。”
　　“我这可不是瞎说！”隔壁那妹妹嗓门更大了。“筠哥可是在游戏里亲口承认过喜欢宁宝的，俞哥承认过吗？卫峯、安楚承认过吗？”
　　这可真是公开处刑了。姜涛作为局外人，都尴尬得快坐不下去了，正要开□□跃下气氛，这把火就顺势烧到了他身上。
　　“顾筠什么时候承认过了？网上老有人这么说，可是没看到证据啊。”
　　“那就要问姜涛了。我们那拨蹲姜涛直播间的人可都亲耳听到了，顾筠亲口和姜涛说的！谁知道那段录屏怎么回事，一上传秒被删。”
　　满桌子人都看向姜涛——除了常宁。
　　常宁神色茫然地放下手中杯子，结果只有小半杯底挨到桌沿，半杯可乐顿时撒出来，淋淋漓漓浸湿他的裤子。
　　郑秋俞愣了下，赶忙拿纸巾帮他擦拭。
　　常宁却神色恍惚地站起来：“我去洗手间。”
　　“我陪你去。”
　　“不用。”常宁摇头，混沌的神色清醒几分。“涛子陪我去。”
　　郑秋俞等人的视线立即射向姜涛，姜涛身上瞬间多了六个洞，他顽强地笑了笑，站起来，扶着常宁出去了。
　　他俩这一出去，包厢里充斥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死寂。
　　佟恬真希望自己不存在——虽然她什么也没做，但此时此刻，她的存在应该就挺招人恨……
　　“我出去抽根烟。”卫峯打破沉默。
　　“我也去。”
　　“我也去一下。”
　　“好。”佟恬笑容无害而僵硬，比庙里的娘娘还要慈悲。


第98章 我喜欢你
　　你呢？
　　包厢内就有洗手间, 但姜涛懂事地带着常宁出去，进了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手间。
　　“宁哥，要不要我去找个吹风机来？”他看着常宁的裤子问。
　　裤子是黑色的, 可乐洒上去倒也不是特别显眼，但湿着肯定不好受。
　　最重要的是，姜涛亟需做点儿什么缓解尴尬。
　　“这里有人吗？”常宁答非所问。
　　“啊？”
　　“这里有没有人？除你、我之外第三个人。”
　　“没, 没有。”姜涛顺着他的话往门里门外张望了一眼。
　　“那你可以说了。”
　　“说, 说什么？”姜涛装傻。
　　“别让我着急, 我头疼。”——常宁轻易不用他的病拿捏别人，但拿捏起来也特别准。
　　姜涛一秒认怂：“别，我说。”
　　“就是……那个，是有这么回事儿, 但是筠哥——顾, 顾总, 但是顾总不让我跟你说。”
　　“你跟小——你跟他有联系？”
　　“就加过微信, 没见过, 上回《红颜》工作室那里，我才第一次见他。”
　　也是那天, 从周茗和王喆那儿, 他才知道他真正身份。
　　“继续。”
　　“也没什么好继续的。”姜涛挠头。
　　看常宁神色执着, 他知道抵赖不过，索性开口：
　　“就是她们说的那么回事, 他是跟我说过喜欢你。”
　　“什么时候？”常宁愣了好半天，才开口。
　　“进化者开始隔离那天。”
　　“那是什么时候？”
　　常宁脑子里木木的, 像是塞了太多东西, 又像是被掏空了一个黑洞, 魂儿也被掏走了。
　　“就是——算了, 什么时候不重要……”姜涛看他已经魂不守舍，估计解释再具体也没用。
　　看他这样子，是真震惊——“宁哥你，你真就一点儿没察觉？”
　　察觉什么？常宁脑子勉强跟着他思路动了动，最近，小叔是很照顾他——但那不是因为他生病吗？
　　照顾，就是喜欢吗？他想着想着，不知怎么想到那晚小叔进他房里帮他盖被子，心忽然又和那晚一样跳的好大声……
　　“宁哥？”看他还在失神，姜涛有些担心，怕他真头晕头疼。“你还好吧？”
　　“嗯。”常宁点点头，忽然转身往外走。
　　“等等宁哥你去哪儿？！”姜涛一把拉住他。
　　“我回家。”常宁皱着眉，仿佛不明白他拉住他做什么。
　　“不是，你，你回家干什么？”
　　“回家问清楚。”
　　“别！你别冲动！”姜涛吓死了。“咱先想清楚再去问行不行？”
　　“想什么？”
　　“想——想你对他是什么感觉，你能不能接受这份喜欢，你要是不能接受，那今天这话，你就当没听到，回去该怎样怎样吧。”
　　顾总把痕迹抹除得那么彻底，费尽心思遮掩好真相，一定是怕极了，怕真相揭开后，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吧……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姜涛也在心里偷偷喜欢过一个人，那感觉，他懂。
　　“什么意思？”姜涛的话有点儿长，常宁脑子有点儿慢。
　　“意思是，你喜欢他吗？你要是喜欢就去问，你不喜欢就忘掉。”
　　“什，什么是喜欢？”常宁脸渐渐红了。照顾就是喜欢的话，他也想照顾小叔的……
　　“哥你……没谈过？”
　　常宁摇头。
　　“也没喜欢过？”
　　常宁继续摇头。
　　妈呀这是什么纯情物种……“哥你长这张脸可真是糟蹋……”
　　“说正事！”常宁脸更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恼的。
　　这“正事儿”咋说呢，他虽然喜欢过别人，但还没把实践上升到理论的高度……姜涛灵机一动，百了个度。
　　“五点确定你喜欢一个人——”姜涛看着屏幕，小声给他念：
　　“一、有什么新奇的好玩的总想与他分享。”
　　——常宁皱了皱眉，他可不敢，小叔还不烦死他。
　　“二、肢体上总想和他亲近。”
　　——这条倒是有，可那不是他有皮肤饥渴症吗？
　　“三、在他面前会变得不像自己。”
　　——这个大概有一点儿？小奕说过他在小叔面前老是很“装”……
　　“四、看到他和异性，嗯，或者同性在一起会嫉妒。”
　　——这怎么说呢，他看到他和狗在一起会嫉妒算吗？
　　“五、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嗯，他们不是都说好在一起了吗？
　　“怎么样，喜欢吗？”姜涛关上屏幕，小声问。
　　门外，三根烟头闪烁，耐心等。
　　“中几条算喜欢？”
　　“少数服从多数，中三条就算喜欢吧？”
　　——一个敢问，一个也真敢答。
　　“嗯，那就是……喜欢？”常宁偏了偏头，看向姜涛，仿佛要求得他的支持与赞同。
　　“呃……是吧。”虽然听起来有那么亿点点草率，可单看他眼里闪动着的期待与欢喜，姜涛又觉得错不了。
　　常宁嘴一咧，笑了。
　　原来他喜欢小叔啊！
　　就是这一刻，他确定了——从前他不懂，可这一刻的高兴，他瞒不住自己。
　　想抱他，想照顾他，也想被他抱，被他照顾——而小叔也和他一样！！
　　他的魂儿回来了，拔脚又往外走。
　　“哥你又去哪儿！”
　　“我回家啊。”常宁都要不耐烦了。
　　“别。”被爱情冲昏了头了这是。“你不是正在请客吗？咱饭还没吃呢。”
　　“哦。”常宁钝钝地点点头。“那赶紧去吃吧。”
　　这谁还吃得下啊……
　　姜涛扶着他出去，看到门外贴墙站着的三道人影，差点儿没失声叫出来。
　　好在他控制住了。
　　常宁倒是吸了吸鼻子：“怎么这么大烟味……”
　　姜涛看了眼三双带红血丝的眼珠：烟味儿吗？他只闻到了心碎的味道。
　　半刻钟时间，大家伙儿陆陆续续回了包厢。
　　隔壁倒是不语出惊人了，把饭店当歌房，呜呜哇哇唱起了歌。
　　鬼哭狼嚎中，他们心照不宣快速结束了这顿饭局。
　　每个人离开的时候，想的大约都是这地方再也不来了。
　　除了常宁。
　　“宁宁怎么回？”离开的时候，郑秋俞温声问常宁。
　　“我送。”卫峯哑着嗓子答。
　　“方便吗？”常宁问。他可以叫张叔来接，但那样太慢，他等不及。
　　“你可以吗？”郑秋俞看着卫峯开口。
　　“方便。可以。”卫峯摸出口袋里的车钥匙，从郑秋俞手里接过常宁。“走吧。”
　　一路上，卫峯特别沉默。
　　常宁没注意到。常宁沉默着他自己的沉默。
　　直到车开到一个路口，卫峯停下来等红灯，忽然开口：“你知道吗，从这个路口右转，上高速，可以一直开到雅安，从那里上雅叶高速，一路风景特别漂亮，可以边看风景边开，一直开到林芝，林芝的雪山和峡谷都特别好看，这个季节去正好。”
　　“队长，我们要不去看看吧？”
　　“啊？看什么？”常宁梦游似的，回过神来。
　　“看雪山，看冰川。现在出发，明天早上就到雅安了。”卫峯说着，声音听起来也像在梦游。
　　生在豪奢之家，从来恣肆无忌，平生第一次，他这般无力：想要的珍宝就摆在面前，可却怎么也要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取走。
　　那不如就这样带他走吧，远走高飞，去无人之境。
　　“你早两个月提多好，我还看得到。”常宁彻底回过神来。
　　叫他一个视障去看风景，礼貌？
　　早两个月怕也不够。
　　卫峯偏头，默默看他。
　　应该早两年，早二十年。
　　“队长，我早点儿认识你就好了。”
　　“是啊。”常宁信口感叹。“你说的雪山，我还真想去看看。”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红灯变绿，卫峯看了眼右转的高速入口，给了一点儿油门，平平稳稳汇入市区的主干道。
　　车子很快到了华远。
　　“谢了！”车子停好，常宁向卫峯道了谢，迫不及待要下车。
　　车门还锁着，卫峯隔着遮阳镜，红着眼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急什么？”
　　那人腿又不好，还能跑了不成。
　　说归说，他还是按下开门键，自己先下车，绕到副驾驶去扶他下来。
　　张阿姨从门内迎出来，卫峯扶着常宁肘弯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松开，把人交给她，和常宁洒洒脱脱说了再见，看着他走进别墅门。
　　他吸了下鼻子，抬了抬头，妈的，天儿真好啊，太阳真大，就那么愣头愣脑地闪耀着，一点儿也不顾惜地上的人是个什么心情……
　　*
　　常宁一进门，就问张阿姨小叔在哪儿。
　　“少爷可能在房里。”张阿姨答了句，关切地问他：“宁少爷你午饭吃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要不要再吃点儿？”
　　“不用，谢谢阿姨。”常宁一边说，一边判断着方位走向顾筠房间。
　　“小叔？”还没到房门口，他就喊起来。
　　张阿姨觉得奇怪，少爷要在，早该出来才是。她过去帮他看了一眼，才发现少爷不在屋里。
　　“在后院儿和小金玩儿呢。”从餐厅的窗子张望了一眼，她笑着同常宁说。
　　常宁立刻穿过客餐厅之间的过道，走向后门。
　　他走的异常顺遂，顺遂得像是眼睛能看见似的，让张阿姨不由诧异了下。
　　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推开门走出去了。
　　“小心台阶！”
　　常宁没在意。不过区区两阶台阶，他走的如有神助，如履平地。
　　小金最先发现常宁，“汪汪”叫了两声。
　　“小叔？”常宁往声音来源偏了偏头。
　　“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顾筠从长椅上站起来，正打算走向他，他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方向精准，几乎没有偏倚。
　　顾筠恍了下神，他已经站到自己跟前：“小叔，你喜欢我吗？”
　　“什，什么？”顾筠怔了下。
　　“你是不是在游戏里说过，你喜欢我？”
　　“谁，谁跟你说什么了……”明晃晃的太阳底下，顾筠一颗心却透骨寒凉。他压下心脏骤然被剖开的错乱与痛楚，脸色发白，强自镇定，“那，那只是游——”
　　磕磕绊绊说到一半，他被常宁猛然抱住。
　　“小叔，我喜欢你。”
　　顾筠又怔了怔。张口，舌根却酸软，他顿了顿，终于能发出声来：“你……什么我？”
　　“我喜欢你。”
　　他抱着他，发香、体香，在阳光下翻滚蒸腾。
　　那四个字，一句话，也在阳光下翻滚蒸腾。
　　一切都太真实了。
　　一切又太虚妄。
　　顾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察觉不到痛，只有些虚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喜欢你。我总想和你亲近，在你面前会变得不像我自己，我还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他说着，鼻子在顾筠颈侧闻了闻，想起一点网上没说的——小叔好香……
　　想到这里，他脸红了红，后知后觉感到紧张和羞涩，缓缓松开顾筠，后退一步：“小叔，你，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顾筠撑着手杖，喉结滚动了下，想要开口，身体却摇摇欲坠。
　　他摇晃了下，向后坐在长椅上，终于开口：
　　“张阿姨，推轮椅来，我可能有点儿中暑……”
　　怪不得，青天白日，竟出现了幻觉……
　　作者有话说：
　　宝：我发球了，小叔该你了！
　　叔：已被砸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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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这狗不能留了！
　　吾与小金孰美？
　　“小叔！”那“幻觉”还在顾筠耳边鼓噪。
　　更猖狂的是, “他”竟然还把他实打实地抱了起来……
　　“小金，带路！”
　　小金：汪？
　　“笨狗！”
　　导盲犬不导盲，常宁只能大声喊“张阿姨”。
　　张阿姨立刻开了通往后院的门, 疾步朝他们跑来：“少爷怎么了这是？”
　　“中暑。”
　　“宁少爷你可以吗？”
　　“可以。阿姨你带我进去就好。”
　　于是张阿姨在前面引路，常宁把顾筠一路抱回室内，抱到他的床上。
　　“阿姨, 你快给谢医生打电话！”
　　“唉, 好！”张阿姨一边拨号, 一边跑到餐桌前倒水。
　　常宁则摸索着把手贴上顾筠额头：“小叔，你都哪里不舒服？谢医生马上来，能坚持吗？”
　　顾筠额头凉丝丝的，一脑门虚汗。
　　他又不说话, 常宁更紧张了, 怀疑他晕过去了, 伸手摸了摸, 才发现他眼睛还睁着, 还在自己手心眨动了一下。
　　“小叔？你听得到吗？”
　　“嗯。”顾筠把他的手抓下来，握了握, 又看了看他的脸：不是……幻觉么？
　　张阿姨端了水杯进来：“宁少爷你把少爷扶起来, 先给他喝点水。”
　　常宁听命行事, 扶起顾筠让他靠坐在床头，等他喝水。
　　顾筠喝下一杯水, 没有得到镇静，脸反而涨得通红：“通知谢医生, 让他不用来了。”
　　“那怎么行？！你刚才都差点儿晕过去了！”常宁坚决反对。
　　“没晕。”顾筠低声分辩。
　　他是有些晕, 但不是常宁以为的那种晕……
　　谢医生还是来了。
　　给顾筠检查后, 判断他并未中暑, 反倒是有轻度低血糖和过度疲劳、睡眠不足一堆问题。
　　“这两天要提醒他少思虑，多休息。”出门后，谢医生交代常宁。
　　“好。”常宁忙答应下来。
　　“你自己也要多休息，早晚各量一次体温，别拿感冒不当回事。”临走前，谢医生特意提醒他。
　　“我知道。”
　　他每天除了休息就没啥正事儿。
　　倒是小叔每天那么累，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可能还给他帮倒忙——增添了他的思虑。
　　常宁想着，有些垂头丧气。走到小叔房门口，又犹豫要不要进去。
　　顾筠坐在床上看着他在门口晃过来晃过去，被他晃的眼花——他是不是不知道他房门没关？
　　常宁还真不知道。
　　被顾筠叫住时，他愣了愣，下意识走到他门前，摸到他房门，“啪”地关上了。
　　关完他才意识到他有多笨。
　　更可怕的是——他忽然怀疑起来：他这么笨的人，小叔怎么可能喜欢他？怎么能姜涛一说他就信了呢！
　　——呜，这又反过来印证了他的笨——他笨出了一个闭环！
　　常宁尴尬又绝望，把头在房门上磕了磕——
　　“进。”里面传来顾筠的声音。
　　救命！他没想敲门！
　　……算了，横竖都是一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常宁抱着视死如归的勇气，迈进顾筠房门。
　　他进来后摸到顾筠床边，就垂下头，不敢看他——不对，他想看也看不着他。
　　这么一想，常宁胆儿大了点儿：“小叔，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顾筠抓紧身上的毯子，声音有点儿飘。
　　“对不起，我，我说喜欢你……”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我是喜欢，但是你不高兴的话，我也可以不喜欢。”
　　常宁态度十分有弹性。
　　有弹性得近乎儿戏。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顾筠嗓音沙哑，“只能选一个。”
　　“那，那你高兴哪个？”
　　“选让你高兴的。”
　　“那，那就是喜欢。”常宁豁出去了。又没完全豁出去：
　　“但是你——”
　　“没有但是！”
　　顾筠打断他，声音急促，隐隐颤抖。
　　“哦。”
　　常宁乖乖巧巧应一声。没有就没有好了，别凶啊……
　　小叔果然还是嫌弃他吧？
　　“那，小叔你，你……也喜欢我吗？”刚才在院子里他只顾着说他的话，可小叔好像说了句“那只是游戏”——他，他可能是误会了。就算他喜欢他，也只是游戏里喜欢……
　　顾筠手指重重攥了下毯子，嘴唇颤了颤：“嗯。”
　　嗯？就嗯？
　　顾筠从面颊到耳根都红透了，可常宁看不见，独独一个“嗯”字，听在他耳朵里既水波不兴又敷衍潦草。
　　“小叔你不用勉强，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我——”他说到这里，忽然很难过，“我”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不勉强。”怎么可能勉强？
　　“哦。”常宁迷迷糊糊，仍旧不敢相信。“你，你确定？”
　　“嗯。”
　　又是嗯？
　　常宁不由怀疑起来，这方面，小叔是不是也不太懂？
　　“那个，小叔。”他摸到顾筠床头坐下来，现学现卖。“网上说喜不喜欢一个人可以从五方面判断，小叔你——”
　　“网上？”顾筠忽然打断他的话。“你是上网查才认为你喜欢我的？”
　　就像他所谓的“皮肤饥渴症”一样，在网上查了些信息，然后对号入座？据说有些人是这样的，查哪种病就觉得自己有哪种病……
　　顾筠想到这里，面色再次苍白如纸，他不该那么快就当真的……
　　“你……再仔细考虑考虑吧。”
　　他深深吸了口气，忍住让人发疯的巨大失落感，声音沙哑地继续：“喜欢也分很多种。就像我……喜欢你，也喜欢小金。你要区分清楚，你喜欢我和你喜欢小奕，这二者间，有没有不同。”
　　他喜欢小奕吗？常宁没听太明白。他确实有好玩的会跟小奕分享，但一点儿也不想在肢体上和他亲近，在他面前更不会不像他自己，看到他和任何人或狗在一起都不会嫉妒——等等，想到这里，常宁忽然跑偏了：
　　“小叔，你喜欢我，也喜欢小金？”
　　这狗真是不能留了！！
　　“小叔，我不喜欢小奕，只喜欢你。”常宁万分委屈，“你能不能也不喜欢小金，只喜欢我？”
　　顾筠心跳渐如擂鼓：“喜欢和喜欢不一样。”他对小金的喜欢，怎能同对他的喜欢相比？
　　“是不一样……你对它比对我好多了，动不动就摸摸抱抱，它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你还老夸它，明明它笨得很，从来不给我好好带路，有一次还害我撞树上——唔……”
　　常宁说到一半，忽然消音。
　　唇角一热，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
　　带着小叔清幽的香气。
　　常宁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又眨了眨。
　　“咚”“咚”的敲门声忽然响起：“少爷，您的手机还在后院里，我给您拿进来。”
　　顾筠松开常宁，身体重新靠回床头：“进。”
　　张阿姨走进来，看到少爷脸上绯红如云霞，宁少爷则受惊似的从床上弹跳起来：“小叔你，你好好休息……”
　　他说着，慌里慌张转身就走，张阿姨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他半边身子径直撞到门框上——
　　顾筠脸色一变，张阿姨更是喊出声来，可常宁已经跌跌撞撞摸出门去，落荒而逃。
　　*
　　傍晚，顾奕一回家，就察觉哪里不太对——
　　宁哥正坐在地毯上，抱着小金在撸。
　　“你跟这狗又和好了？”
　　“我跟它什么时候好过？”常宁语气苦大仇深。
　　顾奕嘴角抽了抽：“那你这是在干嘛？”
　　“小叔在休息。不能让它去打扰小叔。”主要是不能给它去争宠献媚的机会。
　　“小奕，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事儿——”他鬼鬼祟祟压低声音，“我觉得现在开始也不晚。”
　　“什么事儿？”
　　“就——”
　　刚说一个字儿，顾筠的门开了。
　　常宁立即住口，小金的尾巴则立即摇起来，趁常宁走神一下子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撒着欢跑向顾筠。
　　顾奕看着他叔敷衍地拍了拍那狗子，眼睛不错神地看着宁哥。宁哥则从地毯上站起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脸莫名发红。
　　“回来了？”顾筠终于施舍给顾奕一个眼神。
　　“嗯。”
　　“老爷子怎么样？”
　　“挺好，医生说过两天可以转回疗养院。”
　　“好。肚子饿了没有？洗手准备吃饭。”
　　顾奕应了一声，受宠若惊——他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他饿不饿了？等他看见他眼神——哦，原来关心的是宁哥，那没事儿了……
　　洗完手坐在餐桌前，不对劲儿的感觉更浓烈了。
　　因为宁哥看不见，手又不方便，最近吃饭时，粥是他自己吃，但菜都是小叔夹起来喂他吃的。
　　顿顿都是这么过来的，小叔喂习惯了，宁哥吃习惯了，他——好不容易也看习惯了，可今晚宁哥忽然扭扭捏捏起来，左手握着勺子坚持自己吃，吃一口脸红一下，吃一口脸红一下，红得他怀疑他吃的都是番茄酱……
　　小叔也没好到哪儿去。捏筷子的手十分用力，压得手指上两道红印，饶是如此，夹菜给他时手还时不时抖一下，他寻思他家也没有帕金森的基因啊……
　　“你俩什么情况？”吃完饭，顾奕溜进常宁房间打探。
　　“没，没什么情况。”常宁心虚又羞耻，也搞不清楚他跟小叔现在算怎么回事。
　　“又吵架了？”
　　“没有！吵什么架！没吵过！”常宁拒不认领黑历史。
　　“那……”顾奕看着他脸上就没消退下去的红色，试探着问：“你俩，是摊牌了吗？”
　　“啥，啥摊牌，别胡说……”常宁结结巴巴，心慌气短。
　　“我去，真摊牌了啊！小叔他想通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叔想通什么？”常宁愣了愣，转过头来，迷茫地“看”向他。
　　“不，不是小叔跟你表……表白了吗？”
　　“小叔跟我表白？”常宁若有所思。“你知道些什么？”
　　他说着，脸上冒出些期冀来：“小叔真的喜欢我吗？”
　　“那不是傻子都——咳咳！他喜不喜欢你，这得问他啊。”
　　“我问了，他说喜欢，可我不大相信。”
　　卧槽他真问了！不对为什么是他去问？！顾奕有些混乱，还有——“你不信啥？”
　　“我觉得小叔只是在游戏里才喜欢我，还有，还有他喜欢我好像和喜欢小金差不多……”
　　“咳咳咳！”顾奕险被自己口水呛死。
　　“小奕，你说实话，小金长得好看吗？”
　　“还，还行？”小金长得确实不赖，在狗界，应该也是个帅狗。
　　常宁眉头皱了皱：“那我跟它谁更好看？”
　　“从哪个维度上？”
　　从哪个维度上，他俩都没法儿比啊……他哥脑子里全是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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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好想贴贴！
　　你俩不对劲儿！
　　顾奕第二天要回队里, 一大早就出了门。
　　临走，他把常宁叫出门外嘀咕：“昨晚我教你的方法，没忘吧？”
　　常宁有些迟疑：“靠谱吗？”
　　“靠谱, 一试一个准！”
　　“我想想……”
　　他红着脸，回到自己房间，没过一会儿, 就在里面叫：“小叔, 可以过来帮我一下吗？”
　　“怎么了？”顾筠心下意识一紧, 以为他头晕或不舒服，快速从沙发起身，冲进他卧室，才发现他站在床边, 上半身套着件衬衣, 扣子没系, 微微绷起的腹肌被腱划清晰切割, 腹外斜肌向下微收, 两侧人鱼线半隐半露，顾筠转开眼神, 声音嘶哑：“什么事？”
　　“帮我扣下扣子, 手不方便。”常宁强压心虚。
　　“嗯。”顾筠将视线钉死在他衬衣纹路上, 抬手，镇定从容地帮他从下到上扣好扣子, 全程一点儿没接触他皮肤，言语呼吸也没一点儿异样。
　　常宁失落了一瞬——小叔好像对他的身体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他, 他自己倒是心跳的挺快……
　　顾筠则退后一步, 缓缓出了口气——昨天那个吻已吓到他, 让他躲闪自己了, 他万万不能再失控……
