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网文大神魂穿夫郎暴富了》   作者:日进斗金   文案:   林晓寒穿成了个父母双亡的哥儿,被亲戚算计嫁给了乡下的穷秀才陆秋成。   看到了陆秀才的家,他才知道什么是家徒四壁!难怪原身投了井,这日子可怎么过!   好在陆秀才家中虽穷,却是个知冷热的,他把家中最后一只老母鸡宰了,给林晓寒补身子:放心吃,你的身子最重要,我会好好念书出人头地,以后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又一日,陆秋成把祖传的玉佩当了二两银子,给林晓寒添了一床新被子。   林晓寒再也闲不住了,他怕陆秋成把钱花光以后,和自己一起饿死……   …………   这人啊,有钱了日子就好过了!经济命脉还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后来,林晓寒赚了钱,给家里添了鸡又添了田……   再后来,他干上了自己的老本行……写话本子……   ……   多年后,陆秀才变成了陆大人。而人人都知道陆家当家作主的,却仍是那个姓林的哥儿……   ……   攻宠宠宠宠受,受赚钱养家能力超群,攻科举念书。   ………………………………………………………………   内容标签: 强强 生子 种田文 甜文 爽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晓寒 ┃ 配角:陆秋成 ┃ 其它:种田,基建,爽文,生子   一句话简介:网文大神穿到古代写小说养家   立意:励志勇敢追求生活 第1章   林晓寒睁开双眼,头顶上斑驳发霉的房梁映入他的眼帘。房间光线昏暗,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中药味儿。   他浑身滚烫,身上又酸又软,一点力气都没有,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隐隐约约听见屋外传来不知何人的吵闹声。   林晓寒是个网文大神,成名很早,是位天才小说家。   他手上有多个爆款IP,均被改编成了大热影视剧作品。本人也在业内颇有地位,甚至开始参与开发自己的爆款IP作品。   今天早上,他才刚参加完自己作品改编剧集的开机发布会。退场的时候,就被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男子一刀捅到了胸口。   “林晓寒!你杀了张陨!你该死!”男子歇斯底里的大声叫喊着,被一拥而上的保安按倒在地。   张陨是林晓寒最新连载文里人气最高的配角,就在前天,林晓寒咬咬牙,按照原计划把他给写死了。   林晓寒写文一向很“狠”,下得去手去虐,只要是他计划好的大纲,就算角色人气再高也敢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也正因如此,读者们对他的小说一向又爱又恨,对他本人则是骂的厉害。   不过林晓寒怎么也没能想到,自己不过写死一个人气角色,就会遭此横祸。否则这次参加开机发布会,他说什么也得多带几个保镖的。   至于角色嘛……大纲早就安排好了命运,还是要按大纲来走的!这是他的坚持!   倒下的时候,林晓寒浑身轻飘飘的,感觉整个灵魂从肉、体中抽离出来。他听到身边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和慌乱的脚步声,还有自己的助理小李在旁边哭着大声叫他林老师。   四周都是相机快门咔嚓作响的声音,林晓寒眼前却有点点白光闪烁,视线越来越模糊。   然后……再一次醒来时,林晓寒就躺在这里了……   这到底是什么医院?怎么这么脏?连基本的医疗卫生都保证不了?   回去一定要扣小李的钱,林晓寒忍着浑身酸痛,暗暗吐槽……目光有些茫然的飘向四周。   这一看,却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   仔细一看,林晓寒才发现这里并不是想象中的医院,而是一间年久失修的破木屋。   屋子的墙壁上长了青苔,连窗户也是用纸糊的。   家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除了自己躺着的这张旧木床,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条长凳。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到底是哪里?林晓寒遍体生寒!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有伤口!这怎么可能?这个发现让林晓寒彻底慌了!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迈着虚弱的步子挪到窗边。   从窗户缝里悄悄往外望去,便看到一群人正站在院子门口吵架,他们还穿着奇怪的古装。   “林晓寒好端端的进了你们陆家的门,不到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瞧着就是你们陆家没安好心,想要图谋他的嫁妆。”一个穿着细布衣裳的婆子插腰站在院子门外,身后还带着十来个壮汉。   “进了我们陆家的门,那就是我们陆家的人了!这婚书可是已经上交到县里衙门去了的,几时轮得到你们这些外人插嘴?”与她对峙的中年妇人衣衫都洗的发白了,手中握着一柄锄头,堵住大门,不甘示弱的指着那婆子的鼻子骂道:“林晓寒就是死了!这嫁妆也已经进了我们陆家的门,你们休想把东西给要回去!”   ……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嫁妆?什么衙门?”林晓寒听得云里雾里,终于忍耐不住,啪的一声推开了窗户,面色铁青的冲着院子里的人大声喊道。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   “啊啊啊啊!诈……诈尸了!”   “咦?他还活着!”   “太好了!他醒了!”   ……   院外的婆子黑了脸,满脸五味杂陈,也不知现在心中是何滋味。   院内的几名妇人和汉子则满脸喜色,一拥而上,把林晓寒挤在中间,围住他叽叽咋咋的说道:“醒了醒了!真没事了!”   “这城里的神医也不行啊,一副副好药灌下去,说了救不回来的人,这不也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已经没事儿了么?”   这帮人穿着破破烂烂的土布衣裳,身上也不知几天没洗澡,都腌入了味儿,熏得林晓寒阵阵作呕。   林晓寒被他们围在中间,又惊又恐,不一会儿就脑袋阵阵发昏,又眼冒金星的晕倒在地。   这一次晕倒之后,林晓寒开始做梦,梦里无数的记忆碎片朝着他涌来。   原来,作为网文大神的林晓寒已死,而他的灵魂则在空间夹缝中穿越,来到了一个奇特的世界。   这个世界与他之前所处的世界不同,有三个性别。除了男人和女人,还有一个介于男女之间的性别。   他们长着男人的身体,眉心却有一颗红痣,也能生育,叫做哥儿。   当然了,哥儿不如男人力气大,能打仗耕田,长得也不如女人身娇体软,生育能力也比不上女人。也因为如此,哥儿的地位有些尴尬。   他们不能继承家业,只能出嫁。然而但凡是家里有些条件的,自然是不会迎娶哥儿作为正妻。也就是那些家里揭不开锅的穷人,因为娶不起女人,便只能娶个哥儿做男妻,也算是给家里增加一口劳动力了。   而来自几百年后林晓寒的灵魂,就阴差阳错的穿越到了这个和自己同名的哥儿身上。   哥儿林晓寒原本是城中名门望族的长房嫡子。林家几代积累,颇有一些家底,作为长房唯一一个哥儿,虽说比不上做儿子的兄长,但他从小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   因着林晓寒父亲开明,他虽然是个哥儿,但从小请了私教念书,习得一手好字。又因为长得也容貌清秀,不过刚刚及笄,家中前来提亲的人便有不少。   只是来找林晓寒提亲的人中,家境好一些的,都是想招他做个妾室。而林晓寒的父亲舍不得自家孩子给人做妾,便迟迟拖着他留在家中。直到过了十八岁,才有一门姓陈的耕读世家上门提亲,要给自己考取了秀才的儿子娶林晓寒为妻。   林父见过那姓陈的秀才,见他不过也才二十出头,便考取了功名,也算得上年轻有为,便做主应了下来。   然而乐极生悲,林晓寒还没来得及出嫁,父母与兄长就在外出办事的路上不幸遇到了土匪,三人惨遭不测。   陈家一得到消息,便立马退了亲。至此,林家长房便只剩下了林晓寒兄长的寡妻和幼子,还有他一个哥儿,独木难支。   林家管家的权力自然移交到了二房的手上,而林晓寒的待遇也一落千丈了。   林晓寒没有依仗,来提亲的人自然也消失无踪。林二老爷嫌弃他不事生产,只知吃喝,把家中的下人都遣散了,林晓寒不得不开始自己干活。   又过了一段日子,林二老爷给林晓寒订了亲,说是要送去城东给一个姓钱的老头做妾。后面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林晓寒终究是没有嫁给那姓钱的老头,而是订给了乡下一个姓陆的穷秀才做男妻。   众所周知,贫困人家娶个哥儿,那便是打算要当牛做马使唤一辈子的。   林晓寒嫁到陆家当天,看到陆家家徒四壁的景象,便心灰意冷的投了井。   再次醒来,内里的那个灵魂便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哥儿林晓寒,而是来自现代社会的网文大神林晓寒了!   林晓寒睁开双眼,长叹了一口气,总算是弄清了自己这具身体与刚才屋外那一群人的关系。   原来方才带着人来的那个婆子是林家人,大约是以为自己死了,便要将自己的嫁妆给收回去。而在院子里争论的那些则是陆家人,他们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媳妇带来的嫁妆自然是不能让人给收回去的。   两帮人争得面红耳赤,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正在这时,木门吱嘎一声,再次被人推开。   此时已是黄昏,屋内点着一盏油灯,昏暗的光线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只豁了口的陶碗。   “你醒了?”男子看到林晓寒睁开眼睛似乎惊了一下,身形顿了顿,快步走到床前,把林晓寒扶了起来。   林晓寒这才看清这男子的面容,只见他平眉长眼,鼻梁高挺,倒也是十分端正俊朗的容貌。   “这里有些鸡汤,你先喝了。”那男子把枕头靠在林晓寒背后,让他坐的更舒服一些。见林晓寒目光还有些疑惑,便笑着说道:“喝了这碗汤,还有一碗药。方才我又使了大夫过来瞧了,他说你伤了元气,须得慢慢修养,开了好些药给你,得喝满一个月才能把身子养回来。”   林晓寒这身子自昨日出嫁开始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足足过了两天,如今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不过一碗普通的鸡汤,那香味儿便叫他口中不禁分泌出唾液,肚子也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既然有人给自己送来吃的,林晓寒自然不会和他客气,就着那人的手便抓住陶碗,咕噜噜的把一大碗鸡汤一饮而尽,又把里面的鸡腿肉给吃了。   待他全部吃完了,便打了个饱嗝,又用手背擦了擦嘴,才发现那男子竟还坐在床头,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你看什么?”林晓寒皱眉,有些不客气的朝那男子开口问道。   这男子的眼神……有些怪异,与普通人看林晓寒的不太一样。说起来倒是有些像林晓寒前世遇到过的那些粉丝。虽说并不怎么讨厌,但一直被他这么盯着,林晓寒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啊……你大概还不知我是谁,毕竟我们之前未曾见面,是我唐突了。”那男子闻言面色一红,起身把陶碗放回桌上,又对着林晓寒鞠了一礼道:“我叫陆秋成,是你的……你的丈夫。”   “晓寒,日后……我们便要一起过日子了。你不要担心,家中现在虽是穷了些,但我必不会让你吃苦。我会好好用功,待日后考了举人,必定让你过上扬眉吐气的好日子!”   林晓寒:“……”   他突然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这具身体是个哥儿,不仅是个哥儿,还嫁了人!   而面前的这位,就是自己的便宜丈夫! 第2章   林晓寒一时间有些无语,他沉默许久。将面前这个男子又仔细打量了一番。   男子容貌清俊,四肢健全,也考上了秀才。要说个人条件,不仅不能说差,简直可以算得上不错了!   只是他家中太穷,瞧着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这便是大大的减分项了……果然是因为太穷,所以才特地娶了原身做男妻么?林晓寒心中想到。   上一世的林晓寒一心搞事业,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但个人感情却一直没有着落。   这一世他穿到个哥儿身上,面对男子的告白,倒是没什么不适的感觉。只是他到底与此人不熟,连普通朋友都不算,更别说做夫妻了!   “其实我不适合与你成婚。”林晓寒想了想,开口说道:“我不会做农活……”   他现在身份尴尬,寄人篱下,一时间也不好与陆秋成撕破脸。于是便想索性与对方说清楚,暂且先住在他这儿,待自己站稳了脚跟,再从陆家搬出去。   “你不需要做农活。”陆秋成闻言却是有些急了,连忙说道:“家中只有三亩田,往日里都是我来耕的,你不想做便不要做了。”   林晓寒被他这一番话堵住,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又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我也不会做家务……你娶了我这个男妻,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陆秋成听了林晓寒的话,面色拉了下来,似乎是有些生气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抓起桌上的破陶碗,低声说道:“我知我家中穷,你自是不信我能对你好。不过来日方长,日久见人心!以后你便知道我不只是说几句漂亮话而已。药要凉了,我去帮你盛过来。”   说完以后,陆秋成便抓着那只破碗离开了房间,留下林晓寒有些尴尬的看着他的背影。   接着屋外便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林晓寒仔细去听,便听见一个女人似乎对陆秋成说道:“秋成啊!怎么把家里的老母鸡都杀了?这可是下蛋的鸡。还有这些好药,一副副的吃下去,家里的底子都要被他榨干了!到底不过是一个哥儿,大夫又说他身子损了,日后还不知能不能生育。你可别把那点家底都给他造了去了!”   “三婶,我心中有数。”陆秋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夫说了,好好吃药,晓寒的身子会好起来的。”   “作孽啊!”三婶又说道:“也不知你迷了什么心窍了,村里好好的黄花闺女不要,偏偏要娶这么一个哥儿。成婚第一日便闹出这么多事来!我瞧他就不像个好的!”   林晓寒闻言有些诧异,没想到陆秋成其实是有姑娘愿意嫁的,那他干嘛偏偏娶了原身这么一个哥儿呢?   又过了一会儿,林晓寒便见到陆秋成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将药碗递到他手中说道:“快喝了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仿佛刚才与自己之间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自己刚吃了他一只老母鸡。林晓寒看他一眼,老老实实的接过药碗喝了一口,苦的直皱眉。陆秋成见状便咧开嘴笑了,哄着他把剩下的药喝完道:“明日我去镇里买些糖渣,就没那么苦了。”   林晓寒点点头,他身子还未恢复,此时又累了,喝了药便重新睡了下去。   见他躺下了,陆秋成便没再说话,把碗筷收拾干净了,又将屋里打扫了一遍,忙忙碌碌了好一阵子,才吹灭了油灯,蹑手蹑脚的躺到了床上。   翌日清晨,林晓寒一睁眼,便发现身边的陆秋成已经起床离开了。   他撑起身子,感觉比昨日好了许多。起身走到桌边,便发现桌子上竟直接用毛笔写着几行字。   对陆家这样的农户来说,纸是十分昂贵的东西。因此陆秋成便将要说的话留在桌子上,回家以后再用清水擦干净便可以了,可以省一张纸。   林晓寒仔细看了看,才知道陆秋成今日一早便起床去了镇上。   走之前,他给林晓寒在灶上熬好了粥,还温了两个蛋。林晓寒起床了,便可以自己去灶上吃。中午的时候他已经和大伯家说好了,林晓寒可以跟着大伯家吃。   林晓寒睡了一夜,肚子自然是已经饿了。他推门走出屋外,观察片刻以后,便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陆家是一个大院子,陆家几房人家都住在一起。陆秋成是二房,父母早亡,住的是西面的屋子,东面和南面还住着他的大伯和三叔。   陆家的老人很多年前便去世了,陆家三房其实早就分了家。但陆家没钱修新房子,大家便只能一房分一栋屋子,其余院子茅房厨房等等还是伙在一起用。   林晓寒走到厨房门口,便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小姑娘有些弱弱的问道:“娘,这鸡蛋和白粥好像是秋成哥给他夫郎留的,让他知道了不好吧?”   “一个哥儿罢了,又不干活。哪有又是鸡蛋又是白粥的养着,你二伯二伯母知道了也不能同意!再说他早上哪吃的了两个蛋?给你哥吃一个怎么了?我这不是还留了一个给他么?”那声音正是昨夜林晓寒听到的三婶王氏的。   “一会儿我给那粥里加点水,再烧烧,不又是满满一锅粥了?”王氏说着舀了几勺水倒进锅里,搅了几下,又给灶上舔了两根柴禾。   林晓寒听到这里,故意咳嗽了一声,便踏入厨房。   刚一进门,便见到一个微胖的妇人带着一对儿女围坐在灶边。那男孩约莫十五六岁大小,叫陆冬禾,女孩儿只有十岁出头叫陆小花。   他们三人面前放着一盘杂面馍馍,一人一碗粘稠的白粥还来不及喝。陆冬禾碗边还放着一个鸡蛋。再看旁边灶上的锅里,只剩下了一锅稀米汤,白米都快被王氏给捞干了。   一看到林晓寒,王氏和两个孩子立刻变了脸色。特别是陆小花脸皮薄,格外心虚,几乎不敢去看林晓寒的眼睛。   “哎呀!秋成家的夫郎这就起来了?”王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起身笑着对林晓寒说道:“你这大病未愈的,就不要到处跑动了,刚我还说,等会儿帮你把早饭送到屋里去呢。”   这王氏别的没有,只有一条脸皮厚。自嫁入陆家以后,平日里东家蹭点,西家拿点,从来都没有吃亏过。   林晓寒面不改色的看她一眼,倒是没有直接戳穿她。而是径直走到她的位置上坐下,端起她那碗白粥喝了一大口,又拿起一个馒头道:“劳烦三婶你帮我把粥都盛好了,我现在好多了,起来活动活动也好。”   说完又拿过陆冬禾面前的鸡蛋,啪啪敲开,一口就咬掉了一半:“陆秋成也真是的,早饭就非得给我做两个蛋,还得逼着我都吃了。”   说完以后,他便又一口吞掉了剩下那半个蛋,接着几口喝完碗里的稠粥,摸出另一个鸡蛋攥在手中说道:“三婶,你看还剩了那么多白粥,我一个人也喝不下。咱们也算一家人,我既吃了你们一个馍,剩下的粥你和弟弟妹妹们便分了吧,只是记得一会儿把锅给刷了。”   说完以后,也不等王氏反应,他便昂起头,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厨房。   没走多远,便听到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砸锅打铁的动静。接着便是王氏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什么人啊!一个哥儿,还以为自己是大少爷呢!还让我来刷锅!我可是你长辈!”   “娘你小声点!别让人听到动静了闹笑话!”   “就是特地给他听的!就怕他听不见!”   “娘!咱们本来就理亏,嫂子八成是听到刚才的话了,当心他晚上给秋成哥告状,您就少说两句吧!”   不到中午,陆家老三媳妇在林晓寒身上吃了亏的事情便传遍了陆家,接着又传到整个陆家村里去了。   村里人闲的没事,这等八卦传得一向飞快。   这不,陆家大房媳妇李氏最是幸灾乐祸,一边在溪边摘菜,一边和自己娘家弟媳议论这事儿。   王氏自嫁入陆家以后,明里暗里让李氏吃了不少哑巴亏。李氏心中有气,这次见对方吃了瘪,心中倒是暗暗偷笑。   不过一旁的弟媳见李氏这般高兴,倒是给她泼了盆冷水:“那姓林的哥儿这般厉害,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王氏怎么说也是他长辈,他却半点也不敬重,日后在陆家恐怕还要骑到你头上来!”   李氏听了抿嘴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又不是王氏那般没脑子的,二房没有人口,陆秋成平日里忙,一直是挂在我屋里搭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林家哥儿一个人留在家里,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还指望着我家吃饭呢。我待他自然是一视同仁,他也说不出个好歹来。”   原来陆秋成自父母去世后,一个人吃的不方便,便每月给大房一贯钱,跟着大房搭伙。林晓寒来了以后,陆秋成便又多给了大房一贯钱,两人每月两贯钱,跟着大房吃饭。   要说在这陆家村里,物价极低,一贯钱便能买上许多米面,便是猪肉也能日日吃得了。然而大房每日吃的都极其简单,陆秋成跟着搭伙,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也不好意思让他们再另外做。便是这几日林晓寒吃的鸡蛋和白粥,也是他自己特地从县城里买回来,给林晓寒开的小灶。 第3章   到了中午,李氏便去敲门请林晓寒去大房屋里吃饭。   林晓寒这才发现,大房家的李氏正是之前在院儿门口拿着锄头与林家婆子对峙的那位妇人。   林晓寒跟着李氏到了大房的堂屋里,便见到一张八仙桌旁边放着几条板凳,上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分别是陆秋成的大伯、还有他的两位堂兄。   其中老大陆春央已经娶了媳妇小李氏,瞧着年纪不大,却已经大着肚子,脸圆圆的气色不错,已有至少五个月的身孕了。   老二陆夏苗则年纪更小些,还未娶妻,看见林晓寒进来,眼皮也不抬一下,只自顾自的拿了碗,从旁边的锅子里盛了一碗饭吃了起来。   林晓寒看着那一桌饭菜,眉头皱起,顿时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八仙桌脏兮兮的,上面满是油渍,也不知多久没有擦过了。六口人吃饭,桌上却只有三个菜。除了一个咸菜,还有一盘萝卜片和一盘大白菜。看着没什么颜色,怕是酱油也没舍得多放一点。   旁边的锅子里饭倒是不少,只是并不是白米饭,而是高粱粟米饭。这种杂粮比白米白面便宜不少,也饱肚子,但口感自然是不好。一般人家若不是太穷,也是将它们与白米面混着吃的,像这般全是杂粮的米饭也是不多。   见林晓寒站着不动,李氏便热情的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板凳,满脸堆笑的说道:“来来来,秋成家夫郎快来这里坐。咱们农家饭一向简单,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都是一家人可千万别客气,你多吃点,说着便给林晓寒的碗里盛了一大碗杂粮饭。”   林晓寒没什么胃口,只随便吃了几口,便离席了。好在他早饭吃的多,倒是不饿。只是回到屋里以后,回想起来,隐隐又觉得有些不对。   瞧陆家大房这般节省,还有为了自己嫁妆与林家人拼命的劲儿,自是不像那种不计回报便让人白吃白喝之人。   按照常理推测,陆秋成肯定是给了伙食费的。只是这伙食费也不知给了多少,吃的竟如此差。林晓寒如今寄人篱下,倒是不指望大鱼大肉,但是基本的营养也应该有保障吧?   想到这里,他又回想起方才见到的陆家大房几人,那陆春央的媳妇身子重,更是需要营养,可她瞧着也不像吃不饱饭的。   林晓寒忽然想通了什么,他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外,朝着院外走去。   此时正是秋天,家家户户从早就在田里忙碌。大房家的男人们也一样,中午吃了午饭,便又重新下地里去了。   林晓寒走了一会儿,远远看见一个哥儿田氏。那田哥儿是隔壁老王从邻村娶来的男妻,长得五大三粗,是一把干活的好手。   他早上也在溪边听说了林晓寒大战王氏的事迹。只觉得他一个哥儿这般硬气,竟让家中婶婶吃了瘪,心中也是十分佩服。   田哥儿一眼便认出了林晓寒,朝他热情的打了个招呼问道:“这不是陆秀才家的夫郎么?长得可真俊啊!身子好了么?这么快就出来下地了?”   林晓寒便也朝他点点头,开口问道:“你知道陆家三房的田在哪儿么?”   田哥儿与林晓寒同为哥儿,对他自是有几分惺惺相惜,听他开口,以为他是要去自家地里干活,便主动给他带路,边走边介绍道:“村东头溪边那一片地都是你们陆家的。你们二房就三块,在中间,两边分别是你家大房和三房的。要说陆家大房的地还是最多,足足有十亩,村里人都可羡慕呢。”   林晓寒耐心的听田哥儿介绍着村里的八卦,一边听一边四处观察,不久就来到了自家田地附近。   田哥儿正准备要把陆秋成的三块地指给他,林晓寒却并不在意,而是径直向前走去。   田哥儿一看,原来林晓寒是直接冲着大房家的地里过去了。   此时已过午时,各家各户都吃了出来的。但陆家大房几人却在田埂上坐成一团,并没有劳作,低着头也不知正在干什么。   陆春央的媳妇小李氏也在,手上端着个碗,正仰头喝着。   林晓寒走近一看,便见到一个篮子放在中间,里面放着几只白面馒头,还有一大瓮蛋花肉末汤。   原来陆家大房为了以示公平,不敢在家里吃好的,几个人每天都偷偷摸摸来地里来加餐呢。   他们此时也看见林晓寒过来了,一下子便僵在原地。片刻以后,还是陆秋成的大伯陆老大抹开老脸,干笑两声,朝着林晓寒招了招手道:“秋成家夫郎,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就到地里来了?来来来,这里还剩点蛋花汤,要不你凑合喝一口?”   “不必了,我就是过来看看。”林晓寒淡淡说道。   他自是看不上这些残羹冷炙,不过事情搞清楚了,他心里便有数了,以后也好应对。   随后林晓寒转身离开,丝毫也不理会身后一脸心虚的大房众人。   待他走出一段后,小李氏才愁眉苦脸的问道:“这可咋办?咱们开小灶的事情被林哥儿知道了。他若是找秋成弟告状,他以后会不会再也不和咱们家里搭伙了?”   要知道陆家大房虽然田多,但家里吃饭的人口也多。要不是每个月有陆秋成搭伙的一贯钱,他们也过不上每日有蛋有肉的好日子。因此开小灶一事突然败露,小李氏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不搭伙他吃什么?”