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竹马写进纯爱文后
　　本书作者: 檐下月
　　文案：
　　正·文·完，感谢您的支持
　　-
　　陈序是个不温不火的耽美小说作者。
　　为了突破瓶颈，他决定模仿主角受的人设和竹马顾柏舟相处，将顾柏舟的反应记录下来写进文中，意外爆火了。
　　陈序：好像有些悟了！
　　在粉丝到达十万时，他发了条微博。
　　[发个福利，大家有什么想看我写的呀owo]
　　因清水出名的陈序微博点赞最高的一条：来点涩涩！！！
　　陈序：？
　　信守承诺的陈序硬着头皮打开码字软件，对着空白文档小脑萎缩。
　　涩涩经验为零怎么动笔啊!!!
　　眼咕噜一转，陈序再一次把主意打到了顾柏舟的身上，向顾柏舟提出合租邀约。
　　·
　　顾柏舟暗恋陈序多年，合租后感觉陈序有点不对劲。
　　他会在自己洗澡刚出来时紧盯着自己的腹肌看，会刻意将睡衣顶端的两颗扣子解开在他面前乱晃，会主动抱着枕头提出想和他一起睡觉。
　　顾柏舟得出结论：爱情信号！
　　直到有一次晚上，醉醺醺的陈序盯着他嘟嘟囔囔：“接吻到底该是什么感觉？”
　　顾柏舟心下一动，倾身吻了上去。
　　意乱情迷时，陈序思绪回拢，艰难地推开顾柏舟，打开手机备忘录：
　　[嘴唇很软，眼神很欲，舌尖会麻，会被乱摸]
　　顾柏舟：？
　　某次无意间看见陈序未关电脑上的作者名，顾柏舟后知后觉。
　　被当成观察对象了。
　　从来准时准点的顾柏舟头一次提前下班，陈序听见顾柏舟开门的动静火速存档合上电脑——
　　顾柏舟握住他的手腕，掏出手机念他的新文。
　　“两人亲得难舍难分，他被他推到床上……”
　　“陈序，然后呢？”
　　【封面为模板封，非约稿非AI】
　　阅读指南：
　　1.【将身边朋友当耽美文参考对象】只是这本文的一个梗，作者本人【任何文】中的【任何角色】没有【任何原型】，有原型我糊一辈子。
　　2.小情侣谈恋爱日常流
　　3.没有文中文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甜文 轻松 日常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序，顾柏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没灵感就在他身上找啊！
　　立意：少年人的感情最真挚热烈。


第1章 
　　夕阳欲落。
　　陈序又一次揪了一下安全带，偏着头看着窗外，叹了今天不知道第多少声气。
　　坐在驾驶室的人余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几不可见地上扬了一下。
　　“同学聚会而已，怎么看你的样子像是要去上刑？”顾柏舟的指尖轻点了两下方向盘，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听到同学聚会四个字的陈序又叹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眨巴着眼看向顾柏舟：“对我而言同学聚会和上刑没有区别，你知道的。”
　　顾柏舟不置可否。
　　陈序不喜欢社交这一点顾柏舟是最清楚的，倒不是说他有多内向，只是他不喜欢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场合，也不喜欢充满了恭维猜忌的人际关系。
　　大学刚毕业的陈序在实习期刚上那么几天班就被和他装得哥俩好的同小组实习生背后捅了一刀子，实习期还没过，陈序就直接辞了职，好友一删，工作群一退，两手空空的来，两手空空的走，至此再没进过任何一家公司。
　　而待业在家的他，也有一项他的竹马顾柏舟都不知道的“私活”——
　　他是一名网文作者。
　　这是一项让他满意的，不用出门社交，不用准时准点上班的，完美工作。
　　陈序挑不出这项工作的任何一个错误来。
　　而人类，出门社交的次数越少，就越排斥出门社交。
　　对于这突然的“同学聚会”，陈序推脱了很多次，但奈何组织人一次又一次邀约，各种各样的理由都用上了，陈序才迫不得已赴了约。
　　夕阳从玻璃车窗外洒了进来，将两个人的头发染上了一层漂亮的，几近透明的璀璨金光，陈序抬眼看向窗外变绿的红绿灯，又一次叹了一口气。
　　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手心里是两颗圆嘟嘟的砂糖橘。
　　“行了别叹气了，大不了等会吃完饭我俩找个借口先走。”砂糖橘被塞进了陈序的怀里，“把橘子吃了，吃完就到了。”
　　冰凉的砂糖橘被皓白的手指剥开，酸甜的香气在密闭的车里迸开，空气中细密的橘子汁雾充当了一次车载香水。
　　捏着橘子瓣的陈序不忘往顾柏舟的嘴里塞了两片。
　　这次的同学聚会打的名号是“初中毕业后的十年之约”，吃饭的地方也是这次的组织者，他们曾经的班长订下的。
　　宁川市最高档的酒店，在他们还在读初中时这家酒店的一顿饭就不低于五位数，遑论今日。
　　陈序拢了拢围巾，仰着头看着那气派的建筑，又一次叹了一口气。
　　顾柏舟偏头看了他一眼，这次倒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别叹气了”之类的话。
　　陈序只是不爱社交，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班长把地方定在了个这么高端的场所，摆明了就是发达了，要在老同学们面前炫耀一番。
　　而这种社交，是陈序在所有社交中，最排斥的一种。
　　人还没进门，本就无限下落的心情直接降到了谷底。
　　顾柏舟说吃完饭就找个机会走，陈序连这个饭都并不想吃。
　　刚打算打开手机对班长说自己实在是临时有事时，站在他们不远处的两个手挽手的姑娘迟疑地走到他们俩的面前：“是陈序和顾柏舟吗？”
　　闻言，陈序偏头看了过去。
　　两个姑娘都化了很精致的妆，陈序并不能在她们两个人的脸上看到哪个同学的影子。
　　但还是点了点头说：“是。”
　　“还真是你们呀！”女孩儿笑弯了眼睛，“我是苏涵月，她是孟怡雯，你们还记得吗？”
　　两个名字钻进陈序的耳中，将他的思绪带回了十年前的初中教室里。
　　“记得。”陈序笑了笑，“同桌。”
　　初中的时候，班主任为了预防有人上课讲小话，每一对儿同桌都是一个男生搭一个女生，而苏涵月，就是和陈序同桌了最长时间的那个女孩儿。
　　也是带领着陈序走向其他次元的引路人。
　　“站外面说话不冷吗？”孟怡雯哈了一口气，晃了晃苏涵月的胳膊，看向他们俩，“先进去啦，好冷的。”
　　推脱被中止施法的陈序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她们一块儿走进去。
　　而跟在他身边的顾柏舟熟稔地接过陈序摘下来的围巾搭在自己的臂弯上。
　　包厢可谓是富丽諵諷堂皇，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一览无余的江景，包厢里所有的设备一应俱全，有不少人围坐在沙发上聊天，而处于这场聊天中心的人，就是软磨硬泡请求陈序一定要到场的，他们的老班长。
　　听见进门的动静，班长的视线投向了他们一块儿进来的四个人身上。
　　“哟，陈序来了——”班长赶忙站起身，抬手摸了一下腕间价值不菲的手表，迈着步子走到了陈序的面前，颇有些殷勤地对着陈序伸出了一只手，“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陈序礼貌地笑了笑，握了一下他的手点过头后，松开了手。
　　“陈序可真的太难请了，我从两个月前就开始请他，一直请到上个礼拜他才答应我会出席这次同学聚会。”班长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目光再一次投到了陈序的脸上，“诶对了陈序，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陈序：。
　　我就知道。
　　从小到大，陈序就是万众瞩目的那一种学生。
　　长得漂亮，衣品不凡，出手阔绰，成绩优秀，就像一个设定完美的人工智能。
　　而这类人，大多会成为不少人暗中较劲的对象。
　　陈序耸了耸肩笑了笑：“没高就，家里蹲。”
　　班长愣了愣，镜片下的眼神闪过一丝得意：“啊？那多可惜啊，要知道你可是当时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一个，后来我听谁谁谁说，你大学还考上了……哪个知名学府来着？”
　　陈序“啊”了一声：“但不影响我没上班儿啊。”
　　眼瞧着班长还想说些什么，苏涵月半开玩笑地开口道：“怎么光跟陈序打招呼，就只有陈序是你的老同学，我们几个都不是啦？”
　　班长连连摇头：“哎呀，这说得哪儿的话——”
　　“班长现在在哪儿上班呢？”孟怡雯接腔道。
　　班长推了推眼镜，报了一个知名企业和一个并不低的职业头衔，毫不意外地得到了满室的赞叹声。
　　趁着这个时间，陈序背着手，戳了戳顾柏舟的小腹示意他跟上，走到了角落里坐了下来。
　　“我已经开始累了。”陈序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往旁边一歪，脑袋枕在了顾柏舟的肩膀上，“所以人类为什么要组织这种社交呢？”
　　顾柏舟没说话，只是微微偏了偏身子，让陈序可以在他的肩膀上靠得更加舒服。
　　苏涵月的目光投过来后，欢欢喜喜地拍了一下坐在他身边的孟怡雯，示意她看过去。
　　夜幕降临，江景夜色点缀上暖黄的灯光，看上去温柔又缱绻。
　　巨大的圆桌上摆着的是摆盘精致分量不足的菜品，面前的高脚杯里被斟上了剔透的红酒。
　　班长举着高脚杯站起来：“十年了，大家还能聚在一起不容易，为了我们美好的青春，难得的相聚干一杯吧！”
　　周围的人一个两个地站了起来，陈序抿了抿唇，也端着红酒杯跟着站了起来。
　　“陈序就不喝了吧，他不爱喝红酒。”顾柏舟边说，边从陈序的手中拿下来了那个高脚杯。
　　“那怎么行！”有人开口道，“那多不给咱们面子啊！”
　　该死的酒桌文化。
　　陈序想。
　　“我先替他喝。”顾柏舟拿着陈序杯子，仰头一饮而尽，“都是老同学，就不把酒局上的那一套带过来吧，不爱喝不能喝的就不喝了，好吗？”
　　顾柏舟先干了一杯红酒，再说出这一番话后，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小小的插曲后，桌上有些不喝酒的、开了车来的同学们也都换了杯子倒上了饮料跟他们一块儿碰杯。
　　开了个场后，饭桌上的人也渐渐热络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
　　谁谁谁又晋升了，谁谁谁被裁员了，谁谁谁结婚了，谁谁谁离婚了。
　　陈序抿了抿唇，几不可见地往后缩了缩。
　　他可一点儿也不想变成他人饭后闲谈的主角。
　　他就这么窝在小小的角落里，和顾柏舟还有苏涵月他们几个小声聊天。
　　“诶顾柏舟，你喝酒没事儿吗？我看你是开车来的啊。”苏涵月突然问道，“你要敢酒驾我一定打电话大义灭亲。”
　　“没事。”顾柏舟摇了摇头，“等会回去让陈序开就行。”
　　“哇，所以你俩住一起啊？”苏涵月的语气中带了些雀跃。
　　“一个小区。”陈序解释道，“隔得很近。”
　　苏涵月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见到他们这一块儿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有人抬高了音量喊了陈序一声。
　　“诶对了，陈序你刚刚怎么和顾柏舟月亮她们一起来的啊？你和月亮是不是结婚了啊？”
　　陈序：……哈？
　　“就是啊，不过要我说啊，月亮现在是真的漂亮，她刚进来的时候我都不敢认。”
　　“陈序和月亮以前是不是因为谈恋爱还被老师抓过啊？这是再续前缘了？”
　　顾柏舟默不作声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声音冷冽：“来的时候酒店门口碰上的，这也能猜到结婚上去？”
　　“真是没什么好聊的。”苏涵月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而且我当时和陈序被老师抓也不是因为谈恋爱，你没跟你的同桌上课讲小话被老师逮过吗？”
　　见当事人似乎有些不高兴，一伙儿人赶忙摆了摆手：“开玩笑的，别生气啊。”
　　而后，话题又被扯到了另一个老婆怀了二胎的男人身上。
　　陈序累了，下意识地看向顾柏舟。
　　“吃完就走吧。”顾柏舟察觉到他的目光，抬手夹了一片烤鸭，细心地去了皮后蘸了酱放进陈序的碗里。
　　陈序“嗯”了一声，夹起烤鸭塞进嘴里。
　　苏涵月无声地看着他们的互动。
　　“对了，陈序啊。”苏涵月微微偏了偏身子，更靠近了陈序一点儿，“你现在还和以前一样爱看小说动漫什么的吗？”
　　陈序嚼着烤鸭不方便说话，偏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给你分享一个我最近看到的新书要不要？”
　　苏涵月是个活泼且外向的，上学期间她和陈序的关系就很好，两个人经常互相分享自己看过的好看的小说，这会儿即使陈序反感这一场饭局，但也没把这份反感带到她的身上。
　　陈序“唔”了一声。
　　苏涵月神神秘秘的点开了手机里的小说软件，找到最近刚看完的一本纯爱文，跳转到文案页，递在了陈序的面前。
　　“说起来你跟顾柏舟关系是真的好啊，从初中开始你俩关系就铁得不行，到现在你俩还在一块儿玩。”苏涵月凑到陈序的耳边说，“刚刚看着你们相处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本书了，这篇文里的攻对受的态度，真的很像顾柏舟刚刚对你诶。”
　　陈序咽下嘴里的烤鸭，视线落在了苏涵月的手机屏幕上。
　　看到文案页上熟悉的文名和作者名后。
　　陈序猛地开始咳嗽，惊天动地。


第2章 
　　包厢里因为陈序这一声咳嗽安静了一瞬。
　　就像读书时大家在课间讲小话但又突然有那么一下同时安静了一样。
　　也就以至于，在这份安静中，陈序的咳嗽声异常清晰。
　　看着捂着唇脸颊涨红的陈序，苏涵月愣了一下，而后瞬间反应了过来，伸手去拿摆在桌上的那一壶茶水。
　　厚重的玻璃转盘被定格，茶水在顾柏舟的面前停了下来。
　　骨节分明的指尖触上握把，熟稔地拿过陈序面前的杯子斟了半杯茶递给他后，抬手一下一下拍他的背。
　　“怎么了这是？”班长眯了眯眼睛，视线投了过来。
　　陈序偏着头咳，接过顾柏舟递给他的水时，温热的茶水在杯子里晃荡，却一滴也没洒落出来。
　　抬手在空中摆了摆，灌了两口水摇头开口：“没事儿，就是突然呛到了。”
　　坐在周围的众人瞅着他是真没什么事儿后，重新偏过头和坐在自己附近的人高谈阔论。
　　“吓死我了你。”苏涵月看着他脸上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脖颈，小声道，“怎么了啊？”
　　陈序放下水杯，干笑了两声。
　　怎么了？
　　当然是因为这本书的作者就坐在你面前。
　　瞅着苏涵月手机界面上的作者名，陈序莫名地感到心虚。
　　“没事儿，就是突然一下呛到了。”陈序解释道。
　　苏涵月不疑有他，仍旧热情满满地向陈序介绍：“这本真的好看，攻受相处自然，陈序，吃我安利，一定要看啊！”
　　陈序从嗓子里闷出了一声“啊”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瞧见陈序点头，苏涵月满意地放下手机，恰好这会儿又有两个女孩儿雀跃地过来找苏涵月聊天，偏过头和多年未见的小姐妹说话，倒也再无暇和陈序闲聊。
　　重回自由身，陈序握着杯子抿了一口，清亮的眼睛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碗里。
　　而后夹了芹菜的筷子伸到了他的碗里，芹菜落在了瓷勺上。
　　“苏涵月给你看什么把你刺激成这样？”顾柏舟收回筷子低声问道。
　　陈序的马甲被自己捂得好好的，他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掉马的打算，面对顾柏舟的这个问题，他依旧沿用了自己的那一套“呛着了”的说法。
　　但顾柏舟毕竟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人，瞒得过别人的话可瞒不过他。
　　“没有辣椒，没有汤汁，呛着了？”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心知肚明的质疑。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陈序偏过头无声地看着他，脸上还未褪下的红晕和因为咳嗽湿润的眼使得他看上去像一只委屈小狗。
　　委屈小狗伸长筷子夹了一块儿桂花年糕放进顾柏舟的碗里：“吃了年糕就不要再问了哦。”
　　顾柏舟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他，看得陈序心底发慌，好一会儿后，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这样不深入问下去的态度让陈序松了一口气。
　　毕竟换位思考，如果顾柏舟是个耽美作者，还将他的一举一动写进小说里……
　　陈序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对不住了兄弟，苦了你了兄弟。
　　陈序心虚地又夹了一大块羊排给顾柏舟。
　　“没多久就过年了，过几天我有休息，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一块儿去给伯父伯母买点东西吧？”顾柏舟接受了陈序莫名夹给他的羊排，偏头看向他道。
　　“好啊，我什么时候都有空。”陈序点头，“对了，我爸前段时间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说我妈最近突然喜欢上了打高尔夫，天天拽着他去球场，我爸一把老骨头被她折腾得不行，就等着你回去的时候搓搓我妈的锐气，最好让她直接对这项体育运动失去兴趣。”
　　顾柏舟沉默了两秒钟，不知道这个话该怎么接。
　　“但我感觉我爸就是在炫耀他俩感情好。”陈序又说，“他那个语气可一点儿也不像不喜欢我妈打球的样子，所以你也别下手太狠，真给我妈兴趣搓没了。”
　　“好，我知道了。”顾柏舟郑重地点头。
　　事实上就算陈序不说，顾柏舟也是了然的。
　　不知不觉间，这顿饭吃了个七七八八。
　　苏涵月和小姐妹们续完旧，靠在靠背上仰着头伸展了一下脖子。
　　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在灯火通明的包厢的照映下，再看不见窗外的江景，只能看见落地窗上倒映着的华丽繁杂的吊灯和围坐着圆桌的老同学们。
　　落地窗中，陈序和顾柏舟的椅背几乎紧贴，陈序偏着头看着顾柏舟，顾柏舟也在看他，眉眼中带着笑意。随手搭着的正红色长围巾一端顺着椅背滑落，耷拉在地上，组成两个人中唯一的色彩。
　　两个人的身旁就像有着一块儿透明的屏障，外人进不去，他们也没想着出来。
　　鬼使神差的，苏涵月坐直了身子回过身，拿着手机对着那面落地窗中两个人的侧影拍了一张照。
　　“咔嚓”一声，在还算嘈杂的包厢中并不算大声，但依旧落入了不少人的耳中，同时也当即勾起了举办者的合照欲。
　　“月亮拍江景呢？”班长站起身笑道，“不拍这一下我都差点儿忘了，咱也拍个合照，好歹留个纪念吧！”
　　听着附和的声音，班长理了理袖子起身拉开包厢门，将守在包厢门口的服务生喊了进来帮忙拍照。
　　背对着落地窗站成两排，相机定格在这一瞬。
　　服务生是个机灵的，知道这种合照总会拍到谁谁闭眼了，谁谁没看镜头，所以一连拍了十来张。
　　班长接过服务生递给他的手机，翻看着刚刚拍下的那些照片后，笑着点点头将服务生送了出去。
　　“吃差不多了，单已经买过了，下一站去唱歌。”班长扬了扬下巴，“包间我也定好了，就在这旁边。”
　　“班长大气啊！”
　　“我感觉我都好久没有唱歌了，还怪想的。”
　　“咱们班是不是有谁唱歌很好听来着，之前还在校庆上表演过？一下子忘记了。”
　　你一言我一语中，陈序默默地回身将已经被苏涵月捞起来重新挂在椅背上的围巾取了下来往脖子上围。
　　同时，顾柏舟带着歉意开口：“不好意思啊，唱歌的话我和陈序就不去了，我明天一早要上班。”
　　“啊？明天周日还上班啊？”有人问。
　　“是啊，没办法，年底忙。”顾柏舟点头，“体谅一下，不好意思了啊。”
　　“那让陈序跟着咱一块儿去呗，陈序不是暂时还没工作吗？”班长站起身拢了拢衣服，“不会这么不给大家伙面子吧？”
　　这一句话入耳，陈序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到底是个拿笔写书的，对文字的敏感度并不低，更何况陈序又不是个傻子，班长这一反问直接把他和其他同学全都对立了起来，不答应就是不给所有人面子。
　　还没等他开口，站在他身边的顾柏舟拿过自己的酒杯晃了晃：“我开车带陈序出来的，我刚喝了酒，回去得要陈序开车了，本来陈序跟你们去玩儿我打车回去也没什么，但我明天一早要用车，所以实在是不得已，真的不好意思。”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在场的人甚至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还有一个职业叫代驾，就这么看着陈序和顾柏舟两个人提前离席。
　　室外不比室内，寒冬腊月里的一阵风袭来，冻得陈序将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儿。
　　从顾柏舟手中接过车钥匙，两个人顶着风迈着步子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
　　“顾柏舟。”陈序的口鼻被围巾挡了个严严实实，说话的声音有一点儿闷。
　　顾柏舟双手插在口袋里，偏头看他：“嗯？”
　　“你明天真上班还是说只是个借口啊？”
　　“真上班，年底真的忙。”顾柏舟说，“但也不用一大早，时间跟平常是一样的。”
　　“你好圆滑。”陈序感叹道。
　　“圆滑”并不是一个褒义词，但在顾柏舟面前不是写小说，陈序不用斟酌用词，同时他也知道，顾柏舟明白他的意思。
　　“毕竟工作了啊。”顾柏舟不以为意，“不然怎么混职场。”
　　陈序深以为然地点头：“所以我就混不了一点职场。”
　　暖黄的路灯照在头顶，两个人默契地停在了一辆白色大众前，陈序摁了开锁键，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
　　普通的车泯在街道中。
　　陈序开车次数不多，所以他每次开车的时候都聚精会神，不能有任何干扰因素，车里有且只有导航的声音。
　　顾柏舟安静地坐在副驾上，撑着脑袋看着因为这次聚会而建立的微信群里的消息。
　　班长挑了几张没人闭眼的合照发在了群里后，也有人接力发各式各样的照片。
　　包厢、菜品、江景、还有苏涵月拍下的那一张，透过落地窗拍下的，以那条落地红围巾为中心的照片。
　　顾柏舟偏头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陈序，点开原图保存，退出微信点进相册，小心翼翼地用裁剪框将他们两个人框起来。
　　一张入镜了不少人的照片被裁剪得只剩他和陈序。
　　而后确定，保存。
　　车缓缓驶入小区地下车库，一直谨慎着开车的陈序长吐了一口气。
　　“你是在庆幸顺利开夜车到家了还是在庆幸只吃了个饭就回了啊？”顾柏舟弯着唇角看着他笑道。
　　“都有。”陈序说，“大晚上的我恨不得开二十码跟路边的小电驴保持齐平。”
　　顾柏舟好笑地揽了揽他的肩和他并排走到电梯前，陈序的发丝划过他的指尖，泛起痒意。
　　“叮”一声，电梯停下，缓缓打开门。
　　两个人并排走了进去，顾柏舟熟稔地摁下两个楼层。
　　他的十三楼和陈序的二十八楼。
　　走出电梯后，顾柏舟回过身对着正在缓缓关闭的电梯门和用围巾把自己裹得紧紧的陈序。
　　“早点休息啊，少熬夜。”
　　陈序抬手将围巾往下拉了一些，露出了上弯着的唇角，电梯门只剩一条缝，透过缝隙，顾柏舟看见了陈序轻快的笑容，也听见了他的一声“嗯嗯，知道。”
　　回到家后，顾柏舟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书房，而后熟稔地用手机连上照片打印机，导入刚刚在车里裁剪过的那一张照片。
　　打印机开始运作，顾柏舟撑着卓沿看着它工作，直到照片被完整吐出。
　　拿过一支记号笔，在照片背面落笔——
　　[2024.02.03
　　和陈序]


第3章 
　　打开房门，陈序一边往下扯着围巾，一边拍开了客厅的灯。
　　昏暗的房间瞬间变得透亮，带着些微的凉意。
　　打开空调后的第一件事是走进浴室给浴缸放水。
　　蒸腾的雾气朦胧着眼，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走进书房摁亮电脑。
　　前段时间他刚刚完结了手头上的连载文，这会儿正处于完结和开新文中的真空期。
　　换言之，休假日。
　　拉开椅子坐下，陈序习惯性地点开了刚完结的那本文的评论，撑着脑袋一条一条往下看，看到有意思的评论就抖着肩膀笑，然后鼠标“咔哒”一下点个赞。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了夹杂在讨论剧情和磕CP中的，一条不太起眼的评论上。
　　[我！叙叙的第十万个作者收藏！]
　　诶？
　　十万了吗？
　　握着鼠标点开自己的作者专栏，看着头像下的那数字——
　　100009
　　十万了！
　　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毕竟早在一年多以前他的作者收藏可是比现在要少两位数。
　　虽说以他的家庭条件和银行卡上的存款并不需要他靠着写小说的稿费来糊口，但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倾注心血敲出来的文，他更在意自己写出来的故事能被更多人看见。
　　在最开始糊了大半年都几乎无人问津后，毫无感情经历却一定要写小情侣恋爱文的陈序突发奇想剑走了个偏锋。
　　他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竹马顾柏舟，不就是耽美文温柔爹系攻的真实映照吗？
　　没有感情经验还没有一个温柔爹系攻朋友了吗？
　　只要自己能稍微模仿笔下主角受的人设和顾柏舟相处，那CP感不就是手到擒来？
　　陈序越想越觉得合理，而后展现出了惊人的执行力，提笔就写。
　　洋洋洒洒写了两个月，成绩果真比以往任何一本都要好。
　　至此，陈序就像突然开了窍一般如日中天，收藏他的人从百到千，从千到万，再到现在的十万。
　　顾柏舟，我的好兄弟，没你真不行！
　　你就是温柔爹系的神！
　　一晚上扬不起来的心情在这一刻攀登到了顶峰，陈序对着这一串儿数字不住地傻笑，而后拿起手机打开外卖软件给自己订了一份切角慕斯蛋糕。
　　付完款刚放下手机没两秒又拿了起来，秉着好兄弟有福同享的理念给顾柏舟也下了一单。
　　陈序坐在椅子上从书房这一端滑到书房另一端，再从书房另一端滑回来，来来回回了好几次后也没有压制住他的兴奋和雀跃。
　　滑着椅子回到书桌前，他打开顾柏舟的聊天框给他发了一长串儿的表情包。
　　[顾柏舟：怎么了？]
　　[下次一定：嘻嘻嘻嘻嘻嘻]
　　[顾柏舟：啊？]
　　[下次一定：就是突然一下心情变得特别美丽，整个人都开心得不得了]
　　[下次一定：小顾同志，查岗了，你在干什么！]
　　顾柏舟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是他的电脑屏幕，屏幕上是被填满了的密密麻麻的表格。
　　[下次一定：啧，怎么都回家了还在上班]
　　[顾柏舟：还不困，就干脆收个尾]
　　[下次一定：行吧，那你工作吧我不打扰你了]
　　收到顾柏舟的回复后，他继续翻看自己的评论区。
　　那些个评论在他的眼里全都变成了数字。
　　十万十万十万十万……
　　陈序咧着嘴猛猛摇头，把一个又一个十万从脑子里甩了出去。
　　说起来，这么一个大好的日子，他是不是得有点儿表示来着？
　　沉思了好一会儿后，陈序打开了并不怎么登录的微博发了一条动态。
　　[白叙：不知不觉十万粉啦，谢谢你们愿意看我写的文，发个免费文福利，大家有什么想看我写的呀owo，按评论点赞量来哦]
　　·
　　房门被敲响时顾柏舟正在处理工作，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
　　打开门，外卖员哈着凉气儿将那一枚小蛋糕递给他：“您的外卖。”
　　顾柏舟有些疑惑地接过蛋糕，指尖捻起系在绳结上的外卖单。
　　他的名字，他的手机尾号。
　　自己没有点外卖，那就一定是陈序点的。
　　还未曾从工作状态脱离出来的严谨面容浮上了一层笑意，他抬起眼看向外卖员：“谢谢。”
　　拎着蛋糕关了门回房间，打开陈序的聊天框。
　　[顾柏舟：怎么还给我点了个蛋糕？]
　　过了一会儿，陈序给他发了一条语音。
　　背景音是水声，陈序在泡澡。
　　“这不是高兴嘛，自己想吃，然后想到还有一个住在我楼下的兄弟，秉着不吃独食的精神理念，所以你也收到了一份。”
　　顾柏舟轻笑了一声，指尖在屏幕上轻点。
　　[顾柏舟：谢了]
　　“不客气小顾，以咱俩的关系，有我一口饭就不会少你一口汤的。”陈序的声音雀跃，“忙去吧小顾。”
　　[顾柏舟：好，知道了]
　　[顾柏舟：蛋糕没吃完记得放冰箱]
　　回完消息，放下手机走进厨房泡了一杯茶端进了书房，拆开蛋糕的包装盒拿出叉子叉了一小块儿送进嘴里。
　　抹茶的，是他喜欢的味道。
　　吃两口蛋糕抿一口茶，铺满屏幕的工作表格正中间是和陈序的聊天框，被压在工作表格后面的，是购物网站。
　　陈序枕着软垫，仰躺在浴缸里，置物架上一边儿是吃了一小半的蛋糕，另一边的平板里放着新番的最新一集。
　　还有比这更舒服的事儿吗？
　　根本不会有！
　　要不是浴缸不够大，陈序甚至想在浴缸里游个泳。
　　被水雾蒸得有些泛红的手臂从水里钻出来，又叉了一块儿蛋糕进嘴里。
　　屏幕里的动漫开始播放ED，陈序伸了个懒腰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水珠顺着白瘦的身躯下滑，周身还围绕着一层明显的白色雾气。
　　神仙似的。
　　跨出浴缸披上浴袍，抬手擦了擦镜子上的水雾，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后，没忍住笑了出声。
　　“傻逼啊陈序。”他一边笑着一边摇头，“弱不弱智。”
　　转过身拿过置物架上的平板时，平板在他的手心里响了一声。
　　是一条好友申请，来自苏涵月的。
　　陈序捧着平板低着头，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
　　好友申请刚一通过，另一边苏涵月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苏涵月：忘了问了，你和顾柏舟到家没啊？]
　　[下次一定：到了到了]
　　[苏涵月：到了就好，我无聊着呢，无聊到窝在KTV里看动漫]
　　紧接着，苏涵月报了一个动漫的名字问他“你看了没？”
　　好巧不巧，这刚好就是陈序刚刚追完最新一集的那个动漫。
　　工作性质加上性格限制，陈序的社交圈子很小，之前仅有的几个二次元朋友们谈论的话题也都从“给你们安利一部好好看的新番不好看我把头给你”“这个太太怎么又断更了我哭死”变成了“今天油价又涨了，再涨开不起车了”“傻逼老板没有一天让我们准时下班要不是糊口真不想干了”。
　　这会儿看着苏涵月发给他的这番话让他瞬间回到了初中俩人还是同桌时偷偷摸摸在课本下藏小说漫画的时光。
　　[下次一定：我刚追完最新一集！]
　　[苏涵月：俺也一样！！]
　　曾经的好友还是曾经的模样，已经几乎没有了同好的他眼睛都亮了。
　　他甚至连房间都没有回，他就这么站在浴室里和苏涵月你一言我一语猜测这部番的后续走向，吐槽今年的十月新番一諵諷个比一个拉，你一言我一语的感叹号越扣越多，像失散多年了的兄妹重逢似得。
　　直到在浴室站久了的陈序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他很轻地颤了一下，捧着平板走到了浴缸前。
　　指尖刚触上下水的按钮，苏涵月的话题已经从新番转到了其他上面。
　　[苏涵月：哦对了我今天给你推的小说记得看！真的好看你相信我！]
　　[苏涵月：我刚刚还发现了一个惊喜，呜呜呜这个太太刚刚发微博了！]
　　[苏涵月：转发链接]
　　[苏涵月：你真好命，可能看完我给你推的文后就能看到好东西了]
　　陈序“哈？”了一声，苏涵月给他发的这个链接就是自己在书房狂喜乱舞时发的那条微博，他便也没有从苏涵月发给他的这个链接点进去，而是直接点进了自己的微博。
　　热评第一……
　　[来点涩涩！！！]
　　看见这四个字儿的这一瞬，陈序仿佛被人点中了穴道，他捧着平板站在原地，听着浴缸下水的声音。
　　他深呼了一口气，低声碎碎念安慰自己：“没事儿，这才没多久，说不定后面的还能冲上来呢。”
　　而后，指尖轻颤着往下滑。
　　像是出水太久了凉的，但更像是被那句“涩涩”给吓的。
　　屏幕滚动，被涩涩压住的评论也显露了出来。
　　热评第二：“车！！”
　　热评第三：“那当然是想看一些十八岁以下不可以看的东西啦太太！”
　　陈序眼前一黑。
　　浴缸里的水还在慢悠悠的打着旋儿排出。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浴缸里排的不是他的泡澡水。
　　而是他发这条微博时脑子里进的水。
　　陈序扯了扯嘴角，给顾柏舟拨了个语音通话。
　　“蛋糕别吃了，我心情又不美丽了。”


第4章 
　　顾柏舟看着放在桌上的切角蛋糕空盒子，难得对着陈序沉默了。
　　怔了一会儿，他诚实道：“已经吃完了。”
　　而后，扬声器里传出了陈序生无可恋的叹息声。
　　“哎，那好吧。”陈序的视线落在了置物架上没吃完的那半块蛋糕上，发懵的脑子开始清醒。
　　算了，自己造了孽也不能怪在蛋糕身上。
　　顾柏舟将屏幕上的表格保存，拿起手机换成听筒模式后，披上了外套：“心情不好的话，我上去陪你一会儿？”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不会追根究底一定要知道陈序为什么突然心情很好又为什么突然心情不好。
　　陈序想告诉他的话自然会告诉他，陈序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也不会多问。
　　他只需要陪在陈序身边就够了。
　　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还不到十一点，便开口应了声好。
　　挂断电话从浴室出来后，陈序长叹了一口气，将平板放在茶几上，摁开了电视。
　　没一会儿，敲门声响了起来。
　　陈序抱了个抱枕瘫在沙发上，对着大门喊了一声：“你直接进！”
　　指纹认证成功的声音响起，顾柏舟换了拖鞋进了门，坐在了离他一个靠枕的位置上。
　　“你工作做完了？”陈序以一种奇行种的样子瘫着，脑袋在沙发上蹭着，仰头看着坐在身边的顾柏舟。
　　顾柏舟“嗯”了一声，从陈序的手中拿过了被他攥着的电视遥控器。
　　然后微微皱着眉：“不是开空调了吗，手怎么这么凉？”
　　陈序心想说来话长。
　　他叹了一口气：“泡完澡在浴室折腾太久了。”
　　顾柏舟微微敛下眸看了一眼躺得五仰八叉的陈序，随后站起了身，重新把遥控器递给他，一边往厨房的方向走一边开口：“心情不好的话，我陪你看个电影或者打会儿游戏，你挑挑？”
　　微博都已经发出去了，这会儿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为了今晚的良好睡眠，还不如找点儿别的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得了。
　　陈序懒懒散散地“嗯”了一声，握着遥控将电视连接上Switch，又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翻身下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在一旁的展示柜里挑着游戏卡带。
　　挑了一圈儿，展示柜里的卡带要么就是已经和顾柏舟打通了的，要么就是单机，再或者就是一些体感游戏。
　　……刚洗完澡玩体感游戏那不是傻缺么。
　　“还是看电影吧。”陈序想着。
　　顾柏舟端着两个冒着热气儿的杯子出来时，看见的就是陈序光着脚站在电视前挑电影的样子。
　　将热可可递给陈序后，毛绒的拖鞋碰了碰他露在外的，有些发白的脚踝上。
　　“嗯？”被碰到，陈序偏头看向顾柏舟。
　　顾柏舟的眼神中满是不赞同，视线的落点在他些微有些蜷着的脚背上。
　　好一个爹系攻。
　　陈序无声地想着，从他手中接过热可可三步并两步地窜回了沙发上盘着腿坐了下来。
　　“好了好了没有踩地板了你别这么看着我——”陈序伸长了胳膊戳了戳顾柏舟的胳膊，“过来坐！”
　　边说着，边放下手中的热可可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顾柏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端着热水坐在了他的身边。
　　陈序还在挑电影，放在茶几上的平板响了一声，屏幕也亮了起来。
　　顾柏舟的目光下意识地投了过去。
　　[苏涵月：你人呢？？]
　　[苏涵月：哇你怎么不打招呼就消失了]
　　[苏涵月：别太可恶啊陈序！]
　　握着水杯的手轻轻抖了一下，冒着热气儿的水从杯口溢出来了一点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顾柏舟的指节上。
　　那一小块儿皮肤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
　　顾柏舟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热水，很平静的将视线转移到了电视上。
　　“我想看个恐怖片然后入睡。”陈序边说着边把遥控递给了顾柏舟。
　　他宁愿晚上梦里全是鬼也不想晚上在梦里抓耳挠腮地写着涩涩。
　　顾柏舟“啊？”了一声，意外地看着他：“你确定吗？”
　　听到陈序信誓旦旦的“我确定”后，他点点头摁着按键筛选电影，陈序拿过平板，下意识地背諵諷靠在顾柏舟手臂上。
　　刚想点进和苏涵月的聊天框时，陈序顿了一下。
　　虽然顾柏舟从来没有打探他隐私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在以前经常和苏涵月一块儿看小说动漫，但毕竟平板的屏幕比手机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而他又有一种对聊天内容的莫名的心虚……
　　陈序坐直了身子，默默地原地转了个身，将平板背对着顾柏舟后才打开了聊天框。
　　[下次一定：嗯嗯嗯嗯]
　　[下次一定：突然困了，我先睡了哦]
　　[下次一定：拜拜！！！]
　　[苏涵月：……睡吧睡吧]
　　呼了一口气，陈序将平板锁屏放回了茶几上，重新转身靠在了顾柏舟的肩膀上。
　　“挑到感兴趣的了吗？”
　　顾柏舟看着电视屏幕上那一堆血呼啦擦的电影海报，诚实道：“没有。”
　　“那我来吧，遥控给我。”陈序说，“不过你看了这玩意儿晚上能睡着吗？”
　　“陈序。”顾柏舟的声音带了些笑意，“你该担心的不是我吧？”
　　陈序怕鬼。
　　还不是一点点儿怕，而是特别特别怕。
　　他小时候第一次看恐怖片儿是被不着调的爸妈带着一块儿看的。
　　他被吓得直哭，他爸妈看着他哭直笑。
　　缺德得不得了。
　　而且这就算了，这件事儿还被爸妈当成笑料事无巨细地讲给了顾柏舟听，他妈甚至还学着当时陈序的样子笑个不停。
　　所以从小到大，顾柏舟都会替陈序婉拒掉周围人的鬼片儿鬼屋邀约。
　　“人总是要成长的嘛。”陈序小声道，“说不定这么多年下来我就不怕了呢？”
　　顾柏舟不置可否，几不可见地往陈序的那一边低了低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儿。
　　恐怖片儿这玩意儿从来就不在陈序的观影范围内，挑来挑去这么久，最终他还是随便选了一个高分的电影开始播放。
　　似乎是为了向顾柏舟证明自己已经成长了，他甚至主动地把客厅的灯关了，整个客厅内的光源只剩下了播着昏昏暗暗恐怖片儿的电视。
　　顾柏舟不怕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也并不感兴趣。
　　听着电视里传来的诡异声音，在黑暗的遮掩下，他不可控地将视线转到了陈序的身上。
　　陈序还是害怕，这片儿的前摇还没结束他就已经攥紧了自己的大腿，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感觉下一秒就要闭上了。
　　“陈……”
　　话刚起了个头，陈序立马“啊！”了一声，然后在沙发上进行了一个原地弹跳。
　　他瞪着眼睛，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喘气儿：“吓死我了，在这紧张刺激的时候突然开口多吓人啊。”
　　顾柏舟沉默了两秒：“龙标都还没出来。”
　　陈序：。
　　看着这样儿的陈序，顾柏舟感觉他在强撑：“要不要换个题材的电影？”
　　“不要。”陈序一口回绝。
　　开什么玩笑，这个电影的片头刚一出来，那些个什么涩涩啊车啊直接就坐着过山车飞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但还是怕。
　　“顾柏舟，手给我。”
　　顾柏舟不明所以，但还是将手掌摊开放在了陈序的面前。
　　陈序没有牵他的手，而是拉过他的手腕往身前一扯，像八爪鱼似得一样抱住了顾柏舟的整个手臂。
　　两个人的距离无限靠近，陈序身上沐浴露的味道随着跳动的脉搏扩散，钻进了顾柏舟的鼻腔中。
　　顾柏舟抿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手臂隔着薄薄的睡衣贴在陈序的胸膛上，指尖下意识一勾，划在了陈序的大/腿/内/侧。
　　“别动啊，给我抱抱。”陈序搂得更紧了，原本盘着的两条腿换了个姿势，以一种蜷缩的姿态把他的手夹在了腿/间，而后感叹，“安心多了。”
　　陈序是安心了，他背后结结实实地搭了四五个靠枕，怀里搂着顾柏舟的整只手，热可可垫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眯着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屏幕，什么涩涩不涩涩早就销声匿迹了。
　　但顾柏舟……
　　他的手臂被捂得很暖，有些发麻，所触到的任何都是他克制着自己欲/望保持安全距离的陈序。
　　呼吸乱了。
　　直到电影结束，回到自己家时呼吸和心跳都还是乱的。
　　这部电影的效用发挥得很好，陈序亮着整个屋子里所有能亮着的灯，枕一个枕头抱一个枕头，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脑子里也都还是电影里那些血呼啦擦的鬼。
　　睁眼是透亮的灯。
　　闭眼灯上不会趴了个什么玩意儿吧然后立马睁眼。
　　一来一回，三番五次。
　　他又错了，梦里根本不会有鬼，因为他根本不敢睡。
　　陈序坐了起来，拿过手机可劲儿去打扰那个无论怎么打扰都没有心理负担的人。
　　顾柏舟没有接陈序的视频，而是改成了语音通话。
　　他站在雾气蒸腾的浴室里，脸颊潮/红，呼吸错乱，声音中也带了些让人浮想联翩的喘/息。
　　“舟舟。”陈序的声音可怜巴巴的，“你能不能再上来一下。”
　　顾柏舟无法对陈序说不，他应了一声“好”后，用冷水抹了一把脸，再一次套上外套上了二十八楼。
　　摁上指纹开锁，陈序穿着睡衣抱了个枕头站在玄关等他。
　　他拉过顾柏舟的胳膊往房间里走，十分诚实地开口。
　　“我害怕，想让你陪我睡觉。”


第5章 
　　上午十点。
　　顾柏舟喝了自己的第二杯加浓美式。
　　“哇。”同项目的小组成员端着奶茶，胳膊撑在他的肩膀上凑近了看他的黑眼圈，“组长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顾柏舟皮肤白，那一点儿在别人眼下算得上不足一提的乌青挂在他的眼下就显得格外明显。
　　再加上昨晚没睡好和一直面对电脑屏幕熬出来的红血丝，使他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萎靡。
　　顾柏舟握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轻笑着开口道：“做表，然后有点失眠。”
　　“要不怎么说小顾晋升得快呢，人休息日都在做表，做到失眠了都。”另一边闷着头看着电脑的人闻言扬起了头打趣道，“这工作态度谁比得上啊。”
　　顾柏舟无奈地笑了笑，拿起手边的笔敲了敲桌子：“好了别打趣我了，今天努努力把项目结了，过几天就年会接放假了，都辛苦一下，下午请大家下午茶。”
　　小组成员闻言异口同声地“好耶”后，各回了各位，集体闷头工作。
　　顾柏舟看着眼前的电脑，眯了眯有些干涩的眼睛。
　　失眠当然不会是因为工作，他并没有热爱工作到那个份上。
　　只是因为前一天晚上陈序不由分说地把怀里的枕头塞给他，硬拉着他一块儿睡觉而已。
　　算起来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跟陈序同床共枕过了，上一次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时还是少年时期。
　　而陈序的习惯从小到大一直没有改，整个晚上都把他当成人形抱枕搂着。
　　顾柏舟看着陈序的背影，一晚没睡意。
　　陈序醒来的时候，整张脸都蒙在了蓬松柔软的被子里，两只手在被窝里拍过来伸过去，怎么都没搂着另一个枕头时才反应过来——
　　昨天他被吓得不轻，喊顾柏舟过来留宿了，那个被他当成抱枕的枕头借给顾柏舟用了。
　　揉了揉被睡乱的头发，陈序坐起身，偏头看向了并排摆在自己枕头旁边的那个枕头。
　　顾柏舟起床动静也太小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顶着鸡窝头走进浴室洗漱。
　　浴室的镜子上贴了一张便利贴。
　　[厨房有早饭，微波炉加热三分钟]
　　陈序一手握着牙刷一手撕下便利贴，有点想笑。
　　无论小说还是动漫，这种便利贴不都是贴在饭盒或者冰箱上吗，怎么顾柏舟这个人往浴室的镜子上贴啊。
　　然后他笑出声了。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单手打字。
　　[下次一定：小顾同志，你这个便利贴的位置贴得不对啊]
　　发完消息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漱口洗脸走进厨房。
　　顾柏舟给他留的早饭是一份三明治，从外观上初步判断应该是他自己做的。
　　毕竟他从来没有在外面买到过保鲜膜裹得像楼兰干尸一样的三明治。
　　连带着牛奶一起放进微波炉时，顾柏舟的消息传了进来。
　　[顾柏舟：因为我能保证你会去洗漱，也能保证你一个人不会进厨房]
　　陈序嘿嘿一笑，给他回了个[憨憨挠头]的表情。
　　吃饱喝足后，陈序从房间拿过平板走到沙发前坐下，刚一解开锁屏，和苏涵月的聊天框就占据了整个大屏幕。
　　……该死！
　　昨天那么一折腾下去，陈序大脑宕机，失忆了似的。
　　这会儿突然蹦出来和苏涵月的聊天框，宕机的大脑恢复运作，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长叹了一口气，不抱什么希望地打开了自己的微博。
　　也果然如他所料，热评的顺序根本不带改变的。
　　甚至连前几条的点赞都比前一天晚上多了好几倍。
　　清水作者的命也是命。
　　陈序抱着平板倒在了沙发上，指尖在平板上无意识地来回滑动。
　　蓦地，一条弹窗消息出现在了他的平板顶端。
　　[惊！某某作者因写律师职场文一年通过法考，读者直呼太敬业]
　　看到这条弹窗，陈序怔了两秒，而后猛地坐直了身子。
　　对哦！
　　写职场文的作者体验职场，那他一个要写涩涩文的作者应该体验什么！
　　当然是体验涩涩啦！
　　陈序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感觉自己像是接受了仙人抚顶似的顿悟了。
　　他深呼了一口气，取下电容笔打开备忘录，在空白纸上写下两个巨大的“涩”字，并在后面跟了一个问号。
　　首先，进行涩涩的基础条件是——
　　陈序咬着电容笔的尾端，随后在“涩涩”两个字的上面落笔。
　　“恋爱”
　　没过两秒，陈序有些迟疑地用圆圈把这两个字圈了起来，并在旁边打上了三个巨大的问号。
　　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任何恋爱的打算。
　　一个契合的灵魂是可遇不可求的，带着目的去寻求的恋爱它不纯粹。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笔尖又落在了“涩涩”两个字的下面。
　　但字儿还没写出来就已经被他划得一塌糊涂了。
　　不行，这个真不行。
　　再想一下，还有什么是可以提取的关键字呢？
　　思绪游走，笔尖在备忘录上无意识地一笔一划。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备忘录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
　　[顾柏舟]
　　……？？！！
　　看到这仨字儿和正中心的涩涩俩字儿，陈序差点儿把手中的平板都扔了出去。
　　“你有病吧陈序？”他没忍住暗骂道，“你兄弟哪里对不起你了啊！！”
　　顾柏舟，一个正直五好青年，在他的笔下居然和涩涩俩字儿连在了一起。
　　作为顾柏舟的发小，陈序第一个替顾柏舟抱不平。
　　笔尖刚想划掉这个名字时，陈序莫名想起了前一天晚上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时的样子。
　　他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个东西，平常都是另一个枕头充当抱枕，昨天这个枕头枕在了顾柏舟的脑袋下面，自然而然的，顾柏舟就是他昨晚的抱枕。
　　明明昨天睡觉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的，只觉得顾柏舟体质真好啊在大冬天里依旧像个暖炉，这会儿却能想起来很多他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在他把自己闷进被子里时，顾柏舟会替他掖好被子；在他睡得歪七倒八的时候，顾柏舟会很轻动作的将他滑上去的衣角裤脚扯好；再比如他半睡半醒之间喊了他两声，顾柏舟也都有回应。
　　陈序的笔尖落在了顾柏舟“舟”字的那一横上，他拧着眉，一边怒斥着自己的不道德，一边舍不得擦掉这个名字。
　　毫无疑问的，在刚刚的那一段记忆烘托下，陈序感觉自己的灵感迸发，能一口气写三千字的暧昧瞬间。
　　……虽然他明了这和暧昧搭不上边，只是顾柏舟的习惯性做法而已。
　　但写小说落笔就不一样了，经过他的改造，可以变成暧昧。
　　陈序将顾柏舟三个字儿圈了起来，和涩涩的那个圈圈中间画了一个箭头。
　　[顾柏舟涩涩]
　　陈序看着这五个字良久，突然犹如一道惊雷砸下。
　　这一定等于和顾柏舟涩涩吗？
　　不一定啊！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小黄/片！
　　他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在涩涩旁边加上了这仨字儿。
　　串联起来，陈序感觉自己找到了最优解。
　　专业的部分交给专业的人。
　　顾柏舟仍然是他的灵感源泉，涩涩的部分就交给专门搞涩涩的小黄/片就好啦！
　　理顺了所有的逻辑，陈序感觉自己的经脉都被打通了。
　　陈序满意地保存备忘录，打开搜索引擎，自信满满地在搜索框输入——G//V。
　　一个不可言说的视频都没有出现。
　　陈序的表情由自信满满开始变得疑惑。
　　不是，片儿呢？
　　怎么搜索不出来的啊？？
　　随着他不停地更换关键字，他的表情也越来越怀疑人生。
　　直到最后，他摆了。
　　该死的搜索引擎，没点用。
　　灵光的脑瓜子转一转，他突然想起来。
　　自己有一个曾经是二次元现在是社畜的，gay，朋友。
　　他一定知道很多吧！
　　陈序的表情再度恢复自信，他找到这个gay朋友的微信，十分礼貌地给他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然后陈序开始坐在沙发上挠头抠指甲。
　　约莫二十分钟后，朋友给他回了一个“兔子歪头”的表情包。
　　[下次一定：小源，江湖救急！]
　　[小源：哥们真没钱]
　　[下次一定：……我没想借钱！！]
　　[小源：啊，那是干什么]
　　[小源：我对江湖救急这四个字已经PTSD了，每一个都是来借钱的]
　　[小源：兔子发怒.JPG]
　　[下次一定：真不是借钱]
　　[下次一定：是这样的，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不是……有一个……男朋友……]
　　[小源：在你印象里那得多早以前了，早八百年被我踹了]
　　[小源：怎么了，你是不是在哪儿看到那个死渣男了]
　　[下次一定：兔子对手指.JPG]
　　[下次一定：那倒不是]
　　[下次一定：就是，我想问你个事儿]
　　[小源：奏]
　　[下次一定：就，我突然对一些，不可言说的，只有男主的，电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小源：哦？]
　　[小源：你终于和你那位形影不离的竹马走到这一步了吗？]
　　陈序：……？


第6章 
　　陈序在不是没有你别乱说的否认三连中，含恨接收了对方发给自己的网盘链接。
　　[小源：嗯嗯嗯你没有你不是我在乱说]
　　[小源：友情提醒你一下，不要以片儿为主，第一次记得让他放缓了来]
　　[小源：祝你好运]
　　陈序扯了扯嘴角，无语地再次重复。
　　[下次一定：真的不是！]
　　[小源：嗯嗯，不说了我上完厕所了该回工位当社畜了]
　　陈序应了声好，再一次感叹不用出门儿上班真好。
　　捧着平板走进书房，陈序摁开了电脑，打开网盘开始下载。
　　该说不愧是经验丰富的gay，小源发给他的这个网盘足足有20个G，大小都堪比一个中型游戏了。
　　网盘晾在一旁下载，陈序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顺着玻璃窗看窗外。
　　明明正值中午，窗外的天气却过分阴沉。
　　他从抽屉里拿出热水袋充上电，给妈妈弹了个视频。
　　在BGM快要断掉的时候，通话才被缓缓接了起来。
　　“哟，想我啦？”周卉女士举着手机，看着屏幕里的儿子挑了挑眉。
　　陈序撑着脑袋“嗯嗯啊啊”地点头。
　　还没来得及说话，屏幕里挤进来了另一个戴着闪闪发光钻石耳环的女人，对着镜头弯着眼睛笑：“序序，想我没呀？”
　　陈序扬着唇笑：“好久不见清姨。”
　　“哎，序序是真长大了，跟我都生分了。”成晚清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连连叹气，“小时候可喜欢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喊我干妈了。”
　　“何止啊，他喊你一声干妈就算了，还给你塞了个好大儿呢。”周卉挽着成晚清的胳膊道，“是不是啊，序序？”
　　陈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因为他确实干过这个事情。
　　他和顾柏舟是在读小学的时候认识的，那会儿两个人虽然是一个班上的同学，但是并没有什么交集。
　　一个是家境优渥，班上的老师都会更加照顾的被宠着长大的小孩子，另一个是冬天都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校服外套的小可怜儿。
　　彼时两个人刚刚在一次考试后沦为同桌，被周卉裹得像个粽子的陈序和一旁校服里只穿了一件有些松松挼挼旧毛衣的顾柏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序虽然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但偏头看着他都觉得很冷。
　　斟酌了好一会儿后，他坐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把周卉贴在他背上的暖宝宝撕了下来，递给了顾柏舟。
　　两个人同桌的第一句话，就是来自陈序的关心和善意。
　　而真正让他们彻底熟络起来是因为一次学校组织填调查表。
　　他们组收表格的小男孩儿是个调皮捣蛋的，他一张一张翻看小组所有同学的表格，不怀好意的视线一次又一次落在顾柏舟的身上。
　　一交表格就趴下睡觉的陈序是被人撞到桌子震醒的，他揉着眼睛迷迷蒙蒙的起身时，发现他同桌的周围聚集了好几个老师管不住的差生。
　　稚嫩的声音吐出来的话带着纯粹的恶意。
　　“怎么你的家庭成员只有爸爸啊，你是不是没有妈？”
　　“怪不得一天天的穿这么寒酸，一靠近我就闻到了一股穷酸味。”
　　“诶顾柏舟，你没有妈妈你是怎么来的，说说呗？”
　　很吵，也很刺耳。
　　陈序皱着眉，脸上还带着被衣袖压出来的红印，把顾柏舟往自己身边扯了一下，说出了小学生最害怕的话。
　　“我告老师了啊！”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一哄而散。
　　被扯得衣衫凌乱的顾柏舟低着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小声说了句：“谢谢。”
　　陈序小手一挥：“不客气，没有妈妈又怎么了，我有好几个妈妈，我分给你一个！”
　　好巧不巧，这次接他放学回家的就是手挽着手的周卉和成晚清。
　　陈序眼咕噜一转，自己的亲妈妈当然不能分给别人，便拽着成晚清的手把她拉进了教室里，课桌旁。
　　然后指着自己的小同桌开口道：“干妈，看，我给你找了个新儿子！”
　　思绪回拢，陈序抬手“啪”得一下拍在了自己的脸上。
　　“还不好意思呢？”成晚清笑道，“你那个小同桌，现在还有联系吗？”
　　“有啊，你后面不在宁川你不知道，小舟和序序到现在大学毕业了都在一块儿，租的房子都是同一栋楼。”周卉说，“关系好得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
　　“那多好，知心朋友可遇不可求。”成晚清说，“序序家里条件比他好，多照顾他一点。”
　　周卉毫无负担地拆亲儿子的台：“就他还照顾小舟呢？要不是小舟跟他一块儿我都不放心他一个人租房子住。”
　　一直听着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插不上空的陈序深呼了一口气，在俩人说话的间隙快准狠地开口：“谁说的，我也很照顾他好不好！”
　　“怎么说？”周卉挑眉。
　　陈序沉默了一瞬，有些心虚地看向了窗外。
　　窗外狂风大作，玻璃窗上已经落下了细密的雨痕。
　　“我等晚点就去接舟舟下班，他肯定没带伞。”陈序肯定道。
　　周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才点了头，最后才问：“对了，你打电话来干什么？总不会是真想我了吧？”
　　“……我闲来无事打电话给我的亲亲妈妈话个家常。”陈序说，“后悔了，不话了，挂了拜拜。”
　　电话挂断得利索到不行，陈序哼哼唧唧地瞪了两眼周卉的微信聊天框，而后重新将视线转到了电脑屏幕上。
　　那个压缩包才下载了不到十分之一。
　　任重而道远啊，少年！
　　将网盘最小化，陈序打开了英雄联盟。
　　“小顾，有快递——”前台姐姐走进办公室，“要本人签收，你去收一下？”
　　顾柏舟停下手头上的动作，点头应了声好。
　　快递员的衣服上滴落着水珠，巨大的纸箱上也有着一丝水迹。
　　但不多，并不足以渗进快递盒内。
　　“雨太大了。”快递员解释道，“体谅一下。”
　　顾柏舟从他手中接过笔，笑了笑：“没事儿。”
　　快递员撕下快递单离开，前台姐姐好奇地探了个头看向他手中的快递箱：“平衡车——咱们今年年会的抽奖礼物？”
　　“不是。”顾柏舟摇头。
　　“我就说，什么时候公司会准备这种东西了。”前台姐姐感叹道，“能准备两箱车厘子就已经算很了不起了。”
　　“不过不是年会礼物的话这么大个东西怎么寄公司啊，往家里寄不是方便很多？”
　　“给朋友的礼物。”顾柏舟解释道，“住一个小区，被他看见就没有惊喜了。”
　　前台姐姐看着他眨了眨眼，而后了然地点头：“女朋友？”
　　顾柏舟笑笑：“不是。”
　　“喜欢的人？”前台姐姐又问，“毕竟我给朋友送礼物都是直接省事儿寄到朋友家里的，哪儿还会准备什么惊喜。”
　　顾柏舟弯了弯嘴角，顾左右而言他：“姐，我先去工作了。”
　　前台姐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点头：“嗯嗯，去吧。”
　　快递箱子被塞进办公桌下面，顾柏舟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整理完最后的工作资料后，顾柏舟仰着头滴了两滴眼药水，使劲儿闭了闭眼缓解眼睛的酸涩。
　　窗外狂风暴雨，一阵阵儿的风就像是盘踞在半空中的龙在甩尾，玻璃窗上盖上了一层水帘。
　　周围的同事们要么已经拿着伞离开了公司，要么三三两两的相约共撑一把伞，准备下班。
　　顾柏舟有点犯难，他上班的公司没有地下停车场，露天停车场离公司也有一段儿距离，平常倒还好，这突然一下狂风暴雨的……
　　从这里别说走到停车场了，光是走出公司大门就要被淋个透湿。
　　“顾组长，你没带伞吗？”有同事似乎看出了他的无措，主动拿着伞走到了他的身边，“要么我送你一程？”
　　顾柏舟的视线落在了女孩儿在手中晃了晃的伞上。
　　画着可爱涂鸦的伞看上去就小得不得了，大冬天的人穿得又厚，能撑下一个人都已经很了不起了，再带一个也有点儿过分为难这把伞了。
　　顾柏舟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我等会去公司前台借一把就行。”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雨很大，路上小心一点。”
　　“知道了组长，那我先走咯。”同事拿起包，朝着他晃了晃手中的伞，离开了办公室。
　　一个又一个人离开公司，顾柏舟和上外套，走到前台。
　　“刚刚最后一把伞被借走了，不过我记得我这儿好像还有一把，你等我找一下哦。”
　　顾柏舟点点头：“谢谢姐。”
　　前台姐姐蹲下身在柜子里翻翻找找，顾柏舟乖乖站在一边等她，就在这会儿，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电话是陈序打过来的。
　　刚一接通，陈序的声音就钻进了耳中：“舟舟，你还没下班吗？”
　　“下班了，准备回了。”
　　“那就好。”陈序笑了笑，“赶紧下来，你们公司没有门禁卡不让进，外面好冷。”
　　顾柏舟怔了怔，而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在哪儿？”
　　“你公司楼下。”
　　电话挂断后，顾柏舟提高了音量对着还在翻柜子的前台姐姐喊了一声：“姐，不用了，我先走了啊。”
　　前台姐姐“啊？”了一声，手上拿着刚刚翻出来的一把折叠伞站起身时，顾柏舟就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他们公司在六楼，这会儿两部电梯一部在十六楼，另一部在十三楼，以他以往的经验来看，下到六楼时还能让他挤上去的可能性为零。
　　没有任何犹豫的，顾柏舟转身冲向了人工通道，三步并两步地往下跑。
　　刷卡出门，捧着两杯热奶茶的陈序蹲在他们公司门口，裤脚和衣袖上都是水迹。
　　“你怎么来了？”顾柏舟喘着气儿，走到他的面前给他挡住了被风吹到陈序身边的雨水。
　　陈序站起身将手中的热奶茶贴在了顾柏舟的脸颊上，晃了晃手中湿漉漉的雨伞。
　　“来接你下班。”


第7章 
　　大雨滂沱，一阵风吹过，雨水倾斜着吹到了两个人的脸颊上。
　　陈序有些沉默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这个天气突然想着来接我下班，你在想什么呢？”顾柏舟的余光看见他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想你肯定没带伞。”陈序说，“我知道你是开车来的但也知道你们公司停车场不在地下。”
　　顾柏舟看着他，没说话。
　　“好啦是因为下午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我妈说平常都是你照顾我，我根本不会照顾你，为了向她证明我也是会照顾你的，我就来了。”陈序说，“过年去我家的时候记得夸大其词形容一下我是怎么冒着狂风暴雨来接你的，记得把我说得贴心一点。”
　　顾柏舟握着伞柄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失笑道：“好。”
　　收了伞上车，顾柏舟打开暖气，坐在车里给发动机预热。
　　“晚饭吃了吗？”他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偏头问道。
　　陈序摇了摇头：“没，想着都要来你这儿了就干脆跟你一块儿在外面吃。”
　　“想吃什么？”
　　“火锅。”陈序很干脆地开口道，“我上次说很好吃的那一家。”
　　顾柏舟应了好，开车朝着陈序口中那家很好吃的火锅店开过去。
　　雨水在金黄色车灯的照耀下像一颗又一颗璀璨的黄宝石。
　　陈序偏头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住的房子已经住了有挺长时间了，房东人也很好，贸然退租并不实际。
　　更何况，他应该也用不着退租，只是想要找个机会去顾柏舟那里住上一段时间，等下一本文写完后就可以回去了。
　　得想个办法找个借口。
　　“陈序。”
　　“陈序？”
　　顾柏舟接连喊了他两声，陈序的思绪才被唤回来。
　　“嗯？怎么了？”
　　“到了。”顾柏舟说。
　　陈序“喔”了一声，抬手抹了车窗上的雾气往外看了一眼，这地方是一个地下停车场。
　　“诶，是这儿吗？”陈序疑惑道，“我记得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车是停地上的啊。”
　　“是这儿。”顾柏舟已经解下了安全带。
　　陈序不疑有他，事实上他路痴特别严重，刚搬去小区的前几个月他甚至出门散个步都能走丢，回回外出都要戴着耳机听导航。
　　顾柏舟和他不一样，顾柏舟的记路能力一流，也像一个超人一样永远都能记住他说过的话。
　　他说很好吃的这家火锅店他根本不记得叫什么也不记得在哪里，但是顾柏舟就是可以十分准确地直接把他捎过来。
　　火锅店里暖气开得很足，人还没靠近，那辛辣的味道就已经钻入了鼻腔。
　　好饿。
　　陈序揉了揉肚子。
　　落座后，按照老规矩，陈序点菜，顾柏舟调酱碟。
　　当顾柏舟把一份油碟和一份芝麻酱推到陈序面前坐下来后，陈序也已经点完菜付过款了。
　　“小顾同志。”陈序托着下巴看着顾柏舟，“问你个事儿。”
　　“嗯？你问。”
　　“你这段时间看起来很忙啊小顾同志，大概什么时候可以闲一点儿？”
　　顾柏舟想了想：“过完年复工再忙个几天应该就好了，最近年末哪哪儿都忙。”
　　陈序点了点头，暗暗记下了这个日子。
　　起码……起码不能让自己这不厚道的计划影响到顾柏舟，等到复工后一周再找个机会提合租的事儿好了。
　　吃过饭回去的路上陈序有点困，坐在副驾上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醒过来时车已经停进了小区停车场，他的怀里还有一个药店的袋子。
　　“嗯？”陈序揉了揉眼睛，“这是什么？”
　　“预防感冒的。”顾柏舟解释道，“回来的路上有个药店就去买了，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突然一下又是风又是雨不一定受得了，回去记得泡了喝。”
　　陈序“喔” 了一声，提着袋子下了车，上楼，和顾柏舟告别，然后回家。
　　书房里的压缩包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下载完成了，陈序摁下解压按键后，进了厨房烧水泡了一包药，端着杯子回到了书房。
　　小源实属是贴心，给他发的压缩包甚至按照不同属性分了类。
　　在一众让他看着就脸红心跳的字眼中，陈序深呼了一口气，点进了看上去最人畜无害的那一个文件夹。
　　两分钟后，陈序发出感叹。
　　“活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牛的东西。”
　　秉承着学无止境的想法，他拿过平板，试图用文字总结。
　　[A插/了进去，B开始叫，啊啊啊啊啊]
　　简洁，且让人养胃。
　　完全不像一个执笔写小说的人该写出来的东西。
　　陈序放下电容笔抖着肩膀狂笑。
　　·
　　公司年会一向热闹，尤其是抽奖环节，所有人都想看看那个特等奖下到底是什么，会被谁抽中。
　　当顾柏舟上台抽扭蛋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手中的那个小球球上。
　　顾柏舟站在台上打开了那个扭蛋。
　　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的纸条。
　　[五等奖]
　　身旁的主持人是其他部门的一个小姑娘，她凑过来瞅了一眼顾柏舟手中的纸条后，打趣道：“看来我们公司的颜值担当运气不怎么好呀，恭喜顾柏舟喜提二百元红包。”
　　顾柏舟笑了笑，下了台回到座位上坐着。
　　身旁的组员们一个两个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我们刚刚集体洗手的时候喊你你不来，看吧。”
　　“就剩那么十几个球了，怎么还能抽中最末的奖项呀。”
　　顾柏舟没太在意，刚想说点儿什么时，台上台下都爆发了一阵剧烈的欢呼声。
　　“wow！！”
　　“小蒋手气好啊！”
　　他们这一块儿人的目光全都投了过去，站在台上激动到原地起跳的姑娘是前台姐姐蒋梦妍，她亮出来的那张纸条上的三个大字赫然是“特等奖”。
　　当着所有人艳羡的面，蒋梦妍掀开了那个盖了块儿红布的特等奖箱子。
　　是最新款的苹果三件套，台下起哄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蒋梦妍拿着礼物下台的时候依旧不在状况内，毕竟去年的两箱车厘子让她印象深刻。
　　整场年会顾柏舟都和身边的人一样，上台唱个歌，下台吃个饭，和同事们聊聊天，很普通，也让人挑不出错。
　　在公司老总以“展望未来”为主题结束年会并且宣布开始放假后，顾柏舟绕到了蒋梦妍的身边。
　　“姐。”他带着讨巧的笑喊了一声。
　　“嗯？小顾？怎么了？”蒋梦妍疑惑地歪了歪头。
　　“有个事儿想麻烦你一下。”顾柏舟挠了挠头，落在大他十来岁的蒋梦妍眼里就像一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她怀里抱着礼品盒，站定在顾柏舟面前：“你说。”
　　“我能不能……”顾柏舟的语气有些迟疑，“要一下你那个特等奖的纸条？”
　　“嗐，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蒋梦妍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有什么不能的，你又没要我最新的iPhone15 pro max。”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重新被合上的扭蛋递给顾柏舟，促狭地看着他：“是不是要假装你那个平衡车是年会礼物然后不经意地送给你喜欢的姑娘啊？”
　　顾柏舟没说话，因为除了不是姑娘外其他的都被猜对了。
　　“听姐一句劝，没必要搞这么多弯弯绕绕的，直接送，送完直接说‘我喜欢你’，人这一生才活多少年，有喜欢的人就直白一点。”蒋梦妍笑道，“你长得又招小姑娘喜欢，脾气也好，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顾柏舟接过扭蛋，依旧维持着礼貌的笑容：“知道了，谢谢姐。”
　　“祝你成功！”蒋梦妍对着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直接说“我喜欢你”。
　　对陈序，他这辈子也没有这个奢求。
　　顾柏舟带着平衡车敲响了陈序家的大门。
　　没有人回应。
　　站在门口给陈序打了个电话，依旧没有人回应。
　　虽然陈序家门录了他的指纹，他也知道密码，陈序也说过很多次他可以直接进门，但真要说在陈序没有回应时进他家……
　　这是第一次。
　　客厅的灯是暗的，唯一的光源是从书房紧闭的门缝中传出来的。
　　顾柏舟换了拖鞋，走到书房前敲了敲门：“陈序？”
　　陈序戴着耳机面红耳赤地看着屏幕里的小电影，隐隐约约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
　　略有些疑惑地将耳机抬起来一点儿，顾柏舟喊他的声音杂糅着电影里主角的呻//吟声传入他的耳中。
　　我靠！！
　　陈序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戴在头上的耳机随着他的动作一扯，USB线从机箱上脱落，一声黏腻又带着情//欲的“啊~”从音响里传出，在房间里回荡。
　　陈序瞳孔紧缩，书房的隔音并不好，偶尔他在书房里放着歌儿没关时去倒水都能清楚地听见歌声。
　　他结结实实地受到了惊吓，动作飞快地摁下右上角的叉摘下耳机，欲盖弥彰地往下瞅了一眼。
　　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毕竟看这玩意儿会有生理反应是很正常的，不过幸好冬天穿得厚，外套的衣摆很好地替他进行了遮掩，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奇怪的点。
　　深呼了一口气，陈序顶着一张大红脸打开了书房的门。
　　还不忘记感慨还好顾柏舟永远有分寸，他永远都不会直接推门进来。
　　“嗨。”陈序尴尬地冲着他招了招手，“你怎么来啦？”
　　陈序的脸很红，他自己看不见，但他能看见顾柏舟的那张脸也是红的。
　　红晕甚至从脸颊一直渗进了衣领中。
　　“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柏舟轻咳的一声打断了。
　　“我是不是……”顾柏舟的脑子里回想着那一句黏腻旖旎的呻//吟，说话的声音都透露出了万分的不自在。
　　“来得不是时候？”