　　换好衣服，他们出门去医院。
　　上车后，顾筠照常探身给常宁系安全带，常宁却没照常乖乖坐好，而是在顾筠探身过来时前倾身体——但他前倾的时机不对，鼻尖正好撞到顾筠侧脑，瞬间酸了。
　　常宁捂住鼻尖，“嘶”了一声——二次试探失败。
　　做完放疗，他们一道去顾老爷子的病房，路上他坚持和小叔并排走，好几次手背擦过手背，小叔都没有进一步动作——三次试探失败！
　　常宁有些灰心。进了病房，人老实了，陪老爷子聊了会儿天，老爷子听他有些咳嗽，赶他回家休息。
　　常宁确实有些累，也没精神再作妖，安安静静上车回家。
　　听到他时不时咳嗽一两声，顾筠深深皱眉，打开保温杯，递到他手上。
　　手被碰触到，平时没啥反应的常宁，手指忽然往回缩了一下：心，心跳的好快！
　　顾筠看到他回缩的动作，眼底划过一抹苦涩：他昨天……只是一时冲动吧？
　　喝了口水压下急促的心跳，常宁本有些困，不知不觉又精神了。
　　视力受限，他的大脑似乎闲极无聊，总在捕捉放大其它感官收集的信息。
　　密闭的车里，他听到小叔的呼吸，闻到他的味道，甚至隔着两层纤薄的衣料，感知到他的体温——要命，心跳怎么又快起来了？
　　车里好热，小叔感觉很沁凉，好想贴贴！
　　他喝了一口水，又喝了一口水，身体却越来越热。
　　好不容易捱到家，车停下来，常宁迫不及待要起身——却忘了他还绑着安全带，与俯身过来帮他解安全带的顾筠正正撞到一起——他的嘴唇碰到了什么凉凉滑滑的东西……好像，好像是小叔的……耳朵？
　　常宁僵了僵，猛然向后退开，身体紧紧贴在座椅靠背上，恨不能嵌进去。
　　顾筠心脏先是一悸，待看清他动作，眼底沉郁起来，默不作声帮他解开安全带，看着他摸索着下车。
　　“小叔，我，我先回房间了。”进客厅后，常宁立刻开口。
　　“你后悔了？”顾筠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啊，后，后什么悔？”
　　“我会给你七——三天时间冷静考虑，”顾筠手指紧了紧。“这三天内，你可以收回你的话。”
　　“收回……什么话？”常宁迷茫。
　　“任何一句。”顾筠声调平静得近乎机械。
　　任何一句，他都不该那么轻易就当真。
　　因为太美好，好到那么不可信。
　　他说完话，率先转身回房，留下常宁在原地愣怔了半晌：小叔到底是什么意思？
　　吃过午饭，顾筠似乎很忙碌，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常宁睡过午觉，到三楼跑步机上运动了会儿，又心浮气躁听了会儿剧本，摘下耳机，晃到厨房：“阿姨，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
　　“无聊啦，宁少爷？”孩子也是可怜，眼睛这样，少了很多娱乐。
　　“去和小金玩会儿吧。”
　　谁要和它玩……常宁郁闷了会儿，还是去牵了那家伙出来，去院子里玩儿。
　　顾筠在书房内听到小金叫声，抬头看向后院，正看见常宁坐在草地上，远远抛出飞盘，小金撒开四条腿欢快地追过去，接到后又更加欢快地跑向他，一直到他身前，冲势丝毫未减，直接把他扑倒在草地上。
　　顾筠下意识撑着桌子站起来。
　　还未有下一步动作，就见常宁竖起胳膊来，圈住小金，胡乱撸了一通它的毛。
　　小金挣开他，抖了抖自己被揉乱的毛，“汪汪”叫了两声，等着他再次扔出飞盘。
　　可常宁躺在草地上没动弹。
　　顾筠心一紧，走到窗边，又看见他坐起来了——被小金拿舌头舔起来的。
　　“别舔我！我跟你关系没好到这份上！”常宁躲开它，抹了把脸上黏糊糊的口水，把飞盘重新远远扔出去。
　　趁它去追，他又无聊地躺下，然后再次被它用嘴巴拱起来……身体被它拱的发痒，常宁痒得笑起来，按住它的狗头又一顿揉搓，再次把飞盘丢出去……
　　一人一狗，无聊幼稚。
　　顾筠却看的挪不开眼。
　　*
　　小叔在刻意回避自己——常宁当晚便有所怀疑，第二天更加确定。
　　以往他都等自己起来吃早餐，这次却一个人先吃了。
　　把分拣好的药递给他时，也刻意保持着距离。
　　他不会又像从前一样不理他吧？常宁惴惴不安地想着。
　　好在，早饭虽没一起吃，放疗顾筠还是陪常宁一起去了。做完放疗出来，常宁听到章敏敏的声音：“白绿色系比较清爽，可是白蓝色更大气，我实在决定不了。”
　　常宁弯了弯嘴角，向声源走去：“敏敏姐。”
　　“宁宁！”章敏敏放下平板，看向他——“小心！”走廊有人快步小跑着经过，常宁分了神，没注意听声音，横跨走廊的时候正和人家撞到一起。
　　好在章敏敏反应快，两步跨过去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常宁窘迫地摇摇头。
　　顾筠起到一半的身体又落回椅子上，手放在左膝，重重抓了一下。
　　“敏敏姐在跟小叔聊什么？”他说着，耳朵稍微向前方转了转，想捕捉到顾筠的声音。
　　“在选我婚礼的主打色系。”
　　“婚礼？这么快？”他把注意力放回章敏敏身上。
　　“他求了就嫁呗。”章敏敏说的甚是随意。“这周末520，是个好日子，我们先去把证扯了，婚礼计划6月份办。宁宁你觉得白绿和白蓝哪个好看？”
　　“啊，婚礼布置不都是大红色吗？”常宁迷惑。
　　“……算了，当我没问你。”章敏敏把平板收进包里，仔细打量他气色。“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刚说完，他就咳嗽了两声。
　　顾筠皱了皱眉，把保温杯递到他手里。
　　常宁这才确认了他的位置，脸上露出个安心的笑容：“谢谢，小叔。”
　　闲聊两句，三人一道去看顾老爷子，路上常宁手抓在顾筠手臂上由他引路，好奇地小声问：“小叔，520是什么？为什么是好日子？”
　　“谐音。”顾筠言简意赅。
　　“什么谐音？”
　　“我爱你。”
　　“啊……”常宁脸忽然涨的通红。“我，我也，喜，喜欢——”
　　“谐音是「我爱你」。”
　　常宁脸更红了，红得像是全身所有血液都涌上了脸：“哦……”
　　笨死算了！呜呜！
　　章敏敏筹备婚礼日理万机，接了个电话，不知不觉落在后面，跟上来时，看到常宁在同手同脚走路，她疑惑地站住脚，看着看着，顾筠也开始同了！
　　“咳！”她干咳了一声，看到他俩回过头来——顶着两张大红脸。
　　发生了什么？！
　　他俩不对劲儿！
　　她眼睛“唰”地看向顾筠，顾筠却错开她眼神，加快脚步，带着常宁进了老爷子的病房。
　　病房里，章敏敏兴致高昂地跟老爷子讲起自己的婚礼筹备，老爷子本也听得挺高兴，瞅一眼戳在那儿木头似的顾筠，再瞅一眼神游天外的常宁，高兴劲儿顿时泄了——喜气都是别人家的，自己家这两个愁死人。
　　常宁和顾筠不明不白被老爷子赶了出来。
　　回去路上，常宁异常安静，顾筠也不说话，张叔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两眼，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
　　张阿姨也察觉他们奇奇怪怪，一下午都各自闭门不出——少爷这样她不奇怪，宁少爷可很少这样。
　　直到晚饭做好，她去敲常宁的门，常宁才出来。洗好手坐到餐桌前，没听到顾筠的动静，他小声问张阿姨：“小叔呢？”
　　“少爷今晚在外面吃。”
　　“哦。”常宁闷闷应了一声，想起上午听敏敏姐说了嘴晚上要办单身派对，邀请小叔来着。
　　他一个人坐在桌前，忽然没了胃口。
　　被张阿姨盯着勉强吃好饭，常宁回房间练习了会儿台词，又晃到客厅，问电视前的张阿姨：“小叔回来了吗？”
　　“还没有，宁少爷。”这才八点啊。“有事儿吗？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常宁默默又返回房间。
　　隔了一会儿，他再次晃出来，坐沙发上和张阿姨一起“看”电视。
　　电视里在播一个古装偶像剧，常宁刚开始还边听边问张阿姨发生了什么，后来就没动静了。张阿姨看到精彩处正要跟他讲解，扭头一看，孩子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宁少爷？”张阿姨调低电视音量，轻轻推推他。“回房间睡吧？”
　　“等一会儿。”常宁咕哝一声，偏了偏头，继续睡。
　　“等少爷吗？”张阿姨小声问。
　　“嗯。”
　　张阿姨慈爱地笑了笑，拿来条毯子给他盖上，拍了张照片发给少爷：“等您回家呢。”
　　顾筠正和人说着话，收到消息，打开看了一眼，眼神不自觉被屏幕上弹出的照片吸住，流连半晌，才强行关上屏幕，继续对话。
　　可精神再也无法集中。
　　他匆匆结束和那人的对话，走向章敏敏：“我有点儿事，先走了。”
　　“不是吧，这才几点？你顾总出来一趟不容易，这么不给兄弟姐妹们面子？”章敏敏身旁，一位长相大气明快的女士开口。今天到场的都是相互熟识的发小，难得敢开顾筠的玩笑。
　　“家里有点儿事。”顾筠举起手上酒杯一饮而尽。“你们好好玩，下次我再专门赔罪。”
　　“那我们可不敢。”女人爽朗笑笑，目送他出门。
　　章敏敏特意送他出来：“真有事儿？”
　　“嗯。宁宁……有点儿不舒服。”睡沙发上，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那你赶紧回吧。”章敏敏急忙按了电梯。趁着等电梯，没别人，她靠近顾筠低声问：“你俩……有进展？”
　　顾筠笔直站在电梯前，气质淡漠矜贵，只是眼神稍有回避：“没有。”
　　“你不对。”
　　没有就没有，干嘛躲闪，还脸红？
　　正要再问，电梯到了。顾筠跟她道了声再见，加快步伐进了电梯。
　　确实有进展——他毫无准备，被推到了边界线：跨过线，是天堂还是深渊，全看他意旨。
　　*
　　顾筠到家时，已近十点。
　　闻到他身上有酒味儿，早有准备的张阿姨去厨房端醒酒汤，顾筠则犹豫了下，坐到沙发前，叫常宁起来：
　　“起来回房睡。”
　　“小叔？你回来了。”常宁咕哝一声，翻了个身，背对顾筠，继续睡他的。
　　“嗯。起来，这里睡不舒服。”
　　没什么不舒服。常宁睡得正香，不肯动弹。
　　顾筠伸出手，在半空顿了顿，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耐心又叫他几遍，总算让他清醒。
　　他突兀地坐起身，顾筠来不及退，两人头一下子碰到头——确切说，常宁的嘴唇撞上顾筠脸颊。
　　柔软的触感让常宁一愣。他扒着沙发，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人又猛地往后缩去：“小叔，对，对不起。”
　　“没事。”顾筠直起身，声音清清淡淡，隐约带些低沉。“起来回房睡。”
　　常宁不敢不从命。
　　可他回了房间，人又不困了。
　　躺了好一会儿，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刚刚嘴唇上软软凉凉的触感。
　　救命啊，三天怎么这么久？
　　他可以告诉小叔他喜欢他了吗？
　　好想……再亲一下……
　　常宁红着脸翻了个身，把头埋在玩偶熊柔软的肚子里，羞涩地蹭了蹭……


第101章 抓到一只筠哥
　　不抓也是你的。
　　又趴了一会儿, 常宁还是睡不着，干脆从床上爬起来，鞋也没穿, 趁着凭空而生的勇气暂未消退，穿过客厅去敲顾筠房门。
　　房间内传来一声“进”。
　　常宁走进去，没听到顾筠声音, 迷茫地往里走了走：“小叔？”
　　“怎么了？”顾筠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有丝沙哑, 还有丝不明显的倦怠——听起来懒懒散散的，跟他平常很不一样。
　　“小叔，你，你已经睡了吗？”常宁不知怎么有些脸红, 勇气也消失的一干二净。“那, 那你先睡吧。”
　　“过来坐。”顾筠却拍拍床侧, 邀请他。“什么事？”
　　常宁摸索着坐到他床边, 闻到淡淡酒味, 终于知道哪里不太对：“小叔，你是不是喝醉了？”
　　“喝了一点儿, 没醉。”确实没醉, 但看着他, 压抑多年的渴求有些收不住。
　　再收不住，也不过放纵眼睛贪婪地看着他：“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常宁闷闷地说。
　　“为什么？”
　　“在想你说的事情——”
　　“还没到三天。”顾筠打断他的话。
　　“可我已经想清楚了。”常宁声音低低的, 像做错了事一样。
　　“我知道小叔你觉得我不成熟，不相信我的话, 觉得我草率。可是我真的喜欢你, 再想一万遍, 也还是喜欢你。我想, 我想和你……在一起，想，想亲近你……”
　　确切说，想亲亲抱抱……
　　他说完，忐忑地等顾筠反应，室内却极静默。
　　“小叔？你在听吗？”
　　室内依旧静默。
　　常宁试探着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摸到顾筠闭着眼皮，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着了。
　　“还说没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常宁略委屈。
　　他不甘心，轻轻戳了下顾筠的脸：“小叔，你醒醒。”
　　顾筠没动静。
　　常宁还要再戳，手指却碰到什么温温软软的东西……
　　他怔了下，反应过来是小叔的嘴唇……
　　他又怔了下，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鬼迷心窍一样，缓缓俯下身，低下头，嘴唇缓缓靠近……
　　随着靠近，顾筠气息清晰可闻，清清冽冽，带着淡淡酒香。
　　但只差最后几毫米，常宁却又停下来，受惊一样，先是坐直身体，最后干脆起身，摸着墙，快步走出他房间。
　　门关上，顾筠蜷起的手指重新舒展开……他睫毛颤了颤，却并未睁开眼睛，伸手摸出枕头底下那只巴掌大的玩偶，贴在自己胸前，五根白皙如玉的手指握住那团毛绒缓缓收紧，用力捏了又捏……
　　平时可以缓解的情潮却还是无法抑制。
　　他从眼尾到脸颊都泛起一丝淡红，克制不住，手指紧紧抓捏了下，闭上眼睛，把它贴在自己唇上亲吻……
　　第二天一大早，常宁早早起来，一直竖着耳朵关注着顾筠，没发觉他有什么异样，才悄悄松了口气。
　　吃过早饭，一道赶往公司，准备再次进入《幸存》。
　　电梯里分别时，常宁红着脸：“小叔，游戏里见。”
　　嗯，游戏里的他，貌似更讨小叔喜欢一些……他一定要趁机好好表现。
　　可他忘了，游戏里的他，刚好放了“筠哥”一夜的鸽子。
　　而“郑秋俞”抢救无效，即将于凌晨4点火化。
　　现实中的郑秋俞今天没什么安排，可以尽情休息，却也早早起来，九点准时打开直播。
　　直播中，常宁等人，正同「他」遗体作告别。
　　天阴，小雪，寒风呼号，忧伤气息扑面而来。
　　一大批郑秋俞的粉丝涌进常宁直播间：
　　[哀悼。]
　　[哀悼。]
　　[沉痛哀悼……]
　　[别悼了。]郑秋俞感觉怪怪的。[我没真死。]
　　满屏[哀悼]中，他这两句格外明显，其他观众一眼就注意到了，同时注意到的还有他的ID：郑秋俞。
　　[真郑秋俞？]
　　[⊙▽⊙！！！]
　　[不能吧，我ID还是杨戬呢，又不可能真是二郎神……]
　　[哈哈，好奇真的俞哥看自己“葬礼”会是什么感觉。]
　　[感觉很诡异。]郑秋俞答。
　　[嘿！他还装上瘾了……]
　　[没装。]郑秋俞回了句，顺手关掉弹幕，专心看向屏幕中的常宁。
　　他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看他，自虐一样，明明已经确认是无底深坑，却不肯就此拔出脚。
　　或许，是想看他为他伤心吗？想确定他也是在乎他的——尽管不是以他理想的方式。
　　但真看到他伤心，他并不愉快。
　　想“诈尸”起来拍拍他的头，想看他笑，想他依旧天真无挂碍。
　　然而，经历过顾筠的转化和郑秋俞的意外，游戏中的常宁到底不一样了。
　　往好了说是变稳重了，往坏了说，他一天比一天沉闷。
　　[可恶！卫峯要把我们宁宝带坏了！]
　　眼见这天出任务回来，卫峯又递给常宁一支烟教他吸，一群姐粉和妈粉都气坏了。
　　烟其实是常宁主动要的——但她们不管，问就是没听见。
　　常宁要烟抽，是因为一件好事：丧尸病毒疫苗宣告研制成功。
　　首都基地的幸存者已大批量接种，实战中果然不再有人被感染转化为丧尸，幸存者士气大涨，普通丧尸数量每日锐减。
　　“早些天研制出来就好了。”常宁学着卫峯的样子吸了口烟，但没学到精髓，吸了口烟到口腔后，呼吸了下，立即呛咳起来。
　　“不会抽别糟蹋我的烟。”卫峯把烟从他指缝里拽出来，摁灭了装回自己口袋。
　　“早些天也没用。”安楚幽幽开口。“疫苗只对普通丧尸病毒有用。”
　　像顾筠那种情况，依旧无解。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卫峯瞪了他一眼。
　　而常宁已经站起来：“我去散散心。”
　　什么散心。安楚脸沉了沉，却没说话，把一袋血丢给他。
　　“什么？”
　　“血。我的。”安楚看了眼他脖子上的伤口，“你身上有伤，不要再——”
　　话说了一半便收住，他没看常宁，转身回了宿舍。
　　常宁愣了愣，眼看他已经进屋，才喊了声谢谢。
　　安楚“咣”的一声拍上门。
　　*
　　又是密林。
　　又是深夜。
　　常宁轻车熟路找到顾筠。
　　“筠哥？”
　　顾筠背靠在大树，苍白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条包装皱巴巴的牛肉干，听见他声音，他把牛肉干妥妥帖帖装回上衣口袋，才转头看向他。
　　一转过来，眼神骤然幽深：“你……受伤？”
　　他说话不是很流利，嗓音也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粗哑。
　　“受了点儿轻伤，不要紧的。”他已经加入首都基地的官方队伍，更因身手和经验突出，担任着第七分队的队长。
　　这支队伍近五十人，多为已具备抗体的进化者，不做别的，专门对付基地周边日渐增多的变种丧尸。
　　变种不好对付，受伤自然是家常便饭。
　　常宁没当回事，继续靠近顾筠。顾筠身形却猛然后退，和他拉开距离。
　　“怎么了？”常宁怔了怔。
　　待看到他视线停留在自己脖子上，他才反应过来。
　　他顿住脚，没再靠近顾筠，从胸前摸出安楚给的血包，隔空丢给他。
　　顾筠本能接住，鼻翼微翕，眼中闪过一抹挣扎，转过身，背对常宁，用牙齿撕开血包，飞快将鲜血饮尽。
　　常宁看着他后背，深深皱眉：“筠哥，你也受伤了？”
　　顾筠上衣右肩破破烂烂，露出里面几道深深的抓痕。
　　常宁先是担心他被人猎捕，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伤势并非人为。
　　他被变种丧尸攻击了？
　　常宁正错愕，顾筠猛地转过身来，藏住自己脏污的后背。
　　这时他才发现，常宁不知何时离他这样近了。
　　一股甜香袭来，他视线再次落在他脖颈上，看着他颈窝被啃咬过的痕迹，怒从心起，忿火中烧，理智骤然迷失，抬手重重按住他颈上伤口。
　　“筠哥？”常宁吃痛，轻轻皱眉。
　　顾筠理智又骤然回笼。
　　他松开常宁，身形鬼魅般隐入林中，奔袭间，锐利的指甲划过无辜林木，“刺啦”抓下大片树皮，这才稍觉解恨。
　　“筠哥！”常宁追出几步——刚见面怎么就要走？
　　顾筠并没走。
　　他在林间狂躁地又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回到他附近，隔着枝枝叉叉看向他。
　　常宁尝试前进，他就再次后退。
　　常宁无奈，不再靠近，就地坐下来，与他闲聊：
　　“筠哥，疫苗研制出来了。”
　　“好多人都说这下末日要终结了，清理掉那些普通丧尸，只需要时间而已。”
　　“疫苗既然研制出来了，那些研究员肯定就有精力研究逆转药物了……筠哥，你再等等就好。”
　　“这段时间不要靠近基地，有了疫苗，清理普通丧尸变简单了，官方已经把重心慢慢放在……变种丧尸上了。”
　　“在外面闻到血，不要上当，那很可能是官方的陷阱。”——他自己就是干这个的，自然门清。
　　顾筠没有回应，隔着一二十米远，听着他絮絮叨叨。
　　至于他说了些什么，他好像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
　　说着说着，常宁声音渐渐小下来，直至完全安静。
　　顾筠歪了歪头，思索了下，轻轻抬脚，慢慢靠近他。
　　常宁闭着眼睛，静静靠坐在一棵粗壮的老树下，呼吸轻缓均匀。
　　树有了年龄，棕黑色树皮满是皴裂褶皱，衬的他肌肤更为光滑细嫩——除了颈间还未痊愈的伤疤。
　　顾筠不知何时凑近了，灰色的瞳孔专注看着他，视线有意无意掠过他颈侧伤口。
　　伤口处，渗出物凝结成的痂皮还在，坏死的组织和断裂的血管被新生细胞无规则地填补，形成扭曲敷衍的瘢痕，怎么看都碍眼的很。
　　可这丑陋的瘢痕，长在他完美的躯壳上，对比强烈，反而有种怪异的冲击和魅惑。
　　顾筠单膝跪地，手指不知不觉轻轻探上去，还没碰到他脖子，身子忽然一紧——
　　他被常宁拦腰抱住，常宁睁开眼睛，满眼是笑：“抓到了！”
　　顾筠被他带入怀里，鼻尖碰到他颈窝，浑浑噩噩听着他教训：“真笨，不是告诉你了吗，要小心陷阱……”
　　夜凉，风冷，常宁体温很热。
　　这样的陷阱，谁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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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笨到勾人
　　亲亲小笨蛋。
　　常宁提醒顾筠的话没错。
　　疫苗的出现, 让人类与丧尸这场漫长斗争来到拐点。
　　丧尸和丧尸兽数量不增只减，人类腾出更多精力，恢复武器物资生产, 优势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普通丧尸已不足为虑，官方迅速将关注重点转移到变种丧尸身上，投入大量人手, 在基地外围启动地毯式搜索。
　　但搜索成效并不显著。
　　变种丧尸的智慧非普通丧尸可以比拟, 嗅到危险, 大多都会躲开。
　　“就不信它们能一直躲。”回基地路上，常宁听着队员议论。
　　“一直躲也不错，最好自己把自己饿死，还省了我们的麻烦。”
　　“真会异想天开。人饿极了都能做出易子而食的事儿, 丧尸什么做不出来, 咋可能乖乖等死……”
　　说者无意, 听者却有心。
　　常宁想起顾筠肩上的伤口, 皱了皱眉。
　　基地已经到了。常宁解散队伍, 和卫峯、安楚一道进城。
　　卫峯要去他父母那边点卯，和常宁说了一声就先告辞, 安楚和常宁一起回宿舍。
　　心里装着事儿, 常宁有些心不在焉。
　　“你的伤要不要紧？”走在路上, 安楚开口问。
　　“不要紧。”
　　别人的速度都跟不上，为了抓住一只逃走的变种丧尸, 常宁今天又挂了彩。
　　安楚看了眼他被血浸湿的裤子，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血包来递给他：“补补。”
　　常宁也没推辞, 接过来边走边喝。两人谁也没留意, 暗巷里, 一双灰色的眼睛藏在墨镜后, 视线掠过常宁裤子上的血，死死盯住了常宁背影。
　　回宿舍不久，有人敲门。
　　常宁在处理自己腿上的伤，安楚走过去开门，看着门外戴墨镜的陌生人皱了皱眉：“你找谁？”
　　那人没说话，直接推了他一把，挤进房门。
　　“你——”安楚刚要发火，脖子猛然一痛！
　　常宁听到动静抬头，正看到安楚被人扒着脖子吸食——
　　常宁瞳孔一缩，身体瞬间冲出残影，闪电般扑过去，将那人从安楚身上扒下来。
　　[我去！会伪装的丧尸！]
　　这轮直播眼看要结束，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事，观众都懵了。
　　安楚自己也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配合常宁。
　　剧烈的打斗引来同层的进化者，见到是变种，纷纷掏出武器帮忙，总算赶在直播进度条走到底前，成功将丧尸杀死。
　　安楚捂着自己的脖子，失魂落魄坐下，眼前一黑，回归现实。
　　*
　　“这事儿闹的，被吓着了吧？”段宇在舱外迎他出来。
　　安楚抬手摸了下脖子，闷不吭声站起来。
　　段宇干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看着他进更衣室换衣服。
　　好多天了，这位祖宗心情就没好过，各路宣传活动虽也配合，却明显不在状态，他这经纪人当的实在劳心劳力……
　　正想着，门被敲响，他起身开门，看着门外的人怔了怔：“宁宁？茗姐！快请进！”
　　段宇客气地招呼常宁和周茗进来。
　　“段哥，安楚呢？”常宁开门见山。
　　“在换衣服，我去叫他。”
　　“不用了。”周茗朝他身后笑笑。“这不已经出来了。”
　　常宁顺着她提醒，睁着眼睛，努力在一片模糊中分辨安楚的位置：“还好吗？”
　　“嗯。”安楚低低应了一声，走近他，目光贪恋地转过他的脸。“但是不能继续和你一起玩游戏了。”
　　“为什么？不一定被传染啊。”常宁纳闷。
　　“我不想玩了。”安楚看着他，眸色深深，语气消沉。“我以为……坚持够久……就能赢。”
　　“这种游戏哪有什么赢不赢的。”常宁试图开解他。“重在体验嘛。”
　　安楚扫了眼他一无所知、茫然不解的脸：“体验过了，难受。”
　　“那就不玩了。”常宁忙说。“本来这游戏也不适合你。你当初干嘛想不开……”
　　“是啊，我干嘛想不开？”到现在，也依然想不开。
　　“咳！”看见安楚眼圈泛红，周茗干咳一声，总觉得他俩这一来一回说的不是一个东西……