陆夏苗听了冷哼一声,有些不屑的说道:“放心吧嫂子,我之前就打听过了。这个林哥儿以前可是娇生惯养,被人伺候惯了的主儿。他压根就不会做饭,不跟咱们搭伙,那可就只能挨饿了!”   另一面,林晓寒回到田埂上,看了眼有些迷茫的田哥儿,突然开口问道:“田哥儿,这陆家村里的物价,贵么?”   说起物价这事儿,田哥儿可是有吐不完的牢骚!   “贵啊!怎么不贵!”田哥儿一拍大腿,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道:“一斤猪肉就要八文钱,鸡蛋两文钱一个。那牛羊肉和鸡肉更是贵,一般都是吃不起的。种地辛苦一年,除去自己吃的口粮,剩下的余粮能换个三五两就不错了。”   “就这么点?”林晓寒有些沉默了。   从原身的记忆里,林晓寒依稀记得,自己之前在林家一个月的月例似乎也有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是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原身吃住都在家中,自是不用花钱。这一千文就是零花,随便买几只绢花手帕的,也就没了。   没想到有钱人家哥儿小姐三五个月的月例便可能是普通庄稼人一年的结余了……   他想了想陆秋成家徒四壁的房间……还有洗得发白的衣服,顿时感觉压力有点大!   不管是哪一个林晓寒,可都不是个习惯委屈的人。他想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但是陆秋成好像没有钱……   而且他如今虽然名义上是陆秋成的夫郎,可内心里到底没有真的把他当成一家人。   让他就这么等着陆秋成赚钱投喂自己,似乎有点过于厚脸皮了……   林晓寒忽然觉得有些心虚。心中暗暗想到,自己不能再等,这些日子便得想办法找到赚钱的门路,等能够自立了,就把钱还给陆秋成,早些从陆家搬出去!   待陆秋成傍晚从县里回来,便果然如昨日说的那般带了一包糖渣。   除此以外,他还背回来了一床新棉被。把棉被给林晓寒铺上以后,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热乎乎的塞到林晓寒手中,笑着说道:“晚上又是稀粥,没啥好菜,我特地从县里带回来的,快趁热吃了吧。”   说完以后,陆秋成便去灶上给林晓寒煎药。   林晓寒打开油纸包一看,是两个热腾腾的大肉包。一个包子有巴掌那么大,冒着白气,一看就又宣又软。   林晓寒中午没吃多少,现下已经饿了。口中唾液不住分泌,一口咬下,便有肉汁飞溅出来,肉包,皮薄肉多,味道鲜美极了。待他一口气吃完了两个肉包,微微打了个饱嗝,才想起陆秋成来。   这时陆秋成正好端着两只陶碗走了进来,一只里面盛着一碗米汤,还有一只装着一堆碗粟米饭。   他把米汤放到林晓寒面前说道:“包子都吃了吧?来喝些米汤助消化,一会儿再喝药。”说完以后,便端着那碗粟米饭,就着旁边的咸菜,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那包子,你在城里没吃么?”林晓寒看了陆秋成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探月楼的包子,五文钱一只,太贵了。”陆秋成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吃饭就行了,你身子不好,需要营养,包子是给你带的。”   林晓寒听了,心中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又看了看床上的棉被,昨夜自己刚觉得有些冷,打几了个喷嚏,今日陆秋成就买了新的回来。   他有些闷闷的说道:“既然没钱,那又何必买这么贵的包子和新被子?我和你一样吃粟米饭不就好了?”   陆秋成闻言眼睛亮了亮,朝着林晓寒一笑道:“那不一样,我说过会待你好的。”   林晓寒心中一跳,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把手中的陶碗放在桌上说道:“就算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喜欢你。”   陆秋成闻言一怔,似乎泄了气一般。过了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口气道:“可你一个哥儿,总要有人照顾。林家也容不下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得让我好好照顾你吧?” 第4章   林晓寒这次没有说话。陆秋成说得对,他如今的境地,确实是除了陆家无处可去的。换做其他人家,恐怕还没有陆秋成这般好说话的夫君。只是陆秋成待他实在太好,一想到自己总要离开,反倒叫他心中有些不安了。   不行,还得快些行动起来,早日把生计问题解决了!   想到这里,林晓寒看向陆秋成问道:“你……是不是给大房交伙食费了?”   陆秋成没想到林晓寒突然问自己这个,立刻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答道:“自然是给了,我与你每个月一人一贯钱,中午我在县城里回不来,你便可以去大伯家搭伙。”   “一人一贯钱?”林晓寒睁大双眼,满脸震惊的看向陆秋成:“这么多?你一个月才多少薪水,就能给大房两贯钱?”   “我从去年起就在县里的驿馆帮人代写书信,一个月虽然不多,但也有四两银子。再加上秀才免税,日子倒也没那么难过。”陆秋成有些自豪的拍了拍胸脯:“你信我,我会努力,我们的日子会过的越来越好的!”   林晓寒看了看陆秋成家徒四壁的房间……   一个月四两银子,在城里不多,但在陆家村里也算得上高收入了!   陆秋成分明就是个潜力股啊?怎么就能把日子过成了这个样子?恐怕没少被家里的穷亲戚坑吧?   他又想了想,终于厚着脸皮开口说道:“陆秋成,我想管钱……”   本来林晓寒心中并未将陆秋成当作夫君,就这么大言不惭的要求管钱是不合适的。但是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是贪图陆秋成的钱,而是在帮他理财。   陆秋成一个月四两银子,若是好好规划,普通生活自是不成问题,还能留有结余,又怎么会这般捉襟见肘?   这样想过以后,林晓寒就觉得十分心安理得。开始给陆秋成分析起来:“你看,你一个月月薪四两银子,也就是四贯钱。村里的猪肉八文一斤、鸡蛋两文一个,这两年粮食丰收,米价便宜,一斗白米也就二十文,粟米杂粮就更便宜了。一贯钱一个月能买多少东西了?”   陆秋成听得整个人一愣一愣的,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晓寒问道:“晓寒,你可真有本事,这才醒了一天,连村里的物价都摸清楚了?”   林晓寒闻言,呵呵干笑了两声道:“我闲着没事,找别人打听的。”   陆秋成笑笑,倒是十分赞赏的夸道:“你自小在家中有人伺候,是不必操心这些的。我还以为你不善也不愿管理这等俗务。你是我夫郎,若是不嫌弃,我这边的薪水理应交给你来打理的。”   说完以后,陆秋成从床下掏出一只木匣子,放到林晓寒面前打开。匣子里放着两张薄纸和一百多文钱。   陆秋成把那匣子塞到林晓寒手中说道:“这是家中的田契、房契还有剩下的余钱。”   说完以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家里的余钱、就只剩下了这么点。我把爹给的玉佩当了,也不值几个钱,刚刚够买一床被子。等下个月发了薪水,就有富余了。”   林晓寒有些无语,看了看那匣子里剩下的百余文。这才不过月初,陆秋成手中就没剩下多少余钱了,竟还需要当玉佩过日子,还花十文给自己买了两只包子!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赚的,又是花给自己,他也没好意思再多说什么,想了想后又问道:“你每日去驿馆当差,中午吃什么?”   “你放心。”陆秋成闻言笑笑:“驿馆包一顿午饭,伙食不错。”   林晓寒点点头,随后还是数出了一百文整,塞到陆秋成手中说道:“你在外面走动,难免也有需要人情往来的地方,这些散钱你还是备在身上吧。”   陆秋成咧嘴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心中美美的把林晓寒递给他的铜板接了过来。   自己的夫郎虽说嘴上还是硬的,但已经开始帮他规划钱财了。他觉得这是林晓寒心中定下来的表现,是要与自己好好过日子了。   陆秋成美滋滋的去给林晓寒盛药喝,又给他烧了一大锅水,让林晓寒好好泡了个脚,把他换下的脏衣服拿去洗了。   一晚上,他自回来以后就没有闲下来过,一会儿打水一会儿洗衣服的,一直忙到戊时才算歇下来,心中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这边陆秋成因为担心林晓寒的身体,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那边大房和三房的人瞧着他围着一个哥儿团团转,心中对林晓寒却更是看不顺眼了。   在这个时代,男人就是天,更别说是养家糊口的男人了!   家中的男人除了自己亲爹妈,断是没有伺候人的。   林晓寒不过一个哥儿,昏迷不醒的时候也就算了,如今已经清醒下地了,怎么还敢支使自己的夫君干活?   “作孽啊!真是作孽!一个哥儿,他也配!”王氏看着院子里的烛火,和陆秋成忙碌的身影,嘀嘀咕咕的咒骂着。   自己嫁到陆家以后,就是大肚子的时候也要干家务活,谁敢像林晓寒这么享受?   另一边,李氏透过窗户看着陆秋成晾衣服的动作直摇头,对着自家媳妇小李氏数落道:“娶妻不贤,就会这样!你瞧瞧你瞧瞧,这像什么话?简直是丢了陆家的老脸!我嫁进陆家以后,连月子里的尿片子都是亲手洗的,就没敢让你公爹干过一件活儿!”   陆老大坐在炕上,听着李氏在一旁扇风点火,心中越想越来气。   今日下午,自己一个长辈好心叫秋成夫郎过来喝汤,他却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现在陆秋成被这哥儿捏在手中,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叫陆家男子的尊严何在?   想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住了,便冲到了正在晾衣服的陆秋成面前,对他大声说道:“秋成!你好歹是个秀才,又娶了哥儿,怎得还需要自己洗衣服?这都是你家夫郎应该干的活儿!咱们陆家娶个哥儿可不是来吃白饭的!”   他故意说的大声,就是要让屋里的林晓寒听听。   大房三房的人听见了也暗暗偷笑,这二房新来的哥儿,实在是不知好歹,就得有人教训教训!   陆老大嗓门那么大,林晓寒当然也听到了。陆家人对他不满,倒也在他意料之中。毕竟这年头,娶媳妇就是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娶个哥儿那更是要当牛做马使的。   他不动声色,坐在床上竖起耳朵,想听听陆秋成到底是怎么想的。   没想到陆秋成却是一笑,对陆老大说道:“大伯,晓寒身子还没好,之前看病抓药就用了几十两银子。如今我已没有积蓄,若是还没恢复又累病了,恐怕还要找你们这些亲戚借银子给他看病,索性让他好好养好身子,您就别管了。”   陆老大一听看病就花了几十两银子,便被吓了一条。又听陆秋成说病没治好还要找自己借钱,连忙灰溜溜的跑回屋里去了。   接着大房和三房的屋子纷纷传来关窗户的声音,显然是被陆秋成提到的借钱给吓到了。   再说林晓寒这边,听到陆秋成说看病花了几十两银子也是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这年头还没有人工培育的药材,看病贵、好的药材更是贵。自己每日喝一副药,里面确实有参须、三七等好些名贵药材。也难怪陆秋成手中没有一点余钱了,买床被子都要去当玉佩,原来之前那点积蓄全都给自己造完了啊!   林晓寒再看陆秋成,心中难免又更心虚了一些。陆秋成对他这般好,自己欠他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因着心中有事,林晓寒一晚上没睡好。   翌日,日上三竿了他才起床,陆秋成果然早早便已经动身去县里了。   他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会儿筋骨。再看桌上的留言,陆秋成又给他准备好了早饭。   这一次,林晓寒来到厨房,熟门熟路的盛了一碗粥和两个蛋,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经过昨日那一番较量后,三房王氏自是也不敢来占他的便宜了。   林晓寒吃完饭,将剩下的粥盛起来端回房间。接着想了想,便挽起袖子,把锅子和碗盘洗了。   不过他会干的家务也就只有洗碗而已,再多的事情,他可是真的不会也不想干了。   做完这些,林晓寒揩了揩手,回到屋内。走到了两只巨大的红木箱子面前。   这两只红木箱子是原身的嫁妆,也不知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林晓寒现在最缺钱,自然是希望里面能有钱。他蹲下身子,摸出一把钥匙把锁头打开。两只木箱打开,里面却没有林晓寒想象中的金银财宝,而是整整两大箱旧书画……   林晓寒:“……”   原来原身家中的财物,早就被二房给收刮走了。只剩下了这些旧书画,是林晓寒母亲留下的嫁妆,又被他原封不动的带了过来。   这个年头,书画是无价之宝,但宝藏也需要有识货的伯乐。在懂得欣赏的人眼中,这些书画自然是价值千金,所以林家才会派人来抢。然而在陆家村这等穷乡下,这些不过就是一堆废纸,是不值钱的。   林晓寒看着这堆书画,长叹了一口气,随意抽出一本叫做《四洲游记》的翻阅起来。   在这个世界,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有活字印刷术了。这本旧书就是印制的,装订精美,封面画了图画,插页也绘有美人图。但瞧着已经有好些年头,纸张都已经发黄变脆了。   林晓寒读了几页,才发现这是一本小说,且言语写的十分白话好懂。原来这个年代,就已经有坊间流行的话本子了。   林晓寒作为一个网文大神,这正是他擅长的领域。他顿时来了兴趣,继续读下去,不到一个时辰,便将那本话本给读完了。   这本话本子是一本志怪小说,讲的是一个书生出去游历,在路上遇到的奇幻经历。内容比较简单俗套,无非就是狐狸精化形报恩,智斗鬼怪之类的故事。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样的故事便已经是天马行空、精彩绝伦。也正因如此,这本小说出了名,成了十分风靡的坊间读物,又被改编成了各种戏折子,甚至作为嫁妆被一代代流传了下来。 第5章   林晓寒把那本《四洲游记》放在了桌上,又把其他的书画拿了出来。   自己看不懂的旧画收回箱子里,旧书则一一摆了出来,按照内容分好。   不一会儿,林晓寒把四书五经、菜谱杂记等科普书籍收了起来。还剩下十几册码成一排放在床上,全都是话本子。   这些话本子内容各异,以志怪类的居多,有整整十本,才子佳人的也有三册。当然还有几册轶闻趣事类的,可见这些故事便是如今坊间的主流了。   与自己之前经历的丰富多彩的,已经细化分类过的网文比起来,这些话本子虽然文笔华丽,但故事都十分粗糙,内容也大同小异,甚至免不了互相抄袭借鉴。   林晓寒上一世写了一辈子小说,别的不会,写小说可是最擅长的。他十分自信,自己上一世的小说,任意拿出一本,都比床上这十多本话本子要写得好!   林晓寒长叹一声,把这些话本子全都收拾了起来。没想到自己这身本事,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以后竟没有用武之地了!   他如今困在这陆家村里,还得仰仗陆秋成的收入。自己肩不能提手不能担,又不善干活,也不知能靠什么来赚钱?   林晓寒心中有些烦闷,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准备去外面四处打探打探,顺便散散心。   没想到刚走到院子门口,却有一名老头带着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迎面朝他走了过来。   “陆秀才家的夫郎,你等等。”那老头叫到。   林晓寒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向那老头,忽然想起,这人是陆家村的村长,叫做陆友山。   “村长好。”林晓寒礼貌的鞠了一躬,又对陆友山旁边的妇人点了点头。   陆友山便指着那妇人对林晓寒说道:“这是你白家婶子,家中下月就要办喜酒,需要写一封婚书和若干喜帖。等陆秀才回来了,你便问问他,看看他有没有空。若是不忙,就把白婶子这活儿给接了,若是腾不出时间,我们便只能去城里找人代写了。”   其实陆友山作为村长,也是念过书,识得几个字的。但是他毕竟是名村夫,没怎么练字。那手字是写的不怎么样,写点文书还行,拿去写婚书与喜帖,却是拿不出手的。   因此村中若是有此等活计,大家都是来找陆秀才的。   婚书和喜帖?林晓寒眉毛一挑,开口问道:“这代写婚书与喜帖,价格几何啊?”   “自然还是老价格。”陆友山闻言说道:“婚书一百文一封,喜帖五十文一封,喜帖主要是发给城里的亲戚和村里识字的富户,只需要写六封就可以了。”   好的,林晓寒点了点头,目送走了陆友山和白氏。   他继续在村中闲逛,走到溪边,便看见有几个小孩儿正挽着裤脚在里面捞鱼,旁边还放了几个盛水的木盆,里面均游着几尾巴掌大的小鱼和若干小虾。   此时天气已经凉了,溪水冰冷。孩子们在里面捞鱼,脚被冻的发红,也不容易。   林晓寒看了一会儿,远远便见到田哥儿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根柳条,粗声粗气的对着溪边喊道:“柱子,快给我上来!天气这么凉了还下河,又不听话了!”   田哥儿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干瘦干瘦的小孩儿从水里跑到岸上,约莫有八九岁大。   那小孩儿一看就是经常在外跑的,晒的黝黑,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直转。被田哥儿一把抓住,用柳条狠狠揍了两下屁股。   “你要是病了,我可没钱给你治!明天不许再来,听到没有!”田哥儿拎着柱子的耳朵狠狠骂道。   林晓寒看着那孩子呲牙咧嘴的求饶,不禁乐了。被田哥儿看见,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林晓寒说道:“孩子太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早就让他别下水了,就是不听。”   “不下水吃什么?”柱子被打的狠了,忍不住和田哥儿顶嘴道:“别人家里月月都能吃上肉,咱家一个月连个鸡蛋都吃不上。过几天天气再冷,河里就没有鱼了,我自然也不下河了。”   这些捞鱼的孩子都是村里贫困户的,平日里吃不上好的,只能来捞点小鱼小虾,改善下伙食。家中条件好的孩子,又有谁愿意来受这份苦。   田哥儿被柱子说的哑口无言,怔愣片刻。柱子挣脱开来,做了个鬼脸,大喊一声我要吃炖豆腐就溜掉了。   林晓寒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有些感叹,没想到田哥儿平日里瞧着乐呵呵的,家中竟是如此困难。   不过一般这娶男妻的,本就是家中贫困之人,田哥儿家里条件不好倒也合理。   他拍了拍田哥儿的肩膀,安慰他道:“别急,孩子下水捞鱼也是懂事,想帮家里解决困难,以后的日子会慢慢变好的。”   田哥儿点点头,把那木盆塞到林晓寒手中说的:“谢谢林哥儿你安慰我,你病了这么久,我还没过去看过你。这点小鱼小虾,不值什么,就送给你吃吧。”   林晓寒一看,那木盆里装着两条巴掌长的小鱼、三只小虾,确实很少,不过打个牙祭罢了。但田哥儿家中本就困难,他自是不能白拿他的东西。   “你给我我也不会做啊。”林晓寒连忙拒绝他道。   “你不会做饭?”田哥儿睁大眼睛:“那你家吃什么?”   “陆秋成会做。”林晓寒淡定说道。   田哥儿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上下打量了林晓寒一圈,沉默许久,接着竖起一根大拇指,朝他比划了两下道:“了不起!”   林晓寒一个哥儿,竟然能使的动秀才相公给自己做饭,田哥儿觉得他不是一般人。   “你去我那里,我做好了给你带回去。”田哥儿热心,拉着林晓寒便往自己家中走去。   陆家村的哥儿就那么几个,田哥儿又是外村嫁过来的,没什么朋友。这几日与林晓寒走的近了,他便觉得林晓寒就是自己的好朋友了。   田哥儿盛情难却,林晓寒推脱不过,便只得跟着他去了家中。   只见田哥儿家中只有一间小院,里面有一栋泥土房子,比陆家的院子还要破的多了。   把林晓寒领到院子里面,田哥儿搬出一把竹凳给他坐,自己则去厨房里忙碌。   没一会儿,厨房里飘来一阵香味儿,接着田哥儿端了个陶碗出来,里面盛着鱼虾做成的汤,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碗底还有几片土姜片。   “这土姜是我自己在后山挖的,炖鱼汤味道最是鲜美,你快尝尝。”田哥儿笑盈盈的说道。   林晓寒老远就闻到了鱼汤的鲜味儿,口中泌出唾液。他就着碗喝了一口,眼睛一亮。   没想到田哥儿一个粗人,做饭手艺却不错,这么简单的食材被他料理的倒是十分可口。难怪柱子老想着去河里摸鱼吃呢。   “你夫君真是有口福了。”林晓寒客套的夸赞了田哥儿一句。   没想到田哥儿却苦笑一下道:“他可没这个福气,跟着别人一起去挖矿了,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家。不过这一家总共就两亩田,也养活不了三口人,现在一年忙到头,也不过刚刚够我和孩子吃的。”   林晓寒听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念闪过,开口问道:“田哥儿,这小鱼小虾,若是在村里卖,能卖出多少钱?”   “害!”田哥儿听了却是笑了:“不值钱!加起来最多卖上一文。这鱼虾河里就有,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人人都能抓,谁会特地找人买啊?”   林晓寒这便心中有数了,又想了一会儿,他才对田哥儿开口说道:“田哥儿,要是我说,我想找你搭伙。一天两顿,二十文钱的伙食费,要日日有肉有蛋,你愿意么?”   田哥儿被林晓寒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给惊到了。往年秋收季节,给地主家里帮工一天也就十文工钱。   一天二十文钱用来搭伙,还要顿顿有肉有蛋,这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吃法!林哥儿这伙食,未免也有点太奢侈了吧!   见田哥儿呆住,林晓寒以为他嫌弃钱少。便又补充说道:“中午可以简单一些,陆秋成晚上回来,那顿要做的丰盛一些。若是遇上物价上涨,钱不够用了,你便跟我说,我也能跟着涨一点伙食费。每日要是有结余的钱,那便算你的辛苦费了。”   田哥儿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二十文已经很多了!只要不是日日吃牛羊肉和老母鸡,二十文怎么也够花了。只是你每日不自己开伙,花这么大一笔钱和我搭伙,陆秀才能同意么?”   若是能与林晓寒搭伙,对田哥儿自然是有很大的好处。首先这吃食上,就能比现在好上许多。他自己可以不吃肉,但是柱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哪怕是跟着林哥儿他们喝碗肉汤也是好的。   只是田哥儿不是那种为了占人便宜其他就不管不顾之人。他现在把林晓寒当朋友,生怕他因为乱花钱与自家相公闹了矛盾,那他可就成了罪人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陆秋成他听我的。”林晓寒理所当然的开口说道。   他这话说的十分随意,自信的模样让田哥儿又是好一顿羡慕。   林晓寒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这话有哪里出格,他起身喝完那碗鱼汤后道:“只是这搭伙一事,从下个月才开始,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与田哥儿商定好搭伙一事之后,林晓寒便心情舒畅的往家里走去。   虽说这个月中午还要凑合吃一阵大房的饭菜,但从下个月开始,伙食就变好了,且花销还能减少三分之二。   至于大房的想法,那不关林晓寒的事。反正他以后管钱,陆家这些极品亲戚,一个子儿也别想再从陆秋成身上扒下来。 第6章   兴许是昨日林晓寒抓包了大房开小灶的事儿,大房今天中午的伙食倒是比昨日要好了一点。   三个菜涨到了四个,其中还有一盘韭菜炒蛋。主食也多加了两把白米,不似昨日那般难以下咽了。   只是李氏厨艺不佳,那鸡蛋也舍不得放油,炒的结在一起,味道很不如何。   陆老大的脸拉的老长,看到林晓寒就狠狠咳嗽几声。大小李氏也沉默不语,没有一个人主动与林晓寒说话。   几个人都紧着那盘韭菜炒蛋猛吃,生怕林晓寒多吃了两筷子,占了他们的便宜。   林晓寒也不计较,他在田哥儿家喝过了鱼汤,肚子倒是不怎么饿。   他简单吃了一些米饭和青菜后便退席离开了,碗筷也没有收拾。   待他走出老远,李氏才嫌弃的啧啧嘴道:“瞧瞧这秋成夫郎,吃了就走!连碗筷也不收,不会下地也不做家务,整日里就在家里躺着,等着别人来伺候!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林家把人给带回去呢!”   “叫我说秋成弟就是读书读傻了,怎么就死心塌地的护着这个赔钱货!”陆春央说道:“大户人家出来的,不过也就是多读了两年书罢了。哥儿和女子读书,即不能科举,又不能做工,读来有什么用?”   陆夏苗听了也开口嘲讽道:“考了个秀才又如何,不过是个书呆子。当初西头地主家的陈秀儿差人过来说媒,他还看不上。这么久了,瞧他屋里过的还不如我们,每日下工回来还要给个哥儿洗衣做活。”   李氏听了,便呵呵一笑,又夹了一筷子白菜放到陆夏苗碗中说道:“我瞧着那陈秀儿倒是与你般配,长得水灵,家中只有两个兄长,嫁妆也多。改日我差人上门给你提亲?”   陆夏苗闻言面上一红,随后点了点头道:“娘,村中与我年龄相仿的姑娘也就这么几人,就数陈秀儿条件最好,你可千万要帮我拿下啊。”   待晚上陆秋成回来后,林晓寒便将代写婚书喜帖之事告诉了他。   没想到陆秋成眉头皱起,有些为难的说道:“若是早些时日倒是有空。今日我才刚在县里接了个抄书的私活。每晚都要腾出一个时辰抄书,恐怕是没有余的时间了,你帮我回了吧。”   “抄书?”林晓寒有些诧异的问道:“不是已经有活字印刷了么?为什么还要抄书?”   “活字印刷太贵了,若非书商大量刊印,一般人需要一两本书,自然都是自己抄写。”陆秋成说道:“比如探月楼的菜谱,每月都更换新的。一共就十来本,自然只需要雇人抄写。还有一些大户人家喜看的杂文博记,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自己抄写又累,也只能雇人抄写了。”   陆秋成说完,便把几册旧书放着桌上,打开一册,又拿出一本空白本子,就着油灯开始抄写。   林晓寒一看,这一套旧书一共四册,叫做《沾花传》。