第8章 
　　陈序很尴尬。
　　顾柏舟明摆着什么都听见了。
　　“不是……”他抬手揉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我看电影呢，你知道的，国外的电影总是有那么一点开放。”
　　为了使这句话更有真实性，陈序眨了眨眼随口报出一个电影的名字：“call me by your name，你看过没？没看过的话下次我们一起看？”
　　顾柏舟的视线从他脸上错开，眼神有些闪躲。
　　看上去更奇怪了。
　　“好了不杵在这里说这个了，我先去上个厕所。”陈序的生理反应还在那里，这么个状态跟顾柏舟说话总归是有些怪怪的，他眨了眨眼，抬手推了推顾柏舟的腰，“你在客厅等我一会儿。”
　　说完，一溜烟儿地钻进了洗手间。
　　顾柏舟听着门开又关的声音，轻轻抿了抿唇。
　　然后听见洗手间传来清心咒的声音。
　　顾柏舟：……
　　那点儿尴尬和不知所措在这静心的音乐中彻底消散。
　　那可是陈序，就算在外人面前装得再怎么稳重，骨子里总归是跳脱的。
　　好笑地坐在沙发上，等着陈序从洗手间出来。
　　顾柏舟在家里，陈序没有任何自我纾解的想法，他闭着眼睛站在洗手池前一边听着手机里放的清心咒一边掬起凉水洗了把脸。
　　自然降旗后，抹了把脸拿过手机走出了洗手间。
　　那个摆在顾柏舟腿边的平衡车落入眼中，陈序的脸上一瞬间染上惊喜。
　　“哇！”他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到平衡车的旁边，“你买的啊？”
　　“年会抽中的。”顾柏舟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来了那个找蒋梦妍要来的特等奖的扭蛋，一副没什么所谓的表情道，“我平常上下班都是开车，用不上这个，然后想着你之前不是说想买一个吗，就带过来送你了，新年礼物。”
　　陈序欣喜若狂。
　　他确实在很早的时候，大概是夏天吧，在他顶着大太阳下楼拿快递时和顾柏舟抱怨了一句“本来天气就热还要走那么远的路，要是有个平衡车就好了，起码不用自己动腿”。
　　他并不缺买平衡车的钱，但是当时也就是一时兴起并没有真的想要买。
　　可是这会儿平衡车被摆在面前，要是问他想不想要，那还是想的。
　　“舟舟你这是什么好手气啊！”陈序弯着眼睛，一条腿抵着沙发，另一条腿半跪着，贴着顾柏舟的大腿外侧，倾身抬手捧起了顾柏舟的脸颊。
　　顾柏舟被他捧着脸颊抬起头，两个人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
　　他的心跳有些快。
　　这像是接吻的姿势。
　　但并不是接吻。
　　陈序从他的眉毛打量到他的下巴，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你，小福星。”
　　松开手，满心欢喜地蹲下拆开了平衡车的包装。
　　脸上还残存着陈序刚刚洗过手冰凉的温度，顾柏舟偏了偏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另一边，陈序已经踩上平衡车在家里转起来了。
　　“诶对了，年会礼物都搬过来了，那你现在是已经放假了？”陈序有些不确定地问，“是开完年会放假吧？”
　　顾柏舟“嗯”了一声。
　　“走！”陈序兴冲冲地踩着平衡车到了顾柏舟面前，“趁现在还不算太晚，去买点儿年货！”
　　顾柏舟点点头起身，陈序踩在平衡车上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没走两步，顾柏舟突然回过头。
　　跟在他身后的陈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踩在平衡车上差点儿摔进了顾柏舟的怀里。
　　幸好顾柏舟抬手撑了他一下，强行把陈序叫停在了原地。
　　“嗯嗯嗯？”陈序一头雾水。
　　“你不会想踩着这个去吧？”顾柏舟指了指他脚下的平衡车问道。
　　陈序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啊，新玩具诶。”
　　“商场里应该禁用平衡车吧？”顾柏舟说，“就算不禁用这几天也会有很多人，不太安全，你下来。”
　　陈序瘪了瘪嘴，踩在平衡车上没动。
　　“你在家踩着玩儿，小区里拿拿快递都行，但是不许踩着往人多的地方去，尤其不能上路。”顾柏舟板正着一张脸，强调道，“陈序，别让我担心。”
　　陈序其实很不喜欢听这种潜台词是“为你好”的话术，但这话从顾柏舟的口中出来，却又让他觉得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苦兮兮地“喔”了一声，从平衡车上跳了下来。
　　跟在顾柏舟的身后一块儿下了电梯。
　　·
　　除夕，陈序拎了不少东西回了家，东西刚放下他就被陈平搂着肩膀下楼塞进了车里，开车去往了爷爷奶奶家。
　　“这么急？”陈序有些懵。
　　“你大伯母在微信群里明里暗里已经提了一万次他们人都到齐就差我们一家了。”周卉撑着脑袋懒懒散散地开口道。
　　“那咱们不拎东西吗？”陈序依旧处于发懵的状态。
　　“早准备了，在后备箱里。”陈平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你买回家的那些玩意儿又是核桃又是夏威夷果的，带过去了你让爷爷奶奶怎么下嘴啊，留在家里咱们自己吃。”
　　陈序“喔”了一声。
　　“诶对了序序，小舟明天几点来咱们家？”周卉兴致缺缺地低头拨弄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问道。
　　“跟以前一样吧，他醒得早。”陈序说着，猛地上前抬手抱住了周卉的靠坐，脸贴在自己的手背上雀跃地开口，“妈我跟你说，舟舟手气可好了，他在他们公司年会抽了个平衡车——”
　　“然后被你薅走啦？”周卉抬眼看他。
　　陈序不满：“这什么话，明明是他当新年礼物送我了。”
　　周卉拉长尾音“嗯”了一声：“那你送小舟什么新年礼物了？”
　　陈序鼓了鼓嘴：“没想好呢。”
　　“送块手表吧。”陈平突然开口道，“比较实用，序序你手头有钱没？”
　　陈序刚想说有，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周卉打断了。
　　“没有也别找我俩要，哪有给自己……”周卉顿了顿，“给自己朋友送礼物找爸妈要钱的说法？”
　　陈序无语：“不找你们要，我自己有！”
　　“也别买太贵的，倒不是说小舟配不上，主要是他刚进职场没多久不好太显眼，买个价位适中的就差不多了。”陈平嘱咐道。
　　陈序点头：“嗯嗯知道了。”
　　驱车到爷爷奶奶家小区后，一家三口打开后备箱一人拎了一些礼品盒上了楼敲响大门，门开后坐在沙发上的亲戚们全都顺着声音把视线投了过来。
　　“小平和卉卉来啦，大忙人啊。”大伯母嗑着瓜子冲着他们喊了一声，起身把人迎了进来，“老三家的还是有本事，过年的年货都比咱带的要高级。”
　　陈序撇过头扯了扯嘴角，而后被大伯母亲昵地挽着胳膊架进了屋子里。
　　“好久没见到序序了，比之前见到的时候更帅了，大学也毕业了，谈恋爱了没啊？”
　　陈序强忍住了扭头就走的想法。
　　“我们家序序还小孩儿呢。”周卉礼貌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陈序从大伯母的手中抽了回来，“不急着恋爱，小孩儿现在过得舒服就行。”
　　“哎哟这话说的，我家女儿今年就搞对象了，还带回家见过我和她爸了，小伙子有房有车，又一表人才的。”大伯母捂着唇笑着道，“恋爱啊还是要早点谈，是不是啊序序？”
　　“序序呢？”
　　视线转一圈儿，陈序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了。
　　“去陪爷爷奶奶了吧。”周卉边说着边牵了牵大伯母的手，“恭喜你啊，家里好事将近。”
　　大伯母闻言，忽略了默不作声就溜走的陈序，直笑得合不拢嘴。
　　陈序确实已经溜进了爷爷奶奶的房间，盘着腿坐在躺椅上陪着爷爷奶奶聊天。
　　窗外洒进房间的阳光彻底消散，陈平敲响了爷爷奶奶屋子紧闭的房门，打断了里面聊得正欢的仨人。
　　“该吃饭了，序序，扶着爷爷奶奶出来。”
　　陈序应了声好，一手搀着爷爷一手搀着奶奶，带着他们在餐桌前坐下。
　　所有人全部落座后，大家一起起身碰杯同庆新年。
　　作为老陈家混得最好的一家子，整个年夜饭上亲戚们的谈论中心都放在了他们家身上。
　　从打听陈平今年又赚了多少钱到感叹周卉今天的那个包可得要个十来万再到陈序浑身上下全是名牌人靠衣装真不是假话，字里行间都带着艳羡和并不难察觉的嫉妒。
　　年年都是这样，没劲儿。
　　陈序一边闷着头吃饭，一边打开微信给顾柏舟发消息。
　　[下次一定：烦]
　　[顾柏舟：就这么一顿饭，不听就好了]
　　这已经是每年年夜饭的基本操作了，顾柏舟自然而然也知道他在烦什么。
　　[下次一定：突击检查，你今晚吃什么了？]
　　[顾柏舟：做了饭，随便吃了点]
　　[下次一定：等会……]
　　一句话还没打完，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手一快便发送了出去。
　　“啊？”他有些迷茫地抬眼寻找声源地。
　　“给爷爷奶奶敬个酒啊序序。”二伯开口道，“吃年夜饭都要看手机，你这么网瘾可不行，没规矩。”
　　陈序眨了眨眼，没反驳。
　　事实上在这个场合上玩手机确实不太尊重坐在同一桌吃饭的人，但是陈序又确确实实并不想听亲戚们虚与委蛇。
　　他乖乖巧巧地开口说了声“对不起”后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举着杯子站了起身向爷爷奶奶说吉祥话。
　　“诶对了，序序现在在哪儿上班呢？”大伯母又问，“工资高不高啊？”
　　陈序刚想像同学聚会一样说自己家里蹲时，周卉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就在普通的小公司上班，工资也够他自己生活。”周卉说。
　　大伯母扬长尾音“哦”了一声：“也是，毕竟序序还小，刚毕业么，没什么工作经验，后面就好了。”
　　说完，又把话头引到了自家女儿身上，一会儿说女儿又加薪了，一会儿说女儿的男朋友有多么出色。
　　陈序偏头看着坐在大伯母身边的堂姐。
　　……堂姐的表情也很无可奈何。
　　“来，序序。”奶奶突然撑着桌子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包隔着餐桌递给了他，“新年快乐。”
　　陈序“啊”了一声，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奶奶，我都毕业了。”
　　“收着吧，家里小辈都有。”大伯说道，“在你来之前奶奶都发了，静静也有。”
　　他看向了堂姐陈静，陈静抬起头，对着他点了点头。
　　陈序这才起身接过红包对着奶奶道了声谢。
　　年夜饭吃完后，一大家子人坐在沙发上聊天，你一言我一语，听着脑仁疼。
　　陈序贴着周卉埋着头缩在角落里，打开手机。
　　[顾柏舟：等会什么？]
　　[下次一定：刚被批评教育在饭桌上不许玩手机了]
　　[下次一定：等会儿出门玩，等我电话]
　　[下次一定：兔子抱拳.JPG]
　　陈序在这种氛围里一向坐不住，在爷爷奶奶提出犯困了先进屋睡觉后，陈序就已经取下了围巾凑到了周卉的耳边小小声喊了一声：“我最最最亲爱的妈妈。”
　　周卉没搭理他，剥了个橘子，吃了一瓣儿后面不改色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陈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整张脸就已经被酸得皱了起来。
　　而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周卉三瓣合一地塞进了陈平的嘴里。
　　陈序的嘴角抽了抽，周卉女士这个人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干人事。
　　看着陈平露出和陈序一模一样的表情后，周卉捏着剩下的半个橘子扔进了垃圾桶，无声地抖着肩膀笑了好一会儿。
　　陈序抿了抿唇，拍了拍她的背打断了她的笑，无声地盯着她看。
　　“知道了。”周卉偏头看他，小声道，“溜吧。”
　　陈序这才放下心来，调整好表情，站起来冲着沙发上的一大帮人开口道：“那个，我有一点闷，出去逛逛啊。”
　　没给任何亲戚开口的机会，周卉冲着他摆了摆手：“去去去。”
　　陈序溜了。
　　溜出门的时候还听见了屋子里传出来不满的“这小孩儿”“心都玩野了”之类的声音。
　　陈序并没放在心上，一边下楼一边点网约车一边给顾柏舟打电话。
　　他带着在饭桌上没有的轻快和笑意，听见顾柏舟的一声“喂？”之后，扬着唇角开口。
　　“小顾，新年快乐！速速出门跟我守岁！”


第9章 
　　陈序下车的时候顾柏舟已经到了，他站在湖边，一片烟花在他身后炸开，背着光的顾柏舟大衣敞着，细碎的小雪花撒在他的黑色高领毛衣上。
　　刚欲跑到顾柏舟身边时，陈序的目光落在了一旁卖冰糖葫芦的老奶奶身上。
　　轻轻吐了一口气，他走过去摘下了两串糖葫芦，付过账后举着糖葫芦绕了个圈儿，站在了顾柏舟的身后。
　　抬起的手还没拍下去，顾柏舟就已经回过了头。
　　他举起的手悬在半空中，几乎快要贴在了顾柏舟的侧脸上。
　　“……嗨！”陈序弯着眼角收回手，小幅度地挥了挥。
　　他每次想绕到顾柏舟背后吓一吓他，每次都被抓包，偏偏陈序次次都是这么不厌其烦。
　　“喏，给你买了个。”陈序递了一串儿糖葫芦给他，转了个身站在了顾柏舟的身边。
　　手中的糖葫芦不似商场买的那样去了籽又裹了糯米纸还套了纸袋的那种精致糖葫芦，就是普普通通裹了一层厚厚糖浆外包了一层保鲜膜的，三块钱一根的那种。
　　揭开保鲜膜，陈序咬下来了一个圆鼓鼓的山楂，冻得梆硬的糖发出“嘎嘣”的声音。
　　“今年又是怎么溜出来的？”顾柏舟拿着糖葫芦没动，跟在他的身边慢慢悠悠地无目的闲逛。
　　“嘿嘿，我妈给我打掩护，没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陈序鼓着半边脸，说话含含糊糊的，“我小时候就总是好奇为什么我堂姐年年过年看起来都不高兴，现在总算深有体会了。”
　　顾柏舟偏头“嗯？”了一声。
　　“催我谈恋爱啊，问我在哪儿上班啊，打听我工资多少啊。”陈序说着摆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没意思。”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我爷爷奶奶今年也给我发压岁钱了，走，哥拿着额外收入请你放烟花。”
　　除夕夜，到处都不缺放烟花的情侣和小孩，自然而然也不缺随便搬个小板凳就坐在路边卖烟花的商贩。
　　陈序拽着顾柏舟的手，拉着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蹲在了不远处铺了满地的烟花前。
　　而那一串还剩下两颗山楂的糖葫芦，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顾柏舟的手里。
　　顾柏舟偏头看着眼睛都在放光的陈序，问道：“糖葫芦不吃了？”
　　“吃。”陈序的脚边已经挑出来了不少烟花，但他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脑袋偏向顾柏舟张开了嘴，眼睛还落在那看上去很牛逼的烟花筒上，“啊——”
　　顾柏舟好笑地将糖葫芦递到他的嘴边，陈序图省事儿直接把两颗一块儿咬了下来。
　　这个三块钱的糖葫芦实在是物美价廉，不是那种一颗比一颗小的那种，每一颗山楂都又大又圆，这下一次咬了两颗进去……
　　陈序看上去就像个囤满了粮的仓鼠团子。
　　艰难地吃完这俩山楂，烟花也已经挑好了。
　　或许是因为买了不少，又是俩大男生，商贩大手一挥往他们的袋子里放了好几盒摔炮，同时祝他们新年快乐。
　　“谢谢叔。”陈序接过那一大袋子的烟花，撑着膝盖站起身，“新年快乐！”
　　除夕夜，湖边，放烟花的最佳地点。
　　当陈序试图挽起袖子大放一场后……
　　“哇我服了，我没买打火机。”陈序哭笑不得地看着顾柏舟摊开了手，“先帝创业未半，嘎了。”
　　他和顾柏舟都不抽烟，完全没有随身带打火机的意识。
　　“那回去买一个？”顾柏舟比他略高一点点，就一点点，他抬手抚下了落在陈序头上的雪花，“卖烟花的地方应该会卖打火机吧？”
　　陈序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在口袋里“滴”了一声。
　　“等会啊。”陈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开锁屏后打开了刚接收到的微信消息。
　　[苏涵月：[图片]]
　　[苏涵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照片里的人是拎着大红色塑料袋的他和拿着一根糖葫芦的顾柏舟，拍照的人看起来离他们并不远。
　　陈序猛地抬头，按照手机里照片的角度方位，看见了不远处的苏涵月。
　　同样的，顾柏舟顺着他的这个动作，也一并看了过去。
　　“还真是。”苏涵月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抬手朝着他俩挥了挥，“你俩……”她大大咧咧地凑到陈序耳边小声道：“约会呀？”
　　陈序无语，小声道：“什么啊，你腐眼看人基了吧。”
　　苏涵月可惜地拍了拍手往后撤了一步，偏头看了一眼顾柏舟。
　　在她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顾柏舟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在她蓦地凑近陈序小声说话时，顾柏舟偏开头看向了被风吹起涟漪的湖面。
　　她轻轻眯了眯眼。
　　腐眼看人基？当局者迷才对。
　　“你俩这是要去放烟花？”苏涵月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陈序手中的那个袋子上。
　　陈序点点头：“嗯啊，不过忘记买打火机了，正准备回去买一个。”
　　“买什么，我有。”苏涵月掏了掏口袋，抓出了一把打火机，“挑吧。”
　　陈序：“……你改行卖打火机了？”
　　“跟朋友聚会顺的。”苏涵月促狭地笑了起来，“我不抽烟，顺了火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陈序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喏。”苏涵月从那一把打火机里拿了一个塑料的递给他，其他的重新揣回了口袋里，“走了啊，我朋友还在等我，我得趁人不注意把这些打火机全塞进一个怨种的口袋里。”
　　陈序“啊”了一声，点了点头。
　　苏涵月刚迈出去几步，突然又回过了头，双手拢在唇边朝着他俩喊道：“你们俩！新年快乐！”
　　跑回人群，苏涵月的闺蜜挽着她的胳膊好奇道：“那人谁啊？”
　　“我以前同桌。”苏涵月笑嘻嘻地开口，“和他的竹马哥。”
　　陈序看着自己的手中的打火机，还没从“不抽烟但顺火”和“苏涵月这么皮真的没有挨过打吗”中反应过来，苏涵月就已经跑不见了。
　　他揉了揉鼻子，抬手扯了一下顾柏舟的衣袖：“不用买了，有火了。”
　　顾柏舟微微低了低头，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回头看向陈序笑道：“好。”
　　各色烟花在黑夜里绽开，似是照亮了深海。
　　十一点半，一袋子烟花只剩下了商贩塞给他的三盒摔炮，那个装着烟花的袋子里只剩下了已经燃尽的烟花棒。
　　摔炮拿出来揣进口袋，塑料袋系上结扔进垃圾桶。
　　俩人走到湖对面，沿着打烊的街道慢悠悠地走。
　　有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儿一边跑一边往路面上砸摔炮，一砸一个响，响一下笑一声。
　　“我也有。”陈序听着这“嘣嘣嘣”的声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摔炮递给顾柏舟，“走，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了。”
　　顾柏舟接过摔炮打开简陋的纸盒，拿了一个在手上。
　　“干什么干什么！”陈序警觉地后撤一步，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拆开捧在手心，“你看起来想往我脚底下砸啊少年。”
　　话音刚落，一声“嘣”后，一辆电瓶车开始“呜哇呜哇”地叫。
　　俩人的视线顺着望了过去，裹着羽绒服的小孩儿已经笑嘻嘻地跑开了。
　　“……吓我一跳。”陈序愣了一下，然后笑道。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一条街道上，唯一一个亮着灯的，是除夕夜也要值班的公安局。
　　而这个时候，公安局的门已经被推开了，来人目不斜视地朝着他们俩走了过来。
　　他俩还保持着一人手上一个摔炮的姿势。
　　“我看你们俩的样子也不小了啊，怎么玩个烟花炮仗还这么没分寸？非规定范围的闹市里，还是警察局门口，扔摔炮啊？”民警捧着一杯茶站在他俩面前，“坐吧，家长电话报一下。”
　　“不是这样的。”顾柏舟抿了抿唇开口道，“那个摔炮——”
　　“不是你们扔的？”民警抿了一口茶，“让我抓到现行了都！”
　　陈序：“……叔叔，真不是。”
　　“家长电话。”
　　民警叔叔刚正不阿，油盐不进，陈序叹了口气，报出了周卉的电话号码。
　　“你呢？”民警和周卉报了个地址后，电话还没挂断，看向了顾柏舟。
　　“也是我家的。”电话那边的周卉赶忙开口，“不好意思啊，另一个小孩也是我家的。”
　　民警叔叔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位置后挂断了电话。
　　然后面向着陈序和顾柏舟语重心长地进行了一番素质教育。
　　教育到一半时，“嘣嘣嘣”后跟着三辆电瓶车的响声，呜呜渣渣吵得人头疼。
　　民警叔叔愣了愣：“真不是你们啊？”
　　顾柏舟苦笑着点头：“真不是我们。”
　　尴尬地“啊”了一声后，民警冲出去逮小孩了。
　　周卉约莫已经快到了，陈序也就没有和顾柏舟乱走，安安分分地坐着看民警叔叔训小孩。
　　陈序觉得有点好笑，但在这么个严肃的场合他又不敢真的笑出声，只得攥着顾柏舟的手臂一个劲儿地抖。
　　“你好歹严肃点儿。”顾柏舟往他的身边靠了靠，小声道。
　　挂钟上的三根指针合一，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
　　“我忍不住。”陈序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我从没想过我会在公安局守岁，跟你一块儿。”
　　顾柏舟深有其感：“我也没想过。”
　　分针跨过“1”的时候，周卉小跑了进来。
　　“倒霉孩子。”周卉看着陈序小声道。
　　民警叔叔这会儿正在给小孩儿的家长打电话，没有注意到来人。
　　“不是，我俩是冤枉的。”陈序小声道，“我俩属于阴差阳错，不信你问舟舟。”
　　顾柏舟轻叹了一口气：“我跟陈序在门口闹着玩，放炮的小孩子又正好跑远了。”
　　打完电话的民警叔叔这会儿也走过来和周卉解释了这个乌龙，道了个歉后让她把俩孩子领回去。
　　风风火火冲过来的周卉原本的担心彻底消散，一手一个揽着俩人上车后，她后知后觉地扶着方向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序序，小舟，你俩真行啊！”
　　陈序满脸黑线地看着周卉：“妈——”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周卉憋住了笑，回过头看陈序，还没来得及张口，又“噗嗤”一下笑了出声。
　　陈序：“你就知道笑话我，早知道打电话给我爸了。”
　　“你爸来也是一样的，他只会笑得比我更大声。”周卉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深呼了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小舟晚上吃了什么？”
　　顾柏舟笑了笑：“自己做了菜，随便吃了点。”
　　“被序序拉着玩这么久饿了吧？序序今天晚上也没吃多少，净挨教育了。”周卉看着他说，“他爸在奶奶家守完岁估摸着也要回了，我和序序也不过去了，小舟你就跟着我们一块儿回家，等你叔回来让他再做个宵夜。”
　　“我们再单独吃个年饭——宵夜版。”


第10章 
　　陈序家是大平层，很大，却不显空旷。
　　所见之处全都是生活痕迹，无论是玄关那一捧还挂着露珠的鲜花还是贴在墙面上能看出年头的卡通身高尺，都能看出里这户人家亲密又健康的家庭关系。
　　顾柏舟熟稔地换上了自己的拖鞋，跟着周卉和陈序走进了客厅。
　　沙发上一个巨大的白色毛团子听着动静懒懒散散地抬起了头，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就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喵”了一声。
　　“我天……”陈序伸手搓乱了小猫身上蓬松的毛毛，“妈你一天给鱼丸喂几顿啊？怎么感觉它比我上次回来的时候胖了一大圈——”
　　鱼丸迷迷瞪瞪地抬腿踹开了陈序作乱的手，挪到周卉腿边，脑袋枕着她的大腿又瘫了下去。
　　“哟。”周卉怜爱地摸了摸小猫头，“为了给鱼丸一个良好的睡眠环境，我就不给你们倒水了啊，要喝什么自己拿。”说完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偏头看向了顾柏舟，“哦对了小舟，你上次说挺好喝的那个茶你叔又带了两罐，我拆了一罐，另一罐过几天你俩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
　　“好，谢谢伯母。”顾柏舟没做推脱，点了头。
　　“不客气。”周卉慈爱地一手撸猫头一手撸陈序的头，“实在要谢的话给我泡一杯吧，大晚上的就不要放太多茶叶了。”
　　顾柏舟应了声好，刚站起身就被陈序拉住了衣摆。
　　顾柏舟敛眸，陈序眨巴着眼看他，一句话也不说。
　　“喝什么？”顾柏舟看着他这个眼神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好笑地开口道，“可可？”
　　“不了，换换口味，尝尝你和我妈都说好喝的茶吧。”陈序说话的声音不太大，抓着他衣角的手在空中晃了晃，脸上的小表情有些像撒娇。
　　“好。”顾柏舟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起身走进了阳台。
　　烧水等待的期间，门响了一声，陈平裹着满身寒气走了进来。
　　“你接了个谁的电话啊马不停蹄地就跑了，我回来的时候差点儿没打着车。”陈平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视线从周卉的脸上一路转到了亮着光的阳台。
　　顾柏舟挺着背脊坐在茶桌前不紧不慢地舀着茶叶。
　　“小舟也来了啊？”陈平伸着脖子对着阳台喊了一声，“泡茶能有我一份不？”
　　“当然可以。”顾柏舟一边说着，一边从消毒柜里拿出了一个新的茶杯。
　　“我接谁的电话，我接警察电话了我。”周卉再度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依旧觉得很好笑，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陈平坐下来。
　　“啊？？”陈平一脸震惊。
　　“咱这俩小孩儿，在人公安局门口比划着玩摔炮，然后被逮进去进行素质教育了。”周卉一边说一边搂着鱼丸笑个不停，鱼丸被她震得不太舒服，灵巧地跳下沙发，竖着尾巴巡逻去了，“素质教育完之后，发现是个乌龙，俩小孩儿根本没玩儿。”
　　陈平大为震撼，而后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开始狂笑。
　　陈序无奈地抿着唇看着他不着调的爹妈。
　　“就笑话我吧，年年都要笑话我，懒得理你们。”陈序哼了一声，这个时候并不想理这俩人，起身走进了阳台。
　　阳台泛着茶的清香，茶桌上的四个杯子里茶叶量都不同。
　　基本不喝茶的陈序那一杯最淡，茶叶也最少，他和周卉的两份比平常白天泡的要淡，喝惯了浓茶的陈平那一份茶叶最多，茶色也最浓。
　　陈序走到他的对面，拖了个藤椅坐下来看着他动作。
　　坐也没个坐相，一条胳膊横搭在茶桌上，侧脸贴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扒拉顾柏舟的头发。
　　顾柏舟抬眼看他：“怎么了？”
　　“他俩在那儿笑话我，我不跟他们坐一块儿了。”陈序无语道，“投奔你来了。”
　　话音落下，客厅里传来了周卉的喊声：“宵夜吃蒸饺和鲫鱼汤怎么样？”
　　陈序和顾柏舟谁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见了周卉对陈平说：“他们俩说行。”
　　顾柏舟：。
　　陈序：。
　　根本没听见俩小孩儿回话的陈平：。
　　顾柏舟和陈序一人端着两杯茶走到客厅时，陈平已经系上了围裙钻进了厨房。
　　陈序放下自己手中的另一杯茶，端着陈平的那一份打开了厨房门。
　　门一打开，“咚咚咚”的声音一下一下钻进耳朵里。
　　“爸。”陈序走了过去，把茶水放在了陈平手边的台面上后，好奇地凑了个脑袋过去，“你干嘛呢，刚刚是什么动静啊？”
　　“哎不行，我得喊小舟过来帮我个忙。”陈平的围裙上全是水，他端起茶水一口闷，提着菜刀指向了水槽里那条被他拍了好几下依旧活蹦乱跳的鲫鱼，“真搞不明白这玩意儿到底要咋整？”
　　其实不管是蒸饺还是鲫鱼汤都是陈平贫瘠菜谱里的一部分，但他会做的鲫鱼汤仅限于已经处理好了的鱼，这样的大活鱼，他连给它拍晕都觉得困难。
　　“不用喊舟舟，我来试试——”陈序挽起袖露出纤瘦的胳膊，从陈平的手中拿过菜刀。
　　陈平狐疑地看着他：“你行吗？”
　　“你就看我表演吧。”陈序信誓旦旦道，他虽然没有上手杀过鱼，但他也没少看顾柏舟杀鱼，脑子里已经模拟了无数遍，觉得自己强到令人发指，“爸，围裙给我！”
　　顾柏舟正坐在沙发上和周卉聊天。
　　事实上他也确实很喜欢和周卉聊天，甚至可以说是在认识了陈序的父母后，顾柏舟才感受到了亲情的温馨。
　　“序序这孩子你也知道，从小到大就一个德行，虽然现在看上去是挺正经的但咱们也都知道那都是他装的，他根本不着调儿。”周卉亲切地拉过顾柏舟的手，保养得当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你们两个在外面住，说是说让你们互相照应着，但我和他爸也知道大多都是你在照应他。”
　　“说实话要不是你和他在一块儿，我和他爸也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出去住。小舟啊，序序和你在一块儿我很放心。”
　　顾柏舟的潜意识里总感觉这话有点怪。
　　它不像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朋友说的，倒像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伴侣说的。
　　但即使潜意识觉得怪异，顾柏舟也并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
　　“我靠！”眼前温柔慧丽的伯母表情突然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瞪大着眼睛拉着顾柏舟的胳膊，把他带到了厨房门口。
　　厨房里，陈序手上举着菜刀，陈平手上举着砧板，两个人的脸上还带着可疑的血迹。
　　站在门口的周卉和顾柏舟俩人心跳都被吓慢了半拍。
　　反应过来后顾柏舟连忙打开厨房门冲了进去从陈序的手中夺过菜刀。
　　“你干嘛呢？！”
　　话音落下，料理台上那条已经千疮百孔了的鱼依旧奋力翻了个身，啪嗒一下摔在了顾柏舟的脚边。
　　“我杀鱼呢。”陈序悻悻地抹了一把脸，“我看你之前处理鱼挺得心应手的啊我感觉一看就会，是不是这个鱼的品种不一样，鲫鱼是不是要倔强一点？”
　　跟着进来听完全程对话的周卉：。
　　一大一小两个陈姓男子被周卉一手一个从厨房揪了出来塞进了各自的浴室，顾柏舟接替了陈平的位置戴上了围裙，一手摁着鱼一手平拿刀，干脆利落地拍下去后，折腾父子二人大半会儿的鱼没了动静。
　　“我真服了。”周卉站在顾柏舟面前看着他动作，“小舟，我怎么感觉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辛苦。”
　　顾柏舟熟稔地下锅煎鱼，笑了笑道：“其实不辛苦，陈序他平常不怎么闹腾，可能是因为回家了在爸妈面前比较童真。”
　　周卉不置可否。
　　陈姓父子各自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后，一齐接受着周卉无语眼神的洗礼。
　　那眼神就好像在说：真不知道你俩进厨房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直到顾柏舟把鲫鱼汤和蒸饺从厨房端出来，周卉凌厉的眼神才放过他俩。
　　饺子是周卉和陈平俩人一起包的，一个个的皮薄馅大，看起来圆鼓鼓的，咬下去一口……
　　被里面包着的硬币硌了牙。
　　陈序吐出硬币，刚想开口，坐在他身旁的顾柏舟也怔了一下，吐出来了一枚硬币。
　　而他们俩的第一个饺子，是坐在他们对面的周卉和陈平给他们俩夹进碗里的。
　　“等会儿的啊。”周卉用公筷轻轻拨了拨盘子里的蒸饺，又挑出来了两个分别放在自己和陈平的碗里。
　　果不其然，他俩也吐出了硬币。
　　“好好好，咱们家四个人今年都有福气！”周卉满意地举起了装鱼汤的小碗，“干杯！”
　　“你俩做记号了吧你俩？”陈序抿了一口鱼汤，狐疑地盯着周卉。
　　“那当然啊那么多饺子不做个标记万一谁没吃着带硬币的多不好。”周卉理直气壮，“这样大家新年的第一个饺子都包了硬币，皆大欢喜。”
　　顾柏舟微微偏过头，很轻地弯了弯嘴角。
　　“小舟。”周卉站了起身。
　　被他点名的顾柏舟也连忙站了起身。
　　周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早就替他准备好了的红包递给了他。
　　“新年快乐。”


第11章 
　　人吃饱，就会困。
　　而有的人还在吃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
　　望着陈序一下一下往下栽的脑袋和已经从筷子上滑落到碗里的半个饺子时，坐在他对面的周卉毫不留情地拿出手机对准了陈序。
　　坐在陈序旁边的顾柏舟从周卉掏出手机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她要干什么，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没让自己入镜。
　　纵容着周卉的陈平站起身收拾了碗筷，放进洗碗机中。
　　等到周卉拍完照片后他才走到陈序的身后，从他的手里拿走了那双欲掉不掉的筷子。
　　“啊……啊？”陈序迷茫地睁眼，但没完全睁开。
　　“啊什么呢，吃饭都能睡着，除了你我只在你外甥女身上看见过。”周卉笑道。
　　而陈序的外甥女，今年还不到三岁。
　　不太厚道的陈平拿着筷子站在他的身后笑出了声。
　　陈序还处于一种满脸懵逼的状态。
　　“行了刷个牙睡觉去吧。”陈平用筷子尾端轻轻敲了一下陈序的脑袋，“小舟也是，早点睡，都快两点了。”
　　陈序这会儿脑子重启刚刚成功，他看着被陈平端在手上的自己没喝完的小半碗鱼汤和没吃完的饺子，后知后觉地开口：“我还没吃饱。”
　　陈平：。
　　周卉：。
　　“老公，碗筷还给他吧，我俩睡觉去。”周卉伸了个懒腰起身，低下头看向坐得东倒西歪的陈序和板正的顾柏舟身上，“你俩慢慢吃，吃完把碗放到厨房就行，别让鱼丸半夜跳桌上偷吃啊。”
　　陈序应了声好，从陈平的手中拿回了筷子后，目送着俩人走进房间关上门。
　　开放式的餐厅里只剩下了并排坐着的顾柏舟和陈序。
　　……还有一个已经跳上了椅子正在跃跃欲试往桌上跳的鱼丸。
　　陈序瘫在椅子上往后仰，闭着眼伸了个巨大的懒腰后，重新夹了一枚饺子。
　　而顾柏舟这会儿已经吃饱了，他撑着侧脸看着陈序：“饺子凉了吗，要不要热一下？”
　　“还好。”陈序摇了摇头，“懒得热了，我直接饺子蘸鱼汤，吃得就是一个大杂烩的味儿。”
　　陈序和他看起来的骄矜样子完全不一样，事实上大部分时间他对很多东西都挺无所谓的。
　　顾柏舟瞧着他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好一会儿后才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行吧，那你先吃，我去洗个澡。”
　　“嗯嗯。”陈序点头。
　　顾柏舟在陈序家有一个独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在之前，这个房间是客卧之一，是和陈序卧室对门的一间房，也有着独立的浴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间卧室就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房间，甚至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已经默认了。
　　实际上并没有人主动告诉他，他发现这事儿也是偶然。
　　那会儿也是除夕，陈序的亲戚们心血来潮想在酒店吃年夜饭，吃完饭后恰逢碰见大雪封路，一行回不去的亲戚们只得在距离酒店最近的陈序家暂住一晚。
　　到家后，亲戚们在挑房间，陈序坐在房间里和顾柏舟打电话跨年。
　　顾柏舟在电话里清晰地听见周卉的声音——
　　“这间房留给人常住了呀，是序序的好朋友。”
　　“没事儿家里房间多住得下，不差这一间。”
　　那时候他才知道即使他每年在陈序家留宿的次数并没有多少，这个房间也再也没住过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回到房间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洗澡，而是坐在桌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周卉递给他的那份红包。
　　和往年一样，红包里除了给他的压岁钱，还有一张信笺。
　　【新的一年里，我们小舟万事胜意】
　　右下角的落款是周卉和陈平两个人的名字，也是他们两个人的字迹。
　　顾柏舟弯着眼，无尽的温柔从眉眼开始弥散。
　　将信笺塞回红包里，红包放进外套宽大的口袋后，顾柏舟才起身走向浴室。
　　陈序彻底吃饱后没急着端碗。
　　他坐靠在椅子上，隔着衣服揉了揉自己的小腹。
　　坐在他旁边椅子上的鱼丸有样学样，也岔开了腿坐在椅子上舔着毛。
　　陈序瞥了它一眼，伸出手揉了一把它的小肚子。
　　然后立马起身把盘子碗全都端进了厨房。
　　被耍了流氓的鱼丸隔着厨房门对着陈序抗议地喵喵喵，但没有用，陈序从厨房出来后又揉了一把它的脑袋，一溜烟儿地冲回了房。
　　或许是刚刚吃饭的时候眯了一会儿，又或许是那股子困劲儿已经过去了，回了房间的陈序感觉自己精神得可以围着小区跑好几圈儿。
　　但跑步是不可能跑步的，陈序钻进被窝里，打开了手机。
　　新年的第一天，有不少太太都给自己的文更新了小情侣甜甜蜜蜜的新年小番外。
　　自然而然的，陈序刚完结的那一篇文下也有人在求新年番外。
　　陈序想了想，反正现在也不困，索性趁着这个时间写一个小番外吧。
　　他抿着唇点了点头认同了自己的想法，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手拉过书桌前的人体工学椅，坐上去后两腿在地上一蹬，稳稳当当地滑到了书桌前，伸手摁了电脑的开机键。
　　过年么，也就那么点儿事，吃个年饭放个烟花，于他而言并不难写。
　　陈序的手速不慢，小番外也没有什么字数要求，不到一个小时陈序已经从开头写到了结尾。
　　将番外导成长图发微博后，陈序捧着脸颊开始看动漫。
　　刚更新的一集动漫看完后，陈序重新点进了微博，看着攒了二十来分钟的评论。
　　[新年番外好文明！但是太太小情侣这个新年过得是不是有点小学鸡啊哈哈哈哈哈哈]
　　[点了，成年人小情侣的新年难道不是从去年一直doi到今年吗]
　　[太太我的涩涩呢！我的！涩涩！呢！]
　　看着评论并不按照他想象发展的陈序，沉默中带了些破防。
　　说起来，在家呆几天后他就要和顾柏舟一起回出租屋了。
　　在出租屋再呆几天后，他就要开那本该死的福利涩涩文了。
　　而开福利涩涩文的前提——
　　他要找个借口在不用退租的情况下去顾柏舟家暂住。
　　“啊——”陈序瘪着嘴，两手往前一伸，脸贴着书桌一动不动了，“怎么找理由啊……”
　　他们两个人甚至是租的同一栋楼，什么断水断电断网这样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叹了口气，陈序蓦地一下就想开了，心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果断地关了电脑。
　　打开房门准备强行把鱼丸抱进来陪睡的陈序看见了对面紧闭的房门下透出的光。
　　顾柏舟这个点儿还没睡啊。
　　陈序在它的房间门口呆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去各个角落搜索鱼丸的动静，它就已经像一个煤气罐一样噔噔噔地窜到了他的脚边，顾柏舟的门前，然后“啪唧”一下，倒下了。
　　陈序：……
　　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懒猫啊！！
　　蹲下身把这只煤气罐捞起来抱进怀里准备回房时，他顿了顿脚步，转了个身。
　　抬手搭在了顾柏舟房门的门锁上，“咔哒”一下开了门。
　　顾柏舟坐在床上手机平放戴着耳机，门被打开的声音并没有钻入他的耳中。
　　陈序见着没什么反应的顾柏舟没做他想，一手抱着鱼丸一手掀开顾柏舟的被子利索地钻了进去。
　　顾柏舟猛地回过神，摘下耳机有些震惊地看着穿着睡衣钻进他被窝的这个人和不停蹬着腿试图逃跑的猫。
　　“怎么还不睡啊，你在看什么呢？”陈序凑了个脑袋过去，蓬松的头发擦过顾柏舟的下巴，视线落在他的屏幕上。
　　顾柏舟点了一下暂停，电影的名字落入了陈序的眼中。
　　[call me by your name]


第12章 
　　顾柏舟是看过这个电影的。
　　在他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对陈序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友谊的界限，似乎到达了爱的边缘时。
　　顾柏舟用很长的时间，看了很多很多部同性电影，并且对此持悲观态度。
　　在他的观影记忆中，无论是目前正在重温的这一部还是之前看过的很多直到现在都记得名字的电影，都是以悲剧收的场。
　　“哦哦这个，我之前一直想看但是一直没有看！”陈序看着这个电影的名字感叹道，“你看多少了？我现在不困了你要么拉到最前面我跟你一块儿看呗。”
　　顾柏舟微微敛了敛眸。
　　他在睡前选择重新看这部电影是因为当时去陈序家找他的时候陈序自己说他正在看这部电影，并且面色绯红地邀请他下次一起看。
　　到这会儿又成了想看但是一直没有看。
　　脱口而出的话总是更有信任度，陈序那会儿是在骗他，他最起码在看的不是这一部电影。
　　他甚至可能连这个电影是个什么题材都不知道。
　　不过无伤大雅，二十多岁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他顾柏舟也有陈序并不知道的心事。
　　只是，他们两个虽然经常一起看电影，但每次他挑电影的时候都会有意识地避开同性题材，陈序也没有在二人共同观影时挑选过同性题材的电影。
　　他是有意为之，而陈序大概是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概念。
　　“你才看了十五分钟而已，拉一下进度嘛舟舟。”陈序已经塞进被子里的脚晃了晃，碰了一下顾柏舟的脚踝，“求求你了。”
　　于他而言，对顾柏舟撒娇和对周卉陈平撒娇一样没有任何难度。
　　不容顾柏舟回答，陈序就已经从他手上拿过了一只耳机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一直试图逃跑的鱼丸总算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去，噔噔噔地跳下床，从周卉房门上的那个小猫门钻进了周卉的房间里。
　　“真是，鱼丸一点都不体贴。”陈序望着小猫逃跑的背影瘪了瘪嘴，随后偏头看向坐在他旁边的顾柏舟，一言不发。
　　那表情就像在说，你不会也这么不体贴吧。
　　顾柏舟有些无言。
　　好一会儿后，他戴上了另外半边的耳机，将电影的进度条拉到了最前端。
　　摁下播放键之前，他抿了抿唇开口道：“陈序，你知道这是什么题材的电影吗？”
　　陈序一脸你明知故问什么的表情看他：“当然啊！”
　　爱情片嘛，他也没少看啊。
　　顾柏舟彻底败下阵来，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摁下了播放键。
　　陈序看着他的动作，没心没肺地嘿嘿了两声。
　　手机屏幕很小，小到就算顾柏舟已经很努力地尽量把放在两个人正中间的手机往陈序那边偏了，陈序依旧要歪着肩膀够着脑袋。
　　五分钟后，陈序揉一下肩膀捏一下手臂：“我们为什么要盯着手机看不用投影呢？”
　　顾柏舟也颇为疑惑：“但是我这个房间没有投影啊。”
　　“那去我房间啊！”陈序理所当然道，“走走走，抱上你的枕头做靠枕，更换场地！”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实际上顾柏舟床上的俩枕头是陈序一手一个抱到自己房间去的。
　　颇有一种如果顾柏舟不跟他一起回房间看电影的话今晚就没枕头睡觉的意思。
　　陈序的房间虽然装了投影仪，但当时装这玩意儿的时候陈序没装幕布。
　　一来他认为自己会在房间床上坐着看电影时一定是深夜，幕布的作用不大。
　　二来，一个很肤浅的原因：他觉得幕布吊在那儿不好看。
　　投影打在一整片白墙上，陈序垫着一个枕头又靠了一个枕头，抬手拍上了房间灯的开关。
　　一瞬间，房间里的亮光只剩下了打在面前白墙上的电影画面。
　　陈序也总算消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开始看电影。
　　看着看着，他灵敏的嗅觉在向他宣告着不对劲。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部电影他……
　　是一部同性电影。
　　意识到这个点儿的陈序有些傻眼。
　　作为一个耽美文作者他自然不可能不理解同性之间的感情。
　　甚至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在看这部电影的话，他甚至都有可能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一段一段拉片研究叙事手法。
　　但并不是，他的身边还坐着被他连哄带骗拐过来的，他的竹马顾柏舟。
　　有些心虚。
　　陈序紧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他。
　　顾柏舟的表情没有什么浮动，看上去也是一副坦然的样子。
　　陈序松了口气。
　　也是，都什么时代了，顾柏舟虽然平常做事一板一眼像个小老头，但毕竟和他同岁，没有理由封建到甚至看不了同性电影。
　　想到这里，陈序毫无悬念地说服了自己。
　　顾柏舟有点心不在焉。
　　眼睛虽然是正对着屏幕的，但电影里的内容完全没有过脑子。
　　他迫切地想偏头看一眼陈序，但理智却生生地拦住了他。
　　他怕在陈序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
　　好奇、探究、怀疑、厌恶。
　　无论是哪一种，顾柏舟都并不想见到。
　　他自欺欺人地不去看陈序，就好似只要看不见他的表情就永远不知道陈序对同性恋爱的态度和想法。
　　他龟缩在自己的安全圈里，连一根手指都没打算往外伸。
　　两个小时十二分钟。
　　从开局到结尾，陈序和顾柏舟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整个房间里只有音响里传出来的，笑声或哭声。
　　直到彻底结束。
　　结尾的哭泣声和悲剧性的结尾让顾柏舟的心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云淡风轻。
　　在观影过程中甚至不敢看身旁人一眼的他何尝又不是一个悲剧性的角色。
　　有可能是情绪受了电影的影响，也有可能是在画面停住后陈序依旧迟迟没说一个字。
　　顾柏舟有些慌乱。
　　他轻轻咳了一声清了一下嗓子，随后翻身下床：“陈序，我先回……”
　　话还没说完，他的衣袖被拉住了。
　　“你枕头还没拿。”陈序的声音有些哑。
　　顾柏舟怔了怔，随后猛得回头看他。
　　投影的光打在陈序身上已经很淡了，但顾柏舟依旧能够清楚地看见陈序的下巴上悬着两滴欲掉的泪。
　　陈序哭了。
　　他轻轻吸了一下鼻子，而后低头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你准备就这么直愣愣地睡吗？”陈序往后伸手，把靠在背上的枕头抽了出来，“小心落枕啊。”
　　顾柏舟看着他，没说话也没伸手去接他手中的枕头。
　　“哎我知道我这个人泪点低容易哭，但是主要是真的很不公平啊，虽然我知道爱情这个东西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啦但是Elio最后真的很委屈。”陈序看着顾柏舟的反应叹了口气，一边抹泪一边加快语速为自己的落泪辩解，“太难过了吧，等了两年才等来一个电话，还是这么一个消息。”
　　顾柏舟没说话，不由自主地想着可能过几年陈序就会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告诉自己这是他的女朋友，他很爱她，他们马上要结婚了。
　　他连像Elio一样哭的资格都没有。
　　就像被无数浸泡在柠檬汁里的细密的针扎进心脏。
　　其中的酸楚除了他无人知晓。
　　“哎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就不看了嘛，我还是喜欢两个人开开心心谈恋爱的美好结局。”陈序又吸了一下鼻子，“虽然现在说这个话不是很应景，但是舟舟，你如果有喜欢的人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然我就要闹了。”
　　顾柏舟很轻地“嗯”了一声，而后从床头柜上抽了两张纸递给了陈序。
　　话音落下，陈序突然揪着被子直起了身看向他：“诶舟舟，容我八卦一下，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顾柏舟背对着荧幕垂着眼看他。
　　“没有。”


第13章 
　　翌日。
　　陈序醒来时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
　　他迷迷瞪瞪地钻进浴室洗漱完后，从衣柜里翻出来了一件白色羽绒服裹在了身上，飘忽地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坐了四个人。
　　他爸妈，清姨，顾柏舟。
　　瞅着他现在的样子，周卉抬手捂着唇“嚯”了一声，陈平战术性低头捧起了茶杯，成晚清则是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然后没忍住开口道：“序序啊，你没睡好吗？”
　　陈序“啊”了一声，大大方方地点了个头，习惯性地坐在了顾柏舟的身边：“昨晚睡不着和舟舟一起看了个电影看到很晚，那个电影还让我受到了创伤，天亮我才睡着。”
　　“清姨新年好啊。”
　　成晚清听着他嗓音黏黏糊糊地朝自己问好，记忆一下子就被拉回了早些年陈序还很小的时候，那会儿的陈序比现在要活泼不少，那会儿的他也牢牢记得要给来家里的客人磕头，有红包。
　　陈序这个人从小就是个懂得分享的好孩子，那会儿是顾柏舟第一次在大年初一被他牵回家陪他一块儿玩，既然都一起回了家，红包怎么能少他一份呢？
　　彼时的顾柏舟刚做完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带着父亲给他准备的一塑料袋苹果站在陈序家门口敲响他家的门。
　　门被穿得像个福娃一样的陈序垫着脚拉开，冰凉的手也被陈序软乎乎又温暖地手攥紧，进了屋子。
　　手中那一袋不轻的苹果被陈平道了谢接过去，已经两手空空了的顾柏舟被陈序拽了一把站在了成晚清的面前。
　　“干妈，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然后“扑通”一声，陈序膝盖着了地，跪在地上扯了扯顾柏舟的衣袖，顾柏舟虽然不明白，但也有样学样地跟着陈序一起跪在了成晚清的面前。
　　“咚咚咚”三个响头，陈序和迷茫的顾柏舟脑门儿都磕红了。
　　成晚清乐不可支地递了两个红包给他们俩小孩子，因为提前并不知道会多一个小孩子，所以顾柏舟那会儿的红包封面是“寿比南山”。
　　但第二年开始，他的红包就变成了和陈序一模一样的。
　　温馨回忆涌上心头，成晚清的笑容都更加明媚了，她抬起手勾住陈序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搂到自己怀里，对着他的脑袋一阵搓搓搓。
　　“序序真是一点儿没变，真可爱啊——”
　　陈序被锁喉，两只手背在身后，像个被拎住脖子的小鸡崽子，他整张脸都贴在了成晚清毛茸茸的大衣上，手在身后上下晃动。
　　“舟……救……”
　　坐在他身边的顾柏舟看着这个场景憋着笑，握了一把他的手腕，抬眼看向成晚清：“清姨，饶了序序吧。”
　　成晚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薅了一把陈序的脑袋，松开了手。
　　重获自由的陈序第一件事是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然后低着头对着纸“呸呸呸”。
　　“怎么个事儿啊，这么些年没见着我，搂你一下你还嫌弃上了？”成晚清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是。”陈序顶着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拧着眉，又偏过头“呸”了两声，“清姨，你外套掉毛，刚刚全进我嘴巴鼻子里了。”
　　一屋子人听着他朴实无华的自白，全都哭笑不得。
　　“诶不对啊。”周卉突然反应了过来，偏头看向了顾柏舟，“序序昨晚和你看电影看到很晚，但你又起很早，那你不是根本没怎么睡嘛？”
　　陈序“哈？”了一声，看着顾柏舟：“你几点起来的啊？”
　　他的眼下有一层乌青，相比起每天早出晚归上班时折腾出来的淡淡的乌青，这会儿明显要浓很多。
　　“人七八点就起来了，跟你似的，鱼丸都睡了三轮儿了你才起呢。”周卉打趣道，“不过小舟只睡这么一会儿也不行啊，等会吃完中饭你再睡一会儿，听话。”
　　顾柏舟点头应了声好。
　　陈序无声地看着顾柏舟张了张嘴，做了个嘴型。
　　“你，没，睡，吧？”
　　顾柏舟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确实没睡，困意都席卷上天灵盖儿了，但愣是睡不着。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磨了杯咖啡，无奶无糖，双倍浓缩，把他的睡意彻底驱散。
　　陈序“哼哼”了两声，转头看向成晚清：“清姨，你怎么今年舍得回宁川了啊？”
　　“你不知道啊？”成晚清有些诧异，“卉卉没告诉你吧，我离婚了，已然恢复了自由身。”
　　陈序“啊？”了一声。
　　“幸好没给傻……”在孩子面前，成晚清及时止住了“傻逼男的”的后三个字儿，“幸好没给前夫生孩子。”
　　她完全没有一点儿失落，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带着洒脱感。
　　“要么这样，你小时候说把我送给小舟当妈，要么小舟就从了呗，喊我一声妈让我尝尝无痛当妈的滋味？”
　　顾柏舟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清姨。”
　　“回不去了，清姨，一切都，回不去了。”陈序大声地叹了一口气，听上去颇为惋惜。
　　……孩子戏瘾犯了能怎么办呢？
　　门铃响起，陈平起身开了门后，拎着酒店外卖走到饭厅后，喊他们仨吃午饭。
　　午饭后，顾柏舟被周卉推进了房间，勒令他睡午觉。
　　要不是房门是从里面锁的，顾柏舟甚至感觉周卉会把门锁住强行让他睡觉。
　　另一边，陈序也被成晚清推进了房间里。
　　“换个衣服，陪我和卉卉逛街去。”
　　陈平目瞪口呆：“我呢？”
　　“哟。”成晚清抬手夸张地捂了捂嘴，“把你忘了，老陈。”
　　陈平：。
　　换好衣服出来的陈序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然后被陈平无能狂怒地瞪了一眼。
　　最终出门儿的时候，周卉和成晚清还是没带上陈平，美其名曰影响她们闺蜜之间说心里话。
　　陈平认了，但没完全认。
　　他看向周卉：“你和晚清逛完街回来还爱我吗？”
　　周卉没说话，投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陈平嘿嘿挠了挠头，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去阳台晒太阳了。
　　大年初一的商场里熙来攘往，到处都挂着喜庆的红灯笼中国结，陈序跟在手挽着手的俩人身后，像个不能打的保镖。
　　陪着俩人从Chanel逛到Prada，从Prada逛到Louis Vuitton，陈序累了。
　　他和众多陪着老婆女朋友来逛街的男人一样，脚边堆着一个又一个纸袋，瘫坐在这些奢侈品店的门口。
　　坐在门口的长凳上，背过身扒着玻璃围栏往下看，入眼的是一颗被咬了一口的白色苹果。
　　陈序拎着俩人的战利品站起身走进了店里，张望着找寻周卉和成晚清的身影。
　　“妈——”陈序小跑到她俩身边，喊妈的声音并不大，“你们要不要自己拿一会儿，我下楼买个东西。”
　　“嗯？要买什么？等会我陪你去，清姨给你买。”成晚清财大气粗地挥了挥手。
　　“去楼下买一块Apple Watch。”陈序说。
　　“买手表啊？”成晚清眨了眨眼，偏头看向店里的导购，“你们店有手表的吧？带我去看看？”
　　“别，别别别。”陈序连连摆手，“清姨，别，我给舟舟买新年礼物呢，我自己买。”
　　“小舟上班了吧？这商场里好像有江诗丹顿，给小舟买个好点的呗，顺便给自己也挑一支。”成晚清说，“钱要是不够清姨给你出。”
　　陈序的嘴角抽了抽，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问出口“你离婚到底从你前夫那里分了多少家产”了。
　　但他忍住了，反正看成晚清的这个样子……
　　绝对不少。
　　“行了晚清，给小舟买礼物还是让序序自己去吧。”周卉无奈道，“咱们不掺和。”
　　陈序连连点头。
　　“那我下去了啊。”他赶忙双手一伸，把箍在胳膊上的那些个纸袋递在了她俩面前。
　　跟在她们身边的导购姐姐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拎了过去。
　　没了束缚陈序一身轻，他一阵风似地快步走到电梯口下了楼。
　　此时，Louis Vuitton里。
　　周卉好笑地看着成晚清：“给他俩买江诗丹顿，你都快把我吓死了，他们俩才毕业刚工作呢。”
　　“那不是因为你跟我说小舟和序序在谈恋爱我才提的么。”成晚清疑惑道，“要不然非亲非故的我给小舟买什么东西啊。”
　　周卉沉默了两秒。
　　“这事儿是我和老陈琢磨出来的，咱别在俩孩子面前提啊省的他们有压力。”
　　“他们俩没告诉我们，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第14章 
　　或许是新年新气象这个概念深入人心，苹果专卖店内购买电子设备的人很多。
　　比起在楼上往下看着的攒动的人头，这会儿从人缝中往里钻的方式使他对人真的很多这一感受更加直观。
　　他径直走到Apple Watch的区域，面前站了几了不少人正在上手试样机，导购在一旁事无巨细地讲解。
　　陈序竖起耳朵听，哪一款性价比高，哪一款多了什么功能。
　　不过他也就只是听听，要送给顾柏舟的那一款他早在周卉提起来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
　　等了约莫二十分钟，面前的那几个人最终还是没有作出选择，转身去看别的产品了。
　　陈序上前一步，赶在导购开口之前直接报出了型号。
　　“series 9，黑色，大尺寸表盘，GPS和蜂窝都带的那一款。”
　　没有一个导购不喜欢这样直接报型号的顾客，他露出轻松的笑，找出未拆封的指定型号颜色的Apple Watch，领着陈序去前台结账。
　　付过款，导购十分体贴地询问他需不需要进行设备互通。
　　“不用了，我送人的。”陈序摇头。
　　导购带着得体的笑容：“好的，祝您购物愉快，新年快乐。”
　　说完后转过身马不停蹄地服务下一位客人去了。
　　走出店门，陈序没有着急上楼去找妈妈。
　　毕竟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身，不自己先逛一逛就上去的话，就会无缝变成给周卉成晚清女士拎包的小奴隶。
　　他一手拎着纸袋，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点了一杯星冰乐，慢悠悠地一层一层乘扶梯下了楼，走进星巴克取了自己的星冰乐后，索性直接在这一层慢悠悠地逛。
　　他看着商场内新开的这个那个各种各样的店，表情还蛮雀跃的，倒也不是说他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只是感到新奇。
　　年年都回家，年年有变化。
　　比如之前是一家他小时候很爱吃的日料店现在变成了一家很有风格的书店，店名叫[难寻]。
　　陈序一边嘬着星冰乐，一边抬腿走了进去。
　　书店走得不知道是什么风，中间的一张又一张桌子上全都是文创产品，两边的柜子上都是按照类型分好了的古今中外的书籍，还有用屏风隔开的一条桌椅。
　　开在商场里的书店并没有多少人光顾，屏风后面零零散散坐了几个看书的人，文创桌子前有手挽手拿着小购物篮挑挑选选的小女孩，书柜旁有一个穿着毛衣盘着腿坐在地上闷头做题的的眼神清澈男大学生。
　　还有一个挎着苹果购物袋嘬着星冰乐，径直走向小说区域的陈序。
　　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说书脊上，有不少人是他眼熟，甚至有几个是和他微博处于礼貌互关偶尔还会互相点个赞的作者。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陈序一边想着，一边抬手抽下来了一本封设很漂亮的，他认识的作者写得书。
　　并没有属于自己实体书的陈序有些羡慕地拿着手机拍了一张照，重新将这本书插回了书柜上。
　　还保持着举着手摸上书脊的动作，两个人的欢笑声从门口传进，离他越来越近。
　　调笑声不小，在这独居一方僻静的书店里几乎要传遍每一个角落。
　　陈序皱了皱眉，放下手，从口袋掏出耳机戴上，开启降噪模式。
　　周边的一切声音几乎消泯，入耳的只有自己匀浅的呼吸声。
　　他转过身，背对着书柜走到文创区。
　　纵使从大学就几乎彻底无纸化了，但看见好看的本子时，他依旧没有任何定力。
　　拿了一个年度手账本，陈序暗暗发誓今年一定填满这个本子。
　　为此，他还拿了一盒水性笔和一份金属书签礼盒。
　　走到前台摘下耳机，那一对情侣已经走出了书店，店内恢复了独有的安静。
　　他拿着手中的这些本子笔的走到前台……
　　发现老板靠在老板椅上闭着眼不知道睡了多久，身上盖着一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
　　陈序有些为难。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是应该算了不买了把东西放回去还是硬着头皮把老板喊起来。
　　正当他纠结地看两眼老板看两眼文创区时，坐在地上做题的男大学生察觉到他的动静，放下手中的书和笔，手在地板上一撑就站了起来。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收银区，抬手拿过陈序摆在台面上的那些东西，一样一样地扫码后装入纸袋中。
　　身后熟睡着的老板似乎察觉到了身边有人存在，拧着眉在狭小的椅子上困难地翻了个身。
　　羽绒服顺势往下滑落了一些，露出他被遮住的半张脸。
　　“一哥？”男大偏了偏身子，看向躺着的老板。
　　陈序下意识地也往他的方向瞅了一眼。
　　入眼的是密密麻麻插着黑色耳棒的耳朵，环形的唇钉，白皙纤瘦的脖子上是一圈纹身，看上去像一个很细的项圈。
　　……好有个性的一个人，看上去适合在酒吧当驻唱，而不是在这个书店里当老板。
　　男大加快了扫码的速度，全部装袋后将小票递给了陈序，小票最后的价格上有一道折痕。
　　陈序很懂事地打开付款码递了过去，付过款后，拎着纸袋往外走时，陈序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往收银台看了一眼。
　　那个睡眼惺忪地书店老板撑起了上半身，抬手揪着男大的毛衣衣领，旁若无人地和他接了个吻。
　　陈序连忙收回视线，纵使自己再怎么是个耽美作者，也没有经历过看见同性在自己面前接吻的场面啊！！
　　这还有点超前的！
　　拎着东西上了楼，Louis Vuitton里已经没有了熟悉的身影。
　　刚刚接待过成晚清的导购看见迷茫的陈序，忙中抽空走到他的身边告诉他两位女士在十五分钟前就离开了。
　　陈序：。
　　叹了口气，拨通了周卉的电话问清楚他们在哪里之后，十分生疏地看着楼层导航找到了已经钻进了不知道第几家店的俩人身上。
　　“买好啦？”成晚清手中拿着一条领带往他脖子上套，“买了什么颜色呀？”
　　“黑的，感觉黑色耐看一点。”陈序说，“本来想买白色的，但是我那个白的放久了就发黄了，变得好丑。”
　　垂眼瞧着成晚清已经开始给他打领结了，陈序好笑地开口：“清姨，我们国家没有穿羽绒服打领带的习俗。”
　　“我能不知道吗？”成晚清白了他一眼，而后看向跟在身后的导购，“这条还蛮好看的，拿两条吧，一样的就行。”
　　“清姨。”陈序琢磨了一下，他几乎没有看过成晚清穿西服打领带的样子，难道……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又恋爱啦？”
　　成晚清：。
　　实在是没忍住，对着陈序的脑瓜子拍了一掌。
　　“想什么呢，给你和小舟买的，我这么久没回来，回来仓促也没给你俩带礼物，索性现在给你们俩一人买一份。”成晚清道，“小屁孩儿，就当毕业礼物吧。”
　　陈序“喔”了一声，乖乖点头。
　　购物欲得到满足的两位女士回家之前的最后一站是一家甜品店。
　　三个人坐着，甜品店的服务生小哥抬手将平板递给他们。
　　“给他，让他先点。”成晚清朝着陈序扬了扬下巴道。
　　服务生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将平板转了个向递给了陈序。
　　习惯性地点了两份后，他把平板递给了成晚清，而后抬眼看向一旁的服务生。
　　“抹茶那一份打包，谢谢。”
　　闻言，周卉偏头给了成晚清一个“你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清了清嗓子。
　　“就只记得小舟啊，不给你爸带一份？”
　　陈序面露疑惑。
　　“可是给我爸带甜品不应该是你的任务吗？”


第15章 
　　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服。
　　周卉张了半天的嘴，竟然没想到怎么反驳。
　　看着闺蜜吃瘪的成晚清倒在她的身上笑了好长时间。
　　周卉朝着陈序竖了个大拇指，有些破防地找服务生又要来了平板，给陈平也点了一份甜品打包。
　　给他们上甜品的服务生手腕上有一个并不太显眼的纹身，陈序朝他道谢时视线从那个纹身上划过。
　　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书店里的那一对情侣。
　　说起来，他一直没有问过自己的家人是如何看待同性恋的。
　　毕竟……毕竟他现在正热爱着的工作是写耽美小说嘛，万一，是说万一，万一一不小心在家长面前掉马了，提前打个预防针是不是会好一点？
　　不过原来现实生活中也会有这样丝毫不遮遮掩掩恩恩爱爱的小情侣啊。
　　一直以为只有小说世界里才会有呢。
　　心不在焉地一勺一勺舀着杨枝甘露送进嘴里，进行着机械化动作。
　　周卉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恶趣味地伸手把陈序面前的那一份杨枝甘露拖走了。
　　陈序一勺子下去，金属勺碰到大理石台面上，发出的声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妈你干什么呀？”说实话，陈序觉得自己应该要习惯了，但是周卉又总是能在不同的情况下想出不同的鬼点子让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无语地看了一眼周卉后，陈序拿着勺子走到了餐具放置处，重新换了一把干净的勺子回来。
　　从周卉手边抽回自己的杨枝甘露后，陈序坐在她们俩对面，正襟危坐地看着面前两位女士。
　　“妈，清姨，我有一个事儿想问一下你们。”陈序郑重又庄严地咳了两声，引得两个人都把目光投放在了他的身上。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甜品勺，很庄重地看着他。
　　陈序本身就挺得板直的背不由得更挺了。
　　“妈，清姨。”他抬手摸了摸鼻子，不由得有些心虚，“我想问一下，就是，你们俩是……怎么看待同性恋这回事儿的？”
　　周卉一时间有些发愣，反应过来后竭尽全力压抑住自己的喜悦，以免陈序看出端倪。
　　“咳咳。”周卉放在台面下的手用力握住成晚清的胳膊，成晚清差点儿在陈序面前呲牙咧嘴了起来。
　　“序序呀，不管是爸爸妈妈也好，还是你清姨也好，我们都不是古板守旧的人。”周卉说。
　　虽然她在刚意识到两个孩子有可能在谈恋爱时确实古板守旧地怒火攻心了好一会儿，但他没有找自家孩子谈话，更没有去找顾柏舟的麻烦，只是和自己最亲密的丈夫一起讨论该怎么办。
　　时间一晃这么几年，他和陈平早就接受了顾柏舟是他们儿子的男朋友这件事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等到陈序向他们出柜然后可以理直气壮地让小舟从伯母改口称妈妈了吗！
　　“喔！”陈序了然地点点头，“ 那也就是说，你们都不会在背地里觉得这是不好的行为咯？”
　　“那当然啊！”周卉郑重地点头，“人喜欢同性还是异性，都只由自己决定，旁人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决定这是好还是不好。”
　　陈序松了一口气，看周卉的态度，她好像真的完全不排斥同性恋。
　　那样是不是意味着，日后就算掉马了，她也不会觉得自己写耽美文是一件并不光彩的事儿呢？
　　“妈妈，你真好。”陈序弯着眼睛看着周卉笑道，眼睛眯着嘴唇咧着，看上去可爱得不行。
　　“那当然！”周卉从不会耻于接受赞美，“还有什么要问妈妈的吗？”
　　陈序果断地摇头：“没有了！”
　　周卉笑容一僵。
　　嗯？
　　还在谨慎？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肯在自己面前说实话吗？
　　不会是……
　　“序序啊，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觉得同性恋是一种错误的性取向？”
　　陈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社交范围小，不会有人找他说这种话，他也从来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但是毕竟大环境摆在这里，到底是会从不同的渠道听到不同声音的。
　　周卉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有些心疼，抬手怜爱地摸了摸自己宝贝儿子的头：“没事儿，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陈序抿着唇点头：“嗯，知道了！”
　　有一个开明的妈妈真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拎着大包小包的成晚清没有再跟着他们一起去陈序家，半路下车拎着自己的战利品下了车。
　　下车之前，成晚清把装着两盒价格不菲领带的手提袋递给了陈序。
　　“序序，和小舟要一直好好的。”
　　陈序没做他想，自信地点头。
　　”那是当然！”


第16章 
　　回到家，家里一片寂静。
　　顾柏舟的房间门依旧闭着，鱼丸不知道跑哪儿窝着去了，而陈平则是一个人坐在阳台，搭了个棋盘，自己和自己下象棋。
　　陈序一手拎着一个纸袋，走到陈平身后看了几分钟。
　　然后开口：“爸，你怎么偏心帅不偏心将，你不是一个合格的象棋选手。”
　　陈平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手中的车“啪嗒”一下掉在了棋盘上，而后轱辘着打转滚到了陈序的脚边。
　　陈序弯下腰替他捡了起来。
　　“又有你事儿，哪儿都有你事儿。”陈平瞅他两眼，没好气地把那颗车从陈序的手里拿了出来重新摆回了棋盘上，“你跟你妈妈逛街又不带我，我偷偷开了一下小舟的门，他又睡着了，就连鱼丸都钻我被子里去了，我不得一个人玩吗我？”
　　陈序沉默了两秒，抬手拍了拍陈平的肩膀：“苦了你了，老爸。”
　　“少来，这苹果是买的什么，怎么盒子这么长一条？”陈平曲起手指扣了扣陈序挂在手腕上的纸袋，“手表？”
　　“嗯啊，给舟舟的礼物嘛。”
　　陈平又问：“你打算怎么送给小舟啊？”
　　“什么怎么送？”陈序感觉有点奇怪，“不就直接给他呗，怎么了，难道我还要在这个纸盒上扎一朵大红花吗？”
　　陈平放下手中的象棋，连人带椅子一起转了九十度，正襟危坐地看着他。
　　然后叹了一口气。
　　陈序：？
　　“也不知道你这情商随了谁。”陈平嘟囔了一句。
　　陈序：“……什么啊？我情商很高的好不好？”
　　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没点情商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
　　好笑！
　　陈平歪了歪头，看了一眼陈序的背后，而后朝着刚换完家居服走进客厅的周卉招了招手。
　　周卉一边涂匀手上的护手霜，一边走到陈平的对面坐了下来：“怎么了？”
　　父母俩一左一右坐在陈序面前，陈序莫名地感觉自己像那个被缉拿归案的犯人。
　　陈平看了一眼周卉后，重新仰起头看向了一脸懵逼站在他面前的陈序。
　　“序序啊，我先问问你，你觉得礼物代表了什么？”
　　陈序疑惑地皱眉：“怎么了？”
　　“你别管怎么了，你回答就行了。”陈平挥了挥手，“所以，你觉得礼物这个东西它代表着什么？”
　　陈序虽然不是很明白他爹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但还是托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他俩面前。
　　“礼物啊，代表了惊喜和心意呗。”
　　“对啊！你也说了礼物这玩意儿代表着惊喜和心意，那按照你说的，直接把这个手表丢给小舟，然后跟他说一声‘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你觉得有惊喜吗，能表达出心意吗？”陈平问。
　　周卉蓦地就明白了陈平的用意，深深地点了个头跟腔道：“对啊，你想想小舟是怎么给你送新年礼物的？”
　　陈序“啊？”了一声，战术性挠了挠头：“他去我家敲我房门，然后跟我说他抽的年会礼物他用不上，送我了。”
　　陈平：……
　　周卉：……
　　这俩孩子情商怎么如出一辙啊？
　　沉默了半晌，周卉决定给陈序举个例子：“序序啊，我给你讲讲你爸向我求婚时的故事。”
　　陈序漠然地伸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打住，妈，我已经听过不下二十次了。”
　　“不就是我爸怎么怎么用心装饰求婚场地怎么怎么制造浪漫吗，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你学着点啊！！”周卉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就一个手表，我和小舟就普通……也不普通吧，就比普通朋友好很多的朋友，他又不是我男朋友，我有什么好学的啊？”陈序摊手。
　　周卉和陈平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眼珠子一转——
　　陈序这是在试探呢！
　　强调顾柏舟是不普通的朋友就算了，还十分自然地脱口而出“男朋友”三个字，没有丝毫别扭。
　　他还在走位！
　　“普通朋友就不用创造惊喜了吗？”陈平在一旁帮腔，“爱……友情不也是需要经营的吗，你从小到大只有小舟这么一个最好的朋友，用心经营，方能长久。”
　　陈序有些迟疑，似乎有些被说服了的样子。
　　周卉和陈平趁着陈序露出破绽，疯狂进攻。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当着爸妈的面把要送给顾柏舟的那一块Apple Watch拿了出来，把他们两个人的合照作为了手表屏幕的屏幕，并且偷偷溜进了顾柏舟的房间。
　　顾柏舟看上去是真的累狠了，陈序进他房间好一会儿了，顾柏舟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意思。
　　他的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陈序手中那块儿手表在亮着微微的光。
　　陈序蹲在他的床边，视线落在了顾柏舟的脸上。
　　顾柏舟并不算那种第一眼惊艳的好看，但他哪哪儿都长得很周正，是那种十分耐看的长相。
　　手表自动熄屏，房间重新陷入昏暗，陈序适应了黑暗后看着他微微抿着的唇，心说应该再给他买一管唇膏的。
　　刚想听爹妈的话，瞧瞧把手表戴在顾柏舟手腕上再偷偷溜出去时，他放在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像抽了风一样开始疯狂震动。
　　手机在羽绒服里震动摩擦产生的声音并不小，在僻静的屋子里显得突兀又聒噪。
　　他赶忙从口袋里抽出手机，将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后打开了罪魁祸首的微信。
　　并不是某个人在找他，而是他们那一栋楼的物业群有一个人连续艾特了好几次全体成员。
　　是曾经有一次房子漏水，陈序找户主时户主不在本地替他联系了物业后，物业把他拉进的群里。
　　而那条一直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大致就是户主过段时间要结婚了，这套房子从过完年后要翻新装修，会稍微征用一下楼栋门口的空地和电梯，同时也保证了自己会在工作时间内进行装修，不会在清晨和深夜发出噪音之类的。
　　他说话的语气很好，其他的户主也都不是难说话的，一个两个都在对他道喜。
　　陈序复制了一条“恭喜”发了出去，刚准备把手机放进口袋时，灵光一闪。
　　装修……
　　等等，装修！！
　　他火速重新打开手机点进物业群，上划屏幕，盯着那个发消息的人的群昵称——
　　8029-2
　　那岂不是……
　　他的正上层……
　　要不是顾及着顾柏舟这会儿还在睡，陈序已经要笑出声来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会儿已经直了！！
　　苦苦想半天想不到的合租理由，这不是直接送上门儿了吗！
　　陈序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
　　黑暗中，他蹲在顾柏舟的床边看着他傻笑的样子，看上去还有些许的诡异。
　　陈序从嗓子里闷出一声得意的“哼哼~”，挑了挑眉，放回手机后，拿着那块儿黑色的Apple Watch凑近了顾柏舟。
　　他一只手在被子里，另一只手曲着垫在枕在了脑袋边。
　　陈序自然不可能在他熟睡的时候掏他被窝，便只能凑到他脑袋旁边了。
　　小心翼翼地靠近，蹑手蹑脚地将表带环在了顾柏舟的手腕上。
　　收拢，卡扣……
　　卡不住，太黑了，根本看不见。
　　陈序拧了拧眉，眯着眼睛凑了上去。
　　靠得太近了，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喷洒在顾柏舟的皮肤上，有些许灼热。
　　顾柏舟很轻地蹙了蹙眉，但一心只在给他把手表扣上的陈序丝毫没有意识。
　　表带是软硅胶，表体是铝金属，这两样材质的温度都要低于顾柏舟的体温，而专心试图给他把表带系上的陈序，捏着表带下意识一抽，表带和表体都紧贴上了顾柏舟的手腕。
　　顾柏舟睁开眼，脑袋还没开机，眼睛先适应了黑暗。
　　陈序几乎整个人都拢在了他的身上，那片柔软的唇似有若无地在他脸上轻触。
　　手腕上冰凉的感觉完全没有眼前看见的这个人给他带来的冲击大。
　　顾柏舟几乎是一瞬间从被窝里弹坐起来的。
　　“陈序，你在干什么？”顾柏舟的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干哑。
　　陈序还保持着倾身的状态，听见声音后愣了一下，随后破罐子破摔般地握着他的手把手表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有些紧，陈序自己都能感觉到。
　　但顾柏舟却是一副什么也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只是怔怔地看着陈序。
　　“新年快乐啦。”陈序看着他翘起来的那一撮毛和他一脸懵逼呆呆傻傻的样子，没忍住弯起了嘴角，伸出两只手捏着他的两边脸颊扯了扯，“新年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顾柏舟足足愣了有五秒钟，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手。
　　Apple Watch抬手即亮。
　　陈序选的合照是他们大学刚毕业时拍的，两个人刚换下学士服没一会儿，陈序就搂着他的肩膀用手机咔嚓了一下。
　　无人的教室里，夕阳从窗外洒进染就了他们的发丝，两个人都带着笑看着镜头。
　　手表是陈序给他戴的，是新年礼物。
　　屏幕也是陈序给他换的，也是新年礼物吗？
　　那在黑暗中捏着他脸的这个陈序，可以作为新年礼物吗？
　　顾柏舟不知道。
　　但他放纵着环住了陈序，索取了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我很喜欢，陈序。”