　　常宁以为周茗在提醒他时间，凭感觉，抬手拍了拍安楚的肩：“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安楚却顺势抱住他，脸埋在他肩上：“我舍不得。”
　　常宁懵了，玩又难受，不玩又舍不得，他到底想怎样？“那你……下轮继续玩？”
　　“不要。”安楚闭了闭眼，松开他。
　　后退一步，海不阔，天不空，但他至少可以暂时不看他，不用时时刻刻被灼烧。
　　看来被咬这一回，他是真吓到了。“那就不玩，你做点儿别的转移转移注意力，不舒服记得看心理医生。”常宁就是担心他状态才过来看看。聊了会儿天，感觉也还好，他放心地和他告别，在周茗引导下走出游戏室，往地下停车场走去。
　　想到要见到小叔，在电梯里，常宁就紧张起来。
　　“茗姐，我衣服穿整齐了吗？”
　　“整齐啊。”周茗有些莫名。
　　“发型呢？乱不乱？”
　　“不乱。”乱也好看，可可爱爱。
　　“哦，那就——”常宁放下心，话说到一半，出了电梯，被地下室的冷风一吹，忽然捂住嘴接连咳嗽了几声。
　　“感冒还没好？”周茗神色一紧。早上也听见他咳嗽，但咳得还没这么重。
　　“没事。”常宁咳过一阵，脸色潮红，气息微喘。这幅样子，周茗一个对他毫无非分之想的人，看得都有些心跳加速。
　　不过，看了眼电梯口停着的车，她遐思立即退得一干二净，把常宁妥妥帖帖齐齐整整送到车上。
　　“小叔。”常宁一上车便有些紧张。
　　一紧张，喉咙便发痒。
　　所以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先剧烈咳嗽了一阵。
　　顾筠脸色不大好看，等他咳嗽止住，拧开保温杯，直接递到他口边。
　　常宁接过来喝了几口，陷在座椅里喘气——咳嗽没什么，可是咳得稍厉害，他头就被牵扯的疼。
　　顾筠伸手贴上他额头摸了摸，语气沉凝：“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感冒没好全，嗓子有点儿痒。”
　　常宁说着话，嗓子更加痒，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多喝水，别说话。”他体温稍有些高，顾筠心里焦躁，语气不知不觉有些冷。
　　可是他想跟他说话啊……常宁委屈，到底照做。
　　不让说话，他坐在车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才被顾筠轻轻推醒：“下车，去拍个片子检查一下。”
　　“拍什么片子？”常宁还迷糊着，迟迟反应不过来。
　　“胸片，看看是不是肺炎。”
　　常宁不想动，但还是乖乖下车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并非肺炎，只是支气管炎。
　　被折腾了一圈，常宁回家宵夜也没吃，吃过药洗漱后，头一挨枕头几乎就要睡着。
　　顾筠进来给他嘴巴上药，他含含混混喊了句“小叔”。
　　“嗯。”顾筠应了一声，在他床边坐下，拧开药膏。
　　“小叔，今天是第三天了……”
　　“嗯。”顾筠手指僵了僵，强压着心悸问：“所以？”
　　所以，他可以告诉小叔他的想法了吧？常宁迷迷糊糊想着。
　　可前一秒还在措辞，下一秒，他就睡着了……
　　顾筠煎熬地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下文，看着他睡颜，无奈至极：“怎么这么会折磨人……”
　　翌日一早，常宁醒来，立刻就要去找顾筠告白。
　　可洗漱完走出房门，顾筠已经在餐厅前等他吃饭，张阿姨就在旁边，常宁揣了一肚子话，没好意思说。
　　吃完饭去医院，一路上不是有张叔就是有路人，他的话依然说不出口。
　　做完放疗，又去顾晋卿病房陪了会儿老爷子，等顾筠办好手续，又和他一起送老爷子从养和转回疗养院，一路上，始终没找到二人独处的机会。
　　常宁急的心焦，组织好的语言也不管了，在疗养院下车时，趁着其他人都忙活着扶老爷子下车，拿老爷子的行李，只有小叔在他身边，他赶忙抓住他手臂，在他耳边小声又急促地一口气说完：“小叔，我喜欢你，我确定。”
　　他说完，忐忑地等他回答。
　　但顾筠没有回答。疗养院的院长亲自迎出来同顾氏父子招呼，顾筠不得不先过去应付说话。张叔替失落的常宁引路，带他去了老爷子在疗养院的套房。
　　临近中午，与疗养院的医生对接好老爷子心脏手术的后续治疗和保养，顾筠才离开院长办公室。
　　回到套房，常宁正和老爷子聊天聊得高兴。他先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敲敲门打断他们：“让张叔先送你回去，你药还没吃。”
　　“你陪宁宁一起回。”老爷子嫌弃地看了眼顾筠。
　　“不用。”常宁听到顾筠的声音，莫名紧张地站起来。“小叔留在这儿陪陪您。”
　　“别，看着他耽误我康复。”老爷子这话说的让人没法儿接。
　　但顾筠情绪毫无波动：“那我们就先回了。”
　　他说着，看了眼常宁，走到他身边，手背贴了贴他手背——这本是提醒视障人士跟随引导的标准动作，常宁下意识要抓住他手臂跟他走，手指却被他勾住。
　　在顾晋卿注视下，顾筠缓缓但坚定地拉住常宁的手，掌心相贴，十指相扣：“下周再来看您。”
　　说罢，拉着懵懵懂懂的常宁出了病房。
　　顾晋卿看着他俩背影，心里也不知是喜还是气，先喜又气，气完又喜……
　　*
　　手心汗渍渍，脑子昏乱乱。
　　常宁提线木偶般随顾筠在廊道里走着，忽然被他一带，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他闻到消毒水和芳香剂的味道，正呆呆猜测这里是不是洗手间，听到关门落锁的声音，随后，他被推了下，背忽然抵在一堵墙上。
　　“宁宁。”顾筠的声音和顾筠的气息同时欺近，声线沙哑，气息焦灼。“再说一遍。”
　　“什，什么……再说一遍？”小叔说话像在他耳边呵气，他痒得受不了，心也慌得受不了。
　　顾筠手臂撑在墙上，看着他由白转粉的耳垂，拼命克制着没有含上去，眼尾隐忍到泛红：“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我喜欢你？”
　　这话真像烈性的毒药，顾筠筋骨都被腐蚀，他无法再忍，身体紧紧贴上常宁，喉间发出一声含混的呢喃：“乖。”
　　常宁面色一片赧红：“那，那小叔你呢？”
　　“傻瓜，你看不出吗？”
　　“我，我瞎……怎么看——”
　　顾筠忽然张口，覆住他嘴唇，堵住他未出口的话。
　　不是瞎，是笨，笨到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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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再说亿遍
　　喜欢你。
　　张阿姨疑心自己今天做的糖醋里脊是不是糖放多了, 齁甜，甜得宁少爷一直傻笑。
　　还有少爷，虽没傻笑, 吃饭时眼睛就没离开过宁少爷。
　　也不知道宁少爷这张脸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
　　张阿姨笑眯眯想着，发现常宁不知不觉喝完一碗汤，老怀大慰：“宁少爷, 我再去给你添点汤。”
　　她说着, 举步去桌前拿他的碗, 却看到自家少爷猛地从桌下收回手。
　　啧，此地无银了不是。
　　本来她还没留意呢，敢情俩人一直在桌下偷偷牵着手呢……这可真是——张阿姨嘴角扬的三尺高，收都收不住——这可真是喜从天降！
　　她端着碗去厨房盛汤, 一路走一路笑, 这石头长嘴, 木头开窍, 还真让她张阿姨等到了！
　　常宁看不到, 顾筠却清楚察觉到张阿姨含笑的视线，他脸有些发热, 硬扛着窘迫陪常宁吃完饭。
　　饭后, 常宁回卧室午睡, 顾筠去书房工作。
　　他打开电脑，手放在键盘上, 脑子里却只有他的脸。
　　看不进一个字，也敲不下一个键。
　　心在云雾里飘着浮着, 不知该怎么落地。
　　坐了片刻, 他不安地站起来。
　　他迫切地想重新看到他。
　　想证明一切都是真实而非虚假。
　　他推开门, 走到常宁卧室外, 可临敲门时，又停下来——
　　黏得太紧，烦到他怎么办？
　　或者，接触过多，他对他失去新鲜感，又……不喜欢他了怎么办……顾筠想到这里，脸白了白，收回手，走回书房。
　　他再次打开电脑，强迫自己投入工作。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他，他喜欢他哪里，但保持和从前一样，应该，应该能让他喜欢他久一点吧？
　　这么想着，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他依然没看进一个字，没敲下一个键。
　　直到敲门声响起，他猛地回过神来。
　　打开门，常宁抱着枕头和毯子站在门外：“小叔，我可以进来吗？”
　　*
　　常宁睡不着。至少一个人睡不着。
　　被顾筠让进书房后，他摸索着走到沙发前，抱着自己的毯子躺下来，十分乖巧闭上眼睛：“小叔，你忙，我不打扰你。”
　　“嗯。”顾筠平静地应了一声。身体转回书桌，面向电脑，心头是一片平静的空白。
　　说是“不打扰”，可没过五分钟，常宁突兀地坐起来，突兀开口：“小叔，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你喜，喜不喜欢我……”常宁红着脸，有丝难为情。
　　小叔上午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亲了他一下，那不能算……且那亲亲也太短太糊弄了，他都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顾筠看他磕磕巴巴面红耳赤的样子，心尖一痒，落在键盘上的指尖颤了颤。他攥住手，嗓音沙哑：“嗯。”
　　“嗯？”
　　“喜欢。”
　　短短两个字，他说的轻而低沉，微微带了气声，像根羽毛挠了挠常宁的耳朵。
　　常宁满意了，红着脸躺回去：“哦。”
　　他闭上眼，嘴角却越扬越高，实在压制不住，又怕被顾筠看到，干脆提起毯子把脸整个埋了起来。
　　顾筠嘴角也弯了弯，眼里满是宠溺：“放下，闷。”
　　“不闷。”常宁反而拿毯子把自己捂得更紧。
　　顾筠无奈，起身走到沙发旁，在他身边坐下，把毯子掀开。
　　“脸都闷红了。”
　　“不是闷红的……”常宁讪讪。
　　他一向诚实，羞红的就是羞红的。
　　而且，羞归羞，他还是忠实做自己：“小叔，还想要。”
　　“要什么？”
　　“亲，亲亲……”
　　常宁结巴，但大胆。
　　顾筠喉结滚动了下，错开视线，不敢看他。不能亲，亲多了，万一他腻烦……
　　常宁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动作，想了想，窸窸窣窣从沙发上坐起来，挪动身子靠近顾筠：“小叔，我可以亲……亲回来吗？”
　　顾筠面红耳赤。
　　他沉默着，不说“不”，也不说“好”。常宁又看不见他表情，想亲不敢亲，又急又委屈，憋的眼圈都红了：“不，不行吗？”
　　“……不是。”顾筠想尽可能维持过去的样子，却情难自已，用嘴唇贴了贴他脸颊。
　　清清冽冽的气息贴近，常宁本能侧头，寻觅到他的嘴唇，笨拙但准确地印上去。
　　唔，好软……可只是这样，还不够。
　　体内还有什么暗暗涌动着，无法顺利喷发出来。他吻了吻他左边唇角，又吻了吻他右边唇角，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鼻尖贴着他鼻尖蹭了蹭，难受地叫了声：“小叔……”
　　顾筠受不得他这样叫他，腰腿无意识紧绷，张口含住他唇瓣，伸出舌尖轻轻点了下他唇珠。
　　他舌尖大约是带电的——常宁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身体还是心脏麻了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欣快席卷全身，像被打通了传说中的任督二脉。
　　可他怎么又停下了？
　　“小叔……”
　　顾筠被他叫的身体发软，抬手勾住他脖子，本能依顺他，加深这个吻——可他很快轻“嘶”一声，往后躲了躲——
　　“疼？”顾筠醒悟过来。
　　“不疼。”常宁嘴硬，主动凑上来——他还没亲够。
　　可是顾筠不肯再配合，只轻轻啄了下他唇角便避开。“宁宁乖。”
　　他很乖的。
　　可是现在停下来好难受。
　　常宁拿鼻尖蹭了蹭顾筠的下巴，又拿嘴唇在顾筠脸上贴了贴，勉强停下来：“小叔，我，那个……我可能是有亲亲饥渴症……”
　　顾筠揉了揉他头发，哑着嗓子轻笑：“别胡说。”
　　“没胡说。”常宁紧紧抱了下顾筠，深深吸了口他的味道。嗯，还有抱抱饥渴症，闻闻饥渴症……归根结底，应该是小叔饥渴症……“小叔，我好喜欢你。”
　　顾筠怔了怔：“再说一遍。”
　　“啊？”刚才是有感而发，水到渠成，再说一遍，常宁反而扭捏起来，声音小了许多：“我……好喜欢你。”
　　顾筠眼睛发红：“再说一遍。”
　　……小叔是耳朵不好了吗？常宁脸红的要滴出血来，还是乖乖照做：“喜欢你。”
　　顾筠亲了亲他脸颊，声音嘶哑：“前天晚上，再想一万遍那句，再说一遍。”
　　常宁愣了下，神色一僵：“那晚你，你没睡着？”
　　那他偷偷亲他，不是被捉了个正着！
　　“我又不是你，那么能睡……”他只是怕他浓重的心思克制不住，会吓到他……顾筠想着，轻声在他耳边催促。“再说一遍，宁宁。”
　　他仰起头说话，嘴唇几乎贴到常宁耳垂，常宁耳朵一下子红透了，脑子钝钝的，乖乖重复前晚的话：
　　“再，再想一万遍，也还是喜欢你，想和你——”
　　他说到一半，嘴巴忽然被堵住。
　　唔，不是说不亲了吗……常宁迷迷糊糊要回吻，顾筠却又反应过来，两片温软的唇瓣从他嘴巴上移开，转而轻轻亲了亲他耳垂，又沿颌骨向下，无意般蹭过他颈侧那颗小痣，呼吸不由加重……他咬了下唇，彻底失态前，快速将头从他肩窝抬离，人也顺势站起来：“回房去午睡，宁宁。我要工作。”
　　“我不打扰你——”常宁说了半句，想想自己的行为，没好意思说下去，理亏地站起来。“那小叔你先忙。”
　　“嗯。”
　　顾筠目送他出去，等门关上，立刻坐回沙发，身体陷进靠背，抓起他的毯子，闭眼放在鼻间，深深嗅闻，用力揉捻……
　　*
　　常宁一觉睡到傍晚，他起来时，发现顾奕回了家，正在沙发前刷短视频。
　　“你怎么回来了？”常宁皱眉。
　　顾奕看他一眼，挑了挑眉：“你这话问的跟小叔一模一样。”
　　话里那半含半露的嫌弃也如出一辙。
　　“怎么着，这个家容不下我了是吗？”顾奕说着，搂住沙发下蹲着的小金一顿揉搓：“小金啊，以后咱哥俩相依为命吧！”
　　小金“汪汪”叫着甩开他的魔掌，跑到顾筠跟前摇尾巴。
　　“小叔？”
　　常宁听着它动静，试探着看向顾筠的方向。
　　“嗯，醒了？”
　　“嗯。”常宁脸红红地，呆呆愣愣答了一个字，朝着他的方向傻笑。
　　顾奕不忍直视，拉了他一把让他坐下来，凑到他耳边嘀咕：“怎么着？确定了？”
　　“咳！”
　　看到顾奕嘴巴快贴到常宁耳朵上，顾筠干咳一声，眼神冷冷扫向他。
　　顾奕没领会到。他正盯着常宁看，看到他红着脸不明显地点了下头，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胳膊肘暧昧地碰了碰常宁，又下意识看向顾筠——这一看，才发觉他叔脸色冷得很：
　　“你不用写作业吗？”
　　“我吃完饭再去……”他边说边挪了挪位置，离常宁稍微远了那么一丢丢。
　　“你在看什么？”常宁好像从他手机里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幸存》的玩家专访。我还以为有你呢，点进来看只是一部分人的专访。”
　　“我没接到这个通告啊。”常宁有些好奇。
　　“这是专门针对已经下线的玩家的。”顾奕也是点进来才看懂。他看常宁有兴趣，调大了音量，让他一起听。
　　视频里播放的是郑秋俞的专访。主持人正在问郑秋俞问题：“俞哥以后还会接类似的全息作品吗？”
　　“应该不会。”
　　“为什么？”
　　“可能因为太真实吧。”
　　“怎么，俞哥留下心理阴影了？”
　　“不。”郑秋俞未作思考立即否认。“没有心理阴影。事实上，这几轮游戏，对我来说，是一段非常……珍贵的经历。”
　　“哦？如何珍贵，能不能展开说说？”
　　“个人体验，没什么好展开的。”郑秋俞轻轻带过。
　　以他的咖位，他不想说，主持人也不敢造次，知情识趣转移话题：
　　“也好，最后一点时间留给《幸存》粉丝，以下三个问题来自粉丝票选，俞哥请听题哦。第一问，《幸存》里面，您最喜欢哪个玩家？”
　　“自然是宁宁。”郑秋俞毫不犹豫作答。
　　视频里传来录制组起哄声，常宁开心笑了笑，顾奕看了眼他叔的脸色，碰了碰他：别笑了哥……
　　“第二问，如果只能选择《幸存》里的一位玩家亡命天涯，您选择谁？”
　　“宁宁。”
　　常宁笑得更开心了，他就是最强玩家，俞哥真有眼光！
　　顾筠看着他一脸灿笑，手指忍不住用力，被顺着毛的小金“嗷呜”一声叫出来。
　　呜呜，顾爸爸今天怎么了，力气这么大……
　　“第三问，”视频里的主持人还在继续，“如果您最喜欢的玩家变为丧尸，您会如何选择：A杀死他。B放走他。”
　　“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儿毛病。”郑秋俞的声音听起来很困惑。“难道我在宁宁面前有的选？”
　　主持人被逗笑了：“确实，您大概只能选择挣扎还是不挣扎。”
　　常宁笑出声来，因为笑，还带起一串咳嗽。
　　“不挣扎。”视频里，郑秋俞平平淡淡说了一句。
　　“俞哥和宁宝看来感情真的很好。”
　　“嗯。”郑秋俞没否认，双手交叉在一起重重捏了下，声音温柔如水。“宁宁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
　　常宁止住咳嗽，刚好听到这一句，愣了愣神，有些感动。
　　顾筠看到他出神，抿了抿唇，从沙发前站起来：“小金今天还没出门。”
　　顾奕瞄了眼他脸色，忽然懂事儿，一把关掉手机：“哥你先去遛狗。”
　　常宁脸上闪过一抹不情愿：“小金，过来！”
　　小金窝在顾筠脚下不动弹。
　　不想遛臭哥哥，走的又慢话又多，还时不时要给它耍打狗棒……
　　“小金听话。”顾筠拍了拍它的头，把马甲和牵引绳给它套上，把牵引绳一端递给常宁：“带他多转几圈。”
　　常宁听他和那笨狗说话的温柔语气，心里酸气突突直冒：“知道了。”
　　小金：知道了，带他遛个五圈吧，唉……
　　作者有话说：
　　纯甜章送上，食用愉快*^_^*


第104章 我乖还是它乖？
　　你乖。
　　常宁遛狗回来, 正赶上晚餐上桌。
　　顾筠从他手里接过牵引绳，催促他去洗手。
　　常宁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听着他和小金对话：
　　小金：“汪汪汪汪汪！”足足遛了哥哥五圈！
　　顾筠：“知道了, 小金辛苦了。”
　　小金：“汪汪！汪汪汪！”不辛苦，爸比开心就好！舔！
　　顾筠：“好了，乖, 去吃饭, 今晚有大骨头。”
　　小金：“汪汪！”谢谢爸比！
　　别的都还好, 常宁就听不得那个“乖”字，把手搓洗的咯吱响，坐回餐桌前还在生闷气。
　　顾筠洗过手把药数好递给他，他一动不动。
　　药那么多那么苦, 吞下去那么困难, 他顿顿准时准点老老实实吃, 都没换来过小叔一个乖字, 心酸, 吃不下！
　　“怎么了？”顾筠牵他的手放到药盒处，又把水杯塞到他手心里。
　　“嘴巴疼。”常宁委委屈屈。
　　“我看看。”顾筠以为他口腔黏膜炎变严重了, 心一紧, 手捏上他的下巴, 要捏开他的嘴看情况。
　　常宁偏了偏头躲开他的手：“我乖还是它乖？”
　　“什么？”
　　常宁脸红了红，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吃药的话, 我乖，还是小金乖？”
　　“咳！”顾奕憋着笑, 重重咳嗽一声。“阿姨你这菜里放了多少醋啊, 真酸！”
　　常宁脸更红了, 憋着气想踢顾奕一脚, 脚却没准头踢到了椅子腿儿，疼得眼泪差点儿掉下来：可恶，椅子都欺负他！
　　顾筠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心尖一颤，摊开他手掌，把药放到他手心里，指腹在他掌心若即若离摩挲了下，嗓音沙哑：“你乖。”
　　掌心一痒，心也一痒，常宁脑子一晕，迷迷糊糊把药吃了。
　　但委屈劲儿还是没过。吃着吃着饭，他忽然一脸严肃开口：“小叔，我和小金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噗！”顾奕这回没憋住——幸亏嘴里没饭，不然怕是要喷出来。
　　“小金会游泳。”顾筠瞪顾奕一眼，正正经经回答常宁的问题。
　　“我也会！”常宁想都不想便答。哼！岂能输给那狗东西。
　　顾筠弯了弯嘴角，夹起一只虾仁放到他勺子里：“救你。吃饭。”
　　常宁总算满意了，把虾仁塞嘴巴里，边嚼边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啧……顾奕撇撇嘴，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这么少？”张阿姨看了眼他的碗。“不合胃口吗？”
　　“不是，狗粮给我撑着了……”
　　*
　　吃完饭，顾奕回房接连打包了两只行李箱。常宁在他房间坐着，听着他窸窸窣窣收拾好久都没收拾完，不由纳闷：“你要出去集训多久？”
　　“不集训。”顾奕答了句。“我住宿舍去。以后没必要我就不回来了。”
　　“为什么？”
　　“狗粮齁嗓子。”
　　“……”
　　常宁脸红了红：“小奕，我跟小叔……这样……你会不会很别扭？”
　　“这样，是哪样？”顾奕挑挑眉。
　　“滚！”常宁丢枕头砸向他。
　　顾奕一把接住枕头：“哥你这准头还行。”
　　他说着，把枕头放回床上，语气难得正经起来：“我有啥别扭的。”说句实话，他比他们俩当事人都早接受。
　　“那，老爷子和伯父他们……”
　　“他们不用你操心。”小叔既然敢迈出这一步，自然已有所准备。何况以他观察，老爷子怕是已经认了……
　　怎么可能不操心？常宁微微皱眉，他是认真想和小叔在一起的，家人总要面对。上午小叔拉起他就走，也不知道顾爷爷有没有看出什么，会不会生气……还有——
　　“老爷子上次生病，是不是因为我跟小叔的事？”以前是没往那方面想，现在一联系起来，他大致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有点儿关系吧。”这事儿没法完全遮掩，顾奕也没睁眼说瞎话。“但主要还是老爷子身体的问题，早点儿把隐患暴露出来也好。”
　　可他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常宁有些迟来的愧疚。
　　看他沉默，顾奕大大咧咧安慰：“别想了，没你的事儿，管天管地还管得了老顽固自己生气？”
　　“怎么说话的。”常宁没好气。
　　“哪里说错了吗？”顾奕不服。“那你说，他们要真反对，你还真放弃小叔不成？”
　　“放弃？”常宁呆愣。
　　门口的顾筠手指一紧，脸色瞬间苍白。
　　“为什么要放弃？”常宁楞呼呼问。“他们要反对，当然是去说服他们啊。”他说着，顿了顿，声音里有几分不确定：“你说我去认错的话，老爷子打几顿能出气？”
　　“得了吧，谁舍得打你……”
　　“我从小挨的打还少嘛……”
　　再说不打他打谁，打小叔他可不答应。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斗着嘴，顾筠靠在门侧墙上，心神渐渐坚定，眼神渐渐温软。
　　他缓缓勾了勾嘴角，正准备推门进去，又听到常宁开口：
　　“你别带那么多行李了，没事儿多回来几趟。”
　　“为什么？”
　　“不为什么。”常宁头向后倒在他床上，看着一片模糊的天花，有些迷茫。“就……有时候怪无聊的。”
　　“无聊找小叔啊。”
　　“小叔有工作要忙，我不能老去打扰他。”虽然他老想去打扰他……
　　“不打扰谈个P恋爱！”
　　嗯？怪有道理的。“恋爱……应该怎么谈？”常宁虚心求教。
　　“还能怎么谈，约会、逛街、看电影、送礼物……”
　　“你谈过？”
　　“没有，我未成年。”顾奕警醒地看向他：早恋是不可能早恋的，这地方不允许。
　　“虽然没实战过，但理论我懂啊。哥你想怎么谈，我帮你设计设计，看电影和逛街都够呛，你是公众人物，出去还不被人当猴儿看，我推荐你带小叔去些幽静隐蔽的地方约会，在没人的地方亲亲抱抱举高高，嘿嘿……哥？你在听吗？哥？宁哥——”
　　“怎么了？”顾筠猛然推门进来。
　　“没，没怎么。”顾奕被他吓了一跳。“睡着了……”
　　顾筠松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来，试了试他体温，微微皱眉。
　　“去拿体温计来。”
　　“哦……”顾奕起身，纠结地小声问：“他又怎么了？感冒还没好？”
　　这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也太虚弱了点儿……
　　常宁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生龙活虎。
　　顾筠盯着他喝水吃药吃早饭，一早摸了三回他的额头。
　　“小叔，光用手摸……能摸准吗？”到车上，顾筠第四次摸上来的时候，他羞涩地问。
　　“嗯？”
　　“要贴贴……才能知道我发没发烧啊。”