他随意捧起一册,翻了几页,便发现这是一本讲诉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情感小说。   故事讲的是宰相千金与穷书生相遇,因为一花之恩,两人一见钟情。   宰相千金暗中帮助穷书生读书考取功名。最终穷书生考娶状元,迎娶了宰相千金,财色双收。   这故事委实俗气,且行文也十分简单,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将闺阁千金的小女儿心理描写的十分细致。   也正因如此,这本书便在城中大户人家的女眷之间流行起来。而陆秋成这次接的私活,便是给富商赵家的女眷抄书。一共需要抄写三套,一套能得四两银子。   这等“大单”,其实是陆秋成的同窗介绍给他的。之前陆秋成在书院念书时,便认识了赵家公子,也接过帮他抄写书籍与诗词杂记的活儿。   如今赵家女眷需要抄书,赵公子便想到了已有功名的陆秋成,特地去了驿馆找他。   这也是读书人的好处,见识的人多了,赚钱的门路自然要多一些。只要不是过于清高迂腐之人,日子怎么也是比普通贫民好过许多的。   这一夜,陆秋成在桌上抄书,林晓寒就在旁边帮他研墨,心中暗暗思索着赚钱的门路。   陆秋成看着林晓寒在一旁红袖添香,心里美滋滋的。   心中想到:当初多亏自己顶着压力,倾尽家财把林晓寒娶过来了。如今他读书认字,说话也有见识,与自己也算琴瑟和鸣。   不过就算林晓寒大字不识,陆秋成还是会娶他,一辈子对他好。毕竟若不是林晓寒,自己怕是早就已经与父母一样,在几年前的疫病中死掉了。   翌日,林晓寒起床用过早膳,就朝着村长陆友山家里去了。   陆友山家中人口众多,他年纪也大了,又德高望重,并不用自己下地干活。   林晓寒到他家时,便见他正坐在家中的竹椅上晒太阳。见林晓寒过来,便起身说道:“是陆秀才的夫郎来了?陆秀才他怎么说?这帖子有空写么?”   “陆秋成他没空。”林晓寒对陆友山说道。见陆友山脸上明显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林晓寒又连忙补充说道:“不过这帖子,其实也不是非要他本人来写。只要写的漂亮不就可以了?”   “唉……”陆友山叹了口气。   这林哥儿说的轻巧,可字写的漂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陆家村整个村里就没几个读书的料。要说起一手好字来,也就只有陆秋成拿得出手。   “你瞧瞧这帖子我来写行不行?”林晓寒上前一步,突然语出惊人。   “你写?”陆友山一下子愣住了。林晓寒一个哥儿……   他忽然想到,林晓寒不是一般的哥儿,他是城里大户人家出来的,听说确实是会读书写字的。   只是光是会写字可不行,不然自己便能把这帖子写了。林哥儿的字到底写的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啊?   “陆秋成平日里写的是颜体字,我练的是小楷。”林晓寒说道:“我之前在闺中时,父亲便特地为我请了先生。我兄长成亲时发的喜帖,也有一半是我帮忙写的。”   原身出嫁之前,确实是写得一手好字。林晓寒前一世倒也找人练过,不过是练的草书。这一世重生以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原身的灵魂虽然消逝了,但那手簪花小楷倒是没有被遗忘。   听林晓寒这样说了,陆友山心中便知他应当是有两分本事。   林家是出了名的大户人家,规矩比乡下多得多。林家都能用他写的帖子,那一手字肯定是拿得出手的。   “我这边倒是无所谓,只是白家婶子不知道愿不愿意。”陆友山有些犹豫的说道。   “我来写帖子,价格自是比我家那位要优惠一些。”林晓寒道:“您帮我在白家婶子面前美言几句。要是她嫌我写的不好,那我就不收她一文钱,您看如何?”   写的不好,就不要钱?陆友山听了觉得有戏,于是点了点头,对林晓寒道:“那你现在跟我去一趟白家吧。”   陆友山是个很健谈的人,作为村长,村里的八卦全都知道。到白家一路也就几百步的距离,便将整个陆家村各户的情况都与林晓寒介绍了大概。   林晓寒前世应酬多了,倒是也很会应付各色人等。   他看出陆友山喜欢听好话,便一路天花乱坠的夸他。反正好话不要钱,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情罢了。   但陆友山心中很是受用,村里人嘴笨,哪有林晓寒能说会道。他对林晓寒的印象也极好,觉得陆秀才的夫郎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真是个“懂事”的。   两人一路到了白家,一见到白家婶子,林晓寒还没说什么,倒是陆友山先把他好一阵夸。说林晓寒过去是给林家写帖子的,林家大户人家见多识广,村里这些普通帖子自然不在话下。   白家婶子咋一听陆秋成没空,自家帖子要一个哥儿来写,虽说陆村长说的好听,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满。   然而林晓寒又说了,自己可以先给她写一张打个样,不用一文钱。若是她满意了,价格也能比陆秋成便宜一些,便又觉得并不吃亏,也就同意了。   林晓寒也是个讲究人,说不要钱打样,就真的不要钱,连一张红纸也不用白家的。   他与白家婶子约定了,下午亲自把写好的样书送来,便回家去了。   一到了家里,他便翻出陆秋成的文房三宝。纸张则就用练字用的普通草字,方方正正的裁了一张出来。   林晓寒磨好墨,略微思索后,便落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他先把纸张四周空出一圈宽边,中间一行行簪花小楷,写的清晰利落,十分工整。写完文字以后,又在方才留出的宽边上提笔画了一支桃花。   那桃花是他特地设计的图案,从纸张的右上角延伸出来,几片嫩叶停在文字的上面,又有几朵落花和花瓣飘落到其他角落。   整个请帖借鉴了现代请帖的装饰风格,形成一幅完整的画面。好像有桃花被春风吹动一般,瞧着格外雅致好看。   现代的喜帖形式五花八门,什么好看的样式都有,甚至还有短视频形式的电子请帖。   但林晓寒穿越的这个年代是古代,喜帖就是用红纸写字,讲究点的会用有金箔的红纸。像林晓寒这样有设计有图案的喜帖倒是从未有人见过。 第7章   写完这张样帖以后,林晓寒就出门去了白家。   白家婶子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样贴给带来了,她有些怀疑的打开林晓寒递给她的样贴,不过看了一眼,整个眼睛便都要直了。   白家婶子虽然不识字,但基本的审美是所有人共通的。   她凭直觉便觉得这帖子格外精致漂亮,是自己之前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况且这帖子上的字方方正正,十分整齐,一看就不是乱写的。   “这是桃花么?”白家婶子指着那只桃花问道:“画的可真好看啊,咋能这么像呢?”   “桃花代表了姻缘,又是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喜贴上画上桃花,是对新人们婚后生活的祝福。”林晓寒介绍道:“这只是样贴,正式的喜帖用红纸来写,会更加好看。”   “真好,真好!”白婶子听了更是满意了,她爱不释手的抓着那张样贴说道:“林哥儿你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这喜帖便是城里大户人家的样式么?今日托了你的福,我也算是长见识了。”   林晓寒也不反驳,只是笑笑道:“这自然是城里最流行的,一般人都没有这个排面。若是白婶子你满意,那你家的帖子便交给我来写吧?我算算时间,最多明日便能写好了给你。”   白婶子闻言,便也一口应下了。两厢又商议了一番之后,林晓寒总共给白婶子优惠了五十文。原本给陆秋成需要四百文的活计,林晓寒只收了三百五十文。   白婶子十分满意,把红纸和钱都交给了林晓寒,又要留他在家里吃饭。   林晓寒看了眼白婶子晒在院子里的菜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从白家院子里出来,林晓寒感觉整个人都松快起来。   穿越以后第一次挣钱,虽说不多,但林晓寒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   他如今虽然是个哥儿,但在这个时代也并不是不能赚钱,不是只能坐在家里等着别人来养的废物。   他捏着钱先去了上次田哥儿介绍的村西一户姓孙的人家家里,在他家买了一只鸭子和十个鸭蛋,花了五十文。接着便提着这只鸭子和鸭蛋又去了村长陆友山家里。   林晓寒这几日在村里打探以后,便发现像陆家村这样的村庄里,村长的权力是很大的。   他一个外人,除了陆秋成以外在村里无依无靠,把村长哄好了,许多事情便会好办许多。   陆友山原本对林晓寒印象就不错,见他又提了东西过来,自然是满脸堆笑,十分客气。   林晓寒把陆友山恭维一番,又拿出自己画的样贴给他看,对他说道:“村长,这张样贴不如就放在您这里好了,往后这村里要是还有人要写帖子什么的,烦请您帮我宣传宣传。”   陆友山一看那样贴,也是眼前一亮。   他在城中也有富户亲戚,见识自然是比普通村民要多,但这般精美的喜帖倒是从未见过。更何况林晓寒的字写得比他想象中还好,这喜帖哪儿都是顶顶拿得出手的。   陆友山一口答应下来,心中暗道:陆秀才为人本分,是个人才,娶来的夫郎也是个有见识的。往后他家里恐怕还要发达。   陆友山能混成村长,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当下便下定决心要与陆家二房交好。又承诺了林晓寒,往后村里若是有人欺负他们,便来找他主持公道,自己定是会给他们撑腰的。   做完这些以后,便又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林晓寒回到家里,发现大房的人竟没有等他,已经在桌上吃饭了。   见林晓寒走进屋里,大房众人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李氏开口说道:“林哥儿你一早上都跑哪儿去了?也不和家里知会一声。我们找不见你人,还以为你中午不在家里吃了。”   林晓寒看了眼八仙桌上的饭菜,与昨日一模一样。只是韭菜炒蛋里的蛋已经连渣也不剩了。其他菜也没剩下多少了,还被筷子翻的乱七八糟的。   林晓寒顿时没了胃口,他可没有兴趣吃别人的口水。   同时,林晓寒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现在他赚钱了,可以不用等到下个月,明日便能提前去找田哥儿搭伙了。   他也懒得再和大房的人说些什么,一言不发的转身直接离开了房间。   回到屋内,他从床下的篮子里摸出两只鸡蛋。   这篮鸡蛋是陆秋成买来给他早上吃的,吃了几日,就还剩下六个。林晓寒捏着两个蛋去了厨房,给自己煮了两只荷包蛋。   林晓寒不擅厨艺,但煮鸡蛋这种菜色不需要会下厨,只是鸡蛋的原汁原味就很好吃了。   他把鸡蛋打进锅里,看到灶台旁有新鲜的白菜叶子,就洗了两片扔进去。锅里的汤水沸腾,鸡蛋就飘了起来,香味扑鼻。   起锅之前,林晓寒又放了一勺酱油。只可惜没有香油,不然味道就更好了!   “败家呀,作孽!一文钱不挣,一天竟然吃四个鸡蛋。”三房王氏路过厨房门外,闻到了鸡蛋汤的香味,忍不住大声数落到,心里酸溜溜的。   大房屋内,众人都听到了王氏的话。小李氏嘬着筷子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要说秋成弟是个会疼人的呢,就是心疼自家夫郎也不能这么浪费啊,咱们有身子的人都不兴这么奢侈的。娘,你说这秋成夫郎不吃咱们准备的饭,自己跑去开小灶,是不是嫌弃咱们啊?”   小李氏是陆春央的表妹,与李氏沾着点亲戚,平日里李氏待她也算不错。自从她有了身子,便隔日给她煨一个糖鸡蛋吃。   小李氏这待遇在陆家村已是许多媳妇子羡慕的对象,但和林晓寒却是不能比的。   她平日里嘴巴上跟着婆婆李氏一起吐槽林晓寒,心中却难免觉得羡慕。毕竟林晓寒上面没有婆婆需要伺候,唯一一个夫君对他也是百依百顺,连家务活都不用做。   听了小李氏的话,李氏果然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人的福气啊,是有限的。林哥儿这种就叫做小姐身子丫鬟命。还当自己是林府里的少爷呢?不过一个哥儿,还敢嫌弃这个那个?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要我说新婚三天鲜,秋成现在刚成亲不久,还被他迷着,容着他可劲儿作。待过些时日新鲜劲过去了,有多少钱能容得他这样造?到时候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我们吃什么他吃什么。”   再说林晓寒美美的吃完了鸡蛋汤,发了一身的汗,感觉身子又爽利了不少。   他这些日子营养好,又有好药吃着,身子恢复的很快。林晓寒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自己眉心的红痣也比之前要红艳了一点。   林晓寒这次把碗筷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回到屋里,开始写白家的婚书和喜帖。   他把准备好的红纸铺在桌上,裁出合适的尺寸,咬着笔杆构思了一番之后,就开始先在草纸上动笔打底稿了。   待文字写好了,检查以后没有错漏,林晓寒便再誊写到准备好的红纸上。   写好的婚书周围他用墨汁画了一整圈桃花,每条边只断开一点,翘起一朵桃花,好像用桃花枝干围了一个边框。   待婚书写好了,他便开始写喜帖。   喜帖也是先在草纸上写一遍,名字的位置空出来。样式就与方才给白婶子看过的样贴一样,一连画了六份以后,又将墨迹晾干了,他再在上面填写被邀人的名字。   这些事情对林晓寒来说是很简单的,但全部完成也花了他两个多时辰。待婚书和喜帖全。部写好了,林晓寒便把它们收好放了起来。然后数了二十文钱出来,朝着田哥儿家里去了。   林晓寒走到田哥儿家门口的时候,便见他家院儿外站了不少人,屋里还传来了争吵声和呜呜的哭泣声。   林晓寒随意找了个人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今日城里传来消息,说田哥儿的丈夫老王打工的那个矿洞塌了,人埋在矿底没有救出来。矿上使了人递来消息,还有二两银子的安葬费,再多的钱便也没有了!   陆家村和邻村有不少贫农家里都有人在矿上打工,遇到如此飞来横祸,心中虽然同情,但也习以为常了。   只是剩下田哥儿与柱子一对孤儿寡夫的,日子怕是越发艰难了。   若是如此便也罢了,田哥儿带着柱子,守着两亩薄田,怎么也能凑合过。   然而田哥儿嫁的那老王家里不是个东西。当日成家时说好了分出去的田,待老王一死,家中公婆与兄弟们便翻脸不认账了,立刻就要把田给收回去。便是连亲孙子王柱子也不管不顾了。   在陆家村这种地方,家中若是没了男人撑腰,便会有不知好歹之人欺负上来。再加上田哥儿是外地嫁过来的,王家人就更是肆无忌惮了。   林晓寒走进去,便瞧见田哥儿正一手叉腰,一手握着一把镰刀从屋内冲出来,疯了似的对着几个人挥舞着。   那镰刀好几次贴着他们的头皮过去,差点削掉半个脑袋,惊的那几人屁滚尿流的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疯了疯了!田哥儿发疯了!”他们面色惊恐的边跑边喊。院子外面围拢的人群见状也连忙一哄而散了。   “我跟你们拼了!”田哥儿双眼血红,直到把院子里外围观的人全都赶走了,回头看见林晓寒,才哇的一声丢掉了手上的镰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太欺负人了!他们太欺负人了!”田哥儿哭的泣不成声。   田哥儿这么老实的一个人,若不是把他逼急了,又怎会如此?   林晓寒不忍的走过去拍了拍田哥儿的背,把他扶起来道:“走,进去吧,秋天来了,地上太凉。” 第8章   田哥儿被林晓寒扶着走进屋内,安置在椅子上。   柱子这才从墙角走了出来,怯生生叫了一声阿爸。   别看柱子平日里皮实的很,但毕竟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又刚死了爹。方才田哥儿拿着镰刀发疯的模样,显然是把他给吓到了。   “柱子,你去院里挑点水来,去厨房给你阿爸煮壶茶。”林晓寒说道。   “今天我没有时间做饭了,你自己去下碗面吃吧!”田哥儿对王柱子说道。   “阿爸,你好好休息休息。”王柱子点点头,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待他跑远了,林晓寒才对田哥儿说道:“不管怎样,日子还是要过的。为了你和柱子以后的生活,你可不能倒下,那可就真随了他们的愿了。”   “我知道的!”田哥儿用力抹了把眼泪,看了眼门外说道:“其实老王一直很嫌弃我,所以这些年他都不怎么回来,平日里赚的工资也多半寄到他娘那里去了,我和柱子是指望不上的。”   “我一人带着柱子,守着这两亩薄田,有他是过,没他也是过。但这两亩薄田就是我和柱子的口粮,是我们的命!谁要把田给收回去,那就是要我和柱子的命!”田哥儿愤怒的拍了把桌子说道:“我田哥儿也不是吃素的,谁不让我们爷儿俩活,我就和他们拼了!”   林晓寒微微一怔,没想到田哥儿平日里极好说话的一个人,骨子里却是个硬气的。   不过田哥儿这样的性子,林晓寒反而觉得十分欣赏。   他与田哥儿打了几日交道,便发现他虽穷,但却勤劳。家里四处打理的井井有条,院子里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   而且瞧他和柱子衣服补丁落补丁的,都洗的发白了,却没有乱七八糟的污渍。平日里食材虽少,但也能做出好吃的饭菜。   在有限的条件下,把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可见是个懂得生活之人。   在贫瘠的土壤上,也能开出野花。林晓寒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这样一句话。   这等对哥儿处处压迫的社会里,也能有田哥儿这样懂得反抗,努力生活之人。林晓寒骨子里作家的灵魂,这一瞬间与田哥儿共情了。   自己应当帮一帮田哥儿,林晓寒心中想到。   他想了一会儿,便开口问道:“你们那两亩薄田,可有田契?”   “田契倒是有的。”田哥儿立刻说道:“这次王家人过来,便是要来抢我的田契!”   “能把田契拿出来看看么?”林晓寒道:“王家人既然特地过来抢田契,就说明,没有这田契,他们也不敢直接抢走你的田。”   “对啊!”田哥儿一合掌,擦干眼泪从柜子里翻箱倒柜的摸出一张薄纸。   “帮我看看写的是什么?”田哥儿把田契递给林晓寒问道。   林晓寒打开一看,果然,这田契约上写的不是之前的王家,而是田哥儿那个倒霉夫君老王的名字。   原来老王自分家之后,便去衙门把田契换成了自己的名字。因此按照约定,这两亩薄田和之前的王家已经无关了,就是田哥儿一家单独的土地。   “老王已经去世了,这田契还作数么?”田哥儿有些紧张的问道。   “律法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林晓寒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也不太了解这里对遗产的规定。   不过他不知道,村长是一定知道的。林晓寒决定明日带田哥儿去问问陆友山。   他在田哥儿这儿耽搁了一阵,天色便已经暗了。   眼瞅着太阳快要落山,陆秋成也要回来了。林晓寒便三言两语的,开始说起自己这次过来的最初原因。   “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提前让你帮我做饭的。”林晓寒说完,摸出二十文钱放在桌上道:“你如今这样,明日还能帮我做饭么?要有蛋有肉的。”   田哥儿看着桌上的二十文钱,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满眼含泪的道:“林哥儿,你这是……其实我们虽然困难,但一个月我还是等得起的。”   林晓寒闻言笑了,把那二十文塞到田哥儿手中说道:“你等得起,我等不起!我今日真是来找你说这事儿的,你不知我中午差点都没吃上饭!”   接着他便把大房的饭如何难吃与田哥儿说了一通,直叫对方信了自己是真的挑食,来找他帮忙做饭的为止。   这时,柱子下好了面条,端着两只大碗走了进来。   林晓寒起身,与田哥儿约定好明日会面的时间后便离开了。   待林晓寒回到家中,天色便已经全黑了。他发现屋子里已经亮着灯,推门轻轻走了进去,便发现陆秋成已经回来了。   陆秋成一个人坐在油灯下,脸上带着一丝担心。瞧见林晓寒回来了,脸上才马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林晓寒忽然想到,陆秋成可能是怕他跑了。他在桌子旁坐下,陆秋成却没有说些什么,而是好声好气的问道:“你肚子饿不饿?”   “是挺饿的。”林晓寒点点头道,他今天中午就吃了两只鸡蛋,又忙了一下午,早就饿了。   陆秋成听了,便去厨房里把两人的晚饭端了过来。   还是杂粮粥配上咸菜,晚饭因为有陆秋成,比中午的要好一些,多一个荤油炒的豆腐干。   林晓寒肚子确实是饿了,对着那卖相不怎么样的饭菜,还又多添了一碗粥。   待晚饭吃完了,他放下碗筷,才对陆秋成说道:“从明日起,我不在大房搭伙了,我准备让隔壁的田哥儿给我们做饭吃。”   陆秋成愣住,没想到林晓寒不声不响的便决定好了这么一件大事。   林晓寒如今是家中的主人,这等内务本就应该由他决定。   只是与大房搭伙,这钱最终也是给到陆家人手上了。和从外面重新请人,那性质上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不过既然决定要让林晓寒管钱管家,陆秋成就不会去反驳他的决定。反而点点头支持他道:“以后家中这些事情,都由你决定便好了。”   “之前给大房的那些钱,就这样算了。”林晓寒开口说道:“毕竟是亲戚,也不好弄得太难看。”   陆秋成闻言却是有些不解的道:“大伯家也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这钱的事情,该是怎样还是怎样,没用完的那些,我一会儿去找他们要。”   林晓寒笑而不语,并没有立刻反驳他。陆秋成为人老实,要不然也不能被自家亲戚给坑了这么久,让他自己去碰碰壁也好。   陆秋成收拾完了碗筷,便去了大房屋里。又过了一会儿,林晓寒便听到大房屋里传来李氏和陆老大的咒骂声。   “娶了媳妇忘了娘!被那林哥儿挑唆几句,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有钱不给咱一个姓的赚,去外面找别家人。你娘老子知道了都要从棺材里跳出来!这些年你吃了我家多少米,还想要钱?不知感恩!”   ……   陆秋成虽然是个秀才,但论起蛮不讲理的骂人功力,比起大房几人可是差了远了。   他支支吾吾的想和大伯讲道理,一句话还没有说囫囵,就被嘭的一声,关在了门外。   没过多久,陆秋成灰头土脸的跑回来了。   坐下来后,便一个劲的给自己倒水喝。   看他的模样,林晓寒便知道他很生气,而且要钱失败了。   大房那么抠门的一家,怎么可能把到了手的铜板给吐出来?   陆秋成不去要钱还好,他一过去,大房肯定就是要与他撕破脸的。   “唉……”陆秋成长叹了一口气,从钱袋里倒出一百个铜板放到桌上。这还是之前林晓寒给他的“零用钱”。   “你找人帮忙做饭,也不能没钱。这些钱你先用着,不够的地方我再来想办法。”陆秋成有些为难的说道。   他不觉得林晓寒浪费,反而觉得是自己太没本事。   林晓寒原本就是大户人家出生,习惯了好日子的。自己既然娶了他,就不应该让他跟着自己受委屈。   林晓寒勾了勾嘴角,陆秋成的这些地方,在他眼里其实是十分可贵的。   一个从不在别人身上找借口的人,成功也只是早晚的问题。陆秋成虽然起点低了一些,但林晓寒觉得他日后定是能做出一番事业的。   他拿出床下那只木匣子,在陆秋成面前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的躺着三百文钱,比之前多了,让陆秋成吃了一惊。   “你动了嫁妆了?”第一时间,陆秋成有些焦急的问道。   “嫁妆里只有书,没有钱。”林晓寒倒是坦白,直接对陆秋成说道:“我倒是想动,可惜也动不了。这钱是我自己赚来的。”   林晓寒拿出自己下午写好的婚书和喜帖,拿给陆秋成看。   “昨日给你说的写帖子的活儿,你没有时间,我便自己做主接下来了。虽说赚的不如你多,但也能补贴一点。只是这活计不稳定,下一单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陆秋成看着油灯下整洁精巧的喜帖和婚书,惊的半晌没有说话。   他知道林晓寒学过写字书画,但不知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这帖子写得极好,林晓寒自己设计的新鲜样式,便是在城中也没有见过,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自己的夫郎才娶回家几日,便能挣钱了!陆秋成抬头又看了林晓寒一眼。   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林晓寒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黑白分明的望向自己。陆秋成心脏猛地跳了几下,觉得自己的夫郎不仅好看,也实在是太聪明了!   陆秋成忽然觉得,林晓寒与他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但是这不一样的地方,似乎是更有魅力了。   他情不自禁的低下脑袋,凑到林晓寒面前,就要落下一吻。   林晓寒却突然伸手挡住,整个人往后跳了一下,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   “我……我去收拾收拾。”陆秋成匆匆离开,面上带着肉眼可见的失落神色。   林晓寒瞧着他的背影,脸上发烫,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心软。 第9章   翌日一早,林晓寒刚吃过早饭,田哥儿便拎着个菜篮子来找他。   经过昨天一夜,他气色好了许多,除了眼睛还有些红红的,情绪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篮子里是他早上刚在后山摘的篓蒿,瞧着水嫩嫩的,炒个腊肉或是凉拌来吃都是极鲜美的。   田哥儿家里穷,往日里为了省钱,每日的饭食里少不了野菜,漫山遍野的野菜都被他挖了个遍。   今天这篓蒿本是他与柱子的午饭,没想到却被林晓寒看上了。   在现代社会,野菜营养丰富,且多半具有降血脂清肠道的功能,可是好东西。林晓寒一看到这篓蒿,便泌出口水,让田哥儿给他炒腊肉吃。   田哥儿听后笑了,有些为难的对林晓寒说道:“这都是别人不兴吃的,你倒是觉得新鲜。只是我家哪有腊肉,只能给你炒个肉丝罢了。”   “炒肉丝也可以,只是比起腊肉,始终缺了一层风味。”林晓寒有些遗憾的咂咂嘴。   田哥儿看在眼里,心想林哥儿真是个会吃的,等自己手上的伙食费多攒下来下,就给林哥儿买几斤五花肉腌上吧。   两人说笑了几句,林晓寒便将要给白婶子的帖子带上出发了。   去陆友山家里之前,他还得先去白家一趟,交接好昨天的工作。   