第17章 
　　新年小长假结束前的最后一天。
　　客厅电视连接着Switch，四个人手上一人拿着一支手柄排排站。
　　“……不是，爸说你最近喜欢打高尔夫，原来打得是赛博高尔夫啊？”陈序握着手柄挠头，“爸不是说你天天拉着他去球场吗，咱家客厅改名了？”
　　陈平“呃”了一声，没有说话。
　　周卉点进Switch Sports，调试游戏人数：“不是啊，我拉着你爸去打高尔夫都是十一月的事儿了吧，还最近呢？”她好笑地看了一眼陈平，“天儿太冷了我不想出门，在家过过手瘾得了。”
　　陈序沉默了两秒，而后咧起嘴笑了出来：“那你完了，Sports里的那些东西我都和舟舟玩遍了，必吊打你和老陈同志。”
　　顾柏舟偏头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很浅的笑容。
　　也就在父母面前陈序能大言不惭说这种话了，他知道陈序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运动白痴，就连玩体感游戏也并不是特别厉害。
　　“得了吧，谁吊打我和老陈？总不会是你吧序序？”周卉一脸惆怅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谁初中的时候逞能跑了个三千米然后是被小舟扛回来的啊？”
　　陈序深呼了一口气，握了握拳，怒道：“跑步和体感游戏又不一样，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我，那是我还是舟舟有什么区别吗？舟舟就不能代表我吗？”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周卉忍不住笑着点头，“你说是就是吧，小菜鸡。”
　　陈序怒了，但还残留了些许的理智：“看我——看小顾同志如何一杆上果岭，直接小鸟球！”
　　陈平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忍直视：“哟，那你呢？能打出标准杆吗？”
　　陈序撇了撇嘴，大跨了一步，从不靠谱的爹旁边跨到了顾柏舟空着的另一边。
　　“烦了，不想跟他俩说话，你快帮我制裁他们！”
　　顾柏舟的圆滑处事都是对着外人，这会儿一边是陈序，另一边是陈序的父母，他没法儿用那种在工作场合说话的心态去对待陈序和他的家人。
　　但不说点什么好像又有点不太好。
　　他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每次在陈序家过小长假的时候，他都会感叹自己好像还是嘴笨了些。
　　周卉看着他，好笑地摇了摇头。
　　陈序在亲近的人面前说话永远都是这样，这种并不好接话的话题不过脑子地就直接抛给了顾柏舟。
　　不过她和陈平谁都不是记仇的人，陈序和他们俩没大没小也已经习惯了。
　　“哼哼，谁制裁谁还不一定呢。”周卉接下了话，“我可是在球场练过的，小舟，全力以赴哦。”
　　“这么认真啊？”陈平也说，“那这样，谁输了今天晚上谁请吃饭。”
　　深谙自己实力的陈序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行啊那你们这不是针对我呢么！你们仨还不如把手揣我兜里直接掏我钱呢，还省了我玩游戏的步骤！”
　　陈平：……
　　周卉：……
　　顾柏舟：……
　　经过多方讨论深度分析。
　　该游戏最终从四人模式转为了双人模式。
　　夫妻组派出的是周卉，铁哥们儿组派出来的是顾柏舟。
　　二人一体，同心同德，输了的那一方两个人一同请对方吃饭。
　　“舟，全靠你了！”陈序摘下手柄插上充电桩，走到顾柏舟的身边搭上了他的肩膀，郑重其辞地开口道。
　　瞅着他这个样子，陈平憋着笑将脑袋靠在了周卉的肩膀上，双手环住了周卉的腰：“卉，全靠你了！”
　　陈序：“……神经病啊！”
　　Switch Sport的高尔夫模式和现实中的高尔夫还是很不一样的，但无论是顾柏舟还是周卉，两个人都接触过这项游戏且水平不低。
　　轮流站在电视前调整球杆角度，控制力道击球。
　　虽然不是在真正的高尔夫球场，站在一旁的陈序陈平父子二人也开始跟着他们挥杆的节奏心跳加快。
　　一直到最后一场，顾柏舟调好角度刚准备挥杆时，手腕上的Apple Watch触发运动记录，突然震动了一下。
　　手腕下意识地朝自己弯了一下，屏幕上的力道条都歪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而那颗球在风力的作用下砸到了树上，啪嗒一下掉进了沙坑。
　　“哦吼，卉卉加油，咱晚饭有着落了！”陈平喊完还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陈序。
　　周卉摆好姿势准备挥杆时，顾柏舟的手臂被人往后扯了扯。
　　他偏过头，看着委屈巴巴的陈序。
　　还没等他开口，顾柏舟先笑了笑：“怎么这个表情啊？”
　　“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手滑呢！”陈序说，“可恶，我得去干扰一下我妈——”
　　刚准备偷偷溜到周卉身后给他一个出其不意时，顾柏舟及时握住了他的手腕。
　　陈序下意识地往前抽动了一下，顾柏舟的大拇指正好抵在他的手心处。
　　他毕竟站在电视前挥杆挥了老半天，手指的温度要高于陈序，而手心又是个敏感的地方，突然被触碰时有点儿痒，就像落花抚上平静的湖水，泛起涟漪，陈序短促地笑了一声。
　　另一边，周卉挥出了漂亮的一杆，高尔夫球直上果岭。
　　“序序，小舟，好好想想晚上请我俩吃什么吧？”陈平挑眉笑道。
　　陈序无语地看他：“你就仗势欺人吧陈平同志。”
　　“你也可以仗势欺人啊陈序同志。”周卉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与其在这跟我们叽叽歪歪，还不如给你的小舟同志加油呢。”
　　陈序心想有点道理，万一顾柏舟就能在沙坑一杆进洞了呢？
　　他反握住顾柏舟的手腕，原地滑了一百八十度面对着他，松开了牵着他的手往他面前凑近了一步：“舟啊。”
　　“啊。”顾柏舟听见了他们俩刚才的对话，忍不住失笑，“我努努力。”
　　“嗯嗯，加油你是最棒哒！”边说着，边高举两只手在他面前比了两个大拇指。
　　紧接着退后，不打扰他发挥。
　　“瞧你这小气样子，我和你妈妈一顿饭能吃你多少钱啊？”陈平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陈序摆了摆手：“根本不是饭的事儿，是尊严，尊严你懂吗爸？”
　　“小舟输给你妈妈，你就没尊严啦？你这是什么逻辑？”陈平好笑道，“你这奇怪的胜负欲。”
　　被陈序大拇指鼓励的顾柏舟最终还是以一分之差输给了周卉，球要从沙坑一坑进洞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正常上果岭的周卉则是打出了小鸟球，游戏结束。
　　赢下比赛的周卉放下手柄，歪着头看着顾柏舟笑：“愿赌服输吧，序序，小舟，老陈，换衣服出门吃饭！”
　　“行吧行吧，出门出门。”陈序叹了一口气，抬手搭上了顾柏舟的肩膀，“小顾啊，还是要多学多练。”
　　他们出门的时间离饭点还有一会儿，商场里热门的那几家餐厅也不用排队，周卉率先走进了一家店，三个大男人跟在她的身后一同落座。
　　点完菜后，顾柏舟直接在手机上结了账。
　　“诶对了，你们俩等会怎么回去，小舟没开车来吧？”周卉问，“要不要老陈送你们过去？”
　　“不用，打个车呗，晚高峰一来一回堵死了。”陈序摇头。
　　听他这么说周卉也没坚持，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记得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虽然说过很多次，但还是要说啊，你们俩住一块儿要相互照应着点，有事儿了缺钱了就给家里打电话，别不好意思然后硬撑，听见没？”
　　“放心，不会不好意思的。”陈序说。
　　“没说你，说小舟呢。”周卉白他一眼，“你刚工作没多久，又是房租又是车贷的，别让自己压力太大了，没事儿和序序出去吃饭的话就让他付钱，要万一有什么急事钱不够用了不好意思找序序开口的话就直接找我或者你叔，好不好？”
　　顾柏舟放下筷子，郑重地点了个头：“知道了，谢谢伯父伯母。”
　　他很明了地认知陈序的父母已经把他当成了第二个儿子，或许是看在他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份儿上。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敢对陈序生出一丁点儿不该有的情愫。
　　他不能对不起面前这两个对他很好很好的长辈。
　　吃过饭后，两对儿人分道扬镳。
　　周卉和陈平开车回家，陈序和顾柏舟一人背着个书包站在路口等着网约车来接。
　　“我觉得我妈说得很有道理，刚刚那顿饭钱我转给你。”陈序拿起手机打开了给顾柏舟的转账界面。
　　“不用，我手上还有钱。”顾柏舟对他的执行力感到有一些好笑，“刚过完年我有年终，一顿饭还不至于请不起。”
　　“行吧。”陈序也没坚持。
　　毕竟，他将马上分摊顾柏舟的一半房租，这么一顿饭的钱相比房租，确实不必计较了。
　　话音落下，白色的商务车停在了他们俩的面前。
　　“对了，舟，前几天一直在家没找到时机开口，我有个事儿一直想跟你说来着。”陈序撑着座椅偏头看他。
　　“嗯？你说。”
　　“我要搬去你那里住一段时间。”
　　顾柏舟猛地转头，撞进了陈序清澈的眼眸中。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没听错。”或许这也是一种心有灵犀，“我要搬去你那里住一段时间，你放心啦我会承担一半房租和水电的。”
　　“所以能不能让我借住？哥哥。”


第18章 
　　顾柏舟比陈序只大了一天。
　　这其实也是陈序小时候就把顾柏舟认定为最好的朋友的一项指标。
　　紧挨着的生日不也是一种缘分吗。
　　然而，也正因如此，所以从小到大陈序对顾柏舟都是直呼大名，像这种喊“哥哥”的次数两只手就可以数出来，而一般能喊出来的情况下都是陈序对他有所求的时候。
　　更何况自从两个人高中毕业后，这声称呼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这时隔多年卷土重来的称呼使得顾柏舟更加怀疑自己的耳朵。
　　“舟，理理我。”瞧着他没有任何反应，陈序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你，不会在想怎么拒绝我吧？你好狠的心啊顾柏舟！”
　　“……不是。”顾柏舟回过神，视线落在在他面前乱晃的那只手上，“怎么突然要搬去我那里住？”
　　像是早就知道顾柏舟一定会问，陈序利索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相册，找到自己前几天特意截图下来的聊天记录。
　　“喏，物业群发的，我楼上那一户要装修。”陈序把手机递给了顾柏舟，状似无奈地摆了摆手，“虽然他说只会在工作时间装修，但你知道的，我作息并没有那么健康。”
　　顾柏舟并没有加这个物业群，所以自然而然也不知道这件事，他看着陈序手中十分合情合理的理由抿了抿唇。
　　他在动摇。
　　“舟，求求你啦。”趁着他动摇时，陈序一不做二不休，两只手环上了顾柏舟的胳膊小幅度摇晃，这是他一贯的撒娇姿势，“我求求你啦，舟舟，哥哥，我最最最好的兄弟。”
　　坐在前排的司机大哥透过后视镜看着这俩人的动静，不由地笑着接茬：“要我说啊，装修是真的折磨人，白天开始咚咚咚，晚上还在哐哐哐，一两个月下来，人都要神经衰弱。”
　　陈序赶忙点头：“就是就是！”
　　顾柏舟没看陈序，他盯着眼前副驾头枕套上的广告——
　　早/泄/阳/痿，来xx男科医院，让你一振雄风！
　　……什么东西！！
　　“舟啊，你也不忍心看我神经衰弱的吧？你想啊万一早上我还在睡觉，楼上突然‘咚’地一声给我吓死在梦里了怎么办？”见顾柏舟不搭理自己，陈序直接上手掰了一下顾柏舟的下巴，强行让他和自己对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打扰你的，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顾柏舟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何来打扰不打扰一说，就算陈序在家安安静静一句话不说，但他只要坐在那里，顾柏舟的心绪就会受到影响。
　　不过也如司机所言，周边的房子在装修这件事确实很折磨人，纵使陈序的作息并没有昼夜颠倒那么不健康，但作为一个二十四小时都在家待着的人，装修发出的声音也足够让他崩溃。
　　可是他和陈序家都是两室一厅，客卧全都被改成了书房，谁家也没有能让第二个人居住的地方。
　　不过好像也没关系，家里还有沙发。
　　“好了知道了。”顾柏舟抬手揉了一把陈序的头发，“答应你。”
　　“爱你！”听到肯定的回答，陈序笑弯了眼，揽着顾柏舟的胳膊将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我受苦，等会到家我就去搬东西。”
　　顾柏舟轻轻“嗯”了一声：“我陪你一起。”
　　电梯上到二十八楼，两个人一前一后从电梯间走出来，陈序的房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红色的礼品袋，礼品袋的正中间是一个“囍”字。
　　“嗯？”陈序取下礼品袋，打开门后将它放在玄关上，“怎么装修期间就开始发喜糖了？”
　　“毕竟装修起来上下和同层的几户人最容易受到影响，提前送点东西，也好让你们宽容一点吧。”顾柏舟解释道，“洗漱用品和睡衣先带着吧，其他还有什么你可以随时下来拿。”
　　陈序应了声好，一边冲进卧室一边将书包取下来。
　　牙刷，浴巾，睡衣，还有一个自己睡惯了的枕头。
　　站在卧室门口对着里面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遗忘什么后，他又打开了书房的门。
　　说实话，比较让他为难的就是这个电脑了，虽然他偶尔也会用平板写点东西，但不管怎么说，无论是屏幕的大小还是键盘的适应度，平板都是不如电脑的。
　　但是整个电脑搬过去的话，顾柏舟家里还真不一定有地方放。
　　正当他撑着下巴对着电脑显示器犯难时，顾柏舟走到了他的身后：“怎么了？”
　　“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陈序转过身，面对着顾柏舟举起了手，“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现在是自由职业吗，我可能会需要用……电脑，但我电脑搬过去好像不是特别方便。”
　　顾柏舟懂了：“嗯知道了，你用我的就行，有什么要下的软件下在G盘。”
　　在他的认知中，自由职业左不过就是直播或者游戏陪玩，而这些多多少少都需要一个平台媒介。
　　但陈序连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不用下软件。”
　　顾柏舟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但还是没有去询问陈序到底在做什么。
　　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能让他开心的事情。
　　他生来就是自由的，不受任何束缚的。
　　“我把外设拆走就行。”陈序说。
　　当指尖碰上航插线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些尴尬东西。
　　小源给他的那些个片儿，他得带走啊！
　　他不能把那些东西在顾柏舟的电脑里再下载一次啊！
　　万一被顾柏舟看见了，那得对他的身心有多大的伤害啊！
　　“舟舟，我得弄点东西，要么你先下去，我等会直接去找你？”陈序想着那一个比一个尺/度大的小电影，莫名心跳有点快，但还是抿着唇面不改色看向顾柏舟，“可能要一会儿。”
　　顾柏舟也正有此意，在陈序提出要用他电脑时他就想到了，他得提前去书房收拾收拾。
　　虽然正常情况下陈序并不会对他摆在书柜上层看着像装饰品的东西产生兴趣，但有些事情是他不敢去赌的，他得确保万无一失。
　　“好。”顾柏舟点头，“那等会儿见。”
　　“嗯嗯。”陈序连忙点头，“你把玄关柜上的那一盒喜糖带过去吧。”
　　听见大门落锁的声音后，陈序从书房伸了个脑袋，确保顾柏舟已经从他家离开后——
　　关闭书房门，上锁，开机，翻箱倒柜寻找U盘！
　　不负所望，在角落的一个包装盒里，他找到了之前买东西送的一个32GU盘。
　　将U盘插/进电脑，开始进行导入。
　　趁着导入的时间，陈序抱着书包回到客厅，将switch和一大堆游戏卡一并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有他和顾柏舟的合租相处和20个G的各色小电影，他还就不信自己写不出涩涩文了！
　　半小时后，打开了顾柏舟家的大门。
　　“舟！我来了！！”
　　顾柏舟走出厨房，端了一杯热水递给他：“弄好了？”
　　“嗯嗯。”陈序接过水灌下了一大口，“对了，我还把switch带来了，喏，你插电脑上，我把外设放你书房里去。”边说着，边打开书包把switch和卡带那些东西一股脑塞进了顾柏舟的手中，“感恩有你，好兄弟。”
　　顾柏舟“嗯”了一声，接过了陈序递给他的那些东西走到电视前捣鼓这一堆线。
　　顾柏舟的书房很简洁，书柜上都是一些专业书，桌面上也只有显示屏外设和一个笔筒。
　　陈序把自己的外设放在了书柜最下方的空位后，走出了他的书房。
　　窗外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阳台的玻璃窗倒映着亮亮堂堂的客厅和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
　　“我算一算啊。”陈序抱了个抱枕，掰着手指头，“你是周末双休，每天五点半下班，从公司回家大概半个小时。那我每天在你回家之前把工作做完，工作日内顺势把周末的工作也给做了，这样就不会影响你用电脑。”
　　瞧着他一板一眼在这计算时间，顾柏舟觉得有些好笑：“倒也不用这么卡点，我也不是每天都会有工作带到家里来做的，你该用就用，没关系。”
　　陈序心说我当然知道，你又不是在给领导当牛做马，但我的耽美涩涩文不是需要在你不在家的时候进行创作吗，你都回家了我还怎么写，我不心虚的吗？
　　“没事没事，总不能影响你！”陈序义正言辞，“暂住的这段时间每个月月初我就把一半房租转给你，你别不收啊，别让我住得不安心。”
　　“……嗯，知道了。”顾柏舟点头，“水电就算了，过段时间就不用开空调了，没多少水电。”
　　陈序应了好：“那我负责每天起床买菜吧，但我不会做，这只能靠你了。”
　　一项一项全都盘清楚了之后，陈序伸了个懒腰：“那我先去洗澡了。”
　　陈序拿过睡衣和浴巾走进浴室，没一会儿水声淅淅沥沥地砸进了顾柏舟的耳朵里，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出神地听着浴室的水声。
　　而后，浴室水声戛然而止，玻璃门被打开。
　　陈序上身穿着睡衣，下半身围了条浴巾从浴室走到了顾柏舟的身边。
　　他浑身上下都是顾柏舟的味道，同款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有一种他们已经住在一起很长时间了的感觉。
　　而后，陈序有些尴尬地朝顾柏舟笑了一下：“舟舟，我忘拿内裤了。”
　　顾柏舟：“……我上去帮你拿？”
　　“算了算了我衣柜乱得很不麻烦你了。”陈序赶忙摇头，“你有没穿过的吗，给我一条呗？我明天再上去收拾一趟。”
　　顾柏舟叹了口气，点了个头起身回到房间打开抽屉，拿了一条递给他：“买回来之后过了一遍水，这条我没穿过。”
　　“嘿嘿。”陈序接过内裤，傻笑了一下，“谢了。”
　　然后，十分自然地撩起浴巾一角，将内裤往腿上套。
　　坐在沙发上的顾柏舟及时偏过了头，但还是瞧见了毫无防范的陈序浴巾底下的风光。
　　他闭了闭眼，喉咙很轻地吞咽了一下。


第19章 
　　浴室里，顾柏舟站在花洒下，蒸腾的雾气萦绕，他一只手搭在冰凉的瓷砖上，指甲触及轻薄的水雾，凝成一颗有一颗水雾从他的指尖往下滑落。
　　他低下头，湿润的头发粘黏在额间，温热的水顺着眉眼，砸进眼中。
　　异物入眼的刺痛感使得他皱了皱眉，但却没闭眼。
　　足以将他吞没的负罪感压得他喘不上气，但即使如此，那没能躲开的一瞥却始终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对他毫不设防的陈序和将他当亲生儿子看待的陈序父母就像一块压住他内心深处欲/望的巨石，想要得过且过，欲/望却一直在抵抗，坚强地抬起了头。
　　顾柏舟叹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后将花洒取了下来，另一只手调解水温，冰凉刺骨的水源拍打在腰腹下方。
　　自虐般的，像是请罪。
　　陈序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刷微博。
　　自从那条征集福利文的微博发出去后他一直没有正面回答什么时候开文，开什么文，以至于随便点开私信评论，全都是让他不要逃避，正面回答问题的内容。
　　谁逃避了啊！
　　陈序撇了撇嘴，你们根本就不懂我为了写这个涩涩做了多少准备好不好？
　　指尖摁下页面上的加号，编辑新微博。
　　[白叙：大家的评论我都看见了，二月内会开，不用急啦owo]
　　发出不到三秒，立马跳出了一条新评论。
　　[是涩涩吗，是涩涩对吧，一定是涩涩吧！]
　　陈序抱着平板往后靠了靠，心说真是世风日下，涩涩真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
　　但还是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表示认同。
　　不过五分钟，平板顶端跳出了苏涵月的消息。
　　[苏涵月：啊啊啊啊啊陈序！看我的宝藏太太，嘻嘻嘻谁不喜欢这种有求必应的太太啊可恶]
　　“啪”地一下，甩了张截图过来。
　　好嘛，他点赞的那一条评论正是苏涵月发出去的。
　　于是陈序对着苏涵月问出了那一个问题。
　　[下次一定：为什么要执着让清水作者写涩涩呢……]
　　[苏涵月：哈哈哈你看他的文了对吧要不然怎么知道他是清諵諷水作者]
　　[苏涵月：你知道的，人有七情六欲，色/欲是必不可少的]
　　[苏涵月：当人类并不想和三次元男人谈恋爱时，就只能看点涩涩打发啦]
　　[苏涵月：难道你不看片的吗，我之前听我哥们说好兄弟们都会一起看来着]
　　直白的话语使得陈序目瞪口呆。
　　[下次一定：打住，你打住，我求你]
　　[下次一定：这个话题看上去并不是我们俩应该一起聊的]
　　[下次一定：我不看，也没和舟舟一起看过，我是一朵纯洁小白花你能懂我吗]
　　[苏涵月：好的小白花，我随口说了一句你怎么直接打了一套组合拳啊小白花]
　　[苏涵月：多大点事啊你别害羞，如果你想看点儿不一样的比如某类脆皮鸭电影吱一声我就发你邮箱]
　　[苏涵月：我的品味你可以永远相信，最近刚看了一部同居play，诶嘿嘿]
　　陈序觉得苏涵月给他发过来的每一个字都十分罪恶。
　　看着乖乖巧巧的小女孩怎么内里通黄啊！
　　[下次一定：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啊，月亮，咱俩再怎么说也是异性……]
　　[苏涵月：安啦，跟别的异性我才不这么说话]
　　[苏涵月：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闺蜜]
　　[下次一定：……我谢谢你啊]
　　[苏涵月：不客气，我看小说去了明天就要上班了我的快乐日子马上无了]
　　[苏涵月：88]
　　发了个再见的表情包后，陈序无语地抿着唇。
　　苏涵月真是，随着年岁渐长，说话也是越来越没有顾忌了。
　　退出微信后，陈序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点开了平板上的音游。
　　调低音量换了个打击音，挑选最困难的模式后，点开了一首歌。
　　陈序刚刚换上的打击音又十分酷似狗叫，每点一下狗叫一下，偏偏又是最困难的模式，满屏幕都是圈圈，顾柏舟洗完澡出来时，陈序手中的平板正在不停地“汪汪汪汪汪汪”，鬼畜似得。
　　顾柏舟坐下时，他和陈序的中间空地还能坐下一个人。
　　陈序察觉到他的动作，眼睛依旧盯着屏幕，灵活的指尖在屏幕上几乎划出了残影。
　　“你怎么洗澡洗这么久，你在浴室雕花吗？”
　　顾柏舟：……？
　　时常佩服一些陈序跳脱的思维。
　　不等他说话，陈序手中的那一局游戏已经结算了。
　　千辛万苦，打了个A，依旧没上S。
　　陈序无奈地退出，将平板熄屏后，放任着自己往顾柏舟的身上一倒。
　　侧脸堪堪贴上顾柏舟的大腿，陈序“嘶”了一声：“你腿好凉，水温不热吗？”
　　“没啊。”顾柏舟不动声色地拿起电视遥控漫无目的地划拉，“水挺热的，你自己在风口吹得脸太烫了吧？”
　　陈序没做他想，“喔”了一声：“那你还真是冰肌玉骨。”
　　顾柏舟：“……我时常不知道要怎么接你的话。”
　　“哈哈，不用接，我也时常不知道我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陈序笑道。
　　顾柏舟点点头表示高度认同，倾身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水杯抿了一口。
　　依旧躺在他腿上的陈序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一时间还在微博满屏幕的涩涩和苏涵月那一堆话里思维打转的他蓦地想到，这么骨节分明又漂亮的手指，好像在小电影里都很难见到。
　　[我之前听我哥们说好兄弟们都会一起看来着]
　　突然一下，陈序跳脱地又想到了刚刚苏涵月说过的话。
　　真的假的啊？
　　他和顾柏舟好哥们将近二十年，他怎么不知道好兄弟都会一起看片啊？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没有邀请过顾柏舟一起看这些东西吗，上次顾柏舟敲他房门时他还差点被吓了个半死随便挑了个电影名字搪塞过去了来着。
　　……不过好像也不太一样，那次他是抱着学习的态度，看得也并不是大众性向的玩意儿，而大众性向的片，他也确实没有看过。
　　难道顾柏舟会偷偷摸摸背着他一个人看这些吗？
　　陈序有点好奇。
　　他微微仰了仰头，视线从顾柏舟握着水杯的手往上滑，落在了他的侧颜上。
　　“诶，舟啊，你看过片儿没？”
　　时间好像因为这句话凝滞了一瞬，而后又猛地恢复过来。
　　顾柏舟狼狈地放下杯子，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以免将水喷到陈序脸上，偏着头不住地咳嗽。
　　咳得颇有种撕心裂肺之感，顾柏舟整张脸连着脖子都涨得通红。
　　陈序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坐直身子拍了拍他的背：“多大个人了喝水还能呛着啊？”
　　纵使顾柏舟再好的定力和脾气，在陈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无意识挑拨下，也无法做到不动如山，他的声音里带了些微的急躁：“你自己听听你这个问题是正经问题吗？”
　　“哎不是，我刚刚在和朋友聊天来着。”陈序很懂事地没有把苏涵月供出来，“她跟我说很多好兄弟们都会一起看片儿，我转念一想我俩关系这么好都没一块看过，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看了啊？”
　　“不是，没有，没看过。”顾柏舟抽了几张纸擦了水，嗓音冷冽地否认三连，“陈序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陈序挠头：“不知道啊，想到什么说什么。”
　　顾柏舟偏头看他，偏偏陈序还真的就是一脸“我很无辜我只是在找话题跟你聊天”的样子，让顾柏舟怒都怒不起来。
　　“我没有看过，也没有想过要看。”顾柏舟说，“以前每天读书，现在每天工作，没时间也没必要看这种东西。”
　　陈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说的话。
　　毕竟他上一次看小电影进行学习时也是他第一次打开这类玩意儿。
　　但扪心自问，好像确实还挺长见识的。
　　可惜，他现在手上只有满屏幕全是男人的玩意儿没法儿拿出来给顾柏舟长见识，但没关系。
　　处于放松状态的陈序并没有带上自己的脑子去理解顾柏舟说话，想当然地以为顾柏舟只是单纯的没时间而已，他抬手拍了拍顾柏舟的肩膀：“没事舟舟，回头我们挑个你放假在家的周末一起看！”
　　顾柏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自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很决绝了，他都明说了自己没有想过要看，也没有必要去看，陈序还这么坚定地一再提起。
　　……他很想看吗？
　　但仔细想想只觉得倒也正常，二十多岁的男人有欲/望是在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不也会因为一些不经意的瞬间产生生/理/反/应吗？
　　“陈序。”顾柏舟看着他的眼睛，在陈序抬眸和他对视后又飞快地移开眼神，“我真的不看，你要是想看你自己看吧，真不用拉上我，不是所有好朋友都会一起看……这些的。”
　　陈序“啊”了一声，眨了眨眼没说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连人带平板一块儿被顾柏舟推进卧室里了。
　　“看完自己收拾一下睡觉，不要弄到我床上。”
　　顾柏舟的脸颊泛着陈序没能捕捉到的红。
　　“我没想看啊……”陈序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寻思给你长长见识吗？”
　　“怎么还急眼了呢？”


第20章 
　　陈序感觉顾柏舟好像生气了。
　　这个结论的由来是他一晚上都没回房间睡觉。
　　刚被推进房间留下那句话后过了好长时间才猛地意识到“顾柏舟好像害羞了”，而后仔细一回顾，陈序自己也意识到了他问的这个问题确实不是个正经问题。
　　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赧，陈序决定晚一点再出去面对顾柏舟。
　　然而再走出房门时，顾柏舟已经熄了灯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明天要开始上班了，陈序便也没打算把他叫起来，只是站在沙发边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蹲了下来用指尖敲击自己的颧骨试图发呆。
　　顾柏舟生气了。
　　这对于陈序可以说是一级警报事件。
　　他们从相识到现在这么多年，顾柏舟从没有对他动过气，一次也没有。
　　陈序叹了一口气，抬手把他滑落在地上的被子重新盖回去后，有些失落地回到了卧室，盘着腿坐在被子上，指尖缴着被套开始思索要怎么把他哄好。
　　他没有哄人的经验，成长过程中交好的朋友中，顾柏舟是永远有耐心不生气的，苏涵月是会直接跟他说“我有点不高兴了你给我道个歉”的，像这种情况陈序还是第一次遇到。
　　俗话说得好，遇事不决果断寻求网友帮助。
　　他从床头柜上拿过平板，一边开着搜索引擎，另一边开着备忘录。
　　荧荧的屏幕光打在脸上，陈序面色严谨地抿着唇，拿着Apple Pencil记录网络引擎中列举的种种方法。
　　就决定是你了！
　　给他做一顿饭再真情实感地承认错误并且道歉！
　　要诚意有诚意，要厨艺有诚意。
　　陈序咬着Apple Pencil的尾端，下载了一个烹饪APP，开始进行菜品挑选。
　　用备忘录记下需要的菜品份量后，陈序感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打了个哈欠钻进了被窝里。
　　·
　　第二天醒来时，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同之前一样，浴室的镜子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微波炉有早饭，加热一分钟]
　　“嚯。”陈序摘下便利贴弯着眼睛笑，“不愧是爹系攻。”
　　洗漱完走进厨房，摁下微波炉上的按键后，抬眼环视着顾柏舟的厨房。
　　和他家摆设一般的厨房不一样，顾柏舟家的厨房有着很浓厚的生活气息，台面上有用了一半的生抽，墙上挂着水渍没有擦干的菜板，一旁的架子上还有两颗圆鼓鼓的番茄。
　　很好，看来不需要购买这个那个的调味品了！
　　“叮”一声响，陈序从微波炉里取出了他的早饭——一份三明治和一碗鸡蛋羹。
　　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后，点开了顾柏舟的微信。
　　[下次一定：舟，你真好]
　　[下次一定：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三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半小时。
　　顾柏舟没有回他！！
　　完了，就算会给他做早饭也不能掩盖他依然在生气这个事实。
　　不过说起来一边生气还一边不忘记准备早饭这个点还蛮好磕的哦……
　　陈序退出微信，将这一条记在了自己记录灵感的备忘录中。
　　“小顾，准备开会。”上司走到顾柏舟的身后，曲起指尖在他的桌面上敲了敲。
　　顾柏舟点了头，将电脑上的文档保存：“就来。”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跳着电量不足的提示，而后一黑，自动关机了。
　　顾柏舟叹了口气，昨晚一顿折腾，他早就把给手机充电这事儿忘到十万八千里以外了。
　　找同事借了个充电器后，顾柏舟将手机插上充电器倒扣在了桌面上。
　　小长假后复工的第一个会议通常时间都比较长，从会议室走出来时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而刚回到工位坐下来后，电脑上登录的企业微信不停闪烁。
　　无一例外的，全是各式各样的文件。
　　一直忙到午饭时间，顾柏舟才从工作中抬起头，拔下手机充电器还给同事后，拿过手机起身去往员工食堂。
　　陈序发来的消息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看见的。
　　看着消息，顾柏舟无意识地露出了很浅的笑，边抬腿迈进电梯，边低着头打字。
　　[顾柏舟：中午吃饭了吗？]
　　陈序的消息来得很快。
　　[下次一定：麦门！！]
　　配图是一张麦当劳的纸袋。
　　顾柏舟勾着唇，回了一个“好”后，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走进了员工食堂。
　　“果然还是在中午给我发消息了。”陈序坐在书房里，屏幕上开着一个写了几行字的Word文档，感叹道，“但又不肯多说，还挺傲娇，傲娇爹系攻，仙品！”
　　陈序耸了耸肩膀，放下手机，指尖重新搭在键盘上跃动。
　　闹钟响起，陈序十分利落地将文档保存，发送到自己的微信上，删除文档。
　　关电脑，去超市买菜！
　　顾柏舟下班回来打开房门，首先闻见的就是似有若无的糊味。
　　他愣了一下，将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换上鞋直直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关着门的厨房里烟雾缭绕，陈序戴着围裙和手套，一手拿着锅盖挡着脸，另一只手拿着锅铲，小心翼翼地在锅里翻动。
　　顾柏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看着这个场景却又觉得有一些好笑。
　　推开玻璃门走进厨房，站在陈序背后伸出手摁下了抽油烟机的开关。
　　“呜呜”的声音响起，厨房内的烟雾一点一点被吸进去。
　　陈序回过头，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呆滞。
　　“你干嘛呢？”顾柏舟好笑地从他手中接过锅盖放到一边，自然地拿过锅铲接替陈序的位置，“不是说你买菜我做饭吗，怎么自己做上了？”
　　陈序眨了眨眼，他的脸颊上还有着不知道从哪儿蹭上的灰。
　　“别，你别动，给我。”反应过来后，陈序果断地从顾柏舟的手中抢过了锅铲，并把人推出了厨房，“你坐着等我。”
　　顾柏舟：……
　　算了，只要没把厨房炸了就随他去吧。
　　但万一真不小心把厨房炸了呢……
　　想了想，还是守在了厨房门口。
　　陈序是真的不会做饭，天杀的到底为什么把蔬菜倒进锅里后那个油会到处乱溅啊！
　　硬着头皮全副武装做完了并不怎么有卖相的两菜一汤后，他看着狼藉的灶台，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的兄弟，顾柏舟，真是一款全能居家好男人。
　　一手端着一盘菜，用脚抵开厨房门后，手中的菜被顾柏舟接了过去。
　　……算了，接就接吧。
　　他回到厨房，捧着那一碗汤放在餐桌上后，又折返回去打开了电饭煲。
　　陈序松了一口气，虽然饭看上去有些软软的，但好歹没有出现米是米水是水的现象，大成功！
　　盛了两碗饭，回到餐桌上，他坐在了顾柏舟的面前。
　　顾柏舟看着稀碎的番茄炒蛋和叶子都黄了的小青菜，忍着笑抬眼看他。
　　“别笑。”陈序递了一双筷子给他，然后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 “舟舟。”
　　顾柏舟夹了一筷子鸡蛋，“嗯？”了一声。
　　陈序刚想开口道歉，顾柏舟的嘴里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像是牙齿咬碎蛋壳的声音。
　　“噗嗤——”陈序有些忍不住，撇过头笑出了声，“感觉这种道歉方式对我来说还是有点高难度了。”
　　顾柏舟抽了张纸默默吐出了夹杂着蛋壳的番茄炒蛋。
　　“道歉？”
　　“对不起嘛，昨天不该跟你说些有的没的。”陈序揉了揉鼻子点头道，“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顾柏舟：“……啊？”
　　陈序：“……嗯？”
　　这是什么反应？
　　顾柏舟看了他好一会儿，笑了出声：“昨天那事儿啊？我没生气啊，为什么要道歉。”
　　“那你今早不回我消息，中午才回？”陈序眯着眼问他。
　　“我昨天手机忘记充电了，今早刚插上充电器就开会去了。”
　　陈序“喔”了一声，又说：“那你昨晚为什么要睡沙发？”
　　顾柏舟没有回答，视线落在了他脸颊上的那一块儿灰，抽了两张纸递给他：“擦擦脸，你脸上有灰。”
　　陈序“喔”了一声，接过了纸：“哪边啊？”
　　顾柏舟点了点自己左脸的位置。
　　陈序一边点头一边擦脸。
　　按照常理，上了一天班回来看到几乎不能下嘴的菜和狼藉的厨房本该是烦躁的，但顾柏舟却意外的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意思。
　　误解了他的意思，即使没下过厨也要给他做饭的陈序很可爱。
　　把自己折腾得有些脏脏乱乱又狼狈的陈序也很可爱。
　　……也不对，就算陈序只是站在那里他也只会觉得很可爱。
　　没救了。
　　“你真没生气吗，不是骗我吗？”陈序擦完脸，眨了眨眼看着他。
　　顾柏舟毫不犹豫地点了头：“真的，没有骗你。”
　　“那就好。”陈序松了一口气，“吃饭！尝尝我的手艺！”
　　三秒钟后，陈序把送进嘴里的菜吐了出来。
　　“别吃了，我给你点麦当劳。”
　　顾柏舟瞧着他的样子，抖着肩膀笑个不停，手中的筷子伸向了那乱七八糟的菜上。
　　“不想吃麦当劳，就吃你做的这些。”
　　陈序看着顾柏舟面不改色吃他做的菜时表情有些惊恐：“你是不是丧失了味觉？”
　　顾柏舟：“没，其实还好，不难吃。”
　　陈序嘴角抽了抽，心说你果然丧失了味觉。


第21章 
　　这一顿饭下去，吃饭的吃完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做饭的吃完窝在厕所出不来。
　　顾柏舟坐在沙发上，右脚踩在地上，左脚压在右腿的大腿下面，曲起的腿上放着稍有些旧了的笔记本。
　　他微微低着头，衬衫贴着背脊，勾勒出漂亮的蝴蝶骨。
　　指尖在键盘上轻点，时不时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一眼外卖配送的距离。
　　[距您873米，预计5分钟内送达]
　　他放下手机，抬手揉了揉眉心，心中泛起了些悔意。
　　说实话，陈序做的那一顿饭如果排除掉放多了的盐、没分清的生抽老抽、躲在鸡蛋里的蛋壳、少油粘锅的糊糊以外，真的并不算很难吃。
　　但他忘记了，陈序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配比这么乱七八糟的食物，难免会肠胃不适。
　　早知道还是该听陈序的，吃麦当劳得了，起码不会让他这么难受。
　　厨房里响起热水壶烧开的声音，他放下电脑走了过去，从橱柜里拿了专属于陈序的那个玻璃杯接了一杯水，端出来放在茶几上晾着。
　　手机沙发上震动，顾柏舟瞥了一眼来电备注，起身开了门。
　　外卖员将装着药的纸袋递给他，顾柏舟点头道了个谢后，关上了门，落锁。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苦着张脸的陈序两手托着下巴下意识地朝声源处望了过去。
　　磨砂的玻璃门外是顾柏舟的身影。
　　“嗯？”陈序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给你买了药，等会出来把药吃了。”顾柏舟的声音很温和，“或者你还要吃点别的吗，我给你做一点。”
　　“小顾同志，我求你别在我上厕所的时候跟我提吃饭。”陈序好笑道。
　　顾柏舟闷笑了一声，点头应了好，回到了沙发上。
　　没一会儿，陈序揉着小腹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湿漉漉的两只手捧起了桌上那杯热水。
　　“等会再喝，刚烧开没多久，烫的。”顾柏舟看着他道。
　　陈序“嗯”了一声，蹬掉了拖鞋，赤/裸的双脚踩在了沙发边沿，玻璃杯垫在膝盖上，他专注且仔细地小口小口吹着杯口泛出的热气，指甲时不时抠两下手背。
　　“舟舟，你是不是背着我把你的抗性点满了？”热气熏着陈序的脸颊，泛着些红，眼睛里也带着些水润，“怎么你一点事儿都没有？”
　　“……体质这个东西本身就因人而异。”顾柏舟偏头看他， “好点没？”
　　陈序叹了口气，玻璃杯里的热水随着他的动作泛起了一层涟漪：“不知道，反正我下次再也不做饭了。”
　　“那就不做了。”顾柏舟点头，“本来也没想过让你做饭，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在厨房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
　　“你还说呢，你昨晚不回房间睡觉，今天一天又只问了我中午吃没吃饭，我多慌啊我，我还以为你气得不行，都已经脑补出来你把我扫地出门让我滚回家自己住了。”陈序瘪着嘴看他，虽然明知道自己只是在夸大其词，他根本没这么想过，但说着说着还真给自己说委屈了。
　　抖着肩膀吸了一下鼻子，他抬起还湿着的右手搭在了顾柏舟的胳膊上：“你看，我还被油溅到了，手都红了。”
　　白色的衬衣被打湿，被玻璃杯焐热的手隔着一层湿润的布料贴在他的胳膊上。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但还是准备道歉的顾柏舟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陈序突然将脑袋凑到了他的面前，以一个奇行种的姿势。
　　顾柏舟：？
　　陈序放下热水，抬手在自己的裤腿上擦干了水渍后，赤着脚踩着地板快步走进了卧室。
　　“穿鞋啊你——”顾柏舟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陈序“嗯嗯”了两声，但还是赤着脚跑了回来，手上多了一个他来时背着的包。
　　“你这习惯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这里不是家里，没有地暖啊陈序。”顾柏舟有些头疼地开口。
　　“嗐，又没多远。”陈序摆了摆手没当回事，他拉开背包拉链，伸手在包里掏来掏去。
　　直到掏出两个精致的领带盒后他才把书包放在地上。
　　“上次跟我妈还有清姨逛街的时候清姨给咱俩买的。”陈序说，“塞包里直接被我忘记了。”
　　边说着边半跪在顾柏舟的身侧，拿起一条绕上了顾柏舟的脖子。
　　灰色黑细条纹的领带，好看也百搭。
　　陈序打领带的动作稍有些生疏，曲起的指关节时不时碰上顾柏舟的下巴。
　　顾柏舟敛着眸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
　　陈序替他打了一个漂亮的温莎结，往后仰了仰头上下打量着他，满意地拍了拍顾柏舟的胸口：“好看，清姨眼光真好。”
　　“谢谢。”顾柏舟低下头看了一眼系在脖子上的领带，说。
　　陈序转身坐了回去，重新捧回那杯热水：“不客气，我没花钱，清姨买的。”
　　顾柏舟瞅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水应该不烫了吧，不烫的话把药喝了。”
　　陈序“嗯”了一声，接过顾柏舟递给他的药盒，拆开一片就着水咽了下去。
　　顺便感叹，自己的魔抗真的很低，一顿饭就把他给干碎了。
　　踩着拖鞋回到卧室拿了平板坐回沙发上，陈序瞥了一眼坐在他旁边处理工作的顾柏舟，十分懂事儿地戴上了耳机。
　　播放追更新番的最新一集，陈序捧着平板倒了下去。
　　两分钟后，他钻进了顾柏舟前一天铺好的被子里。
　　他躺在沙发上只露出了脑袋，脑袋靠着侧边扶手，身上盖着被子，被子上立着平板，一动起来就连人带着被子一块儿蛄蛹。
　　顾柏舟看他一眼没忍住笑出声。
　　但幸好，动漫的声音不小，陈序的耳机又常年是降噪模式，丁点儿杂音都听不见，入耳的只有平板里传出来的声音。
　　手头上的工作留得不多，二十分钟后，顾柏舟合上了电脑。
　　微微偏过头，抬手抚上领带结，指尖一勾，一扯。
　　陈序的平板里一集动漫已经播到了ED，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时，入眼的就是顾柏舟解领带的样子。
　　他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摘下耳机，降噪的效果消失，窗外的风声和衣料摩擦声钻入耳中。
　　取下领带的顾柏舟解了衬衣最上方的两枚扣子，起身的同时挽起了袖子。
　　陈序感觉有点口渴。
　　“怎么这么看我？”路过陈序脑袋时，顾柏舟停下问了一句。
　　陈序“啊”了一声：“我在看我们俩有没有心电感应。”
　　顾柏舟：？
　　“转换成人话就是——”陈序在被子里扭了扭，立在他身上的平板“啪嗒”一下盖了下来，“我想喝水，但不想动。”
　　顾柏舟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认命地从茶几上拿过了水杯递给他：“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我记得每次过去的时候你都挺正常的啊。”
　　“那是你没怎么进我卧室，卧室里所有东西都在我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陈序说，“你干什么去？”
　　“洗碗啊祖宗。”顾柏舟叹气。
　　“喔。”陈序后知后觉地点头，“去吧小崽。”
　　顾柏舟闻言，沉默地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
　　陈序仰着头看他：“嘿嘿。”
　　顾柏舟服了，没再搭理他，径直走进了厨房。
　　看着顾柏舟站在水池前任劳任怨地洗碗筷，陈序感叹道，也得亏顾柏舟脾气好，要是有人在他家一通胡来弄得乱七八糟还不收拾的话他一定会生气。
　　陈序掀开被子起身走进厨房，站在他的身后。
　　“今晚别睡沙发了啊你这沙发睡着可不舒服。”陈序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你床又不是睡不下两个人，而且我昨天也没在你床上干些什么，你正常睡。”
　　“嗯，知道了。”
　　顾柏舟的潜意识是知道自己睡沙发肯定睡不了几天就会被陈序弄回卧室的，但也没想到只有短短一天。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退一万步想，陈序大多数时间内都睡得晚，如果自己在陈序还没进卧室之前睡着，也算是一种解决办法吧。
　　下一秒，陈序松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今天真给我整累了，我先洗澡去了，床上等你哦小顾同志。”


第22章 
　　陈序盖着被子，盘着腿坐在床上玩手机。
　　没洗头发，但发梢依旧粘上了些水，贴着细白的脖子缓慢地往下滑。
　　房间里暖气充足，睡衣领口的扣子被解开，露出被雾气蒸腾泛着粉的大片肌肤。
　　顾柏舟洗完澡擦着头发推开卧室门，陈序放下手机，仰起头看他。
　　他的睡衣是浅色的，洗完澡换上时身上没有完全擦干，轻薄的布料严丝合缝地贴在小腹上，勾勒出腹肌的弧度。
　　陈序微微眯了眯眼，往前凑了些，视线落在他的小腹上。
　　“……怎么了，看什么呢？”陈序的视线仿若化为了实质，黏腻却不带情/欲，盯得顾柏舟有些不自在。
　　他摘下擦头发的毛巾，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陈序的视线。
　　“你为什么还有腹肌？”陈序有些疑惑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小腹。
　　顾柏舟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陈序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动手，喉咙里闷出很轻的一声，顺势往后撤了一步。
　　“我就没有了。”陈序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掀开被子，大喇喇地把自己的睡衣衣摆往上掀，手掌在肚子上揉了揉，“看，没了。”
　　他掀衣服的动作随意，轻薄的丝绸睡衣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打了个旋儿。
　　领口的扣子开着，下摆被他撩起来，那薄薄一片布料几乎遮不住任何。
　　往上是漂亮勾人的锁骨，往下是平坦纤细的腰腹。
　　“陈序。”顾柏舟简直是要气笑了，那不可告人的，藏匿着的旖/旎心绪几乎要破土而出。
　　“啊？”陈序微微张着嘴看他，“怎么了？”
　　“衣服牵好被子拉上，本来胃就不舒服还想着凉吗？”顾柏舟移开视线，蹲在床头柜前拿出吹风机打开，墨色的发丝在高速的风下划出一道又一道漂亮的弧线。
　　“知道了知道了。”陈序松开手拉上被子，安静不到两秒钟，他收回腿跪坐起身，“你是不是其实是每天四点下班，然后背着我偷偷去健身房卷我了？”
　　顾柏舟服了。
　　他好气又好笑地拿着吹风机转了个向，对着陈序吹了两秒钟。
　　陈序眯了眯眼，头发被吹乱，遮住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我没有996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还四点下班，你见有谁是四点下班的啊？”
　　陈序“噗”了一声吐出被吹到嘴里的头发，拈着扔进垃圾桶后抬手把乱七八糟的头发往后拨：“那你为什么还有腹肌啊，说好的大学里的锻炼痕迹在变成社畜后就会消失呢？”
　　“谁跟你说好的啊？”顾柏舟好笑道，“没去健身房，但我们公司本身就配置了健身房，偶尔会去锻炼。”
　　“所以还是卷我了。”陈序得出结论。
　　顾柏舟无奈地看他一眼，背过身安安静静继续吹头发。
　　陈序抬起手，手指比出了一个三角形，眯着眼睛把顾柏舟的背拢进去。
　　上宽下窄，没有特别大的肌肉块儿但也有着明显的锻炼痕迹。
　　是好看。
　　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顾柏舟拨弄着头发往后仰了一下脖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悠悠地收着吹风机的线。
　　回过头，正好看见陈序的这个动作。
　　比划三角形比划久了，大拇指无意识地往下弯了弯。
　　顾柏舟一眼扫过，陈序像抬着手给他比心似得。
　　不过这个心也就比了一会儿，陈序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被看见时及时收回了手，他乖乖巧巧地坐在被窝里，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舟，上/床。”
　　顾柏舟屏住呼吸，试图阻止那颗怦怦狂跳的心。
　　脸不红心怦怦跳地进了被窝躺下时——
　　“陈序！”顾柏舟在自己的小腹上抓住了一只白皙的恶魔之手，闷着嗓子喊了一声，“睡不睡觉啊你？”
　　“有点困，但还没到我平常睡觉的点。”陈序直白道，被握住的手试图挣开，“别抓着我手啊你给我摸摸。”
　　顾柏舟拒绝了他的摸摸请求，并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
　　他明天还要上班，真的不能让陈序这么折腾。
　　“嘶，痛痛痛——”
　　陈序的声音一出来，顾柏舟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
　　而后，小恶魔的爪子又一次伸向了他的小腹：“感觉还是有点肌肉好看一点，等天气再暖一点我准备在小区附近找个健身房办个卡，为了激励自己，我决定先摸摸你的过一下瘾。”
　　顾柏舟侧卧着，垫在耳下的手攥紧了枕套。
　　万幸的是，陈序摸了两把就松开了手，悉悉索索地转了个身，在被窝里边摸自己的肚子边嘀嘀咕咕。
　　“真就一点也没了啊……”
　　“啧，大学白给健身房卷生卷死了……”
　　顾柏舟背对着他，弯着的嘴角完全放不下来。
　　小恶魔真的很可爱。
　　·
　　几天后，陈序开文了。
　　在存稿存到了两万多字的时候开的，日更三千，给自己留了五章左右的存稿。
　　因为是读者点菜的福利文，所以预计的体量并不长。
　　而这本文也同他以前那些细水长流的日常文不太一样，短短两万字，两位男主就已经开始暧昧了。
　　接下来的剧情是两位男主在没什么人的小酒馆里喝酒谈心，然后接吻。
　　写到这里的时候，陈序卡住了。
　　他坐在电脑前抓耳挠腮，屏幕上的文档显示字符数只有382，而从他打开这个文档到现在已经过了有三个多小时了。
　　三个小时，就算是用嘴叼着根筷子敲键盘也不止能敲出三百八十个字啊！
　　之前也不是没有写过接吻，毕竟是耽美文怎么可能不接吻。
　　但他之前写得那些文都是点到为止，主打一个自行脑补。
　　这篇被指名道姓说要涩涩的的文，如果连吻都写得不涩的话，那后面还怎么涩涩。
　　陈序犯了难，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后——
　　花了半个小时把顾柏舟的书桌和书柜擦了个干净。
　　换个思路，其实也不是从接吻开始卡的。
　　从男主喝酒他就已经开始卡卡顿顿的了。
　　陈序不喜欢喝酒，啤酒苦涩，白酒辛辣，红酒干涩，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喝这些玩意儿。
　　有没有什么，稍微味道好一点点的酒，能让他入口并用文字形容出来的呢？
　　陈序眼咕噜转了一下，发了一条微博。
　　[白叙：遇到了一些困难，并不喝酒的作者写到了喝酒的情节，有没有什么酒是不难喝的能不能给我推推呀owo]
　　评论来得不快，断断续续的。
　　有说酒馆特调的，有报鸡尾酒名字的，也有说果啤的。
　　但评中评支持最多的是——
　　[试试西柚味水溶C100兑朗姆酒/伏特加呀，便利店可以买到很小瓶的不会浪费，比例也可以自己调]
　　陈序看着下面一水儿的“好喝！”“这个确实好好喝哈哈哈”，心动了。
　　他打开手机外卖软件，刚欲点单时停住了手。
　　反正还要下楼买菜，干脆买完菜一块儿买了就是。
　　陈序觉得自己还挺勤俭持家，备份文档并删除后，起身套上外套下了楼。
　　·
　　“你最近点咖啡次数有点多哦，今天第二杯了吧。”蒋梦妍抬手指了指前台桌上的外卖袋，“过年净熬夜去了啊？”
　　顾柏舟拿过自己的外卖袋摇了摇头：“也没，就是睡得有些晚。”
　　“年轻人别仗着自己年轻总熬夜，会变丑。我老公熬了两年的夜面相都变了。”蒋梦妍说，“小心喜欢的女孩子被别人追走了。”
　　顾柏舟点了点头，笑得有些无奈：“知道了，谢谢姐。”
　　回到工位上，顾柏舟仰头灌了两口咖啡，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后，重新投身工作中。
　　其实并不算是睡得晚，相比陈序没住进他家之前他的入睡时间还提前了些。
　　相对的，他也醒得更早了。
　　陈序属于晚睡晚起的那一类人，除了那一次不舒服睡得早以外，后面每一次都会到半夜三四点才蹑手蹑脚地进卧室。
　　实际上他每次进卧室的动作都放得很轻，偷偷摸摸开着亮度最低的手电屏息凝神钻进被窝里像个小偷，躺在床上闭眼到睡着也都是安静的，很乖，很安分，不会突然折腾他。
　　但顾柏舟睡眠很轻，纵使陈序怎么把动作放轻，只要他爬上了床，顾柏舟就会醒过来。
　　然后闭着眼一直清醒地躺到身边的人呼吸放浅，再起身去客厅看部电影直到天亮。
　　“滴滴”两声，企业微信响了起来。
　　顾柏舟点开，他的上司在群里艾特了几个人，并告知下周一需要去外地出个差，被艾特的几个人中也有他一份。
　　他单手捧着咖啡，熟稔地回了一句“收到”。
　　傍晚，顾柏舟下班回家，脱下外套摘下领带进了厨房。
　　半小时后，敲响了紧闭着的书房的房门。
　　“陈序，吃饭了。”
　　“来了！”陈序火速起身。
　　顾柏舟知道陈序吃什么不吃什么，有什么忌口，更喜欢什么样的烹饪方式，做出来的菜品就没有一样是陈序不爱吃的。
　　“对了。”顾柏舟将筷子递给他，“我下周要出差几天。”
　　“嗯？好。”陈序点点头，“明天元宵节，我妈找外送送来了她做的汤圆，我扔冰箱了。”
　　顾柏舟顿了顿，果断站起身。
　　陈序家的冰箱里永远只有饮料果汁，他连煮速冻饺子都煮不明白，周卉送来的汤圆指不定被他放在了保鲜层。
　　他还挺怕明天一打开冰箱里面全是软趴趴一坨黏在一起的汤圆来着。
　　走到冰箱前打开门，想象中放在保鲜层的汤圆没有出现。
　　出现在保鲜层的是一排小瓶的酒。
　　伏特加，威士忌，白兰地，龙舌兰，甚至还有一瓶江小白。
　　顾柏舟：……？
　　“你买酒了？”
　　“啊，嗯。”陈序点头，“工作需要。”
　　顾柏舟疑惑地“啊”了一声。
　　迟疑地问出了一直没有问出的那个问题。
　　“陈序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个工作它，正经吗？”


第23章 
　　陈序的表情，七分疑惑，三分肯定。
　　“当然正经啊！”
　　顾柏舟瞧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心说也是，再怎么样陈序的家庭条件摆在那里，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误入歧途的可能性的确不大。
　　他关上冰箱门，回到陈序对面坐下执起筷子继续吃饭。
　　吃过饭后，陈序老老实实地收拾了碗筷放进水槽，瘫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揉着自己已经失去了腹肌的肚子。
　　等到顾柏舟洗完碗擦干手出来后，他偏过了头：“舟，你等会要用书房吗？”
　　虽然之前陈序说自己会在自己在家的时候把书房留给自己用，但实际上从陈序搬进来之后顾柏舟鲜少进入书房，偶尔几次也只是在书柜上拿点儿东西仅此而已，无论陈序用或者不用，书房都已经留给了他。
　　“我不用。”顾柏舟敲了敲放在茶几上的笔记本，“我最近的东西都在笔记本里。”
　　陈序很明确地记得自己当时和顾柏舟规划的书房电脑使用时间，即使顾柏舟明确说了暂时不用，但他还是开口问道：“那我晚上用用可以吗？”
　　“用呗。”顾柏舟点了头，“你住这边要用书房就直接用，我短时间内用不上那台电脑。”
　　“感恩有你！”陈序“嘿嘿”笑了笑。
　　起身走进厨房拿了自己的玻璃杯后，陈序回到冰箱前，把那几个小瓶的酒一股脑地揣进了兜里，又拿了好几瓶西柚味的水溶C搂在怀里，搂着宝藏似得关上了冰箱门。
　　“舟，有事你就敲门喊我。”
　　虽然顾柏舟从不会不打招呼就推门，但陈序还是开了这个口。
　　毕竟这里是顾柏舟的家里，是他的地盘，谁也没有独居还敲门的习惯，万一顾柏舟就顺手了呢？
　　“嗯，知道了。”顾柏舟点了头。
　　得到肯定的回复，陈序屁颠颠儿地一头扎进了书房。
　　关上门，把手里的玻璃杯、怀里的水溶C和兜里的酒摆在桌面，捞起袖子准备干活。
　　打开电脑登录微信下载没写完的文档，玻璃杯里倒上大半杯的水溶C，再拧开白兰地的瓶盖往里兑了些。
　　端起来抿了一口，陈序舔了舔湿润的唇。
　　比起那些个啤酒白酒红酒，这玩意儿确实要好喝多了。
　　他下手轻，兑进去的酒并不多，西柚味在嘴里迸开，藏匿着的白兰地的味道很淡，是他完全可以接受的范围。
　　试探着地往杯子里多兑一点，再多兑一点，直到混出来能明显尝出酒味时停了手。
　　陈序捧着杯子抿了一小口，一边舔唇回味，一边用文字将感官勾勒描摹。
　　指尖落在键盘上，一个又一个字儿蹦在文档上。
　　陈序喝两口写两句，写两句喝两口。
　　还怪惬意的。
　　短短二十分钟，桌上白兰地和威士忌的瓶子已经空了。
　　陈序感觉有些热，起身打开了书房的窗户。
　　初春的晚风沁着凉意，吹乱了陈序的头发，也吹散了他的涌上心头的闷热。
　　甩了甩头发，陈序坐回电脑前，看着文档开始二轮发呆。
　　酒的部分写完了，接吻的部分该怎么写啊。
　　总不能又和之前一样，攻闭上眼亲了受吧。
　　陈序关闭了文档，对着电脑壁纸发呆，拧开了第三瓶酒兑进了玻璃杯里。
　　按理讲，接吻就是唇贴唇的一种感官刺激，而嘴唇这玩意儿说到底也就是肉。
　　突发奇想地，陈序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将唇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
　　顾柏舟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坐在沙发上。
　　笔记本放在大腿上，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地挪动，整个屋子里都很安静。
　　随手放在沙发上的手机贴着大腿震动了起来，顾柏舟拿起了手机，是周卉的视频电话。
　　坐直了身子接通电话，顾柏舟带上温和的笑容喊了一声“伯母”。
　　“小舟啊。”周卉大大方方地对着镜头招手，“我今天找跑腿给序序送过去的汤圆，他有分你一半的吧？”
　　“嗯，都在我冰箱里。”顾柏舟说。
　　“那就行。”周卉笑了笑，“我刚刚给序序打电话他没接，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然后电话就打给你了，你在干什么呢？没打扰到你吧？”
　　顾柏舟抬眼看向了紧闭的书房。
　　陈序手机是带进去了的，没接电话？
　　“不打扰，我也没什么事儿。”顾柏舟笑了笑，解释道，“陈序在书房，可能是手机开静音了才没听见。”
　　“嗯？？”周卉突然一下来劲儿了一般坐直了身子。
　　她耳朵尖，眼睛也尖，看见了顾柏舟抬眼看向其他地方的动作，也抓住了顾柏舟的用词。
　　陈序在书房。
　　会这么说，陈序自然是在顾柏舟的书房里。
　　周卉捂了捂遮掩不住上扬的嘴角：“诶？序序今天在你那里吗？”
　　真好，孩子们都已经在一点一点地向她试探了。
　　“嗯，陈序楼上那一户户主房子在装修会有点吵，他平常起得晚，就搬到我这里说住一段时间。”顾柏舟诚实地讲清楚了前因后果。
　　“这样呀。”周卉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挺好的，不过你们一定要注意节制啊。”
　　顾柏舟疑惑：“啊？”
　　“……就是，就是，少让序序吃零食喝饮料，对身体不好。”周卉抬手虚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掩饰自己的口不择言，“你也一样，工作是重要，但也要照顾好自己，瞧瞧你眼下都青了。”
　　顾柏舟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淡淡的黑眼圈，笑着点了头：“好，知道了，谢谢伯母。”
　　“不客气不客气。”周卉摆了摆手，“哦对了，差点忘了。”
　　“给你打电话是想说让你跟序序说一声，明天元宵节记得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打个电话陪他们说说话，我和他爸有事儿，估摸着要忙好几天，明天一早就要飞走，我怕我自己也忘记了才这个点给你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顾柏舟说，“我会告诉他的。”
　　“嗯嗯，别忘记了啊。”屏幕里的周卉往后瞥了一眼，“我这边在和他爸收拾东西，就先挂了，提前祝你和序序元宵节快乐。”
　　“好，伯父伯母元宵节快乐。”
　　电话挂断后，顾柏舟想了想，合上了笔记本放在一旁。
　　陈序没接周卉电话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手机没电，另一种是还在睡觉。
　　但很显然，现在这两种可能性都被排除了。
　　起身打开冰箱门，原本摆得方方正正的那一排酒一瓶也没有了。
　　顾柏舟看着稍显空旷的冰箱，沉默地将冰箱门合上。
　　抿了抿唇，走到了书房门口。
　　“叩叩”
　　“叩叩”
　　连着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人应答，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顾柏舟站在门口，拿起手机拨通了陈序的电话。
　　隔着一层门，手机铃声有些微弱，但又真真切切是在里面响了起来的。
　　但陈序迟迟没有接。
　　顾柏舟拧了拧眉，抬手敲门，用了些力。
　　“陈序？”
　　陈序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天旋地转，手机响着，却不知道声音的源头在哪儿。
　　他茫然地在桌子上摸来摸去，却始终摸不着那一直在响的手机。
　　直到手机铃声戛然而止，入耳的是有人略有些焦急地喊他的名字。
　　“进——”
　　他的尾音拉得很长，软绵又无力。
　　得到许可，顾柏舟拧着眉推开门。
　　趴在桌子上的陈序身上是香甜的西柚味，桌面上的玻璃酒瓶和开了的、没开的水溶C混在一起，玻璃杯里还有一小半淡粉色的液体。
　　……果然是这样。
　　这种果味饮料兑酒酒味很淡度数却不低，还很容易口渴让人一口接着一口喝。
　　后劲儿奇大。
　　“陈序。”顾柏舟很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陈序的脸颊泛红发烫，灼热的温度点燃了他有些凉意的指尖。
　　“嗯……？”
　　“怎么喝这么多，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柏舟单膝跪在了他的身侧，仰着头看他。
　　兴许是贪那一抹凉意，当顾柏舟将手抽离时，陈序无意识地抬起了手环住了顾柏舟的手臂，笨拙地抓着他的手指让他张开，而后，脸颊贴上的冰凉的手心，小猫似得蹭了蹭，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声音。
　　眼睛还闭着，睫毛却在他的注视下颤了颤，陈序后知后觉地点头。
　　“哪儿不舒服？”顾柏舟的语速变得有些快，眉头也拧了起来，“你告诉我。”
　　陈序瘪了瘪嘴，松开了环住顾柏舟的手，发烫的指尖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而后，划过鼻梁，停在了顾柏舟的唇瓣上。
　　他缓缓睁开了眼，表情是疑惑的，是委屈的。
　　透亮的灯光洒在陈序绯红的脸颊上，这片红顺着脸颊向下蔓延，隐进领口。
　　落入顾柏舟无措的眼中。
　　顾柏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贴在陈序脸颊上的那只手轻颤了颤，悬在半空，离陈序的脸颊只有分毫，欲触欲离。
　　脸颊上的凉意褪去，陈序不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指尖微微用力，抵在顾柏舟唇瓣上的手顺着微张的唇挤了进去。
　　他迷蒙着眼睛倾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顾柏舟的鼻尖。
　　随着他的动作，顾柏舟悬空的那只手很轻、很轻地搭在了陈序的后颈上。
　　一阵风从半开的窗外吹了进来，错乱的呼吸交织着西柚味在房间里弥散。
　　“陈——”顾柏舟方寸大乱。
　　那一声名字到底没有说出口。
　　点在他牙齿上的手指趁着他开口的时候挤进了他的口腔，勾上了他的舌尖。
　　顾柏舟尝到了西柚味，也尝到了很淡的酒味。
　　陈序再一次倾身向前，两个人鼻尖抵着鼻尖，那根塞进他口腔里的手指在作乱地游走，另一只手温柔缱绻地捧上了他升温的侧脸。
　　“舟舟，你说……接吻到底应该是什么感觉？”