　　他说着，主动把头凑上去，抵住顾筠的额头。
　　唔，小叔是比他凉一丝丝，好舒服……
　　“别闹。”顾筠推开他。
　　可他不依不饶又贴上去：“头晕，小叔别推我。”
　　顾筠不敢动他了：“真的头晕？”
　　常宁脸贴着他的脸蹭了蹭：“假的。”
　　“胡闹！”顾筠推开他，音色清冷：“不要拿身体开玩笑。”
　　“对不起。”常宁认错认得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我错了，小叔。”
　　顾筠反倒有些后悔自己语气不好，听到他说完话又咳嗽起来，后悔中更夹杂着心疼。
　　“等会儿做完放疗去打一针吧，吃药见效太慢。”
　　常宁点点头：“好。”
　　看他这样乖，顾筠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头发。
　　做完放疗，常宁果然乖乖去打了吊针，李衡山特意到病房来看他：“调整好状态，肿瘤缩小了些，再做两次放疗巩固一下，就可以安排手术了。”
　　常宁高兴坏了，坐车回去路上，一直在跟顾筠念叨：“等做完手术，嘴巴好了，我要连吃三天火锅烤肉！”
　　“三个月也行。”顾筠温柔地看着他，把他忘形挥舞的右手抓下来，“当心磕到。”
　　手被握住，常宁老实了——又不完全老实。他默不作声，手指在顾筠掌心轻轻蹭了蹭，感受到顾筠将他手握得更紧了些，脸红了红，嘴角不由自主上扬……
　　一路心不在焉，下车时，常宁才发觉不对：“这是哪儿？”他好像听到海浪声。
　　“晖山别墅。”昨天听他说无聊，他才想起这边的房子，带他过来透透气。
　　这栋别墅离海岸不过百米，空气格外清爽。常宁舒舒畅畅吸了口气，觉得身体都松快不少。
　　顾筠观察他神色，看他眉目舒展嘴角上扬，心里定了定：“要不要去海边？”
　　“要！”
　　常宁说着，立即便要转身，顾筠拉住他：“等等。”
　　“太阳晒。”他一边说，一边帮常宁戴好遮阳帽，还要戴墨镜时，常宁不乐意了：“本来我就看不清，你还给我戴这个，我都成瞎子了。”
　　顾筠手指紧紧抓了下镜腿，嗓音有些喑哑：“不行。你想被人围观？”虽然别墅区有围网，这片沙滩不对外开放……但阳光直射对他眼睛不好，不这么说，他怕是不会听话。
　　常宁不想被围观，只得乖乖配合。顾筠把墨镜架到他耳朵上，指尖在他耳廓停留了一瞬，指腹在他耳后爱抚地摩挲了两下。
　　常宁被这两下摸的心里麻痒，忽然拦腰抱住顾筠：“小叔——”
　　刚一张口，听到一连串激动又熟悉的狗叫，伴随着四足踩地的奔跑声，迅速由远及近，他脸色骤然一垮——
　　“它也来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依旧是发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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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筠哥乖
　　筠哥最好看了。
　　“想着来这边多住两天, 就让张阿姨把小金也带过来了。”
　　沙滩上，顾筠边走边温声跟常宁解释。
　　“你要不喜欢，我让张叔还送它回去。”
　　“不用了。”不想让小叔觉得自己小气, 常宁忍气吞声强装大方。
　　一边听着傻狗在沙滩上撒欢儿地叫，一边大着胆子摸索到顾筠的手，大着胆子牵住, 大着胆子提要求：“但是小叔要给我些补偿。”
　　“什么……补偿？”
　　“耳朵, 摸摸……还要。”常宁红着脸, 小声索求。
　　“嗯。”顾筠看着他红红的耳朵尖儿，嗓音沙哑地应了声。手指蜷了蜷，轻轻摸了上去。
　　他的指尖清清凉凉，还微微发颤, 常宁被摸的又舒服又难受,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本能驱使, 他微微低头, 含住顾筠耳垂，想对他“投桃报李”。
　　顾筠身子不明显地颤栗了下, 手忽然下移, 抱住常宁：“宁宁……”
　　常宁回揽住顾筠腰身, 嘴唇不安分地吮吸着顾筠的耳垂，还伸出舌尖舔了下他耳廓内侧香香滑滑的软骨……顾筠身体又颤了下, 手指紧紧抠住常宁肩膀，双腿隐隐发软。“宁宁, 不要……”
　　常宁一贯是听小叔话的。此刻却不知为何, 选择性耳聋。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略顿了顿, 再次伸出舌尖卷过他耳垂，又在耳廓内侧轻轻点了点……
　　“宁宁！”顾筠羞愤难当，想躲开却动弹不得，腿软得越发支撑不住，反倒又往他怀里陷了陷。
　　好在常宁还知道些好歹，听他尾音隐约发颤，怕他真的生气，讪讪停下来——嗯，就是控制不住又轻轻亲了下他耳垂，亲完耳垂又控制不住亲了亲他脸颊，亲完还厚着脸皮告状：“小叔，不怪我，你太好亲了……”
　　小叔好香好软，小叔勾引他，呜呜。
　　顾筠不知该气还是该羞，深呼吸了下，握紧手杖，勉强站直身体。“风大，我们该回去了。”
　　“小叔，你，你生气了？”听他声音清冷，常宁有些担心。“你别生气，我，我可以让你亲回来呀……”
　　“不用！”顾筠一口回绝。
　　“哦……”常宁甚感失落，沮丧地垂下头，和叼着飞盘被拒绝的小金一样，凄凉可怜。
　　顾筠又忍不住心软：“留着……下次。”
　　“好。”常宁立刻又精神起来，并得寸进尺：“那下次……什，什么时候？”
　　顾筠红着脸，积攒些力气才迈开腿：“下次再说……”
　　可惜，在海边别墅住了一天一夜，顾筠都没再给常宁亲亲的机会。
　　常宁自己也没什么精力惦记这事儿——头天傍晚他在海边和小金玩时摔了一跤，衣服湿了又吹了点儿风，打了针才降下的体温很快又升上来。
　　第二天吃了药打了针，依旧精力不济。碧海蓝天近在咫尺，他却只能窝在屋里听着涛声，听着小叔在院子里逗小金玩，心里窝火得要死，偏偏脑袋昏昏沉沉，歪在沙发上起不来。
　　“宁宁？”顾筠不知何时进屋，在他身旁坐下来。
　　“嗯。”常宁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应了声。
　　“去卧室睡。”
　　“不要……”去卧室他还不和小金玩的忘了自己！
　　顾筠不知道他又闹的什么性子，抬手摸了摸他额头，他却往后躲了躲。
　　“怎么了？”
　　“你摸过狗的，别摸我……”常宁委屈巴巴。
　　顾筠忍不住笑了笑：“洗过了。”
　　他说着，弯腰用嘴唇碰了碰他额头：“这个只有你有……”
　　常宁嘴角不值钱地上扬，顺了心气，手指抓住顾筠衣角，不知不觉睡过去。
　　顾筠把他的手轻轻拿下来拢在手心，看着他苍白的脸，心疼又自责。他摔倒时他就在旁边，但凡动作能快一点儿，都能接住他，不必让他受这份罪……
　　好在，睡了一晚起来，常宁好多了。
　　但顾筠还是想让他休息，不想他进游戏。
　　“我再玩个一两轮，等动手术就退出。”常宁话说到这份上，又一直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脖子，顾筠就算铁石心肠，也被蹭的发软：“再玩最后一轮就退出，把身体调理好准备手术。”
　　常宁一口答应下来。
　　出门上车前，他听到张阿姨在收拾东西，脚步迟疑了下：“小叔，我们今晚还回这边住吗？”
　　“回华远，怎么了？”
　　“能不能再住一天？”这两天都没好好陪小叔，明天是敏敏姐说的520，他想跟小叔来个海边浪漫约会的，还特意准备了礼物……
　　“海边风大，又潮湿，对你身体不好。”
　　“就一天。”常宁可怜兮兮乞求。“我喜欢海边。”
　　顾筠叹了口气。他有理由成百上千，却都抵不过他一个喜欢。他朝张阿姨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先不必收拾，转回头来，语气尽量严肃：
　　“就一天。”
　　“好。”
　　“不能靠近海水。”
　　“嗯。”
　　“不能疯跑。”
　　“保证不。”
　　张阿姨笑眯眯看着两人边说话边上车。少爷被拿捏的呦……以后怕是拿宁少爷没有一点办法。
　　然而，现实里顾筠被常宁拿捏，进入游戏后，常宁却很拿顾筠没办法——
　　基地内混入变种丧尸后，高层对变种丧尸的戒备和警惕再度升格，常宁他们这些进化者都被拉去献过一轮血，血液被无人机在野外随机投放——前几波完全无害，只是附带有跟踪定位的物质，第四、五波，血液里开始融入无色无味能对丧尸生效的麻痹性药物。
　　虽然警惕性高，但已经饿了很久的变种丧尸，还是有许多中招。
　　常宁找到顾筠，一遍一遍不厌其烦重复，让他不要碰外面的血：“筠哥，你记住，再饿也只能喝我的血。”
　　顾筠不吭声。
　　常宁扳过他的头，直视着他：“听懂没有？”
　　顾筠垂下眼皮遮住他灰色的瞳孔，迅速扭开头——但又迅速被常宁扳回来：“筠哥！”
　　“懂。”顾筠不情不愿吐出一个字。
　　“乖。”常宁揉揉他的头。“那你重复一遍。”
　　顾筠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不肯张口。
　　“快说，说完奖励你。”
　　“什么……奖励？”
　　嗯？以前怎么没发现筠哥还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可爱！
　　常宁也没卖关子，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隐形眼镜——带颜色的，俗称美瞳。他原本没抱希望能找到这个，但没办法，运气就是这么好，每次他刚想到什么，转天就能碰巧捡到。
　　他怕顾筠不知道怎么用，把美瞳直接打开，伸手按住顾筠的头：“筠哥，别动。”
　　他说着，靠近他眼睛BaN，相距不过咫尺。
　　顾筠不想他看到自己灰色的瞳孔，“唰”地把眼睛死死闭上。
　　“睁开，听话。”
　　顾筠死活不睁。
　　常宁起了玩心，吹了吹他眼睫毛，他睫毛根根发颤，却还是不肯睁开。
　　“那我可上手了？”话音刚落，顾筠紧紧握住他手腕。
　　“不要。丑。”他侧过头。
　　常宁愣了愣，才明白他意思。
　　“不丑。”他扳过他的脸，语气正经又认真。“很好看，像……云，像绸缎，像……大理石。”他绞尽脑汁搜罗词汇，“总之很好看，筠哥最好看。”
　　顾筠睫毛又颤了颤，终于睁开眼睛。
　　他看到他眼里的自己。
　　一双灰色的瞳孔，真的像云，像绸缎，像大理石。
　　哪怕本质是瓦砾是渣滓，他认他是大理石，他便是。
　　常宁趁他失神，把美瞳按进他眼睛里，一边按，一边继续洗脑：“这么好看的眼睛，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筠哥，你不要随便接触陌生人，好不好？”
　　“给你的帐篷还在吗？你就先待在森林，不要靠近基地，如果饿了，不要喝来源不明的血，也不要喝陌生人的血，我每晚都会过来的，你一定要等我。”
　　“没有……喝过……陌生人血。”虽然神智不是特别清楚，顾筠却下意识解释这一点。
　　“我知道。”发现他有神智起，常宁就没怀疑过这一点。“筠哥是最棒的！”
　　所以他更要护他周全。
　　可他不知道，他提供给他的那点儿血远远不够，他的确没动过人类，而是以吸食变种的血为生。
　　他更不知道，那种定位的物质已随血液输送进入他体内。
　　他更更不知道，官方连续发现几例带着同类搏杀伤痕的变种丧尸尸体后，已经摸排锁定了顾筠。
　　顺带还发现了常宁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内奸。
　　发现顾筠的存在后，官方如临大敌，怀疑他是变种中的变种——二代变种。为了将这个天大的隐患一举击毙以绝后患，他们一连设计了七套方案，又否定了其中五套，糅合了剩下两套。
　　他们为他精心制作了一个肚子里填塞好炸弹的变种诱饵，悄悄投放到他每晚必现身的活动范围内。
　　那自然也是常宁每晚必现身的活动范围。
　　但常宁今晚被绊住了脚步。
　　卫峯从下午就一直缠着他。说什么从齐城基地来的人就剩他们两个，死活要跟他喝一杯。
　　喝了一杯，还有一杯。
　　几杯酒下肚，常宁不肯再喝。“我还有事。”
　　他说着，从桌前站起来。
　　卫峯几乎是以三换一在劝他酒喝，此时大脑已喝得有些飘：“队长。”他紧紧抓住常宁，“你不要去！”
　　常宁皱了皱眉：“我去巡逻。”
　　“鬼才信！”卫峯站起来，用身体挡住常宁：“你不要去好不好，就今晚一晚。”
　　常宁直觉不对，眉头皱的更紧：“为什么？”
　　卫峯打了个酒嗝：“什么……为什么？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危，危险……”
　　“什么危险？”常宁脸色沉了沉，手臂紧紧箍住他。“说！”


第106章 宁宁，等你
　　宁宁，求你。
　　星月当空, 照亮了《幸存》世界的深蓝天幕。常宁身披疏淡月光，将速度发挥到极致，流星一样奔入深林。
　　他来的恰是时候。
　　顾筠正循着味道靠近那只被塞了炸弹“放生”的变种丧尸, 鼻翼忽然翕动，闻到了专属常宁的致命香甜。
　　他迅速放弃了原本的目标，向着味道来源奔去, 几息之间, 便来到常宁面前。
　　“筠哥！”常宁看到他完好无损, 松了一口气。
　　顾筠看着他手臂上流血的伤口，紧紧皱了皱眉。
　　“筠哥，附近可能有危险，你要先离开这里。”常宁迎上他, 同时敏锐捕捉到无人机的“嗡嗡”声响。
　　他伸手摸出腰后的枪, 扣动扳机, 子弹自下向上穿透树冠, 正正击中无人机的一只机臂。
　　无人机在半空失衡地抖动了下, 很快坠落。顾筠视线终于从他手臂上移开，转向无人机坠落的方向, 常宁顾不上解释, 拉起他发足狂奔。
　　刚跑出没多久, 肩膀一疼。常宁起先没意识到发生什么，慢慢才反应过来自己中枪了, 应该是消音枪，所以无声无息。
　　他没吭声也没停步, 咬了下唇向顾筠笑笑：“筠哥我们比赛好不好？”
　　“跑得快的人有奖励哦。”
　　顾筠疑惑地看向他——刚才好像有什么细微的声响, 他身上的血腥味儿好像更浓了……
　　“筠哥！快呀！”常宁加快了脚步超过他, 眼里带着让人神摇意夺的光。
　　顾筠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他追上了他。
　　他超过了他。
　　“不许回头, 回头没奖励。”错身而过时，常宁低声补充。
　　【真是个孩子，还喜欢玩这种幼稚游戏。】
　　【不对，宁宁不对！】
　　【唔，宁宁好香……】
　　顾筠脑子有些乱，脚步被本能支配着往前，直到耳朵里忽然听不见常宁的脚步声，他忘了他“不许回头”的叮嘱，猛地回过头来。
　　常宁单膝跪在地上，撑着树干喘气，看他停下，不由大急：“跑啊！”
　　顾筠跑了，不过是往回跑。顷刻就回到常宁身边。
　　浓浓的血腥味冲进鼻腔，他体内蹿起一阵无法压抑的冲动，失控地将常宁一把提起来压到树上。
　　肩上伤口被挤压，常宁不由“嘶”了一声。
　　“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啊筠哥……”
　　他无奈地说着，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捕捉到空气被子弹摩擦的响声，抱着顾筠往树侧一躲，成功避让开来。
　　但子弹非止一颗，也非止一个方向。
　　常宁护着神智不大清楚的顾筠，背上又中了一弹。
　　他控制不住痛哼出声，这声音和刚才的连番动作让顾筠清醒过来，他抬起手颤抖着摸向常宁后背，常宁却忍痛直起身来，举枪朝天鸣了一响，随后高举双手：“我是第七分队常宁，我可以解释！”
　　“你怎么解释？”密林中静了一瞬，随后传来扩音器的声响。
　　顾筠立刻看向声音源头，喉中发出一声怒吼，脚下发力，要往那方向奔去。
　　常宁死死拽住了他。
　　他把他挡在身后，顶着一层虚汗向扩音器大声解释：“他不一样的！他还保留着理智，也没有伤害过人类！”
　　然而他这句解释话音还没落，就有几颗子弹射来，这次换顾筠迅速将常宁护在身下，带他躲到树后。
　　可是没有用，他们周围不知隐藏着多少狙击手，子弹布成天罗地网，很难完全躲过。
　　“筠哥，你先走。”
　　“不。”顾筠拒绝。“宁宁，一起。”
　　“你先走，他们要抓的是你，不会把我怎么样。”常宁语速极快地解释。
　　“不。”顾筠还是只有一个字。
　　常宁急的没办法，忽然举起手里的枪，指向一个狙击手的方向：天罗地网逃不掉，除非把网撕掉一个口子。
　　可是他瞬间又把枪放下来。他做不到。
　　他双手使劲儿攥住枪管，眼圈发红，不知是疼还是难过：“筠哥，对不起。”
　　“宁宁……”顾筠头埋在他颈窝一瞬，声音难得和转化前一样自然流畅。“是我不好。”
　　他说着，把头抬离：“马上，结束……回去，别怕。”
　　常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忽然高举双手迈出树后：“我，死。别动他。”
　　“不要！”常宁瞬间从树后扑出，但顾筠似乎早有准备，没有被他扑倒，反而借他冲势背过身，将他身体牢牢护住：“宁宁，等你。”
　　密集枪声响起，顾筠身体渐渐软瘫，常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不！！”
　　“嘀”“嘀”的警报声连续响起，常宁的游戏室内，周茗、工作人员以及随时候命的医护，同时看向游戏舱。舱内，常宁面色痛苦，身体剧烈震颤，心率和呼吸监测仪都开始疯狂跳动报警，周茗慌了神，工作人员则迅速反应：“切断神经链接！”
　　*
　　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顾筠刚从游戏舱中醒来。
　　他紧蹙着眉，面色有些苍白——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哪怕只是在游戏中。
　　“顾总，您……还好吗？”舱盖打开，工作人员保持着距离，小心翼翼地问。
　　顾筠还没说话，林帆慌慌张张跑进来：“顾总！常，常先生出事了！”
　　顾筠想说话，心脏却瞬间抽痛了下，他捂住胸口，滞了滞才勉强出声：“什么事？！”
　　“意识觉醒脱离全息世界，心率不稳，呼吸困难，已经叫了救护车——顾总！”
　　林帆说到一半，顾筠就起身，却忘了他没穿支具，身体重重摔倒在地。
　　“顾总！”林帆和工作人员都忙去搀扶，顾筠挥开他们的手：“支具！”
　　*
　　顾筠落后救护车一步赶到医院。
　　林帆一路在拿手机沟通各种事宜，到医院后率先找到周茗，把她带到顾筠面前。
　　周茗强自镇定向顾筠解释：“说是肿瘤压迫导致的脑出血，已经推进抢救室了，游戏室的医生抢救及时，心率维持住了，但没有……没有自主呼吸，抢救医生说要气管插管，可能需要顾总您签字！”
　　“签。”顾筠眼睛盯着周茗的嘴巴，游魂般吐出一个字。
　　“这边！”林帆已经对接好，引着接诊医生拿着签字单走过来。
　　顾筠接过纸笔，眼前一片昏花。
　　“这里。”医生手指指向签名处。
　　顾筠定了定神，握住笔，全身力气灌注在手上，捏住不断打滑的笔，完完整整签下自己的名字，笔立刻从指缝中掉下来。
　　医生没在意，迅速拿走签字单去办手续，顾筠把手垂在身侧，木然地随着林帆指引，在抢救室外的等候区坐下来。
　　周茗也腿软地坐在旁边，静默了很久，才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袋子，递给顾筠：“顾总，这是医生从宁宁身上取下来的物品。”
　　袋子里装着一条铂金项链，弓弩形的吊坠分外精致可爱。
　　顾筠伸出手来接过，周茗这才发现他手抖的厉害。
　　“顾总？”
　　顾筠像是没听到，颤抖着手指把项链从袋子里倒出来，握在手心，把那支小小的弓弩贴在嘴边亲吻。
　　宁宁，求你。
　　常宁的抢救手术持续了五小时。
　　凌晨时分，手术室打开，李衡山和几名医生先后走出来，林帆看到他，扯了顾筠一把，扶着他站起来。
　　“顾总。”李衡山率先朝他们走来。“手术还算成功，肿瘤已经切除，脑出血量35ML，运气好的话应该影响不大，现在已经转进ICU观察。”
　　他解释的很清楚，但顾筠仿佛听不大懂：“有没有……生命危险？”
　　“基本已解除。”
　　顾筠闭了闭眼，终于恢复一丝镇定：“谢谢您，李医生。”
　　“不用谢。”李衡山摆摆手。“你们可以先回去休息，留一个人和ICU那边对接就好。”
　　“是。可以进去探视吗？”
　　“有探视时间，可以在外面看一眼，具体你们跟病房沟通。”
　　“好。”顾筠应着，目送他离开后，身体晃了晃，被林帆及时扶住……
　　因为当天探视时间已错过，十几个小时后，顾筠才隔着ICU的玻璃窗看了眼常宁。
　　他昏睡未醒，头上裹着纱布，鼻下连接着半透明的呼吸管，身体在“嘀嘀”的监控声中微微起伏。
　　“宁宁……”顾筠手下意识按上窗子，梦呓般呼唤。
　　第二次探视，顾衡和顾奕也一道来。常宁据说短暂苏醒过，但他们探视时仍在昏睡。
　　第三次探视，常宁总算是醒着的，状态却很不对，异常狂躁地抓向自己脸上的呼吸管，最后注射了镇定药物才安静下来。
　　顾衡和顾筠一道走出病房，顾衡看了眼顾筠布满深深浅浅血红印痕的掌心，再看眼他憔悴面色，微微叹了口气：“几天没睡觉了？你也想进ICU？”
　　“等会儿就回去睡。”顾筠淡淡回应了句，站在走廊处，等待医生从常宁病房出来，立即凑上去问：“请问刚才是什么情况？”
　　“患者经历了脑出血和开颅手术，意识功能可能稍有受损，出现狂躁是正常的，再有意识恢复过程中感知到躯体上的不适，特别是插着呼吸管不适应，也会引发躁动，您放心，我们会妥善观察处理的。”
　　“那呼吸管什么时候可以拔掉？”
　　“我们会评估，目前还没达到呼吸机脱机指标。不过患者出血量不大，情况总体也是向好的，家属可以放心。”
　　顾筠自然不可能放心。但他身体已熬到极限，从医院回家后很快睡着，第二天再去医院时，常宁已经成功脱掉呼吸机。
　　“为什么还没清醒？”顾筠得陇望蜀，永不知足。
　　“患者在逐渐清醒，对呼叫已经有所反应了，从今天开始可以进来探视半小时，和患者说说话，刺激他意识尽快恢复。”
　　顾筠和顾奕立刻消毒随护士走进病房。
　　时隔四天，顾筠终于真真切切再次触摸到常宁。
　　“宁宁。”他不顾顾奕在场，轻轻握住他的手，本不想用力，却克制不住，手指越捏越紧，指腹在他手背上压出印子。
　　大约被他惊动，常宁一根手指颤动起来，眼皮随后也颤了颤，半睁开眼睛，喉咙中发出微弱而断续的声音：“筠……筠哥？”
　　“宁宁？”听到他的声音，又见他睁开眼睛，顾筠很惊喜，一时也没去思考他对他的称呼。
　　可常宁自己睫毛颤了颤，又喊了声“小叔”，随后神色痛苦地皱了眉，被顾筠抓着的手臂抬起，胡乱挥舞起来。
　　“宁哥！”顾奕上前和护士一起按住他的手臂。
　　听到他的声音，狂躁的常宁又忽然平静：“小……奕？”
　　“是我，哥，我在。”
　　顾奕抓住常宁的手，常宁也扒住他的手，很紧，很恐慌：“小奕，我……为什么……看……不见？”


第107章 它乖还是我乖？
　　它乖。
　　术后第五天, 常宁意识彻底恢复。
　　但他丢失了进入《幸存》游戏开始至今两个月的记忆——也不是完全丢失，只是有些破碎和混乱。
　　“或许和发病时意识功能受损，无法处理好虚拟记忆和现实记忆有关, 在两者引起混乱的情况下，大脑出于自我保护封存了这段记忆。”咨询过心理专业的专家后，李衡山向顾筠和常宁解释。
　　顾筠沉默, 常宁钝钝地“哦”了一声。
　　“还能恢复吗？”沉默良久, 顾筠哑着嗓子问。
　　“说不好。”李衡山手指叩了叩桌子。“好在只是两个月, 恢复不了的话，就试着接受吧。”
　　“嗯。”常宁觉得李医生说的挺有道理。就俩月，应该没啥，但是——“我的眼睛, 真的好不了了吗？”
　　李衡山挺无奈, 他也没想到他得打击这孩子两回：“浸润性损伤是无法修复的。手术挺成功的, 没有完全失明, 已经是万幸。”
　　“哦。”常宁又钝钝答了一声。
　　“这一仗暂告段落。回去一定要好好调养身体, 这段时间你底子亏空得厉害。”
　　“嗯。”
　　“右手肌力慢慢恢复，别着急, 家里备几个重力环没事练练。”
　　“是。”脑出血留下一点后遗症, 他右手肌力比正常稍弱, 能抬起来，但拿不动东西。
　　看李衡山再没什么交代的, 常宁道了谢，从椅子上站起来。
　　起身后, 听到旁边没动静,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小叔？”
　　“嗯。”顾筠反应过来, 木然站起来。
　　常宁小心翼翼捏住他衣袖, 只捏住一个角，生怕捏多了会让他不适：“小叔，麻烦你。”
　　呵。顾筠听着他满口疏离客气，脸上露出一个惨笑，缓了几息，才勉强提起步子，带他回病房。
　　顾奕和张阿姨已经把他的东西打包好了，他们回去和病房的医护道过别后，很快一道坐车回华远。
　　下车时，小金撒着欢扑上来，这次竟一反常态没扑顾筠，而是扑向常宁。
　　常宁做了几天康复训练才刚能站稳，哪里经得起它这一扑，顾筠心一慌，却什么都来不及做，好在顾奕眼疾手快扶住了常宁，而常宁听着狗叫微微失神：“小金？”
　　“你记得？！”顾筠沉郁的眼底一下子迸出光来。
　　“记得……和它扔飞盘。”它扑到他身上的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他和这狗在草地上扔飞盘的记忆，“小金”这名字脱口而出。
　　顾筠眼神又迅速黯淡下去。
　　顾奕看他一眼，连忙插口：“记起一点是一点，慢慢就都记起来了。”
　　“嗯。”顾筠强打精神。“不着急。”
　　他嘴上说着“不着急”，常宁却不知怎么听出一股子失望来，于是对自己也有些失望。
　　他竭力回忆与小金有关的事，脑子里却越想越空白。
　　他急的敲了下自己的额头，手却被人一下子握住：“才做过手术，别乱来。”
　　“是，小叔。”常宁下意识乖乖应了。
　　顾筠停顿一下，手指紧了紧，还是松开他的手：“进去吧。”