两人刚走出二房的屋子,便在院子里撞上了大房出来的大小李氏。   小李氏故意挺着肚子说了一声:“呦,这不是林哥儿么?你可真是有福啊,都用上下人了。”   大李氏则恶狠狠的瞪了田哥儿和林晓寒一眼,又打量了他手上的篮子一阵。阴阳怪气的说道:“什么猫啊狗的都敢请来做饭。好好的菜不吃偏要吃草,上辈子是兔子转世吧?也不怕被毒死了!”   田哥儿自己被人说几句倒是没事,但听不得林晓寒被别人这样说。   他皱着眉头上前一步,挽起袖子,粗声粗气的对大李氏吼道:“你有种再说一句?”   大李氏后退几步,额头上泌出一层汗珠,惊慌失措的跑出院外,边跑边回头骂道:“一个哥儿长得比男人还壮!还跑到我家里撒野来了。我可不是怕你,是懒得和你计较。”   跑着跑着她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连脚上的鞋子都飞了出去。   林晓寒看着大李氏滑稽的模样哈哈大笑,对田哥儿说道:“从来没见她跑的这般快过,就是个吃软怕硬的。”   说罢便摇摇头,与田哥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院子。   待他们走了很远了,小李氏才慢慢吞吞地拾来鞋子,把大李氏扶了起来,有些弱弱的问道:“娘,你没事儿吧?”   “你就知道在一旁看热闹,一点用也没有。”大李氏狠狠白了她一眼,抹了把脸,看着两人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道:“给我等着!两个哥儿罢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   “娘,你消消气。”小李氏说道,接着她眼珠一转,便凑近大李氏耳边,对着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大李氏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身上的伤了,一合掌激动的说道:“这个主意好!”   到了白家门口,林晓寒让田哥儿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把帖子交给了白婶子。   白婶子见那帖子写得比昨日见到的样稿还要漂亮,自然是一百个满意。   她收起帖子,看了眼院子外的田哥儿,拉了拉林晓寒的袖子,小声说道:“林哥儿,婶子不拿你当外人,这才劝你一句。外面那个白哥儿,说是有些疯了,昨日还拿了镰刀砍人,村子里都传遍了,你可得当心一些,以后还是少与他来往了。”   林晓寒一怔,没想到村子里一点八卦竟传的这样快。他略微笑了笑,对白婶子说道:“谢谢婶子,我知道您也是关心我。不过昨日那事儿发生的时候,恰巧我也在场。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说到这里,林晓寒便添油加醋的,把王家婆婆和叔伯不顾亲孙侄,逼迫田哥儿孤儿寡夫交出田地的事情与白婶子讲了一遍。   林晓寒是个写小说出身的,别的不会,讲故事的本领却是天生的。   经他深情并茂的描述了一番之后,白婶子听得眼泪汪汪,再看田哥儿便已不再是害怕的神情,而是充满了同情的目光。还不断的感叹道:“这哥儿与女人一样,有了孩子以后,那一心都是为了孩子打算的。王家真是欺人太甚,这不是要把人逼上绝路么?”   说到这里,她拍了拍林晓寒的胳膊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心眼好的,田哥儿出了事,你也不跟着落井下石,还帮助他,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白婶子把林晓寒送到门口,还十分亲热的和门口的田哥儿打了个招呼。   田哥儿不明所以,云里雾里的对着白婶子点点头。   待他们离开以后,白婶子一转头,便将林晓寒给她讲的故事又告诉了村里好些人。   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村里人最大的乐趣,也就是聚在一起聊八卦。   别说是陆家村,就算是外村的事情,不到一天也能在整个村里传了个遍。   再加上白婶子家里快要办喜事了,每日都有过来帮忙的亲朋好友。   她不厌其烦的,来一个人便讲一次故事。不到半天,整个陆家村都流传起王家一家老小欺负田哥儿孤儿寡夫的事情了。   不知不觉中,村头的八卦从吐槽田哥儿疯了变成了指责王家不是人。   毕竟王柱子是老王唯一的儿子,做父母和兄弟的,就算再怎么对媳妇不好,也不能把唯一的亲孙侄逼上绝路啊!   一时间,王家人出门都被人指指点点。   原本他们还准备多找些人再去田哥儿家里闹闹,结果迫于舆论压力,也只得暂停计划。反而到处去与人解释,自己不是去抢地的,昨日闹成那样,不过是误会一场。   再说林晓寒带着田哥儿去了村长家里,与他打听现在大晋关于田契的律法。   陆友山便告诉他们,按照大晋律法,谁持有田契,谁就是该田的主人。不过主人去世,便可由保人举证,帮忙把田契转移到直系亲属手中。   陆家村中,有资格当保人的只有陆友山与秀才陆秋成两人。   陆友山作为村长,不愿躺这趟混水,田哥儿要把田契改成自己的名字,便只能去求陆秋成帮忙了。   林晓寒让田哥儿放心,自己会帮他找陆秋成说项。   而田哥儿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去买菜做饭,让自己吃好了。   到了晚上,陆秋成从城里回来,便发现家中竟已经摆上了两菜一汤,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   陆秋成有些惊讶,仔细看了看桌子上的三道菜。   一道丝瓜蛋汤,蛋花满满,丝瓜瞧着鲜嫩可口。虽然没有什么油花,但看起来十分爽口。一道篓蒿炒肉丝,放了酱油,颜色看着就入味儿,还在冒着热气。中午的时候林晓寒觉得好吃,下午便让田哥儿又做了一次。还有一道油渣白菜,拿炒肉的荤油炒的,闻着就香。   “这么好的菜,我还以为是过年了!”陆秋成迫不及待的洗了手坐下,肚子也难得咕咕叫了起来。   他知道今日林晓寒换了个人来烧饭,只是没想到饭菜竟然这么丰盛!这得花多少钱啊?   “田哥儿手艺还不错。”林晓寒夹了一筷子白菜,边吃边说。   他今日让田哥儿做饭,才发现他其实也并不会几个菜。   对于陆家村里的村民来说,一辈子都没吃过几个好菜,又怎么可能做出多少花样来呢?   不过好在田哥儿是个聪明人,林晓寒动嘴指点一二,他便一点就通,能原模原样的复制出来。   林晓寒见状便也有了数,大不了自己这几日多动嘴教教,过些时日,田哥儿怕是什么菜都能做得出来了。   “今日这样的饭菜,总共也就花了二十文钱。”林晓寒对陆秋成说道。   “才二十文?”陆秋成惊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也就是今天第一天开火,买调料多花了些。以后每日若不是吃那老母鸡汤和牛羊肉,便是连二十文也是花不完的。”林晓寒说道。   “一日二十文,一个月也就六百文钱。”陆秋成比着指头算了算。他又想起自己之前一个月给大房两贯钱,竟连顿像样的白饭都吃不上,才惊觉自己好像被大房坑了。   “你也实在太能干了!”陆秋成难得吃的狼吞虎咽,忍不住感叹道,对自己的夫郎更是敬佩了一些。   林晓寒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这才说道:“主要是找的这田哥儿人也实在。不要工钱,就是每日的饭菜给他们爷儿俩留出一些就行了。”   “说起田哥儿,也是个可怜人,丈夫前些日子死在了矿上。如今家里还有田契需要过户,需要在村里找个保人,你正好帮帮他吧。”   陆秋成闻言,却是放下碗筷,看了林晓寒一会儿才说道:“他要找人,为何不去找村长,特地来找我,怕是村长不愿意帮他作保吧?”   陆秋成虽然老实,但也不是傻子。他还是村里唯一的一个秀才,林晓寒这么一说,他便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陆秋成:“你若想让我帮忙,直说就行,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我定会去办,不须这般拐弯抹角。”   林晓寒被他说的脸都红了,其实他是怕这事儿给陆秋成带来麻烦,所以也有点心虚。但陆秋成却又开口说道:“你吩咐的事情,我不怕麻烦。我是你夫君,无论如何,自是会帮你撑腰。”   林晓寒心中一跳,只觉得油灯昏暗的光线之下,陆秋成身材高大,看起来仿若一只大狗一般,又帅又可靠。   “谢谢。”林晓寒开口说道,心中觉得暖呼呼的。   陆秋成这才拿过林晓寒的碗,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心,等过几日我休息了。便带你们去一趟城里,到衙门把这事儿办了。”   “我能去城里了?”林晓寒闻言一下兴奋了起来。   他在陆家村呆了这么久,看的都是这一亩三分田,早就不耐烦了。 第10章   第二日,林晓寒便把这好消息告诉了田哥儿。田哥儿也是十分激动,差点跪下给林晓寒磕头,对待林晓寒的吃食上是更上心了。   林晓寒挑嘴,想吃的东西多了。但他目前资金有限,手里也就几百个铜板,只能让田哥儿想办法给自己变着花样做吃的。   山里的野菜和竹笋自然是不能少的,野蘑菇田哥儿也认识一些,挑着无毒的摘了,给林晓寒做蘑菇汤。   田哥儿在做饭上很是有些天赋,那几样简单的普通食材,经林晓寒指点之后,他便能做出许多花样,还颇为美味。   一到了饭点,田家院子里传出来的香味儿,把村里的孩子们都引了过来,流着口水眼巴巴的在院子外望着。就连隔壁的赵家媳妇也酸溜溜的过来看了几次,实在忍不住说道:“田哥儿如今你家好了,顿顿有肉,可是苦了咱们这些做邻居的,闻得见吃不着,都给馋坏了。”   就这般过了好几日,林晓寒吃好喝好,总算是胖了两斤。   原本他病后身子骨虚弱,人也瘦了一大圈,干黄干黄的。这般养了些日子,瞧着白胖了一圈,气色也好了许多。   眼瞅着就要到陆秋成休沐的日子,没想到去城里之前,白婶子却又找了过来,请林晓寒去家里喝喜酒,顺便说有一桩生意要给林晓寒介绍。   林晓寒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客人是白婶子城里的有钱亲戚。白婶子的喜帖之一,便是发给了这位城里做买卖的亲戚。   这亲戚家中不日便有喜事要办,一眼便看上了白婶子递过去的喜帖。于是便特地与白婶子说了,让她来牵个线,找林晓寒也写上一些。   林晓寒心中一喜,没想到第二单生意竟这样快就来了。他自然是答应下来,与白婶子约好了后日去她家里吃酒,顺便与这位城里的亲戚见上一面。   到了日子,林晓寒提了五斤猪肉,一大早便去了白家。   村里人喝喜酒,肯定是不能空手去的。大多数人家都会自觉带些米面粮油的,像林晓寒这般带了肉去的,便已经是极大的体面。   白婶子见林晓寒这般客气,心中也是十分惊喜,待他格外热情,把他引到了院子后面,与自家家眷们坐在了一起。   白家院子不小,前院摆了六桌,坐满了大老爷们,哥儿与女人们则摆了四桌,都去了后院。   前后两边的菜色都是一样,但前院男人们喝酒,后院是不喝的。   林晓寒一看,一桌上一共摆着八道菜,一只烧鸡、一条蒸鱼、一碗红烧肉。剩下三个炒青菜一个花生米加一道蛋花汤。主食是包的韭菜饺子,菜多肉少,但味道很香。   这般菜色,在陆家村的喜宴里便已经是很拿得出手的了。   林晓寒吃了一会儿以后,便瞧见白婶子从前院走了过来,拉着自己去了主屋里。   林晓寒进去一看,见到一个长相圆润的妇人,穿一身细布衣裳坐在上座。   白婶子便指着林晓寒对那妇人说道:“嫂子,咱家这次的喜帖便是这位林哥儿写的。”   那妇人点点头,和林晓寒打了个招呼,态度倒是十分客气。   她早就听白婶子说过一些林晓寒的事情,知道他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哥儿,是个懂书画的。只是这次见到了真人,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主要是林晓寒的气质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太多了,叫她不自觉地就对着林晓寒客气起来。   林晓寒与那妇人谈了一下,便知道了她的需求。   她家原本也是陆家村白家出来的,如今在城里做粮油买卖,算不上多有钱,但也买了宅子和牛车,比起村里这些农户们还是富裕多了。   半个月以后,白家便要在城里的宅子办喜酒。宴请的多是一条街上的商户,还有衙门里的关系,一共约有二十五六户,全都是需要发喜帖的。   一下来了个大单!林晓寒顿时精神了起来。   他脑子里飞速盘算起来,将这妇人上下打量一番。   这妇人的衣料虽不是绫罗绸缎,但看着很新,上面有蒲草暗纹,应当是时下流行的新样子。再看她头上的发簪,虽然花色简单,但却是实打实的金簪,瞧着还挺亮的。   不像个缺钱的,林晓寒心中暗道。这妇人特地通过白婶子找他,恐怕就是想要点精致东西,可以在圈子里撑门面的。   林晓寒想了想,便对她说道:“也不知您想要什么样的喜帖。这喜帖的样式,其实也是有很多种的。若是最简单的,便是与白婶子家的那种一般,您应当是见过的。若是想要更精致一些的,自然也有,只是价格便要贵上一些了。”   白婶子家的喜帖,林晓寒只收了五十文一张,价格是极便宜的。然而面对城里不缺钱的人家,林晓寒可不想做廉价劳动力,自然是想要把价格提上来一些。   果然,那妇人听到了更精致的样式,便一下来了兴趣,开口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样式,说来听听?你可有样品?”   林晓寒一下子被那妇人问住了,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没有提前准备样品。   他其实早就有想过自己提前绘制一些样贴给人参考。但红纸和画材都需要去城里采购,他暂时还没有机会出去,便耽搁了下来。   没有样品,林晓寒便只能硬着头皮与那妇人用言语描绘了一番自己设计的喜帖样式。   不过语言毕竟没有画面直观。饶是林晓寒有作家的口才,那妇人也没能想象出自己从未见过的样式。   最后商议了一番之后,便只定下了烫金红纸,和与白婶子那喜帖一样的桃花图案。烫金红纸由林晓寒自己采购,一张喜帖的工费增加到八十文钱。   之后,那妇人又提供了二十六个名字。林晓寒算了算,一共两千零八十文钱,二两银子八十文钱,没有他想象中的多。   那妇人毕竟是做买卖的,不似白婶子直接便把所有钱都给了林晓寒。而是只出了一两银子的定金,剩下的一千零八十文,约定等喜帖写好了,交货的时候再给。   林晓寒从白家出来,捏着新赚的一两银子,心中却并不十分高兴。   城里的生意人特地到村里来找他写帖子,可见这写帖子的事情是有市场的。   然而因为种种原因,那么多帖子却只赚了二两银子,林晓寒觉得自己亏了。   陆家村实在太小了,能接触到的人也有限。而且写帖子这等事情,只能靠着别人家办喜事才有得赚,实在是不太稳定。   林晓寒觉得自己可以把这个当成赚外快的兼职,但还得另外找一些稳定的收入来源才行。   其实陆家村许多贫农,遇上风调雨顺的年景,一年也就只能余下二两银子。   林晓寒上一辈子事业搞得风生水起,早就积攒下了几个小目标。因此丝毫也不觉得自己现在嫌弃一单赚二两银子是一种多么凡尔赛的想法。   又过了一日,便是陆秋成休沐的日子。   这日一早,天还未亮,林晓寒便爬了起来。陆秋成正巧从屋外进来,端着两碗鸡蛋面。   林晓寒难得起的这么早,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他迷迷糊糊吃完了鸡蛋面,用温水洗了一把脸,又把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穿在了身上。   这身衣服是豆绿色的,是他出嫁前在林府里做的,面料是江南运来的上好绡绢。就是颜色款式是前几年流行的,已经有些过时了。   不过出门在外,难免遇上拜高踩底之人。穿得好些才不容易被人欺负。   林晓寒随着陆秋成出了门,到了村口与田哥儿会合。   这时天色已经有一抹鱼肚白了,田哥儿早早就等在了村口,两手攒在袖子里面,背上还背了个包袱。   没过一会儿,每日去城里的牛车就过来了。   这车夫与陆秋成相熟,他本就天天要去城里办事,每日正好收陆秋成两文钱,与他一起上下班。   他们三人一人先给了车夫一文钱,坐上牛车出发。待到了卯时,天色已经大亮了,牛车才到了城里。   他们三人下车,与车夫道谢。今日他们回的早,就不坐牛车一起回去了。   这次来城里,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把田哥儿的田契给过户了。   陆秋成带着林晓寒他们来到衙门,与门口站岗的捕快说了几句,便领着人走了进去,朝着后院一个专门办理户籍手续的小屋走去。   田哥儿是第一次来衙门这种地方,见到这衙门的大门又高又大,里面的捕快们一个个穿着窄袖制服,神情严肃,心中砰砰直跳,紧张的腿都开始发抖了。   陆秋成是个秀才,也是有功名的人,这些衙门里的人不会为难他,自然是不怕的。林晓寒虽然是个哥儿,但他见多识广,看这些官爷们和看电视剧似的,充满了好奇,也毫无惧色。   田哥儿见林晓寒这般大胆,心中对他越发佩服起来。   他忍不住拉了拉林晓寒的袖子,小声说道:“林哥儿,你可真厉害。竟然一点都不怕这些官老爷!”   “我们又没犯事,有什么可怕的。”林晓寒笑笑道:“放心,我们按照流程办事,只要机灵一点,没人会为难你的。”   这边说着,几人便走到了地方。   陆秋成先行一步,进去与登记办事的小吏表面了身份。   那小吏听他是个秀才,对他说话也算尊敬。陆秋成说明来意之后,便招手让田哥儿进去。   几个人按照程序走完流程,分别盖上手印。那小吏看了一会儿,觉得没问题了,才在新的田契上盖上了官印。   这一次,衙门那边登记的田契名字变成了王柱子的。旧的田契被收走,当场销毁了。   田哥儿走出衙门,眼角含泪的把新田契收好了。   有了这张新田契,他与柱子的下半生就有保障了! 第11章   田哥儿的心病终于了了,对林晓寒与陆秋成两人更是感激不尽。恨不能跪下给他们磕几个响头。   陆秋成对他说道:“若不是晓寒与我求情,我是不愿参与村里这些田地纠纷的。你要谢就好好谢他。”   田哥儿听了,对林晓寒更是感激,只恨自己没什么本事,不知怎么偿还林哥儿的恩情了!   大事办完了,时辰还早。陆秋成便带着林晓寒他们去集市上转转。   这县城里的集市也算小有规模,一路上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各色人流也不小。只是这城里的东西,比乡下还要贵了许多。   一只母鸡要卖二十五文,猪肉涨到了十二文,鸡蛋也要四文钱一个……   几个人转了一圈,田哥儿是一路询价,一路啧啧摇头。忍不住对林晓寒说道:“这县城里的物价也忒贵了些,住在这里怎么糊的了口?”   “你只看到这里物价贵些,却没想过这里人的收入要比乡下多出不少。”林晓寒道:“若是真的不能糊口,那为何村里人发达了便会搬入城里?可见这里的生活条件还是要比乡下好一些。”   “林哥儿,你也想搬到城里来住么?”田哥儿听林晓寒说了,不禁也有些向往,忍不住问道。   “当然,陆家村太小了。”林晓寒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过我不是想搬到县城里,我想搬到京里去住,想必那里的环境与见识又不一样了。”   田哥儿睁大了眼,觉得林哥儿的胆子真是大,自己还担心在县城里活不下去,人家已经想着去京里住了!   陆秋成在一旁也听见了,咽了口口水,额角冒汗,压力忽然有点大。   要去京里,那自己得继续往上考取功名才行。现在他只是个秀才,两年之后,才能去考举人,还不知能不能考中!   不过既然林晓寒想去,自己得多加努力,争取让他早日得偿所愿,在京里过上扬眉吐气的好日子。   陆秋成这边已经进行了好几轮心理活动了,林晓寒对此却一无所知。   他说想去京里,其实压根就没想过靠着陆秋成考取功名,而是想靠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这条街都走到头了,怎么也没见着卖书与卖文具的地方?”林晓寒四周张望了一圈。   他想要买写帖子的纸张和材料,但是一路上一间文具店也没见着,终于忍不住问道。   “卖这些东西的地方不在集市里面。”陆秋成耐心的开口解释:“这些东西属于文房用品,自是不会与这些吃食裁缝等俗物靠在一起,它们都集中在县城的书院附近。”   “那我们现在去书院附近转转?”林晓寒说道。   田哥儿没有意见,他听林晓寒的,于是几人一起朝着书院走去。   县城里的书院不大,里面读书的人却一直不少。   这里教书的先生都是秀才功名,之前陆秋成也在里面读过一阵,考取了秀才之后,就算出了师,后面就没在书院里读书了。   陆秋成他们走到附近的时候,正巧时辰已经到了中午,是书院午休的时间。   许多学子们三三两两的结伴从书院里走出来,到附近的书店和文具店闲逛。其中就有一些陆秋成曾经的同窗。   陆秋成远远便听到一人叫他的名字,与他打招呼。仔细一看,原来是赵家公子赵寅,正是之前给陆秋成介绍了抄书兼差的那位。   赵寅走到陆秋成面前,正准备问他书抄好了没有,便看到他身边站着两个哥儿。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年纪稍长一些。还有一个不过十八九岁,长的十分俊秀,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   “这位……难道是你的?”赵寅早知道陆秋成成亲了,娶了一位城里大户人家的哥儿,想必就是年轻的这位了。   陆秋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摸了摸脑袋,对赵寅说道:“这位便是内子,今日驿馆里休沐,我便将他带来城里转转。”   “你好,早有耳闻。”赵寅有些调侃的拍了拍陆秋成的肩膀,对林晓寒挤挤眼道:“咱们书院里都知道陆兄为了一个美人倾尽家财,成亲花光了所有家底,连府城里的书院都没钱上了。如今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   林晓寒愣住,看向陆秋成。赵寅说的事情他并不知情。陆秋成为了与他成亲,竟推了去府城念书院的机会?这又是怎么回事?   见他一脸迷茫的看向自己,陆秋成连忙紧张的对他说道:“这是赵公子,我的同窗。他这人最爱开玩笑,说话没几句正形,你不必放在心上。”   陆秋成这边对着林晓寒打哈哈,另一边,书院中却又出来了几个他的老熟人。   其中一个是书院的院长,姓郑,一看到陆秋成与他身后的林晓寒,就有些生气摇了摇头,板着脸从旁边走了过去。   跟在郑院长身后的,还有几个青年学子。这几人看着与陆秋成一般大,神色却十分高傲。   其中一人长着一双吊梢眼,不屑的瞟了陆秋成身后的林晓寒一眼,冷冷说道:“还以为是什么国色天姿,原来也不过如此。为了一个哥儿,竟是连一点读书人的风骨也不要了。”   陆秋成站在原地,握紧拳头,强忍住了心中的怒火,没有冲上去动手打人。   这里毕竟是书院外面,自己又带着林晓寒,贸然与别人起了冲突也不好。   赵寅也一脸尴尬神色,在一旁打着圆场道:“别理那书呆子,老祖宗都说了先成家后立业。我瞧着陆兄现在倒也挺好的,待过些日子,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他们懂什么?”   林晓寒此时并没有注意他说些什么,倒是通过那几个书生的话语和陆秋成的神色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他先按下不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议去附近的文具店里看看。   文具店里自是有不同种类的红纸卖的,林晓寒花一百文买了五张普通红纸,又花了五百文买了五张烫金红纸包了起来,接着又看了些普通的练习纸与墨汁。   他仔细询问了一番,才发现现在的文具店里是没有调好的金墨汁卖的。   不过铜粉倒是有卖的,就是价格很贵。一两铜粉便要一两银子,还要自己回去调配。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林晓寒咬了咬牙,讨价还价半天,最后花了四百文钱买了四钱铜粉。就这样,他刚刚赚来的定金便已经全部搭进去了,一点也没能剩下。   林晓寒再没钱买些什么了,他看了看旁边,发现陆秋成正在与赵寅看笔。   赵寅想要挑一只兼毫笔画画,让陆秋成帮他挑选。   林晓寒见陆秋成挑的专注,便没有与他打招呼,而是带着田哥儿离开了文具店,转身朝着旁边的书店去了。   这还是林晓寒第一次来到这个时代的书店。没想到现在的书店比自己想象中的规模大,出售的各类书籍倒还挺齐全的。   其中有一面墙的书柜里放着四书五经等学习用的典籍。剩下的好几处书柜里,则分别放着其他各类书籍。   这书店平日里都是些书院的学生过来,店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还特地设立了一个读书区。让家中贫穷的书生可以花些小钱看书,只需要两个铜板便能进去看一个时辰了。   田哥儿看不懂书,见那书店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书本,又有许多书生,心中也是发怵。他不敢进去,就与林晓寒说自己站在门口等他。   林晓寒点点头,也不勉强,自己走了进去。   那店小二此时正闲着,看到林晓寒这样一个哥儿进来,也是吃了一惊。   但见他身上穿的衣服样式虽旧,却也是上好的料子,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哥儿,便迎上前来问道:“这位客官,可是想要什么样的书呢?我可以帮你介绍。”   “有什么好看的话本子么?”林晓寒想了想,开口问道。   那店小二闻言倒是不出意料的哦了一声,连忙指着东面一面墙的书柜介绍道:“那边都是些最新的话本子,特别有几本才子佳人的故事,极受哥儿与女眷欢迎,连县丞家的小姐都差了下人来买。”   “多少钱一本?”林晓寒走了过去,随意抽出一本,翻阅了几下。   “这本便宜,只有一册,三两银子便能看全了。”店小二搓了搓手,笑着说道。   林晓寒:“……”   他连忙将那话本子放了回去。   难怪有人找陆秋成抄书,原来抄书的价格比买书还要便宜一些。   见林晓寒这番动作,店小二便知他也是个没钱的。   他对林晓寒的热情也收敛了一些,指着读书区又问:“你想看话本子?其实若是没钱,也可以去那边看的。只需要两文钱就可以看一个时辰了。”   林晓寒闻言摇了摇头,这些话本子的故事都讲的一般,他并不想看。但是可能是因着上一世的职业习惯,不自觉地他就想对这个时代的小说产业多了解一些。   那店小二见他也没有读书的意向,便不再搭理了,转而去招呼起了别人,留他自己在书店里闲转。   正在这时,方才在书院外,与陆秋成有过摩擦的那群书生也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他们刚吃完了午饭,还有些闲散时间,便爱花两文来这书店里读一会儿话本子。   一走进店中,他们便瞧见方才陆秋成身边的那个哥儿正站在里面,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之前说话最难听的那位吊梢眼顿时就变了脸色,一脸怒意的指着林晓寒大声说道:“这里是书店可不是茶馆。读书人的地方,是大雅之堂,怎么什么哥儿女子的都能混进来了?” 第12章   这店中除了林晓寒没有旁的哥儿女子,若是普通的哥儿或女子,恐怕便要被这书生的话给说得无地自容。   然而林晓寒却并不怕他,也不会因他的无理指责而自卑。   