第24章 
　　过界的姿势, 过界的问题。
　　顾柏舟的心跳空了一拍，而后以更加猛烈的速度在跳动。
　　怦怦，怦怦。
　　弥散在屋内醉甜的味道似是养分, 浇灌在顾柏舟埋藏在内心深处名为爱意的种子。
　　爱意在经年岁月中贴着土壤向下生长, 盘根错节的根茎早已沁入五脏六腑, 却始终没有勇气钻破头顶那一方小小的潮湿地。
　　而此时, 晃晃悠悠地钻出了尖。
　　“陈序。”
　　顾柏舟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他的舌尖被压着，而几乎和他唇贴着唇的这个酩酊大醉的人是他所有不可言说的欲/望来由。
　　“舟……”陈序蹙着眉，轻轻晃了晃脑袋。
　　鼻尖泌出的细小汗珠在顾柏舟的鼻尖被蹭匀, 鼻息交织着喷洒在两个人的唇上。
　　有点痒, 陈序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嫣红的舌尖向上勾了一下, 舔到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唇瓣。
　　顾柏舟贴在他脖颈上的那只手青筋凸起, 触碰却是温柔的。
　　他抬起搭在腿上有些发麻的另一只手，反握住了陈序的手腕。
　　满是醉意的陈序并没有用力，轻轻往外一抽, 那根塞在顾柏舟嘴里的指节便被抽了出来。
　　湿润滑腻的手指蹭过顾柏舟的下唇，勾出一条纤细脆弱的银丝。
　　顾柏舟很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腕, 拇指停在腕间脉搏处。
　　即使意识并不清醒, 但指腹感受到的跳动脉搏和他的心跳一样混乱。
　　他闭上了眼，虔诚地在陈序的腕间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向谁道歉。
　　是面前醉眼朦胧的陈序？是待他如亲生子的陈序父母？还是那个克己复礼的自己？
　　搭在陈序后颈的那只手稍稍使了些力，陈序乖乖随着他的动作俯身。
　　“我也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觉。”明明冷风一阵一阵地往房间里吹，但顾柏舟的额间却泌出了一层薄汗, “所以我要亲你了, 陈序。”
　　唇瓣相碰的瞬间，顾柏舟自作主张地松开了握着的陈序的手腕, 贪恋地扣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握。
　　陈序捧着他的脸颊，泛着甜味的舌尖主动舔/舐他的下唇。
　　像身处荒漠中的迷途旅人望见一汪绿洲，深潜在绿洲下的鲛人甩着泛着水珠的鲛尾朝他伸出手。
　　明知眼前的一切只是自欺欺人，但还是清醒着一步一步陷入这无尽的沉沦中。
　　贴在他颈后的手收紧，舌尖反客为主地探入，轻撬开毫无防备的贝齿，唇舌相缠，顾柏舟尝到了完整的，西柚混酒的味道。
　　吻一下又一下地加深，陈序被亲得不住地向后仰，直到抵在椅子靠背上退无可退。
　　半跪在地上的顾柏舟站起身，他俯下身，一手撑着桌子，另一手环在陈序的腰间，再度俯身上前。
　　“舟舟……”陈序的眼尾很红，眼眶中擒着不甚明显的，由情/欲催化的泪珠，他抬起微微发颤的手臂遮了遮眼，“太阳好大，不想晒太阳……好刺眼……”
　　顾柏舟望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仔细看还能看见稀疏闪烁的星星。
　　哪儿来的太阳……？
　　“关一下嘛……”陈序垂着的手扯了扯顾柏舟的衣摆，小幅度地晃了晃，就算喝醉了也不忘记撒娇，“求求你了。”
　　能关上的不是太阳，是头顶的这一盏灯。
　　顾柏舟沙哑着嗓子“嗯”了一声，撑在桌面上的那只手在摸索，直到控制那盏灯的遥控被握在手心，摁下开关。
　　书房的光源只剩下了窗外的明月和桌面上待机良久的显示屏。
　　刺眼的灯光不复存在，陈序试探着将遮住眼睛的手往下挪了挪，水润的眼眨了两下后，笑着抬手点了点顾柏舟的唇瓣：“好乖。”
　　顾柏舟弯着眼眸亲了亲他的手指。
　　撑在桌面上的那只手收回，手臂碰倒了还剩半瓶的龙舌兰。
　　浅褐色的酒液洒出，在纯白色的书桌上刻画下痕迹，蜿蜒到卓沿。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下坠，砸在干净反光的地上。
　　只一瞬间，龙舌兰的味道遮盖住了西柚的甜，只是单纯地钻入鼻腔仿佛就要醉了。
　　但醉的只有陈序。
　　在酒意酝酿下，顾柏舟只会更加清醒。
　　浓厚的味道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不过是趁人之危。
　　喘匀了气儿后等了好长时间也没等来下一个吻的陈序蹙起了眉，手指在他的唇瓣上胡乱磨蹭：“你怎么……不亲我了？”
　　他闭上眼向上仰着，嘟着唇撒娇：“舟舟，你再亲亲我。”
　　作乱的手被擒住，细密的吻如愿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直到承受不住地从椅子上滑落，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被扯上去了一大截，露出了白皙的腰腹。
　　顾柏舟结束了这个深吻，潮润的唇落在了陈序的鼻尖上。
　　他往后撤了撤，将陈序上划的衣服扯下整理好，盖住露在外面的腰与腹。
　　“想躺着。”陈序伸出双手揽住了顾柏舟的脖子，一边含含糊糊地开口一边用唇在他的脸上蹭着，“舟舟，我想躺着……”
　　被打横抱起时的失重感使得陈序下意识地搂紧了顾柏舟的脖颈，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顾柏舟的睡衣衣领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扫在脸上，泛着星星点点的痒意。
　　陈序偏过头，鼓起腮帮子对着衣领吹气儿。
　　吹不开讨厌的，一直扫在脸上的衣领。
　　但吹红了顾柏舟的那一小片肌肤。
　　被平放在松软被子上的陈序不仅没有松开搂在顾柏舟脖颈上的手，还得寸进尺地咬住了那一片烦人的衣领。
　　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别挠我痒痒了，讨不讨厌？”
　　顾柏舟弯了弯眼角，点了点陈序的唇：“陈序，松开。”
　　陈序皱了皱眉，蛮不讲理地摇了摇头，松开环住他的手，咬着他的衣领直直地翻了个身。
　　睡衣的扣子总归是没有那么紧，陈序这么一翻身，顾柏舟的衣扣一个接一个地散开，只有最后一枚扣子堪堪支撑着这件摇摇欲坠的轻薄上衣。
　　“不对……”陈序又翻了个身滚了回来，他松开嘴里的衣领朝着顾柏舟伸出手，在半空中招了招，“我还想亲。”
　　顾柏舟倾身上前，双手撑在他的肩侧，低头碰了碰他的唇。
　　最后一粒扣子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敞开的衣襟将陈序整个裹在了内里。
　　那双手环住了顾柏舟的腰，作乱的指尖在他的背脊上作画。
　　“舟舟，亲一下，再亲一下。”
　　顾柏舟对他毫无办法。
　　但凡……但凡陈序不喊名字，顾柏舟都只会像一个偷了颗糖果的小孩子，得到了一点点甜后就退回自己该退的位置上，将偷来的那个吻永远埋藏在心底，再继续自欺欺人地和陈序做朋友。
　　但陈序的每一次索吻前都在喊他的名字。
　　每一个从陈序嘴里吐出来的他的名字，才是顾柏舟失控的源头。
　　平整的被子逐渐凌乱，身上碍事的外套也被扔在了地上。
　　一个敞着睡衣，一个穿着并不算厚的乳白色毛衣，相拥着交换一个又一个，接不完的吻。
　　但也只有吻。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从裤子口袋滑落出的手机被触亮。
　　22：57
　　他们断断续续接了两个多小时的吻。
　　意识随着那在角落里亮起来的手机屏幕缓缓回拢。
　　上一秒还缠着顾柏舟接吻的陈序下一秒抬起沉重的手无力地推了推眼前人。
　　“手机，手机给我一下。”陈序伸出手朝着那一抹光源不停地挥手。
　　顾柏舟直起身，舔了舔唇，拿过手机递给了他。
　　陈序眯着眼，双手捧着手机。
　　面容ID一直失败。
　　他皱着眉，磕磕碰碰地输密码。
　　密码错误。
　　顾柏舟看着陈序拿着自己的手机不停地尝试解锁，不动声色地从他手中拿回手机，输了密码后递给了他。
　　总算不是锁屏界面了，陈序的眉头舒展开来，滑动着屏幕点进了备忘录。
　　头很晕，视线模糊，手指在颤。
　　他努力眯起了眼睛，一行字输了又删，删了又输，磕磕碰碰地输入进了完整的一句话后，肌肉记忆将备忘录从后台退出。
　　锁屏，扔开手机后抬手揪住顾柏舟的耳朵仰起身，响亮地“啵”了一口后，满足地裹着被子把自己卷了起来。
　　“晚、晚安，舟舟。”
　　话音落下，只剩下了匀浅的呼吸声。
　　早已适应了房间昏暗的顾柏舟坐在他的身侧，偏头看向他。
　　陈序的唇红肿着，出自他的手笔。
　　指腹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唇瓣。
　　“晚安，陈序。”
　　拿过手机起身，一边扣着身前的扣子一边推门离开卧室。
　　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后，顾柏舟披了件外套走到了阳台上。
　　他坐在小藤椅上开着窗吹风。
　　仰着头看着窗外的皎月，他没有任何的睡意。
　　摁亮手机，陈序刚刚拿着他的手机做了什么他并不得而知，微信没有发给谁的新消息，后台也看不见哪个新的应用被开启。
　　大概只是习惯性地看看手机而已，顾柏舟想。
　　冷风吹。
　　顾柏舟一动不动地任由风吹。
　　陈序会在醒来后搬离这个屋子，或者这个小区吗？
　　陈序会删掉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再也不想见到他吗？
　　陈序的父母会打电话给他，跟他说“你太让我失望了”吗？
　　无法去想，却又不得不想。
　　他沉默了半晌，点进微信，切换了一个账号。
　　做事从来八面玲珑的人第一次在深夜打扰他人。
　　[舟：黎医生，请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有空？]
　　·
　　陈序是被憋醒的。
　　水溶C那玩意儿越喝越渴，越渴越喝，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
　　好想上厕所。
　　掀开被子坐起身时，断断续续的记忆一点一点上涌。
　　记忆里的他，换着地点和姿势和顾柏舟不停地接吻。
　　哦哦，接吻了，和顾柏舟。
　　陈序撑着床沿，脚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慢半拍的脑子倏地反应了过来。
　　等等，他干嘛了？？
　　和谁接吻？？和顾柏舟干嘛了？？
　　他喝醉了把顾柏舟强吻了？？？
　　陈序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摸上了自己的唇。
　　嘴唇肿了，舌尖发麻。
　　“卧槽？”从小接受着素质教育的陈序第一次从嘴里蹦出脏话，“我是畜生吧？？”
　　视线在房间内环顾着，房间里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完了，顾柏舟不会连夜扛着高铁站跑了吧？
　　一个根正苗红的直男被自己的好兄弟强吻这事儿是能接受的……个屁啊！！！
　　陈序一个激灵，欲哭无泪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但尿意汹涌，实在是坐不住。
　　陈序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
　　他不敢出门。
　　他害怕顾柏舟只是像最开始一样抱了一床被子在沙发上睡觉，也怕打开门发现顾柏舟已经不在这个家里了。
　　害怕顾柏舟不告而别，但也害怕面对。
　　还可想上厕所。
　　陈序捂着脸，彻彻底底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喝酒误人。
　　过了约莫十分钟——
　　也可能不止，也可能没有这么久。
　　陈序的手机根本不在身上，房间里也并没有挂时钟。
　　反正就是实在是憋不住了感觉再不上厕所他就要死在房间里时，他深呼了一口气，打开了卧室的门。
　　和他所想的不一样，顾柏舟没有走，也没有在客厅的沙发上和衣睡觉。
　　他穿着单薄的睡衣，披了一件外套坐在了亮着光的阳台上。
　　阳台门没关，听见动静的顾柏舟偏头看了过来。
　　陈序捕捉到了他泛着红的眼角。
　　顾柏舟……
　　难道被他……
　　给亲哭了啊……
　　隔着客厅，陈序有些僵硬地同他对视了两秒，而后抬手指了指卫生间的位置：“我……上厕所。”
　　尴尬。
　　无尽的尴尬。
　　从小到大他就没这么尴尬过。
　　“嗯。”顾柏舟的鼻音很重。
　　陈序听着他的声音心揪得难受，顾柏舟是真的哭了。
　　什么敢不敢见，什么不止从何解释都被抛却在脑后。
　　陈序只想哄哄他，让他不要哭。
　　但还是决定先上厕所，水实在是喝太多了。
　　提上裤子洗手时，陈序甚至不敢正视镜中的自己，撇开脸草草甩了甩手中的水，深呼了一口气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顾柏舟已经没在阳台了。
　　他撑着大理石台站在厨房，视线似是落在那一壶正在烧的热水上，似乎又不是。
　　陈序揪了揪裤腿，推开厨房门走了进去，站在了一个离顾柏舟不远不近的距离。
　　“舟。”他尴尬地开口。
　　“嗯？”
　　顾柏舟的声音很轻，他敛着眸，从橱柜里拿出了一个从没用过的杯子放在洗手池下清洗。
　　“我……我昨天……喝多了……”陈序悔不当初地挠了挠头，“就，我可能是，发酒疯……”
　　“我知道我这么说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但我真的……对不起啊舟舟。”
　　顾柏舟洗完杯子，转过头看向他。
　　陈序尴尬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脖子上还有吻痕啊？？
　　陈序逃似得偏过了头，紧紧闭上了眼。
　　你都干了些什么啊陈序，那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不用道歉。”顾柏舟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很轻，几乎被烧水壶给盖过，但陈序依旧捕捉到了，“不是你的问题。”
　　他从橱柜里拿出蜂蜜倒在玻璃杯里，烧开的热水和凉的矿泉水兑成温水倒入玻璃杯，搅拌棒搅开了蜂蜜。
　　而后那杯蜂蜜水被递在了陈序的面前。
　　陈序愣愣地接过。
　　“太晚了家里没有解酒药，没想到你这个点会醒就没叫外送。”顾柏舟说，“喝点蜂蜜水会舒服一点。”
　　“喔……”陈序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
　　他就这么堵在门口，顾柏舟也没法儿出去。
　　厨房里的气氛一时间被不知所措萦绕。
　　“不过，你为什么说不是我的问题？”陈序咬着玻璃杯的杯壁，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想跟我划清界限？”
　　“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是……”
　　“没有生气。”顾柏舟转过身，看向他的表情让人难懂，“也没想跟你……划清界限。”
　　顾柏舟脖子上的吻痕太过显眼，让陈序不由地将目光移开。
　　“不是你的问题是指——”顾柏舟侧过头闭了闭眼，“我主动的。”
　　“我知道啊我记得啊我又没断片！”陈序更疑惑了，无论怎么想这件事都是喝多了酒的他的错，“但如果不是我喝多了缠着你要你亲……，也不会……这样吧……”
　　顾柏舟眼眸闪过一层晦涩。
　　“我知道你从小就让着我，这次是被我缠烦了吧？”陈序尴尬地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走到顾柏舟的身后，“对不起舟舟，我再也不喝酒给你添乱了。”
　　“你不生气吗？”顾柏舟的声音很小，“我其实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顾柏舟好像确实没他所想的那么生气。
　　陈序松懈了下来。
　　他看向顾柏舟无奈地笑了笑：“得了吧，我有多烦人我爸妈早就跟我抱怨过一万遍了，是我无理取闹。”说完，陈序放下杯子合起双手朝他摆了摆，“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当被狗咬了。”
　　顾柏舟：……
　　“别这么说自己。”
　　“你真的不生气吗，你这么洁身自好的一个人，我居然干这种混账事情。”陈序再一次问。
　　“没有生气。”顾柏舟摇了摇头，事实上他更多的是感到庆幸，他始终认为错在自己，但陈序依旧愿意推开这扇门走到他的身后，“别这么说。”
　　“喔。”陈序乖乖点了头，“对了，现在几点了？”
　　顾柏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四点多。”
　　“我……”陈序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拖鞋，恨铁不成钢道，“饿了。”
　　短促的笑声传进了陈序的耳朵里，抬眼看见的是顾柏舟微微上弯的唇角。
　　“知道了，元宵节了，给你煮汤圆吧。”
　　陈序点头：“你最好了！那我去洗漱一下！”
　　“嗯。”
　　厨房门打开，一个走向卫生间洗漱，另一个蹲在冰箱前，拿出了周卉给他们送过来的那一份汤圆，重新回了厨房。
　　糯糯的汤圆在烧开的热水里翻滚，顾柏舟执着汤勺缓慢地将它们拨开，以免黏连。
　　凌晨四点的汤圆充饥又暖胃。
　　吃饱了的陈序揉着肚子坐在椅子上。
　　而后陷入了另一个问题中。
　　虽然顾柏舟说不是他的错，但换位思考肯定也不会完全不介意。
　　四点多，天都没亮，不管是他还是顾柏舟肯定都是要睡回笼觉的。
　　但……
　　再同床共枕，好像也实在是怪怪的。
　　陈序看着顾柏舟洗碗的背影，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烁着醉酒时的片段。
　　坦白讲，他第一次接吻虽然是在醉酒状态下和意想不到的人发生的，但和顾柏舟接吻这件事本身其实是舒服，且让他不排斥的。
　　仔细想想，如果他喝多了酒缠着要接吻的这个人是顾柏舟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的话……
　　陈序皱起了眉，甚至感觉有些反胃。
　　幸好，幸好是他。
　　不过说起来顾柏舟是真的很宠着他，这份“宠”甚至打破了陈序对这个字的认知。
　　居然能连初吻这种东西都不计较。
　　这也太骄纵他了吧？！
　　厨房里，顾柏舟收拾完碗筷回头，正巧和陈序视线相碰。
　　只一秒，两个人都默契地挪开了视线。
　　“那个……”陈序看着走向沙发的顾柏舟，抿了抿唇，“舟，你回房间去睡吧。”
　　顾柏舟偏头看向他。
　　像是怕他误会似得，陈序赶忙摆手：“我回我那里睡觉。”
　　话音落下，像是怕人不信似得，赶忙起身转弯开门出门关门。
　　动作快得差点落下残影。
　　门刚关上，过道里没有暖气的温度袭来。
　　陈序站在门口打了个喷嚏，思索着是直接扛着冻这么回去还是开门找顾柏舟给他拿一下外套呢？
　　五秒钟后，他敲响了顾柏舟的家门。
　　天杀的他没拿外套也就算了，他手机也不在身上。
　　门被打开，顾柏舟站在玄关，灯光洒落，脖子上的那一块吻痕被挡在了阴影里。
　　陈序的脑子里闪过一万张两个人交缠着接吻的场面，很没骨气地吞咽了一下。
　　“我……外套，手机也没拿。”陈序挠了挠头，“你帮我，拿一下吧，我就不进去了……”
　　那个混乱又旖旎的房间他目前不是很想踏进去，光是站在门口看着顾柏舟的唇和颈间的吻痕他就已经乱了心跳。
　　他把这归结于一个耽美文写手的正常反应。
　　“好，你等我一下。”
　　顾柏舟没再说什么，转身推门走进卧室，捡起了陈序掉落在地上的外套。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
　　“谢谢。”陈序接过外套穿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了指电梯，“那我，先上去了啊？”
　　“好，晚安。”
　　“晚安。”
　　荒唐过后，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陈序和他说话的时候不会再贴着他了。
　　也不会再自顾自地不打招呼就直接开门了。
　　甚至一秒都不想多待，出去后连大门都不想再踏入了。
　　顾柏舟无声地叹了气，不管再怎么说不介意，到底还是回不到最开始。
　　·
　　回到二十八楼，陈序摁指纹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他搬到顾柏舟家里并没有几天，回来时却在这间空荡冷清的屋子里感受到了落寞。
　　“哎……”陈序叹了一口气，打开了空调和客厅的灯。
　　说要睡回笼觉，但现在的他一点困意也没有，甚至过分清醒。
　　但也并不想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要不是为了写这个文，他也不能一个人哐哐喝酒，更不可能搂着人非要接吻啊！
　　人还是不能太敬业。
　　想了想，陈序走进了浴室，往浴缸里扔了个泡澡球，开始放水。
　　听着汩汩水声，陈序鬼使神差地对着镜子脱下了自己身上的上衣。
　　和顾柏舟不同，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痕迹。
　　指痕也好吻痕也好，什么也没有。
　　只有依旧肿胀的唇向他宣告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并不是一场梦。
　　……再次希望自己不会给顾柏舟留下心理阴影。
　　不然他可就罪过大了。
　　泡澡球化开，浴缸里的水被染成很淡的粉色。
　　……怎么这么像西柚味水溶C的颜色啊！！！
　　陈序无声地将这一浴缸水放掉，扔进去了一颗紫色的泡澡球，重新放水。
　　这回，总不可能是那个该死的酒的颜色了吧——
　　等待放水的过程中，陈序翻了翻外套口袋拿起了手机。
　　锁屏界面上是一个未接来电和两条微信消息。
　　未接来电来自周卉。
　　两条微信消息来自视频通话失败的周卉。
　　时间全都是在昨天晚上。
　　大概是他喝多了酒意识混沌完全不清醒的时候打过来的吧。
　　陈序回了一条[妈妈怎么了]后，将手机锁了屏。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早上五点不到，他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来自周卉女士。
　　今天这一天的怪事儿太多了，让人震惊。
　　陈序怀疑是不是只是一场梦，等他一觉睡醒，起来后还能看见顾柏舟还坐在沙发上向他打招呼？
　　但还是接了电话。
　　“哟？你怎么这么早？”电话那端的声音有一点嘈杂，“小舟呢？”
　　“我在准备泡澡。”陈序诚实道，“舟舟……不知道，应该睡了吧。”
　　“啊？”周卉一愣，“小舟不是说回去之后就搬到他那里住了吗，什么叫应该？”
　　“……出了一点意想不到的事情。”陈序没打算和周卉撒谎，但也没打算把事情的原委告知周卉，“我回我自己这边了。”
　　“嗯？？”周卉更震惊了，她就睡了一觉，睡醒前给顾柏舟打电话的时候俩人还好好的都在顾柏舟家里，怎么她一觉醒来这俩就分居了？？
　　陈序歪着脑袋抠了抠指甲：“你怎么知道我搬舟舟那里去了，他跟你说的吗？”
　　“是啊，我昨晚打你电话你没接我就给他打电话了。”周卉说，“小舟没告诉你吗？你们吵架了吗？”
　　“没吵架。”陈序继续抠手。
　　但比吵架了要眼中且尴尬得多。
　　“有什么事儿吗，突然这么找我。”
　　“小舟这也没跟你说吗？”周卉心说完了完了这一定是闹了个大的，她深呼了一口气，保持着语气的平静，“今天元宵节，你记得给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他们打电话说点吉祥话，我昨天还让小舟记得提醒你来着。”
　　陈序沉默了一会儿。
　　已知：周卉的电话是在他喝醉了的时候打过来的。
　　同时：当她打自己的电话没有打通时便选择了打给顾柏舟并让顾柏舟通知自己。
　　结论：顾柏舟敲响了他的门并被他拉着不知道接了多久的吻。
　　好哇，我亲爱的妈妈，原来罪魁祸首有你一份！！
　　陈序蛮不讲理地将黑锅分了一口给毫不知情的周卉。
　　“序序？喂？序序？”一直没听着有动静，周卉对着麦喊了他几声，唤回了他的思绪。
　　“在。”
　　“反正就这么个事儿。”周卉说，“你和小舟也别吵架，有什么矛盾是调和不了的呢？一大早各回各家多伤人啊。要学着沟通，你看我和你爸爸虽然很多时候也有分歧，但我也没有说一不高兴就回你外婆家，是不是？”
　　陈序开始抠嘴皮子。
　　接过吻的嘴已经没有那么的水润了。
　　“你们俩要学会调和，毕竟你们不是那种没有什么情分的普通朋友，解决问题比生气出走要有用得多，对不对？”周卉依旧苦口婆心。
　　陈序的脑子还在给周卉分锅，并没有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序序，听到了没啊？”周卉的声音严肃了起来。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陈序点头。
　　“听到了就行，我和你爸要登机了。”周卉说，“挂了啊，记住我说的话，调和，解决问题，知不知道？”
　　“嗯嗯知道知道。”
　　电话挂断，陈序掐了一把自己的腰。
　　很遗憾，会痛。
　　不是梦。
　　叹了口气，陈序把自己扒干净后，抬腿迈入紫色的泡澡水。
　　脚刚触到水面时，他的脑子里冒出了三个大字。
　　基、佬、紫。
　　陈序：……
　　“神经病啊？！”他低声道，“舟舟是gay吗？啊？我是gay吗？？啊？？”
　　陈序深呼了一口气，陈序抛下了心理负担踩进了浴缸里。
　　温热的水包裹着全身，很舒服。
　　陈序将脑袋枕在软垫上，闭上眼仰起了头。
　　人这一生。
　　总会无数次不停地回顾自己的尴尬瞬间。
　　陈序闭上眼时，醉酒的那些场面再一次在他的脑海里迸开，并且一点一点拼凑，变得清晰可见。
　　比如他是怎么捧着顾柏舟的脸，怎么把手指插/进他嘴里的。
　　再比如他是怎么搂着顾柏舟撒娇，怎么喊着他的名字讨要吻的。
　　顾柏舟的唇很软，会很耐心地舔舐他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相反自己就没有那么温柔，会躺在床上掐着他的手臂咬他的下唇，咬他的舌尖。
　　但顾柏舟不会反抗，他任由自己在他的唇舌上作乱，等到自己不想动了，再温温柔柔地吻上来。
　　陈序脸红了。
　　不知道该怪这泡澡的水还是氤氲的雾气，或者说是记忆中的顾柏舟。
　　那已经消散了的醉意似乎又开始往上涌，浴室的灯从一个圆变成两个，三个。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点在水面上，淡紫色的水泛起点点涟漪。
　　心跳声在浴室里被放大。
　　陈序咬着唇，攀着浴缸边缘动了一下，淡紫色的泡澡水哗啦向外溢了些。
　　他由正躺着的姿势变成侧躺，两条腿并拢着，膝盖抵在浴缸上。
　　一只手没入了水中，另一只手迟疑地挤进了自己的嘴里。
　　……原来手指被含着是这种感觉吗？
　　陈序睁开眼，雾气蒸腾下，他的眼底泛起了无措的潮红。


第25章 
　　撑着浴缸边沿站起身时陈序踉跄了一下。
　　腿是软的。
　　也不单单只有腿软,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软的。
　　扶着墙跨出浴缸，水位瞬间下降了不少。
　　陈序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那一缸淡紫色的水。
　　虽然什么异样都看不出来，但他没法儿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是怎么侧躺着, 怎么想着那些荒唐事, 怎么夹着腿的, 他记得清楚。
　　抿着唇旋开下水旋钮后, 陈序转了个身站在了淋浴下, 摁开了水。
　　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泡完澡冲洗的时间都要长。
　　原因无他，就算泡澡水里的东西是他自己的，想到这玩意儿大概率被水化开黏连在自己身上, 虽然并没有任何黏腻感, 但感觉还是怪怪的。
　　等到他磨磨蹭蹭折腾完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回到卧室拉上窗帘钻进被窝, 陈序像个呆比一样平躺着睁着眼盯着天花板。
　　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完全想不起来。
　　但是被楼上“哐哐哐哐哐”的声音吵醒的。
　　陈序揉着杂乱的头发坐直, 在十分有规律的锤子锤木板声中，崩溃地拿起了手机打开。
　　不到九点半。
　　该说不说，楼上的户主还真的是说到做到。
　　清晨和深夜毫无动静, 一到工作时间就开始哐哐狂敲。
　　敲得他脑瓜子嗡嗡响。
　　这个觉是睡不了了，陈序胡乱搓了一把脸, 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身下来走进浴室洗漱。
　　钻进书房坐在电竞椅上点麦当劳的时候, 陈序沉默地叹了一口气。
　　最开始“楼上装修”只是他借机搬进顾柏舟家里的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但现在这个“楼上装修”是真真切切地影响到了他，甚至不仅仅是睡眠。
　　作为一个全天二十四小时在家的人，这个动静让他什么事儿都干不了。
　　但又不可能再厚着脸皮敲顾柏舟的家门，也没有办法在这种心绪下心安理得地再住进顾柏舟家里。
　　陈序一边啃着麦满分，一边摁着F5不停地刷新电脑。
　　麦满分啃完后, 陈序关了电脑起了身, 换了一身衣服后拎着垃圾出了门。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半小时后, 陈序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麦当劳的纸袋，拉开了厚重的门。
　　听见有动静，原本趴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的寂寞鱼丸夹着嗓子“喵”了一声，摇着尾巴走到了陈序脚边，围着他蹭来蹭去。
　　“爸妈就这么把你一个傻猫丢家里啊？”陈序蹲下身揉了一把鱼丸的头，“没事，小鱼丸，没关系，哥哥这不是回家陪你了吗？”
　　鱼丸并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儿伸着脑袋往陈序手上的麦当劳袋子里钻。
　　……服了。
　　他是真的神志不清了。
　　居然一路拎着垃圾打车过来还把垃圾带进了家门。
　　生活不易，陈序叹气。
　　一手拎起鱼丸，一手拿起纸袋扔进垃圾桶，陈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原本十分强烈的困意已经在“哐哐哐”和麦满分
　　的接连攻势下彻底消散了，他扒拉着鱼丸的毛毛，撑着下巴打开了电脑。
　　他下意识地创建了新的word文档。
　　“真行啊。”陈序反应过来看着这个空白文档感叹道，“高低要给我颁一个最敬业奖吧。”
　　算了，一不做二不休写完算了。
　　好朋友都差点被自己亲跑了，这么大的代价都付出了，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涩涩吗！！
　　深呼了一口气，将鱼丸抛到床上后，陈序挺直了腰杆打出了第一个字。
　　·
　　顾柏舟推开门走进了书房。
　　过了整整一夜，书房内依旧弥散着淡淡的酒味。
　　满桌的饮料瓶酒瓶和那桌面地面各一小滩的浅褐色龙舌兰都在向他昭告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拿过垃圾桶将那些空瓶子全都扔进去后，顾柏舟拿了抹布，任劳任怨地蹲在地上擦拭着那一滩酒液。
　　指尖不小心沾染上，体温将酒味扩散，愈来愈浓，钻进鼻腔。
　　抬起头，向着阳的书房諵諷窗帘是拉开的，窗户也开了一半，窗外的艳阳直刺刺地照射着眼睛。
　　想关掉太阳。
　　顾柏舟收回视线，很小幅度地弯了一下嘴角。
　　陈序很少喝酒，昨天也是他第一次喝醉。
　　吵着要关掉太阳，拧着眉恨不得和他的衣领打架的陈序很可爱，很乖、
　　有一点点蛮横也有一点点无理取闹。
　　那不是陈序的毛病，那是陈序可爱的证明。
　　但太阳永远只是太阳，它有着自己的升落轨迹，那道光只能被云层遮掩，无法被关闭。
　　收拾完书房的顾柏舟拎着垃圾放到门口，继而转身进了卧室。
　　窗帘被拉开，房间内的一切全都无处遁形。
　　缓慢地收拾着房间，被蹭得皱巴巴的床单被套放进了洗衣机，空气中甜腻的味道被空气清新剂覆盖。
　　直到拉开衣柜，看着衣柜里被陈序霸占的那一小块区域，顾柏舟不知所措。
　　是该装作不记得了任由这几件衣服占据着他的衣柜还是主动收拾出来还给陈序？
　　顾柏舟撑着衣柜门，站了良久。
　　直到手机响起，有电话打进来。
　　·
　　陈序坐在椅子上变换了千万个姿势。
　　鱼丸坐在他的枕头上，揣着手眯着眼看他，表情像是在看猴儿。
　　他知道涩涩这玩意儿肯定不好写。
　　也知道自己一旦打出第一个字就一定会回忆起自己接吻的感觉。
　　但……文档里的这些字眼于他而言，情/色十足。
　　之前看别的太太开车也好，抱着学习的精神去看片也好，他都会产生生理反应。
　　这很正常，这种玩意儿谁看了都一样，谁会没点儿反应呢？
　　但看着自己一个一个敲出来的旖/旎/涩/情的字眼时，那种耻感是不一样的。
　　曾经的他只是一个看客，看着别人的故事。
　　但现在的他却是一个创作者，落下的每一个让他脸红心跳的字眼都是他自己的故事。
　　陈序将文档最小化，打算给自己半个小时的缓冲时间。
　　紧接着，他打开了音乐播放器，点击清心咒，播放着点进了评论区。
　　评论区热评第一：
　　[佛祖，弟子淫/邪太重，希望能帮弟子脱离苦海]*
　　陈序：……
　　我谢谢你啊。
　　他将音乐播放器最小化，将靠背放倒，躺了下去闭上了眼。
　　舒缓的音乐钻入耳中。
　　鱼丸瞧着他的动静，灵活地跳上了靠背，爪子碰了碰陈序的脸颊。
　　好耶，没动静！
　　试探过陈序的鱼丸摇着尾巴跨过他的脸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上，煤气罐迈着并不算轻快的步伐从他的胸口走到了他的小腹处，尾巴一勾，在他的小腹上坐了下来。
　　有点儿上不来气，但还能忍。
　　陈序深呼了一口气，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鱼丸的背。
　　突然间，一阵刺痛感从下/身处传来。
　　陈序猛地睁开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他小腹上，伸着爪子把他挺立的唧唧当玩具扒拉的鱼丸。
　　鱼丸的指甲有些长长了，他今天穿着的运动裤又并不厚。
　　在它的爪子再一次抬起来，快准狠地对着那个立着的玩意儿拍了一下后，陈序一言难尽的表情中还藏着些怒火。
　　啊？？
　　你没有自己的玩具吗？？
　　这是能玩的吗？？
　　哇周卉女士和陈平同志你们平常都不给鱼丸剪指甲的吗？？
　　有点痛痛痛——
　　陈序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万句不文明的话。
　　但憋住了，并没有对着小猫咪说不好听的东西。
　　伸手抓住了鱼丸的两个爪子，另一只胳膊环过那实心的肚皮，将无恶不作的小猫咪禁锢在了臂弯里。
　　“喵！！”
　　陈序站了起来，煤气罐变成了胖猫条。
　　猫条一边无能狂怒一边在空中蹬着自己的两条腿。
　　“你，爬。”
　　陈序又羞又恼地把鱼丸扔出了房门，而后关门，落锁。
　　任由它在门口怎么挠门叫唤也没给它开门。
　　开什么玩笑，他差点被鱼丸一爪子拍废了！！
　　他深呼了一口重新回到椅子上仰躺着，将近半个小时的清心咒播放进度还没到三分之一，悠扬舒缓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但他这会儿属实是无法清心。
　　鱼丸那猝不及防的一爪子并没有把他的唧唧拍下去，甚至被稍有些尖锐的爪子划过的刺痛感使得他更加精神。
　　不是听说唧唧有痛感会软下来吗！
　　陈序一个激灵，想。
　　天啊我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吧……
　　“我真是……”
　　陈序对此感到震惊并且无话可说。
　　迟疑了片刻，陈序勾着背，做贼似得站了起来。
　　走到窗前捏着窗帘一把拉上，避光性极好的窗帘将光线彻底隔绝。
　　他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抿着唇迟疑地打开了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敲下来的文档。
　　搭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手扯开了自己的裤绳，仰躺着扭了扭。
　　满屏幕的字具象化，入耳的清心咒给了他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禁/忌/感。
　　轻轻舔了舔唇，陈序闭上了眼。
　　“你就乱折腾吧陈序……”
　　而后，像坠入泛着甜腻气息的柔软棉花糖，他被完完整整地包裹着。
　　即将攀登顶峰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陈序虽然这会儿着实是神志不清，但到底也知道这并不是接电话的时机。
　　他只是睁开了眼，看向了屏幕上的那个名字。
　　[舟]
　　手机铃声混着清心咒，文档里的字儿在混沌中变成大小不一的[舟]。
　　不上不下的感觉并不舒服，陈序紧了紧眉，深呼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陈序。”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陈序呼吸一滞。
　　浅灰色的运动裤贴在腿上，颜色一点一点加深。


第26章 
　　陈序喘着气儿, 看着被自己接通后立马挂断的这个通话记录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手机屏幕上跳了新的微信消息。
　　[顾柏舟：昨天伯母打电话让我跟你说一声今天元宵节，记得给家中长辈打电话]
　　陈序把运动裤往下扯了扯，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后, 他才后知后觉地回了消息。
　　[下次一定：好]
　　而后, 再无消息进来。
　　指尖划开通讯录, 悬停在[外婆]两个字儿上快要摁下去时, 他突然停住了动作。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这个电话不能这个时候打，起码、起码等他换条裤子吧！！
　　身上沾着脏污和长辈打电话这事儿跟听着好朋友的声音弄出来的耻度几乎没差。
　　他已经干了一件让自己羞耻的事情了，可不能再不过脑子再干另一件。
　　陈序放下手机闭了闭眼, 痛斥了一番自己对着好友发/情的该死行径后, 起身拿了干净衣裤换上。
　　被弄脏了换下来的裤子大喇喇地放在脏衣篮里, 那点儿深色的渍迹怎么遮也遮不住。
　　……刚刚排出来的是脑子里的水吗？
　　遮它干什么啊, 洗啊！！
　　陈序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将脏衣服从脏衣篮里拿了出来，红着张脸认真搓洗。
　　活这么多年, 弄到外裤上还是第一次。
　　不过接连两天麻烦自己的手这事儿，也是第一次。
　　陈序叹气。
　　将洗好了的裤子挂起来后, 他索性躺在了阳台的躺椅上, 按照亲爱的老妈的要求给家中长辈打过电话庆祝元宵节。
　　电话打完，他开始对目前的事态进行一系列理性分析。
　　作为一个耽美文写手，虽然他没有任何感情经历，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感情一无所知。
　　在喝醉了的时候抱着顾柏舟撒娇向他索吻应该只是一个意外。
　　泡澡的时候想着醉时一举一动自我纾/解应该也只是生/理/反/应。
　　将自己经历的那一个又一个并不算纯情的吻用文字描述出来时会唧唧起立也算得上合理。
　　那只是听了一声顾柏舟喊自己的名字就交代出去了这算什么？
　　总不会也是正常现象吧？
　　陈序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脑子里慢慢浮现了一个指针, 指向了陈序从未考虑过的, 有可能的答案上面。
　　但又感觉并不能盖棺而论，他需要找一个有经验的人为自己指点迷津。
　　深呼了一口气, 陈序再一次礼貌且恭敬地打开了小源的微信，发了一个兔子敬礼的表情。
　　[小源：？？？]
　　[小源：片儿就看完了？？？]
　　[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怎么可能啊！！]
　　[小源：我就说呢那么多怎么着也够你看好长时间了]
　　[小源：有什么事，刚好我现在闲得慌可以陪聊]
　　[小源：50/h，看在咱俩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给你打折]
　　陈序“噫”了一声，心说真是黑啊。
　　但想着小源是自己狭小交际圈里唯一一个gay，陈序还是给他转了五十块钱。
　　[下次一定：先聊个一小时的]
　　[小源：？？？？真转啊？]
　　[小源：你怎么了？和你的小竹马吵架了？]
　　陈序：。
　　他连提都没有提顾柏舟的名字，怎么这人就能这么精准地猜出来啊？
　　[下次一定：不算，但也确实有点关系]
　　[下次一定：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乱的，需要大师给我答疑解惑]
　　[小源：等会，等会等会等会]
　　[小源：你是宁川的对吧，我没记错吧？]
　　[下次一定：啊，是啊，怎么了]
　　另一边的小源没有说话，而是给他发来了一个酒店的位置。
　　[小源：离你远不？]
　　陈序点开导航，导航上显示的距离为二十八分钟。
　　[下次一定：不算远，怎么了？]
　　[小源：要么出来聊聊？咱俩认识这么长时间都没面基过]
　　陈序愣了愣。
　　即使和小源在网络上认识了有七八上十年，陈序也还是怀疑了这人的动机不纯。
　　哪有一个gay约一个男人面基是直接发了个酒店过来的啊？！
　　但很快，小源打消了他的怀疑。
　　[小源：这附近的那个万达，找个地儿吃饭边吃边聊吧]
　　陈序咬了咬牙，虽然他并不想要出门，但有些东西硬要说的话他自己也感觉不是隔着屏幕能聊清楚的。
　　罢了，见就见，多大点事儿。
　　[下次一定：行，那我出门]
　　[小源：ok我等会在门口等你]
　　深呼了一口气，陈序迈向了独自和网友面基的道路。
　　过了约莫半小时，陈序从出租车上下来，走到万达门口的一个闭合着的小花苞下给小源发消息。
　　[下次一定：我在万达门口]
　　[小源：哪儿呢？你穿的啥？]
　　陈序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裤子，低着头打字。
　　而就在这个时候，脑袋上那个闭合的小花苞缓缓伸展开，一束艳粉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的同时，脑袋顶上的喇叭开始唱歌。
　　陈序：……？
　　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一个扎了小辫儿的男生站在了他的面前。
　　“陈序？”
　　陈序“啊”了一声，点了点头：“小源？”
　　“是我。”小源边说着边朝着万达大门点了点头，“先进去？”
　　“喔。”陈序仰起头看着一眼那个弱智的花，点了点头，走在了小源的侧后方，“今天不是元宵节吗，你怎么来宁川了？”
　　“说着就烦。”小源轻轻“啧”了一声，“过年那会儿跟家里吵架，说我留个辫子不男不女的，一堆傻逼帮腔说我不正经，然后我就跟家里出柜了。”
　　“家里人把我骂得就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一样，跟他们大吵了一架后就直接随便买了张票出来了。”
　　陈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并没有这么强的社交能力。
　　他“额额啊啊”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吐出来。
　　“别安慰我。”小源瞥了他一眼，“你既然有事儿要问我，又是东道主，这顿饭你请。”
　　“行。”陈序干脆地点头。
　　十分钟后，两个人面对这面地坐在了一家烤肉店里。
　　这个点儿的烤肉店没多少人，但陈序还是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说吧，你和你的小竹马怎么了？”小源撑着下巴看他，“洗耳恭听。”
　　陈序看了一眼在一旁给他们烤肉的服务生，小声道：“等会再说吧。”
　　“喔。”小源点点头。
　　而后，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耳朵里只有滋滋的烤肉声。
　　“你怎么突然想到叫我出来？”陈序又问。
　　“我太无聊了。”小源摊了摊手，“宁川这边我没熟人，找不到人跟我说话，刚刚跟你发消息的时候看你资料卡填的是宁川，就问了一嘴。”
　　陈序点头：“这样啊。”
　　然后两个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小源瞅了他两眼，又瞅了一旁的服务生两眼后，偏着头对服务生开口道：“我们自己烤吧，辛苦你了。”
　　看着服务生离开的背影，陈序松下了一口气。
　　他完全不想有不认识的人在一旁把他说的话当乐子来听。
　　“小源啊。”陈序抿了抿唇，“你当时是怎么，确定自己的性取向的？”
　　“我想想啊。”小源拿着夹子给烤肉翻面儿，“应该是对着我兄弟起生理反应的时候。”
　　陈序：……
　　“问这个干什么？”小源看向他。
　　陈序“唔”了一声，迟疑地开口道：“我感觉我好像……不是直男。”
　　“啊？！”小源这会儿是真的震惊了。
　　他的声音有些大，站在不远处百无聊赖的服务生们循着声音将视线投了过来。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你不也不是直男吗……”陈序尴尬地挠了挠头，小声道。
　　“不是，不是不是。”小源摇头，“你今天才感觉自己不是直男？？”
　　“那你和你的那个小竹马原来不是小情侣啊？！”
　　陈序：？？
　　这回轮到他“啊？”了，但他用残存的理智克制住了自己的音量。
　　起码没有引来服务生的侧目。
　　“我什么时候说……我和他是……情侣了？”陈序震惊。
　　“我靠不是情侣你那会儿天天秀秀秀，你秀什么呢？”小源依旧瞳孔地震，“而且你不是前段时间还找我要片儿呢么，你不是gay你看钙片？？”
　　陈序百口莫辩，嘴硬道：“但我从没说过我和他是情侣啊，明明都是说的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呵呵。”小源皮笑肉不笑，“没有人天天在小群里今天说和谁谁谁去干了什么，明天和谁谁谁去玩了什么，而这个谁谁谁不是对象的。”
　　“还好朋友呢，我跟我前任还在一起的时候也对外说他是我哥哥好不好？这是一种情侣间的爱称。”
　　陈序沉默了两秒：“反正，我和他不是情侣。”
　　“哦，然后你现在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不正常？”
　　听着他的用词，陈序拧了拧眉，认真地开口道：“这不算不正常，这只是一种小众性向而已。”
　　“哦对，抱歉，之前一直被我家里人灌输‘我不正常’的思想来着。”小源说，“你是对的，小众性向而已。”
　　“那又是什么让你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直男了呢？”
　　陈序张了张嘴，开不了口。
　　他实在是没办法把自己干的那些个混账事儿说出口。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你现在小脸通黄。”小源无情地开口道，“所以你找我聊天就是为了确认我是怎么确定自己性取向的？”
　　陈序抬手搓了搓脸，点头。
　　小源：“这有什么好问的，很简单啊，你想着他zw过吗？”
　　想了。
　　清晨一次上午一次。
　　间隔时间极短，且感官刺激。
　　小源看着脸越来越红的陈序，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抱着臂。
　　“恭喜你正式迈入我们gay的行列。”


第27章 
　　“不对, 我觉得好像不对。”陈序的表情是茫然的，“有这么容易下决断的吗？”
　　“不然呢。”小源夹了一块儿烤肉蘸了蘸辣椒酱，“我是觉得这足够说明了……还是说你其实之前谈过女朋友？”
　　“没有啊。”陈序摇头, “我都没考虑过谈恋爱的事情来着。”
　　小源咽了烤肉, 胳膊垫在桌面上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陈序。
　　陈序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如果不是在很早之前就先入为主将他的小竹马错认为是他男朋友的话, 看着这张脸小源也很难不心动。
　　“居然没有谈过恋爱吗, 你这一款应该还挺招人的。”小源说，“既招姐姐妹妹也招哥哥弟弟，怎么会这么纯情？”
　　“你不如说我迟钝呢。”陈序无奈道, “而且我对你的后半句呈否认态度, 我从小到大虽然收到过不少示好, 但还真没有同性。”
　　“你们宁川的gay居然不喜欢你这样的？”
　　“哈？”
　　“算球。”小源摆了摆手, “你刚刚说你觉得不对，你觉得哪里不对？”
　　“我不知道啊，我就觉得不对。”陈序说, “捋一捋啊，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 我是个gay的话, 那我从小到大也没有对男人产生过什么情愫啊，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特定情况下产生的特定反应？”比如只是为了写涩涩文触发了某些生理反应。
　　但他并没有说后半句。
　　“比如呢？”小源循循善诱。
　　“我想想啊。”陈序抿着唇，“比如刚追了一部BL新番？”
　　小源：“哪有直男看BL番。”
　　陈序：……
　　我不仅看BL番我还看BL小说。
　　我不仅看BL小说我还写BL小说。
　　“而且退一万步讲，一个男人去看BL番产生了生理反应，那也应该是对着纸片人吧？但你这有特定对象啊。”
　　“喔。”陈序觉得他说得也对, “但我对其他男人也没有过什么想法啊。”
　　“那其实要更好一点吧？”小源说, “恭喜你，找到了自己的soulmate, 传说中的喜欢你无关性别？”
　　陈序夹了一块牛肉粒慢吞吞地嚼，静静地思索。
　　如果和他接吻的人不是顾柏舟……
　　陈序皱眉。
　　如果自己和顾柏舟谈恋爱……
　　好像自己也并不排斥。
　　如果两个人赤/裸着躺在一个被窝里……
　　陈序脸更红了。
　　小源瞅着他的样子笑了笑，没再说话，自顾自地给烤肉翻面儿。
　　刚夹起来好不容易熟了的翅中，一个猝不及防的拍掌声给他吓得翅中从筷子上脱落，弹了两下，掉在了地上。
　　小源的视线追随着翅中，眼底带着说不尽的委屈。
　　这种烧烤架要烤熟一个翅中真的要很久啊！！
　　“你说得对。”突然拍掌的把自己脑袋里的条条框框理顺了，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我懂了！”
　　“……那您能再给我点一份翅中吗？”小源问，“这一份就俩，还掉地上了一个，你们宁川到底什么物价啊？”
　　陈序嘿嘿笑了一声，扫了二维码给他们这一桌填了一份翅中。
　　服务生很快又给他们上了一盘。
　　秉着人为我解惑我为人服务的思想，陈序拿过了夹子自觉承担起来烤翅中的工作。
　　“诶对了，你刚刚跟我说你意识到自己是gay的时候是因为你的好兄弟，那你这个好兄弟就是你之前跟我们吐槽过的那个前任吗？”陈序尽职尽责地频繁给烤肉翻面，开口问道。
　　小源沉默着抽了抽嘴角，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不是。”
　　“啊？”陈序抬眼看他，“那这个兄弟呢？”
　　“我说哥们，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刚刚说过的话，小众性向小众性向，重点不就是小众这两个字儿吗？”小源叹了一口气，“他不是gay，我跟他根本就没谈过恋爱，在我表白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陈序一怔。
　　嘶，刚刚在进行一番soulmate思考时，他完全忘记考虑顾柏舟是直男这个事儿了！
　　以他对顾柏舟的了解，虽然说顾柏舟也没有谈过恋爱，但99.99%是个直男啊！
　　毕竟如果是个gay的话，身边怎么可能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关系亲密的同性？！
　　小源看着他千变万化的表情，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焦了，焦了焦了，翻翻面！”
　　陈序回过神，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都黯淡了下来。
　　有点委屈，顾柏舟怎么就不是个gay呢？
　　不会回头顾柏舟就要领一个漂亮女孩儿到他面前，手牵着手向他介绍这是他女朋友吧？
　　这种事情不要啊——
　　他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给鸡翅翻了个面。
　　“你那个竹马……”
　　陈序叹了口气，十分肯定道：“直男。”
　　“……草。”
　　和顾柏舟并不认识的小源对这个人的所有了解全都源于陈序的表述，看着陈序这么笃定的态度，小源的第一反应就是向陈序抛去同情的眼神。
　　“听我一句劝。”
　　“嗯？”
　　“爱上直男是gay的宿命。”
　　烤夹上的翅中“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坐在他对面的小源看着翅中的飞行轨迹，发出了哀嚎声。
　　·
　　[爱上直男是gay的宿命]
　　看到这条回答的时候，顾柏舟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纵使早就知道搜索引擎上的答案大概是不靠谱的，但顾柏舟还是搜了。
　　和自己的暗恋的直男同性友人接吻了要怎么解决。
　　然后得到了上述答案。
　　顾柏舟合上笔记本，长叹了一口气。
　　陈序大概是真的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斟酌了很长时间打过去的电话被瞬间挂断，发过去的消息也只有一个字的回复。
　　陈序的举动让他无措，也让他感到慌乱。
　　只得退后一步，尚不打扰。
　　顾柏舟坐在沙发上，一夜未合眼的他眼睛通红，但却睡意全无。
　　陈序在他家住了并没有很长时间，那被陈序侵占过的属于自己的私人地盘到处充斥着他的痕迹。
　　无论是走进哪个房间，都感觉他还在似的。
　　焦虑情绪上涌，顾柏舟深呼了一口气，打开了书房的门。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顾柏舟顿了顿，拿起手机点进微信。
　　[黎医生：上午在放假，下午没有预约，随时可以过来]
　　顾柏舟敛着眸回复了一句“好”后，走打算走出书房时，窗帘下反射的一道银色的光线刺入眼。
　　他下意识地错开眼神，蹲下身将窗帘抬起来一些。
　　而后捡起来了一个很小的银色U盘。
　　这个U盘是当时读大学的时候买的，怎么会突然掉在这里？
　　顾柏舟的指尖在U盘上摩挲了两下，没做他想，捡起来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而后起身，换了衣服开车出了门。
　　路过万达时，顾柏舟的视线落在一楼那个巨大的咖啡品牌logo上。
　　他这算不算疲劳驾驶啊？
　　虽然并不困，但那种疲累感是萦绕在身边的，由身至心。
　　想了想，他下了车，一边用手机点单一边走进了咖啡店。
　　出乎意料的，他在咖啡店里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陈序捧着一杯咖啡……
　　不对，按照陈序的喜好，他大概捧着的是一杯热可可。
　　陈序捧着一杯热可可坐在高脚凳上和他旁边的一个男人在聊天。
　　桌上不仅有两杯饮品，还有一个白色的礼品袋。
　　男人的神态动作都很轻松，陈序偏着头，时不时也会笑一笑。
　　顾柏舟站在前台，固执地偏着头看着他们的方向。
　　或许是眼神真的能够实质化，在他还盯着那一桌看的时候，陈序偏过了头。
　　隔着人来人往，两个人的视线在这一刻对上了。
　　“我准备这几天去一趟你们这的gay吧，万一我也能遇见我的soulmate呢，我现在真的需要一个男朋友。”
　　陈序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后抬手拍了一下还在喋喋不休和他说话的小源的胳膊。
　　“嗯？”被打断的小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吗的，你们宁川这么多帅哥的吗？
　　到底是视线对上了，纵使这会儿再怎么尴尬，陈序也不得不坐直了身子朝顾柏舟挥了挥手：“舟舟。”
　　顾柏舟神色一黯，不顾手机上的字儿从“制作中”变成取餐码，他朝着陈序走了过去。
　　陈序看见他就不由地心虚，他从高脚凳上下来，清了下嗓子。
　　“这是周源，我朋友。”陈序介绍道，“这是顾柏舟，我……朋友。”
　　周源挺直了背对着顾柏舟点头：“你好。”
　　顾柏舟不动声色地咬了一下后槽牙：“你好。”
　　陈序身边这个叫周源的男的刚刚在跟陈序说什么男朋友之类的话。
　　看到自己走过去了，陈序还拍了他的手臂让他闭嘴。
　　桌面上的那个礼品袋是一个奢侈品牌，不是陈序会买的却放在了陈序的手边。
　　他还姓周。
　　“那个……”陈序挠了挠头，“舟舟，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有点事。”顾柏舟的视线不太礼貌地落在了周源的脸上。
　　陈序一直没敢看顾柏舟的眼睛，自然而然也没看见他望向周源的视线。
　　周源被他看得有些发怵，总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他偏了偏脸错开了视线小声道：“额，序，我刚点了蛋糕，我去取一下。”
　　陈序“喔”了一声，点点头。
　　周源从高脚凳上下来，擦着顾柏舟的肩走到了前台。
　　余光能瞧见顾柏舟还在看他。
　　……救命！
　　角落的桌前只剩下了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顾柏舟穿了一件高领的薄毛衣遮住了脖子，看上去泛着禁欲感。
　　但他知道顾柏舟这么穿一定是为了遮住那个吻痕。
　　刚刚确认了眼前这个人是他可望不可得的soulmate的陈序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有些尴尬地勾了一下嘴角。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顾柏舟开口：“玩得开心，陈序。”
　　“喔。”陈序点头，“对了，我这段时间住我妈那边去了，装修确实太吵了。”
　　“嗯知道了，你还有东西在我那里，我收拾好叫跑腿给你送过去。”说完，顾柏舟抬起了手机，“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陈序听着他毫不犹豫地就要把自己放在他家里的东西送过来时闪过了一瞬失落，失落中夹杂着委屈。
　　就那么一点东西还要找跑腿送，就这么不待见我？
　　不就是，不小心，亲了你嘛。
　　凌晨的时候还在说不怪我，现在就急着划清界限。
　　陈序望着他取过咖啡离开的身影，愤愤地咬着吸管。
　　没一会儿，周源端了两个蛋糕回来。
　　左瞧瞧右瞧瞧发现顾柏舟已经离开后，长抒了一口气。
　　周源扯了扯嘴角：“你这个朋友是个杀手吗？”
　　陈序：？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凌迟我。”


第28章 
　　陈序回到家时, 一手提着阿玛尼的礼品袋，另一只手提着麦当劳的纸袋。
　　刚放下手中的东西，饭碗空空的鱼丸满脸委屈地用爪子刨着他的喂食器, 发出不小的动静。
　　“你干什么呢？”
　　陈序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看见了空空如也的碗。
　　鱼丸瞧着拍打喂食器没动, 只好换一个目标, 围着陈序转来转去。
　　陈序蹲下身把它捞起来掂了掂, 而后重新放回地上。
　　“咱妈给你买这个自动喂食器就是为了让你节制。”陈序蹲在他的身边，语重心长道，“你把这一顿的量吃完了, 我再给你添, 这不合适吧, 对不对？”
　　鱼丸不知道他一个劲儿地叭叭叭叭什么东西, 两只爪子扒在他的膝盖上喵喵叫，一声比一声嗓门大。
　　正当这一人一猫对峙时，宠物喂食器哐哐哐投了一波猫粮出来。
　　鱼丸不搭理他了, 转个身尾巴一扭，闷头狂吃。
　　“猪啊你是？”陈序揉了一把它的脑袋, 无语地站起身。
　　人还没站起来, 一声惊天动地的“序序！”从不远处的监控响了起来，起身到一半的陈序“啪嗒”一下坐在了地上，闷头狂吃的鱼丸也迷茫地抬起头环顾了一圈。
　　五秒钟后，鱼丸意识到并无事发生，继续闷头吃饭, 陈序刚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沉默又破防地看了一眼家中的摄像头，无声地走到茶几前拿起手机。
　　果不其然, 视频电话是周卉女士打过来的。
　　电话刚接通，周卉直奔主题：“你怎么回家了？”
　　陈序扯了两个坐垫垫在屁股下，佯怒道：“妈妈你好狠的心，难道作为你儿子的我已经连家都不能回了吗？！”
　　周卉：“……没这意思，就有点惊讶。”
　　“我楼上装修啊，哐哐哐的我脑瓜子都被敲成脑浆子了，吵得不行。”陈序揉了揉鼻子，“而且你不是打电话说你和爸要登机了么，我又不知道你们去哪儿去多久，寻思着总不能让我弟一个人待在家里，就过来了呗。”
　　“鱼丸有自动喂食有自动铲屎有饮水机还有摄像头外的我和你爸看着，之前我和你爸出门也没见你来家照顾鱼丸。”周卉高贵冷艳道，“你和小舟到底怎么了，问你你也不说问他他也不说，你俩是锯嘴葫芦啊你俩？”
　　坐在她身边的陈平听着母子俩打电话的内容再结合今早的时候周卉告诉他陈序天还没亮就从顾柏舟家里搬出来了这件事儿，脑瓜子咻咻转，盘出了个七七八八。
　　他安抚地拍了拍周卉的手臂，小声道：“没事，没事，哪有两个人相处没有一点儿摩擦的呢？”
　　周卉：“有摩擦不及时解决那就不叫摩擦了，它会变成裂缝，迟早演变成东非大裂谷！”
　　陈平：“哎呀话也不是这么说，小舟一向成熟，序序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给他们点儿时间，哪里就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周卉：“清早，四点多，你儿子睡得跟猪一样的时间，跟人吵架回自己屋里，这还不严重？”
　　陈平：“话不是这么说……”
　　陈序：。
　　“打住，打住。”他也不管什么打断别人说话不礼貌了，直言道，“什么叫睡得跟猪一样？我什么时候睡得跟猪一样了？你养的猪儿子叫鱼丸好不好！”
　　“我再重复一次鱼丸只是毛长蓬松它不是胖——”
　　一家三口打这通电话的初心已经没有人记得了，三个人隔着手机争论到底睡得像猪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和鱼丸到底是真胖还是虚胖。
　　直到鱼丸吃完饭，“咚”地一声往沙发上一跳，伸长了腿并不怎么优雅地开始舔毛。
　　“你的猪儿子吃完饭了。”陈序挪了一下手机，将鱼丸拢进了摄像头道，“你的另一个儿子也要去吃饭了。”
　　周卉：“你一个人在家，吃什么？”
　　陈序将手机摄像头转了个向，麦当劳的袋子落入了取景框内。
　　“吃麦当劳。”
　　对奢侈品精通的周卉女士一眼就看见了麦当劳旁边的阿玛尼的礼品袋。
　　而以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陈序是绝对不会没事儿走进这种奢侈品店铺内的。
　　“序序。”周卉眯了眯眼睛，“麦当劳旁边那个袋子是什么？”
　　说到这个陈序就想笑。
　　他和周源从烤肉店里出来后，他不过就是找洗手间洗了个手，洗完出来时就看见了周源提在手中的这个袋子。
　　他一开始只是以为周源是给自己买的，但没想到周源直接把礼品袋塞进了他的手里，还跟他说什么作为gay怎么可以没有香水呢，这就当见面礼送给他了。
　　一通组合拳打得陈序哭笑不得。
　　“香水。”陈序说，“是叫寄什么……寄情？好像是这个？今天跟朋友出去吃饭的时候朋友送的。”
　　周卉听着陈序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跟朋友出去吃饭这没什么，但跟什么朋友出去吃饭朋友会给人送香水啊？
　　这香水还叫寄情，寄的哪门子情啊？？
　　她凝重地和陈平对视了一眼，语重心长地看着陈序。
　　“序序啊……”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女生送的而且我会回礼的你放心。”陈序连忙开口，“妈我饿了吃饭去了再不吃汉堡就凉了。”
　　“妈妈再见，妈妈拜拜！”
　　说完，陈序果断地将电话挂断。
　　虽然周卉并不会去干涉他的交际圈，也不会打破砂锅问他送这个东西的是你什么朋友，怎么认识的，为什么送你这种让人窒息的问题。
　　但周源毕竟是网友，还是一个大过年刚跟家人吵架离家出走的，小众性取向的，网友。
　　而且他在周源的一番点拨下，确认了自己的性向也绝非大众。
　　就……挺心虚的。
　　他也并不敢去问周卉和陈平两个人如果自己是同性恋的话怎么办。
　　即使周卉和成晚清当时跟他谈论过这个问题，也对此表现出了理解和尊重。
　　但到底刀没割在自己身上就不会知道疼，能理解尊重这个群体并不代表能接受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
　　另一边，电话被挂断的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陈，我感觉事态不容小觑。”周卉深呼了一口气，抬手拍了一下陈平的大腿站起身，“为了我的儿子和我认定的儿媳妇儿，我得回一趟家和他们好好谈谈。”
　　陈平“啊？”了一声，仓皇地握了一下周卉的手。
　　“老陈，这个蜜月你一个人度一下吧。”周卉说。
　　“……啊？？”陈平被她的语出惊人吓了一大跳，“哪有人度蜜月是一个人度的啊？！”
　　“卉卉，卉卉？？卉卉你别收拾东西啊卉卉！！”
　　电话挂断后，陈序长抒了一口气，拆开麦当劳的纸袋拿出汉堡。
　　果然凉了，可恶。
　　吃过饭后，陈序洗了个澡回了房间。
　　这一天兵荒马乱的，又是一大清早从租的房子跑回爸妈家，又是出门和周源吃饭。
　　光这一天的运动量已经可以抵上之前一周了。
　　陈序累了。
　　他拉上窗帘，整个人往床上一瘫，闭上了眼睛。
　　昏昏沉沉即将陷入梦乡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震，发出不小的动静。
　　他闭着眼伸长了手，拿过手机摁亮。
　　眯着眼睛打开睡眠模式后，陈序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翻了个身，彻底睡了过去。
　　·
　　翌日，陈序神清气爽地起床。
　　摁亮手机，刚到六点！
　　好久没有过睡醒时天刚刚亮的健康生活了，陈序伸了个懒腰，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
　　他坐在躺椅上，鱼丸坐在自己的猫抓板上，一人一猫好不惬意。
　　将睡眠模式关闭后，一大堆消息疯狂地涌了进来。
　　陈序眯了眯眼，点进了微信。
　　点进置顶的聊天框。
　　顾柏舟问他在不在家，时间在昨晚八点多的时候。
　　他没有回复，顾柏舟也没有再问。
　　……原来让我想起来打开睡眠模式的人是你。
　　陈序抿了抿唇，指尖摁上了屏幕。
　　[下次一定：我昨晚这个点睡着了]
　　[下次一定：现在起床了，在家]
　　[顾柏舟：好，那我等会找个跑腿把你的东西给你送过去吧]
　　[下次一定：喔，好]
　　[下次一定：你怎么醒这么早？]
　　[顾柏舟：昨天睡得早]
　　[下次一定：喔]
　　[顾柏舟：嗯]
　　陈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盯着聊天框看了好一会儿后，仰着头看着窗外一览无余的朝霞。
　　而后退出聊天框，点开了下一个红点。
　　21:48
　　[小源：序，你知道你们宁川这边比较有名的一点的gay吧在哪儿吗？]
　　[小源：……哦不对问你好像没用，你今天才认清自我]
　　22：32
　　[小源：搜了一下，好像找到了一家]
　　[小源：[发送位置]这地儿繁华吗，我看它好像不在酒吧街里，不会在什么很难找的犄角旮旯里吧]
　　23:40
　　[小源：你人呢，你不会就睡了吧？]
　　[小源：6]
　　[小源：你健康得让我心慌]
　　陈序心说我这一天的健康是前一天极度欠缺的睡眠换来的。
　　他划拉着屏幕，给周源发了一条[醒了]后，点开了周源发给他的那个位置。
　　双指并拢，一点一点放大。
　　这个酒吧他并不认识，但不远处的那个建筑物他很熟悉。
　　是顾柏舟的公司所在地。
　　原来顾柏舟公司附近还有个gay吧呢……
　　完全没有听他提起来过。
　　不过也合理，哪有直男会去关注一家gay吧的？更何况顾柏舟除了公司聚餐的情况外，一下班就回家，指不定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事儿。
　　陈序晃了晃脑袋，退出导航。
　　[下次一定：不偏僻，不远处还有一家挺好吃的火锅店你可以去尝尝]
　　料想着周源这会儿也不会回他，陈序发完消息后将手机往兜里一揣，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地晒着清晨的太阳。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门铃被摁响。
　　陈序起身走到门口，隔着大门问：“谁啊？”
　　“您的闪送。”外面的人喊道。
　　陈序心说顾柏舟这效率也太高了，还不到早上七点也能找到闪送给他送过来的啊？
　　拉开门，从闪送的手中接过了装满的背包后，陈序朝着他道了一声谢，关上了门。
　　打开包，自己的睡衣、洗漱用品、平板之类的全都有条不紊地放在了背包里。
　　陈序把它们一件一件拿出来。
　　平板放在沙发上，洗漱用品放进浴室里，睡衣扔进洗衣机。
　　空空如也的背包旁是跃跃欲试的鱼丸。
　　陈序警觉地将背包拿起来放进卧室的衣柜里，关上柜门的一瞬间，他的潜意识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
　　柜门关上，潜意识被抛在了脑后。


第29章 
　　出差时间为三天。
　　第三天上午时, 所有的工作宣告了结束。
　　剩下来的半天时间自然而然地也变成了员工的自由活动时间。
　　“我们订的回程票是在下午五点，记得要准时到车站啊，晚上在宁川还有聚餐, 可别玩完了赶不上回去的车。”稳妥谈下项目的上司喜笑颜开, “现在大伙儿就随便在这边逛一逛玩一玩, 或者想回酒店休息也行。”
　　一块儿出差的一行人也都带着喜悦的表情, 全都不约而同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在这附近找着能逛逛的景点，而后三三两两结伴招手拦下出租车。
　　“小顾，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古城那边逛一逛？”隔壁部门的一个姐姐看他站在原地不动, 朝着他挥了挥手问道。
　　“不了, 谢谢姐。”顾柏舟很轻地笑了笑, “我想回酒店休息一下。”
　　“他是该回酒店休息。”站在另一边一个男人打趣道。
　　他们的出差酒店订得是标间, 这个开口的男人和他同住一个房间的同事。
　　“我一直以为我每天醒得已经够早了，结果我每天醒过来的时候他都已经起来了，真的很有活力。”
　　顾柏舟听着身旁人的笑声, 附和着笑了笑：“所以现在后劲儿上来了不是？”
　　周围的人嘻嘻哈哈打趣，没有谁没有因为邀约被拒绝而不高兴, 上司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年轻就是好啊”。
　　“那我们走咯？你记得定个闹钟, 别睡过了。”
　　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姐姐上车前朝着他摆了摆手提醒道。
　　顾柏舟应了声好，朝着人群挥了挥手。
　　转身，上扬的唇角渐渐缓平，勾勒出来的笑意消散。
　　他一边沿着人行道慢慢走, 一边微微偏头, 指节勾着领带结，将它扯松了一些。
　　这几天的他连工作都是靠一杯又一杯咖啡吊着精神, 这会儿也是真的不想再花费精力和同事一起去逛这逛那了。
　　……晚上还要聚餐，想着都挺累的。
　　顾柏舟叹了口气，回到酒店定下闹钟，就着冰凉的矿泉水咽了颗药，在药物作用下陷入了睡眠中。
　　·
　　晚上，陈平和周卉回家的时候，陈序正坐在地上，往鱼丸的脑袋上被掏了三个洞的麦当劳纸袋。
　　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惨遭蹂躏的鱼丸踹了陈序一脚，顶着麦当劳脑袋朝着周卉飞奔而去。
　　飞奔中，本来能够露出眼睛的俩洞被跑歪了，“咚”得一声，脑瓜子磕在了陈平腿边的行李箱上。
　　小猫倒地。
　　“……陈序！！！”周卉赶忙蹲下身把鱼丸脑袋上的那个纸袋扯了下来，轻柔地给他呼噜呼噜毛，小委屈猫撒娇一流，小声“喵呜”着把脑袋往周卉的臂弯里埋，“你怎么还欺负鱼丸呢？”
　　“我没欺负它。”陈序无辜道，“我在给他做小帽子，对吧爸？”
　　陈序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陈平。
　　陈平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里藏着无尽的委屈和愤愤。
　　陈序打了个冷颤，撑着地板站起身，小心翼翼道：“爸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呵呵，你问我怎么了？”陈平冷哼了一声，“本来这个时候我该和你妈妈在海滩边，在阳光下，在冲浪，在潜水。但现在我站在了这里，你说我怎么了？”
　　陈序二丈摸不着头脑：“可是这关我什么事儿啊，我又没喊你们俩回来，你俩玩你俩的呗。”
　　“你和小舟闹别扭你妈妈不放心，我好说歹说才让她多陪我玩了几天。”陈平冷哼了一声，“要不是你爸我魅力过人，你回家第一天你妈妈就要回来了。”
　　陈序：……？
　　“序序啊。”周卉换了拖鞋，抱着猫走到他身边看着他，“你和妈说说，你和小舟到底怎么了？”
　　还怎么了。
　　你儿子弯了。
　　还喜欢上你们干儿子了。
　　这种事情说出来直接吓死你们。
　　“真没怎么。”陈序叹了一口气，“就是……发生了一点事情，有点不好面对他。”
　　“嗯？跟妈妈说说。”周卉冲着他扬了扬下巴，“什么事情就不好面对了？”
　　“你以前也不这么刨根问底啊。”陈序嘟囔着走到沙发边扯了个抱枕抱在怀里坐下，“我不太想说。”
　　周卉紧跟其后，坐在他的身边：“我看你眉目间有愁容，身为你母亲的我，需要为你排忧解难。”
　　陈序不可思议：“你出家了？”
　　话音刚落，一团巨大的，由麦当劳纸袋揉成的纸团砸在了陈序的脑门上。
　　陈平怒火中烧：“我还在这呢你妈妈出什么家！！”
　　周卉叹了口气。
　　实在是有些太过于佩服这父子俩的脑回路。
　　“是什么不太好让妈妈知道的事情吗？”周卉放下朝着纸团飞奔而去的鱼丸，捏了捏陈序的胳膊，担忧道，“如果真的是不想告诉我的事情那我不问了，但我需要你告诉我，你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违反公序良俗的事情，你得说实话。”
　　陈序一脸懵逼地“啊？”了一声：“哇，我能做什么伤天害理捞违反公序良俗的事情啊？？”
　　周卉抿着唇看他，没有说话。
　　陈平也坐在了周卉的身边，握着周卉的手和她一齐看着他，没有说话。
　　陈平和周卉两个人从结婚那一年开始，每一年都会抽出一个周到半个月的时间去度蜜月，年年如此。
　　只有今年，一周的时间被压缩到只剩一半，并且在这期间周卉心神不宁心不在焉心里全是自家的倒霉儿子和倒霉儿子的可怜男朋友。
　　足够丰富的想象里使得周卉已经脑补出一部陈序抛妻弃子和其他男人甜甜蜜蜜的场景了。
　　虽然不是妻也没有子，但这并不影响周卉发散思维。
　　“还是那句话，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不问，但你得发誓。”周卉沉重地看着他，“你没有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你起码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我！当然啊！！”陈序觉得周卉简直莫名其妙，这么急急忙忙赶回来就为了问他这些个不知所云的东西，“我哪里给了你什么错觉吗，还是有人在你面前说我什么了？”
　　周卉挥了挥手，“那你为什么突然在家里待这么长时间？”
　　得。
　　又绕回来了。
　　陈序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心说你们别逼我不然我当场出柜我吓死你们。
　　“他出差去了啊。”
　　“嗯？”周卉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偏过头和陈平对视了一眼。
　　“那你元宵节一大早……”
　　“哎我真的，没和他闹别扭！”陈序被这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有些烦了，放下抱枕起身，“元宵节我给你打电话之前我还在他家吃了汤圆，你送过去的，他给我煮的，我就是现在不想看见他。”
　　陈平：“为什……”
　　陈序幽幽地看着他：“再问自/杀。”
　　荒唐且无厘头的一堆问题以陈序的蛮不讲理结束。
　　周卉和陈平坐在他的身边眼神交流。
　　周卉挤眉：应该是真的没什么事情，可能就是小情侣闹了个不好让我们知道的小别扭。
　　陈平弄眼：我早就说了有摩擦很正常很正常，是你自己脑补能力太强非要拽我回来，我蜜月没了你得赔。
　　周卉挤眉：赔赔赔，等五一我们再出去补一个。
　　陈平弄眼：序序生气了，你刚刚那个问题太伤他了，得给他道歉。
　　周卉挤眉弄眼：知道了知道了。
　　“你们俩眼睛抽筋了？”陈序抱着臂站在他俩中间，凑了个脑袋疑惑地看着他俩。
　　周卉：……
　　陈平：……
　　“刚刚妈妈想问题想进死胡同了，对不起啊序序。”周卉亲昵地搓了搓陈序的胳膊，“别跟妈妈生气。”
　　“没事。”陈序也就烦那么一会儿，爹妈不再刨根问底后他的气儿也就下去了，轻轻耸了耸肩膀，“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但你的脑补能力我一向认可，毕竟你之前还脑补过我九十多岁的外公要骑轮椅跟外婆离婚，拉着我一起好说歹说劝外公，结果外公只是觉得电动轮椅很好玩骑出去没电了恰好停在了民政局门口才给你打电话的。”
　　周卉：……
　　陈平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该笑的。
　　但实在是忍不住，偏过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周卉一巴掌拍在了陈平的腿上，脆响。
　　“那个，序序啊。”陈平清了清嗓子，赶忙转移话题，“我和你妈这次去的地方挺漂亮的，我俩还找了个摄影师给我俩拍照呢，你来跟我们一块儿挑一挑，洗几张出来摆在家里。”
　　“喔，好。”陈序点点头，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强行挤进了俩人中间坐了下来。
　　陈平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认命地起身蹲在行李箱边，将行李箱放倒，从一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了一个银色的U盘。
　　“说实话我还真挺喜欢这种自备U盘给客户的摄影店，好感度一下子就拉上来了。”陈平说，“那种发微信文件或者发邮件的，一忘记了就过期了，后面找也不好找，都不如U盘来得踏实。”
　　“是啊，现在一个U盘才多少钱，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买也才……”
　　陈序话还没说完，瞬间愣在了原地。
　　而后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动静大到吓得追着纸团玩儿的鱼丸也做出了一个超高难度的后空翻。
　　U盘。
　　我就说好像什么东西忘了！
　　U盘啊啊啊！！
　　那玩意儿不会在顾柏舟家里吧！？
　　我的天呐——
　　如果，如果这个U盘被落在了顾柏舟家里，顾柏舟哪天心血来潮打开。
　　命名为“陈序”的U盘，“啪”一打开全是不可言说的同性小电影！
　　哇，变/态啊！！
　　陈序打了个冷颤，连滚带爬地起身冲进房间从衣柜里掏出顾柏舟给他闪送过来的那个背包。
　　门外的俩人怔怔地看着他。
　　陈平：“哇，序序弹射起步。”
　　周卉：“哇，鱼丸后空翻。”