　　常宁进了房间，脚步一拐，下意识走向左边的客房，顾筠、顾奕和张阿姨都停下动作看着他，看他一路走到房门口，摸到门把手，才忽然停下来，不大确定地问：“我，我是住这儿吗？”
　　“是是是！”张阿姨一迭声应着，拉着他的行李箱跟过去，边走边夸：“宁少爷真棒，这都记得！”
　　“阿姨您也真棒，这都能夸……”顾奕抽了抽嘴角，跟进去帮忙收拾。
　　顾筠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发了会儿呆，等他们都出来了，他才敲门进去。
　　“小叔？”常宁坐在床上，转过头来，他似乎只用气味就确定了是他——奇怪，他鼻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
　　“嗯。”顾筠进来，看他要起身，出口制止。“坐着。”
　　但常宁还是十分拘谨地站起来，十分拘谨地开口问：“小叔，有事儿吗？”
　　顾筠指尖又掐了掐掌心，从口袋里摸出那条项链，递到他手上：“你的。”
　　“我的吗？”常宁手指摸索着项链，摸到弓弩形的吊坠时，一种熟悉而安心的感觉袭来，他很确定地笑了笑：“应该是我的。”
　　顾筠看着他笑容发怔，常宁却把项链打开套到脖子上，但右手没什么力气，很快又垂下来，他很自然地张口：“小叔帮我。”
　　嗯？他怎么敢使唤小叔？——张完口，常宁暗自后悔。
　　但后悔也晚了。顾筠已经接过他手上的项链，抬手绕到他颈后。
　　他靠过来时，身上清冽的幽香异常明显，常宁下意识深深吸了口气，唔，好好闻，好舒服。
　　顾筠做不到他这样无知无畏，明目张胆。
　　虽然一靠近他，一闻到他从身到心极度渴望的甜香，他就乱了呼吸，但他竭力隐忍，未表现出丝毫异样。慢慢帮他戴好项链，指尖轻轻掠过他颈侧小痣，他才忍无可忍，向后退开：“好好休息。”
　　丢下一句，他落荒而逃。
　　回到自己房间，他反锁房门，径直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浅灰色毯子，紧紧贴在心口。
　　毯子柔软，羊绒质地，握在手上可以看清机织的纵横纹理，和纹理上一层细小浮毛——是属于他的毯子……
　　他无法自控地攥着毯子举到自己口鼻间，鼻尖蹭过，嘴唇擦过，皂香中混合着一丝极淡极淡的奶香，从鼻腔沿着嗅神经向大脑深处延伸，激活他不知名的欲求，抚慰他不具名的渴望。
　　可又不足以抚慰。
　　远远不足。
　　他不由自主低下头，微微弓背，加重手上力道，将毯子更紧地贴向身体。
　　太用力，那味道反而再抓不住，寻不到。顾筠眼圈泛红，难受的想死……宁宁……宁宁……
　　一晃两周过去，常宁仍未恢复记忆。
　　发觉提起《幸存》的事会让他头疼以后，家人和朋友再没提过这话题。
　　对这件事最无法接受的是卫峯，其次是郑秋俞——两个被常宁从记忆里抹去的人。
　　姜涛当然也很是难受，但他心境与那两位不同，自然豁达得多。在《红颜》片场遇到常宁，他大大方方上前和他打招呼：“宁哥，早。是我，姜涛。”
　　“你好。”之前还在住院时已经跟他们见过面，常宁对他倒不是完全陌生。
　　而且就在刚刚，他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些画面：“你家……是不是，开道馆？”
　　“你记得这个？！”姜涛眼睛一亮，倍觉惊喜。“我家是开道馆，你过去玩过，还陪我爸过了几招，我爸他是你粉丝，还差点儿要和你义结金兰——”
　　“咳！涛子。”
　　姜涛说到一半，被一声干咳打断。
　　“俞哥。”
　　他招呼了一声，顺着郑秋俞视线，才发觉常宁捂着头，似乎有些不适。
　　“对不起啊宁哥！我说太多了。”他悔得不行。“你没事儿吧？”
　　“没事。”常宁摆摆手。“是我对不起你们才是，把你们都忘了。”他说着，朝郑秋俞的方向点点头：“俞哥。”
　　——虽不记得，也在病房就见过面，且茗姐说了，多亏这位介绍，他才接到眼前这部戏。
　　“宁宁早。”郑秋俞看着他，眉眼深沉又温和：“吃早饭了没？”
　　“吃过了，谢谢俞哥。”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郑秋俞声音听起来极平易近人：“宁宁以前在伯明翰街头救过我一命，把我当你哥哥就好。”
　　这句话让常宁似曾相识。
　　[宁宁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
　　他好像，在哪里，听他这么说过。
　　虽然想不起更具体的，常宁倒是信了，但别人把他当亲弟弟，他却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越想越愧疚，好在，伯明翰那件事儿他是没忘的：“当时我救的人是你啊，俞哥，真巧。”
　　“嗯，是我幸运。”
　　[遇到你，从来都是我的幸运……]
　　又是一句似曾相识的话，常宁眼前忽然闪过摩托车翻倒、郑秋俞飞向半空的画面，心里涌上一股极度歉疚的情绪，他捂住额头，疼得哼出声来。
　　“宁宁？”
　　“嗯……嗯，没，没事。”他放下手，不敢再多想。郑秋俞更紧张地不敢再说话：“准备上妆换衣服吧。”
　　*
　　拍了半天戏，常宁收工回家。
　　顾奕去了队里，家里只有张阿姨和小叔在——哦，还有一条狗。
　　常宁到家后，循着声音走到后门处，仔细倾听后院里的狗吠人声。
　　“小金乖，去捡回来。”顾筠坐在长椅上，抛出飞盘。
　　常宁忽然有些不高兴。
　　“它乖还是我乖？”抬脚走进后院，这句话脱口而出。
　　妈呀他在说什么？！常宁说完忽然清醒过来，羞愤地捂住脸。
　　顾筠怔怔看向他，心脏一阵阵悸动，让他胸闷气短。
　　“小叔你，你什么也没听到，我什么也没说……”
　　“听到了。”心悸转为失望，顾筠抿了抿唇，脸色苍白。“它乖。”
　　“啊？不，不对，你不是这么说的！”常宁一脸委屈。
　　顾筠刚沉寂下去的心跳又猛地剧烈起来：“我是怎么说的？”
　　“你，你——”常宁觉得有什么在脑子里呼之欲出，却死活出不来，他用手捂住脑袋，难受得想把脑壳一掰为二，把里面藏的东西抠出来。
　　“好了！不想了。”看他面色痛苦，顾筠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向他，把他紧紧揪住头皮的手放下来，想抱住他又不能，指甲再次戳进掌心，忍痛站在旁边安慰：“对不起，宁宁……对不起，不想了……”
　　头疼劲儿过去，常宁跟顾筠道了个歉，恹恹回了房。
　　一开始苏醒，他满脑子都是失去视力的恐慌。但现在，他越来越觉得看不清也没什么，反而有比视力更重要的事，被他遗落了……
　　他大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他掏出来，摸索着接听，对面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
　　“先生您好，请问您在我们店里订的指环，什么时候来取呢？”
　　“什么……指环？”
　　“您定制的手工刻字指环啊，之前您要的特别急，说是要赶在5月20号送出的礼物，所以我们为您加急制作了，但是20号当天一直没联系到您，之后几天我们也一直在努力联系您。”
　　幸亏是全款，她们差点以为顾客跑路了。
　　“抱歉，之前有些事。”
　　“没关系，那我们现在给您派送过去好吗？”
　　“哦，好。”
　　“您的地址还是上次留的那个吗？”
　　“哪个？”
　　“晖山别墅。”
　　“不，不是……”常宁愣了愣，脑子里又闪过记忆碎片，是他在海边对小叔请求：[再住一天好不好……]
　　“那您的新地址是哪里呢？先生？先生？”
　　常宁被她叫的回过神来，把华远的地址报给她，挂断电话前，鬼使神差问：“我定制的，是什么？”
　　“指环啊。”
　　“我是说，指环上……定制了什么？”
　　“稍等，我查询一下。”对面顿了顿，又继续：“您定制的内容是——「小叔，520」。”
　　“小，小叔？520？”常宁磕磕巴巴。“520……是什么意思？”
　　可不等对方回答，他自己就莫名知道：520，是我爱你的意思。
　　伴随着这句话，他脑海中又一段记忆解封：医院里，小叔在对他解释“520”的含义，他却误会了，还对他表白说“喜欢”……
　　天啊！常宁面红耳赤，总算知道自己忘记什么了：原来他对小叔图谋不轨！！


第108章 他真有那个饥渴病
　　不是，他真肖想他……
　　顾奕从集训队一回家, 就被常宁鬼鬼祟祟拉进房间。
　　“干嘛啊哥，让我先去换衣服啊。”
　　“等会儿再换，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
　　“就是, 嗯……就……”常宁刚才拉他进来是很急，现在却吭哧半天问不出来。
　　“你到底要问啥，尽管问, 咱俩谁跟谁！”
　　他都这么说了, 常宁咬咬牙, 果真问出来：“那个，我……是不是暗，暗恋小叔，对小叔图谋不轨？”
　　“你啥——噗咳咳！咳咳咳！”顾奕被自己口水呛的够呛, 好半天才停下来, 看着他哥一言难尽。
　　“当我没问。”听他这反应, 常宁估计他是不知道, 脸羞得通红。“你赶紧滚！”
　　“别啊。”有乐子看, 顾奕哪里肯滚。“你想起什么来了吗？为什么这么问？”
　　“就……想起来一些零零碎碎的。”
　　“比如呢？”
　　“比如我——没什么比如，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常宁反应过来, 差点儿恼羞成怒。
　　“那行吧。”顾奕正经起来。“你暗恋小叔这事儿……”他说着, 瞄见常宁紧张的神色, 坏坏一笑，“我也不大确定。”
　　“毕竟我也不常在家, 而且你俩出去住酒店我更不在场。”
　　“我，我俩出去住酒店？”
　　“嗯啊, 你生日的时候。”
　　他说着, 看常宁脸上五颜六色很是精彩, 不由好奇：“想起啥来了？”
　　“没, 没啥。”就想起来他站卫生间里，要小叔给他脱上衣，脱完上衣还要求他给脱裤子——咝，他是怎么活到现在没被打死的？
　　“哦，对了，我有天碰到你抱着小叔睡觉——”
　　“我抱着小叔睡觉？！”常宁惊得从床上跳起来。
　　“小点儿声。”顾奕提醒他。
　　他赶紧做贼似的捂上嘴。
　　“事后你说你是皮肤饥渴症，你的皮肤对小叔饥渴。”
　　“有，有这种病？”常宁目瞪口呆。
　　“大概是有吧。”顾奕唏嘘。“但是你有没有就不知道了。毕竟这种病它比较主观，你说你有，那咱也没办法证明你没有。”
　　他说到这里，还没完，雪上继续加霜：“而且你病得怪特别的，对别人都不饥渴，就对小叔饥渴——”
　　“别说了！”常宁面红耳赤。
　　病个屁，他常宁可以啊，因为觊觎小叔，连这种借口都找得到……
　　常宁对自己一边刮目相看一边恨得牙痒。
　　“我还没说完啊，多给你点儿信息你好参考。”顾奕挑挑眉。“你还跟老爷子说过，你和小叔以后都不结婚，你俩就互相照顾了。当然，你可能也不一定就是那意思吧……”
　　“我……”常宁语塞。这话还能是什么别的意思？到底是谁给他的狗胆！
　　常宁绝望地扑到床上：“你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行。”是得静静。顾奕忍笑起身，临出门前，语重心长叮嘱了句：“哥啊，咱也不知道你进行到哪一步了，但是始乱终弃可不好。”
　　“什么，什么进行到哪一步……”常宁胆战心惊。
　　“抱都抱了，你还问这个？恐怕亲也亲过了吧？”
　　他这么一说，常宁脑子里还真浮现了回忆——他坐在沙发上，结结巴巴向小叔索要亲亲。
　　好家伙！他这俩月是不是拿熊心豹子胆当饭吃的啊……
　　“哥啊，把人掰弯就得负责任，不然也忒不是男人了，你说是不是？”
　　“是……”常宁有气无力哼了一声。“负责……你赶紧滚！”
　　呜呜，救命，他怎么负责啊，负责被小叔打死吗？
　　顾奕都快绷不住了，咧着嘴退出常宁房间，给他关上门，本来要上楼，脚步一拐，拐到顾筠那屋，敲开门：“叔，打钱。两百万。”
　　“打什么钱？”顾筠合上电脑，揉揉眉心，面色不善。
　　“以后你就懂了。”顾奕笑的一脸深意。
　　两百万，他叔绝对不亏。
　　那天之后，常宁细细碎碎的记忆恢复的越来越多，行为也越发古里古怪起来。
　　最古怪的一点，他之前还觉得挺乖巧的狗子，现在越“看”越不顺眼。
　　“小叔，我的戏快杀青了。”6月底的一天，他告知顾筠。
　　“嗯。”顾筠有一下没一下撸着小金的毛：“所以呢？”
　　“所以这狗，我们得还回去了。”
　　“不是说过领养它吗？”顾筠抬眉看向他，淡淡补充了一句：“哦，你忘了。”
　　常宁身子莫名一凛。
　　其实他已经记起这个来了，但是……他主观上不想记起来。
　　谁愿意记起自己跟一只狗争宠，还没争过这样的黑历史呢？
　　常宁听着顾筠拍抚着小金，屁股往沙发那头挪了挪，离他稍近了一点。
　　呜，他真有那个皮肤啥病，听着小叔摸那狗，他馋死了！也酸死了！
　　不知不觉，他又挪了挪——“嗷呜”一声，是他压到了小金的尾巴。
　　他并不感到抱歉，但还是假惺惺抱过小金，敷衍地拍了拍，并把它一把扔下沙发。
　　然后他大着胆子又往顾筠身边靠了靠。
　　近到了能若有若无闻到他身上香味的距离。
　　沙发对面的电视上在播放着一部肥皂剧，剧情很水，但是没关系，反正也没有人看。
　　顾筠看着他一寸寸靠过来，压制着把他摁进怀里的冲动，小心却贪婪地嗅闻着他身上的奶香，静静等待着，看他又要如何折磨他。
　　挪的足够近了。
　　常宁手指不小心碰到什么凉凉滑滑的东西。
　　他握上去，细细摸了摸，哦，原来是小叔的手啊……
　　他面红耳赤又镇定非常地把手撒开：“小，小叔，对不起。”
　　“没关系。”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常宁胆子大了些，伸出右手：“小叔，能不能帮我按摩下？今天康复训练做的有些酸疼。”
　　他没撒谎，至少没完全撒谎。为了尽可能恢复肌力，他一直在勤快训练。从一开始举一下手都累，到现在，嗯，已经能勉强举起一部手机了。
　　顾筠指尖颤了颤：“我摸过狗的。”
　　[你摸过狗的，别摸我……]
　　常宁脑子里闪现这句话，脸红了红：“我，我不介意……”
　　眼看他举在半空的手臂微微发颤，已经开始有滑落趋势，顾筠终于抬手拉过他手臂，轻轻拆掉他手腕上起辅助支撑作用的黑色护腕，从小臂到手指，轻轻按揉起来。
　　唔，好舒服。
　　他真有那个病，啊，不是，他真肖想小叔……
　　常宁身子往后靠了靠，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慌——该怎么对小叔负责啊……小叔愿不愿意让自己负责啊呜呜。
　　明明很忧心，可顾筠按的舒服，不知不觉，他竟睡着了，身体歪了歪，倒在顾筠肩上。
　　顾筠有一瞬没收住力道，重重捏了下他手指，但很快又控制好，脸颊贴着他的发丝，继续一寸一寸，反反复复按揉着，仿佛能按到天荒地老去……
　　第二天是章敏敏的婚礼。常宁换好西装，又来找顾筠帮他系领结。
　　顾筠接过领结，手绕过他颈后，刚把领结左右交叉，听他冷不丁开口：“小叔，我记起来了。”
　　“什么？”顾筠手一抖，险些嘞到他脖子。
　　“咳咳！我记得你之前也帮我系过领结……”
　　顾筠顿了顿：“然后呢？”
　　“没了。”
　　顾筠深吸了口气，继续手上的动作。
　　“哦，还有！”常宁又冷不丁开口。
　　顾筠手又顿住，心脏紧了紧：“还有什么？”
　　“还有，我想起来，俞哥也帮我系过——咳，咳咳！小叔，有点儿紧。”
　　紧吗？顾筠冷着脸把领结打散，重新系了一遍。
　　“咳咳！小叔，更紧了……”
　　章敏敏的婚礼在海边沙滩上举行。
　　到了现场，常宁忽然想起什么：“白蓝色，还是白绿色啊？”
　　“什么？”
　　“敏敏姐的婚礼色系啊，我记得她找你问来着。”
　　“不相干的事情你倒是记得不少。”顾筠淡淡答了句。
　　“呃……”常宁心虚又懵懂。“什么是……相干的事情啊？”
　　顾筠滞了滞，脸微微发红：“没什么。”
　　“所以到底是白蓝色还是白绿色系啊？”常宁依旧好奇。
　　“白蓝。”顾筠心疼地看了眼他的眼睛。这时，章敏敏注意到他们，穿过人群跑过来，径直抱住常宁：“宁宁！”
　　她忙着筹备婚礼，常宁出院后，还没怎么见过他，心里甚是挂念。
　　看到她穿着露肩低胸礼服直接扑到常宁身上，江潮和顾筠同时干咳了一声。
　　章敏敏直起身来，无语地斜了他们一眼。常宁什么都没察觉，朝着章敏敏笑了笑：“敏敏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借你吉言。”章敏敏说着，捏了下他脸蛋：“宁宁终于长肉了。”
　　常宁吃痛，往后躲了躲：“有吗？戏没拍完，我都没敢放开吃。”
　　“尽管放开吃，你之前太瘦了。手恢复得怎么样？”
　　“还可以。”常宁说着，举起戴着护腕的右手来。章敏敏握住他的手叫他用力，感受了下力道，满意地点点头：“有进步，看来有乖乖训练。”她说着，又搓了把常宁的脸，才在顾筠的怒视下收回手。
　　婚礼马上开始，有人跑来叫她，章敏敏顾不得多说，匆匆离开。
　　常宁随顾筠就坐，很快，现场响起了隆重悠扬的音乐。
　　常宁含笑听着，到交换戒指环节时，想起自己那枚偷偷藏在床头柜里的“小叔520”，红着脸朝顾筠侧了侧头。
　　他当时，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定下的那枚戒指啊？和敏敏姐、江潮哥一样，想和小叔天长日久，百年偕老吗？
　　好像，似乎，这样也不错呢……记忆虽然破碎混乱，但他……真的很在意小叔，很想贴近他，很——等等，常宁闭了闭眼，脑子里忽然想起他和姜涛的对话：
　　[五点确定你喜欢一个人——]
　　……
　　[中几条算喜欢？]
　　[少数服从多数，中三条就算喜欢吧？]
　　[那就是……喜欢。]
　　……
　　所以，他千真万确是喜欢小叔的啊。
　　常宁眨巴了下眼，身子稍稍往顾筠的方向挪了挪……


第109章 他好会
　　那俩月真没闲着。
　　仪式结束, 章敏敏和江潮端了香槟向宾客致敬。
　　走到顾筠和常宁这儿时，章敏敏热情地给他们介绍一位法国客人：“这是雷欧，我在法国留学时的师兄。”
　　她说完, 又用法语叽里呱啦说了句什么，常宁听不懂，只大概听出他和小叔的名字。
　　“雷欧说他们的永久植入型支具下月初就投入临床, 你和他好好交流下。”还有别的客人要招呼, 章敏敏把雷欧交给顾筠, 临走前特意叮嘱了他一句。
　　顾筠点点头，用法语和对面金发碧眼的雷欧打了个招呼，交流起来。
　　常宁听天书一样听着他们对话，什么也听不懂, 只是听到雷欧很爽朗地笑出来, 顾筠也轻轻笑了笑。
　　常宁微微蹙眉, 不知为何有些不开心。偏偏这时, 顾筠嘱咐他：“你先坐这里吃点东西, 我和雷欧有些事要谈。”
　　要谈什么在这里谈不行吗？他又不嫌吵。
　　常宁心里十分别扭，面上却十分大方地笑笑：“好。”
　　一点儿也不好！他看不见吃什么！他手还废, 端酒杯都费劲！
　　常宁这么想着, 端起自己手边的香槟杯一饮而尽。
　　“常宁哥哥！”刚放下酒杯, 一个小炮弹扑到他怀里。
　　“囡囡？”常宁下意识叫出口。
　　“是囡囡！”小丫头很高兴香香哥哥还认得自己，轻车熟路要往常宁膝上爬。
　　“咳！”后方传来少女的假咳, 以及故作严肃的唬弄：“江囡囡！”
　　“没关系。”常宁笑笑，把小丫头抱上膝头。小丫头挺可爱的, 而且又帮他回忆起点儿东西。
　　“你是江……渝是吗？”常宁记起这两姐妹, 也顺带记起了章敏敏的订婚宴, 心里愉快了些许。
　　“是我, 常宁哥哥。”江渝害羞地和常宁打个招呼。“常宁哥哥怎么一个人，筠——顾筠哥哥没和你一起吗？”她的神仙CP呜呜！她是什么幸运锦鲤能在一线海景嗑CP！
　　“他在那边。”常宁耳力好，主要是那叽里呱啦的法语存在感也强，所以他一直靠耳朵定位着顾筠的位置，此时示意给江渝看。
　　“咦，是雷欧啊。”
　　“你认识他？”
　　“嗯，江潮哥带他回家吃过饭，我还给他当过向导去逛了小吃街呢。”
　　“你会法语？”
　　“会的呀，我读的外国语中学，二外学的法语。”咱是个优秀的粉丝呢哥哥！
　　“哦。”常宁眼里闪过一丝学渣对学霸的敬仰，很快又回过神来：“那他们在说什么？”
　　“呃……离得太远，听不清呀。”
　　“哦。”常宁有些失望，但强打精神：“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江渝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一激动：OMG！偶像不会是在吃醋吧！他怎么那么可爱！
　　“说起来，雷欧先生长得还挺帅气的。”但是跟你没法儿比——江渝一边想着，一边眼睁睁看着偶像皱起眉头：“很帅吗？”
　　“嗯嗯，还可以的，金发碧眼嘛。”江渝看着他漂亮的眼睛起了波澜，不知为何，被勾起了心底的顽劣：“而且和顾筠哥哥站一起挺般配的，听江潮哥说雷欧也喜欢男生哦。”
　　常宁彻底坐不住了。
　　放下膝上的小丫头，他径直站起来，起身朝顾筠走去。
　　但因为看不见，动作又急，刚起身就撞上了侍者，几杯香槟从托盘上倾斜，“哗啦”砸落到他身上。
　　听到动静，众人纷纷侧目。顾筠看过来，眼神一缩，迅速朝他走来：“怎么了？”
　　“没怎么。”半边手臂湿淋淋的，常宁很尴尬。
　　“抱歉先生。”侍者战战兢兢道歉。
　　“不不，是我的原因。”常宁忙向对方道歉。
　　“受伤没有？”顾筠强忍焦躁。
　　“没有。”常宁摇摇头，借机拉住顾筠的袖子：“小叔，我想回家。”
　　*
　　回到车里，顾筠把常宁的衬衣袖子卷起来，检查过手臂上没有伤口，才放下心：“不是让你坐那儿吃东西吗？”
　　担心加后怕，他语气不大好。
　　常宁分外委屈：“我担心你。”
　　“你担心我什么？”顾筠更气了。
　　“我担心你和那个雷欧……”
　　“你担心我……什么？”顾筠怔了怔，不大确信地看向他。
　　“我担心你喜欢他。”常宁手指抠着裤子，理不直，气不壮，还特委屈，偏过头不看顾筠。
　　顾筠看着他这幅模样，心跳一阵不稳，声音直发飘：“为什么？”
　　“他长得帅，是医生，还会说法语……”不说还好，一说常宁更委屈了。
　　顾筠心脏窒闷：“你对他印象还挺好？”他支开雷欧去一旁说话，就是因为雷欧对他常宁印象也挺好——过于好了，十句话里八句围着他转，眼神也过于直白。
　　“既然他这么优秀，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他赌气道。
　　常宁被这话噎住了，甚至噎地打了个嗝：“你，你真的喜欢他？！”
　　前面张叔都快笑出来了，紧紧抿着唇，生怕自己绷不住。
　　“我才跟他认识五分钟。”顾筠无可奈何。
　　“一见钟情只需要五秒钟。”常宁小声嘟囔。
　　“你到底想说什么？”一颗心忽上忽下，顾筠不堪折磨。
　　“我——”常宁滞了滞，捏紧拳头，一气呵成：“你不要喜欢他。我喜欢你，你要喜欢，能不能，能不能喜欢我？”
　　他说完，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看顾筠反应——等等，他睁着眼睛也看不到来着……
　　他看不到，张叔看得到。
　　张叔听到他那番豪言壮语，下意识就往后视镜瞧了一眼，不小心看见少爷红了眼圈，赶紧把视线收回来。
　　少爷不容易，真不容易，妈呀，他老张也想哭了……
　　“小，小叔？”等了好久，顾筠都没反应，常宁心里越发没底，谨小慎微让步：“那个你不用，不用立刻回答我，就……给我个机会，先别喜欢别人，这样行吗？”
　　他倒是想喜欢上别人，再不受小笨蛋折磨……可是做不到啊。
　　“小叔？”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答应你的意思呗，张叔在心里插嘴——少爷他还矜持上了。
　　“能，喜欢你。”顾筠答。
　　“谢谢小叔！”常宁高兴坏了，拧身一把抱住顾筠——咦，抱得好熟练，感觉已经抱过许多次……果然他那两个月没闲着吧……
　　顾筠愣了愣，回抱住他，鼻尖埋进他发顶，手指攥紧他衬衣，几滴热泪坠落，又被巨大的喜悦蒸干。
　　这一刻，失去的被归还，破碎的被缝补，他抱住他，抱住了宇宙恒常，人间万物。
　　“小叔。”松开手后，两人都沉默一会儿，常宁又红着脸叫。
　　“嗯？”
　　“能不能……再说一遍？”
　　“说什么？”
　　“说你喜，喜欢我……”
　　“怎么，你是要找补回来？”
　　“啊，什么？”常宁没明白，脑子里却闪过一些破碎的声音：
　　[再说一遍，宁宁。]
　　[我喜欢你，小叔，再想一万遍，也还是喜欢你……]
　　常宁脸更红了：他，他好会啊……
　　正羞窘中，耳朵一痒，顾筠的唇靠近他耳边：“我……喜欢你，宁宁。这次不要忘。”
　　常宁痒得不行，耳朵下意识往顾筠嘴边贴了贴，顾筠却已经重新和他拉开距离。
　　常宁觉得自己饥渴症又犯了，好想和小叔贴贴，可是他不敢造次，吞了吞口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打开语音备忘录，一连说了三遍：“常宁喜欢小叔，常宁喜欢小叔，常宁喜欢小叔。”他说着，顿了顿，又做贼似的小声补充一句：“小叔……也喜欢我。”
　　顾筠勾了勾嘴角，拿过他的手机，声音清淡而坚定：“顾筠喜欢常宁。”
　　常宁嘴角倏地上扬，眼睛里闪耀着澄澈又灼人的光。
　　看他宝贝地收起手机，顾筠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头发，视线落在他脸上，唇角无声勾了勾。
　　此刻起，他喜欢他，铁证如山。
　　*
　　张阿姨今日心情特别好。
　　参加完婚礼回来，少爷像换了一个人，瞧着又有了精神气。
　　晚餐时看着他吃完一碗饭，张阿姨那是一个欣慰：“少爷胃口可算回来了，这一个月下来，人都快瘦没了。”
　　常宁听了心里一紧，立即抬手摸上顾筠的脸：“小叔……对不起。”
　　一定是他忘了那么多事，让他难过了。