他大大方方的转过身,看着那吊梢眼的书生笑笑,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位兄台可是在说我?敢问这间书店可是你的产业?”   那吊梢眼没想到林晓寒敢就这样与他说话,当下也怔了一下,接着便梗着脖子说道:“这店铺虽不是我的产业,但也是读书人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来得的。”   “既然不是你的产业,那这店家门口又从未写过不许哥儿与女子进入其中,怎得轮得到你来帮人赶客?”林晓寒不客气的说道:“我见这店铺门口写着切勿大声喧哗。你却一进来便大喊大叫,难道是不识得那几个字?把那警示认成哥儿与女子不能入内了?”   林晓寒这话说的牙尖嘴利,叫那吊梢眼顿时面色通红,周边也传来许多窃笑的声音。   此时正值午休时间,书院学子有不少都在这书店里看书。遇到一群书生与个哥儿在门口吵架,注意力便难免被吸引了过来。   只见门口站着的哥儿气质出众,容貌也生的颇为俊秀。他与一群书生对峙,却半点也不露怯色,三言两语便反驳的那书生无言以对,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那吊梢眼的书生原本是书香门第,直到他这一代家中才落魄了起来。   然而他家中虽贫,却还是举全家之力供了他来书院念书。   为了让他好好念书出人头地,家中长辈日日告诫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因此也让他养成了极高的心气,看不起商人或农民家的同窗,觉得他们身份低下,不如自己这等书香门第出来的学子高贵。   这吊梢眼虽然为人高傲,但在学习上却并没有什么天份。他来书院念书已经十年,却仍然只是个童生,连个秀才也没考上。   而之前陆秋成来书院里借读,边工边读,不过读了三年多,便连中童生与秀才,让他心中十分妒恨。   而且最让他生气的,就是这陆秋成不知珍惜。竟为了迎娶一个哥儿,推了郑院长推荐他去府城麓山书院读书的绝好机会。   要知道府城里的麓山书院极为有名,请了许多名师教学,培养出的举子已有几十人。   这些举子考取功名以后,又有许多做了官,同时也给麓山书院带来了更大的名望。府城里上到知府下到百姓,没有一个不争着将自家孩子送入其中的。   只是麓山书院收人十分严格,除了考试以外,就是每年从下面这些县城的书院里收取一个院长推荐的名额。   原本今年书院里的名额被郑院长给了陆秋成,可临到要去之前,却被陆秋成给推掉了。   这让之前极力往麓山书院推荐陆秋成的郑院长甚为愤怒,与自己这个得意门生彻底翻了脸。   也让想去麓山书院却没有机会的学子们想不通,觉得陆秋成此人十分短视,丝毫没有长远的目光。   毕竟若是考取了举子,保不齐会被京里的官老爷们挑中做个乘龙快婿,从此扶摇直上,前途一片光明。哪里是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哥儿能相比的?   “你这哥儿,嘴皮子这般厉害,仗着识得几个字,便丝毫不讲三从四德了。”那吊梢眼憋了许久,终于憋出了一句:“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见哥儿与女子都是无才便是德,书的多了反而成了祸害!”   林晓寒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着那吊梢眼摇了摇头道:“你这般理解能力,也难怪这把年纪了都还未能考取秀才。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讲的是恃宠者与小人。因为他们自身没有浩然正气,所以与之相处要有远近分寸,太近了容易失礼,坏了规矩;过于远离,又容易招致怨恨。”   “而有教无类才是圣人对于教育的理念,指的是教育是不分贵贱贤愚的,不论士、农、工、商都应该念书,因为可以通过教育消除这些差别。哥儿与女子自然也应该多读书,不然怎么教育出贤德的孩子,若是养出如你这般愚笨又不知礼数之人,还不得把家中祖先的脸给丢尽了?”   “说得好!”   “这哥儿说的没错,他讲的才是圣人话语的本意!”   “就是嘛,什么身份贵贱,只要读了书,都是读书人,谁又比谁更高贵?”   ……   林晓寒话音刚落,书店中便传来了一些书生高声的喝彩声和鼓掌声,都是一些被他说到了心坎里的农商学子。   那吊梢眼与他身后那帮书生平日里就抱团,没少看不起他们这些农商学子。   然而他们心中有气,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只能忍耐,没想到今日却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哥儿撕破了脸皮。   那吊梢眼脸色通红,气的浑身发抖。他与林晓寒吵架也吵不过,又被抓住了把柄一番羞辱,气势上已经落了下乘。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多人看了笑话,让他就这么算了,他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脑袋一热,便挽起袖子上前一步,一只拳头竟要对着林晓寒招呼下去。   只是这一拳还未落下,吊梢眼后颈忽然一痛,整个人被人揪住衣领倒摔到了地上。   吊梢眼一下子便被摔懵了,半响也没能爬起来。还是他身后那些学子们手忙脚乱的上前把他给架了起来,抬头一看,才发现他摔到了鼻子,满脸鼻血横流,看着很有些吓人。   陆秋成正两眼冒火的站在他面前,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腱子肉,恶狠狠的盯着他道:“你敢碰我夫郎一下,我陆秋成今日便让你横着从这门里抬出去!”   陆秋成虽然是个秀才,但却是农户家出身的。平日里担柴挑水,地里的农活也没少做,身材还是挺高大的。   那吊梢眼自知打不过他,心中害怕,便只得认栽,灰溜溜的跑了。   陆秋成见那帮人走远了,这才转过头去看林晓寒,满脸担心的一把搂住他问道:“你没事吧?怎得没有等我,一个人过来了?”   “一点儿事也没有。”林晓寒被搂的有些紧了,他看了看四周,见赵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远处也有许多书生正看向这边。便咳嗽两声,悄声说道:“陆秋成,旁边有人在看。”   陆秋成这才面色一红,一把放开他道:“抱歉,我忘了。你若是看完了,那我们便先行离开吧?”   “好。”林晓寒可没有被人继续观摩的兴趣,他随着陆秋成一起离开书店,赵寅也随着他们走了出来。   到了外面,陆秋成与赵寅告别,说好了过几日亲自把抄好的书送过去。然后和林晓寒找到了在附近等着的田哥儿,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馄饨摊。   这馄饨摊价格便宜,味道也算不错,陆秋成以前在书院时就时常在这里吃饭。   现在书院午休已经接近结束,书生们基本都离开了。陆秋成正好带着林晓寒他们来这里吃午饭。   林晓寒问了问这馄饨摊的价格,鲜肉馄饨五文一碗十五个,阳春面两文一碗,价格在县城里确实是挺实在的。   他与陆秋成一人要了一碗馄饨,田哥儿舍不得花钱,只要了一碗阳春面,还是林晓寒做主,又花三文给他加了一个荷包蛋。   不一会儿,老板端了三只海碗上来。白白的馄饨漂浮在汤里,上面撒着绿色的葱花,闻起来就好鲜啊!   林晓寒喝了一口,汤底是骨头熬制的高汤,十分可口。   吃了几只馄饨后,他再看旁边的田哥儿,发现他已经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半面条,显然是已经饿坏了。   田哥儿一碗面条不过片刻就进了肚子,那个荷包蛋却一直舍不得吃,留在碗底。最后竟从怀中翻出一只手帕,要把那荷包蛋用手帕打包,带回去给王柱子吃。   林晓寒很有些无语,连忙阻止了他打包荷包蛋的行为,这荷包蛋若是一路包在手帕里,回去不知道要烂成什么样子了!   见林晓寒态度坚决,田哥儿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收起了打包荷包蛋的念头,十分珍惜的把那个荷包蛋吃下去了。   林晓寒见状问道:“田哥儿,你每日与我搭伙,有肉有蛋,也不至于一只荷包蛋也吃不上吧?”   田哥儿听了却是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毕竟是你的钱,你帮我这许多,我帮你做饭也是应当的。再说每日有米饭吃,有荤油炒的青菜已经是极好的了,怎么好意思再吃你的肉和蛋?”   林晓寒:“……”   原来田哥儿这段日子虽然一直给自己做饭,却是压根没敢多占他一点便宜,难怪王柱子还是那么瘦!   林晓寒心中叹了口气,看了陆秋成一眼,见他也是有些吃惊的神色,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起身找那馄饨摊老板买了二十文钱的生馄饨,生馄饨的价格比煮好的便宜一些,二十文钱买了不少馄饨。   林晓寒让老板用草纸包好,随后说道:“时辰不早了,回去没有牛车坐,我们早点出发吧。”   几人这便立刻出发,走了一个多时辰,腿都要走断了,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陆家村里。 第13章   林晓寒大病初愈,这一趟来回累的惨了,坐在床上就不想动,心想以后也要买一辆马车。   他把油纸包递给陆秋成,让他分出一半去灶上煮了,剩下一半给田哥儿家里送去。   待陆秋成回来以后,才对他说道:“陆秋成,我想了想,以后每日再多给田哥儿两文钱的工费。你看人家烧火做饭,用的柴禾和水都是自家砍的担的,野菜蘑菇也是他早晚去后山上采的。每日两文工费都算少的。”   “田哥儿确实是个实在人,钱的事你自己做主便好。”陆秋成点点头道。   “给的多了他也不会要。”林晓寒道:“每日两文,王柱子偶尔也能吃上肉和蛋了,他会接受的。”   至于田哥儿自己……大不了他以后中午让田哥儿过来一起吃。   其实现在每日的饭菜都有剩的,吃不完的林晓寒都倒掉了,还不如让田哥儿吃了呢!   两人晚上又吃了一顿馄饨,收拾了碗筷以后,陆秋成就着油灯开始抄书。   家里只有一张桌子,陆秋成占了地方,林晓寒就没有地方写喜帖了。   不过那活儿不急着要,他便坐在桌边,一边看着陆秋成抄书,一边盘算着怎么让他把书院的事情给交代了。   白天在书院的时候,陆秋成明显有事情瞒着自己。   赵寅说他为了成亲倾家荡产,还推掉了去府城书院的机会……   林晓寒仔细思索着来自原身的记忆,突然意识到,可能自己不仅花了陆秋成几十两医药费,林家还收了他巨额彩礼!   想到这里,林晓寒突然把记忆中的一切联系了起来。   原身在林家的时候,原本说是要嫁给一个姓钱的老头做妾。他偷偷听到下人们议论,那老头承诺了林家五百两彩礼。   然而最后自己却没有嫁给钱老头,而是嫁给了穷秀才陆秋成。   林家二房唯利是图,怎么可能放弃五百两银子把自己嫁给穷秀才,唯一的可能,就是陆秋成也给了林家大额彩礼,且金额至少不低于钱老头的五百两银子。   想到这里,林晓寒看了陆秋成一眼,又看了家徒四壁的房子一眼,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陆家二房不可能多年没有一点积蓄。陆秋成一个月底薪四两银子,瞧他抄书也不是第一次接活,想必是做熟了自有门路。   再加上他以前不需要干家务活,时间更是宽裕,一个月抄几本书,再接点写帖子的散活,赚个十多两银也是十分正常。   只是五百两银子,再加上医药费,陆秋成手上那点家底肯定全都被榨干了。因此他错失了去府城书院念书的机会……   一时间,林晓寒胸口有点闷,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原身对陆秋成一点印象也没有,林晓寒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陆秋成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了,非要倾尽家财娶自己这么一个家道中落的哥儿!   “我和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林晓寒忍不住问道。   陆秋成笔下一顿,差点写错了一个字。   他面上一红,放下毛笔,十分郑重的看着林晓寒说道:“十三四岁时,村子里发生瘟疫。我爹我娘都病了,我拿着钱去城里抓药,晕倒在了路上。”   “当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却被好心人捡了去,送到医馆里救活了。那个时候我烧的迷迷糊糊的,也不记得到底是谁送我去的,就记得那人是个哥儿,腰间上还有一块白玉制成的兰花坠子。”   “后面我病好了以后,就被送回了村里,村里的疫病很厉害,许多人都病的下不了床,我爹我娘也病死了。村里人你也知道,大多数人家是没钱看病抓药的,大家都以为这次定是挺不过去的时候,林老爷来了。”   “他听说周边许多村子闹了瘟疫,就纠集城中大户一起出钱请了大夫到乡间巡医,又出了药钱,给村民们发了治疗疫病的药草,大家渐渐就好起来了。”   “林老爷全家都是好人,他不仅请了大夫过来,林家大房的长子与家里的哥儿也来了村里帮忙施粥。然后我便看见,他家小哥儿的腰上,也有一块白玉兰花坠子……”   说到这里,陆秋成停下话头,目光灼灼的看向林晓寒。   林晓寒恍然大悟,在原身的记忆中找到了一些去乡下施粥的片段。原来陆秋成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报原身曾经的救命之恩。   若非命运弄人,原身要被林家二房嫁给老头做妾,陆秋成恐怕也不会特地去把林晓寒娶过来。   只是陆秋成这一番努力,却也没能成功挽救原身的命运,他终究还是投了井。如今在这皮下的,不是陆秋成的救命恩人,而是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现代人!   林晓寒心中不禁为原身感到一丝遗憾。陆秋成家中虽穷,但为人正直讲情义。   若是原身再坚强一些,愿意陪着陆秋成苦一段日子,以后的生活不说大富大贵,定然也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不过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原身这身体成了自己的,那自己便要好好活下去,且要过的比以前更好!   至于陆秋成……救他的人其实不是自己……   林晓寒想了想,还是对陆秋成说道:“我虽然确实来施过粥,但救你的人不是我。那种兰花坠子其实城里很流行,林家哥儿小姐就人手一个。”   那白玉兰花坠子确实是原身的,但后面大房落魄以后,就被二房的人给抢走了。   林晓寒想着反正皮下的芯子都换了一个了,索性就不要承认好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抢原身的功,让陆秋成对自己怀着对原身的报恩之心。   果然,陆秋成闻言似乎大受打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你若是为了报恩,那的确是弄错了人。”林晓寒继续冷酷的说道:“今日我们摊开了说也好,我知你为了娶我,倾尽家财,付出了许多。你若是后悔了,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断了。你放心,欠你的那些,我会想办法慢慢还,翻倍还给你。”   “你知我写帖子也能赚些钱,日后我还会找些其他的活计。虽说时间慢些,但总归也能还得上的。”   陆秋成沉默不语,心中五味杂陈。   他原本想象中的,与林晓寒相认,互诉衷肠的画面是不存在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听完林晓寒的话,他丝毫也不怀疑对方能凭自己的才华把他花出去的钱翻倍还了。   林晓寒说自己认错了人,陆秋成不得不承认一瞬间被狠狠的打击到了。   他心中十分难受,自己这么多年认定的救命恩人竟然弄错了人!那到底是谁救的自己?那个白玉兰花坠子的主人到底又是谁?   陆秋成心道,林晓寒已经是自己的官配夫郎了,自己于情于理都应照顾他一生。更何况林晓寒的父亲也曾经对自己有恩,便是认错了人,那也是自己的错,并非林晓寒诓骗自己。   林晓寒瞧出了陆秋成面上的神色变化,他叹了口气道:“你不要有负担,我虽然是个哥儿,但也不是非要谁来负责的。你之前说过要保护我,我其实想的是,我自己有手有脚,也有头脑,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林晓寒这话说的十分冷静。陆秋成看向他,见他一张小脸白生生的,双眼闪着光芒,神色却十分坚定。他心中微微一动,不知怎的,反而更不舒服了。   他觉得两人都已经成亲了这么多天了,林晓寒却好像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双重的打击之下,陆秋成觉得很丧,偏偏林晓寒还继续追着说道:“你若是愿意,我们可以和离,若是你觉得和离对你名声不好,写封休书也行,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日已经晚了,你累了吧?我去打水。”陆秋成猛的起身,冲向厨房。   林晓寒心想,陆秋成怕是受了太大刺激,一时间接受不了。   不过不管陆秋成怎么想的,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虽然林晓寒心中也不得不承认,穿越到这个世界,有陆秋成的陪伴,确实是让他安心了许多。   但是离开陆秋成,他也能活,不过就是活的寂寞些罢了。   过了许久,陆秋成提来一壶开水,参在了木盆的凉水里面。   待盆子里的水温度适宜了,他把毛巾递给林晓寒,然后便退了出去。林晓寒擦澡,一向是不让他看的。   林晓寒如往常一般脱下衣服,坐在木盆里开始擦澡。   天气热的时候,这样擦澡还行,现在天气冷了,只擦了一会儿,水便有些凉了。   林晓寒暗暗下了决心,等再赚了钱,要去买一个大浴桶!他要泡澡!   很快起身换好一身衣服,林晓寒打开门,把陆秋成叫进来。   他把脏衣服扔进木盆里,陆秋成就把那木盆搬了出去,坐在院子里给他搓衣服。   林晓寒看了看他的背影,有些莞尔的想道:陆秋成还真贤惠,都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报恩对象了,怎么还任劳任怨的什么都干?未免也太老实了一些!   又过了一会儿,陆秋成晾完衣服走进屋里,发现林晓寒已经倒在床上睡下了。   这一夜,陆秋成注定失眠了。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林晓寒也失眠了。   林晓寒累了一天,却全无困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挺尸,听陆秋成在一旁翻来覆去的轧床板,自己并没有睡着。   到了半夜,天气越发冷了,屋外刮起了寒风,呼呼的吹着门板和窗户。   林晓寒虽然盖着新被子,但脚丫子也被冻得冰凉。忽然,他感到陆秋成从背后悄悄抱住了自己。   温暖的手臂把自己搂在怀里,温度传导到全身,让他重新暖和了起来。   林晓寒脑海中终于泛起了困意,他勾起嘴角,把手放在陆秋成的胳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14章   翌日,林晓寒一觉睡到了卯时三刻才醒来。   陆秋成早就去了城里,早饭还是如往常一般在灶里给他提前热好了。   林晓寒伸了个懒腰,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昨夜自己都已经表明态度了,陆秋成对他在行动上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陆秋成或许是出于责任,才继续这么照顾自己。但无论如何,林晓寒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而且相处了这么久,其实他对陆秋成是有那么一点好感的。   他决定再给陆秋成一些时间好好想想,不管最后结局如何,自己都会尊重他的决定。   林晓寒觉得,在这个世界,有人陪着其实也挺好的。   今日气温降了一些,林晓寒披上床头陆秋成为自己准备好的厚衣服。   这身衣服样式十分的土,与村里富户家里穿的一样,是找村头会裁缝的张嫂子家做的。不过林晓寒长得衬头,所以穿上也不难看,反而有一种素净的美感。   他用完早饭以后,便在桌上摊开红纸,开始写贴子。   答应给人写的帖子要用烫金红纸,林晓寒把昨天买的五张烫金红纸全部裁了,六份一张,总共三十份烫金红纸,收好放在一边。   为以防万一,要写的底稿他还是先用草纸写好了一遍,待检查无误了。才一张张誊写到烫金红纸上面。   这一次不需要设计,林晓寒速度快了许多,不过一个多时辰,二十六份喜帖全部写完了。   林晓寒想了想,放下笔,把写好的喜帖收了起来。   他又裁了一张普通红纸,照着之前给白婶子的样式在普通红纸上写了一份,一张完整的样贴便算完成了。   随后,林晓寒想了想,又在草纸上设计起了图案。   喜帖图案,图的就是一个喜庆。不过后世常用的龙凤图案,在这个时候却是皇室专属,普通百姓是不敢用的。   除了桃花以外,喜鹊,双喜字,并蒂莲和锦鲤等图案都挺合适,寓意又好。林晓寒决定一样画上一个。   又画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午饭时间,林晓寒才把这几个样贴给画好。   这个时候,田哥儿提着个盖子白布的篮子敲了敲门,里面放着今天中午的午饭。   “你等等。”林晓寒看了门外一眼,把桌上的笔墨收了,又把没干的帖子放到床上晾着。   他去开了门让田哥儿进来。田哥儿把篮子放在桌上,一眼便看到床上的喜帖样式,顿时惊讶的说道:“这都是林哥儿你画的?虽然我认不得这些字,但图案也太好看了!”   他在村里听人议论过林晓寒给白婶子写喜帖的事情,听说写的极好。   不过他并未见过,因此也猜不到写的极好的喜帖到底是什么样式。今日见了,才发现这图案画的真真好看,瞧瞧这一对喜鹊,感觉下一秒钟就要从纸上飞出来,和活了似的。   “你最喜欢哪个?”林晓寒笑笑,随口问道。   “都喜欢。”田哥儿满脸羡慕的说道:“这都是城里大老爷家里才有的新奇样式吧,以前我在村里只见过写了字的那种,还是富户家里才能收的。”   “像我们这种哥儿,成亲就是自己背了个包住进婆家,连宴席都是不摆的,哪儿能见识到这么高级的东西。”   因为家贫而娶一个哥儿是件丢脸的事情,因此村里大多数娶了哥儿的人家是不摆喜酒的。田哥儿只不过是他们的缩影之一罢了。   林晓寒也不嫌弃田哥儿没见识,反而耐心的对他说道:“其实这都是最简单的样式,还有更高级的,用金粉和彩色颜料来画的。”   彩色颜料太贵,林晓寒暂时买不起,但金粉他已经买了,一会儿便要用金粉画几张样品出来。   林晓寒说着把篮子里的菜摆在了桌上。中午吃的相对简单,一菜一汤,一碗米饭。   林晓寒对田哥儿说一会儿还有事找他,便让他坐在一边等着,自己吃了一会儿以后,便指着还剩下一半的菜和汤对田哥儿说道:“剩下的都吃不完了,你拿去倒了吧。”   “这么好的饭菜就这样倒了么?”田哥儿心里一个咯噔,看着盘子里的茭白炒肉和蛋花蘑菇汤觉得特别心疼。   “我不吃剩的,还剩下这么多菜,总不能留到晚上给陆秀才吃吧?”林晓寒理所当然的说道:“你要是不嫌弃,就自己吃了吧。”   田哥儿听了,连忙端起碗把剩下的蛋花汤都喝了。还剩下那些茭白肉丝,田哥儿看了林晓寒一眼,说想带回去给柱子吃。   “田哥儿,以后你做的饭菜,每天中午给我留下差不多的份量,剩下的你和柱子就吃了吧。”林晓寒终于开口说道:“其实你每日做的都有剩下,吃不完的,我全部都倒掉了,还不如给你和柱子吃了呢。”   “唉,我真是占了你太多便宜了。”田哥儿听了长叹一口气,这才点了点头,总算是接受了林晓寒的好意。   看他把碗盘收拾到篮子里,林晓寒也跟着起身,把明日的二十二文钱塞到田哥儿手中说道:“以后每日做饭,我多给你两文工费,这钱是你自己的工钱,你收起来给柱子买点东西。”   “这怎么能行!”田哥儿一听便急了。   自己已经占了林哥儿这么大的便宜,吃上了肉和蛋,怎么还能收他的钱!   一日两文,帮村里的富户浆洗一天衣服也就只得两文工钱,还不包饭,那手指头都要洗烂了。   “你若是不同意,那我以后也不好意思再找你帮忙,只能去找别人了。”林晓寒故意板起脸来说道。   田哥儿闻言急得嘴巴里差点起了燎泡。如今他带着柱子,也就是靠着林晓寒这活计吃的好些了。若是林晓寒真的不要他帮忙了,自己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他好点差点倒是无所谓,但是对王柱子,田哥儿心里总是要偏疼一些的。   犹豫一番之后,田哥儿还是接受了每日两文钱的“工资”。   他心中暗暗想到:林哥儿也是好意,这钱自己先拿着,大不了日后做饭的时候,多买些好菜,再帮陆家二房干干农活,给林哥儿补贴回去。   待田哥儿把剩菜放回家里以后,林晓寒便让他带自己去找了村里做木工的师傅。   这木工姓张,因着有一门手艺,家中也是村里出了名的富户。   林晓寒去的时候,张木工正在给别人打家具。   他媳妇是陆友山的闺女,被人叫做陆娘子。此时倒是闲着,林晓寒便与她打了个招呼,想问她买一些清漆。   “你要清漆干什么?”陆娘子有些好奇的问道。   “调铜粉用,要写一些喜帖。”林晓寒倒也不藏私。   “什么喜帖还要用铜粉写,还真是稀奇。”陆娘子闻言更好奇了,这便卖了林晓寒十文钱的清漆,要跟着到他家里去看。   林晓寒想了想,便带着陆娘子回了屋子。   他拿出铜粉,倒入一碗清漆中调制,不一会儿,便调出了一碗金色的墨汁。   “哎呀!这金墨汁可真是好看!”陆娘子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眼便看上了这金色墨汁,心想这配方倒是可以给自己家里那位用用。   她又见林晓寒拿出烫金红纸,沾了金墨汁开始在上面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两只金色的喜鹊跃然纸上,旁边勾勒了一圈金边,下面写了十分工整的簪花小楷。   这喜帖太好看了,样式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简直就像是金子做成的!   饶是陆娘子算是村里见多识广的,这下也看直了眼睛。   对林晓寒佩服的五体投地,心道这城里大户人家出来的哥儿就是不同!这般好看的花样,怕不是从皇宫里流出来的吧?   陆娘子见识了林晓寒的本事,回到家里,晚上便将这事与丈夫张木匠说了。   张木匠也是个聪明人,过了一日,他便一大早与陆娘子一起提了一只小木凳,去了林晓寒家中。   小木凳是用打家具剩下的边角料做的,只刷了一层清漆。   虽说不费什么成本,但若是专门去买也得五百文钱。   林晓寒刚起来不久,瞧见陆娘子与张木匠一起来了,心中还有诧异。   一见了林晓寒,陆娘子便热情的把那把小板凳塞到他手中说道:“这凳子是家里余料打的,正好给你用。”   林晓寒心中有了些猜测,便将张木匠与陆娘子引进屋内,让他们在桌边坐下。   果然,没过一会儿,张木匠便主动对林晓寒说明了来意。原来他昨日听说了林晓寒很会画图,便想让林晓寒给他画一些花样子。   要知道木匠也是会用炭笔画图的,只是像张木匠这样的普通木匠,没有什么创造能力。总共也就会那几个花样。   现在木匠之间的竞争也很激烈,前些日子,邻村的木匠就去城里新学了两个花样子,引得周边几个村的村民都去他那里打家具。   