第30章 
　　没有U盘。
　　陈序拎着背包把所有的拉链全都打开往地上倒, 掉在地上的只有一支不知道多久以前塞进背包里的中性笔。
　　他不信邪地将手塞进背包里一顿乱摸，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完了，全完了。
　　陈序深呼了一口气。
　　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从他的面前飘过。
　　“等等——”他将背包重新塞回衣柜, 蹲下身将凑热闹的鱼丸搂进了怀里, “你是不是把我U盘吃了？”
　　鱼丸睨了他一眼, 听懂了似得张大着嘴打了个哈欠。
　　然后欠欠儿地从他的怀里挣脱, 迈着优雅的步伐跳到了周卉的腿上。
　　陈序：……
　　感觉被一只猫给鄙视了。
　　不过想来也是自己病急乱投医, 如果真的是鱼丸把他的U盘吞了的话，这会儿的鱼丸应该已经因为吞食异物进医院了。
　　陈序长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门, 和四只盯着他看的眼珠子对视上了。
　　“你干什么呢？”看到他走出来的陈平仿佛刚被解穴, 将手中的U盘插进了电视侧的USB接口内, “不是说帮我和你妈妈挑照片吗？”
　　陈序没有回话, 他盯着那巨大的电视屏幕，疯狂头脑风暴中。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一枚U盘应该还在顾柏舟的家里, 而他背包会出现的范围只有卧室和书房。
　　要么，趁着顾柏舟还在外面出差, 偷偷溜进他家里找一下那枚U盘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回来好了……
　　越想越觉得可行, 陈序抿着唇点点头。
　　“你觉得这张好看？”陈平“啊”了一声，“这张我眼睛都没睁开，你什么审美啊？”
　　“这张我好看啊，你看这个阳光，这个阴影, 这个风, 这个我，多完美。”周卉说, “序序的审美没有半点问题，我也觉得这张好看。”
　　合理，就算去顾柏舟家里的时候他已经出差回来了，顾柏舟应该也能体谅他的丢三落四，只是找个东西而已，尴尬也就尴尬那么一段时间，要是这个U盘真的落入了顾柏舟手中，那尴尬的不仅仅不是他一个人，也肯定不仅仅只是找东西这一段时间了。
　　陈序又点了点头。
　　陈平看着他点头撇了撇嘴：“啧，你怎么一点也不考虑你亲爹我啊？”
　　周卉乐呵呵地笑：“孩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肯定向着諵諷我啊，对吧序序？”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的陈序完全没有听他们俩都在讨论些什么，就只听见了周卉结尾的那一句“对吧序序”。
　　他“嗯嗯”点了点头，迈了腿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客厅里的俩人大眼瞪小眼。
　　“你看吧，你质疑序序的审美，他不给你挑了。”周卉率先开口，“而且你要是觉得这张你不好看，把你裁掉不就可以了，这么多照片呢总能找到你好看的。”
　　陈平沉默了两秒：“……话不是这么说的卉卉。”
　　这边两个人还在因为一张照片据理力争，另一边的陈序已经换上了外出的衣服走出了房门：“我有点事儿出去一下，晚点回来。”
　　“去哪儿啊大晚上的？”陈平有些不放心，“要我送你吗？”
　　“有点东西要用，回租的房子那边拿一趟。”陈序说，“不用送，你和妈妈今天这么折腾着回来早点休息吧。”
　　“喔——”周卉怔怔地点头，“那你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一份东街夜市的牛杂了，馋了。”
　　陈序：“哈？”
　　还东街呢？
　　东街、他家、顾柏舟家，在地图上是一个三角形啊。
　　你怎么不让我顺路去西伯利亚给你买两罐儿鱼子酱回来啊？
　　“谢谢序序，序序最好了，不要葱花多点辣椒！”周卉弯着眼睛朝着他笑，“早去早回哦，注意安全哦。”
　　陈序和他爸陈平一样，对周卉女士的撒娇毫无办法。
　　应下来了之后，他抬腿踩进球鞋里，高帮的束带没扣上，就那么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一下敲在鞋面上。
　　车停在了小区门口，陈序绕进单元楼，踩进电梯摁下了“13”。
　　电梯缓缓升起，陈序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LED数字跳跃。
　　直到电梯门从中间打开。
　　即使过来的路上他给自己做了十足的心理建设，但真的站在这扇门前时，陈序还是有点心慌慌的。
　　虽然之前他每一次来顾柏舟家里都是不敲门直接摁指纹进的，但他也并不是完全无分寸，顾柏舟不在家的话他也不会贸然进去。
　　但他们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偷偷进他家虽然没道德了点但还是要比顾柏舟看着他找要来得让他轻松。
　　没道德就没道德吧，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陈序站在顾柏舟家门口，深呼了一口气后，拢起双手对着猫眼，眯着眼睛凑近了往里看。
　　这是有光还是没光啊……怎么感觉有一点亮亮的？
　　陈序从没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会儿眯着眼往里张望的样子无比生疏。
　　直到——
　　“谁？？”一声浑厚的声音落入陈序的耳中。
　　陈序被他吓得一颤，脑瓜子在门上磕了一下。
　　他揉着脑袋疑惑地转头。
　　对门的那户房门大敞着，一身腱子肉，脖子上还外露这纹身的寸头大哥正警觉地望着他。
　　“什么人？不说话我报警了啊。”
　　陈序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心说人果然不能做坏事，做坏事就会被逮住。
　　“大哥……”
　　“别跟我套近乎，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是要干什么？”腱子肉大哥已经掏出了手机。
　　“不是——”陈序瞳孔地震，赶忙开口道，“这我……我男朋友家，我就看看他在不在家，想给他个惊喜！！”
　　腱子肉大哥已经摁下了110三个数字，就差摁下拨通键了：“你扯什么犊子呢，这户的小顾是个男的。”
　　陈序：……
　　天杀的你早说你认识顾柏舟我就不扯这个谎了啊！！
　　“等等，你说你是他男朋友，你有什么证据吗？”腱子肉大哥悬着的手指到底没摁下去。
　　陈序默不作声地将手指贴近了指纹识别。
　　“验证成功，已开门。”
　　他无声地拉开门，看着对门的腱子肉大哥。
　　此处无声胜有声。
　　“早说啊。”腱子肉大哥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小顾不在家呢？”
　　“……嗯。”陈序的余光往里瞥了一眼，心虚道，“不在家。”
　　腱子肉大哥没再说什么，摁了电梯下行键。
　　“等会，哥，大哥——”陈序看着打开的电梯门，喊住了他，“那个，你别跟他说啊，我毕竟是来，制造，惊喜的。”
　　陈序越说越心虚，但对门大哥并未发觉。
　　他了然地朝陈序比了个“ok”的手势：“行，小情侣的情趣，能理解。”
　　陈序松了一口气，目送着大哥走进电梯后，蹑手蹑脚地进了顾柏舟的房子里。
　　抬手打开玄关灯，换上拖鞋，并不那么正大光明地走进了书房里。
　　顾柏舟的书架很整齐，一览无余。
　　桌上除了电脑外设也只有一个透明的笔筒，也只放了几支笔和一把剪刀。
　　没有啊，咋没有啊。
　　是不是被顾柏舟捡到了然后误以为是自己的收起来了啊。
　　陈序抬手放在了抽屉的把手上，一边念着“果咩纳塞”一边拉开了他的抽屉。
　　抽屉里是摞着的文件夹、会议记录本和一个便携的ipad键盘。
　　合上抽屉，他又一遍念着“红豆泥果咩纳塞”一边打开手电拉开了顾柏舟的柜门。
　　顾柏舟抽屉下方的柜子里东西要比抽屉里多。
　　大到键盘、平板的空盒子，小到大学毕业的毕业留念礼物。
　　整整齐齐，错落有致。
　　怎么也没有啊，U盘呢，难道在他房间里？
　　陈序瘪着嘴，柜门刚关到一半时，最角落的位置有光亮了一下。
　　看上去像是什么金属物被手电的光反射的。
　　他怔了怔，重新打开柜门，伸手往里摸了摸，他拿出那一摞挡在外面的空盒子放在地上，被放在角落里的东西展现出来模样。
　　是一个开口小罐子，陶瓷的，看上去像烟灰缸。
　　要不是里面放了东西，他都要以为顾柏舟背着他偷偷抽烟了呢。
　　小罐子里面除了他眼熟的U盘外，还有好几板药。
　　果不其然，U盘是被顾柏舟捡到当成自己的给收起来了。
　　不过这些药都是什么？
　　陈序把U盘揣进了口袋里，拧了拧眉，拿起一板看着背面的铝箔片。
　　[铝碳酸镁咀嚼片]
　　这个他知道，他也吃过，胃药嘛。
　　胃药藏这么深，平常拿得着么？
　　[盐酸曲唑酮片]
　　……这个是什么？
　　陈序疑惑地关闭了手电，拿着手机打开搜索引擎。
　　弯曲的胳膊肘碰到了摞在地上的那一堆空盒子，几乎无重量的东西被撞倒。
　　盒子与盒子之间压着的几张纸在空中飘扬了一下，滑落在了他的脚边。
　　陈序咬着唇，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几张纸。
　　[宁川市第三人民医院抑郁自测评表焦虑自测评表]
　　[有（中度）抑郁症状]
　　[有（中度）焦虑症状]
　　[宁川市第三人民医院 90项症状清单]
　　[强迫症状：中]
　　[人际关系敏感：重]
　　[焦虑：中]
　　[宁川市第三人民医院门诊病历]
　　[姓名：顾柏舟]
　　[现病史：来访者自述由于对同性朋友产生情愫导致情绪压抑，无极端想法，饮食一般，睡眠不佳]
　　[处方单：（1）盐酸曲唑酮片]*
　　陈序蹲在地上，手上拿着顾柏舟的病历单手抖得厉害。
　　顾柏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些，也从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情绪。
　　他永远是带着笑意的，是做事周到的，是无论何时都会陪在自己身边的。
　　他们年少无知时“你是三院里跑出来的吧”被当做时髦骂人的话，因为三院是宁川市唯一一家精神病院。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跟自己最亲密的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个人去到三院。
　　他踏入医院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陈序不敢去想。
　　陈序吸了吸鼻子，一滴泪滑落在了[人际关系敏感]的字眼上。
　　他抬手用袖子抹了把泪，将这几张单子重新放回那些空盒子中间，再将所有东西全都归于原位。
　　心乱如麻时，不知何时滑落在地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周源打来的，陈序深呼了一口气平息了情绪后，轻颤着手接通了周源的电话。
　　“喂？”
　　“陈序我跟你说。”周源那边背景音嘈杂，“我今天去了前几天给你发的那个酒吧玩儿，你猜我看见了谁？”
　　陈序没有说话。
　　但周源并不在意：“我俩上次在咖啡店，你碰着的你那个朋友，你记得不？我从酒吧出来透气儿恰好就看见了他。”
　　“我上次不是说他看我的眼神可凶了吗，这次他不仅看我的眼神凶了，他还过来了，我靠我差点以为他要揍我。”
　　陈序哑着嗓子“啊”了一声，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不过还好他没揍我，我感觉我可能打不过他，但他跟我说了句什么让我离你远一点之类的话，看上去对我很不满，但我俩只是纯洁的友谊好不好，我都没打算跟你发展什么超乎朋友界限的关系。”周源说，“但以我多年做gay的经验来看，序，他八成是喜欢你。”
　　陈序微张着唇，错愕地看着玻璃窗倒映着的自己。
　　“序？陈序？”周源叨叨大半天都没见陈序有回话，便喊了他两声，“你干嘛呢怎么不吱声？”
　　“我听见了。”陈序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了。”
　　所有的所有串联在一起，指向了一个结论。
　　他是顾柏舟喜欢的那个同性朋友。
　　也是顾柏舟的病因。


第31章 
　　顾柏舟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了。
　　聚餐时不可避免地喝了些酒, 以至于到家时脑子依旧有些昏沉。
　　也并没有发现家中有人来过的痕迹。
　　他走进厨房给自己泡了一杯蜂蜜水，捧着温热的杯子慢吞吞地走进了书房。
　　倒也不是还有什么工作要做，只是单纯的想坐在这里。
　　过了好一会儿, 他从口袋里翻出了那枚不知为何出现在窗帘下, 又被他鬼使神差带去出差了的U盘和剪下来的四颗药。
　　工作中并没有用上, 所以这枚U盘再一次被他放进了抽屉中。
　　打开电脑, 掰了剩下的唯一一颗药就着蜂蜜水咽了后, 随便翻了一部最近上映的电影，仰靠在椅子上，任由药物发作困意席卷。
　　·
　　陈序回家时两手空空, 周卉既没有看见他说的要回家拿的东西, 也没有看见自己想吃的东街夜市的牛杂。
　　“我牛杂呢？”周卉抱着臂, 颇有些委屈地望着他, “我满心满意地等了这么久，我的牛杂呢，序序。”
　　陈序沉默了两秒钟。
　　“我给忘了。”
　　“……啊！！”周卉望着天, 委屈地不行，“不行, 不行不行, 我期待太久了，老陈，你换个衣服，我们去东街吃牛杂。”
　　已经洗完澡换上了睡衣的陈平：？
　　“一定要今天吃吗，一定要现在吃吗？”
　　“是的。”周卉坚定地点头, “一定要吃。”
　　陈平恨铁不成钢地望了一眼不记事儿的陈序：“知道了, 我去换衣服。”
　　周卉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了陈序：“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我打电话叫上小舟？我记得他喜欢吃东街那边的羊排。还是说你现在还是不太想见到他？”
　　陈序想了想，没说话。
　　“哦不对，小舟在外面出差，我给忘了。”周卉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他回来了。”陈序说。
　　虽然自己去他家的时候没有撞见他，但周源去酒吧的时候可是真真切切撞上了顾柏舟，还被顾柏舟威胁了一顿。
　　“啊？”周卉愣了愣，而后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手机，“那我给他打电话咯？”
　　“先……不打吧。”陈序说，“我得捋捋我脑子里的东西，缠一块儿了。”
　　“咋的，你脑子里是大肠？”陈平换完衣服出来时听见陈序说的话，嘴一快就接上了。
　　陈序无言地盯着他，直到陈平抬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走了走了，再不走我要饿死在家里了。”周卉走到两个人中间，一手揽着老公一手揽着儿子，“鱼丸看家！”
　　坐进车后座后，陈序将脑袋抵在玻璃窗上，打开搜索引擎。
　　从抑郁查到焦虑，从焦虑查到人际关系敏感。
　　传入耳中的是陈平同志开夜车专用的土嗨BGM，落入眼中的是一个又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字眼。
　　[人际关系高敏感的一些常见的负面核心信念有：我是不可被爱的/ 我是不够好的/ 我不值得被善待/ 我是不重要的/ 我没有什么价值……]*
　　陈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手机揣回了口袋里，心乱如麻。
　　“到了，序序你和你妈妈先去找位置，我去停车。”陈平关了他那又土又上头的BGM，摇头晃脑地开口道。
　　周卉应了声好，看着熙熙攘攘的夜市街，开心地哼起了小曲儿。
　　他挽着陈序的胳膊，轻车熟路地走到了那家开了很多很多年的牛杂店门口。
　　店内已经整个坐满了，就连店门口支起来的桌子都没空，周卉左瞧右瞧，眼尖地看见了一张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桌。
　　“序序，走！”她拽了拽陈序的胳膊，穿过人群停在了那张桌子前。
　　五位数的外套和六位数的包就这么大剌剌地放在了个位数的塑料椅子上。
　　周卉完全没有任何高收入人群就要吃高价位东西的理论，夜市上一百二十九的牛杂锅就足以让她洋溢出笑容。
　　陈序看着一个劲儿朝陈平招手的周卉，无奈地笑了笑。
　　陈平挤到他们的桌边，熟稔地将周卉放在身侧椅子上的外套和包递给了陈序，然后坐在了周卉的旁边。
　　陈序认命地接过外套放在自己身侧的椅子上。
　　这条夜市街他们以前还挺常来的，那个时候周卉旁边坐着陈平，他的身边坐着顾柏舟，要放东西都要找店老板再要一把椅子。
　　这会儿顾柏舟不在他的身边坐着，他身旁的这张椅子都变成了给周卉放东西的地儿了。
　　“序序，烫一下碗。”周卉给自己烫完碗后，将还剩一半热水的茶壶推到了陈序的面前。
　　陈序一直都有出门吃饭要烫碗筷的概念，但每一次吃饭之前，顾柏舟都会替他把碗筷烫好把水倒掉，以至于他虽然有概念，但并没有习惯性的动作。
　　他敛着眸抿了抿唇，拿过水壶给自己烫碗。
　　这家店一百二十九的牛杂锅巨大一份，锅大量也足，坐在他对面的周卉女士已经把袖子都撸了起来。
　　飘香的味道钻入鼻腔，已经吃了好几天麦当劳的陈序也被勾起了食欲，他执起筷子从锅里捞东西，捞到什么就吃什么，也不挑。
　　“我都跟你说了那个只是我很多年没见的普通朋友，你有什么必要疑神疑鬼的？”
　　“普通朋友，跟普通朋友一起吃饭逛街还要找你闺蜜跟你串通口供呢骗我？”
　　“我就是知道你他妈会问问问我才不想告诉你！”
　　“我他妈不该问？要不是我在自习室碰到了你说一起吃饭的闺蜜我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怎么，想分手可以直说啊。”
　　他们侧桌一对儿小情侣吵架的声音在露天的环境下，一字不落地传入了这一家三口的耳中。
　　陈平和周卉二人耳朵都竖起来了。
　　人类的本质果然就是吃瓜。
　　小情侣吵了没一会儿，那个男生往桌上拍了二百块钱，直接扔下女孩子离开了。
　　女孩儿一个人坐在桌边，好一会儿后拿起包结了账也离开了座位。
　　没瓜吃了。
　　陈平和周卉对视了一眼，重新执起筷子，脑袋抵着脑袋聊天儿。
　　“小孩子还是冲动，怎么能把小姑娘一个人落在店里，这多伤人啊。”
　　陈序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筷子，筷子上戳了个萝卜。
　　他的思绪有些飘。
　　“那如果——”陈序把那块儿萝卜吃了，轻声开口道，“被撞见了已经错过了介绍他们认识的时机呢？”
　　陈平和周卉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对视了一眼。
　　周卉放下筷子，抽了张纸擦了嘴：“哪儿有什么错过时机，找个机会订个桌，三个人一起坐下来，大大方方地向男朋友介绍就好了，这是我的朋友，上次没来得及介绍是有什么原因，但我想让你认识我的朋友。”
　　陈平点头：“其实就是一个信任的问题，可能你只是想着没有必要，大家各有各的交际圈，但落在对方眼里就不是这个道理的，很多人其实比看起来心思要细腻得多，他可能会陷入自我怀疑，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是自己不重要。”
　　[是不可被爱的/ 我是不够好的/ 我不值得被善待/ 我是不重要的/ 我没有什么价值]
　　这一行字儿涌上眼前。
　　陈序抿了抿唇，放下了筷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有人就是会觉得，自己是不配被爱的，然后让自己很压抑，甚至压抑出……情绪病，要怎么办？”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周卉和陈平两个人都听了个完整。
　　“我想想啊。”陈平夹了一筷子牛肚嚼嚼嚼，“卉卉先发言。”
　　“……是你的哪个朋友最近跟你吐露心声了吗？”周卉歪了歪头。
　　陈序模糊道：“也差不多吧，之前网上认识的网友。”
　　周卉“喔”了一声。
　　她感觉自己大概捋顺了这些个关系。
　　给陈序送香水的那个朋友大概就是他口中这个心思敏感的孩子。
　　而他和顾柏舟最近闹别扭了应该也就是因为陈序最近忽视了顾柏舟的感受。
　　一定是这样。
　　“我觉得吧，如果是序序你跟妈妈说，觉得自己不配被爱，那我应该不会一直跟你强调什么别这么想之类的话，因为言语这个东西有的时候其实有一点虚，说不如做，口头安慰对方倒不如用行为让他看见，我会用行为告诉你，你怎么可能不配，你超配。”周卉说，“不过我觉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让人感觉到你在同情他。”
　　“对。”陈平嚼完了牛肚，“让他感觉到自己是被重视的，被在乎的，是被需要的，但其实言语方面其实也不能少，该夸就夸，该吹那个叫什么屁的就吹，朋友么，不图这不图那的，不就图一个互相提供情绪价值。”
　　“不过——照顾你朋友情绪的时候不要忽视小舟的感受，这是来自亲爹的忠告。”
　　陈序：“嗯？”
　　“你爸之前有个朋友情场商场两失意，他那段时间老敷衍我，我那会儿都对我俩的关系产生了高度怀疑，我总感觉他出轨了，差点提离婚了。”周卉说。
　　往事不堪回首，陈平长叹了一口气，抬手捂住了眼睛：“不必再提，我真的很冤枉。”
　　陈序弯着眼睛笑了笑：“怎么还有这段往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会儿还很小。”周卉玩笑道，“你关照朋友没有什么问题，但记得要把握好度啊，别让小舟感觉你有了新朋友就不在乎他这个老朋友了。”
　　陈序：“嗯嗯。”
　　哪有什么心思敏感的新朋友，他的身边只有只有一个喜欢他很久了但一句也不敢说的胆小鬼老朋友。
　　那么现在的第一步——
　　挑个时间约出他的舟舟和倒霉蛋周源一起坐在一桌上吃饭，大大方方地将周源这个普通朋友介绍给顾柏舟认识。


第32章 
　　“所以你是说你那个朋友就是你前几天跟我说的那个, soulmate？”
　　“嗯。”陈序盘着腿坐在阳台上晒太阳，“他大概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所以我想就是咱们仨一起坐一桌吃个饭。”
　　“哦这没问题只要他看见我的时候不要再那么吓人地盯着我。”周源说, “那你俩现在是已经谈上恋爱了？”
　　“没呢。”陈序眯了一下眼睛, 抬手挡了挡直直照射下来的阳光。
　　“为什么不啊, 你喜欢他, 他喜欢你, 绝配了都，你居然不跟他谈恋爱？”周源惊了，“这要是我, 第一天恋爱, 第一天晚上就上/床, 磨叽到第二天都算我是个废物。”
　　陈序：……
　　这么迅速的吗？
　　“有一点……不好说的事情。”陈序自然不会把无意间偷看到的那些东西拿出来说, “反正就慢慢来吧。”
　　“哈？不是很能理解。”
　　“怎么说呢？”陈序歪着脑袋想了想，“也不算慢慢来，我想找个契机, 不那么突兀的时候再说。”
　　“喔。”周源愣愣的，“不知道你脑瓜子里在想什么, 但反正左右都是你的事儿,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我就提前恭喜你了。”
　　“那我也提前谢谢你了。”陈序笑了笑，“对了小源，我在想如果我突然跟他强调你只是普通朋友这事儿也挺突兀的，所以我可能需要编排你一下。”
　　电话那段沉默了良久。
　　“行, 你编吧。编完记得给我精神补偿。”
　　“嘿嘿, 好。”
　　电话挂断后，陈序伸长了四肢, 满脸干劲儿地站了起来原地蹦跶了两下。
　　他拉开阳台门，一溜烟儿地窜进了房间里拉开了衣柜。
　　白色的卫衣外套了一件黑色的外套，下身是一条浅灰色的牛仔裤。
　　拆开周源送他的那一瓶香水对着身上胡乱喷了两下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陈序揉着鼻子把香水放进衣柜抽屉。
　　抽屉里还有被他淘汰下来的那个表带已经发黄了的Apple watch。
　　看着没电的Apple watch发了会儿呆，陈序突然笑了起来。
　　他给顾柏舟送Apple watch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但现在再看着自己的那块儿表，他的脑子里冒出了三个大字。
　　情侣款。
　　嘿嘿。
　　陈序翻出充电器将Apple watch充上电，打开手机点开了顾柏舟的微信。
　　[下次一定：舟！]
　　[下次一定：舟舟！]
　　[下次一定：舟舟舟！]
　　[顾柏舟：嗯？]
　　[顾柏舟：在上班]
　　[下次一定：我知道呀]
　　[下次一定：你今天下班后有空吗]
　　[顾柏舟：有，怎么了？]
　　[下次一定：请你吃饭，下班后你公司门口见！]
　　顾柏舟看着消息有些错愕。
　　从那天之后陈序就一直处于一种躲着他的状态，他也很自觉地没有过多打扰陈序。
　　但这会儿的陈序就好像把那天的事情全部忘记了一般，又变回了原来那个一闲着就缠着他的那个元气大男生。
　　有些，受宠若惊。
　　[顾柏舟：好，你想吃什么？]
　　[下次一定：我来挑，你好好上班，吃完饭再陪我买点东西]
　　顾柏舟照单全收，应下了好。
　　经过了一个晚上陈序想得很明白，顾柏舟之所以会有抑郁情绪，之所以会焦虑，左不过就是因为他。
　　既然病因是他，那解药自然而然也只会是他。
　　现阶段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让顾柏舟意识到他不是无望的，一厢情愿的。
　　他只需要一点一点用行动告诉顾柏舟。
　　我喜欢你。
　　这就够了，仅此而已。
　　·
　　顾柏舟下班后，桌上的东西还没收拾完就接到了陈序的电话。
　　陈序说自己在他的公司楼下，问他有没有下楼。
　　顾柏舟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收拾完毕后快步踏上了电梯间。
　　“心情很好喔，小顾。”蒋梦妍和他一块儿站在电梯间，偏着头看着他道，“谈恋爱了啊？”
　　“啊？没有。”顾柏舟摇了摇头。
　　蒋梦妍一副“我看透了你就别骗我了”的样子看着他，指了指自己脖子的位置：“有印子。”
　　顾柏舟愣了愣，就着银色的电梯门看向了自己的脖子。
　　今天温度骤然上升，他在工作时不自觉地解开了衬衫最上层的两枚扣子。
　　原本被布料遮掩的位置露在空气中，那枚吻痕还烙印在他的脖子上，即使褪了大半也依旧清晰。
　　淡淡的粉色在白皙的脖颈上看上去暧昧非常。
　　顾柏舟抿了抿唇，仰着脖子把扣子重新扣好。
　　“好可爱啊你，怎么还害羞了。”蒋梦妍笑道，“恭喜你啦，一段好的恋爱会让人变得超级开心，好好享受吧少年。”
　　顾柏舟无措地眨了眨眼，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既没有踏入一段恋爱，现在也并不是处于开心的阶段。
　　但好在，电梯门开了。
　　或许是因为陈序在楼下等他所以他足够幸运，原本这个时间永远人满为患的电梯里这会儿只有一半的人。
　　他顺利地踏上了下行的电梯。
　　“我寻思我要么先过去吧你把位置发给我，我虚虚的。”周源毫无形象地蹲在陈序身边，“你知道我觉得我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陈序疑惑。
　　“像那种狐假虎威找正宫宣誓主权的小三。”周源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不行，真不行，我真不行，你把位置发给我，我打个车过去。”
　　陈序：“你要是实在……”
　　话音未落，他的余光看见了顾柏舟。
　　“实在不行也没用，晚了。”
　　陈序深呼了一口气：“你等我一会儿啊。”
　　周源抱头蹲在石墩子旁边，看上去还怪和谐的。
　　“舟舟！”陈序迈着步子走到顾柏舟的身边，凑近了朝着他笑，“我带了个朋友，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顾柏舟“嗯？”了一声，视线越过陈序看向了那个石墩子……身旁抱头的人。
　　“我很早的时候认识的一个网友，然后他跟家里有点儿矛盾，来宁川玩。”陈序边说着，边用自己手腕白色的Apple watch碰了碰顾柏舟手腕上黑色的那一块Apple watch，“你见过他，就上次在万达那边咖啡店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面对着顾柏舟往后倒着走。
　　眼瞧着就要一脚踏空，顾柏舟及时拉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回扯了一步。
　　陈序脚下不稳，栽进了顾柏舟的怀里。
　　寄情的味道顺着陈序的发丝传入顾柏舟的鼻腔。
　　是很适合陈序的味道，很好闻。
　　他下意识地凑近嗅了嗅。
　　“好闻吗？”陈序装傻充楞地就着这个姿势仰起了头，离他很近。
　　一旁抱头的小源看着大庭广众之下恨不得贴在一起的两个男人，在心里竖起了个中指。
　　吗的狗陈序，明知道他现在单身还要在他面前秀！
　　“好闻。”顾柏舟偏过头放开了他，“去哪儿吃，我去开车。”
　　陈序心说好小子你还害羞上了。
　　但没事儿，循序渐进，循序渐进。
　　我都叫陈序了，还做不到循序吗？
　　他转过身，不经意地握住了顾柏舟的手腕，带着他走到了周源面前。
　　“别蹲着了，请你吃饭。”
　　周源：“……喔！”
　　陈序定的是商场里的一家泰餐。
　　这家店的每一桌都是独特的造型，且和周边的桌都隔了些距离，只要不是特别大声说话还是有着一定的私密性的。
　　顾柏舟落座后，陈序毫不犹豫地坐在了顾柏舟的身边。
　　周源硬着头皮坐在了他们俩的对面。
　　“上次你们见过，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顾柏舟。”陈序说，“他是周源，我以前认识的一个网友，也挺多年了。”
　　顾柏舟“嗯”了一声，朝着周源点头：“你好。”
　　已经见过两次这是第三次见面但还是尴尬到无以复加的周源：“你好。”
　　“我和小源一直都蛮聊得来的，上次又是恰好碰到没有来得及跟你们仔细介绍。”陈序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他这次来宁川玩是因为跟他男朋友吵架了来着，我寻思我也没有感情经验没法儿给他提出什么意见，身边的朋友也就只有你一个了。”他真诚地看向顾柏舟，“虽然你也没经验，但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啊？”这一声是顾柏舟发出来的。
　　“啊？？？”这一声是周源发出来的。
　　陈序平静地看着周源，面不改色心不跳。
　　“额，对，吵架了，吵可凶。”周源在心底狂骂陈序，我同意你编排我你还真给我来了个大的啊，“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这种情况该不该分手。”
　　“男朋友？”顾柏舟错愕地开口。
　　“啊，对。”周源眼睛一闭，一不做二不休瞎掰扯道，“他回家过年接受家里的相亲了，然后我跟他吵架了，就把他联系方式拉黑了，随便买了张车票就出来了。”
　　陈序心说还是你能编。
　　“舟，你给他分析一下，他问我好几天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陈序不知道该怎么顺着他的话编下去，选择把战场交给他们两个人，“我去洗个手。”
　　说完，陈序抄起手机走出了店。
　　店里只剩下了尴尬对视的两个人。
　　“我不喜欢陈序这样的。”周源率先开口，“我喜欢肌肉男。”
　　“……抱歉啊。”顾柏舟记得自己昨天见到周源时对他说了什么，有些尴尬地错开了视线，“我那个时想岔了。”
　　“没事。”周源挥了挥手，“所以你觉得我该分手吗？”
　　顾柏舟看了他好一会儿，随即笑道：“不知道啊，我也没谈过恋爱。”
　　“那我建议你和陈序试试。”周源说，“我感觉你们俩挺配。”
　　顾柏舟敛了敛眸，轻轻摇了摇头。


第33章 
　　陈序洗完手回来时, 座位上的两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
　　他抽了两张纸擦干了手，坐在了顾柏舟的身边，加入了这个大眼瞪小眼的队伍。
　　“回去就分手。”周源拿手机扫了点餐二维码, “我已经顿悟了。”
　　“啊？”陈序愣了愣, “哦, 哦哦, 分, 都可以分。”
　　说完，他拿出手机扫了桌上的点餐二维码递给了周源：“客人先点。”
　　周源沉默地看了他两眼，接过手机：“是是是, 你们俩主随客便, 我要尝尝这个沾辣椒面的菠萝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陈序应了声“好”, 偏过头看向顾柏舟：“舟舟。”
　　“嗯？怎么了？”
　　顾柏舟转过头, 落入眼的是陈序那双精致又漂亮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
　　喉结很轻地吞咽了一下，敛着眸错开了视线, 结束了这一场对视。
　　“我在家里翻出来了我的Apple watch。”陈序抬起左手在顾柏舟眼前晃了晃，“但我表带发黄了, 你等会陪我去买个新的吧？”
　　Apple watch的表盘抬手即亮, 上面的照片和顾柏舟手腕上那块儿表上的一模一样。
　　顾柏舟眼中是洋溢着笑容的陈序和那块略微有些划痕的表盘，传入鼻腔的则是陈序身上那股很好闻的香水味。
　　很舒服的味道，也并不突兀。
　　和陈序望向他的视线融成一条透明的丝线，沁入他的五脏六腑。
　　陈序弯着眼睛，笑着将脑袋凑到了他的视线所在处, 两个人强行对视：“行不行？”
　　“好。”顾柏舟微微往后仰了仰头, 那枚渐渐淡下来的吻痕随着他的动作从扣好的衣领中露了个头出来。
　　陈序视线落下，耳朵在这一瞬间红得彻底。
　　他撑着座椅, 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坐在这俩人对面的周源无语地抿了抿唇，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一方小小的手机屏幕上。
　　可恶的小情侣就旁若无人吧，什么贵我点什么，我今天势必要吃到扶着墙走出去。
　　周源愤愤地将点过单的手机还给陈序，陈序接过，拿着手机放在自己和顾柏舟的中间，脑袋再一次凑了过去：“舟，你想吃什么？”
　　坐在对面的周源已经将脑袋转了九十度望向了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顿饭并没有如周源所愿让他吃到扶着墙走出去。
　　倒也不是他点餐时手下留情了，主要是这家店的份量真的很少很少。
　　那一盘三位数二打头的咖喱虾才只有五只这是合理的吗？！
　　要不是顾柏舟这哥们足够体贴，主动将虾剥好放进了陈序碗里，他仨估摸着都能在店里因为谁要少吃这一只虾而打起来。
　　哎。
　　周源伸了个懒腰，看向了身旁的两个人。
　　真的很羡慕。
　　“你们等会买东西我就不去了啊，陈序也用不着我啊。”周源体贴道，“我只是个来蹭饭的，蹭完了我就溜了。”
　　“等会，等会。”陈序闻言看向了他，“你送我的那个见面礼在哪儿买的啊，我想去逛逛给我妈也买一瓶香水。”
　　“来，你站这往下看。”周源朝着楼下一个位置指了指，“ARMANI，看见没，就那儿。”
　　陈序点头：“看见了。”
　　“那我溜了啊。”周源边说着边朝着陈序身后的顾柏舟大方地挥了挥手，“很高兴认识你，拜拜咯。”
　　顾柏舟弯着唇角点了点头：“我也是，再见。”
　　周源转了身走向了直梯，陈序也回过头凑到了顾柏舟的身边亲昵地捏了一下他的胳膊：“那你接下来的时间就归我咯？”
　　“好，你想先逛哪儿？”顾柏舟看着他弯起了嘴角，带着藏不住的宠溺。
　　人来人往的商场，两个人肩并着肩。
　　一个穿着熨烫平整的正装，一个穿着卫衣运动裤。
　　但却和谐无比。
　　“我还是第一次见网友。”陈序一边慢悠悠地朝着苹果专卖店的方向走，一边道，“还挺新奇的，要不是当时约见面的地方是商场我都不敢去，电影动漫看多了，你又没陪着我一起，总感觉见网友会被割腰子。”
　　顾柏舟短促地笑了一声：“不过如果有下次还是不要掉以轻心，要见网友的话还是要挑人流量大的地方。”
　　“嗯嗯。”陈序点头，“如果还有下次就喊你陪我一起，你在我旁边的话我安心一点。”
　　顾柏舟转头看着他。
　　商场里透亮的白炽灯照在陈序的身上，就连那跃动的发丝都足够吸引人。
　　“走，陪我挑表带。”走进店内，陈序十分自然地牵住了顾柏舟的手腕，带着他一块儿走到配饰区，“我不想戴原装的那个硅胶表带了，戴久了手腕好痒。”话音落下，他的视线下坠落在了顾柏舟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上，伸出指尖摩挲着冰凉的表盘，“刚好，给你也换一个。”
　　不等顾柏舟开口，陈序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抬起。
　　平整的袖子被往上推，温热的指尖贴着腕间脉搏。
　　陈序低着头替他解开腕间的表，蓬松细软的头发在他的脸颊上轻扫划过，细细密密的痒从鼻尖传至四肢百骸。
　　“好了。”陈序摘下了顾柏舟腕间的表，又取下自己的那一块。
　　一手握着一黑一白两块apple watch，另一只松开了顾柏舟的手腕，作乱的指尖挠了一下顾柏舟的掌心：“挑一挑？”
　　“挑你喜欢的就好。”
　　顾柏舟右手握上了左手手腕，戴了不到一个月的表在非充电时间被摘下来都是会有些不习惯的。
　　所以其实陈序会突然装作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像之前那样和他相处，大概也只是因为不习惯，而已。
　　“你的表也挑我喜欢的表带？”陈序看向他，“还是说……只要是我喜欢的你也会喜欢？”
　　“你审美很好。”
　　“那可不。”陈序笑着打趣，“光是看你就能看出来我审美很好了，多帅一小伙儿啊。”
　　顾柏舟无奈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话要怎么接。
　　“二位是要挑Apple watch吗？”不远处的一名导购走到他们身边，带着笑看着他们俩。
　　“不是。”陈序晃了晃手中的两块儿表，“想换个表带。”
　　导购的视线在他们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从配饰架上取下了两个表带盒：“这款编织绳的戴着会比硅胶的要舒服一点，很适合咱们这个年龄段，和表盘的颜色也很搭，很多情侣都会选这款，一黑一白也很经典。”
　　顾柏舟怔了怔：“我们不是……”
　　“我觉得可以诶。”陈序打断了顾柏舟的话，从导购的手上接过了那两个表带，“看上去就比硅胶的要舒服，这个白色容易脏吗？”
　　“白色多多少少会有一点不耐脏。”导购说，“但可以洗，不像硅胶那样的时间长了会发黄洗不掉。”
　　“我还蛮喜欢的。”陈序点了点头，偏头看向顾柏舟，“你喜欢吗？”
　　看着陈序欢欣雀跃的表情，顾柏舟点了头：“喜欢。”
　　结了账换上新表带的Apple watch依旧是陈序低着头戴在他手腕上的。
　　陈序手心的余温沾染在表带上，被扣进顾柏舟的手腕，逃不离，也没打算逃离。
　　陈序替他戴好表后，指尖在他的腕间滑了一圈，再度握上了他的手腕：“走，去下一个地方。”
　　陈序对香水这个东西毫无研究，一个又一个试香卡被喷上香水传入鼻腔，最后的的形容的就只有两种。
　　好闻和不好闻。
　　顾柏舟看着陈序闻着试香卡上的味道一会儿疑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忍不住碎碎念的，那点儿堆积在心底无意义的烦闷和焦躁被一扫而空。
　　陈序虽然在拿试香卡一张一张地喷试用装闻味道，但余光却一直落在顾柏舟的脸上。
　　看着他不自觉扬起的嘴角，陈序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这个味道还挺好闻的。”陈序放下手中的试香卡，拿起了那一瓶试用装的香水喷了一点儿在自己的手腕上。
　　这个方法还是他在出门之前做完美甲回家的周卉教给他的。
　　说哪有香水是对着脑门一顿喷的，又不是腌腊肉还要从头到脚都雨露均沾。
　　他抬起手腕，看向顾柏舟。
　　当顾柏舟以为他会把手腕抵在自己鼻尖让自己闻的时候，陈序上前了两步，将自己喷上了香水的手腕贴近了顾柏舟的耳后。
　　微有些凉的手腕带着飘溢在空气中的茶香味，触到了顾柏舟耳后的位置。
　　陈序的手腕在他的耳后蹭了蹭，那点儿没有匀在手腕上的液体均匀地涂抹在了顾柏舟耳后。
　　他带着狡黠的笑，放下手仰起头，凑近了顾柏舟，鼻尖贴着他泛着红的耳朵嗅了嗅。
　　“适合你。”陈序的声音很小，唇角碰到了顾柏舟的耳垂，滚烫又柔软。
　　馥郁的茶香萦绕着，和陈序身上原本留着的寄情的香味杂糅在一起也并不奇怪，反倒更加和谐，混成独一无二的味道，被二人共享。
　　并不算安静的环境中，顾柏舟乱了的呼吸和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怦怦、怦怦。
　　陈序敛着眸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耳尖，弯着眼睛笑了笑，找到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导购去前台结账。
　　拎着香水走进停车场，熟稔地拉开副驾门坐进去，陈序把那个装着香水的礼品袋放在了顾柏舟的腿上。
　　“想了一路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把这瓶香水送给你。”陈序说，“但又觉得我们之间送礼物本身就不需要什么理由，这瓶香水的味道很适合你，我想送给你，就是理由。”
　　顾柏舟漆黑的瞳孔中只倒映着陈序一个人。
　　“谢谢。”
　　陈序蓦地意识到，在他眼中一向八面玲珑，做事圆滑的顾柏舟在他面前，好像总是这么笨嘴拙舌。
　　“不客气。”陈序笑着道，大大方方地说，“喜欢你才给你送礼物。”
　　顾柏舟的耳尖又红了。
　　陈序看着他上一次红温还没褪去，又染上绯色的顾柏舟的耳朵，歪着脑袋笑了笑。
　　顾柏舟，真可爱啊。


第34章 
　　车停在了陈序家小区门口。
　　陈序拉开车门, 刚解开安全带迈出去一条腿时，停住了。
　　他握着安全带的卡扣，偏过头看向顾柏舟：“舟, 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顾柏舟点了头, “早点休息。”
　　“嗯嗯, 我上去了啊。”
　　陈序下了车, 关上车门往后撤了一步。
　　穿着卫衣运动裤的少年站在暖色的路灯下, 被风吹乱的发丝染上朦胧的金。
　　他笑着对着驾驶室里的顾柏舟挥手，直到面前的车驶离视线。
　　他伸了个懒腰，两只手分别抓着卫衣的两根绳儿, 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迈进了电梯。
　　“哟, 回来了？”听见门锁“咔哒”一声, 周卉伸着脖子朝他看了一眼, “还以为你今晚不回了呢。”
　　“不回我去哪儿啊？”陈序弯腰换了鞋进门，挨着周卉坐了下来。
　　“你不是和小舟出门了吗，我以为你会去他那边住。”周卉边说着边凑近他嗅了嗅, “你喷了什么香水？出门时不是这个味儿啊。”
　　“吃完饭拉着他逛了逛，闻到一瓶感觉很适合他的香就顺带给他买了。”陈序说, “两个香水的味道混一块儿了吧。”
　　周卉：“哟！”
　　陈序：“哈？”
　　“所以你什么时候搬回去？”陈平凑了个脑袋过来。
　　陈序：。
　　“我在家这才住不到一个礼拜, 就开始赶人了？是不是亲爹啊你？”
　　“难说，有可能是河边漂来个盆儿，盆上坐了个你，然后被我俩捡着了。”周卉说，“你和小舟都一块儿吃饭了, 不回去一块儿住？”
　　陈序想不通一块儿吃饭就要一块儿住的这个结论逻辑在哪里, 且对周卉陈平的逐客令感到了愤怒：“我不，我就住这烦死你们。”
　　陈平：……
　　周卉：……
　　撂下狠话的陈序“噌”一下站起身, 趾高气昂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门。
　　门外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锅。
　　“看吧，就是你先赶序序他才赖在家里不走的，这要小舟怎么办，独守空房？”
　　“又怪我啦？明明是因为你说序序是捡来的他才赖在家里不走的。”
　　房门紧闭着，陈序并没有听见这不着调爹妈甩锅的对话。
　　不过他暂时是真没打算回去。
　　家楼上还在装修，他在自己家里完全没有办法静心写文安心睡觉。
　　而当意识到自己对顾柏舟的感情和心态发生了转变后，目前他也没有任何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再一次搬去他家里的打算。
　　同居这个事儿，得在确定恋爱后。
　　恋爱。
　　和顾柏舟恋爱。
　　原本根本不会放在一起的名字和词汇这会儿搭在一块儿还真别说，足够和谐。
　　也让他对这势在必得的未来充满了憧憬。
　　我陈序，一个十万粉耽美文写手，勾引你一个暗恋我的纯情毛头小伙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晃了晃脑袋，拉开椅子坐在电脑桌前摁开了电脑，一手拿起Apple pencil在指尖灵活地转，一手握着鼠标点进作者后台看评论区。
　　按日子来算，他定时发送的存稿已经到了接吻的那一段儿。
　　[啊啊啊啊啊啊叙叙你开窍了！好涩！！]
　　[呜哇真的好涩，我本来以为你只会整个摇摇车的！虽然此时还没有后续，但一定是直冲外太空的火箭对吧对吧对吧对吧]
　　[亲完了是不是要d/o/i了！是！不！是！要！d！o！i！了！]
　　陈序深呼了一口气，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得关上了作者后台。
　　哈哈，你们真是想多了。
　　这章之后截止现在的存稿都在走日常，并没有d/o/i呢。
　　不过经过这么评论区这么一提醒，陈序的脑瓜子也被往这项不可描述上带了带。
　　到底是一个为涩涩而生的文，一直走日常也确实说不过去。
　　他撑着脑袋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思量后续的剧情。
　　要么……看看片儿找点灵感？
　　他从桌上拿起了那一枚从顾柏舟家里偷偷拿回来的U盘，深呼了一口气，对准了主机上的USB接口。
　　“哒哒”
　　敲门声响起，吓得陈序一个激灵，手中的U盘“啪嗒”一下落在了桌面上，轻巧的金属物弹了两下，动静不小。
　　“序序。”周卉的声音响起。
　　“诶！”陈序一个激灵，赶忙应了一声，抓过桌面上的U盘扔进抽屉里，将文档最小化后，蹬蹬蹬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开门。
　　周卉的手中端了个玻璃碗，碗中装着洗净切好的几样水果。
　　她拿了一颗车厘子塞进嘴里，靠在门框上将玻璃碗递给他：“喏，吃点水果。”
　　“喔。”陈序点头接过。
　　“是这样哦，我和你爸休假只到今天，明天下午要去一趟邻市谈个合作，你得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周卉伸手又从他的碗里拿起了一颗车厘子，“你在家吃点健康的东西，平常没事儿也可以下楼散散步去买点水果回来补充点儿维生素。”
　　“好，知道了。”陈序点头，“我吃麦麦，十分健康。”
　　周卉无奈地瞅他一眼，又拿了一颗车厘子塞进了嘴里：“还有啊，我俩平常不在家鱼丸只能靠自动喂食器喂猫粮，但既然你在家的话就隔一天给它开一个罐头，拌点儿冻干，它那个饮水机里的水也一天给换一次，照顾好你弟弟。”
　　“嗯嗯。”陈序说，“放心吧。”
　　周卉的手再一次伸向了陈序的碗里：“闲着无聊的话周末就去找小舟玩儿，出门逛逛，看看电影逛逛那个什么动漫展都行，别一天到晚窝在房间里。”
　　“好好好。”
　　周卉再一次伸出了恶魔之手。
　　“妈——”陈序看着她的动作，及时开口，“最后三颗车厘子了。”
　　周卉葱白的指尖在空中顿了顿，从那枚车厘子转到了嫩红的草莓上：“……妈妈这是为你好呢，车厘子不能吃多。”
　　陈序：……
　　“开玩笑的。”周卉转了个头，朝着茶几的位置扬了扬下巴，“还有，自己拿去吧，吃完把碗放厨房。”
　　“嘿嘿，好。”陈序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走出房间，抓了几颗车厘子放进自己的碗里端回了房间关了门。
　　刚刚冒出头的那点看片的心思没有了。
　　毕竟现在的他并不是独居的状态，爸妈就在门外的客厅。
　　有亿点点尴尬。
　　把水果碗放在桌上，他叉了块儿菠萝送入口中，心平气和地将文档点开，看着那一片儿白陷入沉思。
　　不对，不应该，他的思维陷入了误区。
　　谁说的接吻之后就要d/o/i的？
　　就他看的那些动漫也好电影也好，即使是那微薄的看片儿经验，最让他脸红心跳的地方也并不是拉灯后的内容，而是拉灯之前的一系列。
　　蓦地，陈序豁然开朗。
　　他现在写不出的东西也不用现在写啊，在d/o/i之前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写啊！
　　比如用手，比如用嘴。
　　手这玩意儿自己难道没有吗？自己的手和别人的手难道能差到哪里去吗？伸出来不都是五根手指？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碗里的水果。
　　将碗放进洗碗机后，陈序洗了个手，从阳台取下了晾着的浴巾和睡衣，走进浴室。
　　身上寄情混着玉龙茶香的味道变成了沐浴露混留香珠的味道。
　　宽松睡衣下的白皙皮肤被热气蒸腾成淡淡的粉色。
　　陈序拿过手机，顾柏舟在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条消息告诉自己已经到家了。
　　他自信地勾起了唇角，指尖唰唰在屏幕上游走。
　　[下次一定：知道了]
　　[下次一定：早点休息，做个好梦]
　　而后，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喉咙，偏过头清了一下嗓子。
　　摁上了语音键。
　　“晚安，舟舟。”
　　消息发过去后，陈序没急着退出。
　　他看着顾柏舟的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又从正在输入中变成顾柏舟，来来回回变了快两分钟，手机在手心里震动了。
　　[顾柏舟：晚安，陈序]
　　陈序扬了扬眉毛，将手机熄屏放在另一侧的枕头上，顺带关上了灯。
　　黑暗中，他靠着柔软的床头，深呼了一口气。
　　搭在被子上的手缓缓上移，隔着丝质的睡衣，指尖贴上了自己的锁骨。
　　而后顺着锁骨一点一点往下滑，闭上眼感受自己指尖的触感和指尖所触及位置的反应。
　　可能是因为毕竟这只游走的手是自己的，所以无论碰到哪里其实都没有特别刺/激，也没有那种让他想要继续的反应。
　　陈序很轻地“啧”了一声，掀开被子拧着眉盘着腿端坐着。
　　这个方法好像不是很能行得通。
　　电影里是不是骗人的啊，一双手根本没有办法调动起情/欲，更别说是有那种浑身战栗的感觉了。
　　……都是假象！
　　怎么整啊。
　　陈序两腿一伸，开始挠头。
　　严丝合缝的窗帘透不进一点点光线，陈序在黑暗中咬牙切齿绞尽脑汁挖空心思。
　　突然间，脑子里闪过一线灵光。
　　有了！
　　陈序一手握拳，拍在了另一只摊开的手心上。
　　用手没有感觉，那用嘴不就行了。
　　他的性/经/验虽然为零，但是他的性/知/识不为零啊！
　　更何况反正都是自个儿的一部分，也能保证自己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先试试呗，不行再想对策。
　　他抬手贴上自己的腰，指尖勾着裤腰往下扯了扯。
　　而后，伸直了两条笔直的腿，裤腿堆叠在膝盖下方。
　　“我真是个天才啊。”陈序深呼了一口气，由衷地感叹道。
　　他的双手握住了自己的小腿，一点一点将自己往下压。
　　像是高中时体侧做的坐位体前屈。
　　随着脑袋一点一点往下，紧绷着的两条腿不自觉地蜷起。
　　没差多少了，努努力，一鼓作气！！
　　陈序的脑门儿抵在了大腿上，他深呼了一口气，心一横往下一压——
　　“嘶——”
　　陈序呼吸一滞，整个人往侧边一倒。
　　他抱着自己的腿，从腰部传来的剧痛蔓延，那双清澈的眼里瞬间附上了一层雾气。
　　“天才个锤子，我真是个弱智啊……”陈序的声音染上了哭腔，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块儿。
　　他就着这个扭曲的姿势，花了将近十分钟才把褪到膝盖的睡裤重新拉起来穿好。
　　他两眼无神地看着漆黑的房间，后腰的痛感一点一点消散。
　　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腰，那股痛感再一次蔓延，但好在没有最开始那么疼了。
　　这种弱智事情可不能让爸妈知道，落在他俩手里都不知道自己要被嘲笑几年。
　　问题应该不是很大，也没有听见骨头响的声音，睡一晚上应该就好了……
　　人啊，真要少干一点作死的事儿。
　　陈序维持着现有的姿势，耻辱地闭上了眼。


第35章 
　　陈序睡醒时, 人麻了。
　　物理意义上的人麻了。
　　他刚打算坐起身，钻心刺骨的疼痛感从腰部蔓延直至全身。
　　就这一下儿，给他疼得眼泪狂飙。
　　怎么睡了一晚上不仅没好还更严重了啊！
　　他盯着头顶的灯直叹气。
　　陈序深呼了一口气, 维持着腰部不动的姿势, 伸长了手在床的另一侧摸索手机。
　　原本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现在变得无比艰难, 手指触及冰凉的手机, 稍稍用力, 手机被推得更远了。
　　陈序：。
　　他拧着眉“啧”了一声，咬着唇再度伸长手，用指尖一点一点将手机往回勾。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 总算是幸不辱命。
　　摁亮了手机, 时间显示现在为上午十一点多。
　　昨天周卉说自己什么时候要走来着？
　　好像是下午？
　　这个时候陈序根本管不上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事儿了, 只想有个人能把他从床上弄起来去医院。
　　拨通了周卉的电话, 好一会儿后才被接起。
　　“怎么了序序？”
　　陈序瘪了瘪嘴：“妈妈，你在家吗？”
　　“不在诶，我和你爸爸已经上高铁了。”周卉说, “怎么了？”
　　“……我把腰闪了。”
　　周卉第一反应：“小孩子哪有什么腰？”
　　“哪儿还是小孩子啊，我现在躺着都动不了。”陈序叹气道, “本来是想问问你们俩在不在家的, 不在就算了，我再研究一下怎么办。”
　　“啊？严重吗？”周卉蹙起了眉，“很严重的话就麻烦小舟来一趟家里。”
　　“算了吧别折腾他，今天又不是周末，他上班呢。”陈序说, “我自己琢磨一下吧。”
　　“怎么了？”一旁闭目养神的陈平睁开了眼, 迷蒙地看向周卉，“什么严重不严重？”
　　“序序说他把腰扭到了现在下不来床, 我们俩又不在家，小舟又在上班。”周卉紧锁着眉，“序序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陈平捏着下巴想了想：“要么咱们麻烦晚清过去看看吧。”
　　“有道理。”周卉点了点头，对着手机道，“序序你在家里再躺一会儿，我让你清姨去一趟家里，然后陪你去医院。”
　　陈序眨了眨眼，应了声好。
　　电话挂断后，陈序放下了手机，睁着眼睛发呆。
　　他昨晚脑子里在想什么啊，是洗澡水从耳朵里倒灌进去了吗？
　　自己给自己口，这么牛逼的操作要是真的能实现，自己怎么会从接触耽美文到现在都没看过这种操作啊？！
　　服了，纯种弱智。
　　他长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地拿过手机刷微博和评论。
　　过了约莫一小时，陈序维持着一个姿势躺着，腿都麻了门口还没有任何动静。
　　清姨人呢？
　　不会在睡觉然后以为在做梦接完电话手机一扔就继续睡了吧？
　　陈序有点委屈。
　　他拿起手机，刚想给成晚清打个电话求助时，他的房间门被拉开了。
　　“陈序，你还好吗？”
　　半蹲在他床边的人不是成晚清。
　　是顾柏舟。
　　意想不到的熟悉声音入耳，躺在床上一个多小时一动不动的等待在这一刻全都化身成了委屈。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理由的莫名的委屈。
　　陈序抿着唇摇头：“一点都不好。”
　　顾柏舟蹙着眉，藏不住的担忧从眼神中溢出，仿若化为了实质。
　　“……我抱你起来。”
　　“好。”陈序点点头，朝着他伸出了双手，“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跟妈妈说让她不要喊你吗？”
　　“伯母给清姨打了电话，清姨这段时间不在宁川，伯母实在是担心你才打电话给我的。”
　　顾柏舟边说着，边俯下身。
　　“你不是上班吗？”陈序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温热的手掌贴着他的后颈，放缓了动作一点一点抬起腰。
　　然后疼得直皱眉：“嘶——”
　　“午休，下午请了假。”顾柏舟伸手揽着他的背，安抚地拍了拍，“怎么这么严重？你干什么了？”
　　……干傻逼事儿了。
　　但这肯定不能说，这说出来显得他像个变态。
　　“昨天晚上闲着无聊，想试试我坐位体前屈还能不能屈下去。”陈序说，“然后我败了。”
　　顾柏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手掌贴着轻薄的布料往下滑：“这里疼吗？”
　　“往下一点。”陈序摇头，“腰疼，背不疼。”
　　顾柏舟“嗯”了一声，微凉的掌心再度往下，卡在了陈序的腰和柔软的床铺中间：“这里？”
　　“嗯。”陈序点头，“你帮我揉一下吧，好像舒服一点点了。”
　　“这哪儿能乱揉。”顾柏舟直言道，“万一越来越严重了怎么办？”
　　“那……那你用手贴一下吧，我感觉我的腰都没地儿支撑。”
　　陈序一边说着，一边偏过头看着顾柏舟。
　　顾柏舟此时的姿势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他站在床边弯着腰，手抵在陈序的后腰，脖子还被陈序揽着。
　　陈序看着他，有点儿怕他的腰还没好，顾柏舟也把腰给闪了。
　　“舟舟。”陈序的指尖点了点顾柏舟的后颈，“你要么……撑在我身上吧。”
　　“没事儿，不用。”顾柏舟摇头。
　　什么倔驴。
　　陈序敛了敛眸，搭在他后颈的左手往下滑动，轻轻摁了一下他的侧腰。
　　酸胀感蔓延，顾柏舟不由地溢出了一声闷哼。
　　“别等会我俩全把腰闪了并排趴床上啊。”陈序小声说，“你好歹找个好借力的姿势。”
　　顾柏舟贴在他后腰的手顿了顿。
　　好一会儿后，他抬起了一条腿跪在了床上，膝盖压着被子，勾勒出被子里陈序的轮廓。
　　独属于顾柏舟的气息猛地靠近，陈序呼吸一滞，羞赧地舔了舔唇，满是破绽地岔开话题：“我老给你找麻烦。”
　　“我没觉得你麻烦过。”顾柏舟一只手撑在他的脖颈边，另一只手还插/在他的后腰和床的缝隙中，隔着再轻薄不过的睡衣布料贴着他的后腰，“但你不能莫名其妙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让人担心。”
　　天知道他在接到周卉电话时，听见周卉说“序序连床都下不来”时有多害怕。
　　“知道了。”陈序揽着他的脖子，乖顺地点头，“我感觉好像好一点点了，你试试能不能把我抬起来？”
　　顾柏舟应了声“好”，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腰，另一只手托在他的脖子下，小心翼翼地带着他坐直了身子。
　　“你换衣服应该不怎么方便吧？”顾柏舟放开他，走到衣柜前，“你之前那件长外套在哪个柜子里，披件外套我带你去医院。”
　　“最靠里面的那个柜子里。”
　　顾柏舟拿过外套套在了陈序的身上。
　　视线下移，露出的脚踝白里透粉，没有半点被布料所遮盖。
　　顾柏舟走出了房间。
　　陈序一头雾水地盯着他的背影：“舟？你干嘛去？”
　　“给你拿一双袜子。”
　　陈序：“喔。”
　　他低下头，看着长外套遮不住的睡裤下半边和赤/裸着踩进拖鞋里的两只脚，沉默了
　　就他现在这个腰的情况，连起身都不方便，更别说是弯腰穿袜子了。
　　所以顾柏舟是要……帮他穿吗？
　　这种场景他只在小说里的事后第二天看到过啊！！
　　当顾柏舟拿着一双袜子走进房间时，陈序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了。
　　但没空细想，现在的正事儿是带着陈序去医院检查。
　　他在陈序面前半跪了下去：“别动。”
　　他还穿着衬衫西服，领带的尾端随着他的动作点了一下他的脚背，而后滑落在地面。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他的脚腕，从毛茸茸的拖鞋中抽了出来。
　　陈序的脚被放在了触感极佳的，顾柏舟半跪着的大腿上。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舟，你好涩。
　　顾柏舟手指的温度比他在暖烘烘被窝里塞了一晚上的脚的温度要低上不少，指尖碰上脚背时，陈序下意识地蜷了下脚趾。
　　“冷到你了吗？”顾柏舟瞅见陈序这细微的动作，指尖顿了顿，抬眼看向了陈序。
　　陈序低着头，和跪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对视。
　　顾柏舟的眼眸里，有且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陈序弯了弯唇角，突然觉得后腰的疼痛也不是那么不能忍了，“就是突然觉得……我是不是完全离不开你。”
　　顾柏舟微微张了张唇。
　　“就连我妈妈都知道我离不开你。”陈序搭在他腿上的脚轻轻点了点，“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找你，我让她别麻烦你之后她才说找清姨，然后在找不到清姨的情况下还是去找了你。”
　　“舟舟，你这么顺着我很容易让我得寸进尺的。”
　　顾柏舟蓦地笑了笑，低下头慢吞吞地将袜子套在了陈序的脚上：“说吧，你想怎么得寸进尺？”
　　陈序佯装思考地看着他。
　　想听你大大方方地承认你喜欢我。
　　想和你谈恋爱。
　　也想做很多谈恋爱后才能做的事情。
　　想……
　　靠，不能再想了。
　　他不自然地偏过了头，不动声色地拉过衣角遮住了自己的大腿。
　　“你知道的，病人总是会无理取闹的。”陈序轻轻咳了两声，声音略微有些不自然。
　　“嗯哼？”顾柏舟边听着，边给他的另一只脚也套上了袜子，“你先闹，我思考一下采不采纳。”
　　陈序看着他。
　　下意识地扭了扭腰，而后呼吸一滞。
　　痛啊啊啊啊啊——
　　事实证明，痛觉还是能让人降旗的。
　　上次被鱼丸挠了但没降旗一定只是特殊情况。
　　陈序闭上了眼睛，睫毛轻颤，他努力地维持着自己声音的平稳。
　　“我想吃西瓜，不是反季的那种，要吃正常种出来的，夏天才有的，西瓜。”
　　顾柏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而后倾身将他外套的扣子一颗一颗扣上，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你的确是在无理取闹。”


第36章 
　　从医院出来时, 顾柏舟一手拿着药一手扶着陈序，抒了一口气。
　　陈序的腰问题没有很大，并没有伤到筋骨。
　　“这几天在家别再耍杂技了。”顾柏舟说, “医生说了, 你能躺着就躺着, 以免造成二次伤害, 回头习惯性闪腰就很难受了。”
　　陈序自知理亏, 乖乖点头，扶着腰小心翼翼地坐进车里。
　　顾柏舟拉开后座的门，拆了一个后座的头枕下来, 垫在了陈序的腰后。
　　“舒服点没？”
　　陈序点头：“嗯嗯。”
　　顾柏舟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坐进了驾驶室。
　　车子缓缓启动。
　　车窗外的景色一点点掠过, 陈序偏着头看着窗外发呆。
　　他自认为是一个从不委屈自己的人, 闪着腰这种事儿有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医生说要静养躺着那就听从医嘱躺着。
　　陈序伸出手，拿过那个印着医院标识的塑料袋, 从里面抽出病历单，拍了张照。
　　随后打开相册, 把姓名啊医院名字之类有可能掉马甲的东西全都马赛克后, 打开了微博。
　　[白叙：出了一点点小状况，一不小心闪着腰了，在存稿发完之后如果腰还没好的话要请假几天，抱歉啦]
　　同时，配上了这张打了马赛克的病历单。
　　没过几分钟, 手机提醒有新的微博评论。
　　读者们都还是很宽容的, 评论下都是安慰的话。
　　陈序弯着唇笑了笑，回了几条评论后, 将手机熄屏倒扣在了大腿上。
　　很巧的，一天没进食的肚子发出了抵抗的声音。
　　咕噜咕噜，声音可大了。
　　“饿了？”顾柏舟用余光看他一眼，“想吃什么？”
　　“目前没什么想吃的。”陈序揉了揉肚子，偏头看向他，“也不对，你能做饭给我吃吗？”
　　顾柏舟想了想：“太晚了，晚上做吧，别等会腰还没好把胃也弄出毛病了。”
　　“喔，那我点两个711的饭团吧。”陈序打开了外卖软件，“你吃什么，我一并点了，等会到家外卖应该也就到了。”
　　“我都行，你看着点。”
　　“行。”陈序点点头，戳开711的店铺，点了好几个饭团后，并没有到起送费。
　　陈序翻着外卖页又加了两盒牛奶，一块儿付了款。
　　“舟啊，跟着朕连一顿正经的午饭都吃不上，你会不会怨朕，恨朕？”陈序百无聊赖，开始满口胡言。
　　顾柏舟睨了他一眼：“你最近看的什么电视剧或者电影里，有皇上没事儿在皇宫里坐位体前屈的？”
　　陈序闭嘴了。
　　到家后，陈序在顾柏舟的搀扶下，坐在了床上。
　　“先别躺。”顾柏舟提醒道，“你的床太软了，对腰没有支撑力，医生说要睡硬板床。”
　　陈序是喜欢睡软床的，不管是家里还是租的房子那边都一样，洗完澡往床上一蹦，陷进床铺的感觉真的让他很着迷。
　　“我家哪儿来的硬板床。”陈序瘪了瘪嘴，看着顾柏舟。
　　“……睡飘窗吧。”顾柏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皇上，辛苦你了。”
　　陈序：。
　　他房间的飘窗上堆满了东西。
　　穿了一天暂时还不用洗的衣服、心血来潮买回来没怎么用过的小夜灯、没看完的书、甚至还有一箱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顾柏舟看了两眼这杂乱的飘窗，拉开窗帘叹了口气儿开始收拾。
　　阳光将顾柏舟拢入温暖的橙黄色中，陈序深呼了一口气，艰难地盘起了腿，看着顾柏舟的背影。
　　“舟舟。”陈序突然开口。
　　顾柏舟没有回头：“嗯？”
　　阳光透过顾柏舟的发丝照在陈序的脸上，他轻轻眨了眨眼睛，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顾柏舟顿了顿，换上了一副诧异的表情回过头看向陈序，“你之前不是问过了吗？”
　　“没有。”
　　陈序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
　　真倔啊。
　　“你还真是不管怎么样都得盘着你这两条腿啊。”顾柏舟走到他身边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话题，“腰不疼了啊？”
　　“疼。”陈序实话实说，“我龇牙咧嘴地把腿掰成这样的。”
　　顾柏舟：。
　　刚想说点什么时，陈序的手机响了起来。
　　备注上是[快递外卖]。
　　“午饭到了，你去拿一下吧。”陈序戳了戳顾柏舟的腰，把手机递给了他，“我得去刷个牙。”
　　顾柏舟：“行。”
　　陈序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撑着后腰，慢吞吞地起身走进洗手间。
　　顾柏舟接起电话走到门口拿了外卖，鱼丸不知道从哪个房间里窜了出来，竖着尾巴跟在他的身后，像个毛茸茸的小保镖。
　　他拆开外卖袋，将凉滋滋的牛奶倒入杯子里，放进了微波炉。
　　陈序洗漱完出来时，顾柏舟正把热好的牛奶端上餐桌。
　　他撑着桌沿坐下，拿过一个饭团拆开。
　　和顾柏舟面对着面吃这一顿简陋的午饭。
　　顾柏舟吃饭比他快，吃完后拿过手机起了身走进了阳台。
　　陈序的视线追随着他，看见他在屏幕上点了点，紧接着把手机贴近了耳边。
　　“嗯，不好意思啊家里出了些状况，我明天也想请一天假。”
　　“家里人生病了，有点儿走不开。”
　　“好，麻烦您了。”
　　声音不是很大，但或许是太过安静，也可能是阳台吹进来的微风将顾柏舟的每一个字儿都吹进了陈序的耳中。
　　他听得清清楚楚。
　　陈序捧着牛奶喝完，站起身走到顾柏舟的身边，看着他挂断电话。
　　“其实你不用请假陪我的，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
　　语气中是疯狂遮掩着的雀跃。
　　毕竟谁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呢？
　　“没事儿。”顾柏舟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最忙的时候已经过了，现在手上也没有新的项目。”
　　陈序弯起唇角，将脑袋凑到了他的面前：“喔。”
　　家里人。
　　小伙子心思还挺多嘛。
　　顾柏舟被他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微微偏开头错开了视线。
　　“我去给你铺床。”
　　说完，马不停蹄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抱起了被子走进了陈序的房间，抻平垫在了飘窗上。
　　陈序跟在他的身后，拿过了医生开的活络油，一块儿进了房间。
　　而后，他旁若无人地脱了外套，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睡衣的扣子，抱了个枕头，趴在了硬邦邦的飘窗上。
　　“医生是不是说要用药来着？我自己够不着。”边说着，他边把带进房里的药递给了顾柏舟，“麻烦你了舟舟。”
　　顾柏舟接过活络油看了眼，视线落在陈序白皙纤瘦的腰肢上。
　　“医生说的话你只听一半啊。”顾柏舟把活络油放在一旁的桌上，“医生是不是也说了四十八小时内冰敷？四十八小时后才用活络油推开。”
　　陈序：“……嘿嘿。”
　　顾柏舟无奈地看着他，进了洗手间拿了一块儿毛巾走到了厨房，打开制冰机将冰块儿包进毛巾后，回了房间。
　　陈序趴在他的被子上，飘窗的窗帘是拉开的，弥散的阳光在他的背上撒上一层耀眼的金色，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顾柏舟舔了舔唇，裹紧了手中的毛巾，坐在了飘窗边沿上：“会很凉，忍着点啊。”
　　陈序深呼了一口气，庄重地点了头。
　　虽然做好了十万分心理准备，但当裹着冰块儿的毛巾贴近自己腰间的时候，他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的，好凉，啊——
　　“别，别别别，别，别别。”陈序感觉这一下把他脑瓜子都冻起来了，“缓缓，缓缓，缓缓。”
　　像个结巴。
　　顾柏舟顺从地将毛巾抬了起来，那股子透心凉的感觉逐渐削弱。
　　“太凉了，舟。”陈序委委屈屈地偏过头看他，“缓冲一下。”
　　他上身赤/裸着，两只手垫着侧脸趴在自己的被子上，凸起的蝴蝶骨和凹陷的腰窝相得益彰，略有些红的眼尾使得他看上去是一副任人欺凌的样子。
　　顾柏舟将左手垫在了包着冰块儿的毛巾下，透骨的寒凉钻进手心。
　　他偏过头，看向了玻璃窗外。
　　碧空如洗，一望无垠。
　　他没再将视线落在陈序的腰背上。
　　落在陈序后腰上的，是顾柏舟冰凉的手心。
　　陈序依旧打了个颤，但相比直接用包着冰块的毛巾贴着自己的腰，顾柏舟冰凉的这只手显然更让他能够接受。
　　顾柏舟的手是很漂亮的，手指很长，关节也并不粗，很匀称。
　　他的腰也并不输小电影里那些娇娇软软的零。
　　但余光里的顾柏舟没有在看他。
　　顾柏舟在对着窗外的云层出神。
　　“哇，我不会腰上全是青紫的淤青吧？”陈序微微将腰往下塌了一点儿，“有这么难看？”
　　顾柏舟回过身，视线在他的腰上落下：“没有，不难看。”
　　“那是云好看还是我好看？”陈序问。
　　语气带着那么些无理取闹。
　　顾柏舟将覆在他腰上的手抬了起来，重新托着毛巾降温。
　　“你好看你好看。”
　　“那你为什么看云不看我？”陈序不依不饶，单手撑着侧脸一副小纨绔的样子看向顾柏舟。
　　顾柏舟沉默了两秒：“夏天的西瓜没吃到，开始重新无理取闹了？”
　　“是的。”陈序大大方方地点头，眯着眼睛丝毫不罢休地盯着他，“那你既然说我好看，倒是说说哪儿好看？”
　　顾柏舟都要被他整笑了。
　　人都这样了，腰都没法儿直起来了，还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偏偏装又装不像，还不如不知道什么时候进门趴在陈序枕头上打哈欠的鱼丸。
　　顾柏舟将那只已经被冻得几乎没有了知觉的手贴回了陈序的后腰，很轻地将他往下按了一下。
　　“哪儿都好看，你消停点吧小祖宗。”