　　顾筠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吃饭。”
　　张阿姨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笑得拢不住嘴：“宁少爷是不是想起什么来啦？”
　　“想起来了一些……”常宁讪讪答了句，把头转向顾筠：“小叔，我一定努力，努力全想起来。”
　　“不用。”
　　他不强求那些，只要他健健康康待在自己身边就好。
　　可常宁心里却记挂起来这事儿，在心理医生建议下，多多去接触过去的人和事，好触发更多回忆。《红颜》杀青后，他特意跟姜涛去了趟他家道馆，故地重游，果真又想起了一些事：“我想起来了，卫峯黑我！”
　　跟着一起来的卫峯眼前一黑：“你不能想点儿该想的……”
　　他们又一道去了卫峯的俱乐部，卫峯带他跑了两圈赛车，下车时，忍不住问他：“想起什么来了吗？”
　　“嗯。”常宁点点头，“想起来了，你开过挖掘机。”
　　卫峯一脸憋屈：“算了……要不要去吃海鲜？”
　　常宁当然拒绝不了海鲜。
　　吃起来的时候他忘了目的，但记忆反倒成片成片地主动往他脑子里钻，既有现实，也有游戏，吃完时，他待卫峯和姜涛已经恢复从前：“这顿我请，算忘掉你们的补偿。”
　　“不用——”
　　“我是队长我说了算。”
　　卫峯刚开口，就被常宁打断。
　　“你想起来了？”卫峯惊喜地看着他。
　　“嗯，七七八八。”他这段时间本就零零碎碎恢复了不少记忆，不过多是现实中的，直到今天，才恢复了许多游戏中的记忆。
　　记起许多游戏里他和小叔相处的片段，常宁迫不及待要回家跟他分享。
　　看他匆匆告别离去，姜涛看了眼卫峯，拍了下他肩膀。
　　卫峯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发自真心地笑了笑：“知足了。”
　　原以为一厢情愿就是最惨了，万万没想到他还能忘了他，现在他能记起他，他是真知足了。
　　真的，做人哪有不惨的，触底过，余生全是波峰。
　　常宁兴冲冲回了家。
　　常宁兴冲冲进了门。
　　常宁兴冲冲张开嘴，还没喊“小叔”，听到室内的对话，声音卡在喉咙里：
　　“小叔，我看这个不错，肌肉发达。”
　　“还是这个好，小伙子看着干净利落。”
　　“外表有什么用，关键还是肌肉。”
　　“哎呀，奕少爷你不懂，外表利落的，照顾人才细致啊！”
　　“你，你们在说什么？”
　　张阿姨、顾奕和顾筠同时回过头来。
　　“呦，宁少爷你回来啦？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没个动静？”
　　他就正常进来的啊，分明是他们太投入了，没注意到他。
　　“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肌肉——”
　　“小心！”看他被沙发绊倒，顾筠“噌”地从桌前站起来。
　　常宁已经重新站稳，满脸茫然焦虑：“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顾奕咧嘴一笑：“我们在给小叔挑人啊。”
　　“挑，挑什么人？”
　　哎呦这个奕少爷，看把宁少爷都快急哭了！
　　张阿姨忙赶在顾奕前张口：“没什么，少爷要去法国做手术，找个护工而已。”
　　“哦……”
　　常宁松了口气，腿一软坐在沙发上，可很快又“腾”地站起来：“别挑了，用，用我就行！”
　　护工也是男的啊，还又是肌肉发达又是外表干净的，不可以！


第110章 顺便领个证？
　　可以。
　　常宁最终随顾筠去了法国。
　　但同行的还有林帆、张阿姨和……顾筠请的护工。
　　甚至还有小金。
　　“为什么要带它……”
　　飞机落地, 进了顾筠提前让人打理好的别墅，听到熟悉的狗叫，常宁一脸不高兴。
　　护工也就算了, 谁让他右手确实不行，照顾不好小叔，可小金能干啥？
　　“怕你无聊。”顾筠一边低声哄他, 一边牵了他的手, 带他熟悉房子。
　　“你住这个房间。”顾筠带他走进一楼东侧卧室。
　　“那小叔你呢？”
　　“在你隔壁。”
　　常宁听了,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等顾筠去了隔壁，他一路摸着墙跟过来。
　　“怎么了？”
　　“我不喜欢我的房间。”
　　“为什么？”
　　“有，有味道。”
　　“有什么味道？”那个房间采光通风都好, 刚才他在里面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反正是有味道。”常宁咬咬唇。“小叔, 我, 我要住这里。”
　　“那我去隔壁。”顾筠没犹豫。
　　“不, 不行！”
　　“怎么……”顾筠顿住脚, 看着他发红的耳朵，明白了他意思。
　　他忍不住, 抬手捏了下他耳垂：“傻瓜, 不方便。”
　　常宁痒得侧了下头, 更不舍得走了：“没什么不方便，我占地方很小的。”
　　他说着, 把自己一米九的大个子使劲儿缩了缩。
　　顾筠拿他没办法，半推半就答应下来。常宁高兴地压不住嘴角, 却没想到第二天顾筠就住进了医院的病房, 做术前检查和手术准备。
　　才一晚, 快乐就戛然而止, 常宁怨念深重，一整天都赖在顾筠病房不肯出去。
　　“让林助理带你出去走走。”怕他闷到，顾筠一直把他往外赶。
　　“我只想和你出去走。”常宁不顾病房里还有人，坐在他病床前撒娇。
　　“等我做完手术。”顾筠脸红了红，心软了软，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动完手术站起来陪他。
　　然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做完检查，养复神经，真正做手术，已经是三天后。
　　手术比较复杂，用了全麻，顾筠清醒时是深夜，他睁开眼睛，先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常宁伏在他床边，睡得正香。
　　“几点了？他怎么在这儿？”他压低声音问旁边的护工。
　　“凌晨4点。常先生一定要陪您，谁说也不肯走。”护工同样压低声音答。
　　顾筠心疼坏了，伸手摸着常宁的头，加重力道把他唤醒：“宁宁，醒醒。”
　　“小叔，你醒了？”常宁清醒过来，很惊喜，摸到顾筠的手，一把握住。“你感觉怎么样，腿疼不疼？”
　　“不疼。”顾筠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上来睡。”
　　“不行，会压到你腿的。”常宁摇头拒绝。
　　“常先生您到护理床上睡吧。”护工忙开口。
　　他之前说过几次了，常宁就是不肯，一定要待在顾筠身边。
　　“不用，你睡，我不困。”常宁一边拒绝说着“不困”，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顾筠又气又笑：“那就去沙发上躺会儿。”
　　常宁这次没拒绝，站起来，身子却摇晃了一下。
　　“怎么了？”顾筠一阵紧张。
　　“麻，腿麻了……”手也麻……
　　顾筠松了口气，让护工扶他到沙发上躺下，指挥着他给他盖好毯子，看着他睡着后，就那么直勾勾看着他的脸，直到不知不觉再次坠入梦乡。
　　顾筠的手术很成功。但做完手术，并非立刻就能站起来走路，还需要为期两周的适应和训练。
　　第一周他都住在医院，第二周才出院回家，但每天仍需到医院接受两小时康复指导。
　　“小叔，疼吗？”出院回家，扶着顾筠下车，常宁很是担心。手术刚结束那两天他疼得厉害，虽然他不出声，但常宁每次摸他的脸，都摸到一脸冷汗。等能下床后，磨合适应，也疼的够呛。
　　听林助理说，医院的医生都惊叹小叔的适应和恢复速度，怀疑这个东方人的疼痛阈值是不是与旁人不同，怎么这么快就能忍痛下床训练。
　　“不疼。”顾筠牵住他的手，不太熟练地迈开腿。“带你出去走走。”
　　“不用了！”常宁矢口拒绝。“你快回房躺下休息会儿。”
　　“没关系，就当训练。”他咬牙坚持，就是为了尽快像现在一样站在他身旁。
　　常宁拗不过顾筠，被他拉着去别墅附近走了走。
　　他们住的是个海边小镇，别墅离海不远，两人走到沙滩，顾筠渐渐坚持不住，脚步越来越慢。
　　常宁察觉不对，刚要开口说话，察觉他身体晃了下，急忙伸手，好巧不巧把他接在怀里。
　　“小叔？”
　　“嗯……没事。”顾筠靠在他怀里，微微喘息。
　　海风吹拂，海浪翻滚。小叔的淡淡幽香充斥鼻间。
　　常宁忽然无意识低头，轻吻顾筠耳廓。
　　顾筠身体抖了抖，手指攥住常宁衣领，声音微微发颤：“别闹……宁宁。”
　　“小叔……”常宁果然没再闹，他左手圈住他的腰，将他身体托住，严丝合缝扣在自己怀里。“我想起来了……”
　　“什么？”
　　“你还欠我一个亲亲。”
　　伴随着这句话，他真的想起来了，所有，一切。迷雾消散，突兀又自然。
　　“小叔，对不起。我真的想起来了。”他松开怀抱，有些慌张地“看”着顾筠。“小叔，对不起，我错了，我居然把你忘了——不，不是，我居然把我们俩的……事忘了！”
　　小叔这段时间该有多难过，还要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想起来多少？”顾筠定定看着他。
　　“都，都想起来了。”常宁自责的眼圈都红了。“小叔你打我吧。我混蛋！”
　　的确混蛋，但他怎么舍得打他。
　　“傻瓜。”顾筠重新抱住他，嘴唇凑上去：“欠你的亲亲，可以还了……”
　　*
　　心情明快豁朗时，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
　　顾筠第二周的训练很顺利完成。从医院出来时，他步伐和速度都已和正常人无异。
　　“恭喜少爷。”到家下车时，张阿姨和护工一人一边，释放了手里的派对礼炮，彩纸亮片漫天飞舞，顾筠被这“惊喜”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推开入户门，才发觉那“惊喜”不算什么，别墅里面也布置的花里胡哨，他才离开俩小时，也难为他们速度够快……
　　“谁的主意？”
　　“小叔你不，不喜欢？”常宁有些紧张地迎出来。果然顾奕出的主意听不得……
　　“不是。”顾筠看他一眼，有些口干舌燥——他穿了条款型合身的深色西裤，浅灰色丝质衬衣扎进裤腰里，显得腿尤其长，腰尤其细，皮肤尤其白皙。
　　“怎么……穿这么正式？”他心脏紧了紧。
　　“庆祝小叔康复。”常宁迈开大长腿朝他走来，走到近前，摸索着拉住他的手，声音略低下来：“还有，小叔，听说这边那个……同性婚姻……合法，要不我们顺便，顺便领个证？”
　　他说着，忽然单膝跪地，行动间衬衣起了褶皱，但他肩背依旧挺拔，脖颈依旧修长，抬起头来，眉骨飞扬，眼窝深邃，一张脸依旧美得不似人间真实。
　　“小叔，可以和我结婚，成为我唯一、永远的家人和爱人吗？”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戒指盒子，高高托举在顾筠身前。
　　顾筠头晕目眩。
　　世上怎会有如此幸事？
　　天神怎会如此眷顾于他？
　　“小叔？”常宁等久了，右手渐渐举不稳，悄悄替换了左手，声音愈加小心翼翼：“可，可以吗？”
　　救命他是不是太心急了！
　　还有小叔说过他不结婚的啊，他为什么头铁以为他会破例呜呜……
　　常宁红了眼圈，委屈巴巴把手往回收，却被顾筠一把拽住：“可以。愿意。”
　　“呜呼！”厅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怪叫，拉开了礼炮，漫天彩纸落了两人满头。
　　常宁开心又激动：“真，真的吗？”
　　“嗯。”比真理还真。
　　常宁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才想起流程还没走完。他打开盒子，摸出戒指，右手不大灵活地捞起顾筠的手，要把戒指给他戴上。
　　可下一秒，他犯了难：“戴，戴哪根？”
　　“哪根都行。”顾筠嗓音喑哑，把戒指拿过来自己戴上，抓住他手臂把他捞起来，嘴唇须臾都等不及地吻上去。
　　宁宁，宝贝，谢谢你……谢谢你爱我……
　　作者有话说：
　　下章婚礼&正文完结！
　　感谢在2022-12-18 18:00:00~2022-12-21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日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终章
　　我爱你，灿烂，炙热，永恒不散。
　　“我蜜月还没度完, 你们就这么等不及吗？”章敏敏一边上车，一边抱怨。
　　江潮和司机一起把行李箱放到车里，才上车跟她并排坐。“恭喜啊, 顾筠，宁宁。”
　　顾筠和常宁同时道谢。
　　“去酒店还是先吃饭？”顾筠看向章敏敏。
　　“你们吃过没有？”章敏敏看了看时间，下午1点, 已经过了饭点儿。
　　“没有, 宁宁要等你们一起吃。”
　　“真乖。”章敏敏顺势揩油, 捏了把常宁的脸蛋。
　　常宁看不到她动作，躲都没法躲，只好无辜地笑笑。
　　顾筠抿了抿唇，忍耐地看了章敏敏一眼。
　　章敏敏假装没看到：“准备的怎么样？等会儿我帮你们看看, 我现在可是办婚礼的行家。”
　　“我们的很简单。”常宁不大好意思地说。
　　婚礼仍选在他们暂住的海边小镇举办, 两人都没想搞太隆重, 所以只是包下一家海边的酒店做了简单布置, 宾客也只请了最熟悉亲近的家人好友。
　　中午接了章敏敏夫妻, 下午姜涛、卫峯他们也陆续到了。
　　晚上，和顾家人吃过晚饭, 常宁被卫峯等人拉走, 去过最后一个“单身之夜”。
　　顾筠看着他被人团团簇拥带走, 脸色不大好看。
　　顾衡跟他说着明天的安排，看他心不在焉, 不由重重放下茶杯：“魂儿呢？”
　　“跟着宁哥走了呗。”顾奕笑。
　　“话说以后我还能叫哥吗？”笑到一半，顾奕忽然愣了愣。
　　“各叫各的。”顾衡没好气瞪了顾筠一眼, 看看他给家里人出的这难题！
　　顾筠脸微微红了下, 喝了口水遮掩过去。“小奕你过去看看。”
　　“过去哪儿, 看啥？”
　　“单身之夜。”顾筠看他一眼。“就在酒店的露天酒吧。”
　　“你这管的也忒严了吧？我哥这是结婚还是入狱啊？”
　　“瞎说什么？”快成年的人了, 还这么口无遮拦，顾衡嫌弃地看了顾奕一眼。他像他这个岁数的时候，已经懂了，有些事儿，讲究个看破不说破。
　　“让你看你就去看看，你哥眼睛不好，别磕着碰着。”
　　顾衡都开口了，顾奕不敢违背，乖乖站起来：“那我能喝两杯吗？”
　　“你说呢？！”
　　顾奕撇撇嘴，灰溜溜滚了。
　　顾筠低下头，拿手机给他转了一笔他绝对不会再惦记酒的账。
　　顾奕很快回消息过来：[我保证宁哥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顾筠安心了些，正要收起手机，他又发来一条：[也保证一根头发都不会多！]
　　顾筠这回是真安心了些，准备关掉屏幕，想了想，又打了几个字：[最晚十点回。]
　　顾奕收到消息，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21:25。
　　他叔是真小气啊……
　　“我们俩喝两杯？”看他终于放下手机，顾衡挑挑眉。
　　“好。我买到一批年份好的葡萄酒，开一瓶你尝尝？”顾筠说着，起身去拿酒。
　　“我不好那一口，哪一年的都行，有极品的你不如留着回去孝顺爸。”顾衡说着，看了他一眼：“爸不过来，你别多想。”
　　“知道。”顾筠开了酒，端着酒杯过来，淡淡应了声。
　　“爸有几句话让我交代你。”
　　“你说。”
　　“第一，不能做任何对不起宁宁的事。”
　　“嗯。”
　　“第二，宁宁要是哪天回心转意，不想跟你过了，你必须立刻放手。”
　　顾筠倒酒的动作顿了顿。“不可能。”
　　“别说可不可能，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我答应不了。”顾筠举起酒杯先饮下一口酒，压下心头慌张与痛意。
　　——那种可能，他只是想一下都万箭攒心。
　　顾衡看他脸色在红酒映衬下隐约发白，不由叹了口气：“老爷子就是那么一说，我们都知道，宁宁不是那种人。”
　　“嗯。”顾筠又倒了一杯酒灌下肚，心头仍然发慌。
　　“喝慢点儿，没人跟你抢。”看那点儿出息！顾衡看他是陷得太深，当局者迷，不由又点了他一句：“宁宁重情重义，既然认准了你，就不会有贰心。”
　　“嗯。”顾筠举杯和他碰了碰，迫切想跳过这个话题：“还有吗？”
　　“还有第三，宁宁的身体——”
　　顾衡说到这里，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硬着头皮才说出来：
　　“爸的意思是，宁宁的身体，要注重养生。你俩那什么……要注意节制。”
　　这句话说完，顾筠连一个“嗯”字都欠奉，红着脸又吞下一杯酒。
　　“别光你自己喝呀。”顾衡端起酒杯来跟他碰了碰，他也迫切需要缓解尴尬……
　　十点整，顾奕和姜涛一起把常宁扶回来。
　　“怎么喝了这么多？”
　　看他醉得站都站不稳，顾筠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把人接住。
　　“你规定的十点回来，宁哥起码也得打一圈啊，喝的急了些……”顾奕翻了个白眼。
　　“不好意思啊筠——顾总，大家都替宁哥高兴，喝得忘形了些。”姜涛也讪讪解释。
　　“高兴？”顾筠一个字儿都不信——当他不知道那些人什么心思吗？
　　呵呵。姜涛干笑，不敢接话。
　　实不相瞒，在场除了恬姐和他，其他人都快“高兴”哭了。
　　好在顾筠被喝多的常宁缠抱上来，顾不得再和姜涛多说。
　　“好香。”常宁把头埋在顾筠脖子上拱来拱去。“香香……小叔……是我的！”
　　“别闹。”当着外人，顾筠矜持地把他扒拉下来，可常宁不屈不挠，又熊扑了上去。
　　姜涛要笑不笑，干咳一声，很有眼色地告了辞。
　　顾奕帮助顾筠一起把常宁搞进卧室，张阿姨冲了蜂蜜水，端进来给常宁喝。
　　顾筠把一进屋就躺倒的常宁重新拉起来，水杯塞到他手心：“喝点儿水再睡。”
　　常宁端住杯子，却没喝，呆呆问：“什么水？”
　　“蜂蜜水。”顾筠耐心答。
　　“哦。”他答了句，眨了下修长且根根分明的眼睫毛，眼神分外明亮：“是单单我有，还是小金也有？”
　　顾筠被这问题哽住了，顾奕却“噗嗤”笑出声，谎话张口就来：“小金也有，有一大盆。”
　　常宁先是愣了愣，随后，明亮的大眼睛里竟然积聚起水光：“我也要一大盆！不对，我要两大盆！”
　　“两大盆……”顾奕给他逗死了。“你喝得完吗你——”
　　“奕少爷！”顾奕还要再说，被张阿姨拉住胳膊，不由分说拉出了房间。
　　“哎呦喂笑死我了。”出了房间，顾奕再不用忍，扶着墙笑出猪叫。
　　张阿姨回头关上他们的房门，强压下嘴角：“快别笑了，这事儿都怪我……”
　　“和您有什么关系啊？”
　　“昨天宁少爷试礼服，结果少爷给小金也定做了一身，我给小金穿上和他一起拍了个照，他当时不说什么，心里这是不高兴上了……”
　　“妈呀我以为小叔就够小气的了……”顾奕笑的更停不下来了。“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顾筠听着他声音，嘴角抽了抽，坐下来，耐心哄他的小气鬼：“小金没有，只有你才有，小奕逗你呢，乖，快喝……”
　　“那……我乖还是它乖？”
　　“你乖。”
　　“谁，谁是你最喜欢的——嗝——狗子？”
　　“你。”顾筠揽住他，轻笑出声。“你是我最喜欢的……梦中情狗。”
　　他说着，按捺不住心头爱意，在他发顶吻了又吻，看他昏昏欲睡，才把玻璃杯再度递到他口边：“乖，快喝……”
　　*
　　常宁是被一阵闹铃吵醒的。
　　他摸索着关掉闹钟，搂紧怀里的——玩偶熊——嗯？常宁发觉不对，往床两侧摸了摸：“小叔？”
　　顾筠知道闹钟会响，推门进来：“起来了，宁宁，今天事情多。”
　　“抱抱。”常宁还不大清醒，嗓子哑哑的，在床上张开手臂。
　　顾筠无奈，走到床边坐下来，给了他一个拥抱：“起床了，乖。”
　　“亲亲。”常宁得寸进尺。
　　顾筠嘴唇碰了碰他脸颊，一触即分。
　　“还要。”
　　“先去洗漱。”顾筠温声哄他。
　　“你嫌弃我。”常宁一边委屈巴巴念叨，一边乖乖起来去刷牙洗脸。
　　洗漱完，他走到餐桌前，顾筠拉开椅子牵着他手让他坐下，他习惯性把脸凑近他：“小叔，洗香香了，亲亲。”
　　“咳！”顾衡重重咳了一声。
　　“大，大伯……”常宁脸一下子爆红。“你，你也在啊……”
　　啧，顾奕看着他火烧云似的脸，在小叔面前的厚脸皮呢？
　　顾筠舍不得看他尴尬，把勺子塞到他手里，碗放到他习惯的位置：“吃饭。”
　　*
　　因为订了下午的机票去度蜜月，他们的仪式安排在中午，吃过早饭就开始忙碌起来。
　　章敏敏过来帮忙，看到顾筠跟策划方逐项确认各项准备，不由一乐：“大老板亲力亲为啊？”
　　顾筠看她一眼：“不然呢？”
　　章敏敏笑笑：“干嘛这么赶，怕他跑了？”
　　顾筠抿了抿唇：“别乱说话，不吉利。”
　　“你这也太紧张了。”章敏敏本是开玩笑，没想到他这么严肃。“你放心，证都领了，宁宁不是那种人。”
　　“嗯。”顾筠淡淡应了一声，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领结。
　　他们都叫他放心，他却越发踩着云驾着雾一样不踏实。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正午，顾筠握着戒指站到拱花门一端，隔着重重锦簇，看到另一端的常宁。
　　他穿一身奶白色西装，身高腿长，英英玉立，不说不笑，已然扇惑人心。
　　四周喧闹皆邈邈，顾筠望着他，只听见自己巨大的心跳。
　　心跳声中，他不知被谁轻轻往前南风团队推了一把，下意识往前走去。
　　常宁同时迈步。
　　他手心满是虚汗，紧紧抓着戒指盒子，也不知自己走的是不是直线——没撞到东西，应该就还好吧？正出着神，手臂被人轻轻挽住，熟悉的幽香沁入鼻腔，常宁一下子安心：“小叔。”
　　“嗯。”
　　顾筠手向下，与他十指相扣，牵着他微微转身，面向神父。
　　台下，安楚双眼通红，双手也通红，放在膝上不断地叩击着。
　　“没事吧？”坐他旁边的佟恬不放心地问。
　　上午她看他洗了十几次手，一次比一次时间长。
　　“嗯。”安楚应了一声，机械地提提嘴角。
　　事实上，他不太好。也许是昨晚酒喝的太多，他头疼欲裂。
　　听到常宁说出“我愿意”三个字时，他再忍不住，突兀起身离开座位。
　　佟恬视线不放心地跟着他，看他在远远的沙滩上伛偻下腰来干呕，不由要起身，却听另一侧的郑秋俞出声：“别去。”
　　郑秋俞戴着墨镜，手指摩挲着自己左手的腕表，佟恬看不到他神情，只听到他声音微微沙哑：“让他自己待会儿。”
　　“嗯。”佟恬点点头，心里叹息一声，重新看向台上。
　　台上的常宁正和顾筠交换戒指。
　　他已经给顾筠戴好，正轮到顾筠给他戴。
　　察觉顾筠手指微微发抖，他指尖搭在他手指上，用轻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爱你，小叔。”
　　顾筠手指抖得更厉害，好在还是把戒指戴上去了：“我也爱你，宁宁……宝贝。”
　　听到“宝贝”两字，厚脸皮如常宁，也不由脸红起来。一边脸红，一边又忍不住笑，笑容灿烂，纯净，治愈一切。
　　佟恬和在场的大多宾客一样，不由跟着勾了勾嘴角。
　　要幸福呀，宁宁。
　　顾筠看着他笑容，忍不住在他嘴角啄了啄，却在他嘴巴靠过来时抽身而退：“乖，等会儿再亲。”
　　他说着，拉着他向宾客鞠了一躬，一派鼓掌与起哄声中，冒着纷纷扬扬的彩纸与亮片雨，脚步匆匆牵着他上了等候在外的车。
　　车门关上，车轮向前，顾筠俯身帮常宁拉安全带，却被他漫无章法小鸡啄米似的吻着，颈侧、耳窝、鬓角、眼睫……顾筠忍不住，抬手捧住他的脸：“小笨蛋，亲亲不是这样……”
　　他说着，嘴唇温柔地覆上去，柔软与柔软贴合，揉捻，碰撞，交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吻得太久，顾筠甚至略感窒息，他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却没有哪一口能直达胸腔。
　　“唔……宁宁……不，不要了……”听他在喘息，常宁终于依依不舍松开他，但他没有亲够，重新小鸡啄米似的亲亲他脸蛋，又啄啄他下巴：“我才不是「小笨蛋」……”
　　“嗯，你不是……”顾筠头埋在他锁骨，轻笑声振动他胸腔：“你是小气鬼……”
　　常宁不乐意了，惩罚似的重新吻上他嘴唇，嘴巴里咕哝着：“你刚才还叫人家「宝贝」……”
　　车窗内，气氛旖旎风流。
　　车窗外，夏日阳光闪耀，炙热悠久，永不消散。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谢谢大家！
　　弱弱求个专栏收藏（旧文题材原因多数挂了红锁锁没啥能看的）（但已洗心革面今后都写正经东西）~谢谢！
　　专栏里有待孵化的主攻预收，求认养！


第112章 番外-蜜月篇
　　常三岁。
　　“算上傍晚那波丧尸兽, 今天积分应该能到60，我们一人分15分，我又可以兑两瓶可乐了。”
　　帐篷外, 传来姜涛的碎碎念叨。
　　“你干啥了就分你15分？”卫峯的声音也传来，听起来很不服气。
　　“我干啥了？今天要不是我帮你射死一只丧尸狗，你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哼唧呢。”
　　“那你也不值这个价……”
　　“我值不值不是你说了算, 有本事你找队长说去……”
　　常宁听笑了, 耳旁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笑什么？”