张木匠不甘落后,也想学两个新花样。但是他跟着去城里学了,总归是落在了邻村那木匠的后面。   听到陆娘子形容了林晓寒的喜帖以后,张木匠便想,能不能让林晓寒给自己画几个喜庆的图样,自己也用金墨汁画在家具上。   毕竟来找他打家具的多是为了成亲。这般喜庆的家具定会很受欢迎,把隔壁村里那木匠给比下去!   没想到原本只是想绘制几张样贴,却意外发展出了新业务!   林晓寒脑中顿时又有了新点子,他把昨日画好的样贴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给张木匠看。   张木匠原本只是听媳妇形容了一番,便觉得应该十分好看。如今见了实物,才发现自己想象的样子不过只有实物的十分之一,这喜帖着实是精致好看,图案细致鲜活,又金灿灿的闪着光芒,让他都有些不敢碰了。 第15章   “你看看这些图案。”林晓寒对张木匠说道:“若是看上哪个,我便帮你重新绘制一张。不过这些毕竟都是我自己设计的,也不能白白送人。”   “我知道你们做木匠的就图个新鲜样式,你若是想要这花样子,便看着给我一些设计费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张木匠连连说道。他看了身旁的陆娘子一眼,眨了眨眼道:“这花样瞧着这般精致,五两银子一张,你看如何?”   林晓寒笑而不语,看着张木匠并不说话。   张木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咬咬牙道:“最多十两银子一张,再多的钱我也没有了。”   他这话说完,旁边的陆娘子也是睁大了眼。   “好。”林晓寒连忙起身说道:“你做家具,想必不同家具的花样也有不同的尺寸。你告诉我一个大概尺寸,我把大小一套不同尺寸的花样都画出来。而且这花样既卖给了你,我就不会再卖给别人,以后就是你独家的。”   张木匠听了,心中也舒服许多。对林晓寒道:“那并蒂莲的花样很是适合用在家具上面,我就要这套花样子吧。”   他给林晓寒留下了一个尺寸以后,又给了二两银子定金,便与陆娘子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陆娘子便忍不住开口骂他:“之前说好的一张样稿三到五两银子,结果你这一出口就是五两,后面又给人加到了十两。真不把家里的钱不当钱,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你懂什么?”张木匠对陆娘子说道:“林哥儿这的花样,可比城里那些都精巧多了。况且去城里学个花样子也要十两,还不是独家的。林哥儿这的花样子可是只卖给我一家,别的地方都寻不到!算起来我还是赚了。”   听张木匠这样一分析,陆娘子心中便也舒服了许多。对张木匠说道:“这林家出来的哥儿到底是不一般的,你说我们这样的一般人,哪儿能想得出这样的好东西?”   “那是当然。”张木匠有些感叹的说道:“要不怎么都要往城里跑,要去见世面呢?以后我们的孩子,无论男女,也使些银子送去读书。你瞧这林哥儿,不过是会些书画,也能给家里挣钱了。”   林晓寒还不知自己一不小心便改变了张木匠家里孩子日后的命运。他满脑子都是张木匠那花样子与十两银子,随后便想到,村里的张木匠都能一口气拿出十两银子。若是城里的木匠,平日里给大户人家做工,想必能给的更多。   林晓寒早就在现代见识过了各种不同风格的家具,别说是几个花样子,就是各种家具的结构图他也能画出来。   当然若是结构图,一张可不能只卖十两银子,林晓寒决定去找城里的木匠铺子碰碰运气。   待陆秋成晚上回来了,饭后,林晓寒便把今日的事情给他说了,又让他明日帮自己带两张牛皮纸回来。   陆秋成听说林晓寒一下子挣了十两银子也是吃了一惊。   他今日刚刚把给赵寅抄的书送去了装订好了,一套四本三份共收了赵寅十二两银子。抄了十几天书,扣去了二两装订费用,到手也就十两银子。   然而林晓寒待在家里,今日一下便也挣了十两!   陆秋成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配不上林晓寒,也难怪林晓寒待自己一直那般冷淡。   林晓寒这般聪明,若不是家道中落,就算是配侯爵也是配得的,自己却只是一个穷秀才……   他把手中的十两银子交给林晓寒道:“这是前几日抄书得的,只有这些银子,你收起来吧。”   林晓寒却只收了六两,余下四两还给陆秋成道:“这些银子你还是拿着备用。平日里在城里买些什么,你手上有钱还是方便一些。”   陆秋成点点头,把银子收了起来,情绪却还是有些低落。   林晓寒看出来了,以为他还在为弄错了救命恩人的事情难过,也不知怎么安慰,便说道:“以后那些洗衣洗碗的家务,你若是不愿做了,那便不做吧。你本也没有义务这般迁就我的。”   陆秋成脑袋一下子便懵住了,愣在原地,开口问道:“你这话又是何意?”   林晓寒却是笑笑道:“我只是觉得,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便不必对我如此照顾。当然这些家务活我自己是不愿意做的,我会雇人帮忙。”   “不需要!不过是顺手的事情!”陆秋成皱起眉头说道,似乎是有些生气了。   之后便手脚麻利的把桌上的碗筷全收了,箭一般的冲到了厨房。   林晓寒:“……”   他摸了摸脑袋,对陆秋成的态度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晓寒前一世没有恋爱经验,他又是个不拘小节之人,也不愿意去猜测别人的想法。   不过这些繁琐的家务陆秋成既然乐意去做,他当然也不会反对。   又过了一会儿,陆秋成洗完了碗,便和往常一样端了热水进来给林晓寒洗脚,还去院子里给他洗了衣服。   林晓寒看着院子里陆秋成的背影心道:无论如何,陆秋成有一点很好,不管他内心什么想法,从来没有对自己发过脾气,还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自己也应当对他更好一些才是。   翌日,便是林晓寒把喜帖交给白婶子家城里亲戚的日子。   他拿了写好的喜帖朝着白家走去,刚走出门口,想起了什么,便又折回屋内,把写好的样品也一并带了过去。   虽说这次的帖子已经写完了,但难保客户下次不再办喜事。   这些样品,便带去给客户看看,也算是起到了一些宣传作用了。   林晓寒一到了白家,果然见到白婶子陪着那富态的妇人站在桌前。他果断拿出自己写好的喜帖,给那妇人检阅。   那妇人查看一番,见没有一张写坏的,心中也十分满意,痛痛快快的把剩下的一两八十文钱给了林晓寒。   林晓寒待收了钱以后,才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样贴又拿了出来。   他把那些样贴放到妇人面前,对她说道:“上次与您说过的新鲜喜帖样式,之前没有样品,现在已经有了,您可以看看。”   那妇人一看到林晓寒递给她的这些新喜帖样品,却是直了眼。   原本她觉得自己写的那些喜帖已经是极精致了,但瞧着这些新样品,特别是用金色写的那些,却是富丽堂皇的,瞧着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这?这是金子写的么?”白婶子激动的摸了摸那金色墨汁写的帖子。   林晓寒便微微笑道:“当然不是金子,我哪有那般奢侈,不过是金色的墨汁罢了。”   “这可真是精致的吓人啊!一定很贵吧!”白婶子爱不释手的看着那几张金色喜帖,不住的说道:“林哥儿你这心眼儿,是怎么长的呢?你瞧瞧这鲤鱼,和真的似的。”   “这喜帖一张是什么价格?”那妇人也是有些后悔,心道自己当时应该大胆一些,选择其他样式的喜帖的。   “这些金色墨汁的自然贵一些,一张五百文钱。”林晓寒开口说道。   五百文钱,对于一张喜帖来说很贵。但若是这么精致的喜帖,似乎又是十分合理的价格。   那妇人一听,心中便也舒服了许多。   她虽然喜欢那些金色墨汁写的喜帖,但毕竟价格太贵。   她家里不过小本买卖,像这样精致的喜帖,应当是城里那些大户人家和官老爷家里用的。   不过在林晓寒这里见识过世面以后,这妇人回了城里,便忍不住经常与身边的人提到这种金色的喜帖样式。   一时间,许多商贩都听说了有这么一种特别的喜帖,但却没有见到实物。更有传言说这种喜帖样式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流行的,从那边传了过来。   又过了两日,林晓寒把给张木匠的花样在牛皮纸上画好了。   他拎着大大小小一整套花样子去了张木匠家里,张木匠十分热情的接待了他,又给了他说好的八两银子。   林晓寒想了想,找张木匠定了只大浴桶。木材由张木匠提供,花了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一个浴桶,比农户人家打套桌子还贵了。   但这价格也不是白收的,毕竟浴桶与桌子不同,是圆形的更难定型。同时木材也有讲究,普通木头会腐,要用加工过的防腐木料。而且浴桶要拼的严丝合缝,才能一滴水也不漏出来,十分考校木匠的功力。   总之一来一去,六两银子一个浴桶,价格上已经是优惠过的了。   林晓寒订好浴桶,回家看了看剩下的那张牛皮纸,开始思索自己在现代社会看到过的家具样式。   如今各家各户的家具,都是最传统的模样。   比如衣柜,除了最原始的木箱子。条件好些的人家还有立柜。但柜子里面也不分什么格子,衣服被子都层层叠叠的摞起来,换季的时候找起来很是不便。   便是如原身之前在林府里,有下人伺候。他的衣服也是收在柜子里,要穿之前,再由自己的下人把衣服拿出来熨好,放在自己床头。   然而在现代社会,家具的样式可就太多了。   他穿越之前,住的是市中心的豪宅,家里都是极简工业风格的家具,用黑色胡桃木制成的,大气好看。   当然这种风格的家具也不知现在这个时代的人能不能接受。现代社会市面上最流行的,其实是法式和美式的家具,对大晋时代的人应该好接受一些。   除了这些风格之外,最符合当下审美的,应该是新中式风格。   林晓寒努力回忆着自己见过的新中式风格的家具,开始在草纸上画了起来。 第16章   他画了一会儿,便画出一套最简单的新中式风格家具。有床有高矮柜,还有配套的桌椅。其中椅背柜面都有藤编拼接的设计。这个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家在用藤编的家具了。   因为是结构图,除了外型以外,他还特地详细画出了柜子的内部结构图。将现代设计中的柜子结构运用到了柜子内部。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结构设计,但对大晋百姓来说,却是完全没有见过的新设计。   毕竟现代有一个专业叫工业设计,又要修人体工程学,专门研究怎么设计才能让人感到又舒服又方便。   林晓寒画完,满意的把稿纸放在一旁晾干。觉得这样的家具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挺实用的,他有信心大晋百姓应该会喜欢。   这时,屋外又传来了田哥儿的敲门声,林晓寒这才发现,自己画了一会儿稿子,时间便已经到中午了。   他把田哥儿叫了进来,让他看自己画的家具稿子。   田哥儿一眼就看懂了林晓寒的设计图,十分惊叹的看着那些家具说道:“这些都是林哥儿你画的么?难道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家具?这也实在是太好了!”   “这大衣柜子里面,竟然还有小抽屉!”田哥儿指着结构图中的小抽屉说道:“那些手绢啊,袜子啊,岂不是都可以放在这小抽屉里面。”   “这就是用来分类放贴身衣物的抽屉。”林晓寒说道。虽然他对田哥儿口中把手绢和袜子放在一起的行为不太认同。但田哥儿的表现,着实又让他吃了一粒定心丸。   自己想的没错,大晋的普通百姓都会喜欢这样的设计的。   午饭后,林晓寒照例让田哥儿把碗盘收走。   田哥儿收了碗盘出门,没一会儿,院子里却忽然传来了激烈争吵的声音。   “你这小偷!偷了我们的钱,还敢不认!”   “就是!你说这钱是怎么跑到你的篮子里去的?上面是我用红绳子穿起来的,证据确凿,看你还怎么抵赖!”   “谁拿了你们的破钱!”田哥儿的声音也从外面传了进来:“刚才就是你故意撞我,分明是你们自己塞进来的!”   林晓寒闻言皱起眉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便看到大房一家把田哥儿堵在门口,男丁一人手中拿一个锄头,站在门口横眉怒目。   而田哥儿也是气的发抖,双目通红,一副立刻就要与人拼命的模样,地上还躺着一贯红绳穿好的铜钱,有一千文整。   院外则围拢来了许多凑热闹的邻居,正对着田哥和那贯铜钱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呦,林哥儿来了。”见到林晓寒过来,大李氏叉腰上前一步,阴阳怪气的说道:“田哥儿可是你请来的人。现在他偷了我们的钱还不认,你看看该怎么办吧?”   小李氏也连忙在一旁帮腔道:“林哥儿你有所不知。这田哥儿一个外人,每日在我们院里出出进进的,多少还是有些不方便。你看看,这才多久,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说怎么办才好吧?”   “我没有拿他们的钱!是她们故意的!”田哥儿见了林晓寒,也是着急的辩解道。   方才他刚走出二房屋外,便瞧见小李氏站在院子门口,好像闪了一下肚子。因着对方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田哥儿虽然不喜欢对方,但还是好心去扶了一把。   没想到这一扶却出了事,没一会儿,大李氏与陆家大房其他人便围拢了过来,还口口声声说他投了家里的钱。   再一翻他的篮子,便瞧见里面确实躺着一贯铜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别慌,我相信你。”林晓寒拍了拍田哥儿的背,安抚他道。   田哥儿见状,心下安定了一些,情绪也渐渐平稳下来。   陆家大房众人见了却是越发生气了,尤其是陆老大,指着林晓寒便劈头盖脸的骂道:“你好歹也是嫁进我们陆家的人,一个哥儿每日大手大脚的花钱,不事生产也就罢了,还要自己夫君伺候。现在还帮着偷钱的外人说话!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陆老大话音刚落,陆家三房的王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就是!一个哥儿,也不下地种田。每日都是白米饭,菜色是有蛋有肉,吃得比爷们还好。”王氏尖锐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哪家的哥儿像这样浪费?秋成他一个秀才,每日从城里回来,还要给他洗衣服。乡亲们你们评评理?咱们十里八乡的,有这样做夫郎的么?”   三房王氏与一向与大房不和,觉得大房一家阴着坏,与李氏也有过几次摩擦。   但这段日子以来,她对林晓寒却是越发妒忌的紧,怨气也越来越大,竟盖过了与大房之间的恩怨。   她在屋里听见大房的人把林晓寒与田哥儿争吵,便赶紧跟出来看热闹。听完陆老大的话后,便忍不住也开始数落起林晓寒的不是来。   陆家村的村民们大多家中都是普通贫农,平日里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次肉,鸡蛋也是只能省给孩子或者男丁吃的。   特别是家中的哥儿,那地位更是低了,平日里活是不少干的,但吃食上定是等其他人都分完了,才能轮得到的。   因此大多数人一听林晓寒一个哥儿竟这般奢侈,连家务活也都是陆秀才干的,心中也是对他颇有微词。   更有那些爱多管闲事的嫂子们开口说道:“林哥儿这点可真是太不懂事了,家中好吃好喝的,那肯定要紧着赚钱的男丁先来的。”   “就是就是,我们做哥儿女子的,平日里也挣不上钱,就得多干点活把家里的男人们伺候好了,哪能躺在那里等着别人伺候?”   “是啊,我大着肚子还得下地呢,回去以后还得洗所有人的衣服。”   “我就是生的时候才喝上了一碗红糖鸡蛋水,平日里都是清粥野菜,好吃的都留给爷们。”   邻居家的那些哥儿妇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诉说起自己在夫家如何省吃俭用做牛做马的“贤惠”的壮举。   林晓寒越听心中却越是感到悲凉,这些陆家村的女子与哥儿们,压根就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压迫。他们过着这般艰难的日子,却将自己的苦难作为自证的资本。   在大晋朝,若要在穷人家里做个“贤惠”的媳妇或者夫郎,便连随意吃几只鸡蛋的资格都没有了。   “你们是你们,林哥儿是林哥儿。你们有什么资格与他相比?”田哥儿听不得这些村民们对林晓寒说三道四。   林哥儿可是比村里的男人们还有本事,能写能画,还能设计出特别漂亮的家具的人!   林晓寒看了眼田哥儿,又看了陆家大房与三房一眼,突然上前一步,把地上的铜钱捡起来道:“这贯钱不是田哥儿偷的,是我放到他篮子里去的。”   “你!你胡说什么?”李氏大吃一惊,整个人愣住,没想到林晓寒会突然说这铜钱是自己放到田哥儿篮子里的。   小李氏反应快些,她眼珠咕噜一转,在一旁说道:“秋成夫郎,这钱上可是穿了红线绳的,与我们屋里的一模一样。难道你想说是你从我们屋里偷了钱?”   田哥儿也是有些焦急,拉了拉林晓寒的胳膊说道:“这事和你无关,你可不要乱认下。没做的事情我可不怕,他们若是执意要诬陷我,大不了我们报官!”   林晓寒却笑笑道:“报官就不必了,倒不如去找村长评评理。这钱就是我塞的,是我从大房那里拿的,我拿的光明正大,谁有不服,那我们就好好来说道说道。”   林晓寒说着,便拿着那贯铜钱,大步朝着村长陆友山家走去。   陆家大房三房与邻居们不敢拦他,也只得跟着他走了过去。   众人一路大部队到了陆友山院子里,惊动了周边的乡里乡亲。   一时间,陆家二房的新夫郎与其他两房打起来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陆家村,连田里干活的都放下了锄头,跑到村长家来看热闹。   “家和万事兴。”陆友山看着陆家几房,有些为难的捋着胡子说道:“都是陆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怎么还打到我这里来了?让人看笑话。”   “村长!你这话说的,这可不是我们要来的,是林哥儿非要来的。”大李氏叉着腰对陆友山说道:“具体是什么事情,家丑不可外扬,我可说不出口,你自己问他吧!”   林晓寒则淡定的笑笑,对着陆友山鞠了一躬道:“陆村长,些许日子不见,您瞧着气色又好了。”   陆友山本就对林晓寒一家存了几分欣赏,又收过他的东西。见他当下态度也好,说话始终客客气气又有分寸,心中的天平便已是有了偏向。   不过他也不好明摆着站在林晓寒的一方,还是装模做样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林哥儿你来说说吧?”   林晓寒闻言便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往日我夫君陆秋成,都是与大房搭伙,每月给他们一贯钱的伙食费,这事儿是可以直接问他的。”   “一贯钱?这么多?”众人闻言都有些吃惊,纷纷看向陆家大房。连三房王氏都睁大了双眼,狠狠的盯着李氏。   陆秋成有秀才的功名,说话是有份量的。林晓寒特地把他搬了出来,陆家大房因着陆秋成的关系,也不敢不认。不然诬陷了秀才老爷,那是违反大晋律法的。   陆家大房众人被盯的有些心虚,连忙开口说道:“一贯钱给是给了,那又如何?我们每月都一直给秋成做饭,这是我们与秋成侄子说好的事情,与今日之事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婶婶,这关系可大了。”林晓寒冷笑一声,看着李氏说道:“之前我不在家里,这一贯钱给了也就给了。我嫁过来以后,陆秋成可是又给你们加了一贯,一个月两贯钱,你却顿顿做些粟米咸菜,各位乡亲们评评理,每日吃蛋吃肉过份么?” 第17章   按照陆家村的物价,别说一个月两贯钱,就是一个月一贯钱,每日都能吃上牛羊肉了。   众人方才还觉得林晓寒一个哥儿奢侈浪费,现在代入林晓寒转念一想。自己夫君一个月给人那么多钱,可不得顿顿有蛋有肉?不然岂不是亏大了?   “一个月收这么多钱,顿顿吃肉倒也合理。”   “就是啊,二十文就能买一只老母鸡了,吃点鸡蛋又怎么了?   “陆家大房瞧着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自家亲侄子也坑。我瞧着他们经常在田里开小灶吃好的,没想到只给人家吃稀粥咸菜呢!”   ……   周边的村民们顿时议论纷纷,陆家大房觉得没脸,臊的头都抬不起来。   家里最小的男丁陆夏苗脸上挂不住了,冲着林晓寒吼道:“这些都是过去了的事情,如今你早就不在家里搭伙了,作何又翻出来说?”   “今日明明是你和这田哥儿偷拿了我家里一贯钱,你却反咬一口。”   “我嫁到陆家才几日?”林晓寒闻言挑了挑眉毛说道:“陆秋成给了你们那么多钱,既然不搭伙了当然要还回来。他一个秀才不与你们计较,我只是个哥儿,计较计较怎么了?”   “你们赖着不还我钱,我去你们房里自己拿回来了,这又有什么错?”   林晓寒几句话怼的陆夏苗说不出话来。周围的村民们闻言也纷纷叫好。   那可是一贯钱啊!要是自己肯定也要拿回来!陆家大房这便宜也占的实在是太大了!   陆友山在一旁听了,又看了看周围围观群众的态度,觉得这事儿也分辩的差不多了。便咳嗽了两声,总结发言:“林哥儿说的也有道理,之前的费用,无论多少,是你们陆家大房与陆秀才谈好的,已经了结。”   “后面多出来的费用,既然没用,那你们理应归还给林哥儿。林哥儿自己去拿,这点做的不太对,要批评一下。不过既然弄清楚了拿钱的原因,这钱也确实应该还给林哥儿,那这事就这么各退一步,就此了结,各方都不要再闹了。”   陆家大房几人闻言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陆友山这话听着似乎各打五十大板,但吃亏的却只有陆家大房,好端端的白白损失了一贯钱。现在钱到了林晓寒手里,想要也要不回来了!   林晓寒听了却也不准备到此为止,他想了想,对陆友山说道:“陆村长,其实这一次来您这里,我索性就一次说清楚了。”   “我们二房与陆家其他两房,这些日子矛盾越来越深,早就已经过不到一起去了。您瞧瞧我们三房其实早就分了田,但一大家子却挤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尴尬。我想着不如索性就把房子也分一分,以后我们二房独立出去,远香近臭,大家见面点个头,还能做亲戚,比挤在一起要好。”   “分家?我们可没钱分家!”三房王氏闻言就急了:“其他人怎么样我们管不着,我们三房是绝不可能搬出去的!”   陆家三房数他们三房条件最差,之前他家还能蹭点大房二房的柴禾米面的,若是分家出去,岂不是最为吃亏。而且三房也的确没有余钱修房子了。   “谁提的分家,谁就自己出去修房子去。”陆家大房对分家一事倒是没那么抵触。   他们巴不得二房三房都搬出去,把院子留给自己。但是想让他们出钱,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可是陆家老大,按理这整个院子都应该是他们的!   陆家大房三房的态度,却正和林晓寒的意。   他原本就不指望他们会搬出去,他指的分家就是自己与陆秋成以后重修独立的院子,自立门户。   于是林晓寒便索性表态道:“是我们二房想要分出去,以后以我们西面的房间为界,旁边的那片空地,我们想重新盖房子。”   陆家老屋旁边还有一亩石子地,之前分给了三房。往日里那片空地被三房家用来种菜的,虽说田薄中不了什么东西,但也能勉强打打牙祭。   林晓寒想要要过去,大房倒是无所谓,王氏心中却是不愿意的。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对,林晓寒又道:“那块地之前是三房用来种菜的,以后我们征用了,可以把我们的良田拿来交换,不会叫家里人吃亏。”   反正如今陆秋成每日在城里干活,田里都没什么时间去忙。再加上林晓寒自己根本不会种地,家里的三亩地种的也不好,林晓寒觉得还不如把这地给换出去。   况且林晓寒心中早有规划,以后是要进京的。到时候在京里站稳了脚跟,可以去京郊买地置业,哪里又能看得上陆家村的这三亩良田。   一亩薄田换一亩良田,怎么算都是三房赚了,王氏闻言心中立马满意了。   她急急忙忙就答应下来,又要找陆友山立字据。   只是这字据也要等到陆秋成回来再说。陆友山与他们约定好晚上再去陆家解决此事。看热闹的村民见没有热闹可看了,也就一哄而散。   陆家大房吃了瘪,却也只能认栽,反观三房王氏与林晓寒,心中对结果都还挺满意的。   待到了傍晚,陆秋成回来,林晓寒便与他说起这事。   陆秋成倒是不反对林晓寒用良田换了旁边的薄田,只是修房子也是需要钱的,他们两人如今手上的银子不够多。   林晓寒对此倒是淡然,银子而已,赚就是了。   他拿出今日从大房那里拿来的一贯钱,给陆秋成看:“上次你要不回来的那贯钱,我给你拿回来了。”   陆秋成一愣,看着那贯钱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这还是他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笑。   林晓寒真是个妙人,陆秋成心中想到。   他明明是城里大户人家出身的贵公子,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但该泼辣的时候,却也拉的下脸,让人奈何不得。   他就像一株悬崖边生出的幽兰,明明身处石缝之中,环境恶劣,却也怡然自得的开出自己的花朵,空谷留香。   见到陆秋成笑了,林晓寒心中也是松了一下。他坐到陆秋成身边,与他贴的极近,用胳膊肘撞了撞对方的手,眨着眼睛问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陆秋成微微愣住,被林晓寒碰到的地方有些发热。他的脸唰的一下竟红透了,支支吾吾的说道:“是……是挺厉害的。”   林晓寒闻言便笑道:“放心,我是很能挣钱的,我们一起努力,很快就能攒够修新房的银子。”   不知怎的,听到林晓寒这番话,陆秋成心中暖融融的,于是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一时间,前些日子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彼此之间虽然还是没有说破,但相处起来似乎比之前更加自然了。   晚些时候,村长来了,作为保人立了个字据,让陆家二房与三房的两块田契换了一换。再过些时日,他便把这田契带去县里衙门登记便是了。   陆家几房的事宜已经解决了,陆家又恢复了微妙的平静。   林晓寒找了工人去看隔壁的石子地。那块土地很硬,不太适合种地,却挺适合盖房子的。   只是已经快到秋收了,各家各户都忙着秋收,还得等大伙儿的庄稼都收完了,才能找得到干活的人。   林晓寒倒也不急,一两个月的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不过这事儿倒是让田哥儿不敢再进陆家的门了。   如今他每日送饭,便只能站在院子门口喊。林晓寒听到了,再去院子外面拿,左右是没有之前那么方便了。   再说林晓寒原本画好了家具样式想拿去城里卖,如今家里要重修房子了,便想着要么自己先打一套。   村里的张木匠因着用了他的花样子,这段日子接了村里村外不少单子,几乎忙不过来。   