第37章 
　　陈序这个人和消停两个字就沾不上任何的边。
　　在顾柏舟替他冷敷完后, 起身套上睡衣，堪堪扣了中间的两颗扣子后，便躺了下去。
　　“我昨天睡了好久, 现在睡不着。”
　　顾柏舟懂了：“但你现在最好是躺着。”
　　“也没说不躺着啊。”陈序眨了眨眼睛, “我平板在桌上, 平板支架在左边床头柜的抽屉里。”
　　话点到为止, 陈序满眼期待地看着顾柏舟。
　　在他的指挥下, 顾柏舟把床边桌拖了过来，支架的一端夹在桌沿上，调整了平板的位置, 正好悬在了陈序的头顶上。
　　“没你不行。”陈序嘿嘿笑了笑, 手脚并用地往飘窗里挪了挪, 而后抬手拍了一下身旁空出来的位置, “来，有难同当。”
　　飘窗不比床有那么大，它就只那么窄窄一块儿, 纵使陈序再怎么给他腾位置，到底也腾不出多少。
　　顾柏舟有些迟疑, 但看着陈序那双透亮的眼时, 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你得陪着我啊，不然你又能跑又能跳的我看着多羡慕。”陈序伸出手，用小拇指勾了一下顾柏舟的小拇指，在半空中轻轻晃了晃，“舟舟, 好舟舟, 求你了。”
　　顾柏舟败下阵来。
　　他是看到过周卉一脸娇俏向陈平撒娇的，这会儿躺在飘窗上的陈序和周卉实在是……一脉相承了, 让人无法拒绝。
　　顾柏舟又无奈又想笑：“我换身衣服。”
　　“嗯好。”陈序目送着顾柏舟回自己的房间。
　　他揪着被子打开了平板，在游戏和电影里选择了一个他之前并不感兴趣且现在也并没有多大兴趣的东西——综艺，素人恋爱向。
　　顾柏舟再度走进陈序的房间时，平板中花里胡哨的背景音传入了耳中。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一条宽松的黑白格家居裤，刚打算坐下时，被陈序伸手拦了一下。
　　顾柏舟：？
　　“舟，帮忙拉个窗帘，反光看着眼睛不舒服。”陈序讨巧地笑，“我这不是，动作不便么。”
　　陈序房间的窗帘有两层，一层是紧贴着玻璃的，另一层则是将整个飘窗也包裹进去的。
　　但不管是哪一层窗帘都是那种十分遮光的布料。
　　顾柏舟拉上紧贴玻璃的那一层才窗帘，照进房间里的阳光瞬间被隔断在外，整个室内的光源只剩下了陈序脑袋顶上的那个平板。
　　他低着头看了一眼陈序，陈序的目光恰好也在他的身上。
　　“好了么，好了快躺下来——”陈序道，“看着你这么灵活我心理十分不平衡，躺下不许动了。”
　　“无理取闹。”顾柏舟一边顺从地躺进了被子里，一边好笑地评价他现在的所作所为。
　　“我认啊。”陈序大大方方地接话，“人只有在足够熟悉且亲密的人面前才会无理取闹，我对外一直是那种平易近人大帅哥。”
　　顾柏舟憋着笑：“啊对对对。”
　　“你想反驳我？”陈序“嗯？”了一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我是不够平易近人还是不够帅？”
　　顾柏舟：“你不对外。”
　　陈序：。
　　这倒是实话，和聊得来的朋友们一块儿玩他并没有什么不喜欢的，但是大部分需要戴着一层面具的社交，十有八九全都被他拒之门外了。
　　他确实并不怎么对外。
　　陈序的手握着顾柏舟的手腕，指尖一点一点往下，触上了顾柏舟的手掌心。
　　“你手好凉啊。”陈序轻轻皱了皱眉，“你很冷吗？”
　　“还好。”顾柏舟说，“刚刚给你冰敷，手会凉也很正常。”
　　然而实际上手不仅仅是凉，甚至连知觉都没有了。
　　“给你暖暖。”陈序松开了他的手腕，张开手，把顾柏舟的整只手握在了手心里。
　　两个人平躺在狭窄的飘窗上，肩抵着肩，腿挨着腿，手牵着手。
　　“这是什么综艺？”顾柏舟喉结轻轻动了动，任他握着自己僵冷的手，转移话题道。
　　“看简介说是恋爱综艺，就是那种……找不同领域的几个男生几个女生在同一个地方生活多少多少天，然后让他们自然相处，看能不能成对儿的，综艺。”陈序说，“我也没看过，就随便看看。”
　　“喔。”顾柏舟点头，“相亲角。”
　　陈序：……？
　　但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个东西。
　　综艺最开始是嘉宾介绍，四个男生四个女生依次进入拍摄场地，然后逐个儿自我介绍。
　　“还真挺像相亲的。”陈序看了一会儿开口道，“舟啊，你一直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那你有喜欢的类型吗？”
　　“怎么又绕到我身上了。”顾柏舟叹气，“没太考虑这方面的事儿。”
　　“那你现想。”陈序握着他的手贴近自己的小腹，偏过头看着躺在旁边的这个人，“现想一下，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综艺里的对话声传入耳中，顾柏舟看着屏幕，但却在出神。
　　“你呢？”他抿了抿唇，把问题抛了出去。
　　“现在明明是我在问你。”陈序捏了捏顾柏舟的指尖表示抗议，“我想想啊——”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种类似相亲的模式是肯定不会让我对人产生好感的，在这种环境下我只想躲起来一个人玩。”
　　顾柏舟笑了笑：“那倒是。”
　　“我会喜欢的类型啊……”陈序想了想，偏头看着顾柏舟的侧脸，“不告诉你。”
　　顾柏舟：。
　　“不过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陈序说。
　　他的视线落在了平板屏幕上。
　　他没有给平板贴膜的习惯，但也是个恋旧的人，电子产品这一块儿也没有追求最新款的那份欲望，已经用了好几年的平板上已经有了数不清的不甚明显的划痕。
　　话音落在顾柏舟的耳中。
　　顾柏舟如坠冰窟。
　　虽然自己已经设想过很多很多次，陈序总会有喜欢的人的。
　　从小到大，光是让他帮忙传给陈序的情书就已经数不胜数了，更何况还有不知多少人直接去到陈序的面前向他表述心意。
　　陈序总会有喜欢的。
　　但听到陈序亲口承认时，还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我感觉他也喜欢我。”
　　他手心里顾柏舟手的温度已经和他的体温趋于一致了，但陈序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紧。
　　顾柏舟有些僵硬地开口：“嗯，那挺好的啊。”
　　“也没有很好吧。”陈序说，“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他也没有跟我说过自己喜欢我，而且……”
　　陈序兀自笑了笑：“他好像有一点点胆小，也有一点不自信，怎么办？”
　　理性上顾柏舟虽然能够接受这件事。
　　但感性上 顾柏舟并不想陪陈序讨论“陈序喜欢的这个人”。
　　“不知道啊，我没有经验，你回头可以问问苏涵月。”
　　“才不要，月亮肯定会笑话我后知后觉。”陈序说，“我后来想了想，你说他不告诉我自己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没有从我这里看出来我其实也很喜欢他啊？”
　　顾柏舟无意义地“啊”了一声。
　　“所以我想啊，只要我不停地表现出来我很喜欢他，我很喜欢他，他应该会打破自己的悲观心理，正视对我的感情……吧？”
　　陈序从头到尾都在看着顾柏舟，希望他能看出自己形容的这个人是谁，希望他能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
　　情绪病无法靠外人痊愈，只有靠自己将自己挣脱出这份不健康的情绪。
　　也正因如此，陈序想得都是让顾柏舟主动去诉说自己的爱意，而不是由自己来说。
　　顾柏舟需要自己打破自己埋藏在心底的“不配感”。
　　即使他知道无论自己什么时候跟顾柏舟提及自己喜欢他时，顾柏舟一定都会给出回应，可那不是陈序想要的。
　　对他来说，爱情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顾柏舟。


第38章 
　　顾柏舟在陈序家里陪了他两天半。
　　其中一天半是请假, 还有一天是周六。
　　那天躺在飘窗上陈序问出的那个问题最终到底是被顾柏舟以“今晚想吃什么”给搪塞了过去。
　　顾柏舟不答，陈序也没再问。
　　而陈序在这硬邦邦的飘窗上都躺好这么两天了，腰部的不适感也早在这几天的静养下没那么明显了, 起身弯腰的动作只要慢一点儿, 他便与常人无异。
　　“陈序, 过来。”顾柏舟手上拿着活络油, 坐在飘窗上朝着在房间里踱步的陈序招了招手。
　　看到顾柏舟手中活络油的时候, 陈序“喔”了一声，乖乖走到窗台边坐下，解开衣服趴了下去。
　　活络油的瓶子被打开, 一股极其浓烈的味道瞬间在整个房间内迸发。
　　“我天……味道这么重？！”
　　“嗯啊。”顾柏舟曲起手, 将红色的活络油倒在了自己的手心上, “是有点刺鼻。”
　　“我不会被腌入味儿吧？”陈序双手交叠抵着自己的下巴, 上半身微微抬起，腰部勾勒出一条好看的弧度。
　　“不至于。”顾柏舟将手心的活络油搓匀搓热，掌心贴上了陈序的后腰。
　　与前两天冰敷的感觉大不相同, 虽然贴上他后腰的都是顾柏舟的手掌，但之前是冰的, 没有温度的, 今天是热的，高于体温的。
　　掌心覆上腰间，顾柏舟的手力度适中，在他的腰上游走。
　　被推匀了的浅红色的活络油沾满了陈序的整个腰，亮晶晶的一层, 泛着光。
　　顾柏舟的两只手握在他的腰两侧, 满是药味的指尖在他的腰间轻摁。
　　“嗯……”陈序微微拧着眉，从口中溢出闷哼声。
　　这种从皮肤下传上来的辛辣刺痛感让他无比陌生, 但也说不上来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就是单纯的陌生。
　　“太重了吗？”顾柏舟听着他的动静，微微放缓了动作，“那我轻点。”
　　顾柏舟的动作是放轻了，但动作一轻下来，那点儿泛着细密痒意的辛辣感倒更加耀武扬威了起来，得不到缓解。
　　“……重一点，好痒。”陈序有些难耐地抬了一下腰，主动地将自己的腰贴上了顾柏舟的指腹，“这药什么成分啊，靠不靠谱啊，我感觉我骨头上有蚂蚁在爬。”
　　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腰窝出聚成一滴的活络油顺着他的后腰往下滑了滑，几乎贴近了裤腰的布料。
　　“趴好，别乱动。”顾柏舟握着他的腰将他重新摁了回去，想了想道，“裤子往下扯一点，药油沾你裤子上了，我手不干净。”
　　陈序大惊失色。
　　味道这么重的药油粘在衣服上了那还得了！
　　不会洗不掉了吧！
　　他赶忙伸手把裤腰往下扯了扯。
　　这不扯倒还没什么，原本在顾柏舟面前的就只有陈序赤/裸的腰背，但当裤腰往下扯了小半截儿后，腰部后上翘的弧度没了遮挡，白到耀眼。
　　顾柏舟赶忙错开了视线，只得紧盯着陈序的后脑勺。
　　偏偏陈序什么都不知道，过了那段儿痒劲儿，被揉进皮肤的活络油热烘烘的，变得舒服了起来。
　　他小声地哼哼唧唧，后腰粘上活络油的部分泛着红，看上去倒有些不清不白了。
　　“舟，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后腰那点儿不适感仿佛被彻底揉散了，陈序有些惊叹于顾柏舟的推拿技巧，“下次还点你，一号技师。”
　　言语之轻浮在这一瞬间让顾柏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干什么违/法/勾/当。
　　回过神后，顾柏舟无语地盯着他，十分不留情面地捏了一把陈序未曾拉伤的侧腰。
　　力度不大，称不上疼。
　　但是痒。
　　陈序缩了缩脖子，十分能屈能伸：“不说了不说了，别挠我痒痒。”
　　顾柏舟也没真想挠他，捏他这一下也就只是为了让他闭上他这张作乱的嘴。
　　松开了放在他腰间的手，顾柏舟站起身：“你躺会儿吧，我去洗个手。”
　　“嗯嗯好。”陈序点头。
　　顾柏舟起身走向陈序房间里的洗手间时瞥了一眼未关严实的房门。
　　门和门框的缝隙中，有两双眼睛。
　　顾柏舟愣了愣：“伯父伯母？”
　　两双眼睛眨了眨，房门被推开，周卉和陈平俩人战术性挠头，周卉率先开口：“我和他爸刚回来的时候听见房里有动静，就凑巧过来偷听一下。”
　　活络油的味儿能闻出来，这俩人自然也知道不可能是在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毕竟陈序现在伤着最关键的腰不说，这房门也没关啊！
　　但能听见小情侣上个药都要打情骂俏还是很欣慰的，原本还在担忧俩人并未完全和好的周卉松下了一口气。
　　“啊，我刚刚在给陈序擦活络油。”顾柏舟抬起两只泛着油光的手，解释道。
　　“我们闻着那骨子冲鼻的味儿了。”陈平连忙道，“序序怎么样了？”
　　“飘窗上。”顾柏舟看向了陈序躺着的位置，“我先去洗个手。”
　　“诶好，你去，这几天麻烦你了。”
　　周卉点了点头，拽着陈平一块儿走到了趴在飘窗上的陈序身边。
　　陈序是听见了顾柏舟和他爹妈俩人聊天的，但此时的陈序背上满是药油，也不好乱动起身。
　　周卉和陈平俩人这会儿一过来，陈序就把脑袋瞥了过去，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俩人憋着笑的脸。
　　“我都这样儿了，你们怎么笑得出来的啊？！”陈序佯怒道，“靠点谱啊你们两个！！”
　　“不是故意想笑，主要是憋不太住。”周卉看着陈序十分活力的样子，那点儿担心彻底卸了下来，索性直接笑出了声，“序序，你好像那个案板上的猪肉。”
　　陈序满脸麻木地伸手指着房门的位置：“你俩退了吧。”
　　周卉才不退。
　　不仅不退，她一捋裙子，直接坐在了陈序的身边，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来，说说吧，怎么闪着腰的？”
　　陈序脑袋瓜一撇，一言不发。
　　“我看就是运动量少了。”陈平捏着下巴道，“整天整天在家待着坐在电脑前，又不出门运动又不怎么见太阳，标准亚健康人群。”
　　陈序瘪了瘪嘴，但没反驳。
　　因为的确无法反驳。
　　“我看你啊，不想上班跟同事打交道就不上班我也不拦你，但你平常没事儿的时候也多活动活动吧。”陈平说，“一周七天里你起码有六天微信步数不到二百，你在家里长蘑菇呢你？”
　　陈序的脑子绝非常人可比。
　　听到陈平的这一句话，第一反应是思索陈平口中这个蘑菇的品种。
　　金针菇白玉菇平菇香菇杏鲍菇。
　　噫。
　　杏鲍菇。
　　涩涩的呢。


第39章 
　　产生这种乱七八糟的联想实在是怪不得陈序。
　　实属是因为写这本涩涩文让他的脑子里摄入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陈平并不知道。
　　所以当陈序一脸深沉地起身将他推出房门的时候, 陈平一头雾水。
　　顾柏舟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时，正巧看见裸着上身一个劲儿吧陈平往外推时，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他。
　　“小舟。”周卉还坐在飘窗上, 朝着顾柏舟招了招手, “小舟晚上想吃什么, 让你叔做饭, 晚上在家里吃饭。”
　　“好。”顾柏舟点了点头, “我都行，但是陈序现在要忌辛辣，问问陈序吧。”
　　“我爸能做啥啊, 来来回回他就会那么几道菜。”陈序眯了眯眼睛, 手还撑在陈平的背上, 他回过头看向周卉：“不管吃什么, 我今天不想吃蘑菇。”
　　周卉：。
　　“记仇小子啊你是。”
　　“是的。”陈序点点头。
　　周卉站起身，拿过床上那件陈序脱下来的睡衣递给了他：“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喔。”陈序点头, 接过衣服套上，低着头扣扣子。
　　他现在的腰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 自然而然的, 他也不想再躺在飘窗上眼睛瞪得像铜铃了。
　　他拉过顾柏舟的手腕走出房间，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周卉从地上抱起鱼丸，也坐在了他们俩身边。
　　鱼丸闻着陈序身上活络油的味道，皱着脸挣扎地跑开了。
　　“妈，我弟嫌我。”陈序毫不留情地告状, “给它关禁闭。”
　　“别说它了, 我也嫌，你都被药油腌入味了, 我都感觉我旁边坐了一坨腊肉。”周卉抬手揽上他的肩膀，“也就小舟不嫌你了，是吧？”
　　周卉说完，偏头看向了顾柏舟。
　　跟着她一起的，还有陈序。
　　陈序一脸警觉地看向顾柏舟，仿佛他要是敢从口中说出一个“嫌”字，下一秒就能原地爆炸。
　　“嗯，没嫌你。”顾柏舟说完，有一点点想要暂时逃离战场，他偏头看向依旧一头雾水的陈平，“伯父，我跟你一块儿去买菜吧。”
　　“行啊。”陈平点头，“序序和他妈在家玩儿，我们爷俩下楼做苦力。”
　　陈序：。
　　“老公，我想吃糯米小排，还想吃蓝莓山药。”周卉对他的上道十分满意，“如果能再给我买几个梨子煮冰糖雪梨的话就更好了，这两天净说话，给我喉咙都说干了。”
　　“序序，点菜。”她紧接着道。
　　陈序撑着下巴想了想：“我想吃辣条。”
　　陈平：？
　　周卉：？
　　顾柏舟：？
　　“你们是不知道，这两天舟舟做饭恨不得一点辣椒都不放！！”陈序委屈极了，“第一天的时候，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我想吃水煮肉片，不那么辣也行，但他！给我做了一份这——么大的水煮肉片，里面就这——么小一颗辣椒！”
　　陈序绘声绘色，两只手还在空中不停地比划。
　　周卉无语。
　　陈平揽着顾柏舟的肩膀笑得发抖。
　　“还是别问序序了。”陈平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卉卉刚刚说要吃什么来着？”
　　周卉：……
　　“这什么记性，你们爷俩行不行啊？！”她忍不住乐了，“小舟，你跟你叔一起去的话，你拿备忘录记一下，别我这会儿说想吃糯米小排，下一秒你们回来买了萝卜牛腩。你叔有前科，他干过这事儿。”
　　顾柏舟忍不住笑了笑，点了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很少用手机的备忘录，一般情况下他更喜欢用纸笔去记录需要记下的事项，所以光是从一堆软件里找到这个软件这一个动作，都有些生疏。
　　没一会儿，指尖点进了备忘录。
　　原本应该是空空如也的备忘录里有一条让他陌生的东西。
　　顾柏舟微微拧着眉点了进去。
　　[嘴唇很软，眼神很欲，舌尖会麻，会被乱摸]
　　时间是2月23日晚上23:02
　　看到这个时间的一瞬间，顾柏舟便精准定位了。
　　是陈序喝醉了的那个晚上他找自己要了手机，是陈序记下的东西。
　　当时后台没有记录，顾柏舟只是以为陈序要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也没对他这一举动放在心上。
　　……陈序是在，记录接吻的感受吗？
　　“糯米小排，蓝莓山药，冰糖雪梨。”周卉的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舟，盯着点儿你叔，别买错了哦。”
　　“还有我的辣条——”陈序不死心。
　　周卉睨了他一眼：“没有辣条这个选项。”
　　顾柏舟退出这条备忘录，摁了右上角的加号，把周卉报的那几个菜名输入了进去。
　　“给我买点人类猫条总可以了吧。”陈序退而求其次。
　　顾柏舟：“什么人类猫条？”
　　陈平：“人还有猫条呢？”
　　周卉：“你吃鱼丸的猫条吧。”
　　“人类猫条，魔芋爽。”陈序说。
　　陈平无语地撇了撇嘴，揽着顾柏舟转了身：“别理他。”
　　陈序无能狂怒。
　　商场在小区外，陈平和顾柏舟俩人肩并着肩朝着商场的方向走。
　　“序序在家快把你烦死了吧？”陈平打趣道，“烦人精啊他。”
　　顾柏舟笑了笑：“也没有，不烦。”
　　“你性子好，但也别太惯着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脾气还像个没成年的小孩。”陈平说。
　　话虽然像是在抱怨，但语气没有半点抱怨的意思。
　　儿子也好媳妇儿也好，陈平其实是很享受他们俩撒娇胡闹的。
　　家么，不就是要这样。
　　顾柏舟偏过头看向陈平，点头应了声好。
　　走进商场，俩人推着辆购物车慢悠悠地边逛边选。
　　陈平并不是很会做饭，会的那几道菜也都是周卉很爱吃才去学着做的。
　　不管是糯米小排还是蓝莓山药，全都是做法简单且周卉喜欢了很多年的菜品，陈平做起来得心应手。
　　“对了，小舟啊，你请这么两天假，工作上没事儿吧？”陈平问道。
　　“没什么事儿，之前的项目刚好处理完了，现在也没接新，这几天还挺闲的。”顾柏舟解释道。
　　“那就好。”陈平拿起一根山药放进购物车里，点了点头，“序序得亏有你啊。”
　　“你姨说还想吃什么来着，什么东西炖苹果？”
　　俩人买完东西回来，陈平拎着菜走进了厨房，顾柏舟则是提着剩下的东西，递到了陈序的面前。
　　“给我买猫条啦？”陈序大喜过望，“果然只有你是值得信任的，我的舟！”
　　他接过袋子，满心欢喜地打开。
　　没有人类猫条。
　　只有果冻巧克力奶酪棒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甜口零食。
　　陈序幽幽地抬眼看向顾柏舟：“你哄小孩儿呢？”
　　“可不是？”周卉拿了一块儿巧克力递给了顾柏舟，“来，坐。”
　　陈序无语，有一点想抗争，但又没有逃过奶酪棒的诱惑。
　　拆了一根小口地咬着。
　　顾柏舟看着陈序，有点想问他关于备忘录里那一行字的事情，想问他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记下这一句话。
　　但又并不想提及那一个夜晚，他和陈序现在能这么一如往常的坐在这里，不提那一场荒唐是他们的心照不宣。
　　周卉拆了颗果冻慢吞吞地吃，看着顾柏舟望向陈序略有些迟疑的眼神，她悟了。
　　俩孩子有悄悄话要说。
　　周卉，一个给足孩子隐私的好母亲，从袋子里拿了两颗巧克力，果断起身：“我去厨房陪陪你爸。”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了陈序和顾柏舟两个人。
　　陈序拆了第二根奶酪棒，看向了顾柏舟。
　　也看到了顾柏舟晦暗不明望向他的目光。
　　他坐直了身子：“怎么了，这么看我？”
　　顾柏舟错开眼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陈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也不再问了：“行。”
　　他一口咬掉奶酪棒，拿过手机，无意识地在左右滑动屏幕。
　　想了想，点进了微信。
　　微信里有几条周源在好几天前发过来的消息，他没有收到消息通知，百无聊赖时划拉聊天界面才看见的。
　　[小源：给你个建议啊，你还是自己主动点吧，你这个哥们挺怪的，他虽然明摆着也直言了自己确实喜欢你，但他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跟你谈恋爱这件事儿]
　　[小源：我是试着开了个口，他直接拒绝了我的提议]
　　[小源：不过我想起来你之前还十分笃定地跟我说他是直男，你到底怎么笃定的啊，谎报军情啊你]
　　这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是在他们吃完饭那天晚上周源离开以后。
　　喜欢，但完全没有考虑过恋爱这个选项。
　　陈序抬眼看向顾柏舟。
　　顾柏舟的视线是望向电视的，但电视并没有打开。
　　黑漆漆的电视屏幕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轮廓。
　　他曾经笃定着认为顾柏舟是个直男，那顾柏舟呢。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讨论过有关性取向的问题。
　　如果在顾柏舟眼里，自己也是个纯正直男的话，那他现在做的那些都可以被归类到友情范围内。
　　“顾柏舟。”陈序偏过头，看向他。
　　陈序很少很少有这样直呼他名字的时候，和顾柏舟不同，他对着亲近的人一向不喜欢喊全名，比如他和苏涵月重新开始有交流后便喊她月亮，再比如他对周源的称呼一向是小源。
　　喊出这三个字时，他的心底甚至涌上了一种陌生感。
　　不仅仅是他不习惯，顾柏舟也并不习惯。
　　他怔了怔，好一会儿才问道：“怎么了？”
　　“我前几天不是跟你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吗？”陈序的声音放得很低，起码在厨房里的两个人是听不见的，“我再跟你说个秘密吧，你替我向我爸妈保密。”
　　顾柏舟的手捏着沙发，点了点头：“你说。”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从陈序口中听到别人名字的准备。
　　但与他所想的不一样，陈序说的是。
　　“我喜欢的那个人，是个男人。”


第40章 
　　留下这句话, 陈序撑着沙发站起身。
　　走向厨房时，他垂着的指尖划过顾柏舟的膝盖。
　　毫无力度，却分量十足。
　　“哟, 怎么还来厨房了？”周卉倚着大理石台, 抱着臂看他, “来参观你爸做饭？”
　　“他做饭有什么好参观的。”陈序嘟囔着, “我就进来看看你们的进度。”
　　“巡查啊？”陈平无语地偏头看他, “查怎么样了，还满意吗？”
　　“凑合。”陈序点头。
　　“那你抬一下你的贵手端一下菜吧。”陈平盛起蒸熟的山药，舀了一勺蓝莓酱淋上, “喊小舟洗手吃饭。”
　　陈序接过盘子放在餐桌上, 偏过头, 视线落在了顾柏舟的身上。
　　此时的顾柏舟也正在看他。
　　事实上刚说完那一句“喜欢的是男人”后陈序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明明是打算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慢慢来的。
　　但顾柏舟的毫无反应和周源那句“他似乎完全没考虑”让他有了些情绪，谁也不知道顾柏舟到底会逃避多长时间。
　　陈序偏开视线，单方面中断了这场视线交织。
　　“洗个手吃饭了。”
　　顾柏舟还在看他, 好一会儿后才点头：“嗯，知道了。”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陈序一边想着自己已经暗示到这个地步了, 顾柏舟再去猜自己喜欢的是其他人的话他可能真的会生气, 但另一边又想这和他最开始的想法似乎已经完全背道而驰，他几乎就将“我在逼你承认”写在了脸上。
　　他夹了一筷子排骨，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纵使自己写过那么多甜甜蜜蜜的小情侣，但感情这个事情真的摊在自己身上时，他还是无法给出最优解。
　　“就这么不给面子？”陈平看着他对着排骨叹气, 忍无可忍道, “真觉得不好吃也不要在我面前显露出来打击你爹我的自尊心，好吗？”
　　陈序：“……没有, 不是，我没说不好吃。”
　　“那你叹什么气？”
　　陈序这会儿也并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
　　你的好大儿弯了哦，他还喜欢你们都很喜欢的那个他最好的朋友。
　　按照正常的剧本，这种话在饭桌上说出来那不就是一桌人吵架的前奏么？
　　更何况现在的顾柏舟在他面前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这人不会真的在思考自己喜欢的男人是谁吧，他真的要生气了！！
　　陈序瘪了瘪嘴：“一身药味，没什么胃口。”
　　“是吃小零食吃饱了吧？”周卉好笑道，“我看你吃那个奶酪棒一次吃了好几根。”
　　陈序沉默了两秒：“……也可能是。”
　　一桌人吃过饭后，陈平和周卉两个人说要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下楼消食散步去了。
　　偌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和一只猫。
　　顾柏舟很安静，从自己和他说了那句话之后就几乎没怎么说话。
　　陈序兴致缺缺地抱起了鱼丸，扒拉着它的爪子玩儿。
　　但鱼丸是一只高冷且崇尚自由的猫，在陈序的腿上待了没一会儿便挣扎着跑了。
　　只留下了飘扬在空中的猫毛。
　　陈序站起身，破罐子破摔地走到了顾柏舟的面前：“怎么一直不说话？”
　　顾柏舟抬起眼直视他。
　　这会儿的陈序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他总是没有办法藏匿自己的情绪，好的坏的全都表现在脸上，一目了然。
　　“我在想，你怎么会突然喜欢男人。”
　　“突然吗，我以前也没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吧？”陈序扯了扯嘴角，“而且喜欢这种情感，本身就是不可预料的。”
　　顾柏舟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时间长到陈序感觉自己站着都不自在了。
　　陈序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回房间了。”
　　“出去走走吧。”顾柏舟站起身，“你在家里也待了这么长时间，适当活动一下应该是可以的。”
　　陈序抿了抿唇：“喔。”
　　“先去换衣服，初春晚上还是挺冷的，穿厚一点。”顾柏舟说，“我也去加一件外套。”
　　顾柏舟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陈序差点儿真的以为他只是想要走走了。
　　“有话要说吗？”陈序直言问道。
　　顾柏舟点头：“有话要说。”
　　陈序“喔”了一声，转过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顾柏舟神色晦暗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只是没有谈过恋爱，他又不是傻子。
　　在听到那句“喜欢男人”之前他还会去设想真的有这么个女孩子走进了陈序心底，只是陈序瞒着他，且瞒得很好。
　　但听到陈序承认那个喜欢的人是男人时，他便已经明了了。
　　醉酒后接吻时喊的一声又一声“舟舟”；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周源直白的那句“那我建议你和陈序试试”；被苹果导购误以为是情侣但不解释，直接买下情侣款表带的行径；那瓶他放进了衣柜里，陈序找不到理由送给他但又想送给他的香水。
　　桩桩件件都在告诉他，陈序口中的这个男人是他自己。
　　曾经自己埋藏在心底想都不敢想的美梦成了事实，摆在前方的现实因素使得他不得不考虑良多。
　　但陈序看上去真的很沮丧。
　　顾柏舟也见不得他这样沮丧。
　　陈序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给什么就是了。
　　回了房间，从衣柜里抽出了一件偏厚的短外套穿上，打开房门，和换好了衣服的陈序四目相对。
　　“去哪儿啊？”陈序问。
　　“不知道，随便走走吧。”顾柏舟说。
　　下了楼，说是随便走走就真的只是随便走走。
　　迎着月色走出了小区，走过树影婆娑的羊肠小道，两个人慢吞吞地漫无目的在街边闲逛。
　　走到一家奶茶店前，顾柏舟拿出手机扫了码，点了一杯温热的可可。
　　“其实我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想过，大概是咱们读大学的时候吧？”顾柏舟退到一旁，站在陈序的身边，声音不大，足以泯于嘈杂的街道中，“我想过你会和什么样的姑娘谈恋爱，你会领着她大大方方地向伯母伯母介绍，也会向我介绍，说这是你喜欢的人，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想过很多次。”
　　一路上一直没说话的顾柏舟突然说了这么一长串儿，陈序愣了愣，微微张着嘴，没做回答。
　　“其实不是很甘心，甚至冒出过我为什么不是个姑娘的想法。”顾柏舟平静道。
　　站在他们不远处和他们一块儿等着奶茶制作的两个姑娘听见顾柏舟的话，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但我又想啊，如果我真是个姑娘，我们两个根本不会有交集，所以我一面惋惜，一面庆幸。”
　　陈序低着头看着两个人交叠在地面上的影子，看上去一副被数落的样子。
　　手机里弹出奶茶制作完成的提醒，顾柏舟从店员的手中接过热可可，插上吸管递给了陈序。
　　没有在意那两个姑娘略带探究的眼神，顾柏舟拍了拍陈序的肩膀，两个人并着排，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
　　“你在学生时代一直很招人喜欢，那会儿有不少人写给你的情书被递在了我的手上麻烦我转交，我基本上也都交给你了。”顾柏舟仰起头，看了一眼悬在空中的明月和稀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星星，“但只是基本上，有一部分被我扔掉了。不仅仅是递在我手上的被我扔掉了，也有偷偷放在你书包里的，塞进你抽屉的，大学时无缘无故出现在你宿舍桌面上的，都被我扔掉了。”
　　“……啊？”陈序怔住了，“但……你帮别人给过我不少啊。”
　　“陈序。”顾柏舟偏过头看着他，兀自弯起了嘴角，“你不会以为你在读书的时候只招女生喜欢不招男生喜欢吧？”
　　陈序捧着可可，睫毛很轻地颤了颤。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信誓旦旦地向周源说过“我从小到大虽然收到过不少示好，但还真没有同性”这种话。
　　所以原来并不是没有收到过男生的示好，只是这份示好被顾柏舟隔绝在了他的视线之外。
　　“一来是你看上去并没有对同性有兴趣的样子，但主要还是因为我自己的阴暗面在作祟，理性告诉我不该干涉你的任何事情任何决断，但感性上我想，如果可以是他们，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陈序敛下了眼眸，像是沾满了柠檬汁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没有必要。”顾柏舟说，“而且就像你说的那样，胆小。”
　　“但我觉得倒也不是胆小，我只是觉得爱情这种事情可能确实挺重要的，但于我而言，你陈序更重要。”
　　“我没必要为了一个模糊的，看不见的将来去打破现有的关系。”
　　陈序偏着头看他，换了一只手握奶茶杯。
　　残留奶茶温度的那只手很轻地碰了碰顾柏舟的手腕，指尖一寸一寸下滑，握上了顾柏舟的手。
　　他小声道：“我喜欢你。”
　　什么让顾柏舟先开口，让他先承认全都被抛在了脑后。
　　顾柏舟这一连串的话落入耳中，和告白没有半分差别。
　　“我知道。”顾柏舟笑了笑，“我跟你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你，不是因为你说你喜欢我我才喜欢你，不是的。”
　　“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无可救药地喜欢你。”
　　语笑喧阗的街道上，两个人贴得很近，十指相握着的手在宣告着这段将近二十年的友情发生了变化。
　　“陈序，我只想永远陪着你，不管是以什么身份。”
　　顾柏舟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语。
　　陈序的指腹在他的指关节上蹭了蹭，他抬起头，眼眸星亮地望向顾柏舟的眼睛：“舟舟，我们谈恋爱吧。”
　　腕间的Apple watch震动。
　　是来自两个人同频的心跳异常预警。


第41章 
　　震感从腕间传至指尖, 蔓延至心脏的是一阵酥麻感。
　　牵手拥抱甚至睡在一张床上这种事儿从前也没少做，但此时就只是普普通通牵手，却也让人芳心大乱。
　　陈序有些慌乱地抽了一下手, 但没抽开。
　　顾柏舟握得很紧。
　　“你……”陈序偏过头清了清嗓子, 紧盯着手上的那一杯可可, 白色的吸管都被他盯出了残影, “我……你……考虑考虑？”
　　一声很轻的笑落在耳边, 明明声音很小，明明四周嘈杂，但听得无比清楚。
　　喧闹的人群中两个人站在街中心, 顾柏舟握着他的手抬起。
　　陈序将视线从吸管挪到了相握着的两只手上。
　　他的手被带着上扬, 停在了顾柏舟的面前。
　　视线里, 顾柏舟很轻地闭上了眼, 握着他的那只手甚至有些轻微地颤抖。
　　而后，一个冰凉轻柔的吻落在了陈序的无名指上。
　　身旁有人经过，看一眼站定不动的两个人, 又移开视线继续前行。
　　在欢闹喧哗的大街上，他们不过一粟, 是茫茫人群的一份子。
　　世界不会以他们为中心。
　　但他们彼此会。
　　“那, ”陈序舔了舔唇，“你这算是同意了吗？”
　　顾柏舟睁开眼，偏过头看他：“应该说是我美梦成真了。”
　　陈序眨了眨眼，看着他那双饱含赤诚和热烈的眼眸。
　　突然很想亲亲他。
　　得到了比臆想中还要完美的结局。
　　顾柏舟诚挚地剖心，毫无遮掩地正视自己的情感。
　　应该也算……歪打正着了吧？
　　陈序扬起嘴角, 笑容愈来愈热烈。
　　他摩挲着顾柏舟的指节, 歪了歪头落落大方道：“男朋友，我们约会去吧。”
　　街边, 夜晚，约会能干的事儿刨除那些不可言说的部分，可选项并不多。
　　纵使自己写过很多很多小情侣，写过不少的约会项目，但此时此刻，陈序的脑子里也只有最最俗气的那一套。
　　“去看电影吧。”陈序说。
　　顾柏舟紧了紧手，点头道：“好啊。”
　　“你帮我拿一下。”陈序把热可可递给顾柏舟，“我没手拿手机了。”
　　顾柏舟接过陈序递给他的热可可，肩靠着肩牵着他的手缓步闲逛，不再杵在街道正中央。
　　陈序对顾柏舟的放心程度无人可比，他任由自己被牵着，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一眼也不看路。
　　反正顾柏舟也不会让他磕着碰着撞着。
　　“舟，动漫剧场版看吗？”陈序刷着近期上映的电影问道，“看简介是说和原作时间线不一样，没看过原作也不影响。这个点只有这场电影最近了，而且……”陈序“嘿嘿”笑了两声。
　　“而且你本身也想看，在等网络版上映，刚好出来了就索性去电影院看了对吧？”顾柏舟接话道。
　　相知二十年，陈序这会儿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顾柏舟再清楚不过了。
　　“想看这场就买这场。”
　　陈序听着他的回答，眼咕噜一转：“现在是不是我说什么都行啊？”
　　“嗯？”顾柏舟看他，“你先说我听听。”
　　陈序：“情侣座行吗？我还没试过呢。”
　　顾柏舟点头：“可以。”
　　陈序狡黠地看着他：“那亲一下。”
　　顾柏舟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陈序，现在我们在大街上。”
　　陈序“唔”了一声，一副十分可惜的样子点了点头：“那好吧。”
　　视线重新落在手机上，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滑动，点在了[情侣套餐]上。
　　确定，付款。
　　“走！”陈序晃了晃相握的那只手，“去电影院！”
　　周六晚上的影院，人一茬接着一茬，有人拿着票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等检票，有人捧着爆米花已经开始吃，也有人提着奶茶牵着身旁的人风一般往检票口的冲。
　　还有拿着二维码去前台核销后得到了两张电影票一桶爆米花两杯可乐和一支玫瑰的陈序。
　　“哇。”陈序看着手中的玫瑰，心说自己这么长时间没进电影院，电影院都发展进化成了这样吗。
　　他把电影票塞进口袋，单手捧着爆米花提着可乐，另一只手捏着玫瑰花被剔过刺的花枝，背在了身后。
　　而后，兴冲冲地跳到了等着他的顾柏舟的面前。
　　“舟！”
　　陈序笑起来眼睛亮闪闪的，夜空的启明星在他面前也稍显逊色。
　　顾柏舟伸手接过他捧着的爆米花和可乐，抬手虚环了他一下：“检票进场吗？”
　　“等一会儿。”陈序站在原地，上半身朝着顾柏舟的放心倾了倾，“送你个东西。”
　　话音落下，陈序背在身后的手抬了起来，一支用塑料膜包着的略微有些蔫儿了玫瑰花被插/进了顾柏舟的衣领领口。
　　花瓣扫过下巴，像一个吻。
　　“买情侣套餐送的。”陈序小小声道，“有点简陋，下次再送你更好的。”
　　顾柏舟微微扬起脖子，将玫瑰花从衣领里抽出来拿在手上。
　　“不简陋，你送的我都喜欢。”
　　陈序挑了挑眉，小纨绔似得伸手勾了一下他的下巴：“嘴真甜。”
　　“哦对了，我给我妈妈发个消息，看电影一时半会回不去，给他们报备一下。”
　　顾柏舟点头：“好。”
　　陈序从口袋里抽出手机，低下头打开微信，点进和周卉的聊天框。
　　[下次一定：妈妈，我和舟舟出门散步顺便看电影去了，晚上晚点回]
　　消息发出去后，陈序将手机熄屏往口袋里一塞，哥俩好地諵諷揽住了顾柏舟的肩膀：“舟，检票！”
　　嘴甜小舟和纨绔序序检了票走进放映厅，其实所谓的情侣座就是放映厅里最后一排和其他座位间隔有一段距离的双人沙发。
　　但从没有买过情侣座也很长时间没有进过电影院的陈序还是感到了新奇。
　　他坐下之前一边拖外套一边观察电影院的布局。
　　整个电影院里只有四个情侣座，且真的隔了很远。
　　“你说会不会有人在黑了吧唧的电影院里干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啊？”落座后，陈序突发奇想，凑到顾柏舟的耳边问道。
　　“感觉要看是什么程度……尺度太大的话应该不会吧，电影院里都有监控啊。”顾柏舟边说着边把爆米花递给了陈序。
　　陈序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他把外套搭在腿上，爆米花放在外套上，舒坦地往后一靠——
　　向后靠的时候后腰硌上了一个梆硬的东西，且这东西还在动，作为后腰还没有痊愈，尚有些脆弱的人来说，这一下差点让他灵魂出窍直接起飞。
　　虽然灵魂没有出窍，人也没有直接起飞。
　　但陈序被捶的这一下让他整个人灵魂颤抖，挺胸抬头直起腰坐直了身子，怀里的爆米花也蹦了几颗出来。
　　陈序一直都在顾柏舟的视线范围内，顾柏舟瞧着他从十分放松的状态突然一下变得正襟危坐时，赶忙回过了头。
　　“怎么了？”
　　“我……服了啊……”陈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腰，整个人只坐在了椅子的前半端，“买票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这个椅子是按摩椅啊……”
　　顾柏舟悟了。
　　陈序很长时间没有进过电影院，他也不例外。
　　但他身为一个社畜，每一个工作日自己身边都会有凑在一块儿聊天的同事。
　　所以即使他和陈序一样长时间没踏足过影院，但是他是知道很多电影院里把座椅换成了按摩椅的。
　　顾柏舟向后靠了靠，位于颈间腰间的按摩滚轮开始在身上游走。
　　按摩椅不比人手知轻重，陈序虽然腰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但并不代表他的腰已经彻底痊愈了。
　　突然来这么一下子，难怪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骤然间，影院内的灯光全部暗了下去，只剩一方荧屏播放着观影注意事项。
　　黑暗中，一只手贴近了陈序的后腰。
　　“你靠着的话，我给你抵着？”顾柏舟说，“这样这个滚轮不会碰到你的腰。”
　　陈序想了想说：“没事儿，我就这么坐着也行。”
　　顾柏舟倒也没说什么，收回了手将视线挪到了荧屏上。
　　电影院的按摩椅在不扫码付款的情况下就像视频软件没vip看电影一样，只给试按六分钟。
　　荧屏上的电影刚开了个头，刚刚还在嘎吱嘎吱转的座椅靠背便停了下来。
　　伸手向后摸靠背的陈序意识到这玩意儿已经不折腾了后便小心翼翼地往后靠。
　　但天不遂人愿，按摩滚轮虽然已经不动了，但它到底还是抵在腰间的，存在感极强。
　　不会真要挺胸抬头坐着看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吧？他连以前上学的时候都没坐得这么端庄过啊！
　　到底什么鬼才设计要把按摩椅搬到电影院里替换普通座椅的啊？
　　就一丁点儿也不考虑老弱病残的死活吗！！
　　陈序沉默又破防。
　　他偏了偏头，视线落在了他左手边的那个情侣座上。
　　坐在他旁边的那对儿小情侣黏黏糊糊的，女生揽着男生的肩膀，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这会儿两个人正在小鸡啄米式接吻。
　　陈序的思路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首先，他和顾柏舟定的是情侣座。
　　其次，他和顾柏舟现在是有名分的情侣。
　　最后，他和顾柏舟也不会干一些超出常理范围的事情。
　　所以他好像也可以不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这一边的椅子上啊！！
　　陈序收回视线，伸出罪恶之手摸向了顾柏舟的大腿。
　　顾柏舟：“……怎么了？”
　　陈序单手勾着他的大/腿/内/侧，借着力屁股一挪，整个人贴着顾柏舟坐了下来。
　　他顺势往顾柏舟的身上一靠，抬起手托着顾柏舟的下巴，仰着头在他的侧脸上“啵唧”了一下。
　　“投个币，我靠在你身上。”


第42章 
　　顾柏舟被这一声并不算响亮的“啵唧”硬控了五秒。
　　陈序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 这会儿两只眼睛都盯着荧屏，一副自己什么也没干，理所当然的样子。
　　顾柏舟低下头看他, 一时忍不住失笑, 好一会儿后才将视线挪到了屏幕上。
　　陈序在买电影票之前询问他时, 特意解释了一句“没看过原作也没关系”。
　　但实际上顾柏舟是看过原作的。
　　这部番有一段时间一直被陈序挂在嘴边念叨, 说很好看, 自己很喜欢，题材也很新颖。
　　秉着不让陈序的话落在地上自己接不上，顾柏舟花时间将这部番看完了, 但当他看完之后, 陈序又追起了新的动漫, 这部电影的原作再也没出现在陈序的口中, 自然而然，两个人也没就着这部动漫聊过什么。
　　当注意力被荧屏吸引过去后，靠在他身上的陈序又开始动了。
　　他抱着爆米花桶, 捻两颗送进嘴里嚼嚼嚼，又捻两颗抬起手递在顾柏舟的唇边。
　　“我知道你不太爱吃甜的, 但这个爆米花还挺好吃。”陈序并没有看他, 所以那只拿着爆米花的手没找准位置，贴上了顾柏舟的唇，手中的爆米花不偏不倚地戳上了顾柏舟的鼻尖，“脆脆的，你尝尝。”
　　香甜的味道钻入鼻腔, 温热的指尖覆上唇瓣, 顾柏舟好不容易从陈序身上移开的注意力又被拽了回去。
　　他微微往后仰了仰，张开唇咬住了陈序手中的爆米花。
　　很有分寸, 并没有舔到陈序的指尖。
　　“剧本不对啊。”陈序放下手，又捻了一颗爆米花在手中，他偏过头看着顾柏舟小声道。
　　顾柏舟一头雾水：“啊？”
　　“按照剧本——”陈序将脑袋凑过去，捻着爆米花贴上了顾柏舟的唇，“你应该在咬走我手中爆米花的时候，舌尖轻触我的指尖，然后我一个害羞，娇滴滴地捶你胸口，紧接着你握住我的手，我们在黑暗中对视。”
　　顾柏舟：……
　　陈序捻着爆米花蹭了蹭他的唇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都不算是暗示了，他赤/裸/裸地明示顾柏舟——
　　我都把剧本写好了，那你就不要自由发挥了，速速按照我的剧本来走。
　　顾柏舟张开唇咬掉了陈序手中的爆米花，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很轻地舔了一下他带着甜味的指尖：“你这是什么剧本？”
　　陈序：“确定恋爱关系电影院通用剧本。”
　　顾柏舟看着他一脸正经解释的样子，闷笑了一声。
　　陈序的脑回路，也不知道这辈子他到底有没有机会追上。
　　这一笑，打断了陈序的施法。
　　剧本中断在了“娇滴滴捶你胸口”这一环节上。
　　陈序错开眼神，小声道：“剧本没让你笑啊，你打断我节奏了。”
　　“那怎么办，我把刚刚那一声笑收回来。”顾柏舟一本正经。
　　“算了算了。”陈序收回了手，“娇妻剧本可能不适合我，等下次看看还有没有好一点的适合我的剧本再议吧。”
　　顾柏舟郑重其事地点头应好。
　　影片过半，爆米花也吃腻了，陈序将爆米花往座椅空着的位置上一方，拍了拍手后，捞过了顾柏舟的手。
　　捏一捏手指，挠一挠手心，搓一搓手背，把一把脉搏。
　　“是喜脉啊！”
　　顾柏舟好笑又无奈地抽出手揽住了陈序的肩膀，温热的手掌虚虚地捂住了他的嘴：“消停点吧，你手都没贴我脉搏上，估摸着跳都没跳，哪来的喜脉？”
　　陈序：。
　　他的指腹确实没有贴准位置，也确实没有感觉到一点点儿的跳动。
　　被戳穿后无能狂怒的陈序微微张开唇对着顾柏舟的手心吹了一口气，而后像鱼丸舔他似得，伸出舌尖舔了舔顾柏舟的手心。
　　余光看着顾柏舟错愕的表情，陈序得意洋洋。
　　哼哼，我这不得钓得你晕头转向？
　　顾柏舟看着他遮掩不住的小表情，笑得很放松。
　　这部剧场版看得断断续续，原本是想着都要在电影院约会了那就顺带看了，但结果是看了个一头雾水，还是要等到电影下映后看网络版。
　　不过没关系，谁约会是真的为了看电影啊？
　　重点本来就在约会这两个字上。
　　观影结束，两个人走出影院。
　　“嘶，有点冷了。”陈序缩了缩脖子，往顾柏舟面前一站，“挡下风，我穿外套。”
　　顾柏舟手中还捏着那一支玫瑰，他往左边迈了一步，直到路灯下的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
　　“陈序，问你个事儿。”
　　陈序低着头和外套拉链作斗争：“嗯？”
　　“你想跟……”
　　一阵风毫无征兆地吹过，沙沙作响的树叶遮盖住了顾柏舟的后半句话。
　　拉链被拉到顶端，陈序的下半张脸都被包裹进了外套里：“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顾柏舟笑了笑，“回家吧。”
　　“嗷，好。”陈序点了头，转了个身站在了顾柏舟的身侧，“我看一眼消息，我妈指不定又想让我给她带什么回去。”
　　打开微信，这次周卉大发慈悲并没有开口要什么东市的骏马北市的长鞭……
　　不对，周卉也不是花木兰。
　　将手机揣回口袋里，陈序跟在顾柏舟身边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走。
　　“上次我去出租房那边拿东西的时候，我妈心血来潮说想吃东街的牛杂，还让我绕着去买。”陈序想什么说什么，“然后我给忘了，大晚上的，我爸都洗完澡了还被她拉出去吃宵夜来着。”
　　顾柏舟点点头，静静地聆听。
　　“然后我妈还说你很爱吃东街的羊排。”陈序眯了眯眼，歪着脑袋看他，“真的吗，我怎么感觉我都没发现？”
　　顾柏舟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把他掰正了。
　　“很爱吃应该也算不上，但是确实挺喜欢的。”顾柏舟说，“可能是上次我们一起去吃的时候我夹了挺多，伯母注意到了。”
　　“真的啊？我妈都注意到了我居然没注意到……”陈序喃喃道，“不行啊，这多不合格。”他深呼了一口气，抬手挽住了顾柏舟的胳膊，“我只记得你不爱吃甜的了，你放心舟舟，下次我也会记得留意的！”
　　这一瞬间，顾柏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
　　夜晚冷冽的风似乎也变得轻柔。
　　“没事儿啊，不用留意那么多的，多不自在。”他说，“怎么自然怎么来就好，你要想知道直接问我都可以。”
　　“也行。”陈序点了点头，再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新建了一个备忘录，“那我问了啊？”
　　“嗯，你问。”
　　“你除了不爱吃甜的，还有什么不爱吃的？”
　　“我想想啊。”顾柏舟伸出手，将陈序挽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握住，带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我不吃西葫芦，也不吃苦瓜。”
　　“哇，我还真不知道。”陈序在备忘录里打字，“你藏得好深啊，我一点都没发觉。”
　　“因为我自己做饭的话不会买自己不吃的菜啊，傻瓜。”顾柏舟失笑道。
　　“对哦，就像我小时候觉得我妈好厉害一点儿也不挑食一样，其实她挑得不行，她不吃的东西我都没在餐桌上见到过。”陈序恍然大悟。
　　“那你喜欢什么？”
　　“你。”顾柏舟扬了扬下巴，“打字吧，喜欢陈序。”
　　陈序被突然暴击，小脸一红。
　　“哇，你怎么突然开窍了？我都没想到这一层。”
　　“刚刚你问我讨厌什么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接下来肯定是要问我喜欢什么，按照你的脑回路的话，我如果不说喜欢你，你又要闹了。”顾柏舟眼角挂着笑，说出来的话像是抱怨，但语气确实十成十的宠溺。
　　“你已经出师了。”
　　陈序自认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在备忘录里打上顾柏舟喜欢的是陈序这句话。
　　太耻了，实在是太耻了。
　　他斟酌了片刻，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两个人并排，沿着街边慢慢走进小区。
　　摁下电梯上的数字键，顾柏舟突然犯了难。
　　他手中这朵玫瑰花该怎么办？
　　扔是肯定不舍得扔的，但这个点的周卉和陈平也不一定已经睡了，他俩大概率这会儿还坐在客厅，手中的玫瑰如果被他们看到的话……
　　顾柏舟敛了敛眸，他并不敢赌。
　　“叮”一声响，电梯门开。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电梯，银色的门缓缓关上。
　　走廊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亮光。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匀浅的呼吸声。
　　顾柏舟还在思考要怎么解释这支玫瑰时，肩膀上被搭上了一只手。
　　陈序微微使了力，毫无防备的顾柏舟被他推在了墙边。
　　手被握上，那朵玫瑰被陈序勾进了自己的手里。
　　而后，摸着黑，抬手捧上了顾柏舟的脸颊。
　　顺着高挺的鼻梁下滑，温热的指尖点在了他的唇上。
　　昏黑中，陈序勾了勾唇角，松开手，抵在了顾柏舟身后的墙上，将他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顾柏舟的唇上，一触即离。
　　陈序侧过头，唇贴着顾柏舟的耳垂，气声道：“大街上不让亲，现在总该让我亲一下了吧？”
　　同那夜无数次深入的，带着淡淡酒味的吻不同。
　　这个吻又轻又淡，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
　　但在心底泛起的涟漪却是无可比拟的。
　　所有的所有都被抛在了脑后，顾柏舟空落落的手揽上了陈序的腰，手掌隔着厚重的外套，却好似仍有温度。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陈序在他面前一点一点地由朦胧轮廓变得清晰。
　　手一寸一寸往上，贴在了陈序的后颈处。
　　一个轻柔又缱绻的吻落在了陈序的额间。
　　一触即离。


第43章 
　　陈序和顾柏舟走进家门的时候, 眼神坚定，像是下一秒就要入党。
　　周卉和陈平果然还没有睡觉，周卉懒懒散散地倚在沙发上看电视, 陈平坐在她身边嘎巴嘎巴嗑瓜子。
　　看见他俩进门, 动作一致地转过头看了过来。
　　陈序手中的那一支红色玫瑰在这会儿就过分显眼了起来。
　　“回来啦？”周卉抬手搭在了陈平的肩膀上, 撑着坐起了身, “看了什么电影, 好看吗？好看的话我回头也去看看。”
　　“你肯定不喜欢。”陈序偏头看了顾柏舟一眼，而后屁颠颠儿地走到周卉身边，“看了动漫剧场版。”
　　周卉瘪了瘪嘴：“别人每次问我你儿子有什么爱好的时候我都不好意思说, 多大了还看动画片儿呢？”
　　“我纠正一下, 是动漫, 不是动画片。”陈序说。
　　陈平嘎巴嘎巴磕完瓜子, 看向他：“还买花儿了？怎么就买了一朵？”
　　等到了自己想要等来的问题，陈序立马搬出了他在楼道时想的那一副说辞：“不是，影厅都满了, 只剩情侣座，和舟舟买了个情侣座看电影, 电影院送的花。”
　　一边说着, 一遍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俩人的表情。
　　不过幸好，陈平和周卉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困困的，我洗澡睡觉去了啊。”陈序放下心来，适时地打了个哈欠, “晚安。”
　　说完, 陈序走到顾柏舟的身边，隐蔽地扯了扯顾柏舟的衣角：“走吧, 不在这里看他们两个秀恩爱。”
　　顾柏舟短路到现在的脑子这会儿才连上线。
　　他看了两眼陈序，而后转过头看向周卉和陈平：“我也去休息了，伯父伯母晚安。”
　　“晚安晚安。”周卉笑眯眯地摆手。
　　等到俩孩子背对着背各自走进自己的房间后，周卉坐在沙发上转了个身，倒在了陈平的怀里，好笑道：“还电影院里票卖完了只剩情侣座呢~小孩子约个会回来还要瞒着咱俩，咱俩还要配合着演戏，真累啊。”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陈平撩开她滑落在脸颊上的头发，“我也挺乐在其中的，俩小孩儿多有意思啊。”
　　周卉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回了房间的陈序倒也没急着洗澡，他拉开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周源的聊天框。
　　[下次一定：我！谈！恋！爱！了！]
　　[小源：？？]
　　[小源：就谈上了啊，你不是说要循序渐进吗？]
　　[下次一定：那你不是说让我主动一点吗？]
　　[小源：……]
　　[小源：彳亍，谈上挺好，恭喜你了兄弟]
　　[小源：你俩好好二人世界吧]
　　[下次一定：二不了，现在在我爸妈这边呢]
　　[下次一定：T^T]
　　[下次一定：在想怎么跟我爸妈说这事儿]
　　[小源：根据我的亲身经历，我的建议是，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小源：我都啥样了你也看见了]
　　[下次一定：哎]
　　“哎……”陈序放下手机，仰着头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周源的先例摆在这里，他也的的确确不敢对着父母贸然把话讲开。
　　也不仅仅是他，顾柏舟也和他一样，不然他也不会在电梯里盯着那支玫瑰花魂不守舍了。
　　算了。
　　还是那句说得好的古话。
　　船到桥头自然直。
　　起身打开衣柜，拿了睡衣走进浴室。
　　二十分钟后，清清爽爽地从浴室走了出来。
　　柔软却对他的腰毫无支撑的大床依旧不能睡，他从桌上拿过手机，关了灯，躺进了垫着顾柏舟的被子的飘窗上。
　　男朋友。
　　现在顾柏舟是他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
　　陈序忍不住弯了嘴角，抬手揪起来被角遮住了自己半边脸颊，朝着窗户的方向滚了一圈。
　　男朋友。
　　真是好好听的三个字儿啊。
　　陈序又揪着被子滚了回来。
　　就这么来回翻啊滚的，好一会儿后他才消停下来。
　　睡不着。
　　陈序眨了眨眼睛，他坐直了身子，把贴着玻璃那一层的窗帘拉开，遮住飘窗的那一层窗帘拉上。
　　飘窗变得像一个密闭的盒子，朦胧月色透过玻璃洒进，却又被外层的窗帘挡住。
　　重新躺下后，他摁亮了手机。
　　屏幕的亮光洒在脸上，陈序点开了和顾柏舟的聊天框。
　　[下次一定：睡了吗睡了吗睡了吗睡了吗？！]
　　[顾柏舟：还没，有点睡不着]
　　陈序掀开被子坐起了身，掀开窗帘，就着手机微弱的光，从书桌上拿了自己的耳机后重新躺了回去。
　　取下耳机塞进耳朵里，看着和顾柏舟的聊天框，陈序摁下了视频通话的按键。
　　耳机里的来电音响了十来秒，摄像头捕捉不到躺在飘窗上的陈序，那点儿稀薄的月光是一点也没派上用场。
　　直到视频被接通，顾柏舟那边灯光大亮，他坐在床上，戴着耳机，对着摄像头歪了歪头。
　　屏幕那一端从顾柏舟那里传来的亮光将黑暗中的陈序照出了五官轮廓。是朦胧的，也是漂亮的。
　　“舟舟。”陈序侧过身，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刚开口喊了他一声陈序就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也睡不着，我们聊聊天。”
　　顾柏舟点点头应了声好。
　　“聊到困了就睡啊，别强撑着。”陈序说，“灯关了躺下去，你太亮了。”
　　顾柏舟闻言，照做不误。
　　他关了灯，扯着被子躺了进去。
　　两边都一片漆黑的视频其实并不能看清楚什么，捕捉不到亮光的摄像头像极了小摆子，一团黑的就这么传递给对方。
　　“我想想聊什么啊……”陈序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老半天也没看出来一点儿顾柏舟的影子后，无语地闭上了眼睛，“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聊天环节变成了睡前童谣了吗？”顾柏舟的声音钻入耳中，极好的降噪效果作用下，顾柏舟就仿佛贴在他的耳边说话。
　　“倒也不是。”陈序说，“主要是现在实在有些受限不然我肯定要溜出房门钻你被窝里去了。”
　　顾柏舟被他直白的话语说得有些脸红心跳。
　　“但想到现在在爸妈这边吧，就有一种奇妙的禁忌感。”陈序说，“明天周日，你下午就要回那边了。”
　　“嗯啊。”顾柏舟说，“这边离我公司有点太远了，虽然倒不是早起不了，但多多少少可能会影响到你们。”
　　“我楼上那一户人装修结束了吗？”陈序问。
　　“应该还没有，我过来你这边之前楼道里还堆了不少材料。”
　　“这样啊。”陈序拉长了尾音，“我想找个理由回去了。”
　　“之前说的还能不能算数？”
　　“嗯？”顾柏舟怔了怔，陈序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什么算数？”
　　“我去你家借住啊。”陈序一本正经道，“白天书房归我，晚上一半的床归我。”
　　顾柏舟失笑道：“行，住吧。”
　　“你会在睡觉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抱一抱亲一亲摸一摸吗？”
　　就着黑暗，陈序那点儿羞耻心早就跟着窗外一闪一闪的星星飞远了，这会儿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顾柏舟也被他说愣了，好一会儿后，他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会。”
　　“为什么不会啊？！”陈序不满地控诉，“小顾同志，你要适应我们现在的新关系，我们是在谈恋爱，所以小情侣们能做的事情我们也能做。”
　　顾柏舟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所以……”喉结上下轻轻滚动了一下，顾柏舟的声音很温柔，但陈序总感觉自己从这份温柔里听到了一些训诫的味儿，“你在想什么呢陈序？”
　　好适合做dom啊小顾同志……
　　“也没想什么嘛。”陈序扯着被子遮住了脸，我就给你举了举例子，毕竟我们俩都没谈过恋爱，要学无止境。”
　　“那你想先学什么？”
　　陈序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被子里，说话的声音有些闷，还带着加重了的呼吸声：“我想想啊。”
　　“你先想。”顾柏舟说，“想的时候把你的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别闷坏了。”
　　“哇，你这都知道？”陈序奇了。
　　“有被子摩擦的声音，而且你说话的声音也变了。”顾柏舟轻笑着解释道，“更何况你一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就会这样，像干了坏事就把脑袋埋起来的鱼丸。”
　　陈序：。
　　他和顾柏舟也实在是太太太过熟悉了。
　　顾柏舟对他的了解简直比他自己对自己的了解还要深。
　　稍微有些变化的说话声音都能让顾柏舟猜出来他现在拿被子蒙住了脑袋。
　　自己在他面前真是一点儿都装不了啊！
　　陈序抬手掀开被子，凌乱的头发散在枕头上。
　　他拿起依旧是谁的脸也看不见的手机坐直了身子。
　　“学什么啊，我想到了。”陈序脑瓜子里的鬼点子和韭菜似得，一茬接着一茬的，说这话时，他对着漆黑的手机屏幕扬起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舟舟，我想要个晚安吻，能听到响的那种。”
　　顾柏舟眨了眨眼，搭在颈侧的手背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滚烫，如果面前有镜子的话他都能想象到自己的脸到底有多么的红。
　　陈序这会儿说的晚安吻自然不会是唇贴着唇，真实的晚安吻。
　　但对着冰凉的手机屏幕发出亲吻的声音这也太……
　　“男朋友，好不好啦？”陈序的声音从单边的耳机里传入耳中。
　　他甚至还十分刻意地夹了一下嗓子。
　　顾柏舟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他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谁叫他真的完全没有办法拒绝撒娇的陈序。
　　他抬起手机递到自己的唇边，破罐破摔地闭上了眼。
　　“啵。”


第44章 
　　第二天一早, 陈序拉开窗帘，单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白色的蓝牙耳机随着他的动作砸在了蓬松柔软的被子上。
　　掀开被子时，耳机随着他的动作“咔哒”一下砸在了窗户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
　　啊, 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来着。
　　陈序从枕头下摸出耳机盒, 摘下左耳上摇摇欲坠的那一只耳机, 又摸索着捡起掉在飘窗上的那一只, 一同塞进了耳机盒内。
　　放在枕头上的手机已经无法开机了，陈序抓着手机掀开被子起床。
　　先给手机充上电，再游魂儿似得拉开了洗手间的门洗漱。
　　走出房门时, 陈平和顾柏舟已经在吃早饭了。
　　“有我份没？”陈序晃了过去, 拉开顾柏舟身旁的那把椅子问道。
　　顾柏舟点点头：“有, 在厨房。”
　　陈序“喔”了一声, 走进厨房，拿出那一份属于自己的早饭坐了回去。
　　“你这腰闪的，倒还把你的作息调整过来了。”陈平看着他道, “都能在吃早饭的点吃上早饭了。”
　　陈序沉默了两秒。
　　这还真是事实来着。
　　但陈平这话怎么一副说他腰闪得好的意思啊？
　　陈序瘪了瘪嘴：“我决定调整好作息，做回阳间生物,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能坚持一周吗？”陈平狐疑。
　　陈序冷哼了一声：“等着瞧吧。”
　　话音落下, 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米糕。
　　然后被米糕狠狠噎了一下。
　　他手忙脚乱地放下米糕捶胸顿足，坐在他身边的顾柏舟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水杯，抬手替他顺背。
　　“我大部分情况下都不知道你每天都在整什么行为艺术。”陈平咽下最后一口，看着陈序嘲笑道, “你卖艺去吧。”
　　陈序狠狠瞪了他一眼。
　　陈平跟他耍完两句嘴皮子后就不搭理他了, 端着餐盘和杯子放进洗手槽后，起身去了客厅。
　　“水, 水给我喝一口，噎死了要。”看见陈平离开，陈序立马把手伸向了顾柏舟的杯子，捧起来灌了一大口。
　　咖啡配米糕，什么奇妙搭配啊……
　　“你慢点吃。”顾柏舟拍着他的背，“怎么饿成这样啊？”
　　“不是饿的。”陈序把杯子还给他，重新拿起了那一块儿米糕，“就是在通过行为对我爸表达我对他话语的不满，威慑他一下。”
　　顾柏舟：。
　　也是陈序能干出来的事儿。
　　陈序咬了一小口米糕，往后仰了仰头看了一眼陈平。
　　陈平这会儿正闷着头看手机，没有给他们匀一点儿视线。
　　陈序收回脑袋，往顾柏舟的身边靠了靠，小声道：“舟，你昨晚几点睡的啊？”
　　“你睡了没一会儿我也睡了。”顾柏舟也小声回话。
　　“那我是几点睡着的啊？”陈序又问。
　　“十二点多。”
　　顾柏舟清晰地记得时间。
　　陈序和他视频时说话的内容十分跳跃，上一秒还在找男朋友要晚安吻，下一秒就跳到了好久没吃蛋挞了明天一定要吃上。
　　他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是在向顾柏舟撒娇说明天能不能不往腰上涂那个药味十足的活络油时。
　　话还没说完呢声音就没了。
　　只剩下了匀浅又平静的呼吸声。
　　顾柏舟的睡眠质量并不好，但只是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陈序呼吸声，倒也让他很快陷入了睡眠中，一觉睡到了天蒙蒙亮。
　　“你昨天说想吃蛋挞，等会要出去买吗？”顾柏舟问。
　　“啊？我说这话了？”陈序纳闷。
　　顾柏舟：“……是的啊。”
　　“我就记得我让你给我晚安吻了。”陈序凑到顾柏舟的耳边轻笑道，“啵！”
　　顾柏舟飞快地看了一眼陈平，而后转头无奈地看着他。
　　“好啦刚刚睡醒脑子糊糊的，想起来了，好像是说过。”陈序坐直了身子，“不过想吃你烤的，晚上我们回去之后吃。”
　　“好。”顾柏舟点头应下，“不过我烤也是买现成的蛋挞皮和蛋挞液，我不会调蛋挞液。”
　　“没关系，你已经很厉害了！”
　　·
　　晚饭后，顾柏舟陪着两位家长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陈序则是溜回了自己的房间里收拾行李。
　　那个被闪送送过来，被他毫无章法塞进衣柜的背包逐渐被一点一点填满。
　　洗漱用品、睡衣、ipad、U盘。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总不会有什么东西再忘记了！
　　自信地收拾完背包，陈序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落在了桌面上那支用塑料纸包着的玫瑰花。
　　沉思了片刻，他从抽屉里翻出了剪刀，剪断了枝茎，只留下了盛放的花苞。
　　想了想，捧着花苞揣进了口袋里。
　　提着背包从房间里出来时，周卉和陈平的视线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干嘛去？”周卉看着他手上的背包，歪着脑袋问道。
　　“啊。”陈序挠了挠头，“那边楼上的装修完了，我就搬回去呗，反正舟舟开车来的我就蹭他车回去。”
　　哎。
　　地下恋的坏处就是对着父母总有些善意的谎言。
　　“喔。”周卉点头，“行，去吧，到家了记得发个消息。”
　　陈序猛猛点头。
　　他将背包挎在肩上，走到顾柏舟的身边，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舟。”
　　顾柏舟起身看向两位长辈：“那我和陈序回去了，伯父伯母再见。”
　　“去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周卉笑眯眯地点头。
　　走出家门，落锁的声音在僻静的楼道异常明显。
　　陈序走到电梯旁摁了下行键。
　　等着电梯到来时，他的肩膀突然一轻。
　　顾柏舟把他挎在肩膀上的包揽了过去，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倒也没有娇到不能自己背书包……”陈序眨了眨眼，好笑道。
　　“你腰没好全。”顾柏舟说，“我拿着就行了。”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打开，看着顾柏舟下意识伸出挡门的手时，陈序心想。
　　真不愧是他认证过的爹系攻啊。
　　再度坐会顾柏舟的车里时，陈序莫名地有些兴奋。
　　大概是坐好兄弟的车和坐男朋友的车本质上就有区别的吧。
　　他的视线在车内环顾了一圈儿，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只剩下花苞的玫瑰花，放在了副驾旁专属他放奶茶的那个杯洞里。
　　艳红色的玫瑰花被纯黑色的车内饰捧着。
　　“我以为你会忘记这朵花的。”顾柏舟看着他动作，笑了笑。
　　“怎么可能。”陈序耸了耸肩膀，“虽然不是很正式，但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你送玫瑰花诶。”
　　顾柏舟弯着眼睛偏头看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安全带。”
　　陈序扣上安全带，车子缓缓起步，陈序就这么撑着脑袋大大方方地盯着顾柏舟看。
　　视线恍若有温度，顾柏舟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顿了顿，偏头看向他：“怎么一直看我？”
　　“就想看你啊。”陈序说，“你可是我男朋友，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我恨不得让你脱干净了给我看。”
　　听着陈序口中直白撩拨的话语，顾柏舟差点儿一脚油门踩进发动机里了。
　　他深呼了一口气，睨了陈序一眼：“陈序。”
　　“我错了，不在你开车时打扰你了。”陈序十分上道地抬手在自己的嘴边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没怪你。”顾柏舟放缓了行进速度，“不过我现在确实还没把思路转过来，会有一点……激动。”
　　陈序捂着嘴点头，看上去乖巧极了。
　　一直到车开进小区地下车库，顾柏舟从后座拿过陈序的包背上，带着陈序一块儿上楼时，陈序都还在捂着嘴。
　　小烦人精又开始了。
　　顾柏舟看着他的样子好笑地握住了他捂着嘴的手，视线落在那两片看上去就很柔软的唇上。
　　一秒，两秒。
　　五秒，十秒。
　　顾柏舟定力十足，陈序坐不住了，他挣了挣顾柏舟握着他手臂的手，拧着眉道：“别看了，亲啊。”
　　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顾柏舟看着陈序的眼睛，慢慢抬手遮在了他的眼前。
　　灼热的呼吸洒在鼻尖，陈序被遮住了眼睛，他下意识抬手握住了顾柏舟的胳膊，等待着这个吻的到来。
　　“先回去吧。”
　　意料的吻没有到来，顾柏舟只是凑近了他开口说了这句话。
　　陈序：……
　　好小子，学会欲擒故纵了。
　　踩着地下车库昏暗的灯光走进电梯，上行，开门。
　　室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听到落锁声，陈序猛地转过身，将顾柏舟抵在了门上。
　　“回来了。”
　　脸颊被捧起，黑暗中顾柏舟的眼眸星亮。
　　他很轻地舔了舔唇。
　　“陈序，我要亲你了。”
　　“这话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也说过。”陈序勾起唇角笑了笑，“那天我说了什么，你说了什么，我全都记得。”
　　“别人是喝醉了断片儿，我是喝醉了记忆犹新。”
　　“什么都记得啊？”顾柏舟微微低头，鼻尖蹭了蹭他。
　　“是啊。”陈序点头。
　　两个人的呼吸交织着，炽热又温柔。
　　他一只手抵在顾柏舟身侧，另一只手微微抬起，拢住了他的腰。
　　“那天你也是这样——”陈序狡黠地用唇碰了碰他，“顶着我的。”
　　作为好朋友时难以启齿的夜晚在他们身份转变后，变成了可以拿来调/情的话题。
　　顾柏舟的呼吸声加重，微凉的唇贴住了陈序一直说个不停的嘴。
　　唇舌交缠，话音全都转变为了暧昧的接吻声。
　　陈序圈在他腰间的手缓缓移动。
　　被整个拿捏住的顾柏舟不小心咬到了陈序的下唇，他仰起头，和陈序拉开了些距离，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闷哼。
　　“我——”
　　话刚起了个头，陈序贴在门上的手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微微使劲下压，两个人的唇再一次碰在了一起。