　　常宁偏头, 正对上顾筠的脸：“筠哥？”
　　“嗯。”顾筠躺在他身侧，正专注地看着他，常宁不知为何有些脸红：“筠哥，你, 你怎么离我这么近……”
　　“倒打一耙。”顾筠伸手捏了把他脸颊的嫩肉。“你为什么钻我被子里来？”
　　“啊, 我, 我在你被子里吗……”常宁说着, 低头闻了闻, 嗯，好香, 是, 是筠哥的味道。
　　他有点儿慌, 心脏砰砰跳着抬起头来：“我马，马上出去。”
　　他说着, 果然要从被子里爬出来，可刚一动, 小腿碰到什么温温热热又顺滑的东西, 他下意识勾脚尖探了探, 脚趾划过一截修长温润的小腿, 终于反应过来：“筠哥，你……没穿裤子。”
　　“嗯。”顾筠仍好整以暇看着他，慢条斯理应了一声。
　　他的嗓音说不出的慵懒好听，常宁看着他喉结，吞了吞口水：“筠哥，我，我也没穿裤子。”
　　“嗯，所以呢？”顾筠说着，侧了侧身，将他膝盖夹在自己双膝间。
　　是啊……所以呢？
　　常宁只是半截小腿被锁住，脑子却瘫痪了。
　　他什么也没想，下意识拿脚尖在他小腿肚上蹭了蹭，越蹭越痒，觉得哪哪儿都好痒，不由往他怀里钻了钻，半羞半急地哼哼：“筠哥，咬我。”
　　“咬……你？”
　　“嗯。”他身体往上攀了攀，把锁骨送到他口下，闭着眼睛哀求：“筠哥，我好痒，快咬我，求……求求你……”
　　顾筠眼神深了深：“再求一次。”
　　“求你……”他可怜巴巴又求了一次，委屈似的，鼻腔还轻轻抽了抽气。
　　“傻瓜。”顾筠轻笑一声，微微俯首，张口含住他锁骨，轻轻吸吮了下，又拿齿尖磨了磨。
　　呜呜，更痒了。
　　察觉他松开口，常宁急的眼睛都红了：“还要！”
　　“要什么，起床了。”顾筠失笑。
　　“起，起床？”常宁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
　　他愣了愣，脸“嗖”的红了：“小叔。”
　　“嗯。”顾筠拿起T恤套到他头上：“起床。”
　　常宁神魂恍惚，下意识抬手配合穿T恤，左手抬起来了，右手却软耷耷只抬起一半。
　　顾筠握住他右手腕，帮他提起手穿好衣服，看他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轻啄了下他脸颊：“还没醒过来？小笨蛋。”
　　“我不笨。”常宁气哼哼纠正。
　　“你不笨谁——”顾筠说到一半，忽然被常宁一只手扯进怀里。“干什么？”
　　“小叔你刚才咬我。”常宁摸了下自己锁骨，义正言辞控诉。
　　“你让我咬的。”不，他求他咬的……
　　“我不管，我要咬回来。”常宁说着，低下头，准而又准地含住他锁骨，唇齿在他细嫩肌肤上顽皮缠磨。
　　“好了。”顾筠气息有些不稳。“再不起床就快中午了，别闹……”
　　“不要！”常宁无赖劲儿上来了，把顾筠按倒在床上，埋头在他颈下又蹭又啃。“罚你，你刚才故意看我笑话……”
　　“我可……没逼你说梦话……”顾筠下巴被他发丝蹭的发痒，身体更被他一通胡乱啃咬弄得隐隐酸软，喘着气制止他：“乖，别闹……”
　　“你求我。”常宁停了一下，空茫的眼睛里含着期盼。
　　“……乖，宁宁——”
　　百试不爽的“乖”字却失了效，常宁又俯下身来，毫无铺垫地含住顾筠耳廓咬了咬，呵着气在他耳窝处低语：“求我，小叔。”
　　气流拂动耳窝内肉眼难见的绒毛，顾筠拼命压制，身体却还是没用地颤了颤：“宁宁——”
　　常宁伸出舌尖，轻扫他耳廓内侧的三角区，顾筠立刻绷直脚背，喉间发出一声含混的哼声。
　　“求你，宁宁……”
　　“晚了，小叔……”
　　*
　　等常宁真正起床洗漱完，时间已近中午。顾筠做好的早饭已经凉了，他一边加热，一边催着常宁先做复健——常宁不情不愿用右手抓住重力环，手腕颤了颤，勉强举起来，没坚持几秒就又放下——练了几次，他嘟起嘴：“小叔，你是不是给我加了重量，好累。”
　　“是你最近都没认真练。”顾筠把早饭端给他，揉了把他的头。“刚才不是很有力气。”
　　“那怎么一样……”常宁红着脸抓住顾筠的手。“小叔喂。”
　　“喂什么，你三岁吗？”顾筠没好气。
　　“我没力气……”常宁抓着他手哼唧。
　　顾筠本不想惯着他，手心被他蹭的发痒，心一软，在他旁边坐下来，提起筷子……
　　*
　　吃过饭，顾筠带常宁溜溜达达到街心公园，爬到公园的小山包顶上，在长椅上坐下来，处理几份林帆发给他的文件。
　　怕时间久了常宁无聊，他动作很快，确认完文件，很快发回给林帆。
　　还没发送完，林帆的电话就打进来：“顾总。”
　　“什么事？”
　　电话那头，林帆组织了下语言：“顾总，今天是十月十七号。”
　　“嗯。”顾筠皱了皱眉头，不知他是何用意，难道刚才文件签错了日期？
　　见他“嗯”了一声就没下文，林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提醒：“您的婚礼是七月中旬办的。”
　　“所以呢？”
　　所以？呵呵。恋爱脑真可怕。
　　“所以您的「蜜月」什么时候能结束？”
　　三个月了啊！他快忙疯了！发际线都后移了！
　　“近期吧。”顾筠略不自在地开口。
　　近期？呵呵。两个月前他也是这么说的。
　　“公司不是运转的很好？”说着话，顾筠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他下意识抬眼看了下刹车声传来的方向，准备继续和林帆说话，却忽然僵了僵。
　　“宁宁？”他站起来，环顾了下左右，刚才还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常宁却不见了身影。
　　“顾总？”电话那头传来声音，顾筠却无心听，他重新看向刹停在街心的汽车，和源源不断围拢上去的人群，全身一阵发冷。
　　“顾总？”电话那头，林帆开始担心了。顾筠嘴唇颤了颤，没发出声，拔脚往山下走。
　　“小叔？”刚迈开两步，身后传来声音。
　　顾筠猛地回过头来，见常宁正好端端站在那里，两手各捧着一只奶油堆得极高的冰淇淋。
　　顾筠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把他重重揽进怀里：“笨蛋，为什么乱走？！”
　　“没有乱走啊。”听他凶巴巴的，常宁很冤枉。“我跟你说了去买冰淇淋。”
　　“我没听到！”顾筠把头埋在他颈间，声音严厉，眼睛却有些发热。“我没听到也不行，要我回复你才可以走开。”
　　“不。”他说完又立即反悔，把他紧紧扣在自己怀里：“任何时候，都不要一个人走开。”
　　那他不成废人了？常宁抿抿嘴，不过没跟小叔犟，当下，他有更忧心的事——“小叔，我的冰淇淋要化了……”
　　吃完冰淇淋，顾筠拉常宁回了他们住的三个月的小院。
　　一路他都紧紧攥着他的手，手心不停冒冷汗。
　　“小叔，你是不是不舒服？”到家后，常宁担心地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没有。”顾筠把他手拉下来，在掌心握了握。“宁宁，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一个人照顾他，总难免疏漏。
　　“好。”常宁毫不犹豫点头。
　　“你喜欢这里，我们过段时间再来。”这里本是他们蜜月第一站，常宁说过喜欢这里环境气候，他们索性就住了下来。
　　“只要跟小叔一起，在哪里我都喜欢。”常宁低声说着，又贴过来，在顾筠下巴和脸颊上蹭了蹭。顾筠都不知他脸皮究竟是薄是厚，红着脸，却随时随地又蹭又亲，无赖得……让人心痒。
　　他强压住自己吻回去的冲动，先处理正事：“我叫林帆定机票。”
　　“嗯。”常宁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等等小叔，可以晚两天回吗？”
　　“怎么？”
　　“卫峯明天来法国比赛，我答应了去给他加油。”
　　“你什么时候答应的？”顾筠手指紧了紧。
　　“就昨天晚上。”常宁听出他语气有变，以为他急着回去，连忙改口：“小叔你有工作要忙就先回去，我自己晚两天回就行。”
　　“嗯，我是要先回了。”顾筠语气又冷了几分。“听说小金肠胃不舒服，今天刚去了趟宠物医院。”
　　“怎么不舒服啊？”常宁下意识问了嘴，然后脸色变了变：“你，你是为它才回去的？！”
　　“嗯。”顾筠松开他的手，径直往室内走。“你可以多玩几天，不急着回。”
　　“不，不是。”常宁愣了愣，在后面紧紧追上他。“小叔，我，我跟你一起回！”
　　“不是要看比赛吗？”顾筠停下脚步。
　　“不，不看了。小金……比较重要。”常宁忍着牙酸开口。
　　顾筠唇角勾了下，眼神温和下来：“明天陪你看一场，看完就回去。”
　　“谢谢小叔……”常宁说着，又亲上来。
　　“别闹。”顾筠避开他。
　　“你是不是在想着小金……”亲亲被避开，常宁愣了愣，委屈地控诉。
　　“什么？”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想别的……狗。”
　　“傻瓜。”
　　“你嫌弃我！”
　　“没有。”顾筠又气又无奈，已经开始后悔逗他。
　　“那你亲亲我。”
　　“不要，大白天的……”
　　“那你就是嫌弃……”
　　顾筠没说话，走进室内，把他扯进去一把按在门上，用实际行动让他闭嘴……


第113章 番外-圣诞篇
　　他在他心上那些年。
　　“哥, 你到哪儿了？”
　　“快了，还有十来分钟到家。”常宁看了眼车上的导航。
　　“你快点儿！等会儿小叔反悔不带我们去了！”
　　“知道了。那你先帮我收拾两件衣服，装上洗漱包！”
　　常宁挂断电话, 请司机师傅快点儿走。紧赶慢赶，总算在十分钟后到华远。
　　他背着包下来，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别墅门口。张叔正巧开了车出来, 顾奕在车里朝他喊：“快上车哥！”他们决定做的突然, 航班只剩一个班次, 错过可就去不成了。
　　常宁钻进车里，先朝顾筠打了个招呼：“小叔。”
　　“嗯。”
　　顾筠淡淡看他一眼：“那么急干什么，不会在门口等吗？”
　　“呃……”对哦，他为什么没想到……
　　“安全带。”顾筠提醒他。
　　常宁赶紧拉上安全带, 同时回头问后排的顾奕：“我衣服帮我收了吗？”
　　“收了, 在我箱子里。”
　　“洗漱用品呢？”
　　顾奕滞了滞：“……哪儿那么多事, 你用我的就行了嘛。”
　　常宁撇撇嘴：算了, 能指望一个初中生有多靠谱……
　　“你身份证带了没有？”顾筠开口问常宁。
　　“带了, 在我钱包里。”常宁拍拍口袋。
　　“嗯。”顾筠应了一声，递给他一块手帕：“擦擦汗。”
　　“谢谢小叔。”常宁这才发觉自己跑出了一脑门汗。他接过手帕来擦了擦, 有些不舍得还——小叔的手帕好软好香啊。
　　但顾筠看他擦完, 就把手帕从他手里抽回去了。
　　常宁失落了下, 很快又忘在脑后。
　　“哥你同学不是也约你了吗，你不去跟他们说了没有？”
　　“说了。”今晚是平安夜, 的确有人约他出去玩，但顾奕一说小叔带他们去哈市看冰雕, 他就果断拒绝了。
　　“哎, 约你的是男生还是女生？”顾奕一脸八卦。
　　“男生。”常宁没多想。叫他的人是他们班班长, 计划一伙人一起出去玩的。
　　“啧。”顾奕就想不通：“你长这么张脸, 女生缘为什么这么差？”
　　“我们计划一起出去的人也有女生啊。”常宁不服气。
　　“那女生里有你喜欢的吗？”顾奕笑嘻嘻问。
　　“去去去，你一个初一的小屁孩，脑子里整天在想啥？”常宁伸手拍了下他的头。
　　顾奕笑着躲开他：“我初一也比你大一强，勿以年龄论英雄！”
　　“就你还英雄……”
　　“那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啊？”
　　“没有。我们班就仨女生，我平时都在射箭队，连人家名字都叫不上来。”
　　两人笑闹着，谁也没留意到顾筠紧紧攥了下手，又缓缓松开。
　　到了机场，办好手续，顾筠带他们从贵宾通道提前登机。
　　空姐来帮忙放行李，常宁没好意思麻烦人家，把包丢顾奕身上，先后拎起小叔和顾奕的箱子放进行李架。
　　“你包里这是装的什么？这么重！”顾奕抱着他的包掂了掂。
　　“专业书。”
　　“……你放车里让张叔带回去啊，装着书来干嘛？”
　　呃……常宁被问住了，脸羞恼地红了红：“要期末考试了，飞机上我正好看看。”
　　他说着，拉开拉链，把书往外倒，但书没出来，出来的是一堆花花绿绿的贺卡糖果巧克力。
　　常宁懵了懵，把包翻过来看了一下外观，确认是他的包没错……
　　“我去这都是啥？”顾奕随手拿过来一张贺卡翻开：“宁神，圣诞快乐——一个默默为你加油的人。”
　　“顾奕！”顾筠冷冷打断他。“谁教你随便翻看别人东西的？！”
　　顾奕吐吐舌头，把贺卡放下。
　　不看就不看嘛，至于这么大脾气……还没到哈市，他就觉得冷了。
　　“哥我跟你换个位置。”他不想挨着冰窟，还是脾气不好的冰窟……
　　常宁也觉得小叔气压有些低，跟顾奕换了位置后，也不敢多话，把那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又塞回包里——难怪他觉得今天的包有点重，白白背了一路，唉。
　　他拿出专业书，把包拉好，塞进行李架，打开书装模作样看起来。
　　看了没到半小时，他就开始犯困。一边犯困一边发慌：不看不知道，原来这科考点这么多，而他一个也没记住！
　　常宁坐不住了，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正准备出来时，听到门外两个空姐小声说话：“头等舱的那个乘客好帅啊。”
　　“我觉得不是帅，是美！天啊，我第一次见有人现实生活中把西装穿那么好看！”
　　“对啊，他身材好绝！”
　　“气质也好，冷冷的矜贵感……”
　　“咳！”常宁干咳了一身，把门打开。
　　头等舱只有小叔一个穿西装的乘客，她们议论的是谁不言自明。
　　常宁不大高兴，想来是听见小叔被人背后议论的原因。
　　他一出来，两个空姐立即闭口不语。
　　等他回了座位，她俩才忍不住耳语：“妈呀这个更绝……”
　　“就是太嫩了，差了点儿气质……可是他皮肤好奶啊，穿着身运动服，是不是才高中生啊？”
　　“呜呜我要是年轻几岁就好了……”
　　“快得了吧，年轻几岁这种极品你真敢冲？”
　　“不敢呜呜……”
　　常宁坐回座位，大概受了刚才那几句话影响，不由自主看了小叔一眼：唔，她们说的倒也没错，小叔穿西装是很好看，小叔穿什么都很好看……
　　他看的有些久了，顾筠不由抬起眼皮：“怎么？”
　　“没怎么！”常宁脸一红，做贼被抓一样，赶紧束手束脚坐回座位上，继续看他的书。
　　顾筠手指紧了紧，也从他身上收回视线。
　　视线收回了，心思却不受控。
　　他看着平板，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他。
　　看到他头小鸡啄米似的往下点，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没过一会儿，常宁就彻底沉沦梦乡。
　　顾筠把他那本砖头厚的专业书收起来，又把自己身上搭的毯子盖到他身上。他动作很小心，却还是惊动了他，他迷迷糊糊把毯子又还给他一半，嘴里咕哝了声“一起”。
　　一条毯子把他们两人的气息聚拢在一起，顾筠闻到一股淡淡的，带着温度的奶香味儿，立刻别开头，眼神游移向他处。
　　空姐另拿了一条毯子过来，刚叫了声“先生”，顾筠把食指竖在唇中央，示意她噤声，看着她手中的毯子，迟疑了一瞬，摇了摇手。
　　空姐离开后，他又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常宁，缓缓撇开头，把视线投向窗外。
　　窗外白云浮沉，千载悠悠，不解人间心事。
　　晚八点左右，飞机准备降落。顾筠叫醒了常宁和顾奕，提醒他们加衣服。
　　常宁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把两只行李箱拿下来，打开顾奕那只时，傻了眼：“你帮我带的衣服呢？！”
　　“这里啊。”顾奕指给他看：箱子里放着两件卫衣一件运动外套——都是单的。
　　“乘客您好，我们的飞机将在二十分钟后降落哈市太平机场，哈市现在地面温度零下二十摄氏度……”
　　机舱里响起广播，顾奕理亏地看向常宁：
　　“你衣柜里就这些衣服啊……”
　　“我自己也没带太厚的……”
　　“就多套几层吧。”
　　常宁：……
　　顾筠从自己箱子里拿出一件羽绒服递给常宁：“先穿一下，落地去买。”
　　“那你呢，小叔？”
　　“我还有。”
　　他装行李时额外多带了一件。
　　常宁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看了眼顾奕，把顾筠给他的羽绒服换给他，自己拿过来他那件轻薄便携款，凑合穿上。
　　13章岁的顾奕发育早，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七，他这件衣服常宁勉强也能穿。
　　顾筠皱皱眉：“换什么，就该让他吃吃教训。”
　　“没事儿，我扛冻。”
　　“谢谢，哥！”
　　一下飞机，顾奕就知道他哥对他有多好了。
　　“你别说话！”常宁看着他，冻的拳头都硬了。
　　顾筠把自己的围巾帽子都给常宁戴上，要解开羽绒服拉链时，被常宁死活拦住了：“我扛冻。”他哆哆嗦嗦说。
　　顾筠还是拉开拉链，把他半包进宽大的羽绒服里。常宁陡然遇热，暖得舒了口气。那口气直袭顾筠颈窝，不知是热还是痒，顾筠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冷吗，小叔？”
　　“嗯。”顾筠应了一声，随即察觉常宁环抱住他的腰，更紧地贴向他，试图帮他挡住寒风。
　　分明已没那么冷，他却控制不住，身体在他怀中微微颤抖……
　　顾筠提前有安排，分公司的人准时来接。
　　上车后有暖风，三人才又暖过来。
　　进了市区，顾筠让分公司的接待人员先去买衣服。
　　他们被司机送到酒店办好入住没多久，衣服就送了来，顾奕穿上崭新的加厚羽绒服，吵嚷着要出去逛。
　　“小叔，你累的话我带他去就行。”
　　“不累。”
　　顾筠穿好衣服，同他们一道出门。
　　离酒店不远，就是当地最有特色的一条步行街，三人直接走路去逛。
　　因为是平安夜，街上摩肩擦踵，常宁知道小叔爱干净，不喜欢人多，一直在他身后有意识地护着他，免得他被路人冲撞。
　　顾奕则一直在留意小吃。
　　看到雪糕，他没忍住，买了两只递给常宁一个。
　　“怎么不给小叔买？”
　　“他肯定不吃。”
　　那也是。
　　常宁想象不出小叔那样——嗯，用他今天新学的词儿——那样矜贵的人，在街上，在人流中吃雪糕的样子。
　　等他们吃完雪糕，看完了路边美轮美奂的冰雕，顾筠看了眼时间，催着他们回酒店休息。
　　想到小叔答应了明天带他们去滑雪，顾奕没再闹腾着继续逛，乖乖回了酒店。
　　回酒店不过半小时，顾奕就来敲顾筠房门：“小叔，宁哥好像有点儿不对。”
　　“怎么不对？”顾筠唰地打开门。
　　“我也不知道，他洗完澡身上好多小红点儿。”
　　顾筠没再问他，跟他去了他俩的房间。
　　常宁穿着睡衣，正对着镜子掀开上衣，看自己腰上的红点，忍不住抓挠两下。
　　“别抓。”顾筠绷着脸。
　　“小叔。”常宁找到主心骨一般，委屈地叫了声：“痒。”
　　顾筠也痒。
　　他把视线从他湿漉漉的眼睛上移开，又从他光滑紧致的腰线上移开，把他袖子卷起来看他胳膊：“看着像过敏，以前对什么过敏过吗？”
　　“小时候好像有过一回。”常宁隐约有些印象。
　　“因为什么过敏？”
　　“呃……记不清楚了。”
　　看他又要去抓，顾筠摁住他爪子，拿出手机给常家老爷子打了个电话。
　　“应该是沐浴露过敏。”挂断电话，他松了口气。
　　常宁手挣动了下，他这才发现他还一直按着他的手。
　　他手指不明显地颤了下，故作自然地松开他，打电话让人送药来。
　　药有内服有外敷，内服的自不用说，外敷药常宁大部分也能自己搞定，但后背他实在够不到。
　　顾奕在里面洗澡，常宁只能麻烦顾筠帮忙。
　　他脱了上衣，坐在凳子上，背对顾筠：“小叔帮我。”
　　顾筠手指蜷了蜷，嗓音微哑：“让顾奕帮你。”
　　“我好痒……”常宁回过头来，哀求似的看了顾筠一眼，拉过他的手，把药膏塞他手里：“小叔你帮我擦一下，很快的。”
　　顾筠无奈，忍下心头悸动，视线专注放在那些小红点上，药膏挤在指尖，往他背上搽去。
　　不知是因为药膏还是顾筠的指尖，常宁打了个寒颤，喉间本能反应，撒娇似的哼唧一声：“嗯……好凉……”
　　顾筠眼神瞬间幽深，调整了下呼吸，加快了手上动作。
　　给他抹完，他放下药膏，一眼也不敢再看他：“早点睡。”
　　他丢下一句，不等常宁回应，就匆匆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径直走进浴室，“啪”地打开花洒……
　　第二天早起，常宁已经彻底好了，顾筠反倒有些感冒。
　　听到他说话有鼻音，常宁不放心地拿手贴了贴他额头：“小叔，你在酒店休息吧，我带小奕去滑雪场。”
　　“没关系。”顾筠不放心他俩安全，坚持要一起去。
　　常宁和顾奕都是新手，但常宁学这种东西向来快，跟教练学了一会儿，很快就滑的像模像样。顾奕还在新手区鸭子学步的时候，常宁已经跟着顾筠上了滑道。
　　第一次从头到尾把滑道滑下来，常宁高兴得很，一个熊扑抱住顾筠：“小叔我厉不厉害？”
　　“厉害。”隔着头盔，顾筠声音闷闷的：“你最厉害。松手。”
　　常宁讪讪送了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叔你累不累？再带我滑一次好不好？”
　　“嗯。”
　　常宁孜孜不倦滑了一整个上午。
　　顾筠除了开始带他两圈，后来一直在旁边休息看着他滑。
　　眼看到了饭点儿，他才不得不叫停他。
　　吃了顿热乎乎的火锅，三人这趟圣诞之旅也宣告结束。
　　返程飞机上，顾奕玩累了，飞机一起飞就熟睡过去。
　　常宁则一直关注着顾筠，听他又是打喷嚏又是咳嗽，不断给他递水递纸巾。
　　“小叔你吃药了吗？”
　　“嗯。”
　　“你好像有点儿发烧。”他又摸了次他额头。
　　“不要紧。”顾筠困倦地闭上眼睛。
　　常宁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帮他把座椅往后放倒，又把毯子一直拉到他脖子处，仔仔细细掖好。
　　“小叔你睡会儿。”
　　“嗯。”顾筠说着，又咳了两声。
　　常宁手隔着毯子拍了拍他，见他睡不安稳，手便一直没停，一下又一下，轻缓有节奏地，拍抚着他，直到他蹙起的眉头舒展，紊乱的呼吸平复……
　　舷窗外，白云依旧悠悠。
　　舷窗内，人间这一少年，盈满顾筠心头。
　　作者有话说：
　　应个景，祝读者宝宝们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
　　感谢在2022-12-23 18:00:00~2022-12-24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影归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番外-一周年篇
　　周年礼物。
　　“7月17日, 星海推出现象级全息游戏《幸存》的进阶版本《幸存Ⅱ》，多位知名艺人已确认参加……”
　　早上，常宁刚带着小金跑完步回来, 就听到电视里的早间新闻播报。
　　他抿了抿唇：“小叔，我也想参加。”
　　“宁少爷，你回来啦？”张阿姨刚巧把早饭端上桌：“少爷刚走, 说公司有事儿。”
　　常宁这才知道顾筠不在电视前——难怪小金今天进门都不叫。
　　他悻悻坐到沙发上, 伸手摸索着解下小金身上的马甲和牵引绳。
　　“宁少爷快洗手来吃饭。”张阿姨招呼他。
　　“我不饿。”常宁无精打采坐在沙发上不动。
　　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孩子, 一年时间，就让少爷惯得不像样子了……
　　“不饿也得吃，上午不还要去给孩子们上课吗？不吃饭怎么有力气。”
　　也有道理。
　　主要是常宁其实饿得很。
　　他借坡下驴，很快洗了手坐到餐桌前。
　　吃好饭, 张叔开车, 送他去了姜家的道馆。
　　视力的原因, 他现在在娱乐圈已经是半隐退状态, 主职是姜家道馆的武术老师, 专门教孩子们武术基础。
　　姜涛参加了新版《幸存》，道馆中只有姜爸坐镇。
　　他招呼了常宁, 没说两句话, 孩子们陆陆续续到了, 你抢我夺，挤到常宁跟前儿献宝争宠。
　　姜爸很快被挤到一边, 笑呵呵看着常宁跟孩子们互动，时间到了, 才叫助教喊他们进去上课。
　　常宁的课有两节。第二节快下课时, 他已经吆喝的口干舌燥, 喉咙冒烟, 退到教室的储物柜去摸水杯喝水，刚一伸手，一只水杯自动递到他掌心。
　　常宁咧开嘴笑了：“小叔。”
　　“怎么知道是我？”顾筠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味道。”常宁嘚瑟。
　　“狗鼻子。”顾筠宠溺地揉了下他的头。“快喝水，喉咙都哑了。”
　　常宁拧开水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半杯：“小叔，你怎么过来了？”
　　“接你回家。”
　　常宁“哦”了一声，拧好水杯，又不由自主笑起来。
　　“笑什么，冒傻气。”顾筠把水杯从他手心抽走，听到下课铃响，催他去换了衣服，带他下楼，坐车，回家。
　　车里常宁就开始软磨硬泡：
　　“我想进游戏。”
　　“我要进游戏。”
　　“我为什么不能进游戏？”
　　“小叔……”
　　“你有前科。”顾筠被他缠的没办法，终于开口。
　　“那是意外……”常宁略理亏。