林晓寒便决定索性直接去城里,一边卖了这套家具样式,一边给自己打一套新家具。   晚饭的时候,他不过和陆秋成提了一嘴,陆秋成便要请假陪他。   林晓寒不愿意麻烦陆秋成请假,便索性说等他下次休沐再去。背地里却花五十文找村长陆友山借了一辆牛车,让田哥儿驾车带他去了城里。   他这次进城不用赶早,便还是和往常一样睡到天亮才醒。   田哥儿驾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人才到了城里。   田哥儿很少进城,对县城里的路也不熟。林晓寒便下来询问路人,两人问了一路,总算找到了县城里一家最大的木匠铺子。   这铺子制作的东西比较高档,坐落在城里的闹市区,隔壁左右还有首饰铺子和戏馆等专门接待有钱人家的行当。   林晓寒让田哥儿把牛车停在路旁,在下面等着,自己揣着稿纸走了进去。   他也不急着说明来意,而是在这间铺子里转了起来。   店铺里放着许多已经打好的家具,趁着还没有人来拿,正好在店里展示。   林晓寒仔细看那些家具,料子都用的极好,做工也很细致,比村里张木匠的手艺要好上不少。   但柜子的结构都很简单,尺寸自然是没有现代那么符合人体工学。   他看的十分仔细,没一会儿,便吸引来了店铺掌柜的注意。   这种店铺,最忌的就是设计的样式被人偷师,那掌柜的见林晓寒与其他客户不同,来了也不关心家具的价格,只一个劲的盯着样式细节看,心中便升起了一丝警惕。   “你看些什么呢?这位小兄弟……”掌柜的说到一半,发现林晓寒眉心有一颗红痣,把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   一个哥儿,掌柜的愣了愣……还是个十分俊秀的哥儿。   哥儿不能继承家业,更不会去学木工活,或许是自己误会他了。   “你好。”看到掌柜的,小哥儿大方的点了点头。随后笑着问道:“我这里有市面上没有的家具样式,保证从未见过,你们店里需要么?” 第18章   “不需要。”掌柜的摆了摆手道,有些狐疑的看向林晓寒,原本已经放下的戒备之心又升了起来。   这哥儿竟是个推销的?他们这间店铺是县城里最大的家具铺子,要说起样式,只有别人过来偷师的份儿,哪有他们没见过的样式?   “您可以先看看草图再做决定。”林晓寒说道:“我刚刚看了一圈,您这店铺里确实是没有我这里的样式。”   “滚滚滚!你快出去!”掌柜的根本懒得再听林晓寒说话,只皱着眉头把他驱赶了出去。   林晓寒刚出了门,便听见那掌柜的与店里的其他伙计说道:“一个哥儿也跑出来搞推销了,还口出狂言,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店铺到底是谁的产业?”   林晓寒第一次推销失败,只能去找其他店铺。   他心态到是很好,被拒绝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的,只朝着斜前方一家小些的店铺去了。   这家店铺的门面只有之前那家的四分之一,里面的家具木材也明显不如之前的那家档次高,此时时间还早,店里颇为冷清,除了林晓寒没有其他客人。   这间店铺的主人家中世代木匠,兄弟几人一起合开了这间铺子。卖的家具都是适合城里普通人家使用的,平日里生意其实也还算不错。   今日守店的,便是家中的吴老大,看见林晓寒进来,便主动上前询问:“这位小哥儿,可问是有什么需要么?”   “老板,我这里有市面上从未见过的家具样式,想问问你们店铺里要不要?”林晓寒对着吴老大说道。   吴老大一愣,仔细打量了面前的小哥儿一眼。只见这小哥儿气质出众,说话不卑不亢,十分沉稳,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一个哥儿这般抛头露面,主动来推销家具样式,怕是家中有了什么难处?   吴老大并不觉得一个哥儿手上真的能有什么自己没有见过的家具样式。   但他想了想,觉得就这样直接拒绝对方有些不近人情。反正看一眼也不吃亏,就干脆看一眼再拒绝,也好叫对方死心,不用再这般盲目的跑下去了。   “好,你有什么样的家具样式,拿来给我看看吧?”吴老大对林晓寒说道,将他引到店内的座位上。   林晓寒心中一喜,跟过去坐下,掏出自己收好的设计稿给吴老大看。   他设计的是全套家具,但此时却没有全部拿出来,而是只拿了一只衣柜的结构图,摊开桌上给吴老大看。   吴老大原本也只想随便看上一眼,没想到这一眼下去,眼睛却都看直了。   “妙啊!太妙了!”他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看着那衣柜设计图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衣柜!里面竟然还能这样分割,可以藏抽屉?这里的设计实在是妙!让我看看这里的结构具体是什么样?”   林晓寒见状,心中也是有了底。他此时却也起身,把那张设计稿收了起来。对吴老大说道:“这只是一张衣柜的图纸,还有其他若干家具的设计图纸配套。老板,您刚才看过以后,觉得如何?这样的家具样式,您的店铺里有需要么?”   吴老大急着想看衣柜具体的结构图,见林晓寒这便将图纸收了起来,心中才知道这哥儿并非外表瞧着这般不谙世事,反而是个谈判的老手。   他此时也收起了心中对林晓寒的最后一丝轻视,反而恭恭敬敬的对他说道:“鄙人姓吴,您可以叫我吴老大,不知这位小哥儿怎么称呼?”   “叫我林哥儿就好。”林晓寒对他说道:“吴老板,我可没有骗你,这家具样式可是市面上从未见过的。相信以您的眼光,定是能看出这样式的好处来?”   “的确是很好的家具样式。”吴老大闻言点点头道:“我知道林哥儿你的来意,这里也就不多绕弯子了。你的这套家具样式,我确实是看上了。只是不知道你这家具样式到底来自何处?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这家具样式,是我自己设计的,其他地方尚且没有。”林晓寒十分自信的对吴老大说道:“这套家具还有床、矮柜、桌子与椅子等全套,吴老板你要是喜欢,就开个价?我保证这家具样式只卖给你一家店铺。”   听说这家具样式是林晓寒自己设计的,吴老大又是吃了一惊。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心中对林晓寒生出一丝敬意。   他仔细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对林晓寒说道:“二百两银子,我收了你全套家具样式,你不能再卖给其他人。”   “五百两。”林晓寒说道:“这样式市面上从来没有,推出以后一定会大卖,吴老板您赚到的又何止千两?”   他能看得出吴老大对这套家具样式是十分满意的,因此又大着胆子往上加了加价。   然而吴老大听了,却是摇摇头道:“我就这么一间小店,就算兄弟几个齐上阵又能做出多少套来?给你二百两银子,已经是很多,还算上我们把这样式卖给其他木匠学徒的价格。半年以后,这家具样式就会遍地都是,就不值钱了。”   林晓寒这才想到,这个时代没有工业化生产,家具都是木匠们手打的。吴老大他们能赚的确实有限。   “这样吧。”林晓寒想了想,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家中也正好想要打一批家具。二百两银子加上这图纸样子上的一套家具,这套图纸就给你了。”   这年头,打一套家具的价格不低。像图纸上这样的一套家具,至少也要七八十两银子。   不过对吴老大来说,他本来就需要打出一套样品,而且木料费和人工成本也不过就二三十两银子。想了想以后,两人约定好打好的家具得现在店铺里展示半个月,便也点头同意了。   吴老大是个仔细人,他立了两张字据,两人都在上面签名画押以后,才将二百两银票给了林晓寒。   林晓寒也把一整套家具图纸给了吴老大,且仔细讲解了每一套家具的实用之处。若是有结构不清楚之处,他再仔细画出分解图给吴老大看。   快到中午的时候,林晓寒才拿着二百两银票走出店铺。   见田哥儿在牛车上等得都睡着了,便将他摇醒说道:“走吧,我们先去一趟银庄。”   “去银庄做什么?”田哥儿有些诧异的问道,他只听说过银庄可以兑换银子,自己还从未去过呢。   “把这张银票换了。”林晓寒把银票拿到田哥儿眼前看看。   “银票?这得多少银子啊?”田哥儿忍不住问道,他不识字,但听说银票最小也是十两的!这对陆家村的村民已经是很大一笔巨款了!   “二百两。”林晓寒淡定的说道:“我赚的。”说完便把银票收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二!二百两……”田哥儿差点惊叫出声,随后看了看四周,小声对林晓寒说道:“林哥儿你一下就赚了二百两银子?我没做梦吧?”   二百两银子,对陆家村的村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就连富户家里一辈子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   田哥儿一路上都是心惊胆颤的,二百两银子实在太多了!要是被人偷了怎么办?遇到打劫的又怎么办?   与他的战战兢兢想比,林晓寒却淡定的仿佛赚钱的不是他自己似的。   去银庄的路上,田哥儿忍不住问道:“林哥儿,你真能干!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这么厉害的人!只是你赚了这么多银子,怎么也没有多高兴的感觉?”   林晓寒闻言便笑笑道:“二百两而已,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以后我还会挣的更多,你信不信?”   “我以前是不信的。”田哥儿想了想后说道:“不过今日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信了。你画的那些图纸,便能卖二百两银,真是厉害,你赚多少银子都是应当的!”   林晓寒闻言看了田哥儿一眼,对他说道:“其实只要你努力,也是能赚更多钱的。”   “我现在已经赚了很多了!”田哥儿笑着说道:“如今我每日好吃好喝,还有二文工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若是也能写能画,不就可以赚的更多?”林晓寒说道。   “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能写能画,你可别笑话我了!”田哥儿听了以为林晓寒在开玩笑,有些窘迫的摸着脑袋说道。   “那柱子呢?”林晓寒问:“柱子明年就九岁了,田哥儿,你有没有想过让柱子去读书?”   “读书?”田哥儿闻言面上十分茫然。   村里的孩子大多都不念书,那是有钱人家才去的起的,田哥儿从来也没有想过送王柱子去念书。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能靠写帖子和画图挣钱,村里其他人却不行呢?”林晓寒说道:“你瞧瞧村里的富户,哪一家不是识得几个字的?只有掌握了知识,才能改变命运,让自己过得更好!”   林晓寒说完,田哥儿陷入了沉思。   他不懂什么知识改变命运,但的确如林哥儿所说,村里有钱的富户都会送自己的儿子去念书的。   “你说得对,我也应该让柱子去念书。”田哥儿对林晓寒说道:“只是念书实在太贵了,不是一般人去的起的。”   村里的学堂一个月也要二百文钱的学费,更别提需要的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了,田哥儿长叹了一口气。以他家这样的收入,也就勉强保持温饱,念书的钱是出不起的。   见田哥儿这样,林晓寒笑笑道:“其实你没事可以跟着我学学认字,你学会了,回去再教给王柱子,不就可以了。”   田哥儿闻言愣了,看着林晓寒说道:“那我直接让柱子跟着你学!我这么笨,学不来的!”   林晓寒却对他说道:“王柱子我可不收,他那么闹腾,我嫌他太吵。你要不要来学,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第19章   田哥儿被林晓寒的一番话弄的陷入了纠结之中。   此时银庄到了,林晓寒让他靠边停车,自己下去换银票。   他将二百两银票换成了一张一百两银票和若干现钱。其中有九锭十两的银元宝,还有九贯铜钱,剩下一贯钱给银庄交了手续费。   在大晋,银庄是官府开的,不管是换银票还是换现钱,都是要给银庄付手续费的。   一下损失了一贯钱,林晓寒觉得有点心疼。不过他一个人出门也确实也不好把太多银子贴身带着,银庄算是最安全的存钱场所了。   林晓寒把换好的银票和现钱都收好,又让田哥儿带他去集市。   两人去集市里逛了一圈,林晓寒买了好些村里没有的稀罕东西。   比如西域来的调料,孜然和胡椒等等。这些调料价格很贵,一两便要一两银子,只有城里的大户人家和酒店里才会用,林晓寒早就想要买了。   除了一些调料以外,林晓寒还买了蔗糖,火腿,蜂蜜等食材。等吃的买的差不多了,就去裁缝店里买了两套冬天穿的成衣。   现在天气冷了,林晓寒以前在林家倒是不缺衣服,但陆秋成穿得却还是之前洗得发白的旧夹袄。   林晓寒一眼就看中了店铺里一身鸦青色细布的夹棉长衫,他回忆着陆秋成的身材,一下买了两套,又挑了一套灰色兔毛的帽子和暖手,一并包了起来,花了五两银子。   之后他又花二两银子给陆秋成也买了一床新被子,才和田哥儿一起离开了集市。   随后,林晓寒让田哥儿驾车去了书院,他还要去那里买些画材。   到了书院附近,林晓寒让田哥儿把车停在路边,请他去馄饨摊吃馄饨。   这一次,田哥儿没有拒绝。毕竟林晓寒刚赚了二百两银子,一顿馄饨倒也是请得起的。只是他自己又出钱买了两个蛋,他与林晓寒一人一个。   他现在领了工钱,又攒了好几日,两只鸡蛋也是请得起的。   吃完饭后,林晓寒让田哥儿在牛车上帮他看东西,自己则去了旁边的文具店里。   现在彩色颜料是非常贵的,因为都是天然的植物与矿石制成。林晓寒不过买了一套彩色颜料,就花了十两银子。   他想了想,又花五两挑了一只不错的兼毫笔给陆秋成,笔杆是紫竹制成的。毕竟家中的那只旧笔已经用了很久,笔头都有些秃了。   待全部买完以后,林晓寒从店铺里出来,恰巧在门口撞见了上次那位郑院长。这一次,郑院长身边倒是没有别人。   郑院长也认出了林晓寒,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上次林晓寒在书店里舌战群儒,大出风头一事早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虽然他心中对这个害的陆秋成“误入歧途”的哥儿十分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毕竟郑院长心中对待愿意上进的寒门子弟一向也是一视同仁,否则也不会把去府城书院宝贵的推荐名额给陆秋成这个农家书生了!   林晓寒见到郑院长,想到陆秋成为了他放弃学业一事,心中也是一动。   他主动上前一步,与郑院长鞠了一躬道:“早闻郑院长大名,听说我夫君陆秋成在书院读书之时,一直承蒙您的照顾。只是后面他因为我的缘故,放弃了去府城念书的机会,与您有了一些误会,还请您容我解释一番,消除彼此之间的误解。”   郑院长一听林晓寒旧事重提,心中便又想起陆秋成被耽误学业一事,他心中越是惋惜,对此事便越是气愤。也不想再听林晓寒解释什么,只冷哼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见他直接走进了书院,林晓寒也不好再追,只得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回到牛车上。   心道若不是为了自己,陆秋成此时应当已经在府城的书院里念书了。   两年以后就是举子考试,陆秋成如今已经耽误了半年。这府城的书院 ,除了下级书院推荐,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其他途径可以上的?   牛车载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了陆家村,一到了村口,便有村民看见了这边的动静。   他们见牛车上放着新的被子衣服,都是上好的细布料子,还有云腿蜂蜜等精贵吃食,便知林晓寒这一趟进城又花了不少。   但林晓寒的银子都贴身收着,他自己不说,别人自然是不会看到,也不知道他今天发了大财。   村民们只得酸溜溜的说道:“林哥儿,你这日子也过的太滋润了,瞧瞧你进城一趟,怕是又花了好几两银子?哦呦呦,这火腿,平日里也就是村里的富户过年才吃上一点,你一下子就买这么大一只啊?就算日日吃肉,这也得吃一个月吧?”   林晓寒哪里听不出他们话语之间的嫉妒,不过嫉妒归嫉妒,这些村民也做不了什么。   林晓寒见他们这样,反而淡然的说道:“云腿切丝,取一点煲汤,味道最鲜,多了就不好了。这么一只云腿,用来和鲜猪排一起煲汤,可以吃一年的。田哥儿,我们今天晚上就吃冬瓜排骨汤吧,记得切一些云腿丝放进去提鲜。”   村民们许多根本就从未吃过云腿,听了林晓寒说完,顿时口水都要馋的留下来了。   他们讽刺林晓寒不成,自己心中反而更郁闷了。   待林晓寒的牛车走远了,有人才羡慕的说道:“林哥儿的命也太好了,嫁给了陆秀才,家中又没有公婆管着。我瞧陆秀才对他百依百顺,他这日子过的比城里的媳妇子还好。”   听到这话,人群之中,便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握紧了拳头。   她便是陈秀儿,村西地主家的小女儿。她回想着方才林晓寒的模样,面上露出一抹掩盖不住的妒色。   话说陈秀儿因为喜欢陆秋成,之前还央着父母主动差了媒人,去找陆秋成提亲。   没想到陆秋成却拒绝了陈家找来的媒人,让陈秀儿在村里颜面扫地。   陈秀儿不管容貌和家境,在陆家村都算得上不错的,也有不少同龄男子追求。   因此后来听说陆秋成娶了一个哥儿,她心中便一直十分的不服气,不知道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到底哪里比一个哥儿差了?   待她心思重重的回到家里,便见到陆家大房的李氏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笑盈盈的看着她问道:“秀儿啊?刚从田里回来?几日不见,瞧着出落的更水灵了。”   “婶子好。”陈秀儿对李氏笑笑,便低头进了屋里。   另一边,林晓寒把牛车还给陆村长后,和田哥儿一起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回了家里。   晚上,陆秋成回来以后,果然喝上了冬瓜排骨汤。   今日的排骨汤似乎格外鲜美,汤里面透着一股和往日不一样的鲜味儿,让陆秋成食欲大开,足足吃了三碗米饭。   待他收拾好了碗筷,回到屋内,林晓寒才拿出两套衣服放到他面前,笑盈盈的说道:“陆秋成,我给你买了新衣服,你换上试试吧。”   陆秋成愣住,看着两套崭新的长袄,睁大眼睛问道:“这衣服?你今日一个人到城里去了?”   于是林晓寒便把今日在城里赚了二百两银子的事情告诉了陆秋成,又拿出自己今日赚的银子放在桌上,对陆秋成说道:“你看,银子虽然不多,但够重新修房子用的了。”   陆秋成登时心里五味杂陈,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他原本还很担心林晓寒一个哥儿去城里应付不了,见了这些银子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林晓寒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有能力的多!   他不声不响的,一下子就赚了二百两银子,便是自己日日努力抄书,也要花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做到!   陆秋成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危机感。   他忽然觉得,自己若一直只是一个秀才,是跟不上林晓寒的脚步的。   不过很快的,陆秋成的视线来到了那两套新衣服上面,林晓寒去了城里,还想着给自己买衣服!   陆秋成心中忽然滚烫烫的,面上忍不住露出喜悦的笑容。   除了自己故去的父母,已经许多年没有人给他买过什么了!   陆秋成成婚以后,林晓寒待他一直不咸不淡,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剃头挑子一头热,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失落的。   但今天林晓寒待他这般,陆秋成心中感到沉甸甸的。   “还不快换上试试?”林晓寒笑着把那衣服塞到陆秋成身上,又指了指床上说道:“还给你买了一床新被子,天气冷了,你的那床被子太旧了,不暖和。”   “谢谢。”陆秋成爱惜的摸了摸那床新被子。   被面和被里都是细布的,十分柔软,里面的棉花宣软,一摸就知道都是新的。   他忽然上前一步,紧紧牵住了林晓寒的手。   往日里,他这样对林晓寒,林晓寒都会用力把他甩开。然而今日,林晓寒虽然挣了挣,但却并没有把他甩开。   陆秋成心中狂跳,大着胆子搓了搓林晓寒的手指。   林晓寒的手指是没有做过家务的,指节纤细,皮肤白白嫩嫩的又滑又软。   接着,陆秋成感到手掌一热,原来是林晓寒反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面上似乎也带着一丝红晕。   昏暗的油灯下,两人双手交握在一起,坐在床边,空气中一时间充满了暧昧的气氛。林晓寒的眼睛,在油灯的映照下有些湿漉漉的。   陆秋成脑袋一热,搂住林晓寒的腰就亲了上去。   两唇相碰,时间停驻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林晓寒感到贴在自己嘴唇上的那片温热就要离开。   他嘴角勾起,伸手揽住陆秋成的后脖子,主动破开嘴唇长驱直入。   陆秋成顿时身上一僵,接着便仿佛得到了许可一般。一把搂住了林晓寒抱到床上。   这一夜,才是真正的春宵一刻……   林晓寒是个理论王者,论起实战经验,实际上也不过是从零起步。   陆秋成虽然是个生瓜蛋子,但凭借着本能,还是把林晓寒给伺候的好好的。   陆家二房的帐内红被翻浪,直到油灯里的灯芯快要燃尽了,屋子里的灯光快要灭了。陆秋成才忽然下了床,在油灯里添上了一根新灯芯。   “不要……别那么亮。”林晓寒哑着嗓子说道。   陆秋成这一次却没有听他的,反而有些执拗的说道:“晓寒,我想好好看看你。” 第20章   陆家二房这边正在床上打的火热的时候,村西陈家,陈秀儿才知道原来刚刚李氏来自己家里,是想给自己和他的小儿子说亲的。   “她家那个小儿子,瞧着是个不扛事的,我是看不上的。”陈秀儿的爹老陈头说道:“况且他家还有个长子,娶的是李氏的侄女。以后妯娌之间有了矛盾,这李氏肯定是偏帮着娘家人的。”   “不过陆家大房,在村里有十亩良田,也还算过得不错。”陈秀儿的娘孙氏说道:“若是不答应陆家的提亲,村里和秀儿同龄的也没什么好人选了,那就只能嫁到外村去了。”   嫁到外村,离着父母远了,想要让娘家撑腰也不方便了。   因此陈家两口子也在犹豫,到底是在村里选个家镜没那么好的嫁了。还是在外面找个条件更好些的姑爷。   陈秀儿听到这里,想到了下午在村口看到的林哥儿。   她眼神暗了暗,忽然开口说道:“爹、娘,我不想离开陆家村。就让我嫁到陆家大房去吧。”   几日后,陆家大房提了两只老母鸡和十斤羊肉去陈家提了亲,陆夏苗与陈秀儿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其实陈秀儿主动答应嫁到陆家,不是因为想要留在父母身边,还是因为陆家二房的陆秋成。   她从小喜欢陆秋成,因为被陆秋成拒绝一事,心中始终梗着一口气。   现在见陆秋成娶了个“好吃懒做”的哥儿,便想着自己嫁到陆家大房去,做个贤惠媳妇给让陆秋成看看,让他心里后悔。   不过陈家虽然答应了李氏的提亲,要求的彩礼却非常多。   陆夏苗足足出了二十两彩礼的东西,才顺利娶到了陈秀儿,让李氏十分心疼。   陆春央和小李氏听说陈秀儿要了这么多彩礼,也难免心中不悦,没少在陆老大和李氏面前说陈秀儿坏话。   还好陈家的嫁妆也算大方。陆家的彩礼不仅全部让她作为嫁妆带回去了,还另外准备了被子衣物和十两银子作为傍身钱。   陆家大房见到陈家准备了这么多的嫁妆,之前因为高额彩礼产生的一丝不悦也烟消云散,心里觉得还是倍儿有脸面的。   这婚礼定在吉日,请了村中关系好的亲友摆了几桌,办的热热闹闹。   二房与大房虽然闹翻了,但目前毕竟还住在一起,也还是收到了邀请。   陆秋成想了想,看在亲戚的情分上,还是向驿馆里请了假,和林晓寒商量包二两银子的红包作为新婚贺礼。   林晓寒当然不会反对,他们也不缺二两银子。然而结婚当日早上,陆秋成把红包给了大房后,却遭到了李氏的奚落。   李氏说陆秋成一个秀才,娶来的媳妇每日山珍海味的吃着供着,自家兄弟结婚却只肯包二两银子。   陆秋成脾气极好的一个人,也当即便气的差点掀了桌子。   他与林晓寒成亲的时候,大房家只送了他二斤猪肉。如今他翻了不止十倍还了回去,大房还不满意,实在是升米恩斗米仇,太过贪心了。   陆秋成彻底不想与陆家大房有什么往来了,他连喜酒都懒得去吃,索性就让田哥儿做了与林晓寒在家里吃。   再说陈秀儿嫁过来后,敬茶的时候就没有见到陆秋成与他夫郎,已经十分的失望。   后面宴席结束以后,陆夏苗喝的烂醉,她悄悄透过窗户往外看,便见到陆秋成在院子里忙来忙去,给那个林哥儿打水洗衣。   新婚之夜,陈秀儿满脑子都是陆秋成。   可陆秋成却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反而围着那个林哥儿转,而且还甘之如饴。   看到陆秋成这副模样,陈秀儿伤心的流下了眼泪,又看了看床上醉的不省人事的陆夏苗,听他嘟嘟囔囔的说道:“秀儿,快给我倒杯水来喝。”   屋子里已经没有热水了,陈秀儿给陆夏苗倒了一杯凉水,送到他的嘴边,扶他起来喝。   陆夏苗喝了一口,便醉醺醺的一巴掌把装着凉水的茶杯打翻在地。他骂骂咧咧的说道:“大冬天的,连杯热水也没有,有你这么伺候人的么?”   陈秀儿心中有气,更是懒得再伺候陆夏苗这么一个醉汉。   她把陆夏苗推开,起身躺到床上,背对着陆夏苗说道:“我今日才进你家门,哪知道你家那些东西要怎么使用?你爱喝就喝,不喝拉倒。”   陆夏苗被她这么一推,也是清醒了大半。   他见陈秀儿已经进门了,却对着自己冷言冷语,一点也不像个媳妇子的样子。不免也来了火气,指着她的后脑勺大声说道:“你可是我家花了二十两银子买过来的媳妇,现在连口热水也不肯给你相公倒!你还有点做媳妇的样子么?”   陈秀儿一听,心中更是委屈了起来。二十两彩礼的东西,陈家可是一文没留全带回来了!当下便与陆夏苗大吵起来。   新婚之夜,陆家大房这一对新人便吵得不可开交,连陆老大与李氏夫妻都惊动了。   林晓寒听见动静,推了推陆秋成的胳膊问道:“大房家到底什么情况,怎么新婚之夜就吵成了这样?”   陆秋成却压根懒得搭理,只把林晓寒搂得更紧些说道:“左右都是大房家的事,与我们无关,你也别去管他们的闲事。”   林晓寒点了点头,这一夜……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过去了……   到了早上,日上三竿了,林晓寒才起床走到厨房,便发现陈秀儿坐在厨房里哭。   现在这个时辰,陆秋成早就去城里上工了,陆家大房三房的人也去了地里。   陈秀儿一个新媳妇,昨夜和陆夏苗吵到半夜,今日早上醒来,便发现自己一个人被落在了屋里。   原来是大房的人觉得她不听话,要给这个新媳妇立立规矩,早饭也没给她留。   