第45章 
　　敲门声响起, 顾柏舟眼睫轻颤，后仰着脖子拉开了和陈序的距离。
　　陈序舔了舔湿漉的唇瓣，低声问：“谁啊？”
　　“外送。”顾柏舟说。
　　“喔。”陈序点了点头, 他收回手, 在半空中捏了捏, 指腹相触, 触感挺奇妙, “你开门吧，我去洗手。”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着陈序的动作，顾柏舟偏过头, 眼尾泛起了难言的红。
　　好一会儿后他才点了头拍开灯, 轻轻推了一下陈序：“快去洗。”
　　陈序“嘿嘿”笑了两声, 踩着鞋后跟脱了鞋换上拖鞋, 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门口的敲门声响了两声便不再响起，顾柏舟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倒是响了起来。
　　他深呼了一口气，侧过身子, 将门拉开了一条缝伸出手接过了外卖员手中的袋子。
　　道了谢后，关上了门。
　　陈序挤了两泵洗手液细细揉搓, 眼前的镜子在昭示着他的心绪也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一张脸红了个透彻, 唇瓣有些肿，白炽灯照在水光的唇上，像是涂了一层亮晶晶的艳色唇釉。
　　冲洗干净覆在手上的泡沫，陈序敛下眸，抬起手轻轻闻了闻。
　　只剩下了茉莉的味道。
　　陈序舒了一口气, 低下头掬起一捧水打在脸上, 一捧接着一捧，冰凉的水中和了滚烫的脸颊。
　　抬起头, 水珠打湿了额间的刘海，顺着高耸的鼻梁下滑，“啪嗒”一声滴在洗手池内。
　　“别脸红啊陈序！”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抬手拍了拍湿漉漉的脸颊，直到沾染了指尖浓重的茉莉洗手液味道，他才伸手扯了两张洗脸巾随意地擦干了脸上的水渍。
　　走出浴室，原本还在门口的顾柏舟已经不见了，虚掩着的厨房门里传来了纸盒被撕开的声音。
　　陈序推门走了进去，顾柏舟正背对着他弯着腰拆手中的包装盒。
　　“买什么了？”
　　陈序走到他的身边，抬手环住他的腰，下巴亲昵地贴着他的肩膀，一呼一吸全都喷洒在了顾柏舟的侧脸上。
　　“蛋挞。”顾柏舟偏头看他一眼，手中的动作倒是没有停，拿出锡纸盘一个一个码好蛋挞皮，再倒入现成的蛋挞液，一并送进空气炸锅中。
　　“我先去洗个澡，等会蛋挞好了你别直接去碰，会很烫。”顾柏舟事无巨细地嘱咐，“等我洗完出来给你拿。”
　　“喔。”陈序点了头，“那我在客厅玩会儿游戏。”
　　“嗯，你玩吧。”
　　说完，顾柏舟回到卧室拿了换洗衣物走进了浴室。
　　听着响起的水声，陈序打开了背包，翻出了顾柏舟一并外送给他的，之前他特意带到顾柏舟家里的switch。
　　插上线，电视连上switch，拆下手柄，盘着腿坐在地上挑着背包里的游戏卡。
　　作为一个有点儿资产的小少爷，陈序并没有“游戏打通了就卖掉卡带”的习惯。
　　看着手中一个又一个已经打通了的熟悉的双人游戏卡带，陈序弯着眼睛笑了笑。
　　他和顾柏舟早该是情侣的，但即使之前不是，也做过了除了接吻做/爱之外的任何情侣约会时会做的事情。
　　就连游戏卡带中，也有不少是在网络上标着“情侣游戏”tag的。
　　一个又一个卡带盒被翻过，叠在最上层的是刚发售时他就拉着顾柏舟一起玩儿的双人成行。
　　那会儿玩这个游戏的时候陈序眼疾手快地选了科迪，把小梅留给了顾柏舟。
　　并且美其名曰“我要当爹。”
　　当时玩到最后一幕，通关后小梅和科迪接吻时是什么场景来着？
　　好像是自己放下了手柄咿咿呀呀地鬼叫，顾柏舟就坐在他的身边偏头看着他，带着些笑意。
　　再度回想这个场景时，顾柏舟当时笑容中藏匿着的苦涩才被现在的陈序后知后觉地察觉。
　　那个时候的顾柏舟就已经喜欢自己了吧，看着自己和他一块儿玩情侣游戏发出这样的鬼动静大概是很难过的。
　　早点意识到就好了。
　　不过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现在也为时不晚。
　　陈序把双人成行的卡带盒放在了switch旁，又翻出了斯普拉遁3的卡带插进了switch内。
　　握着手柄，进入游戏。
　　顾柏舟洗完澡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脑袋上顶了块儿白色的毛巾，边歪着头擦滴着水的头发边走出浴室。
　　入眼的就是盘着腿东倒西歪坐在地上的陈序。
　　顾柏舟：。
　　“你好歹坐在沙发上吧，现在才几月啊你就往地上坐，不冷吗？”
　　顾柏舟走到他的身边，发梢聚成团的水滴“啪嗒”落在了陈序的手背上。
　　“啊。”陈序看了他一眼，“等会，死了就回沙发上。”
　　话音刚落，地上黄色的墨水里钻出来了一个握着巨大滚筒的黄色鱿鱼，哐当一下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死了。”顾柏舟说，“坐沙发上去。”
　　陈序看着屏幕，好笑地抓着顾柏舟的裤腿站起身，乖乖坐在了沙发上。
　　顾柏舟这才转过身走进厨房，端出来了烤好的蛋挞放在了茶几上。
　　陈序猛地嗅了两下，蛋挞的香味钻入鼻腔，一下就勾起了他的食欲。
　　但这一局游戏还没有结束。
　　他飞快地伸手拽过顾柏舟坐在他的身边，而后继续他的油漆工大业。
　　陈序这个人，玩switch的这种体感射击游戏时，就好像在玩vr游戏一样，有人打他他就缩脑袋，有人从左边冲出来他就整个人往右边倒。
　　一个人就是一出戏。
　　玩着玩着玩着整个人已经扑进了顾柏舟的怀里。
　　屁股还坐在原地呢，那脑袋已经贴在了顾柏舟的胸口上。
　　顾柏舟伸出手环着他的腰，伸长了手拿了一枚蛋挞咬了一口。
　　刚想咬第二口时。
　　“啊——”紧盯着屏幕的陈序长大了嘴。
　　顾柏舟顿了顿，刚欲伸手再拿一个蛋挞喂他时，陈序直接偏过头咬了一口他手中的那一枚蛋挞。
　　“这我吃过了的啊。”顾柏舟无奈道。
　　“那怎么了？”陈序的嘴角沾了蛋挞屑，他咽了口中的蛋挞，伸出舌头舔掉了，“我知道了，你嫌弃我！”
　　“你思维真的很发散。”顾柏舟好笑道，“怎么可能嫌弃你啊。”
　　“那不就行了。”陈序梅开二度，“啊——”
　　顾柏舟只得把手中那个印着两枚牙印儿的蛋挞递在了陈序的唇边。
　　分食完一枚蛋挞后，屏幕中的这局游戏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结算时，紫色方以1.2%的差距输掉了比赛。
　　陈序瘪了瘪嘴，坐直身子把手柄放在了一旁。
　　他拿起一枚蛋挞，两条腿动了动，由面对着屏幕变成了面对着顾柏舟。
　　“舟，我们回头重新打一次双人成行吧？”陈序问。
　　“双人成行？”顾柏舟愣了愣，并没有将这个游戏的名字和游戏本体对上号，“哪一个游戏？”
　　“就是那个为了挽回婚姻变成小人在家里大冒险的，情侣游戏。”
　　顾柏舟想起来了。
　　“可以啊，不过这个游戏不是打通了吗，怎么又想重新玩了？”
　　“上次我玩得是爸爸这个角色，还没试过玩妈妈这个角色。”陈序说，“这次你当爸爸，我给你当老婆。”
　　顾柏舟闻言，呼吸一滞。
　　然后被蛋挞卡了嗓子，偏过头捂着嘴猛地咳嗽。
　　陈序早有预料地放下了手中吃了一半的蛋挞去拍他的背。
　　“我就知道我这话一说你保准被呛到。”陈序叹了口气，“咱俩这都成铁规律了，说点什么情侣之间才会说出来的话，只要在吃饭喝水就要被呛到然后咳嗽，这是什么buff吗？”
　　顾柏舟服了，他抬手握住了陈序拍在他背上的手捏了捏示意他别说了。
　　“怎么了老公？”陈序闹腾着开口，指尖勾了勾顾柏舟的手心，“老公你说句话啊！”
　　顾柏舟止住了自己的咳嗽，但止不住陈序的嘴。
　　他猛地转过身，和陈序面对这面，握着陈序手腕的那只手微微使了劲，将他推倒在了沙发上。
　　突然被压在沙发上陈序还挺惊喜的，他还以为顾柏舟会义正言辞让他好好说话呢。
　　正当他想着两个人是不是该在沙发上搂一搂抱一抱，他该不该娇羞一点的时候，顾柏舟开口了。
　　“陈序，好好说话。”
　　陈序：。
　　还是懂的。
　　但他终归也不是什么真的很听话的人。
　　陈序顺势抬起手揽住了顾柏舟的脖子，狡黠地看着他：“你得习惯啊小顾同志。”
　　小顾同志短时间内是真的没有办法习惯陈序的这些称呼。
　　暗恋了已经不知道有几个年头的同性朋友骤然变成了自己的男朋友，还一个劲儿地说着撩拨的话，做着引诱的事儿。
　　实在是太像个梦了。
　　顾柏舟撑着沙发坐了起来，陈序也紧跟其后，不仅人坐起来了，还占据了顾柏舟身前的位置。
　　他整个背贴在顾柏舟的胸口上，伸手拿了那枚没吃完的蛋挞咬了一口。
　　“舟，咱俩打个商量呗。”陈序突然开口。
　　“商量什么？”顾柏舟的手贴在他的腰上，轻声问道。
　　陈序没说话，他换了一只手拿着蛋挞，空出的那只手握着顾柏舟的手腕往下带，他仰起头，在顾柏舟的耳边轻声开口说了句话。
　　客厅的电视上还是斯普拉遁的界面，紫色头发的小鱿鱼趾高气昂地背着一把狙/击/枪。
　　陈序闭着眼，仰靠在顾柏舟的怀里，羽睫的根部被润湿，泛着粼粼的水光。
　　直到手指轻颤，一直拿在手上的半个蛋挞“啪嗒”一下倒扣在了干净的地上。
　　奶黄色的蛋浆迸开，粘了满地。


第46章 
　　周一。
　　顾柏舟一早起床, 放轻了动作换衣服洗漱。
　　虽然动静不大，但当他从浴室出来时，陈序已经揉着眼睛坐了起身。
　　顾柏站在床尾边, 微微仰着脖子打领带, 看着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的陈序。
　　“不睡了？”
　　这仨字儿在陈序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好一会儿后他才揉着脸摇了摇头, 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的哑：“不睡了, 再睡又不知道几点能起来，好不容易阳间了作息不能再乱了，几点了啊, 你就去上班吗？”
　　“没, 还能在家吃个早饭。”顾柏舟说, “有什么想吃的吗？”
　　陈序想了想：“面, 带汤的，热热乎乎的那种。”
　　之前的他基本都是快到中午才起床，顾柏舟虽然也会给他准备早饭, 但大多是三明治牛奶这种可以放时间稍微长一点，随热随吃的玩意儿。
　　像汤面馄饨这种只能现做现吃的早饭陈序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吃到过了。
　　“行。”顾柏舟点了头, “那你起床洗漱。”
　　陈序应了声好, 掀开被子走进洗手间。
　　前一天晚上他就已经把他的洗漱用品再度摆回在了洗手台上。
　　漱口杯紧贴着顾柏舟的漱口杯，两根同款不同色的电动牙刷挨靠在一起。
　　拿过那支白色的电动牙刷挤了牙膏塞进嘴里，陈序就这么叼着牙刷推开了门，朝着厨房的方向走。
　　顾柏舟穿着件系好领带了的衬衣，正在往沸腾的水中打鸡蛋。
　　虽然现在只是一大早, 但还是有种忙碌了一天的丈夫回家给貌美妻子洗手作羹汤的感觉……
　　陈序这么想着, 也就这么突然地笑了出来。
　　口中绵密的白色泡沫顺着他的动作往下滑落，他赶忙伸出一只手抵着下巴, 掌心接着牙膏泡泡。
　　听见动静的顾柏舟回过头看他一眼，弯着眼睛笑了出来：“你干嘛啊？”
　　“看你——”陈序含糊不清道。
　　他一手握着牙刷，一手托着下巴，走到了洗手池前倾下身吐出嘴里的泡泡，打开水龙头用手掬着水漱口。
　　他在这边咕噜咕噜，顾柏舟面前的锅里也在咕噜咕噜。
　　刷完牙，胡乱抹了一把脸后，陈序就这么满脸水走到了顾柏舟的身旁。
　　然后被顾柏舟推出了厨房，让他把牙刷放回该放的位置后把脸擦干。
　　陈序乖乖照做，再度走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放了两碗盛好的面。
　　“这个是你的。”顾柏舟把筷子递给他，扬了扬下巴示意。
　　陈序接过筷子拉开椅子坐下，浅绿色的陶瓷筷子尖戳破了卧在面条上的荷包蛋，嫩黄的溏心流出，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开。
　　他穿着宽松的睡衣，领口的扣子也没安安分分扣好，偏偏坐在他对面的顾柏舟穿戴整齐，下一秒就可以直接上班去了。
　　陈序夹了一筷子面，腾腾热气氲起一层白雾，隔着白雾看向顾柏舟时，陈序突然开口：“我好像被你娇养的金丝雀哦。”
　　顾柏舟：“嗯？什么雀？”
　　“金丝雀。”陈序说，“你先别吃，等我说完你再吃，我怕你呛着。”
　　顾柏舟筷子都递到了唇边，愣是没有动作。
　　“就是那种大佬包养在家里的小情儿，也不用出门上班，偶尔带出门见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充当一个可以酱酱酿酿的花瓶的角色。”陈序解释道。
　　顾柏舟：“……你哪儿来这么多新奇的想法。”
　　“看小说看来的。”陈序说。
　　他已经想好了，等手头这本涩涩文写完后，他就找个机会告诉顾柏舟自己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笔名倒可以继续瞒着，想必顾柏舟也不会细问，但写文也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不想整个瞒着顾柏舟。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准备一点一点慢慢渗透，让他回头坦白的时候不会那么突兀。
　　“那你也不是金丝雀啊。”顾柏舟正经道，“你不是小情儿。”
　　“嘿嘿。”陈序笑弯了眼，“我知道我知道！”
　　吃过早饭后，顾柏舟套上外套刚打算出门时，陈序突然喊住了他。
　　然后飞快地冲进了卧室，再度冲出来时手中拿了一瓶香水。
　　在自己的腕间喷了点儿后，贴近了顾柏舟的脖颈处。
　　“打个标记。”
　　茶香味迅速蔓延开。
　　顾柏舟对陈序这个突然的动作也没说什么，就这么带着清透的茶香味和陈序道别，走出了家门。
　　玉龙茶香的味道并不浓厚，也不呛鼻，但到底是出现在了从没喷过香水上班的顾柏舟的身上，身旁的同事们也不免调侃。
　　“小顾这是谈恋爱了吧？”有人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香水味很好闻哦。”
　　顾柏舟闻言，抬手轻嗅了落在指尖的香水味。
　　脑海中晃过陈序凑近把香水抹在他脖子上时的小表情。
　　“嗯。”顾柏舟的笑容很温和，“谈恋爱了。”
　　吃过早饭精神抖擞的陈序这会儿也准备捡起来自己因为工伤落下的工作。
　　伸了个懒腰走进书房，陈序摁开电脑，创建了一个新的word文档。
　　然后沉默了。
　　上一章是几天前写的来着？
　　写了什么内容来着？
　　主角在干什么諵諷来着？
　　想了好一会儿，陈序登上了自己的后台，点进了这本文的最新章大致看了看。
　　哦对，在尝试涩涩。
　　他的腰就是这么闪的来着。
　　想到这里，腰疼的那份感觉仿佛又回来了，陈序深呼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坐直了身子，手掌贴着自己的后腰揉了揉。
　　不过说起来，现在的他还真有能写的东西。
　　真枪实弹的虽然还没尝试过，但已经尝试过了不属于自己的手。
　　看过的那么多小说诚不我欺，别人的手和自己的手带来的刺激感果然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谁也不会知道不属于自己的那只手落在自己身上时什么时候会加重力道，什么时候会轻捻抚摸，落下的每一个位置，后续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无法预测的。
　　顾柏舟的动作就很轻柔，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但环住他腰的那只手又能稳稳将他禁锢在怀里，掌心隔着布料贴着他的小腹，使他不至于下滑摔在地上。
　　“啪嗒”
　　陈序张开手拍在了自己的脸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种和男朋友亲密接触后第二天还要重温复盘并用文字总结的事儿也实在是太超前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冒出了“要么不写这本了”的想法。
　　但只一瞬，这个念头就直接被他自己打消了。
　　他笔下的每一本文，每一个角色都是倾注了心血的，理应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而不是中断在半路。
　　陈序咬了咬牙。
　　写！！
　　深呼了一口气，双手覆上键盘，在羞赧中敲下一个又一个让他脸红心跳的字符。


第47章 
　　顾柏舟感觉这段时间的陈序实在是过分可爱了。
　　他每每下班回家, 陈序都像个粘人的小尾巴，无论他做什么都热情地跟在他的身后，时不时突然抱住他然后捧着他的脸颊一顿亲。
　　不止一次让顾柏舟发出感慨, 恋爱真的会让人变得心情愉悦。
　　但今天的陈序有些心不在焉。
　　顾柏舟看着夹了一块儿生姜往嘴里送的陈序, 有些诧异。
　　陈序是可以接受做菜时生姜作为辅料的, 但并不能接受这种辅料入口。
　　但凡咬了一口, 他就会觉得自己嘴里全是散不掉的生姜味, 然后这一顿饭大概率也不会再吃了。
　　顾柏舟拧了拧眉，伸出筷子敲了一下陈序夹着生姜的筷子，声音清脆。
　　“陈序, 你筷子上的是个生姜。”
　　陈序愣了愣神, 视线落在自己夹起来的这玩意儿上。
　　果然是一块cosplay成鸡肉的生姜！
　　“啧。”陈序蹙眉, 嫌弃地把生姜扔进骨碟, “还好没吃进去。”
　　“你怎么了？”顾柏舟拧着的眉依旧没有舒展，“心不在焉的。”
　　“我在想个事儿。”陈序重新夹了一筷子菜。
　　“嗯？”顾柏舟看着他，“什么事儿？”
　　“我在想要不要把我的那个房子退租掉。”陈序说, “但我又有点儿舍不得，天不热的时候我喜欢泡澡, 但你这里没有浴缸。”
　　“本来想说把那边房子推掉在你这里装一个, 但又怕你这间房的房东不同意。”
　　“就这事儿啊？”顾柏舟好笑道，“怎么突然想着退租了？”
　　“因为总感觉我房子没退的话我住你这里不算真的住一块儿。”陈序说，“那个房子里还有挺多我的东西的，天一热我还得去拿了放过来，一点都没有同居的那种感觉。”
　　顾柏舟不太理解陈序这个脑回路, 但却可以按照他的设想继续往下想。
　　“如果你真的很舍不得你那边的浴缸的话, 可以等你楼上的那一户人装修完搬到你那边住。”
　　陈序突然顿悟。
　　对哦！
　　好像是这个道理哦！
　　“你说得对。”陈序点头，“等搬过去我们就能一起泡澡了。”
　　在这段时间的高强度语言攻击下, 顾柏舟已经对陈序突然冒出来的这类话产生了抗性。
　　他笑了笑，点头：“好。”
　　吃过饭后，脑瓜子里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的陈序带着笑颜，钻进厨房，环住了正在洗完的顾柏舟的窄腰，指尖轻巧地解开他衣服下摆的扣子，伸手覆上了他的腹肌：“舟，我腰已经好了。”
　　顾柏舟闻言顿了顿，说话的声音都含着一股子不自然：“啊，我知道。”
　　“天儿也暖和起来了，我要为了我逝去的腹肌开始运动了！”陈序深呼了一口气，抿着唇道，“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周六你不上班，我们等会去夜跑吧，顺便打探一下附近有没有健身房！”
　　顾柏舟蓦地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他本身的想法就没有那么纯情还是这段事情内听陈序说那些语出惊人的话听多了。
　　在陈序环住他的腰摸他腹肌且说自己的腰已经好了的时候。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好，洗完碗陪你去。”顾柏舟说，“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素质——”顾柏舟回过头，笑意盈盈地看着陈序，“你能从单元楼下跑到小区门口吗？”
　　陈序：……
　　他哼了一声，贴在顾柏舟腹肌上的手收拢着捏了捏。
　　“别瞧不起人啊，我读书的时候也是能一口气跑十公里的好不好？”
　　“好好好。”顾柏舟点头，“你先去换一身衣服吧，总不至于穿着睡衣下楼夜跑。”
　　陈序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他从搬回来这边之后就没有再出过家门了。
　　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还要下楼丢丢垃圾拿拿快递，现在也用不着他了，顾柏舟每天上班之前都会把前一天的垃圾带下去，下班之后就会把当天的快递拿了带回家。
　　而主动包揽了买菜这项活儿的他，已经毫无负担地选择了超市配送到家。
　　所以这段时间内，他只有两套睡衣轮换着穿。
　　“嘿嘿。”陈序尴尬地笑了笑，他松开手，放在汩汩的水龙头下沾湿了手指，而后对着顾柏舟的脸上一弹，“那我换衣服去了啊。”
　　说完，一溜烟儿地窜回了卧室。
　　而此时的顾柏舟也洗净了最后一个碗，他关了水龙头，胳膊拂去了陈序弹在他脸上的水珠，走向卧室。
　　卧室门没关，床上放了一条浅灰色的运动裤，床边是正在往身上套T恤的陈序。
　　脑袋从领口钻出来，暗红色的T恤衬得陈序光裸着的两条腿白到发光。
　　他大喇喇地拿过刚刚丢在床上的运动裤抖了抖，倚在衣柜上曲起一条腿踩进去。
　　顾柏舟收回了视线，走到他的身边打开衣柜，拿出了自己的衣服，背对着陈序低着头一颗一颗解开衬衣扣子。
　　已经换好了衣服的陈序倚在门边，就这么看着顾柏舟脱衣服。
　　等到顾柏舟脱下衬衣，解开西裤皮带时——
　　陈序一个没忍住，对着顾柏舟发出了“嘬嘬嘬”的声音。
　　顾柏舟的动作顿了顿。
　　陈序毫不意外地注意到了他的停顿，弯着眼睛看着他笑：“怎么不脱了？”
　　边说着，他边走到顾柏舟的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顾柏舟解下皮带，弯折拿在手心很轻地用皮带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喊小狗呢？”
　　“噫。”陈序夸张地揉了揉自己被他抽了一下的胳膊，“喊男朋友呢，来亲一下。”
　　顾柏舟慢条斯理地脱下裤子放进一旁的脏衣篮里。
　　他浑身上下只着了一条黑色的内/裤，伸手揽在了陈序的后腰上，轻轻一摁。
　　陈序刚刚沾过水的冰凉的手环住了他的后腰，一寸一寸向上攀爬，直到掌心握住了他的后颈。
　　唇齿交缠间，两个人换了个身位。
　　顾柏舟的肩胛骨碰上冰凉的开关，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昏黑。
　　陈序仰起头，在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调笑道：“怎么还把灯关了？”
　　“不小心碰到了。”顾柏舟解释说。
　　陈序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和顾柏舟从确定关系到现在偶尔的几次相触都挺纯情的，衣服也不脱，就单纯用手。
　　这也就导致了陈序的这篇文中，俩主角的亲密接触也只有用手。
　　好像，他可以试试自己一个人无法完成的那件事儿了？
　　黑暗中，陈序握住了顾柏舟准备开灯的手，细密的吻落在他的唇瓣上。
　　而后下滑，从喉结到胸口，从胸口到腹肌。
　　顾柏舟到底没想过这样的场面，他呼吸一滞，伸手捏住了陈序的下巴。
　　“别闹，起来。”
　　陈序单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仰着头看他。
　　“没跟你闹。”他说，“虽然说有来有往有点像交易吧，但——”
　　“等会可以换我吗？”
　　房间里的灯再度亮起来时，陈序漱了个口，坐在床上揉着发酸的腮帮子，而顾柏舟则是狼狈地冲进浴室洗了把脸。
　　呼——
　　吸——
　　呼——
　　吸——
　　陈序一下一下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趁着顾柏舟还没从浴室走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备忘录。
　　这种看了部小电影还要做读后感的感觉。
　　真想夸自己一句敬业啊……
　　顾柏舟洗完脸从浴室出来，换上衣服后看向陈序：“还要出门吗？”
　　“出。”陈序退出备忘录，把手机重新揣回了口袋里，“平复一下我乱七八糟的心情。”
　　顾柏舟点点头，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我……不是故意的。”陈序看着他的动作，后知后觉地羞耻，“洗干净了吗，头发上应该没……”
　　“出门吧祖宗。”顾柏舟打断了他的施法，“求你了。”
　　如顾柏舟所料。
　　长时间缺乏锻炼足不出户的陈序从单元楼下跑到小区门口就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
　　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撑着自己的膝盖，语无伦次道：“这有四百米没啊？！”
　　“没有。”顾柏舟的话语是残忍的，“顶多二百米。”
　　陈序叹了口气。
　　很难想象，在大学里还经常泡健身房，能一次跑一个多小时的他，现在跑两百米就已经喘得像条傻狗了。
　　“还跑吗？”顾柏舟好笑地看他。
　　陈序揉了一下自己平坦但毫无肌肉痕迹的小腹，咬了咬牙：“跑！”
　　刚迈了条腿出去，语气又虚了下来：“但慢一点。”
　　街道上人不多，偶尔有几个夜跑的穿着专业的运动服从他们身旁冲过，带去一阵风，偶尔也有悠闲遛狗但被狗拽着狂奔着往前冲的，和他们擦身而过。
　　他俩这跑步速度也就和那些散步的小老太太们差不了多少。
　　“我真得锻炼了，再不锻炼我真怕回头上……”
　　话还没说出口，顾柏舟及时喊了他的名字打断了他。
　　虽然不太一定，但预感强烈。
　　陈序这个话十有八九不是什么正经的话。
　　“想起来了，小区后面有个健身房，我带你去瞧瞧吧。”顾柏舟说。
　　陈序拽着他的胳膊点头：“用走的吧，跑不动了。”
　　绕着整个小区走了大半圈后，陈序看见了顾柏舟说的那家健身房。
　　推开门走进去，入眼的是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哟，小顾？”那人看着顾柏舟表情有些惊喜，而后视线又落在了顾柏舟身边的陈序上，“带男朋友来健身吗，办卡吗，现在年卡有优惠。”
　　陈序想起来了，这大哥是顾柏舟的邻居。
　　他想起自己那天在顾柏舟家门口对着猫眼往里望的样子，笑得有些牵强。
　　也是，那么一身腱子肉，的确挺像健身房私教的。
　　“我先带他先看看。”顾柏舟和煦地露出个笑容，“吴哥你先忙，等会如果办卡肯定找你。”
　　吴哥爽快地点了点头：“行你看着，想试什么器械喊我就行。”
　　待他走远后，陈序偏过头看向了顾柏舟。
　　顾柏舟也在看他。
　　“他怎么知道你是我男朋友？”顾柏舟有些纳闷，“你们见过吗？”
　　陈序尴尬地挠了挠脖子。
　　“之前……在你家门口和他碰到过，他误以为我是小偷諵諷，我就说我是你男朋友来着。”
　　“什么时候啊？”顾柏舟有些意外，“你这段时间出门了吗？”
　　“……没。”陈序挠头，“之前，咱俩没谈恋爱的时候。”
　　为了防止顾柏舟再度问下去问出来自己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摸摸溜进他家过，陈序赶忙胡扯。
　　“哇我真是好不要脸哦，恋爱都没谈上我就以男朋友自居了，哥哥不会怪我没有分寸吧？”


第48章 
　　顾柏舟看着他矫揉造作的样子, 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瓜子。
　　“怎么还打人，哥哥不会真生气了吧？”陈序浮夸地揉了揉, 脑门没被顾柏舟弹红, 倒被他自己揉红了一片。
　　“没。”顾柏舟握住他的手腕从他的脑门上拿了下来, “就是有点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的。”陈序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这说明我早就想跟你谈恋爱了, 我属于蓄谋已久。”
　　顾柏舟捏了捏他的手心：“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这家健身房不算很大，但人流量却不算少, 这大晚上的不管哪个区域都有人在锻炼。
　　陈序虽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运动过了, 但在大学的时候毕竟也是个会注意自己身材泡在健身房里锻炼的隐性gay, 对这些器械的使用还是一清二楚的。
　　他走到空闲的引体向上器械旁, 曲起腿跪在了跪垫上，伸长手握住了握把。
　　略有些宽松的衣袖顺势下滑，露出纤瘦的手臂。
　　他跪得很直, 小臂与地面相垂直，施力往下拉时, 青筋微微凸显, 像一幅流畅的画。
　　刚刚离开的吴哥看着他已经上了器械，赶忙走了过来，刚想开口解释这个器材该怎么使用时，陈序已经做了两个来回。
　　“动作很标准啊，以前练过吗？”
　　“嗯。”顾柏舟看了一眼陈序, 下意识地抬手护在了他的腰后, “以前学校有健身房，这些器械大多都是会用的。”
　　“大学啊。”吴哥说, “那你们恋爱很久了哦？学生时代就开始的？”
　　顾柏舟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们住这个小区我还是比较推荐这家健身房的，离得近嘛，散着步就到了。”吴哥说，“也不是说我在这上班就给你卖课什么的，主要是——”
　　吴哥压低了声音：“我在这干了也有好几年了，起码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卷钱跑路。”
　　“好实诚的理由啊。”顾柏舟感叹道，“我们倒也没往那方面想。”
　　“那其实还是要想想的，好多健身房都是低价推年卡，推完就跑路，会员们拿不回钱就去健身房里搬东西，我几年前上班那地儿的空调柜机都被人拆走了。”吴哥声音更小了。
　　陈序试过了器械，慢慢减轻动作恢复最开始的动作，放下手站起了身。
　　人还没站起来，后腰就碰到了顾柏舟虚护在他后腰上的手。
　　偏过头，顾柏舟还在和吴哥说话，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身上。
　　但那只手却一直伸着护在了他的身后。
　　陈序不由得笑弯了眼，转了个身握住了他。
　　顾柏舟这才回过头看他。
　　“感觉怎么样？”吴哥跟随着顾柏舟的视线一并看向陈序。
　　陈序点了点头：“还不错。”
　　“那你们器械都会使的话就自个儿试吧。”吴哥爽朗道，“我去给你们倒两杯水。”
　　话音落下，他人就直接转身走了。
　　“你俩刚刚说什么呢？”陈序望了两眼吴哥远去的身影，问道，“小小声的，怎么还背着我不让我听见啊？”
　　“哪能啊。”
　　顾柏舟朝着他偏了偏头，把吴哥刚刚说的那番话说给了陈序听。
　　陈序听完，乐不可支。
　　“好实诚的大哥啊，我第一眼看他的时候觉得他可凶了来着。”
　　“其实没有，挺好说话又热心的一个人。”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就因为住对门吗？”陈序有些好奇。
　　“嗯啊。”顾柏舟点点头，“毕竟是邻居，时常也能见上面。”
　　“……我连我那一楼对面一户住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陈序沉默了两秒钟，“我一次也没见过对面那户人家。”
　　“毕竟你之前的作息时间和上班的人不一样，再加上你也不常出门。”
　　陈序挠了挠头。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没一会儿，吴哥端了两杯水走过来递给了他们：“你们先看，有需要喊我或者之前去前台都行。”
　　“不看了，今天已经运动过量了。”陈序捧着杯子灌了一大口，“就这儿办个卡吧，办完回家，腿已经开始酸了。”
　　顾柏舟应了声好，偏头看向吴哥：“哥，既然是你介绍来的，那就麻烦你帮忙登记一下了。”
　　吴哥顿时喜笑颜开。
　　“诶，行，那你们跟我来。”
　　说到底健身房这种需要吸纳新会员的地方一般都会给到拉新客户的员工补贴，而像他们这种自己找过来看了一圈决定办卡的人自然补贴不到哪个员工的头上。
　　顾柏舟这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周围几个员工却也能听得清楚。
　　比起让吴哥主动提及算在自己的业绩下，倒不如先行提出来卖个好。
　　吴哥带着他们走到前台登记。
　　“后面有浴室和储物柜，可以放一套换洗衣物在这里。”吴哥把卡递给陈序，“办了卡没事儿就来锻炼锻炼啊，对身体好，小……”
　　他看向顾柏舟。
　　顾柏舟：“陈，小陈。”
　　“小陈。”吴哥点头，“我这还没下班那我就不送了，下次见。”
　　走出灯火通明的健身房，街道上暖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交叠在一起。
　　“小顾。”陈序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怎么了？”
　　“腿好酸。”陈序的声音十分无辜。
　　可他干的事儿可一点也不无辜。
　　他松开了握着顾柏舟的手，转了个身绕到了顾柏舟的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往上一跳——
　　顾柏舟稳稳当当地托着他的大腿将他背了起来，脚步都没踉跄一下。
　　“你在公司真没少锻炼啊，下盘这么稳。”街边这会儿没什么人，陈序晃了晃腿，地面上的影子一晃一晃。
　　“坐久了容易肩颈疲劳。”顾柏舟微微倾身，托着他的腿将他往上掂了掂，“而且你手往我脖子上一搭我就猜到了你要跳上来，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今天刷牙的时候看着咱俩的牙刷时在想要不要买点儿情侣款的东西。”陈序侧脸贴着他的后颈，两只手在他的脸颊上胡乱地捏来捏去，“想了半天，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能添点什么。”
　　“牙刷是当时我换新牙刷时直接买了两套，拖鞋是你在商场买的同款，就连咱俩身上的衣服——”陈序揪了揪他的领子，“都是我买T恤的时候顺带给你捎了两件一样的。”
　　“更别说换了新表带的Apple watch，一模一样的耳机壳，我都想不出来咱俩有什么东西不是情侣款了。”
　　“你早说喜欢我就好了，那我们大学，也可能在高中？那会儿应该就开始谈恋爱了，现在可能孩子都有了。”
　　陈序前面的这一大串儿话是让顾柏舟很感慨的。
　　自己珍视了很多年的人也同样珍视爱重自己，爱意仿佛有了实体。
　　但听到最后一句时，顾柏舟又不得不感叹，也不愧是陈序，这也确实是陈序会说出来的话。
　　“怎么有小孩啊？”顾柏舟好笑地问，“我生吗？”
　　“你还开发出这项功能了吗？”陈序装作吃惊的样子，“你能生吗，怎么办我还没做好当爸爸的准备。”
　　顾柏舟：。
　　“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啊，能生小猫咪吗，咱俩的小猫咪最好能比鱼丸聪明一点，鱼丸看上去笨笨的，我妈还老偏袒它，觉得它是全世界最聪明最听话的小猫咪。”陈序这张嘴依旧不停。
　　“生不了啊，小孩生不了，小猫咪也生不了。”顾柏舟说，“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咱俩一辈子二人世界呗。”陈序将脸颊转了个方向，重新贴向了顾柏舟的后颈，“不过说起来，问你个事儿啊。”
　　顾柏舟处事不惊：“问吧。”
　　“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有没有想着我做过梦啊？”
　　顾柏舟脚步顿了顿，再度将背上的陈序往上掂了掂。
　　“梦到过。”
　　陈序好奇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喷洒的呼吸全数落在了顾柏舟的侧脸上，他小声问：“那在梦里你是在上面还是下面？”
　　开玩笑开到小孩头上顾柏舟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打趣，而是问“我生吗？”这种话。
　　顾柏舟空有一个爹系攻的外表，实际上不是个攻吧？
　　这种事情不要啊——
　　顾柏舟偏过头，以一个干燥的吻表示抗议，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陈序轻轻舔了舔他的唇瓣，弯着眼睛笑道：“怎么还害羞啊？”
　　顾柏舟闭口不言，只默默背着陈序往前走。
　　他换了一条和来时不同的路，街边的店铺几乎都关上了门，只一两家敞着门开着灯。
　　街对面的闭着的店面门口站了一群中年男女，他们站在街边毫不在意地大声相约下一场麻将的时间地点。
　　黑暗中也能看见缭绕的烟雾，风一吹，不算淡的烟味钻入鼻腔。
　　陈序皱起了眉，偏头望了过去。
　　人群中好似有人在朝看他们，又好似没有。
　　陈序拍了拍顾柏舟的肩膀：“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腿不酸了？”
　　“酸。”陈序小声说，“所以回去之后你给我揉揉。”
　　顾柏舟应了声好，把他放了下来。
　　两个人并排走着。
　　越过那一群人好一会儿后，那喧闹的声音才从耳边消散。
　　陈序这也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的景色到底有多陌生。
　　“这哪儿啊？”陈序愣住了，“你要把我发卖了？”
　　顾柏舟沉默了一会儿：“陈序，我们在这住了有挺长时间了吧？”
　　“嗯啊。”
　　“你一直不知道这个小区有侧门吗？”
　　陈序诚实地摇头：“不知道。”
　　顾柏舟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从这往前，然后过了这个桥就是侧门，比起直接绕小区一圈儿走到这一边要近很多。”
　　陈序：“哇哦！”
　　是真不知道。
　　还真挺近的。
　　惊喜！
　　回了家，陈序拖着酸软的双腿从沙发上捞了个抱枕，直愣愣地倒在了沙发上。
　　顾柏舟走到他的身边坐下，陈序顺势蹬掉了拖鞋，两条腿都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一号技师，该工作了。”
　　顾柏舟无语地抬手覆上他的小腿，指腹微微用力一摁。
　　“嘶——”酸胀感瞬间由小腿蔓延到全身，陈序差点儿在沙发上表演了一个鲤鱼打挺。
　　“回头去健身房之后不要太心急，先缓着来。”顾柏舟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他的脚踝，指腹在他的小腿上使劲，“你已经不是那个跑十公里都能无缝冲去教室上课的你了。”
　　陈序趴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无言地点头。
　　都说由奢入俭难，运动怎么也是这样啊，由懒入勤难？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
　　苦。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自己逝去的腹肌重新练回来。
　　想捏捏男朋友的腹肌给自己增添一点动力。
　　陈序的脚踝被握着，小腿被按住，并不怎么行动自如。
　　他撅起屁股，背过手在沙发上拍了拍：“一号技师，能让我再摸摸你的腹肌吗？”
　　一号技师顾柏舟没回话。
　　反倒是在他挺翘浑圆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趴好啊，别扭来扭去等会又给哪哪哪儿扭伤了。”
　　顾柏舟对他的大放厥词没少给过警告，或是弹脑壳，或是捏捏脸。
　　但这还是第一次被打屁股。
　　这种带着家长体罚意味中又暗含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情/趣动作使得陈序一下子就乖了下来。
　　他将脑袋整个埋进了抱枕，伸手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耳朵。
　　完了。
　　真完了。
　　上次被鱼丸挠了一爪子没让唧唧降旗就算了。
　　这次被顾柏舟拍了一下屁股怎么这个唧唧还有抬头的趋势啊？
　　不会真开发出了什么特别的癖好吧？
　　哇哦，第一次谈恋爱就搞这么刺激的吼？
　　天啦，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他都要打开小源发给他的那些文件中自己从没涉足的那一项分类了。
　　可不兴给自己定性。
　　陈序呼了一口气，偏过头，面对着一片漆黑的电视屏幕。
　　视线落在了电视下方的那个switch上，陈序想了想，开口道：“等会儿洗个澡然后玩双人成行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给你当老婆了，咱俩虽然不能有孩子，但能在游戏里有赛博女儿啊。”
　　顾柏舟握着陈序的脚踝，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
　　抵在顾柏舟大腿上的变成了陈序的腰腹。
　　“你这一天天的能不能说点靠谱的话？”
　　“难。”陈序摇头，“说到这里不如继续刚刚的话题。”
　　胳膊支起上半身，陈序捏了捏顾柏舟的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上面，还是下面。”
　　“……梦里的不作数。”顾柏舟喉结轻动，“按照你想的就行。”
　　“喔。”陈序点点头，“在我的梦里我在下面。”
　　他坦然道：“所以你得是1，辛苦你了。”


第49章 
　　顾柏舟无言以对。
　　这声“辛苦你了”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你先去洗澡吧。”陈序捏捏他的脸, “我再趴一会儿。”
　　顾柏舟应了好，走进厨房给他接了杯水放在了茶几上，随后回了房间拿着换洗衣物走进了浴室。
　　陈序说再趴一会儿就绝不躺着。
　　他捞过抱枕垫在自己的下巴处, 小腿在空中晃了晃, 而后脚踝勾到一起。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陈序点进了新文的评论区。
　　[嘻嘻嘻嘻嘻嘻怎么用手也能写得这么涩涩的！]
　　[果然清水作者搞起凰来就是坠牛逼的]
　　[什么时候快进到d/o/i什么时候快进到d/o/i]
　　[虽然真的涩涩的但是好几次了都是用手你们俩不行, 给我大do特do啊！！]
　　陈序划拉着屏幕, 脸上的笑容自信满满。
　　呵，等这个周末过去，下周顾柏舟上班后, 看我不给你们来个大的。
　　感触体验都在我备忘录里写着呢, 我就是涩涩专家！
　　陈序的小表情上写满了得意, 以至于顾柏舟擦着头发出来喊他洗澡时都有些纳闷。
　　“看什么呢？”
　　看评论看太入神了, 连浴室里的水声是什么时候停下，脚步声是何时在身边响起时的都没有注意到。
　　他个赶忙摁下锁屏键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扣：“啊，我闲着无聊看小说呢。”
　　虽然他的动作实在有些此地无银, 但顾柏舟还是不疑有他。
　　“知道了，洗澡去吧。”
　　陈序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身, 抓着手机走进卧室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顾柏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电视前蹲了下来。
　　放在电视柜上的卡带盒有两个, 其他的游戏卡带全都被陈序塞进了电视柜的抽屉里。
　　上层的盒子是陈序一个人时想玩游戏了就会拿出来玩的斯普拉遁三，被斯普拉遁压在下面的那个盒子就是他们俩晚饭后时不时玩一会儿的双人成行。
　　顾柏舟拿下switch，取出里面斯普拉遁的卡带，换上双人成行插/进去，拔下手柄打开了电视。
　　陈序洗完澡出来时, 电视屏幕上已经是双人成行进入游戏的确认界面了。
　　“老公我来了！！”陈序扣着睡衣扣子, 三步并两步地贴着顾柏舟坐了下来，用水润的脸颊蹭蹭他的, “老公我手柄给我！”
　　顾柏舟笑着把那支手柄拆了下来递给了他。
　　这游戏他们在刚发售时通关过一次。
　　过了这么长时间再重新捡起来两个人互换角色也玩儿了好几个晚上，这会儿刚一确定进入游戏，就已经在进度内了。
　　而这会儿的游戏进度，正是陈序最不喜欢的那一关。
　　打黄蜂幼虫。
　　“啊啊啊啊好恶心啊——”陈序看着电视里朝着他越来越近的蠕动幼虫，一边发出怪叫声一边眯着眼睛往顾柏舟怀里倒，手上往幼虫上喷树液的动作不停。
　　顾柏舟站在他的身后，一枪一个小虫子：“想起来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了，那会儿你也是说这个虫子恶心，然后跑得可远了。”
　　陈序：“嘿嘿，这东西确实太让人掉san了，打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完，陈序用突然赤着脚在沙发上站起了身。
　　顾柏舟：？
　　陈序走到顾柏舟身后坐了下来，将他整个人环在了自己的怀里。
　　然后意识到了不对。
　　“反了，你是1，我坐你怀里才对，咱俩换换。”陈序屁股刚碰到沙发没两秒钟，他又站了起身踩着拖鞋走到了顾柏舟的身前，“腿张开。”
　　顾柏舟伸手揽住他的腰，张着腿往后坐了坐，给他留了充足的位置。
　　陈序后背贴着顾柏舟的胸膛，盘着的双腿架在顾柏舟的大腿上，整个人显得十分的小鸟依人。
　　等到俩人换好了坐姿后，屏幕里的小梅和科迪已经被幼虫弄死了，回到了上一个存档点。
　　之前打的那些黄蜂幼虫都已经不作数了，龇牙咧嘴地重新打完一遍黄蜂幼虫后，陈序抬手抹了一把虚汗，手掌在顾柏舟的大腿上蹭了蹭。
　　一点一点过着剧情，陈序窝在顾柏舟的怀里跟着科迪一起动，在他的怀中扭来扭去，还湿润着的头发蹭了顾柏舟一脸的水。
　　顾柏舟默默抬手摸脸。
　　“之前在网上看过这个场景可以玩一个有点浪漫的东西。”陈序突然想起来，他操控着科迪走到一块儿地方，拿着手中的喷枪在空中喷出了一颗黄澄澄的爱心，一根丘比特之剑穿过这颗心，“舟，来我这，对着这个地方开一枪。”
　　顾柏舟应了声好，操控着小梅走到他的身边，一枪打在了陈序刚刚喷出来的这颗爱心上。
　　黄色的树液爱心被引爆，一点一点炸开，变成了绚烂的烟花。
　　陈序看着屏幕里的爱心烟花，放下手柄，抬手夸张地捂住了心脏，往顾柏舟的身上一靠：“啪，被你击中了！”
　　烟花落幕，屏幕中的小梅和科迪在看着没有任何痕迹了的那一面漆黑的夜空，而夜空中倒映着屏幕外如榫卯镶嵌一般坐在沙发上接吻的两个人。
　　·
　　在某些程度上，陈序其实算是一个比较有毅力的人。
　　每天睡前摸摸顾柏舟的腹肌，再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第二天顾柏舟上班后，他就会在上午吃完饭码完字后走进小区后面的那一家健身房。
　　只要不下雨，他就一定会去。
　　推开健身房的玻璃门，陈序径直走到了放着一排跑步机的位置。
　　低下头戴上耳机放着歌，陈序抬腿迈上了最角落的那一台跑步机，一点点加强速度与坡度。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很温和，一点儿也看不出骨子里跳脱的性子。
　　在外人面前的他和在家人面前的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两个人。
　　这个点儿的健身房里人并不多，稀稀拉拉的就那么几个，陈序更是乐得清闲。
　　他一边跟着耳机中音乐的节奏小幅度地摇头晃脑，一边有节奏地一呼一吸。
　　几天的锻炼下来，他的耐力也比最开始时要好很多了。
　　起码从单元楼下跑到小区门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慢跑了约莫半个小时，陈序减缓了跑步机的速度，平复着呼吸慢走。
　　也是在这时，他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属于他耳机中的声音。
　　陈序有些疑惑地摘下一边耳机，顺着音源看了过去。
　　“你好啊。”紧挨着他这台跑步机的另一台跑步机上是一个没穿上衣，只穿了条长裤的男人，正在和他同频慢走，“刚刚喊了你好几声，但你好像没听见。”
　　陈序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更何况这么一排十多台跑步机，除了最外面有一个穿着瑜伽服的女生在跑步外，其他全都空着。
　　这就像是“在有很多空位的厕所里两两间隔出一个空位来是所有人的心照不宣，有人非要跟其他人贴贴上厕所，这人就有点怪了”是一个道理。
　　“啊。”陈序握着跑步机两侧的把手，礼貌地点了点头，“有事吗？”
　　“没别的事儿，就是想认识你一下，交个朋友。”那男生摁停了跑步机，面对着陈序站着，笑得还挺阳光，“可以吗？”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陈序抿了抿唇，“喔”了一声。
　　“我注意你好几天了，方便加个微信吗？”男生的笑容更灿烂了，他从跑步机前的置物框里拿出了手机，打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在了陈序面前，“我叫班甫，上班的班，杜甫的甫。”
　　这人都没给陈序拒绝的机会，微信二维码就着笑脸一起递在了陈序的面前。
　　陈序微微皱了皱眉，他并没有在健身房里交友的习惯。
　　他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啊，手机没电了。”
　　“没事儿。”班甫大大方方地收回手机，“反正我也经常在这里锻炼，希望下次能碰见你手机有电的时候咯。”
　　陈序笑了笑，将耳机塞回了耳朵里。
　　突然灵光一闪，他现在是手机没电的人设，于是又将两只耳机全都从耳朵上摘了下来塞进了耳机盒里，转身去了器械区。
　　看上去怪难接触的。
　　锻炼结束回到家后，刚洗掉一身的汗顾柏舟就下班回家了。
　　陈序一改在健身房里话少难接触的模样，双手往他肩膀上一搭，整个人都扒拉在了顾柏舟的身上。
　　“啵啵啵。”陈序捧着他的脸连着亲了好几下，才从他的身上跳了下来，当做讲笑话似得把今天健身房里的事儿諵諷讲给了顾柏舟听，“我一开始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后来我跟小源聊天的时候跟他说的时候经过他点拨我才反应过来，那人好像是想勾搭我。”
　　“奇了怪了，我在跑步机上气喘吁吁得像个死狗一样，有什么好认识的。”
　　顾柏舟听前半段的时候还带着很轻的笑，越往后听笑容越浅，到最后已经彻底没有了一丝笑意。
　　“你跑步的时候也不丑，很帅。”顾柏舟面无表情地撩了一下他的头发，“所以，你加他微信了吗？”
　　“没啊。”陈序理直气壮道，“我找了个理由给拒绝了。”
　　“什么理由？”
　　“……我说我手机没电了。”
　　顾柏舟听他这话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也有些破了功：“那他如果明天还要加你微信怎么办？”
　　“那……我明天不带手机去？”陈序想了想，“你觉得可行吗？”
　　顾柏舟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顾左右而言他：“我突然觉得你不出门上班是真的很好。”
　　陈序：“嗯？”
　　“你真的很招人喜欢，陈序。”话音落下，顾柏舟闭上眼亲了上去，比起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亲得更凶。
　　陈序懵圈之余，喜出望外。
　　早知道你醋坛子一打翻就这么霸总，我早该给你编出十个八个情敌出来的！
　　一吻闭，陈序的唇瓣泛着水光，有些红肿。
　　他狡黠地笑着揽住了顾柏舟的腰，捏了捏：“舟，你说我明天要加他微信吗？”
　　回答他的是更深入的一个吻。
　　唇舌交缠，陈序几乎呼吸不过来。
　　末了，顾柏舟的指腹贴着他的唇瓣摁了下去：“不准加。”
　　这样强硬的顾柏舟可太稀奇了，陈序可太喜欢了。
　　他的眼睛都笑成了一轮弯月：“那听你的。”
　　“你玩会儿吧，我做饭去了。”顾柏舟看着他的笑颜，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陈序嘴上应了声好，腿可没应。
　　他跟着顾柏舟走进厨房。
　　顾柏舟择菜他就拿着被择下来的菜叶去碰顾柏舟的鼻子，顾柏舟处理鱼他就把手指戳进鱼张着的嘴里，顾柏舟切肉，他……
　　他被顾柏舟推出了厨房。
　　陈序瘪了瘪嘴，对着顾柏舟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身走进洗手间洗干净了粘上了鱼腥味的手，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吃过饭，两个人下楼在小区里散了个步，回家打了会儿游戏就洗洗睡了。
　　睡前，顾柏舟抿着唇郑重地看着他：“陈序，你明天晚点去健身房吧，我下班了去接你。”
　　“这话斟酌一晚上了吧？”陈序挪了挪，把自己挪进了顾柏舟的怀里，“明天接我是你想了一晚上想出来的对策啊？”
　　“啊，嗯。”顾柏舟点头，“或者晚上吃过晚饭后我再陪你去，不过你不是觉得晚上人太多了吗？”
　　“不想晚上去，就你接我吧，能带着花接我吗？明天可是大日子。”陈序神秘兮兮地看着顾柏舟。
　　“嗯？”顾柏舟没反应过来，“什么日子？”
　　陈序竖起三根手指贴在了顾柏舟的侧脸上，弯着眼睛道。
　　“恋爱三十天纪念日！”


第50章 
　　如顾柏舟所愿的一样, 第二天陈序在家瘫着玩游戏一直玩到将近五点才换了衣服走出家门。
　　推开健身房的玻璃门，陈序一抬眼，视线便落在了正倚着前台桌子和其他人说话的班甫的背影上。
　　……这人怎么永远不穿上衣。
　　陈序腹诽了一句, 握着手机转了个身, 仍旧走到了那一排跑步机的最里面。
　　踩上跑步机, 陈序摁开手机, 点开了和顾柏舟的聊天框。
　　[下次一定：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下次一定：猫猫wink .JPG]
　　过了约莫五六分钟, 收到了顾柏舟回的一声好。
　　他这才戴上耳机，打开降噪模式放起音乐的同时启动跑步机。
　　速度和坡度都调得并不快，陈序两眼看着跑步机上的LED屏, 想着顾柏舟会给他带什么花。
　　以顾柏舟的性子, 大概也是不会认识这个花那个花的, 多半是玫瑰。
　　毕竟在这一方面, 顾柏舟不是直男但胜似直男。
　　陈序弯着眼睛没忍住笑了笑。
　　在他旁边那台跑步机上的班甫看着眼前这个精致好看的少年，很轻地蹙了蹙眉。
　　他已经试探着喊了好几声，但对方戴着耳机, 一副完全没有听见的样子。
　　这会儿又突然露出了个莫名却又灿烂的笑。
　　原本对自己的脸和身材都很自信的班甫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不自信了。
　　LED屏上的运动时间已经跳到了一个小时。
　　旁边这个他假装没看见的人一直没走，耳机里的歌声也一直没断, 顾柏舟的电话到现在都没打过来。
　　陈序哀叹了一声, 还是出门早了。
　　快打电话说你到了啊，真要跑不动了！！
　　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在陈序这么想的时候，耳机里的歌声戛然而止，顿了片刻后, 变为了熟悉的来电铃声。
　　陈序松了一大口气儿, 他缓缓调低了跑步机的速度，由小跑转变为了快走。
　　拿起手机时, 在他旁边跑步的班甫把目光投了过来。
　　陈序早知道他已经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装出了一副意外的样子，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跑带速度愈来愈慢，陈序的步伐也愈来愈慢，而后摁下了接听键。
　　“我到了。”降噪耳机的好处就是，偌大的健身房里各种器械的声音全都被摒弃在外，落入他耳中的只有顾柏舟的声音，“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跑步机这边。”陈序弯着眼睛笑了笑，他的气儿还没喘匀，说话时还带着些微微的喘息，“最里面。”
　　“好，等我。”
　　电话被挂断，陈序摁下跑步机上的停止键，从跑带上走下来时甩了甩被汗湿的刘海，摘下了耳机塞进耳机盒里。
　　“是——”班甫也摁下了暂停键，回过身看他，“你朋友要来吗？”
　　陈序“啊”了一声，没有去看他。
　　因为穿着合身的西服，系着他们俩各有一条的情侣领带，手捧着一大束花的顾柏舟已经落入了他的视线中。
　　陈序揉了揉发烫的脸颊，歪了一下脑袋看向顾柏舟。
　　“不是朋友。”陈序说，“是我男朋友。”
　　话音落下，顾柏舟已经捧着花走到了他的面前，十分自然地抬起手替他抹去了滑落在鬓边的汗水：“纪念日快乐。”
　　陈序从他的怀里接过捧花，旁若无人……
　　这个时候正值饭点这一块儿其实也就他们俩加班甫这一个外人。
　　陈序旁若无人地捧住了顾柏舟的侧脸，很轻地亲了他一下。
　　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似得，偏头看向班甫，朝他挥了挥手。
　　“那我先和我男朋友走啦。”
　　班甫的表情看上去像一只受了打击的落水小狗。
　　但陈序并没有看见。
　　他一手捧着花，一手挽着顾柏舟的胳膊，偏着头小声道：“你怎么才来呀，我腿都快跑断了。”
　　“临时出了点状况，所以有些迟。”顾柏舟叹了口气，低声道。
　　“喔。”陈序能理解，毕竟是工作日，突然被留下来加班也不是没可能的，“这什么花啊？我还以为会是玫瑰。”
　　“洋桔梗。”顾柏舟说，“问了一下我们公司的女孩子什么花适合送给恋人，她们给我推荐的。还是说你更喜欢玫瑰花吗？”
　　“没诶，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你送什么我都喜欢。”陈序抬手拨弄了一下花瓣，“走吧，回家！”
　　两个人在前台吃瓜的眼神中推开玻璃门，走出健身房，看见那辆车有些凹陷进去的车头时，陈序才猛地反应过来顾柏舟说的“出了些状况”并不是公司上的事儿。
　　“我天——”陈序吓了一大跳，把花往车上一放，握着顾柏舟的衣服左瞧瞧右瞧瞧，“天啊，你不会被撞了吧？？你有没有受伤？”
　　他是真的慌，人还在大街上他就已经准备扒开顾柏舟的衣服往里看了。
　　“没，没有。”顾柏舟赶忙握着了他的手腕，“没有被撞。”
　　“那你这是……”陈序有些不相信。
　　“真没事，去买花的时候车停在花店门口，出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我人都不在车里。”顾柏舟说，“不信的话回去给你检查，我真没事。”
　　陈序盯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行吧，回去给我检查。”
　　有些惨烈的车绕着小区转了一圈，从大门开进去停进地下车库后，顾柏舟没有急着下车。
　　他接下安全带，抬起手从行车记录仪上抠下来一张小小的储存卡放进口袋。
　　而后才下了车，和陈序一起迈进了电梯。
　　走进去，家门“砰”一声呗关上，陈序将花放在玄关口，蹲下身解鞋带：“舟，衣服脱了我看看。”
　　顾柏舟哭笑不得，但还是换了拖鞋乖乖走进拉了卧室。
　　陈序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倚着门抱着臂看着他。
　　顾柏舟慢条斯理地借下领带，脱下外套，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衬衣的扣子上，轻巧地拨开。
　　白色的衬衫也落入了脏衣篮中。
　　陈序走上前，盯着他仔细瞧。
　　确认了果然没有任何伤后才松下一口气。
　　“说了没事。”顾柏舟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下不担心了吧？等会想吃什么，今天没买菜，带你出去吃饭。”
　　“不想出门了，可累。”陈序摇了摇头，“点外卖吧，麦门永存！”
　　“行，你点吧，我拷一下行车记录仪。”顾柏舟点了点头，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出了卧室，“书房你还要用吗，不用的话我先用一会儿。”
　　“不用。”陈序下意识地摇头。
　　顾柏舟应了声好，从衣柜里翻了一件T恤套上，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比他一个人独居时要稍微乱一些，桌上还有半杯没喝完的奶茶立在那里，顾柏舟弯了弯眼睛，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口袋里有刚从行车记录仪上拆下来的储存卡和临时买的一个读卡器。
　　拆开读卡器包装盒的同时，他摁开了电脑开机键。
　　许久没有用过书房的电脑了，陈序鸠占鹊巢似得把他的电脑壁纸都改掉了。
　　顾柏舟好笑地摇了摇头，将储存卡插/入读卡器，再插/入电脑的USB接口，同时从抽屉里翻出了之前随手放进去的那个U盘，一并插/在了电脑主机上。
　　打开设备和驱动器，储存卡和名字就是普通的外接储存卡的名字。
　　但这个U盘……
　　它的名字为什么叫陈序……
　　顾柏舟有些疑惑地将U盘点开。
　　入眼的是一个又一个分门别类分好了的文件夹，这些文件夹的名字有的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有的并不知道。
　　而他知道意思的那些文件夹，一个个都露骨到让他不可置信。
　　“舟，麦麦新出了个——”陈序拿着手机推门走到他的身边，话还没说完，视线就落在了他眼前的这方屏幕上。
　　陈序：？？？？
　　“这，什么啊？”顾柏舟喉结轻动，就连声音也带上了些干哑，“这是你的U盘吗，陈序？”
　　犹如五雷轰顶。
　　陈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怎么回事啊，那枚U盘不是在自己的包里吗？怎么突然在顾柏舟的手上了？
　　这该如何是好啊这这这。
　　陈序握着手机，战术性后撤了一步：“你翻我背包了？”
　　“没啊。”顾柏舟将文件夹最小化，他把U盘从主机上拔了下来，“这是你的吗？”
　　陈序抓着那枚U盘左瞧右瞧。
　　他赶忙跑进卧室，从背包里翻出了另一枚U盘拿在手上。
　　一、模、一、样。
　　陈序倒吸了一口凉气。
　　“舟……”他艰难地抬头看向顾柏舟，“要么这样，你听我解释……”
　　顾柏舟抿着唇，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我在自我认知还没那么清晰透彻的时候，找小源要了一点……学习资料。”陈序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悔恨，“然后吧，我搬到你这里来的时候就想着把这些东西一起带过来……”
　　“所以那天掉在书房里被我捡到的这个U盘是你的啊。”顾柏舟说，“那我那个U盘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陈序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指了指书桌右下方的柜子：“这里面。”
　　“我不是故意翻的！我就是怕被你捡到后看到里面的东西，所以我才……”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咱俩U盘怎么一模一样啊，我拿到后十分自信都没有确认里面的内容……”
　　“你翻我柜子了啊。”顾柏舟坐在椅子上，颓丧地敛了敛眸，“那……”
　　这话都不用问，能在柜子里翻出这么小一枚U盘，更别说其他东西会不会被看见了。
　　窗外是寂静的夜空，所有的亮光都来源于其他楼层开着的灯，暖黄的，冷白的。
　　陈序默不作声地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而后，双手撑着顾柏舟的膝盖，蹲在了他的面前。
　　“抱歉，我都看到了。”
　　顾柏舟偏过头，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这种感觉很难堪，像被剥下了一层皮扔进烈日中暴晒。
　　陈序抬起头，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你突然说要跟我谈恋爱，是因为……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吗？”顾柏舟的声音很轻，轻到恍若一阵风就能吹散。
　　但书房无风。
　　陈序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柏舟：“你觉得我在可怜你吗？”
　　顾柏舟敛着眸，没有说话。
　　陈序看着他这近乎默认的态度，差点直接气笑了。
　　他撑着顾柏舟的膝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会因为同情和可怜就跟别人谈恋爱的人吗？”
　　丢下这句话，陈序气冲冲地拉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顾柏舟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直没有动。
　　理智告诉他这会儿他应该把陈序追回来，然后告诉他只是自己说错了话。
　　陈序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因为同情别人就委屈自己的人，他明白的。
　　但剧烈的情绪涌上心头，顾柏舟无法控制。
　　陈序跑去哪里了他不知道。
　　陈序还会不会回来他也不知道。
　　陈序会不会因为自己这句说错的话而跟他决裂，他更不知道。
　　心跳不自然地加速，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颤着手，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病历单。
　　平整的纸张中间有一小块儿的褶皱。
　　陈序对着这张薄薄的纸流过眼泪。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跨过一个半点，顾柏舟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刚想拿出手机给陈序打电话解释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陈序的身上带着独属于春夜里的寒凉，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走到了顾柏舟的面前，强硬地捧起了他的脸，落下了一个并不温柔的，带着些发泄意味的吻。
　　“顾柏舟，我是心疼你，只是因为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的情绪弄得很糟糕还一直隐瞒我，而不是因为你说你喜欢我所以我心疼你。”陈序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更何况心疼归心疼，我不可怜你，因为没有必要，你喜欢我，我也爱你，这不是一件可怜的事情。”
　　顾柏舟怔怔地眨了眨眼。
　　“眨什么眼，看我。”陈序不满地对着他的脸颊弹了一下，“接下来我说什么你重复什么。”
　　陈序弹他这一下可没留手，顾柏舟的脸上很快就红了一小片。
　　痛觉带着流逝的知觉一并回温。
　　“我爱你。”陈序盯着他的眼睛。
　　顾柏舟抬眼，落入他的眼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我爱你。”
　　“我们做吧。”
　　顾柏舟：“啊？”
　　“重复。”陈序蹙着眉，又对着他的脸颊弹了一下。
　　“我……”
　　顾柏舟想要收回视线，但陈序却快他一步，捏着他的下巴不让他偏头，蛊惑般地开头：“你不想吗？”
　　顾柏舟抬起冰凉的手，贴上他的脸颊：“陈序，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啊。”陈序掏了一下口袋，把刚刚下楼去便利店买的东西扔到了他的身上，“还是说，你还是觉得我和你谈恋爱是在为你奉献？”
　　“我不是无私奉献的人，顾柏舟，早在之前我就已经想着你zw过很多次了，你觉得这是可怜吗？”
　　“笨蛋，这是爱。”
　　恐慌、焦虑、一时间涌上心头来自四面八方的负面情绪被陈序一次又一次的剖白击碎，那藏匿着，抑制着的诉说不尽，全都化为了名为爱意的养料。
　　书房的灯被关上，陈序坐在书桌上，双手撑着桌面，跑进便利店买的小盒子被拆开，放在他的手边。
　　顾柏舟心底那颗宁可扎穿自己的向下生长的名为爱的种子，一点点探头，在陈序坦言的爱意滋养下，茁壮地生长着。
　　夜风轻轻吹，并不是特别严丝合缝的玻璃相碰着，叮叮当当发出羞赧的声音。


第51章 
　　从书房到卧室, 从卧室到浴室。
　　折腾大半宿，陈序不仅累，还很饿。
　　他在健身諵諷房跑了那么长时间后, 晚饭也没吃上就开始进行了另一项运动。
　　这会儿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抱着枕头趴在床上, 白皙的肩头上还有着不甚清晰的指痕。
　　房门被推开, 刚洗完澡的顾柏舟穿着轻薄的睡衣, 走到了床边。
　　看着陈序泛着红的眼睛, 顾柏舟心下一动，撑着床沿倾身，在他的肩胛骨上落下了温柔的吻。
　　屁股痛痛唧唧也痛痛肚子还饿饿的陈序看到他进来时还有点儿愠怒, 但这份愠怒还没发泄出来, 就被这个郑重而又轻柔的吻拂散了。
　　“……我本来想骂你两句。”陈序揉了揉鼻子, “你这突然一亲我, 搞得我都不好意思骂了。”
　　顾柏舟替他掖了掖被子，坐在了他的身边：“为什么想骂我？”
　　陈序看着他，深呼了一口气。
　　说顾柏舟第一次开荤就不知节制吧……但这也是他自己默许甚至主动的。
　　说顾柏舟不照顾他的身体吧……但顾柏舟确实温柔, 即使是第一次也没让他感受到一丁点儿的痛楚，只是他自己体力跟不上罢了。
　　陈序的嘴唇张张合合, 老半天了照不出一个理由, 好一会后才憋出来了一句：“你C我一晚上还不给口饭吃，我不该骂你吗？”
　　其实也不关顾柏舟的事情。
　　毕竟负责点麦麦的人是他，没有点成麦麦的人也是他。
　　但他不管，话都撂出去了总要找个理由的。
　　这种略带着些粗俗的语句从一向不说脏话的陈序嘴里说出来，顾柏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整张脸“噌”一下通红。
　　他双手无措地在自己的裤腿上摩擦, 想斟酌着说些什么。
　　但这话他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接。
　　“你现在脸红什么啊？”陈序是真的很喜欢他这个纯情少男的反应，从被子里伸出手撩起了他的衣服下摆, 顾柏舟的背和腰上满是红痕，是他指甲剐蹭出来的，“刚刚喊你快一点慢一点的时候都不见你脸红。”
　　顾柏舟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一开始没想弄好几次的，虽然没有任何经验，但他是个有常识的人，第一次普遍不会舒服，应该让陈序好好休息的。
　　但陈序这张停不下来的嘴和到处乱动的手到底是让他计划不如变化。
　　就根本不能顺着陈序这个话题往下走，不然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擦/枪/走/火。
　　“我都忘了我们没吃饭了，想吃什么？”顾柏舟错开视线问道。
　　陈序“呜呜”了两声，扒开了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
　　“不想点外卖，我等不了了。”陈序说，“你下面给我吃吧。”
　　话音落下，卧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刚经历完一场又一场的情/事，这会儿说不想歪根本不可能。
　　陈序在这尴尬的氛围中眨了眨眼，余光瞥在了顾柏舟的身上，很快又挪开了视线。
　　这玩意儿这么大居然真的能塞进去啊。
　　难道他真的天赋异禀？！
　　“呃，我想吃泡面。”陈序吞咽了一下，撑起上半身目不斜视地看着顾柏舟，“可以吗？”
　　顾柏舟皱了皱眉：“泡面不健康。”
　　“我饿——”陈序哀嚎了一声，“我又不常吃，不健康这一回又不会怎么样。”
　　说完，陈序的肚子十分给面子地“咕噜”了一声。
　　顾柏舟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我去给你弄。”
　　陈序双手合十：“感恩有你。”
　　目送着顾柏舟走出房间，陈序慢慢地，艰难地，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随手套了件T恤后，一步三顿地钻进了厨房。
　　顾柏舟拆了一包泡面不假，但除了面饼以外的东西，全都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孤零零的面饼被泡开，看上去食欲全无。
　　菜板上是刚切好的一颗番茄和昨天剩下来还没蔫儿的小青菜。
　　他把番茄切得很碎，倒入锅中翻炒到几乎化了后加了刚烧开的水，沥了一遍水的面饼被扔进了番茄味十足的汤底中。
　　陈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说的想吃泡面是指那种原汁原味所有料包都加上的泡面，而不是把料包全部扔掉就算了面饼都还有过一遍水的泡面啊！
　　健康的泡面它还是泡面吗？
　　怎么不算呢。
　　视线落在顾柏舟打鸡蛋的手上，陈序再一次忍不住感叹。
　　你小子，天选爹系攻。
　　陈序弯着眼睛，拿出手机对着顾柏舟的侧影拍了一张，低着头一边将它设置为壁纸一边慢慢往沙发边走。
　　得拿两个抱枕垫着，餐桌旁梆硬的椅子保不住会要了他的命。
　　他一手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慢吞吞地走到餐桌旁，垫在椅子上，小心谨慎地往下坐。
　　等到整个人都坐实了，那份不适感并没有加深多少后，他才长吁了一口气。
　　好想要个钢铁屁股。
　　顾柏舟端着两份面走出来时，陈序已经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端坐好了。
　　把面碗推到他的面前，筷子递给他后，顾柏舟坐在了他的对面。
　　一碗饥饿时热腾腾的面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饿了一个晚上的陈师傅端着碗把那点儿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了。
　　揉着肚子瘫坐在椅子上，陈序幽幽地开口：“下次我们还是节制一点吧。”
　　顾柏舟抬眼看他：“这话你要跟你自己说吧？”
　　陈序想了想：“是哦。”
　　不节制的人还真不是顾柏舟。
　　陈序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这会儿已经过了零点，在之前，早就调整好了作息的他和一向早睡早起的顾柏舟这会儿都已经躺在一个被窝里开始做梦了。
　　“有点晚了，你明天会不会起不来啊？”陈序将手机熄屏，放在一旁，“睡觉去吧？”
　　“嗯，刷个牙就睡。”
　　实际上顾柏舟这会儿一点困意也没有，不是之前那种被失眠侵扰的毫无睡意，而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接收的信息和正向的情绪太多，他有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肩并着肩站在洗手池前刷过牙后，俩人一块儿钻进了被窝中，一个躺着一个趴着。
　　顾柏舟的手揽在陈序的腰上，无意识地在他的腰间摩挲。
　　“睡不着。”他睁开眼，偏头看向陈序，气声道。
　　陈序的脑袋贴着他的肩，眼睛是闭着的，但也开了口：“我也是。”
　　“聊聊天吧。”陈序睁开了眼，伸手贴在了顾柏舟的腹肌上。
　　“行，聊什么？”
　　“先聊点儿沉重的吧，我得知道你现在的情况。”陈序的手在他的腹肌上捏捏又摸摸，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在你柜子里看到的那个药，你现在还在吃吗？”
　　“偶尔。”顾柏舟笑了笑，“病历单是挺早之前的了，那段时间情绪不是很受控，医生开了药，让我药物治疗配合心理治疗，我觉得我现在心理挺健康的，没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还吃药？”陈序拧着眉看他。
　　“之前已经断了挺长时间了，前段时间才翻出来，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几乎没有了，当做辅助睡眠吃的吧。”顾柏舟一五一十道，“早知道会被你看见，我就该把病历单扔掉的。”
　　“嗯？你完全没想过要告诉我吗？”
　　顾柏舟轻轻摇了摇头：“没啊，没有人有必要要为别人的情绪买单，而且……”顾柏舟苦笑了一声，“比较严重的那段时间里我自己都感觉自己像一个吞噬别人好心情的情绪黑洞，会选择去看医生也是因为不想让我的情绪影响到你。”
　　“我一点都没看出来。”陈序喃喃道，“我有这么不在乎你吗，看不出你情绪出问题，也看不出你一直喜欢我。”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只是单纯的我不想让你知道。”顾柏舟说，“你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那如果我不说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什么都不会说？”
　　顾柏舟伸手握住了陈序放在他身上的那只手，侧躺着面对着陈序：“你想听什么回答？”
　　陈序也偏过了头，两个人的鼻息交融：“当然是实话。”
　　“没想过。”顾柏舟说，“对当时的我来说，和你谈恋爱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你只要一直在我身边就可以了，爱情排在你后面。”
　　“那现在呢？”
　　“现在观念也没变，陈序，还是你最重要。”
　　突然间，陈序开始庆幸那一天周源给他发的那么一条消息，劝他主动。
　　也庆幸自己不管不顾地几乎把话明着说了。
　　按照他一开始想的那样，一点一点暗示有可能只会让顾柏舟一点一点退缩，一点一点情绪失控。
　　不过幸好，他是个会冲动的少年人，顾柏舟也没有完全退缩。
　　他们百分之百天生一对。
　　黑暗中，四目相对。
　　不知道是谁主动的，也可能两个人都在靠近。
　　浅浅的呼吸声转变为了旖/旎的接吻声。
　　好一会儿后，陈序才气息不稳地开口道：“舟，你下次有什么事情，不开心的情绪，想要的东西，都告诉我，好吗？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的，你相信我。”
　　“好。”顾柏舟勾了一下他的鼻子，“你也是。”
　　沉重的话题到此为止，陈序并不擅长这种谈心。
　　得换一个气氛！
　　他想了想，狡黠地笑着开口道：“那我还真有想要的东西。”
　　“什么？”
　　“那个U盘哦……”陈序神秘兮兮道，“有好多不一样的玩法，我们下次一起学习学习？”
　　顾柏舟：“啊？”
　　“我好奇那个控s很长时间了。”陈序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能学学吗？”
　　“当然不是说现在，我大概已经s不出东西了……”
　　顾柏舟刚抬起手——
　　“不许捂我嘴啊。”陈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都不知道你激活了什么xp，动不动就捂我嘴。”
　　顾柏舟：“捂你嘴只是想让你别往下说了。”
　　“喔，你害羞嘛，我知道。”陈序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情。”
　　顾柏舟警觉：“正经吗？”
　　“正经的吧。”陈序掰弄着他的手指玩儿，“月末我爸生日，咱俩回家吃饭的时候，我想跟我爸妈坦白。”
　　顾柏舟整个人瞬间怔住。
　　他在乎陈序，也在乎陈序的父母。
　　和陈序恋爱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没敢深入往下想，掩耳盗铃般的过一天是一天。
　　但那是陈序的父母，他们有权知道自己儿子有关性向方面的事情。
　　“我妈应该……应该不会太反对。”陈序咬了咬牙，并不太确定道，“之前陪她和清姨逛街的时候我旁敲侧击地问过一次，我妈不觉得同性恋是什么不对的事情。”他顿了顿，“至于我爸……挑在他生日那天，大喜的日子他应该不至于动怒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得告诉他们呀，不然对谁都不尊重。”
　　好一会儿后，顾柏舟抱着陈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应了声好。
　　“哎反正就是这么个事儿啦，你别担心，我爸妈那么喜欢你，我也那么喜欢你，你是我们全家的宝，不会有问题的。”陈序把该说的说完了，岔开了话题，陷入了循环，“对了，你那个药吃吃停停的会有什么问题吗？”
　　“不会。”
　　“如果只是为了助眠的话，那咱们就不吃了吧？”陈序捏了一下他的手指，“你要是睡不着的话，我就讲故事哄你睡觉。”
　　顾柏舟轻笑着看他：“干嘛，把我当三岁小朋友啊？”
　　陈序捧着他的脸“吧唧”了一大口。
　　“哪儿能啊，把你当我老公呢，我哄我老公天经地义。”