　　“我承受不起那种意外。”顾筠握住他的手。“乖，别闹，回去有礼物给你。”
　　看来撒泼打滚卖萌耍赖都没用了。常宁只好放弃，闷闷不乐开口：“我不要礼物。”
　　“那你要什么？”
　　“我想去散散心。”
　　“好啊，你想去哪儿？”
　　“去哪儿你都答应吗？”
　　“嗯。”只要他不闹着进游戏，上天入地他都答应。
　　“这可是你说的。”常宁坏笑着，靠向他耳边：“我想……去床上散散心。”
　　顾筠清隽的脸微微发红，下意识看了眼前排的张叔，重重捏了下常宁的手背：“别胡说。”
　　昨晚刚折腾了他半夜，他也好意思开口……
　　顾筠想着，脸越发红了，偏偏常宁又拿手指勾了勾他掌心，嘴巴仍贴着他耳朵：“好嘛，小叔……”
　　顾筠身体有些发软，强撑着不露异样：“晚上……晚上再说。”
　　常宁很满意，嘴巴在顾筠脸上吧唧一口：“爱你，小叔。”
　　顾筠嘴角向上扬了扬，费好大劲才收回去。
　　到家顾筠还是先拉常宁去看给他的礼物。
　　礼物在三楼健身房，常宁摸了摸，满眼惊喜：“游戏舱！”
　　他一把抱住顾筠：“小叔不是不让我进吗？”
　　“是不让你进。”顾筠把他从身上扒下来。“这里面连接的不是《幸存》。”他无论如何不会再让他牵涉虚拟记忆。
　　“那是什么？”
　　“躺进去试试。”
　　常宁果然躺进去，流程很熟悉，仍是那一套，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视野开阔清晰，蓝天白云碧海金沙，一览无余。
　　眼前一团模糊了太久，看到这么清晰漂亮的景象，常宁鼻子瞬间发酸。
　　正贪婪地看着，身侧光芒一闪，多了一个人。“小叔？”
　　“嗯。”顾筠直视他眼睛：“喜欢吗？”
　　“喜欢！”常宁眼有些花，他抹掉眼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顾筠：“小叔，你真好看。”
　　“傻瓜。”顾筠拥住他，心疼地亲了亲，“跟我来。”
　　他拉着他穿过沙滩后面的树林，林子后是栋看起来和华远别无二致的别墅，别墅后是山，看着和常宁老家的山一模一样。
　　常宁高兴坏了。顾筠站在山脚，等他去山上疯跑一阵下来，才带他进了别墅。
　　别墅里面有间开阔的训练室，里面竖着箭靶，是一比一复刻的射击训练场。
　　“谢谢小叔！”常宁欣喜地拿起一把反曲弓，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捡起一支箭，搭在弦上，开弓，瞄准，释放。
　　箭矢擦着九环的边钉在箭靶上，常宁略脸红：“好久没练了。”
　　“以后慢慢找感觉。”顾筠轻笑着揉揉他头发。
　　啊！小叔笑得好温柔好好看！常宁忍不住，一手拎着弓，一手揽住顾筠的腰，低头亲了亲他嘴角。
　　顾筠也有些情动，忍不住想与他厮磨，可还没介绍完，他强压下冲动引他上了二楼。
　　二楼是个迷你电影院，屏幕很大，但只有一个双人座位。
　　常宁笑得像偷到腥的大猫猫：“小叔，这里……是约会专用吗？”
　　“给你打发无聊用的。”顾筠一本正经。
　　常宁也不戳破，从背后揽住他，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谢谢小叔。”
　　从影音室出来，楼梯通往三楼，顾筠却没再往上走。
　　“小叔，上面是什么？”
　　“卧室，以防万一你累了想休息用。”
　　“我现在就累了。”
　　“宁宁……”
　　“小叔，我还没看，看过你……”
　　虽然摸过千百遍，可他好想亲眼看看小叔……的身体啊。
　　“小叔，求你……”他红着眼圈，拿鼻尖蹭他耳廓，还伸出舌尖来似有若无卷过他耳垂，顾筠体内一阵过电般的颤栗，不由往他身上贴了贴，孰料常宁立即把他打横抱起来，三两步跨上楼，进了楼上的卧室。
　　门被合上，室内断断续续传来声音：
　　“小叔，你好美……”
　　“这里原来有颗小痣……”
　　“小叔，你耳朵好红……”
　　“别说话！”
　　“哦……”
　　常宁果然安静下来，但安静不过两秒，又开始哼哼唧唧：
　　“小叔，我好难受……”
　　“我能不能亲亲这里……”
　　“小叔……”不知怎么，常宁声音听起来娇娇气气，还有些哽咽，“我好疼……你钓我……”
　　“傻瓜，怎么这么会倒打一耙……”


第115章 番外-五周年篇
　　相思病。
　　“宁少爷, 起来吃早饭了。”九点钟，张阿姨在常宁门外喊。
　　少爷出差几天，宁少爷肉眼可见地没精神起来, 不早起锻炼也就罢了，早饭都不起来吃了。
　　这俩孩子，都五年了, 还这么黏……
　　张阿姨嘴角上扬, 又叫了一声：“宁少爷？今天少爷回来, 你不起来等他吗？”
　　“宁少爷？”听他还没动静，张阿姨心里觉得不对，拔高嗓门叫了一声，加大力气拍了拍门, 又把耳朵凑到门上, 依然没听见他回应。
　　“怎么了？”
　　顾筠刚进门, 看着她动作, 眉头紧皱。
　　“少爷。”张阿姨听到是他, 找到主心骨似的回过头来：“宁少爷还没起床，叫他没动静。”
　　顾筠心一慌, 加紧步子走过来, 径直推开卧室房门。
　　“宁宁？”
　　“宁少爷？”
　　常宁躺在床上昏睡, 他们进来这么大动静，也未将他吵醒。
　　顾筠走到床边, 看清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摸了摸他额头, 立即抬起手来, 声音有些急促：“拿退烧药来！”
　　张阿姨不敢耽搁, 立刻去客厅拿药。
　　回来时, 看到顾筠已把常宁身上的毯子掀开一半，把他的腿脚露出来散热。
　　常宁已经被他叫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眼里一片没着没落的雾茫茫。
　　张阿姨单看他这双眼睛，就知道他烧的不低，把药递给顾筠，自己赶紧出去倒水。
　　“小叔？”常宁茫然地叫了一声。“你回来了？”
　　“嗯。你发烧了，先起来把药吃了。”顾筠压抑着担心，抱他起来。
　　“小叔，难受。”被他一抱，常宁忽然像小孩子一样委屈起来。
　　“难受为什么不早叫人！”顾筠语气严苛。
　　常宁一愣，眼圈肉眼可见红起来。
　　张阿姨心疼死了：“没事儿宁少爷，咱们吃药，吃药就不难受了啊。”她哄孩子似的哄着他，把枕头垫在背后让他坐好，把退烧药喂给他吃了。
　　顾筠又悔又气，还隐隐有些慌：“还有哪里不舒服？”
　　常宁认真想了想：“想你。”想的茶饭不思。
　　顾筠噎了噎，在张阿姨打趣的目光下，退出房间给张叔打电话。
　　常宁早饭也没吃，就被顾筠套上衣服卷进车里。
　　只是感冒，顾筠却大费周章，拉着他做了全套检查。等颅脑CT结果时，他更是紧张地出了一身汗。
　　结果还没出来，顾筠先接到李衡山电话。
　　他心里一沉，看着手机犹豫了半晌，终于按下接听。
　　“顾总，我在办公室等你们。”
　　顾筠喉咙哽塞了下，才发出声：“好。”
　　“怎么不舒服啊？”办公室里，李衡山和和气气问常宁。
　　“没怎么，就是感冒。”
　　“具体什么症状？”
　　“咽喉痛，没什么胃口，有点儿头疼。”
　　“嗯。”李衡山敲打键盘记录下来。“还有吗？”
　　“还有——”常宁靠近顾筠闻了闻，又闻了闻，皱起眉头。“还有闻不见味道。”
　　李衡山动作顿了顿：“没有鼻塞？”
　　常宁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吸了吸鼻子，非常希望自己鼻塞，然而很遗憾，鼻腔畅通无阻。他神色垮下来：“没有。”
　　说完，他紧接着问：“李医生，我是复发了吗？”
　　“嗯。”李衡山说着，看了眼他们神色，收回目光，打破沉寂：“要做几项补充检查，再讨论治疗方案，建议住院做，方便一些。”
　　“好。”
　　“后天再做行吗？”
　　——顾筠和常宁同时开口。
　　常宁嘴巴附到顾筠耳边：“明天纪念日，我都订好酒店了。”
　　顾筠手指抓了抓裤子，没理他，看向李衡山：“住院做，现在就办手续。”
　　常宁失望，但听话。
　　乖乖随顾筠去了病房，换好病号服，在病床上躺下来——全程不敢稍有拂逆。
　　何况他复发是真复发，感冒也是真感冒，人还发着烧，坚持这一路，已经精疲力尽。
　　顾筠把牛奶插好吸管，递到他嘴边喂他喝。
　　看他喝着喝着就要睡着，忍不住伸手掐了把他脸上嫩肉，把他掐醒：“不舒服怎么打电话时不说？”
　　他早说他早就赶回来了。
　　“我以为我是相思病。”常宁迷迷糊糊解释。
　　顾筠又气又爱又疼，忍不住又掐了他一把：“小学生也知道没有这个病！”
　　常宁顺势拉住他的手，手心贴在自己鼻间闻了闻，又攀住他脖子，把他拉近，闻了闻他颈窝，难过的红了眼圈：“小叔不香了……”
　　顾筠心抖了抖：“所以呢？”
　　“嗯？”
　　“不香你就不喜欢了吗？”
　　“喜欢！”常宁一激灵清醒过来。
　　“但是不能第一时间确认你在……”他有些颓唐。
　　看不见本就让人不安，很多时候，他都是闻到小叔的味道才心安。
　　顾筠紧紧捏了下他的手：“我在。”
　　说了两个字，他匆匆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常宁听着他脚步，闭上眼睛，自己掐了自己一把：笨蛋，乱说话，又让小叔难过……
　　做完检查，的确是脊索瘤复发，这次嗅神经被影响，好在只是压迫而非浸润。
　　常宁松了口气，乖乖配合放疗。
　　治疗间隙，顾筠拗不过他，还是陪他出去住酒店庆祝纪念日。
　　但他这次复发头晕头疼极为严重。到酒店第一天强撑着陪顾筠在周边的风情小镇上逛了半天，晚上的烛光大餐吃到一半，就晕的撑不住，躺去床上。
　　顾筠放轻动作，帮他垫高枕头，他把手搭在顾筠手上疲弱地捏了捏：“对不起，小叔。”
　　“你乖乖睡会儿，就很对得起我了。”顾筠坐在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抚弄了会儿他的头发，又帮他轻轻按揉放松手部的几个穴位，没过一会儿，便按的他沉沉睡了过去。
　　顾筠拿了热水和毛巾来，从头到脚一寸寸帮他擦洗过，给他换好衣服，自己才开了瓶酒，独酌两杯，也去洗漱。
　　洗漱回来上床，他尽量收着动作，但常宁还是醒了。
　　他想翻个身面对顾筠，可稍一动作头依然晕的厉害，转到一半又无奈躺平：“小叔，亲亲。”
　　顾筠亲了亲他唇瓣。
　　“敷衍。”他不高兴。
　　顾筠无法，迂回绞缠，加深了这个吻。
　　常宁被吻的有些上不来气，头向洁白蓬松的枕头里陷了陷，微张着嘴唇喘气：“小叔……还……还要……”
　　“不行，你不舒服。”顾筠沿着他嘴角吻到他颌骨、耳根，就是不再碰他嘴唇。
　　常宁难受得把头往上仰了仰，嘴巴去寻觅他的唇：“小叔……求……求你……”
　　不知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两杯酒醉人，顾筠把持不住，不管不顾吻上去，听到常宁喘息益发急促，才红着眼眶停下来，转而去吻他耳垂，吻他温热的颈窝，吮吸颈侧那粒淡淡的小痣。
　　常宁脖子被他蹭的发痒，也吸的发痒，他勾紧了脚趾头，察觉他停下来，不满地哼哼：“还要……小叔……亲亲……”
　　“不来了，你都不亲我……”顾筠哑着嗓子，故意逗他。
　　“我，我晕……”他倒是想亲，身子绷足了劲儿，但晕的没法动弹，只轻轻又往顾筠的方向侧了侧头，压的鹅绒枕微微下陷，喉咙里含含混混半是哽咽半是哀求：“小叔……亲亲……舒服……”
　　舒服得他能忘了头晕……
　　“等你好了，乖。”
　　常宁不肯，伸手勾住他衣服，人又微微往他的方向贴了贴，半是虚弱半是焦渴，难受的话也说不利索：“好多天了……我……想要……小叔可以……随便……”
　　顾筠眼神幽深：“傻瓜，你会疼的……”他哪里舍得，要是舍得，也不会等到现在。
　　“想……想让小叔……舒服……”
　　顾筠眼睛一热：“你好好的，我就舒服了……”
　　他说着，亲了亲他眼皮和泛红的眼尾，用湿热的舌尖轻轻拂拭过他耳廓内的三角窝。
　　常宁又麻又痒，头忍不住又往上扬，但头晕着，人没力气，挪动的幅度微乎其微，只是发丝在枕头上蹭的沙沙作响。
　　这般动弹不得，常宁感官反而被放大到极致。
　　顾筠舌尖缠绵悱恻吮吸过他的痣，又轻轻拂过他喉结，等他再度吻上他颈窝，常宁已经出了一身汗。
　　察觉他身体打了个寒颤，顾筠不肯再继续。
　　“等我好了，小叔……”
　　“等你，乖。”顾筠亲亲他依旧泛红的眼尾，声音低哑。“睡吧，晚安。”
　　“晚安……”
　　顾筠看着他合上眼睛，窸窸窣窣从床上起来，帮他拿热毛巾擦过汗，重新去洗了个澡，洗了很久很久……
　　放疗做了一个月，常宁再次接受了手术。
　　位置太深，做不了微创，这次依旧是开颅。
　　顾筠候在手术室外，不停摩挲着手上的两枚戒指。戒指一枚属于他，一枚属于常宁，两个冰凉的金属小环都被他摩挲到温热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了。
　　顾奕率先站起来，顾筠落后一步，撑了下椅子才直起身：“李医生？”
　　“手术很成功。”李衡山朝他们笑笑。“可以接回病房观察了。”
　　“谢谢。”顾筠镇定地同他握了握手，又镇定地收回微颤的手指。
　　常宁醒来时，天光大亮。
　　顾筠把戒指套回他手上，捧起他手背轻轻吻了下：“早安，宁宁。”
　　常宁反握住他的手，拉他靠近，用力耸了耸鼻子：“让我闻闻，小叔。”
　　顾筠刮了下他鼻子：“哪有那么快恢复？”
　　“有。”常宁不讲道理。“你离我再近点儿，我闻得更清楚。”
　　顾筠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却没说破，靠近他，脸贴着脸那样近：“闻到了吗？”
　　“嗯。”常宁用鼻尖蹭了蹭顾筠的脸。“闻到了，香……”
　　“傻瓜……”
　　“又嫌弃我……”
　　“不嫌弃，再傻也是我的宝贝……”
　　“那你亲亲我。”
　　“这是病房……”
　　“单人间，怕什么？”
　　“等会儿医生要来——”
　　顾筠说到一半，忽然消音。
　　他已经把柔软双唇凑上来。
　　大好时光，不容蹉跎啊，小叔。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番外-IF篇
　　永远幸福。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刺耳的铃声一直在耳边响。
　　今天不是周末吗, 小叔答应了他可以睡到自然醒，怎么又定了闹钟？
　　常宁皱着眉摸来摸去，终于摸到手机, 他闭着眼睛滑掉闹钟，那闹铃却还在响。
　　常宁隐隐觉得不对，睁开眼睛：哦, 原来他滑错了地方。
　　他滑了正确的位置关掉闹钟, 人忽然僵住了：
　　他为什么能看到？
　　他的右手为什么这么好使？
　　这个手机为什么这么陌生, 又隐约熟悉？！
　　“队长，你也太早了……”
　　旁边传来一声咕哝，常宁错愕地看去：“小林？”隔壁床正躺着他的前队友，林和。
　　林和把被子往上遮住头：“队长你先去跑步, 我再睡会儿。”
　　真是非人, 比他们有天赋就算了, 还比他们努力……
　　常宁没理会他的话, 仔细看了眼手机, “嗖”地从床上翻下来。
　　2034 年6月17日！小叔出车祸的日子！
　　现在是早上五点半，还来得及！
　　常宁深呼吸, 冷静下来, 快速换好衣服, 翻出自己的钱包，看到身份证在, 放心地踹进兜里，跑出房门。
　　八点半, 常宁到达Z市。
　　付给出租车司机一笔不菲的车费, 他下了车, 在星海Z市分公司楼下贴墙根坐下, 眼睛紧紧盯着大门进进出出的人，一眨都不敢眨。
　　在车上一路，他已经想了很多。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的确回到了2034年，又好像不是他那个2034年——不然，此时的他，应该正躺在医院，接受轮番检查……
　　平行世界吗？他不确定，也不确定小叔会不会在同样的时间地点出事故，但他不敢错过。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常宁不敢分神，一把掐掉。
　　九点，一道英俊挺拔的身影从星海大门走出，小叔！
　　常宁“唰”地站起来。
　　顾筠眼角余光扫到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本不关他事，他却鬼使神差，偏头看了一眼。
　　见他看过来，常宁眼睛一亮：“小——”
　　刚出口一个字，顾筠已经收回视线，继续向前——仿佛刚才不过是碰巧与一个陌生人对视。
　　也的确是陌生人。可不知为何，那双眼睛，却残留在顾筠脑海横亘不去。
　　他甚至没留意他的长相，只莫名记住了那双眼睛，莫名恍神，莫名觉得，必须回头再看一眼。
　　他果然回头，那人却已不在原来的位置。
　　他紧紧蹙眉，一股没来由的巨大失落和恐慌袭上心头，下一秒，刹车声传来，他被人猛地拽了一把，猝不及防向下倒去。
　　摔倒瞬间，正与那双眼睛对视。
　　那双眼深邃漂亮，装满他的影子。
　　眼睛的主人笑了笑，眼睛里也荡起澄澈水波，可下一秒，那眼睛忽然眨了下，缓缓闭上，不再睁开。
　　“顾总？您没事儿吧？”
　　耳边传来属下的声音，极远又极近。
　　顾筠回过神来，声音有些颤抖：“叫救护车！”
　　常宁再醒来时，周围略嘈杂。
　　“患者轻微脑震荡，苏醒后观察12小时，没别的症状就可以出院。”
　　“是，谢谢您，医生！”
　　“何教练，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宁宁怎么会突然跑来Z市？”
　　“我也奇怪呢。”何光头大，不知该怎么向面前的常夫人交代。马上就是世锦赛，正封闭训练呢，这孩子竟然一声不吭跑出来了，他一大早不停地给他打电话也不接。
　　“教练。”病床上的常宁忽然出声。
　　何光赶紧看向他：“醒了？”
　　默默站在角落的顾筠也控制不住上前，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常宁看见他，笑了笑，刚要说话，视线却被一旁的女士吸引——她穿着身简洁精致的套装，中长发温柔顺滑，五官精致柔和，气质温婉大方——最关键是，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的宝贝相册里，那素未谋面的母亲。
　　“宁宁！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吓死妈妈了！”
　　常宁嘴唇抖了抖：“妈，妈妈？”
　　“嗯。怎么，摔傻了，亲妈都不认识了？”常妈妈看他这幅样子，心疼又好笑。
　　常宁漂亮的大眼睛里瞬间沁出泪来，起身一把抱住她：“妈妈！”
　　“多大人了……还跟妈妈撒娇？”常妈妈尴尬得不行，又心疼又心酸，平时胆子那么大，怎么一个车祸吓成这样？
　　她温柔地拍拍他的背：“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常宁更紧地抱了抱她，偷偷蹭干眼泪，这才松开。
　　顾筠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不知为何被攥紧了一样疼。他看着他，几次想插口说话，却发现他视线一直粘在他母亲身上。
　　“怎么回事啊，宁宁，你怎么好好地跑来Z市，也不跟教练报告？”安抚好他，看他没事，常妈妈拉下脸来。
　　常宁这才又想起顾筠。
　　他看了顾筠一眼，顾筠终于有机会说话：“常，常宁是吗？谢谢你救了我。”
　　常宁皱了皱眉，他确定了，小叔真不认识他。
　　顾筠看他皱眉，心有些慌：“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换家医院去检查下？”
　　“不用。谢谢你，小——哥，哥哥？”
　　“我姓顾，叫顾筠。”
　　顾筠一边说，一边递上名片给常宁……母亲：“后续有什么不适，可以联系我，我一定负责到底。”
　　常妈妈听他这么说，看了他一眼，对他印象很不错：“谢谢你，顾先生。事有凑巧，负责就不必了。”
　　正说着，她包里的电话响起来。“是你爸。”她看了眼手机，递给常宁。
　　“爸，爸？”他不光有妈，还有爸？！
　　常宁被幸福砸懵了，呆呆愣愣接起手机，一看视频里熟悉的面孔，眼里就蓄起两包泪：“爸。”
　　“常宁！”常爸爸在视频那头火冒三丈。“封闭集训你是怎么偷跑出来的？！谁教你这么无组织无纪律？！”
　　“咳！”常妈妈咳了一声：“老常你小点儿声。”又把训兵蛋子那一套用在儿子头上。
　　“我错了。”常宁老老实实认错，胡编了一个理由：“我突然想吃这边的特色早餐，打算吃完就回去的。”
　　“你混蛋！等老子回来——”
　　“老常！”
　　“咳！你修养好赶紧给老子归队，比赛要拿不到好成绩，老子——”
　　“行了！你先忙吧。”常妈妈不由分说掐断视频。
　　病房中的人都有些尴尬，常妈妈先向何光道歉：“何教练，给您添麻烦了，这孩子胡闹，您看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嗯，多的就不说了，常首长刚才都说过了，常宁你回头给队里写个检讨。”何光转向常宁。“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养好身体，没什么情况就跟我归队继续训练。”
　　“是，教练，我没什么事了，现在就可以归队。”些微头晕，他早忍惯了。
　　“还是观察够12个小时吧。”顾筠忍不住插口。
　　常宁冲他笑了笑：“谢谢，顾……哥哥。”
　　小叔还是关心他的！
　　虽然情况和他想的不一样，小叔跟他成了陌生人，但是没关系，小叔没出事，他身体也很健康，还能见到父母，一切都好的不能再好！
　　常宁在医院待够12小时后，没什么异样，随何教练回了粤市继续封闭训练。
　　他状态刚开始不大好，但通过训练调整很快回到巅峰水平。
　　半个月后，顺利踏足世锦赛决赛场，不负众望拿到那块金牌。
　　那场比赛，顾筠到赛场观看。
　　常宁射完最后一箭，分数出来后，观众席一片欢呼。
　　他眼睛扫过观众席，一眼看到清隽出尘的小叔，不由灿烂地笑了笑。
　　那笑容比他的箭更锐利更准确，瞬间穿透顾筠胸腔。
　　“顾哥哥，你真的来了？！”
　　“嗯，恭喜你，宁——宁宁。”他不大自然地把这称呼叫出来，叫出来时，却又极自然——仿佛他已叫过他千百遍。
　　他的票是常宁给的。
　　自那天Z城初遇，两人互通了联系方式，偶尔联络——都是常宁主动。
　　顾筠并非不想联系他，只是，他发觉自己心思不大对后，每每要联系，又怯于开口。
　　“顾哥哥，我肚子有点儿饿了。”此刻，还是常宁主动开口。
　　“可以离队吗？带你去吃东西。”顾筠手指在背后紧了紧。
　　“可以，比赛已经结束了，我跟教练说一声就行。”
　　“那我等你。”
　　“好。”常宁又朝他笑了笑。
　　他好爱笑啊……这种笑容，也会给别的随便什么人看吗？
　　顾筠想到此处，心里竟隐隐有些难受。
　　常宁已经和教练打过招呼，换了衣服朝他走来：“我们走吧，哥哥。”
　　听到这声“哥哥”，顾筠心头似被羽毛扫过，轻轻痒了下。他压下异样，温声问他：“想吃什么？”
　　“鱼。”常宁不习惯跟他客气，点菜点的毫不犹豫。
　　顾筠驱车带他去了一家鱼庄，要了包厢，点了一桌全鱼宴。
　　“这么多，我们两个哪里吃的完？”
　　顾筠僵了僵，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想满足他一切要求。特别是吃东西，直觉想让他多吃点儿，再多吃点儿。
　　常宁叫服务员直接把其中几道打包起来，等会儿带给队友，他和顾筠留了三四道吃。
　　“够吗？比赛消耗大。”
　　“够了，小——咳——哥哥。”
　　顾筠听到他咳嗽，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常宁接过来，手指无意碰到他如玉般的指尖，喉结滚动了下，直接开口：“哥哥，你单身吗？”
　　“什，什么？”
　　“你有对象，或者有喜欢的人了吗？”常宁认真问。
　　顾筠看了眼他的脸，心虚地端起茶杯来：“没，没有。”
　　那就好。常宁松了口气：“那你看我怎么样？”
　　“什，什么怎么样？”顾筠指尖颤了颤，险些端不稳茶杯，匆忙将之放到桌上。
　　“就是……”常宁脸红了红，“你看我……做你男朋友怎么样？”
　　“咳咳！”顾筠呛的连咳几声，咳的脸泛红，气息微喘，低垂着头，半天无法有别的反应。
　　常宁看着小叔这幅样子，喉咙又滚了滚：“对不起，顾哥哥，我问的急了些。你不用立刻回答我，但是可以给我个机会追求你吗？我很喜欢你，第一眼看到就喜欢。”
　　顾筠手指挛缩了下，红意从脸颊蔓延到耳朵，极艰难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睫颤了颤：“嗯。”
　　常宁高兴又激动，收束着自己才没扑上去抱住他。
　　吃完饭，和他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他喜滋滋回到射箭队入住的酒店。
　　把打包的饭菜分给队友，常宁回了房间，松了口气躺下来，迷迷糊糊睡过去，再睁开眼时，眼前又是一派模糊。
　　他愣了一会儿，信手摸了摸，手很快被人抓住：“醒了？”
　　“小叔……”
　　“嗯。”顾筠慵懒地应了一声，转身拥住他，在他额心亲了亲：“还睡吗？”
　　常宁勾住他脖子，按着他后脑，把他嘴唇压实在自己唇上：“睡……”
　　作者有话说：
　　满足宁宝的生日愿望~
　　文章完结了，宁宁和小叔的幸福生活永不散场，谢谢大家的支持！期待新文能再会！
　　感谢在2022-12-26 18:00:00~2022-12-27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便看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