第52章 
　　陈序在家里呆了整整五天, 有种回到了最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段日子的感觉。
　　以至于顾柏舟下班回家在一楼电梯口碰见刚准备出门上夜班的吴哥时，吴哥发出了亲切的慰问。
　　“怎么这几天都没见着小陈？”吴哥虽然看着一脸凶相，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热情的大哥, “就不练啦？”
　　“没呢。”顾柏舟摁了电梯上行键, 摇了摇头, “这几天他身体不太舒服, 就没出门。”
　　“喔。”吴哥应了一声, 抬手看了一眼腕间的表，“那我上班去了啊，让小陈注意休息。”
　　电梯“叮”一声响, 顾柏舟冲着吴哥招了招手, 迈起腿走进了电梯中。
　　打开家门时, 陈序正瘫在沙发上玩斯普拉遁。
　　整个沙发上所有的抱枕全被他薅到了自己旁边儿, 屁股下面垫两个，背后垫两个，手臂下垫两个, 怀里还抱着一个。
　　看着就像险进了抱枕堆里似的。
　　顾柏舟走进房间换了身衣服，凑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陈序。”
　　“嗯？”陈序的脸转了过去, 但眼睛还是盯着电视屏幕的, 这一声嗯都嗯得十分不走心。
　　“亲一下，然后我去做饭。”顾柏舟凑近了他，声音在耳边响起，倒是盖过了游戏发出的声音。
　　陈序闻言，也不管那只自以为很隐蔽其实早就被他发现了的, 正在从后方朝他冲过来的拿着水桶往他身上泼的鱿鱼, 把手柄往腿上一放，抬手就揽起了顾柏舟的脖子：“啵！”
　　亲完后, 陈序抓起手柄回归战斗，顾柏舟走进厨房做家庭煮夫。
　　这项顾柏舟回家后要向陈序讨要一个吻的规则是陈序订下的。
　　他言之凿凿地说顾柏舟几乎从不主动向他汲取自己的爱意，这样会让他感觉自己并不是被需要的，一番也不知道是正理还是歪理的话说得顾柏舟一愣一愣，稀里糊涂地就应下了陈序随口订下的这个要求。
　　该说不说，每每回到家时无论陈序在做什么，只要他说了这声“亲一下”后，陈序就会像摁下了开关一样抱着他的脖子予他一个吻。
　　而这一项微不足道的事，也的确给予了顾柏舟很大的安全感和从四面八方渗入内里的爱。
　　吃过晚饭，陈序将游戏卡带换成双人成行，递了半边儿手柄给顾柏舟后，瘫在了他的身上和他继续玩儿这款情侣游戏。
　　游戏中的进度已经到了尾声，小梅和科迪已经在DJ台上打碟吸引荧光棒观众了。
　　吸引了足够多的观众后，进入到最后一段剧情。
　　小梅最终在科迪的鼓励和真心话下，选择了自己已经抛下了很久的爱好，在这一大片荧光棒前登台唱歌，而科迪也在悠扬的歌声中逐渐找回了当初对小梅动心的那份悸动。
　　小黏土娃娃和小木头娃娃飘在半空中，一点一点靠近，而后相拥热吻。
　　这个场景在游戏刚发售时他和顾柏舟一起通关时也看到过。
　　那会儿陈序还感觉到了一丝尴尬来着。
　　但现在，坐在身旁的这个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但他的身份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起玩个情侣游戏看着小情侣接吻都会尴尬的身份了。
　　陈序蓦地笑了出声。
　　“怎么了？”顾柏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问道，“笑什么？”
　　“这段时间不是断断续续地玩双人成行吗，我的大数据经常给我推。”陈序说，“之前还给我推了一个问答，叫什么……”
　　“当年和你一块儿玩双人成行的人现在还在吗？”
　　顾柏舟笑了笑，抬手把他有些遮眼的刘海往后拨了拨：“然后呢？”
　　“好多评论都是什么‘她已经不是我的小梅了’、‘梅和科迪能够重修旧好，但我和他再没可能’这种有些伤感的回答。”陈序说，“然后我也回了一条。”
　　“我说‘谢邀，第一次玩的时候是兄弟，现在正在玩第二次，我们是情侣了’。”陈序放下手柄，直直地倒进了顾柏舟的怀里，“然后好多人评论我。”
　　“评论什么了？”
　　“说我俩肯定都对对方有图谋很久了。”陈序一字一顿道，“我说确实。”
　　陈序从不吝啬表达爱意。
　　顾柏舟揉了揉他的脑袋，蓬松细软的触感使得他爱不释手。
　　“对了，我屁股好像好了。”陈序突然开口道。
　　这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之前陈序也是这么突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自己的腰好了从而让他有些想入非非了来着。
　　“但我明天想去健身房。”陈序抬起手挠了一下他的下巴，“所以你动作放轻点儿啊。”
　　·
　　陈序这段时间的生活作息有些过分规律了。
　　他改了每天锻炼的时间，一大早就直奔健身房，锻炼完后路过麦当劳买个早饭拎回家，吃完后走进书房继续他的凰文大业。下午再时不时给陈平和周卉打个电话联系感情之余再小心翼翼地拐了九曲十八弯地暗示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儿。
　　但陈平和周卉好像没听出来。
　　毕竟一和他俩聊到这个话题他俩就笑眯眯的，像俩没开化智力的笑豆儿，起码在他的世界观里，父母得知儿子是同性恋这事儿不该是这个态度。
　　这种场景一直持续到周五。
　　因为他紧急意识到自己几乎天天打电话回去，但完全忘记了给陈平准备生日礼物这回事。
　　而明天就是陈平的生日了。
　　如果不带礼物回家给陈平的话，陈平就会被周卉毫不留情地挑拨说儿子不把你放在心上哦，明明挑拨的人是周卉，但被眼刀攻击的一定是他陈序。
　　陈序有着极其丰富的经验。
　　毕竟他之前不止一次忘记给陈平准备礼物了。
　　还有大事儿要说呢，他可不能在礼物这件事儿上让陈平对他有怨言。
　　想到这儿，陈序抓着手机打了车去了顾柏舟公司附近的一家商场。
　　他们家老陈同志也没什么缺的东西，衣服配饰这种东西又有周卉给他买，一时间陈序还真的想不到该送什么。
　　在商场闲逛着，陈序的视线被一家似乎是刚开起来的店吸引了目光。
　　陈平喜欢喝茶，但陈序对茶没那么喜欢，也没多考究，自然也不会随便买上一盒茶叶送出去。
　　但喝茶又不仅仅是要茶叶，他还可以买茶具啊！
　　迈着步子走进了这家新开的店，视线被一套又一套精致的陶瓷茶具吸引。
　　从常见的青白配色差距看到以明黄为底色，大气的的彩色瓷器，再到勾勒出一副山水画的半透白底，陈序看得眼花缭乱。
　　挑挑拣拣给陈平选了一套杯壁做了镂空设计，倒入茶水会显露出绣球花形状的青白色茶具外，陈序还给顾柏舟也买了一套半透浅绿手感极好的茶具。
　　结完账，陈序默默地把账单塞进了口袋里。
　　倒不是茶具的价格他不能接受。
　　只是可能陈平无法接受他的生日礼物还没顺带给顾柏舟买的那一套贵……
　　陈序看了一眼时间，也快到了顾柏舟下班的时间，他索性一手提了一套茶具晃到了顾柏舟的公司楼下。
　　他腾出一只手，给顾柏舟发去了一条消息。
　　[下次一定：你下班了吗！！]
　　[顾柏舟：还没到点，有点工作要收尾]
　　[下次一定：:(我忘记给我爸买礼物了，刚买完]
　　[下次一定：然后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等着你下班把我捎回家]
　　顾柏舟看到这条消息时愣了愣，他看了一眼屏幕里的内容，走到窗边往下望了望，将电脑数据保存后，拿过车钥匙下了楼。
　　“诶？”同组的同事瞧见他的动作看了他一眼，“你去哪儿？”
　　“有点事儿下去一下，等会就回来。”
　　说完后，顾柏舟走进电梯下了楼，走到陈序的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诶？”陈序吓了一跳，“你不是还没下班吗？”
　　“是啊，先带着你把东西放进车里，然后你在车上等我一会儿。”顾柏舟从他手中接过茶具，“买了什么？”
　　“茶具。”陈序说，“看到有好看的，想着你也爱喝茶，就给你也买了一套。”
　　顾柏舟蓦地笑了出声。
　　陈序有些疑惑地看他：“你笑什么？”
　　“我给伯父买了两套茶叶。”顾柏舟的声音中都带着笑意，“然后你告诉我说你买的是茶具，我觉得有点巧。”
　　“哇，是有点巧。”但陈序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你给我爸买了礼物居然不提醒我，我差点儿直接忘记了！”
　　顾柏舟睨了他一眼：“我提醒了，不止一次。”
　　陈序沉默。
　　将这两套茶具塞进顾柏舟的车后备箱后，顾柏舟将车钥匙递给他，看着他坐进副驾驶的位置里。
　　“车门锁好啊，等会我下班就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陈序点头，“你回去工作吧，我一定乖乖在这里等着你，不会乱跑不会走失，我就坐在这里看动漫。”
　　明明陈序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但顾柏舟却一直把他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男生一样。
　　陈序有点想笑，他在夜里能玩出来的花样，可一点儿都跟不谙世事这四个字沾边。


第53章 
　　周六。
　　陈序坐在顾柏舟的车里, 嚼着口香糖目视前方。
　　顾柏舟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无意识地用着力，青筋凸起。
　　陈序自个儿也紧张, 这种要在爸妈面前出柜的大日子, 说不紧张肯定不可能。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他要是和顾柏舟都一样紧张的话, 俩人万一一块儿同手同脚走进家门, 那可丢人丢大了。
　　车缓缓开进车库。
　　陈序解开身前的安全带，很轻地舔了一下唇看向顾柏舟：“等会看我眼神行事。”
　　顾柏舟一脸凝重地点了头。
　　实际上从陈序提出要向父母坦白的那一天开始，顾柏舟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陈平可能会怒不可遏, 将他赶出家门, 周卉可能会满眼失望, 说他带坏了自己的儿子。
　　但陈序说得对, 那毕竟是陈序的父母，他们有知情权。
　　而这一切的后果，他承担着就可以了。
　　“放轻松, 别怕。”陈序看着他的表情，扯出了一个笑容看着他, “我爸妈这么疼我们俩, 不会很生气的。”
　　听出陈序话中的安慰，顾柏舟绷成一条线的唇角强行勾出了一丝弧度。
　　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情绪下，俩人都已经走进电梯了才意识到给陈平准备的生日礼物没有拿。
　　陈序：……
　　他猛地狂摁电梯开关键，莫名觉得有些想笑：“舟，咱俩都两手空空呢。”
　　做事一向严谨的顾柏舟这会儿像脑子短路了, 听着陈序这句话, 他傻愣愣地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礼物啊礼物——”
　　电梯门总算是被摁开了，陈序抓着他的胳膊冲出了电梯, 回到了停车场。
　　打开后备箱，各自拎着各自的礼物，重新走进电梯后，俩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这场面有些好笑，对视着松口气的俩人也没忍住笑了出来，以至于电梯里的紧张气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散了些。
　　电梯上行，再度打开时，陈序看了一眼顾柏舟，率先上前摁上了手指，打开了家门。
　　与往年不同，往年无论是陈平还是周卉的生日都只有他们这四个人外加一只猫，但今天不一样。
　　门一打开，坐在沙发上的大伯一家人闻着声齐齐转过头看向他们俩。
　　在看到陈序身边的顾柏舟时，大伯母的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但转瞬即逝。
　　她从沙发上起身，亲切地走到门口：“序序来了啊，这位是？”
　　陈序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场景，看着热情的大伯母，表情有些错愕。
　　他们家和大伯那一家也并没有走得多近，往年陈平的生日顶多也就是在微信群里问候一声，更多时候则是完全没有一丝动静。
　　这怎么还突然上门儿了……
　　“我——”陈序怔了怔，“我朋友，顾柏舟。”
　　“舟，这是我大伯母。”
　　顾柏舟礼貌地颔首问好。
　　“序序和小舟来了啊。”周卉大约是刚从卧室换衣服出来，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v领长裙，肩膀上搭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她一边偏着头往耳朵上戴耳环一边走到他们俩身边，“你大伯说今天你爸生日，就来家里看看你爸。”
　　陈序“喔”了一声，点了点头，蹲下身换了鞋，和顾柏舟一块儿走进了家门。
　　同坐在沙发上的大伯和堂姐打过招呼后，陈序拍了拍顾柏舟的肩膀，带着他拐到了周卉身边坐下。
　　“我爸呢？”陈序瞥了一圈儿问，“你要出门吗，怎么穿得像要去选秀。”
　　一旁的大伯听着陈序这没大没小的话，不满地皱了皱眉。
　　但到底不是自己儿子，这也不是自己家，他也没有身份去教育陈序什么。
　　“你爸在外面呢，有点事儿还没回来。”周卉说，“先在家待一会儿，晚点一块儿出门吃饭。”
　　陈序“喔”了一声，撑着脑袋兴致缺缺地看着电视里的肥皂剧。
　　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大伯一家人把他一开始的计划直接打乱了，陈序闷着头思考要怎么找到一个好的时机。
　　对着肥皂剧看了还没五分钟，大伯母偏过头看了他和顾柏舟一眼，开口道：“序序啊。”
　　“啊？”陈序人在魂不在，这一声吓得他差点儿跳了起来。
　　顾柏舟坐在他的身边，没被大伯母这一声吓到，反倒差点儿被陈序的动静吓到。
　　“你现在是不住在家里吗？怎么是从外面来的？”大伯母亲切地问道。
　　陈序“嗯”了一声：“没跟家里住，在外面租了房子。”
　　大伯母又问了租的哪里的房子。
　　陈序几不可见地拧了拧眉，但还是报出了一个小区的名字。
　　大伯母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大门又一次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是陈平回来了。
　　“哟？”看着这一屋子人陈平的表情和陈序一样错愕，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到，“大哥大嫂怎么来了？”
　　“这不是你过生日。”大伯说，“就说着带着静静来看看你，喏，还给你带了不少东西呢。”
　　陈平看向了放在餐桌旁边的一大堆东西，点了点头。
　　到底和陈序这种几乎没进过社会的人不一样，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道理在职场上的他比谁都了解地透彻。
　　他挽了挽袖子，坐在了周卉身边和大伯闲聊。
　　陈序对这种类型的家庭聚会并不感兴趣，而顾柏舟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类型的家庭聚会了，这俩跟俩木头人一样坐在沙发上。
　　和他俩一样像木头人的还有父母和陈平聊得火热，几乎被遗忘到了一边儿的陈静。
　　仨同龄人排排坐，就差嗑瓜子了。
　　另一边，寒暄环节结束，陈平终于问出了他们这次突然登门造访的原因。
　　得出的结论与他所想的差不了多少。
　　拎着礼物殷勤上门，不是借钱就是想在陈平手下替谁谁谁谋个职位。
　　而这次大伯造访的原因也不过就是突然缺钱，想找自己亲弟弟借一点。
　　“啊，要借倒也不是不能借，打个欠条说清楚多久还，一家人的我也不提利息不利息的事儿。”陈平说，“但是吧，三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能问一下大概是用在什么方面吗？”
　　大伯母的眼神落在了顾柏舟的身上，意味倒是很明显。
　　左不过就是咱们自家的事儿，有外人在场不太好。
　　“我和舟就不听你们唠这个了啊。”陈序适时地站起身，“我俩回房间玩会儿，等下出门吃饭记得喊我俩。”
　　周卉点了头，放这俩孩子回了房间。
　　大伯母的视线跟着他们，看着他们俩走进同一间房，而后关上了门。
　　拍开灯，陈序往电竞椅上一瘫：“我傻了。”
　　顾柏舟伸手拿了个垫子，坐在了飘窗上，脑袋靠着墙，看着陈序轻轻地笑。
　　“你笑什么？”陈序有些疑惑。
　　“就突然想到你总说不喜欢跟这个那个亲戚一块儿吃饭。”顾柏舟说，“然后联想到你刚刚坐着一动不动，可安静了的样子。”
　　陈序叹了口气，摁开了电脑。
　　“确实不喜欢啊，他们和我爸妈的理念都不同，小时候看着我就问成绩，毕业了看见我就催恋爱，我寻思着我也跟他们没什么往来啊，有什么好问的。”
　　“刚刚也是，我不在家里住，我住哪里也要问清楚，好怪。”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陈序真的是一个被父母宠爱过度的小少爷。
　　虽然他在父母和顾柏舟的面前可爱又很好说话，但骨子里还是存了一份娇气的，亲戚们大部分时候都是随口一问，但让他不舒服，他就不会想要跟他们有过多联系。
　　顾柏舟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像在安抚小狗。
　　“玩会儿游戏吧。”陈序叹了口气，打开柜子拿了个手柄递给了顾柏舟，“外面估计有得聊，都不知道等会我爸还有没有心思跟我聊了。”
　　“慢慢来吧。”顾柏舟起身坐在了他的身边。
　　陈序握着鼠标，摁开了屏幕里的一款双人游戏。
　　游戏刚打开，还在加载地图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怒喝声。
　　陈序吓了一跳，他看了一眼顾柏舟，走到了门边，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
　　“你还真是翅膀硬了，学会先斩后奏了！”大伯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入耳中。
　　陈序愣了愣，回过头看向顾柏舟：“什么情况啊，他们好像在骂我姐。”
　　顾柏舟哪里经历过这个场面，他放下手柄无措地摇了摇头。
　　“我出门儿看看吧，我姐人还挺好的。”陈序有些不耐地抿了抿唇，这种在别人家教训自己女儿的事情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怎么还跑我们家吵架来了。”
　　叹了口气，陈序推开门走出了卧室。
　　“怎么了？”他探了个头看过去。
　　陈静低着头站在大伯面前，大伯脸红脖子粗地指着她。
　　看到陈序出来，大伯母赶忙拉下了大伯的手，而后看向陈序：“没事儿啊序序，你玩你的。”
　　陈序皱着眉没说话，他走到陈静身边小声问：“姐，你怎么了？”
　　或许是从小到大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听见陈序的这一声询问，陈静眨了眨眼，将蓄在眼底的泪挥洒下去，而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我真的不明白你们到底想压迫我到什么时候，从小到大我交什么朋友，学什么专业，谈什么男朋友全都是你们安排的，我不喜欢那个男人，我和他分手了，我到底错在哪里？！”
　　陈静的声音不大，但却恍若字字泣血。
　　“我们还不是为你好，他有车有房，你和他结婚你嫁过去不就是享福的？”大伯母苦口婆心，“你和他分手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和你爸爸，现在我们俩都在盼着你们结婚了你跟我说你和他分手了！”
　　“我不觉得和不喜欢的人结婚是享福。”陈静抬起眼，冷冷地看向自己的父母，“我也不想要你们口中这个福。”
　　陈序好像听明白了些，但他也不知道大伯一家是怎么从借钱讨论到陈静分手这事儿的。
　　他脑瓜子还在转悠时，眼前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后，巨响的巴掌声传入耳中。
　　“不是你们干什么打孩子啊？”
　　“诶诶诶，干嘛这是？！”
　　周卉和陈平也被吓了一跳，周卉一手拉着陈序一手拉着陈静往后撤，陈平则是伸手拦在了他们身前。
　　“孩子不喜欢就算了啊，路都是自己走的。”陈平拧着眉，无可奈何道，“况且就算是结婚了，你借钱给孩子装修新房，日后有矛盾了这个房子也跟孩子没任何关系，他们这么打算盘也不是什么很好的人。”
　　陈序人都呆住了。
　　从小到大他没被父母打过哪怕一次，更别提是这种在别人家里动手伤自尊的事儿。
　　站在他身旁的陈静捂着脸，整个人都在发颤。
　　“是，你们家不缺钱所以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给陈静找个好老公有什么问题？她能有什么大本事？”大伯母不知道被陈平哪句话给刺痛了，深呼了一口气，愤愤道，“我们还不是为她好？！”
　　“我求你们为我好了吗？！”
　　在别人家被自己父母数落动手，陈静爆发得很彻底，明明没说什么话，但嗓音已经带着沙哑了。
　　话音落下，她深呼了一口气，眼里的怨怼几乎化为实体：“没求你们，我是死是活都不关你们事，别再管着我了。”
　　落下最后一句话，陈静甩开了周卉的手，夺门而出。
　　随着门“砰”一声响，客厅里彻底寂静了下来。
　　“她最好是死在外面。”大伯整张脸都涨红着，“死在外面我都不会给她收拾。”
　　陈序从没有想过能有父母能对自己的亲生孩子说出这么恶毒的诅咒。
　　他的眉心从他走出房门就蹙着，一直到现在都没放松。
　　“怎么这么说啊……”陈序的声音很小，但在这寂静的客厅中，宛如一根刺，直接扎穿了即将爆炸的大伯。
　　“有你什么事，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大伯将矛头对准了陈序，他抬手指着陈序，“全家就你从小到大没大没规矩，真不知道你爸妈到底怎么教得你。”
　　陈序人还没反应过来，站在他身旁的周卉就伸手拦住了陈序：“你有气冲着我儿子发火是什么意思？”
　　接二连三地被挑战男性权威的大伯在这一刻气到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陈平，这就是你的好老婆，好儿子，我怎么样也是长辈，你瞧瞧他们是怎么说话的？”
　　陈平的声音很冷，是陈序从没听过的语气：“我和我老婆怎么教我儿子是我们家的事儿，你把火撒我儿子头上指着他骂，你希望他们给出什么反应？低着头听你训斥吗？”
　　“好，好，好好好。”大伯怒极反笑，“你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养得一手好孩子，你们家儿子在外面跟个男人搂搂抱抱亲嘴儿也是你们教出来的吧？啊？陈平，是不是？”
　　只一瞬间，陈序如坠冰窟，仿若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他斟酌着想要找机会和父母坦白的事情突然间在这种情况下被不堪地提起，巨大的恐慌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慌乱地抬起眼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周卉，眼底满是无助。
　　“回房间。”周卉轻轻拍了一下陈序的背，“听话。”
　　陈序这会儿手足无措地看她，眼底甚至泛起了泪光：“妈妈，我……”
　　“乖。”周卉轻声道，“你先回房间。”
　　陈序这才点点头，抬起沉重的腿一步一步往房间走。
　　“出去。”周卉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的这个男人，抬手指着家门，“你们俩，现在，立刻，从我家出去。”
　　似乎是从周卉和陈平的脸上看到了失控的表情，大伯母露出了轻蔑的笑：“我可是亲眼看见的，那个跟你儿子亲嘴的男的现在还在你儿子房里呢。”
　　陈序回到房间时，大伯母的这句话正好传进陈序的耳中。
　　而隔着一扇门的顾柏舟也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舟，我害怕……”陈序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这种事情，由本人告知和从他人口中知晓本身就是不一样的意思。
　　更别提是以这种不堪的方式被人提起。
　　顾柏舟在听见大伯那句话的时候，整个人恍若被巨大的黑雾所笼罩。
　　心跳异常，几乎喘不过气。
　　但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陈序，他还是强行控制住了自己。
　　“陈序，别怕。”顾柏舟的声音也带着细微的颤，“没事儿，不哭。”
　　陈序甚少这样直观地直面人类的恶意，他无措地摇着头，靠着门蹲下了身。
　　顾柏舟就这么陪在他的身边，轻轻安抚着他。
　　直到房门被敲响。
　　“出来吧。”周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他们走了，我们跟你们俩聊聊。”
　　陈序没急着开门，周卉也没催：“我俩在客厅等你们。”
　　好一会儿后，门被拉开，陈序和顾柏舟慢慢从房间走了出来。
　　“伯父伯母对不起，是我引诱的陈序。”顾柏舟没给陈序任何说话的机会，低下头诚恳地道歉，“你们不要怪他。”
　　“不是啊——”陈序猛地抬起头，“不是他，是我。”
　　坐在沙发上的周卉看着揽责任的这俩人，蓦地笑了出来：“行了，坐吧，我和你爸早就知道了，没事儿，别怕。”
　　陈序怔怔地看着周卉，又小心翼翼地偏过头看了一眼陈平。
　　“我气死了！”陈平愤愤道。
　　陈序立马缩回了脑袋，像个小乌龟。
　　陈平察觉到他的动静，赶忙解释道：“没有，不是生你的气。”
　　“我们俩确实早就知道了，也早就接受了，本来还等着你们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自己跟我们说呢，被这一家人一掺和，你们吓坏了吧？”
　　很多时候人会落泪不是受了委屈。
　　而是受了委屈后被安慰、被理解、被尊重。
　　“哎哟怎么还掉小珍珠了。”周卉好笑地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递给站在跟前的这俩人，“哎哭吧哭吧，刚吓坏了吧？”
　　陈序透过泪眼看着周卉，嘴一瘪，委委屈屈地点了头。
　　“我和舟舟本来是想今天趁着爸爸生日找个机会跟你们说的。”他吸了吸鼻子，“我们都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了，结果根本不跟着剧本来。”
　　“没事儿。”周卉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现在我俩都知道了，我就问了啊——”
　　“啊？”陈序有些懵。
　　“你们俩恋爱谈了多久了啊？”
　　周卉这个问题一开口，陈平和周卉俩人全都睁大了眼看着他们俩。
　　以陈序对他们的认识，大概这俩人是以他们作为了什么奇怪的赌注。
　　“没、没多久。”陈序说，“不到两个月。”
　　周卉：？
　　陈平：？
　　“你说多久？？”周卉听着那仨字儿一脸不可置信，“多久？？”
　　“三月份在一起的。”陈序的声音虚虚的，“就……不到两个月啊，我知道不该瞒你们这么久！”
　　“你俩真行啊。”陈平长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的俩人，“我还说你俩是大二才谈上的，你妈说不可能，肯定高三毕业那会儿就有端倪了。”
　　这会儿轮到陈序和顾柏舟脑袋冒问号了。
　　他俩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见了干涸的泪痕和迷茫。
　　“怎么会三月才谈上呢，那你们之前——”周卉伸出手在空中瞎比划，“忙活啥呢？”
　　陈序这回悬着的心是彻底放下来了，不仅仅放了下来，周卉和陈平像是造了一座柔软的云层托着他的这颗心，没让他落在坚硬的地面。
　　陈序抬手抹了把脸，恢复了最开始的元气。
　　“我有一个问题。”他举起了手。
　　“你问。”
　　“你们怎么会觉得我们俩那么早就谈恋爱了啊？”
　　周卉勾着唇角看了一眼他，又温柔地将视线落在了顾柏舟的身上：“我和老陈也是自由恋爱的啊，小舟他啊，看你的眼神就跟老陈当初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不会不知道你们俩之间多亲密吧？”陈平也笑道，“我俩早就自我消化接受了，反倒是你俩今天给我来了个大的，居然才两个月。”
　　“废物啊。”周卉无语道。
　　陈序抿了抿唇，朝着顾柏舟的方向迈了一步。
　　而后伸出手牵上了他：“那我和舟舟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谈恋爱了？”
　　“你俩之前和正大光明也没什么区别。”陈平白他一眼，“去洗把脸，出去吃饭，我好好的生日可不能被搅和。”
　　陈序几乎要高兴地跳起来了，顾柏舟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满是负罪感变得放松。
　　“好！”
　　陈序拉着顾柏舟的手一块儿走进了洗手间，镜中的两个人眼圈都泛着红，看上去都有些狼狈，但却都是带着笑的。
　　“好高兴啊。”陈序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抹了把脸。
　　而后飞快地抬手揽上了顾柏舟的肩膀，凑上去给了他一个湿漉漉的吻。
　　“咳咳。”周卉的声音响起，“门没关啊，关上门再亲。”
　　“嘿嘿。”
　　陈序小跑到他的身边，笑着挽起了周卉的胳膊，湿漉漉的脸就那么往她的外套上蹭，周卉无语地把他的脑袋推开。
　　“妈妈你真好。”陈序揽着她的肩膀不撒手，撒娇道。
　　“行，就你妈好，你爸不好。”陈平绕到他们身后，“哎，孩子都不跟老爸撒娇了。”
　　话音落下，他突然偏过头看向了擦干了脸的顾柏舟。
　　顾柏舟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伯父，我脸上有什么……吗？”
　　“那没有。”陈平道，“你能对着我学学序序挽着他妈撒娇的样子吗？”
　　顾柏舟：“……啊？”


第54章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柏舟的身上时, 顾柏舟有些僵硬地伸出了手，虚环住了陈平的胳膊，迟疑地将脑袋凑到了他的肩膀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卉揽着陈序的肩膀, 笑得好大声。
　　陈平被顾柏舟挽着手臂, 听着周卉爽朗的笑声, 也没忍住笑了出来：“挺好, 挺好, 多向序序学习，争取下次别这么僵硬。”
　　陈序的眼睫上还有细碎的水珠，他看着顾柏舟笑得一颤一颤, 水珠在白炽灯下闪着耀目的光。
　　他放开了挽着周卉的手, 走到顾柏舟的身后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我爸就是在强人所难。”
　　偌大的房间里满是欢声笑语, 得到了比自己预想中要好上千万倍结果的顾柏舟听着他们仨的调笑打趣声儿, 眉眼也变得轻松，笑得很轻，但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序序, 擦个脸然后出门了。”陈平拍拍他的头，“想吃什么？老爸今天全程买单。”
　　“我订了餐厅。”周卉说, “你大哥他们一家来得猝不及防, 我一开始想着他们估计是要一起吃饭的，就提前电话订了个大包间，现在咱们四个直接去就行，没人规定四个人不能在大包间里吃饭。”
　　“就咱四个吃得还自在。”陈平耸了耸肩，“走吧, 出门儿。”
　　陈序嘿嘿笑了两声, 下巴抵着顾柏舟的肩膀，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顾柏舟正巧也在看他, 这段闹剧只是短暂的影响到了两个人的情绪，周卉和陈平喂给他们吃得那颗定心丸效力过分强劲，那原本笼罩在内心世界的阴霾迷雾被阳光刺破，落下一片暖阳。
　　打开家门，落入眼中是一堆散落在地面上的礼品盒。
　　东倒西歪，乱七八糟。
　　只能说幸好这一整层都是他家的，如果有邻居……
　　多半要怀疑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怎么了啊？”陈序指着地上的礼品盒愣了愣。
　　“他们带过来的东西。”陈平现在处于看这些这东西就烦的状态，颇有种恨屋及乌的心绪在其中，“你妈让他们走的时候气得把这些全砸门口了，力气还挺大，吓了我一跳。”
　　“老陈，收拾收拾扔下去。”周卉高贵冷艳地抱着臂，“动不动就明里暗里说我们家看不上他么你家，以前没这想法，现在我就是看不上他们家这种小人做派，带了些什么破烂东西，张口就借三十万，借钱就算了还敢在我家撒野，真把自己当回事。”
　　陈序低着头在地上那些礼品盒中环视了一圈，沉默了两秒，迟疑地开口：“真的全都看不上吗？”
　　周卉有些疑惑，陈序本身就不爱跟亲戚们往来，刚刚还被那俩长辈当着面捅了一刀狠的，这会儿怎么会突然开口替他们说话。
　　不对劲。
　　难不成……
　　陈序嘴一瘪，指着被甩到角落里的俩礼品盒：“那俩，我和舟舟给爸爸带的礼物，你们也看不上吗？”
　　周卉：。
　　陈平：。
　　俩人对视了一眼，连忙跨过那些礼品盒，蹲下身捡起了那俩被摔出去的礼品盒，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
　　“哎呀，我那会儿在气头上，看到什么扔什么。”周卉尴尬地说，“扔错了，老陈，开门，先进门看看序序和小舟给你送了什么。”
　　家门再度被打开，陈平将两份礼品盒放在茶几上，拉开锁扣。
　　也幸好不论是陈序买的茶具还是顾柏舟买的茶叶都有很厚的一层缓冲泡沫，即使外包装已经被撞坏了一个角，但里面的东西都是完好无损的。
　　“好看，不愧是我儿子送给老爸的生日礼物。”陈平拿出一个茶杯，举起来对着透亮的灯，那薄薄的几近镂空的绣球花纹一览无余，“吃完饭回来就摆茶桌上，把原来那一套的收橱柜里去。”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买的不是舟舟买的啊？”陈序问。
　　“因为你肯定不会给我买茶叶，你又不爱喝茶。”陈平无语地拿起另一个礼品盒里的茶叶，打开看了看，“水仙？”
　　“嗯。”顾柏舟点了点头，“感觉您应该会喜欢。”
　　“喜欢，岩茶好喝啊。”陈平将茶叶盒放在茶几上，转过身看向俩人，“你俩一个送茶具，一个送茶叶，计划好的呀？”
　　“这还真没。”陈序摇头，“我给你买完茶具后才知道他买的是茶叶。”
　　“啧啧啧啧。”陈平笑道，“卉卉你看他，就开始炫耀自己和小舟心有灵犀咯。”
　　闻言的顾柏舟羞赧地偏过头，抬手摸了摸鼻子。
　　唇间泛着笑意。
　　走进电梯时，仨大男人在周卉的指挥下一人从地上捡起两袋东西，整整齐齐码在了垃圾桶的旁边。
　　折腾完这些后，一伙人才坐进车里，开车去往了餐厅。
　　“序序。”周卉坐在副驾上，突然想到什么似得回过头看向陈序，“你跟陈静联系多吗？”
　　“不多。”陈序摇头。
　　“那你有她联系方式没？”
　　“有微信，但几乎不联系的。”陈序说，“怎么了？”
　　“还是问问她的情况，她爸妈不当人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这孩子从小就话少，都不知道原来你大哥是这么养孩子的。”周卉无语地看了一眼陈平，“好好一小姑娘在我们面前都说打就打不留一点面子，私底下估计他那爸妈做得更狠。”
　　陈序十分认同地点了头。
　　同时也十分庆幸自己的父母开明又给足他尊重。
　　他拿出手机，大喇喇地将脑袋枕在了顾柏舟的肩膀上，打开微信搜索陈静。
　　[下次一定：姐，你还好吗？]
　　陈序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出现红色感叹号的准备了，但与他所想的不一样，陈静不仅没有删他好友，反而回复得很快。
　　[陈静：在外面]
　　[陈静：没打算再回家了]
　　[陈静：对不起啊序序，替我向三叔他们道个歉]
　　“她说她在外面，让我替她给你们道个歉。”陈序抬起头转述道。
　　“她爸妈的错她道什么歉，不关她的事。”陈平说，“我俩要是把气也转到她的头上，和她那对你撒气的爸妈又有什么区别。”
　　陈序“喔”了一声。
　　[下次一定：没事不用道歉，我爸妈没怪你]
　　[陈静：序序，虽然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太好，但……]
　　[陈静：你能借我点钱吗]
　　[陈静：我工资全被我妈收走了，我现在手头只有不到一千块钱……]
　　[陈静：我想换个城市生活了，去个他们找不到我限制不了我的地方]
　　陈序眨了眨眼，莫名地就想起了同样是因为家庭原因逃离出来的，孤身一人在宁川的周源。
　　周源好歹来宁川时经济还是自由的，但陈静却连一千块钱都拿不出来。
　　陈序叹了口气。
　　他没再询问周卉的意见，默默地给陈静转了五万块钱。
　　[陈静：谢谢你序序，我会重新找份工作然后慢慢还给你的]
　　[下次一定：没事，不用急着还，你好好安顿好自己吧]
　　[陈静：对了，上次我妈打麻将回家后说好像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在街边举止亲密]
　　[陈静：她说得挺难听的，你防着点吧，我怕她口不择言跟你爸妈说些什么]
　　陈序偏头看了一眼顾柏舟，把聊天页面举到了他的面前。
　　顾柏舟看到这句话后，瞬间就意识到了是什么时候，他轻轻捏了一下陈序的指尖：“别生气。”
　　“怪不得她一来家里又是问我是不是住家里又是问我现在住哪儿，原来是在确认看到的人是不是我啊。”陈序轻哼了一声，“是想把我当把柄呢吧。”
　　“嗯？”周卉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怎么了？”
　　“陈静姐说，我上次和舟舟在街边接吻的时候被看到了，提醒我防着点，怕她爸妈跟你们说什么闲话呢。”陈序摊了摊手。
　　坐在他身边的顾柏舟听着这番直白的话，错开视线挠了挠头。
　　他到底还是并不能像陈序一样这么快适应在他父母面前谈论这些事情。
　　周卉控制住了自己想翻白眼的心情，转了话题：“她现在怎么样了？人没事吧？”
　　“没事儿，说想离开宁川独自生活了。”
　　“挺好。”周卉点头，“她如果开口找你借钱你就借点儿，钱不够就跟我说，她到底是你姐姐。”
　　已经转了五万块钱出去的陈序：“嗯嗯，我知道。”
　　[下次一定：他们已经在我家闹完走了]
　　[下次一定：没事，那是我男朋友，我爸妈知道的，他们搅和不了什么]
　　[陈静：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很羡慕你]
　　[陈静：祝你和你男朋友百年好合，万事顺意]
　　[下次一定：谢谢姐，有困难就找我]
　　放下手机，陈序靠在顾柏舟的身上长叹了一口气。
　　顾柏舟敛着眸，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叹什么气？”
　　“就感觉，我爸妈真好啊。”陈序说，“我就是全天下最最最幸福的人——”
　　“嚯，这会儿才意识到呢。”陈平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好笑道。
　　周卉定的是一家淮扬菜餐厅，装修十分典雅，周卉穿着靓丽鲜艳的长裙，陈平穿着还没换下来的高定西装，身后跟着的俩人穿着普通的卫衣运动裤。
　　像爸妈带俩儿子出门见世面。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四个人走进了偌大的包间。
　　足以坐下八到十个人的餐桌旁只坐了他们四个人，显得异常豪横且空旷。
　　周卉深知这一桌其他仨人的口味，自顾自地拿着菜单点完了菜后递还给服务生，服务生欠身离开关上了包间的门，将大厅的声音隔绝在外。
　　“难得的日子，小舟陪我喝点儿？”陈平开口道。
　　“好。”顾柏舟点了头。
　　“我也要喝。”从来不爱喝酒的陈序突然接话道，他揪着厚重的餐桌布在椅子上扭了扭，“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周卉：……
　　熊孩子。
　　“喝呗。”陈平大手一挥。
　　在服务生推开门上餐前小点时，陈平添了一瓶红酒。
　　“再加一瓶雪碧。”陈序对着服务生道。
　　“嗯？”陈平看向他，“你不是跟着我和小舟喝酒吗，你妈妈又不喝碳酸饮料。”
　　“我混着喝啊。”陈序理所当然道，“红酒混雪碧，比红酒好喝，你要不要试试？”
　　陈平忍了好一会儿才没把暴殄天物四个字说出口。
　　顾柏舟闻言笑了出声：“那你别又贪杯喝醉了。”
　　“又？”周卉挑了挑眉，“什么时候还喝酒喝醉了啊？”
　　陈序挠了挠头：“之前在舟舟家里的时候，用饮料混洋酒，喝得不省人事。”
　　周卉朝顾柏舟投了一个同情的眼神：“你也是辛苦了。”
　　顾柏舟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陈序喝醉的那一天。
　　说辛苦了好像也确实没有错。
　　被索了两个小时的吻，嘴皮子都快亲秃噜了，也确实辛苦。
　　同样的，陈序也想到了那个混乱的，两个人还没确定关系前的吻。
　　“很热吗？”陈平看向对面这俩人，“怎么脸都红了？”
　　周卉无语地用胳膊肘戳了戳陈平：“老公，有些事情吧，咱就别问。”
　　陈序和顾柏舟的脸更红了。
　　淮扬菜的特色就是甜。
　　是那种即使陈序这种很爱吃甜的人下肚也觉得甜的口味。
　　陈平和顾柏舟小口地慢慢抿红酒，陈序用红酒兑雪碧一次灌下一大杯。
　　顾柏舟瞧着他，轻声提醒：“少喝点啊。”
　　“没事，我特意看了这个酒的度数！”陈序自信满满地拍着胸口，“区区十几度，能喝醉人？上次喝醉纯粹是因为那个酒度数太高了，你放心，这次一定不会喝醉。”
　　边说着，他边往自己的杯子里又倒了半杯红酒，兑上雪碧喝了一大口。
　　顾柏舟感觉不太妙。
　　但陈序的表情异常自信，甚至还向他挑了挑眉。
　　“随他喝吧。”陈平无所谓道，“红酒度数比洋酒低多了，序序应该没有那么废物。”
　　陈序点头：“就是！”
　　一顿饭，一瓶红酒见了底。
　　走出包间时，陈序飘飘然地靠在顾柏舟的身上，眯着眼睛晕晕乎乎地指着月亮。
　　“哇，好大的太阳！”
　　顾柏舟：。
　　周卉：。
　　陈平：。
　　“还是有点废物的。”周卉锐评。
　　陈平在一旁认同地点头，将车钥匙递给了并没有喝酒的周卉。
　　顾柏舟揽着陈序，把他塞进了车后座。
　　车子缓缓启动，陈序眯着眼睛，倒在了顾柏舟的大腿上，抱住了他的腰：“舟舟。”
　　顾柏舟生怕他当着父母面说出什么豪言壮语，赶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陈序很不满，陈序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动作迟缓地握住了顾柏舟的手腕，把他的手推开了。
　　“你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哄哄我然后亲亲我吗，你干嘛捂我嘴。”陈序说话很慢，但字字清晰，坐在前排的爹妈俩人听着他的动静，憋着笑肩膀狂抖。
　　顾柏舟好笑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陈序，别闹。”
　　陈序拧着眉，手脚并用地起身，双手揽住了顾柏舟的脖子：“啵！”
　　陈平的口中溢出了憋不住的笑声。
　　“干什么呀——”陈序不满地转过头，眼神不聚焦地看向陈平，“你没有人可以亲亲吗？别人亲亲你也要看吗？”
　　周卉使劲浑身解数才憋住了没笑出声。
　　“怪我，怪我。”陈平举起手，“怪我没买有隔挡板的车，都怪我。”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从不靠谱陈平同志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录像模式对准了自己正在撒酒疯的儿子身上。
　　整个回家的路上，顾柏舟既尴尬又好笑。
　　陈序喝醉了之后黏他黏得不行，一会儿亲亲他的脸一会儿捏捏他的耳朵，偏偏前排两位长辈一点儿阻止的意思都没有，还录下了陈序的醉状。
　　一直到车开进车库，周卉和陈平下了车后，撑着车门看着顾柏舟手忙脚乱地把陈序哄下了车，进了电梯。
　　陈序被他半抱着带进了家里。
　　或许是突然来到了熟悉的地方，刚刚在车上还一副把周卉和陈平当司机样子的陈序突然又认出了自己的爸妈。
　　他醉醺醺地先是抱住了周卉，在她的脸上嘬了一大口后，又转身抱住了陈平，亲了他一下：“爸爸生日快乐——”
　　陈平和周卉交换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眼神。
　　“快乐快乐，现在我可快乐了。”陈平说。
　　闻言，陈序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张开双臂，两腿一蹬。
　　他两只手抱着顾柏舟的脖子，腿缠着他的腰，像只八爪鱼。
　　“我——”顾柏舟有些无措地看向一旁吃瓜看戏的父母俩。
　　“带他回房去吧，小折磨精。”周卉抽了张纸擦着脸上带着酒味的吻，“我和他爸就不管你们了啊，你男朋友，你照顾好。”
　　顾柏舟郑重地点头应好。
　　托着陈序的屁股，顾柏舟推开了他的房门，把他放在了床上。
　　被拉着亲亲摸摸了好一会儿后，顾柏舟到底是在意着在隔壁的两位长辈，没准备在陈序的房间里做些什么，他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先去洗个澡，好不好？”
　　陈序混沌的脑袋瓜思索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待顾柏舟走进浴室，陈序连滚带爬地起身走到了没有关闭的电脑前。
　　为什么会放顾柏舟一个人洗澡去呢？
　　当然是因为他感觉现在自己灵感爆棚强得可怕！
　　他眯着眼睛，新建一个文档都点错了好几次。
　　等到屏幕变成了熟悉的一片空白后，陈序摁着键盘，几乎没有一丝停顿，比他之前坐在电脑前绞尽脑汁写得要快多了，他越摁越快，键盘越来越大声，他甚至感觉自己下笔如有神，写出了惊为天人的一个新章！
　　自信地眯着眼打开作者面板，复制，粘贴，更新！！
　　顾柏舟洗完澡，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出来时，陈序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好笑地抱过陈序把他塞进了被子里，走进浴室抽了两张洗脸巾，用温水打湿后替他擦了擦脸，继而走到未关闭的电脑旁。
　　电脑上是一个写满了字儿的文档。
　　顾柏舟瞥了两眼。
　　[醉虾是淮阳菜大学最优秀的学生，也是最顶尖的Alpha]
　　[旗木卡卡西给七个小矮人戴上了红领巾，并带着他们在春晚上唱我和草原有个约定]
　　[烤羊腿哭着问烤牛排你为什么不理我，就因为你是鸡肉我是驴肉吗]
　　……什么东西？
　　顾柏舟认识这里面的每一个字，但完全没有办法将这些内容串联在一起，且无法理解。
　　这或许就是喝醉了的人的世界吧。
　　顾柏舟想。
　　虽然疑惑，但顾柏舟关闭文档之前，还是替他将这份文档保存了下来。
　　未退出的软件还有一个浏览器，顾柏舟握着鼠标点开浏览器。
　　浏览器打开了好几个标签页，入眼的是一个搜索引擎的初始页面。
　　鼠标刚划到右上角的“x”上时，顾柏舟的视线落在了第二个打开的标签页上。
　　[作者专栏：白叙]


第55章 
　　第二天一早, 陈序醒来时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思绪一点一点慢慢回拢。
　　他好像又又喝醉了。
　　真是高估自己了，十几度的红酒也能喝醉啊？
　　他伸手往旁边拍了一下, 旁边没有睡人。
　　昨天顾柏舟没睡在他的房间。
　　揪着被角翻了个身把自己裹进去, 陈序一点一点回忆昨晚自己干了什么。
　　在他的印象中, 昨晚他的脑子里有一个又一个绝妙的点子, 然后他好像打开了电脑, 新建了文档，去码字了。
　　陈序勾了勾嘴角，自信地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 打开自己的那篇文, 查看评论。
　　[？？？？]
　　[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太太是睡懵了还是喝醉了啊……这都写的什么玩意]
　　[凑字数举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叙叙你真的很好笑！！]
　　陈序挠头, 疑惑地点进最新章。
　　他倒要看看自己在喝多了的情况下都写了什么东西。
　　当那些无厘头没逻辑甚至无法上下相连的话落入眼中时, 陈序的表情有些呆滞。
　　这，就是他的灵感爆棚！
　　陈序看着这些字眼，无语中又觉得好笑。
　　他赶忙登上作者后台, 将这一章四五千字的胡言乱语全选删除，指尖在键盘上跃动。
　　[昨天喝蒙了, 这章待替换]
　　换上这一行字后没多久, 评论区就已经冒出了新的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羊腿牛排鸡肉驴肉，吃挺好啊叙叙]
　　[截图了家人，这够我笑三个月]
　　陈序：。
　　他无言地将手机熄屏，翻身起床拿了套衣服走进了浴室。
　　洗完澡走到客厅，另外仨人已经坐在沙发上边喝茶边聊天了。
　　瞧着陈序走了过去, 周卉放下手中的茶杯朝他招了招手：“序序, 来，给你看个东西。”
　　陈序“喔”了一声, 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周卉偏头看了他一眼，忍着笑从陈平口袋里掏出手机，投屏到了客厅那个巨大的电视上。
　　视频是在车里录的。
　　陈序眼神迷蒙，吐字很慢。
　　“舟舟，我乖不乖啊？”
　　“我有点困困的，舟舟，你能唱歌哄我睡觉吗？”
　　“窗外好亮哦，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还有人放烟花啊，真扰民。”
　　而后，视频中的陈序掀开了顾柏舟的衣服下摆，将脑袋整个蒙了进去：“晚安，老公啵啵。”
　　巨大的电视屏幕，说着醉话的陈序像个唱大戏的，顾柏舟无奈又觉得好笑，背景音里除了车子行驶的声音还有前排俩不靠谱的爹妈憋不住的笑声。
　　视频还没放完，陈序“噌”地一下站起身，抢夺般地拿过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摁下了关机键。
　　他的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被爹妈这一番操作气的。
　　“干什么干什么啊！”陈序无能狂怒，看向陈平，“可恶啊，早知道我之前就把你应酬完回家抱着妈妈又哭又笑的丑样子录下来！”
　　“晚了，没这个机会了。”陈平耸了耸肩膀，“但你喝醉的录像我有，我更胜一筹。”
　　顾柏舟捧着杯茶，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对父子俩变成幼稚园小班生。
　　“序序这点像他爸。”周卉偏头看向顾柏舟，“喝蒙了就找自己的另一半撒娇，他爸也这样，下次我骗他喝酒让你看看他爸喝醉的样子。”
　　还在跟陈序斗智斗勇的陈平闻言猛地回过头：“卉卉？”
　　陈序嘿嘿一笑，转身贴着顾柏舟坐了下来，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三对一，你输了爸爸。”
　　陈平：……
　　和煦的阳光从阳台洒进来，鱼丸躺在地板上蛄蛹，陈序他们坐在客厅闲聊品茶。
　　是很温馨的景象。
　　·
　　周一午休，顾柏舟坐在工位上，拿着手机打开搜索引擎。
　　[白叙]
　　排在最上面的是那一天匆匆一瞥看见的作者专栏。
　　而第二行则是[白叙的微博]。
　　陈序说自己在家里也有工作，睡着之前是亮着写满了胡话的文档的。
　　顾柏舟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点开第二条关联的那个微博账号，往下翻了翻。
　　IP地址显示在宁川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那个从医院出来，在他车上拍下来的腰伤病历单虽然打了码，但顾柏舟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猜想得到认证，陈序的工作原来是写网文。
　　他退出微博，点进了作者专栏。
　　陈序写过的文不算很少，除了一篇连载外，其他都已经完结了。
　　他撑着脑袋，点进了陈序正在连载的这篇文。
　　端着杯奶茶的实习生小姑娘从他的身后走过时，视线瞥到了顾柏舟的手机页面。
　　“诶，小顾哥你也看小说吗？”小姑娘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低声问道。
　　顾柏舟的思绪从一堆文字中被唤醒，他回过头看向她：“平常不看，这会儿午休就随便看看。”
　　小姑娘点了点头，捧着奶茶坐回了自己的工位上：“我之前还以为你的属性是工作狂。”
　　顾柏舟失笑：“怎么可能？”
　　“哈哈。”小姑娘笑了笑，“说起来小说，我喜欢的那个作者前天晚上喝多了，胡写了一通发了一个新章，什么七个小矮人戴红领巾什么的，我也正好趁着午休的时候看看他有没有把这张更新替换掉。”
　　说完，她嘬了一口奶茶，拿出手机打开了小说软件。
　　顾柏舟：……
　　七个小矮人戴红领巾。
　　那不就是陈序在那个文档里写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他笑了笑，撑着脑袋继续看由陈序构建出来的这个世界。
　　半小时后，他看得有些耳根通红。
　　陈序把吻写得很有意境，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就连主角的反应也和……
　　等等！
　　顾柏舟怔了怔，他蓦地想起了那个被他忽略掉了的，陈序喝蒙了记在他手机备忘录里的那一串文字。
　　[嘴唇很软，眼神很欲，舌尖会麻，会被乱摸]
　　陈序这是，把他当成观察对象了？
　　和他谈恋爱难道是因为要写这本书吗？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立马被自己反驳了。
　　且不说陈序不是会因为工作就委屈自己的人，上次他因为病例的事情怀疑了一下陈序和他恋爱的动机时陈序就已经很生气了。
　　这次如果他再因为外界因素从而怀疑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爱人，那他也实在是太不尊重陈序了。
　　顾柏舟抿了抿唇，接着往下看。
　　这篇文里，从接吻，到手，到嘴，无一不是他和陈序所做过的。
　　顾柏舟看完这篇并不长的文后，眼见着午休时间快要结束。
　　他抿了抿唇，偏头看向了闷着头看小说的实习生。
　　“小琴。”顾柏舟轻轻喊了她一声。
　　“嗯？”小琴闻言，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你很常看小说吗？”
　　“当然啦，我不玩游戏也不爱逛街嘛，下了班不就回去看看小说。”小琴说，“怎么突然问这个，是突然有兴趣了吗？我可能没办法给你安利小说哦小顾哥，我们看的东西肯定不是同一个类型。”
　　顾柏舟笑了笑。
　　你喜欢的作者是我的男朋友这种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没有，就是有个事儿有点好奇。”顾柏舟说。
　　“嗯？”
　　“你说，什么情况下，作者会把自己的经历写进小说里？”顾柏舟真诚发问。
　　小琴捏着下巴想了想：“足够有趣吧？有的人生活就是drama到写进小说都绰绰有余的。”
　　顾柏舟又问：“那如果是感情经历呢？”
　　其实也并不算感情经历，主角们的感情经历和他与陈序毫不相干。
　　但他根本不可能问“如果是x经历呢？”这种大逆不道的问题。
　　“嗯……”小琴又想了想，“你在看言情小说吗？”
　　顾柏舟沉默了两秒，很轻地点了点头。
　　他还不至于在公司里和同事坦诚自己在看同性小说。
　　“我是不太喜欢这种作者把自己的感情经历写进小说里啦。”小琴说，“但如果真的写进去了，那大概就是恋爱脑爱惨了，大学毕业不也有不少人把自己的男女朋友写进论文致谢里吗？”
　　“唔。”顾柏舟消化了一下，点了点头，“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小琴随意地挥了挥手。
　　顾柏舟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了一抹很温和的笑。
　　恋爱脑，爱惨了。
　　虽然这个形容好像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话，但顾柏舟却很受用。
　　陈序爱惨了他，这种事情想想就很幸福。
　　午休时间结束，顾柏舟在一众揉着眼睛刚从桌上抬起脑袋的人中站起了身。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陈序。
　　就算天天都见，天天都相拥而眠。
　　但他现在依旧很想很想去到陈序面前。
　　向领导请了半天的假，从来准时准点上下班的顾柏舟头一次提前下班。
　　·
　　陈序从上次被人搭讪后就改了自己的时间表，上午健完身回来，这会儿他正叼着板烧鸡腿堡里的鸡腿肉，对着文档发呆。
　　要收尾了，写啥啊。
　　他满脑子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
　　喝酒误人。
　　真的误人。
　　他撑着脑袋，早已没有了周六喝醉后那种下笔如有神的感觉，这会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俩小时怒写三百。
　　“咔哒”
　　书房的门被推开。
　　陈序人还没反应过来，叼着鸡腿肉回过头看到顾柏舟时，手比脑子快，指尖附上了电脑的开关键，摁了下去。
　　“藏什么？”顾柏舟的眼底带着笑，他走到桌边，一手握住了陈序的手腕，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我没藏啊——”陈序心虚地撇了一眼已经黑了下去的电脑。
　　顾柏舟握着手机，拉上窗帘。
　　房间里的光源瞬间只剩下了他手中的那一块小小的屏幕。
　　“他抬手抚上了他的脖颈，掌心覆上了他的喉结，轻摁了下去，感受着他吞咽的动作。”
　　陈序愣了好一会儿，装着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你，你在说什么啊？”
　　顾柏舟将手机屏幕展示在他的面前：“白叙老师。”
　　我，滴，妈。
　　陈序看着这些字儿，听着这个从未有人真的在他耳边说过的这个称呼，表情一时间变得十分精彩。
　　“你怎么知道的啊？”陈序从不为难自己，索性破罐破摔。
　　“伯父生日那天，你电脑是我帮你关的。”顾柏舟说。
　　陈序摸了摸鼻子。
　　原来是我自己！
　　“你都，看完啦？”陈序又问。
　　“嗯。”顾柏舟点头，“不长，午休的时候看完了。”
　　陈序仰着头，眨巴着眼看他。
　　以顾柏舟的这个心思，他多半是对陈序的恋爱动机怀疑了些什么所以才会突然回来的。
　　但顾柏舟的表情却是轻松的，含着笑的。
　　顾柏舟好像没有想那么多。
　　那他也就当不知道吧，虽然第一个吻是意外。
　　但如果没有那个意外的吻，他也不知道多久后才会意识到自己原来这么喜欢顾柏舟。
　　更何况他和顾柏舟的恋爱动机没有任何问题。
　　他就是喜欢顾柏舟。
　　理直气壮，不容反驳。
　　陈序将手腕从他的禁锢中挣脱，抬手揽上了他的脖子：“嘿嘿。”
　　“两人亲得难舍难分，他被他推到床上……”顾柏舟再次看向手机，一字一字念得清晰，凑到了陈序的耳侧，“陈序，然后呢？”
　　陈序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儿，蹬掉拖鞋，白净的脚缠上了他的腰。
　　“你先亲我，然后把我推到床上，我告诉你然后是什么。”
　　日光被窗帘挡得一干二净，漆黑的卧室中弥散着顾柏舟身上玉龙茶香的味道。
　　顾柏舟口中的一个又一个“白叙老师”，使得他的敏感度更上一层。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陈序的嗓子都有些哑了，他的脚踝被顾柏舟抓在手心挣不开，酸软的腿恼怒地蹬了一脚顾柏舟的小腹。
　　“今天周一，你不上班啊？！”
　　“我爱你。”
　　顾柏舟的回答风马牛不相及。
　　但陈序可太吃这套了。
　　他不再动作，侧过头，细软的头发搭在脸颊上，随着他起伏的呼吸轻轻扫动。
　　“白叙，这两个字是有什么含义吗？”顾柏舟凑上前，指尖将他的头发往后拨了拨，低着头在他的额间落下了一个吻。
　　“当时取笔名的时候很纠结，总取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名字。”陈序揽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在了自己的身边，“后来想了想，白是顾柏舟的柏少个木，序就是换成了叙述的叙，毕竟是用文字叙述故事嘛。”
　　就连笔名也是和自己的名字有关。
　　恋爱脑顾柏舟甚至感觉房间里已经冒起了粉红色泡泡。
　　“说起来。”陈序突然笑了笑，“当时我们同学聚会的时候，我不是突然呛着了吗？”
　　“嗯？”顾柏舟点点头，“我记得，苏涵月跟你说话的时候。”
　　“月亮拿我写的文安利给我看，并且说里面的攻对受的态度，就像极了你对我。”陈序说，“你说是不是那会儿我就潜意识地把你当我男朋友了啊？”
　　顾柏舟给不出文字回答。
　　他撑起身，膝盖很轻地在陈序的腰间磨蹭。
　　看着陈序微皱着眉但并不是难受的表情，低下头含着他的唇瓣很轻地吮。
　　“这笔名，还真奠定了我的写文基调。”陈序的声音被顾柏舟吞了大半，含糊不清，“叙述顾柏舟。”
　　“白叙老师。”顾柏舟开口，“等会我能看着你写文吗？”
　　开什么玩笑！
　　怎么可能让男朋友看着自己用文字叙述这种事啊！
　　这种本身就已经很耻的事情还要耻上加耻，他疯掉了才会让顾柏舟在旁边看呢！
　　陈序摇头：“当然不能。”
　　顾柏舟垂眼看他，学着他的语气：“求求你了。”
　　陈序：……
　　让你学我撒娇你怎么学到床上来了啊！
　　“求我也不能。”陈序的声音有些破碎，“你看着我我怎么写啊……”
　　话音落入顾柏舟的耳中后。
　　他的声音更加破碎了。


第56章 正·文·完
　　不管顾柏舟怎么说怎么折腾, 陈序都没有同意顾柏舟这个“坐在旁边看着他写”的请求。
　　在顾柏舟的帮助下洗过澡后，他索性直接往被子里一缩，眼睛一闭, 开始装死。
　　顾柏舟满身都是指痕抓痕, 他坐在陈序身边, 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就睡觉啊？”
　　陈序“哼哼”了两声, 脑袋一转, 不去看他。
　　“好了不生气，不看着你写。”顾柏舟替他掖好被子，依旧滚烫的指尖碰了碰他的耳垂。
　　陈序睁开了眼, 控诉般地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不看吗？”
　　“真的不看。”顾柏舟点头, “现在天都没黑, 你现在睡了晚上又睡不着了。”
　　陈序迟疑地撑了撑床，酸软的手臂并不足以让他撑起被过度使用的身体。
　　“完了，被你弄坏了, 已经起不来了。”陈序从被子里伸了一只脚出来，踢了踢顾柏舟的大腿, “好好负责吧小顾同志。”
　　小顾同志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在撒娇。
　　他再怎么予取予求, 骨子里都是温柔的，没有让陈序有任何不舒服。
　　更何况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了，顾柏舟的分寸也摆在那里，不至于真的让陈序起不来床。
　　顾柏舟掀开被子，一手揽在了他的颈后, 另一只手托在了他的膝弯, 微微使劲。
　　一个十分标准的公主抱。
　　“诶，诶诶诶——”陈序瞪大了眼睛, 但还是下意识地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别别别，别公主抱，显得我很柔弱且无法自理，像个小娇妻。”
　　顾柏舟低头看着缩在他怀里的衣襟被蹭得有些凌乱了的陈序，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老公，听话。”
　　这俩字儿从顾柏舟嘴里蹦出来，硬控了陈序好几秒。
　　他们俩谈恋爱至今，别说是这俩字儿了，就连“男朋友”这三个字陈序都很少从顾柏舟的口中听到，他更多的是像这十几二十年来一样，一板一眼地喊他“陈序”。
　　白/日/宣/淫没让陈序红脸，这一声猝不及防的“老公”反倒是让他红了耳根。
　　他将脑袋埋进了顾柏舟的臂弯里，没再反抗这个公主抱。
　　柔弱无法自理的小娇妻就小娇妻吧，毕竟从某种程度上他怎么又不算顾柏舟的小娇妻呢？
　　两个人从卧室转移阵地来到了客厅，在玩游戏和看电影中选择了陪陈序追新番并听他吐槽这期四月新番怎么一部比一部难看。
　　顾柏舟环着他的腰，不管陈序说什么都不会让他的话落在地上。
　　·
　　敲下[全文完]三个字后，陈序长抒了一口气。
　　发出文章后，他删了文档关了电脑，打开了反锁的书房门，做贼似得溜了出去。
　　虽然顾柏舟说了自己不会看着他写，这会儿他也上班去了并不在家。
　　但写这玩意儿的陈序到底有些心虚，即使一个人在家也把门锁上了，脸红心跳地敲下那些脸红心跳的字，平息后才走出房门。
　　他伸了个懒腰，看着外面没太阳也没风的适宜天气，走进房间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逛逛。
　　电梯下到一楼，堆在一楼的那些装修材料已经被彻底清空了。
　　陈序愣了愣，重新走进电梯，摁上了28楼。
　　他很久没有回过的那个房子门上挂了一袋红色的喜糖，如同他搬出来那天一样。
　　喜糖盒子里除了糖以外还有一张字条。
　　[装修已全部完工，感谢您的理解]
　　全部完工。
　　陈序眼咕噜一转。
　　那不是就代表着他可以带着顾柏舟回到这个有让他十分快乐的浴缸的房子里了吗？
　　好耶！
　　陈序欣喜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一段时间未曾有人居住的房间里已经有了落寞的味道。
　　也可能是灰尘的味道。
　　他四处望了望，指腹在玄关上蹭了一下，有灰，虽然不多，但这间房子也的确需要进行一个大扫除了。
　　作为娇生惯养四肢不勤的小少爷，陈序想都没想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联系了之前一直保持着合作关系的家政阿姨。
　　顾柏舟下班后回到家中，入眼的就是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的陈序。
　　顾柏舟：“……你要去哪儿？”
　　“你回来了。”陈序抬眼看向他，“快来跟我一起收拾，我楼上那一户人装修完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搬过去吧！”
　　顾柏舟愣了片刻，随后好笑地点了点头，走到他的身边跟着他一块儿收拾。
　　东西再怎么少的人在一个房子里住久了，整理起来后的东西也少不了。
　　就只是将卧室的衣服被单之类的打包送上楼就已经搬了四趟了。
　　“幸好是同一个楼层，直接上电梯就行。”陈序感叹，“这但凡是不同楼层我都要喊搬家公司。”
　　顾柏舟失笑道：“也不用吧，哪儿有这么夸张。”
　　“还是有的。”陈序郑重地点头。
　　俩人一点一点的收拾，一趟一趟地往上运送。
　　“舟，这些书我塞我行李箱里了啊——”陈序从书房露了个脑袋，开口喊道。
　　顾柏舟正在收拾冰箱，他点了点头：“好。”
　　陈序将座椅往后推了推，行李箱摊开摆在了书桌起，将书柜上的书一摞一摞放进行李箱中，满了就直接合上箱子推上楼，将书放在已经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餐桌上，再推着空行李箱下楼。
　　来来回回好多趟后，陈序的脑门上冒了汗。
　　还有最后一摞，加加油努努力就搞定了。
　　陈序给自己打气道。
　　他深呼了一口气，将视线投到了书柜最上面一层。
　　最上面一层的书比平常的那些要大，书脊书封上也没有任何文字，看上去像是装饰品，拿下来时却意外的沉甸甸。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陈序打开了这个并不起眼的黑色封皮的书。
　　不是书。
　　是个相册。
　　一页四张，大部分是他的照片，小部分是他和顾柏舟的合照。
　　往后翻了一页，照片的背面几乎全都是同样的内容。
　　[陈序]
　　[陈序]
　　[陈序]
　　[和陈序]
　　整整一本，无论是他的照片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从合照中裁剪下来的二人背后都是一串儿日期加上他的名字。
　　陈序两个字仿若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这么简单了。
　　更像是顾柏舟经年累月下来释放爱意的宣泄口。
　　每一声一本正经的“陈序”、每一个在照片后落笔的“陈序”似乎都是一句又一句“我爱你”。
　　抬起头重新看向书柜，像这样的相册，在顾柏舟的书柜上一共有三本。
　　从第一页第一张照片到最后一页最后一张照片的日期都能够往前推两三年。
　　就像是无声地见证者他的成长，从高中到大学，从大学到毕业。
　　照片后的字迹也随着照片中人的年岁渐长而褪去青涩。
　　陈序坐在地上，看着这三本厚重，但意义更为深厚的相册，弯着唇角将它们抱在了怀中，而后，捧着相册上了楼，将它们放进自己书柜的最上面一层。
　　再度回到顾柏舟家时，陈序没再收拾东西。
　　他走到顾柏舟的身后环住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顾柏舟回头看他。
　　“你怎么这么爱我啊？”陈序低下头，在他的脖子上落下了一个吻。
　　顾柏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给了他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很爱你。”
　　陈序握着他的手，将他拉到了阳台。
　　窗外是欲落的橘色夕阳，陈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成自拍模式。
　　鲜亮的暖橘色前，两个人在接吻，被定格。
　　“下次多拍合照吧。”陈序放下手机，“别光拍我了。”
　　顾柏舟微怔，随后轻笑道：“翻了我书柜上的相册啊？”
　　“嗯。”陈序点头，“这种封皮上没有一个字的东西实在是会勾起我的好奇心。”
　　顾柏舟抬手揉了揉他的脸颊。
　　他曾经有想过自己这个行为实在并不是一个体面的行为。
　　有点儿像一个变态。
　　但相册里那个被他留下一张又一张照片的人问得不是“你拍我干什么”而是“你怎么这么爱我”。
　　没有为什么。
　　爱着陈序是他顾柏舟的本能。
　　而陈序也愿意全盘接受着来自顾柏舟的诉不尽的爱。
　　·
　　搬进陈序家的第三天，顾柏舟下班后在陈序的授意下从楼下的菜鸟驿站带了一堆快递上去。
　　陈序兴冲冲地当着顾柏舟的面打开。
　　一本空的相册，一个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相框，一叠陈序从iCloud里翻出来的，两个人的合照。
　　“这本相册我们用合照填满——”陈序笑眯眯地晃了晃那本又大又厚的白色皮质封面相册，“任重而道远，所以我们要多拍一点。”
　　陈序促狭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记号笔和手机，按照手机相册里的拍摄时间，在照片的背面落笔。
　　至于那个看上去空空旷旷的相框则是被陈序放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
　　他拉着顾柏舟的手，关了房间的灯，神神秘秘地开口：“舟，别眨眼。”
　　指腹落在相框的背后，轻轻一摁，相框亮起了暖橘色的光。
　　原本还是一片透明的相框中显露出了真面目。
　　陈序拉着他在夕阳前拍下的那张照片和相框灯光的颜色实在是很搭。
　　仿佛那片夕阳犹在眼前。
　　而那张照片的右下角，是一行显眼的，黑色的字。
　　顾柏舟将视线从陈序的笑颜移到相框上，看向了这行字。
　　笑容带着满溢出来的无法言喻的心动。
　　相框前的两个人在接吻。
　　相框里的两个人在接吻。
　　相框下的那行字无声地回应着顾柏舟积年累月的暗恋。
　　[陈序和顾柏舟]
　　是陈序的字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