他们离开的时候,还锁了大房主屋的门,家中的米面粮油都在那个屋里,陈秀儿进不去,想自己做点吃的也做不到。   昨日成亲她从下午以后就没有吃过什么,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一想到自己新婚就被婆家和丈夫这样对待,心里就越发的委屈,一时间在厨房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看见林晓寒进来,陈秀儿面色一僵,含着眼泪愣在原地。   她心中很是看不上林晓寒这个好吃懒做的哥儿,没成想现在却被他看了笑话。   林晓寒正准备吃早饭,见陈秀儿看向自己,便冲她温和的笑了笑道:“是大房家的新媳妇么?肚子饿不饿?灶里的粥是陆秋成早上做的,不嫌弃的话一起吃吧。”   林晓寒并不知道陈秀儿与陆秋成之前的那些事情,只觉得陈秀儿一个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被婆家欺负的饭也没有吃的,实在可怜。   然而他这一番好意,到了陈秀儿的眼里,却仿佛一连打了她十几个巴掌。   自己新婚之日便被婆家苛待,没有饭吃。林晓寒却还在炫耀陆秀才给他做的早饭!   陈秀儿捂住了脸,嗷呜大嚎了一声,从厨房里冲了出去。   林晓寒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迷茫的立在原地。心道这小姑娘的脸皮也太薄了些吧!   林晓寒美美的吃了鸡蛋和白粥,回到房间,开始研究新房子的设计图。   这几日各家各户都在秋收,等秋收忙完,就能找到工人帮他盖房子了。   现在条件有限,盖房子都是靠人工来做,想要盖出现代的别墅楼那样自动化的房子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也要把基础设施做好,让人住起来舒舒服服的。   像陆家现在的茅厕,就十分简陋,几条木板直接搭在一个很深的粪坑上,让林晓寒用起来觉得十分不爽。   他正在绞尽脑汁设计新房子的茅厕的时候,忽然听见院外白婶子正在叫他的名字。   林晓寒有些诧异,不知白婶子找自己有什么事?   他推门出去,便看见白婶子身后是一辆马车,旁边还站着两个打扮的十分精致的妇人。   那两名妇人带着个车夫与一个家丁,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大户人家。   一看到林晓寒出来,白婶子便热情的对那两名妇人说道:“郑大奶奶,郑二奶奶,这位就是我说的林哥儿。那个传说中金色的喜帖,就是他写出来的!”   两名妇人闻言面面相觑。郑二奶奶看了眼林晓寒,有些怀疑的问道:“那喜帖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好看么?”   面前的这个哥儿,虽然长得俊秀,但是看他身上的衣物,都是有些过时的旧衣。况且这穷乡僻壤的农家小院,和她们想象中的世外桃源不太一样,她们总觉得怕不是传闻里吹的有些过头了。   “来都来了,先看看再说吧。”郑大奶奶使了一个眼色,挺起腰板朝前走去。   这时白婶子便又热情的跑到了林晓寒面前,小声对他说道:“这是城里寻过来的贵客,郑家的两位少奶奶。你知道郑家么?他家里是县城里开书院的,家里的老爷是书院的院长。你家陆秀才之前也在那里念过一段时间呢。”   林晓寒一愣,没想到竟会这么巧的,在这里见到了郑院长的家眷。   原来郑院长的小儿子年后就要成婚,家中正在帮他置办成亲需要的物件。   郑院长的夫人最是心疼小儿子,什么都想帮他置办最好的。   这郑大奶奶与郑二奶奶为了讨好自家婆婆,便打听到了一种金色的喜帖。   听说这喜帖金光灿灿,是府城里都没有见过的稀罕货,十分长脸。   她们认真打听了一番,便找到了见过这种喜帖的白家媳妇,又顺着白家的指引来到了陆家村,找到了林晓寒。 第21章   知道了两位妇人的来因以后,林晓寒连忙把她们请进了屋内。   郑家两位奶奶跟着他走进房间,见到这房间家徒四壁,难免心中一个咯噔,觉得面前的这个哥儿似乎更不靠谱了。   不过下一刻,林晓寒便从一个大箱子里拿出来了喜帖样品,放在了她们面前。   两位妇人惊了一下,被面前金光灿灿的喜帖给惊艳住了。   郑家的两位儿媳妇都是书香世家出身,也是识得字的。   她们一眼就看出了林晓寒那一手簪花小楷的功力,这一手好字,不是从小练起,是练不出来的!   而且那些喜帖的样式和图画都十分精巧,她们之前从未见过。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颇有一些惊喜。   两人商议一番之后,便对林晓寒说道:“林哥儿你这喜帖写的果然漂亮,只是这确定喜帖样式之事,最终还是要由家母决定,请问这些样贴,能不能让我们带回郑家给家母看看?”   这些喜帖样式都是林晓寒独家设计的,按理是绝不可能任由别人外借回家的。   但郑家是书香世家,这些女眷们不懂生意人的忌讳,因此才会对林晓寒提出这般不合理的要求。   林晓寒闻言想了想,却并未拒绝,而是对两位郑家的少奶奶们说道:“二位奶奶,这样贴是我们生意人的底牌,我自然是不好让你们直接带走。但是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一趟城里,见见郑家主母,让她亲自挑选喜欢的样式。”   郑家两位少奶奶又互相对视一眼,郑大奶奶便点点头道:“也行,那你就把这些样帖收好,今日便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林晓寒得了郑家女眷的首肯,便把东西收拾了跟着她们的马车一起去了县城。   临走之前,他还特地感谢了白婶子,又让她帮忙去找田哥儿,让他今天中午别给自己备饭。   马车驶的比牛车要快许多,不到一个时辰,车辆便驶进了郑府。   郑大奶奶让下人把林晓寒带到了一个偏厅,便和二奶奶一起去了郑家老太太周氏那里,对她禀明了喜帖的事情。   郑家老太太此时最关心的就是小儿子的亲事相关,听闻自己的两位儿媳妇为了尽孝,特地从外面找了个很会写喜帖的人过来,心中也很是满意。当下便跟着两位儿媳妇去了偏厅,想见见传说中的金色喜帖,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看?   她被儿媳和下人们簇拥着到了偏厅,便见到一个哥儿正坐在里面。那哥儿看着十分清秀,背挺的笔直的,气质出尘。   他面前的八仙桌,放满了各色样贴,有一半的确是金红相间,瞧着很是喜庆。   “这帖子都是你写的?”郑家老太太也是个见过世面的,看着那喜帖上的一手好字和图画,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这一手字,应当是从小练起,想也是练了很久的吧?”   “鄙人姓林。”林晓寒对着郑老太太十分恭敬的一鞠躬道:“这字确实是从小练起,老太太真是火眼精金。”   “姓林?”郑老太太上下打量了林晓寒一番。   姓林的哥儿,又有这般才华,县城里从未听说。   不过府城里倒是有一户林家,是百年望族。家中长房夫夫与其子遇了匪徒意外故去了,家中有个哥儿也是出了名的有才,前些日子才被人嫁了出去。   “你父亲可是府城林家的?”郑老太太想到这里便朝林晓寒问道。   “正是。”林晓寒点了点头。   郑老太太瞧着林晓寒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同情,叹了口气说道:“果然是林家的孩子,你有这般才华,只可惜你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见你际遇,也是可惜了。”   在大晋,若非家中特别困难,女子与哥儿一般是不会抛头露面出来做事的。   郑老太太瞧林晓寒一个哥儿还要出来写帖子维持生计,心下便觉得他当是嫁的特别不好,对他也多了几分同情。   林晓寒闻言却笑笑道:“郑老太太您怕是有所误解,其实我家中遭遇变故,却能有幸遇到我夫君这般良人,便已是修来的福分。如今我家庭和睦美满,夫夫恩爱。又有幸得见郑老太太您这样的贵人,也是我的机缘,没什么不好的。”   这置办家中喜事,万事都愿意求一个吉祥和美的好彩头。郑老太太虽然嘴上同情林晓寒,但其实应当也不愿给自家写帖子之人是命运悲苦之人。   果然,郑老太太听了,却是对林晓寒更欣赏了几分。   她笑着点点头,看着桌上的样贴说道:“好一个家庭和睦,夫妻恩爱。那我家这次的喜帖便托给你来写了,希望这一对新人也能沾沾你们的恩爱,做一对碧人。”   郑老太太夸完了,便上前开始挑选桌子上的那些样贴。   郑院长其实并不喜欢太过俗气的东西。因此郑老太太在挑选喜帖的时候,也没有挑选那些烫金红纸写的帖子,觉得过于华丽,反而是更喜欢那种在普通红纸上写的金色帖子。   见郑老太太在喜鹊图案和锦鲤图案之间犹豫不决,林晓寒想了想,上前一步说道:“郑老太太,其实除了这些样贴。我还可以给您设计一个全新的样式。”   “用彩色颜料在红纸上绘制图案,再用金色勾一圈细边。这样画出来的喜帖即精致又优雅,也不会过于艳俗,而且绝对只有您家独一份的。”   “你说的这种样式,现在有样品么?”郑老太太问道。   “我现在手上没有,但是我可以现场给您画一张出来。”林晓寒说道。   郑家这样的书香世家,文房工具是不会少的。郑老太太听了,便立刻让人准备了颜料、红纸、毛笔等材料。   林晓寒提笔,现场就用彩色颜料在红纸上画了一对站在桃花枝头的喜鹊。   那喜鹊和桃花画的极为活灵活现,色泽又十分鲜亮。画好以后,林晓寒拿出之前在家中调好的金墨,细细勾勒起来。   不多时,一张全新的样贴就全部完成了。   林晓寒放下毛笔,把样贴递给郑老太太看。   “好!这个真好啊!”郑老太太一眼便相中了这全新的样式,立刻便拍板,就用这喜鹊桃枝的样式,让林晓寒给郑家写整整八十份喜帖。   林晓寒一口答应下来,说半个月以后便能交付。郑老太太这才想起来问道:“林哥儿,你这全新的样式喜帖,也不知要多少钱一份?”   “若是给其他人写,以材料的价格和付出的心血。自然是至少一两银子一贴的。”林晓寒闻言对郑老太太说道。   一两银子一张喜帖,价格可以说是非常的昂贵。   眼见着不缺钱的郑老太太面色也忍不住变了变,林晓寒才继续说道:“不过给郑家写帖子,那便不要钱了,我免费帮你们写,写好了让我夫君亲自给郑家送过来。”   这林哥儿费了这般心力写帖子,竟一分钱不要?   别说郑老太太,便是郑家其他女眷和下人听到也是吃了一惊。   郑老太太闻言神色变换了好几下,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林晓寒说道:“林哥儿这般作法,可是有什么事情相求?”   她这一辈子经历的也不算少,自然不会相信林晓寒这般作法别无所求。若是不难办到的事情还好,若是十分为难的事情,那便是不要这喜帖了,郑家也不能欠下这个人情的。   林晓寒却对郑老太太说道:“郑老太太放心。我这样做并非是要郑家回报什么。而是为了弥补我的过错。”   接着林晓寒便将郑院长举荐了陆秋成去府城书院,陆秋成却因为娶了自己,而推掉了去府城机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了郑老太太听。   随后又将陆秋成为了报答林老爷救命恩情,才倾尽家财迎娶自己这个哥儿一事的缘由耐心的讲了。   最后林晓寒起身,对郑老太太深深鞠了一躬说道:“不管怎么说,陆秋成因为我的缘故,辜负了郑院长的一番好意,没能去得府城书院,还浪费了今年的名额。于情于理,都是我欠了郑院长的,这一次我免费为郑家写喜帖,也是为了替我夫君给郑院长道歉,弥补我之前犯下的过错。”   “这……”郑老太太没想到林晓寒这一番所作所为背后竟有这般用意。   她深知郑院长为人,自家老头子一向最不喜轻视学业之人。之前他推荐陆秋成,必是因为十分欣赏他。而对方那一番操作,定是将他给得罪狠了。   但听林晓寒这一番解释以后,她又觉得此事确实也怪不了这夫夫二人。   陆秋成娶林哥儿是为了报恩,林哥儿不过一个哥儿,家中又遭遇变故,自己的婚事是做不了主的。陆秋成当时若不去搭救他,他便要被林家二房嫁给老头做妾。   郑老太太也是女子,最知女子哥儿于婚姻大事上的不易,心中对陆秋成的举动,反而是十分欣赏的。   她犹豫了片刻后,便点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一番好意。为了你夫君着想。那我便成全了你。”   郑老太太一辈子见过的人也算不少,她瞧这林哥儿为人聪慧清正,他口中的陆秀才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两人以后说不定还能有一番作为。   待她将此事在郑院长面前解释一番,或许能消除郑院长与陆秀才之间的误会,那也算得上是一桩美事了。 第22章   林晓寒从郑家出来,便朝着陆秋成当差的驿馆走去。   此时已经接近酉时,陆秋成快要下工了。林晓寒想着自己索性等他下工,两人一起回陆家村。   林晓寒之前没有去过驿馆,但一路问过去,不多时就走到了地方。   这个时间,驿馆已经没有客人了,里面除了陆秋成只有一名驿长与一名驿差。   林晓寒探头看了看,便见驿长与驿差正聊的火热,院东面的角落里摆着张小桌子,陆秋成就端端正正的坐在里面,正在专心致志的看一本书。   林晓寒轻手轻脚的走进去,仔细一看,陆秋成看的是本《春秋》。   原来陆秋成为了多赚些银子,每天晚上回家抄书,但白天空余的时间,还是在抽空看些考学相关的四书五经。   林晓寒心中动了动,用手抽出陆秋成手中的《春秋》,开口念道:“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这个时候,陆秋成才猛地察觉到自己的夫郎正站在面前。   他哗的一下起身,一脸惊喜的看着林晓寒道:“晓寒!你怎么过来了?”   林晓寒笑着把书还给他道:“来城里见一个想要写帖子的客人,事情订好了,就顺便过来了。”   他们两人这般动静,自然是惊动了一旁的驿长与驿差。   两人露出一脸吃瓜的神情,仔细打量了林晓寒一圈后问道:“陆秀才,这位小哥儿,难道就是传说中你的夫郎?”   在大晋朝,男子若非家中特别贫困,是不会娶一个哥儿为男妻的,更别提陆秋成这样有功名的秀才。   因此陆秋成倾尽家财娶了个哥儿的事情,在身边传播的也十分广泛,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但陆秋成虽娶了一个哥儿,却并不觉得丢人,反而引以为傲。   “是也。”陆秋成闻言搂住林晓寒的肩膀,大大方方的朝着二位同事介绍道:“这位便是拙荆。”面上满是骄傲之色。   接着又对林晓寒介绍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同事,林晓寒便也十分礼貌的点了点头,朝那两人说道:“平日里多谢二位大哥照顾我家秋成,对您二位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都是大节凌然之辈。”   这两位同事被林晓寒这一夸架的很高,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那驿长便也对着林晓寒笑道:“陆夫郎果然不同寻常,与我之前见过的哥儿都不一样。瞧着气度不凡。”   旁边那驿差也点点头学舌道:“没错,确实不同,确实不同……也难怪陆秀才对你死心塌地。”   他们今日都是第一次见到林晓寒,也确实是被林晓寒的气质给惊到了。   之前因着陆秀才娶了个哥儿,他们两人也在背后悄悄笑话过。今日看来,却是他们狭隘了。   瞧着这哥儿容貌清秀,气质又这般好。最主要的是刚才他们还听到这哥儿念了书,提到自己帮人写帖子接活,是个会赚钱的。   要知道给人写帖子,其实也是个不错的活计。在城里帮人写帖子,一个月至少也能挣二两银子,对于普通城镇家庭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了。   陆秋成见人人都在夸自己夫郎,心中也是格外自豪。   这时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陆秋成就收拾了东西,与二位同事告辞,领着林晓寒走出驿站。   路上,陆秋成见林晓寒去看街边卖糖葫芦的摊子,便买了一只送给他。   坐在回去的牛车上,林晓寒吃着糖葫芦,觉得甜滋滋的。陆秋成轻轻的握住了林晓寒的手。   林晓寒看他一眼,也反握了回去,夕阳下,两人十指相扣,陆秋成心中觉得十分满足,只觉得此前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猜今日找我写帖子的人是谁?”林晓寒问道。   陆秋成摇了摇头,林晓寒便说道:“是郑院长的家眷。”   随后,林晓寒将自己免费接了郑院长家的喜帖一事告诉了陆秋成,道:“这一单少赚了几十两银子,还要倒贴钱,但我觉得是值得的。”   “郑院长之前即特地举荐了你,说明待你也算不薄。你作为学生,失信于他,理应与他道歉。”   林晓寒没有说的是,郑院长是个举人,又是县城书院的院长,在府城里也是颇有名望的。陆秋成与他闹翻了,对他今后的前途不利。   况且若是陆秋成只想做个秀才就算了,今日他看到陆秋成在驿站里见缝插针的悄悄念书,显然也是有一番上进之心的。   陆秋成没想到林晓寒特地来城里一趟,竟是想的怎么帮他与郑院长之间和解,心中也是又惊讶又感动。   他为人老实,不太会说漂亮话,也不懂怎么讨好身边的上级与师长。   他虽然敬重郑院长,但被他厌恶以后,便不敢不愿再去对方面前辩解,也导致了两人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   林晓寒在现代社会作为文娱行业的成功人士,没少和各色人等打交道。   他见识过的套路,比陆秋成多得多,也知道关键时刻,该低头时就低头,知道怎么打破与对方之间的冰层。   林晓寒想了想后说道:“刘豫州为了请到诸葛亮也会三顾茅庐。郑院长是个好院长,不嫌弃你一个草根出身的穷学生,向府城的书院举荐你。你想想那名额那么难得,郑院长身边难道就没有人拿了钱财去求?你辜负了他的期待,去道歉十次也是不为过的。”   陆秋成闻言心中一震,点点头道:“你比我看得明白,是我没想到这么多,此事的确是我对不起郑院长。”   林晓寒又道:“我今日去过郑家,瞧着郑家家风严谨,女眷也各个有礼有度,想必也不是那等不讲情理的人家。”   “等过几日我把喜帖全部写好了,你便替我送给郑院长,顺便向他道歉。”   “嗯。”陆秋成自是照办。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对林晓寒说道:“晓寒,我想好了,还是想继续考举人。等到年后,我会把驿馆里的差事辞了,去府城找个书院边工边读。”   “只是若是我去了府城念书,便不能每日都回家了。大概得在府城租个地方暂住,过节休息时才能回家,收入也不如现在多了。”   陆秋成与林晓寒刚刚新婚不久,他心中舍不得离开林晓寒,也不想让林晓寒吃苦。   但是若是不去府城念书,之后的乡试他就很难通过。一辈子只是个秀才,生活也就止步于此了,不可能让林晓寒进京过上好日子。   见到陆秋成这般纠结,林晓寒却是一笑,调侃他道:“你只管放心念书,家中还有我管着。再说你赚的那点银子我也看不上,我自己以后能赚的更多。”   “啊?”这番话让陆秋成愣住,微微窘迫了一下。但是又不得不承认,林晓寒说的是实话,他现在赚的都比自己多了。   不过也因为林晓寒的话,陆秋成心中的心结彻底放下,不担心林晓寒一个人在陆家村会受欺负了。   只是以后离得远了……见面的日子就会少了……陆秋成看着林晓寒的脸,有些不舍的想到。   林晓寒看出了他眼中的不舍,对他说道:“我要是想你了,就去府城看你。等我再多赚些钱,就去府城买个宅子,日日陪着你。”   陆秋成听林晓寒这么一说,搂住他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想到:府城的房子价值千金,也不知多少年才能买得起。自己两年以后,若是考上举人,说不定便要上京,在府城置业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让林晓寒有个念想也好。   林晓寒见陆秋成点头,却是已经开始定起了小目标。   府城的房子……也不知房价如何?他得想想怎么才能尽快赚钱买到。   牛车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到了陆家村。   陆秋成与林晓寒去田哥儿家里拿了准备好的晚饭,便一起回到家中。   他们两人手牵着手走进屋内,恩爱的模样又刺痛了陈秀儿的眼。   陈秀儿坐在窗口,看着两人的背影咬住嘴唇。   她今日被陆家大房立了一天规矩,到了晚上才给了一碗杂粮饭吃,心气也被磋磨的差不多了。   再想想陆夏苗对待自己那般耀武扬威的模样,心中就十分后悔。若是当初陆秋成娶的是自己,那今日与他手牵手一起走进来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吃完晚饭,陆秋成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陈秀儿便也拎这个水壶跟了进去。   她把水壶灌满了井水,放在灶上烧,之后看着正在井边洗碗的陆秋成,便走过去柔声说道:“秋成哥,你一个秀才老爷,哪儿能干这些粗活?你家夫郎怎么也不帮你干?”   陆秋成因为之前提亲的事情,着实不太想与陈秀儿再有什么瓜葛。   但现在她也算是自己的弟媳,对方主动搭话,也不好完全不理,便看她一眼道:“谁洗都是洗,我洗也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你这手是读书写字的手,这么冷的天,怎么好见凉水!”陈秀儿打蛇随棍上,直接蹲了下去,一双手便接过了陆秋成手上的碗筷洗了起来。   “秋成哥,林哥儿真是个不知道疼人的,你快去一边歇着,这些碗筷我替你都洗了吧。”陈秀儿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赶紧努力在陆秋成面前展示自己贤惠的一面。   陆秋成却直接将碗筷从她手中抢了过来,十分严厉的说道:“我二房的事情,与你们大房无关,我夫郎也轮不着你来批评。以后你还是离我远着些,不然我就要叫陆夏苗过来管你了。” 第23章   陈秀儿手中的碗筷一下子被陆秋成收走,泄了力气,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   她没想到陆秋成竟然这么决绝,一点好脸色也不给她看,还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把她的脸面都扔在地上踩。   她早就喜欢陆秋成,觉得他英俊文雅,又有学问,哪哪都好。   可陆秋成冷脸对着她的模样,却十分吓人,也打破了他在她心中的滤镜,叫她之前对陆秋成的那些好感全都破碎了。   陈秀儿忽然哭都哭不出来了,只觉得十分后悔。   她原本还想着叫陆秀才知道她的好,叫他后悔自己没有娶她。如今先后悔的人,却成了她自己。   陆秋成把碗筷放在一边,转身回到了屋里坐下。   林晓寒倒是有些奇怪,这么短的时间,陆秋成碗筷都没收拾好就回来了,难道是身体不舒服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白天累到了么?”林晓寒问道。   “不是,你别担心。”陆秋成连忙说道:“只是厨房里有大房的新媳妇,我们男女有别,还是错开些好。”   林晓寒噗嗤一声笑了,没想到陆秋成竟这么避嫌。   他笑着对陆秋成道:“还好不久我们就要修新房子了,不然以后你岂不是要没法干活了?算了,今日你先歇着,我去把碗筷收了。不过洗衣服的活我可是不干的,实在不行,我再给田哥儿添些工钱,让他白天帮我们洗了。”   林晓寒说完,便起身去了厨房,进去一眼便看见了陈秀儿正坐在灶边哭。   她烧的水已经开了,哭声和着开水的声音,和吹哨子似的,显得十分滑稽。   林晓寒觉得好笑,自己一共见了这姑娘两次,每一次都看见她哭。   他把水壶从灶上拿起来,放到陈秀儿面前,对她说道:“水开了,再烧就要烧干了。”   陈秀儿看见林晓寒,哇的一声哭的更伤心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林晓寒有些无奈,蹲下安抚她道:“你别哭了,你是不是晚上没吃饱?要不要我拿两个鸡蛋给你煮了吃?”   陈秀儿愣住,抬头看向林晓寒,许久才抽抽噎噎的说道:“算了,不需要。”   接着便拎着水壶离开,留下林晓寒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   接下来几日,林晓寒索性把田哥儿的工钱涨到了四文,让他帮自己和陆秋成洗衣服。   毕竟陆秋成想要考学,就不应该把太多时间浪费在家务琐事之上,还是应该抓紧时间念书。   这几日,陈秀儿与陆夏苗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缓和。两人自新婚夜以后,竟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   李氏拿出了婆婆的架子,日日使唤陈秀儿干重活,就是想要让陈秀儿受不了了,低头服软,以后才能任她揉遍搓圆。   秋收时节,是农村里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   每家每户都有做不完的活,李氏每日让陈秀儿打水做饭洗衣,还让她把收回来的谷子都翻出来晒。   陈秀儿日日忙的脚不沾地,吃的却只有没营养的杂粮饭。   不过七八天时间,就瘦了一大圈,连走路都是飘着的。   这日,林晓寒正在认真写给郑家的帖子,听到一声巨响,探头往外一看,便瞧见陈秀儿晕倒在了院子里面,手上还握着翻谷子的木叉。   林晓寒赶忙跑到屋外,把陈秀儿扶到了她的房里。   他瞧陈秀儿脸色苍白,满脸虚汗,心念一闪,回到房间摸了几角糖渣出来给她含了。   吃下糖渣以后,陈秀儿的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林晓寒见状让她躺在床上,自己去厨房煮了两只荷包蛋端到了陈秀儿面前。   “快吃了吧,你这是低血糖了,不赶紧补充热量会挺危险的。”林晓寒说道。   陈秀儿听不懂什么是低血糖,但是她饿的狠了,此时闻到了荷包蛋的香味,也顾不上是林晓寒递给她的,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待两只荷包蛋全吃完了,又把汤也喝了,才缓过劲儿来。再看向林晓寒,又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这一次,她倒是没跑,而是趴在林晓寒的肩上,把他的衣襟都给哭湿了。   林晓寒无奈的拍了拍陈秀儿的背,待她哭的累了,才扶起她道:“哭也没用啊,解决不了问题,你还是想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吧?”   “我也不知道。”陈秀儿一想到这些就哭的更伤心了。她抽泣着说道:“都怪我自己,当初我爹就说陆夏苗是个不好的,是我猪油蒙了心了。”   在大晋朝,女人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了。   林晓寒也没法说些什么,只能安慰她道:“好在你在陆家村还有娘家人撑腰。”   “对!”陈秀儿闻言睁大了眼睛,看着林晓寒说道:“我要回娘家!我要找我爹娘给我撑腰!”   随后,她便趁着大房没人收拾了包袱,把自己的带过来的嫁妆都拿回了家。   待大房一家中午回来,发现四处都没有陈秀儿的踪影,才知道自家的新媳妇就这么跑回娘家了!   新媳妇刚进门十日便跑回了娘家,在村里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   陆家村八卦传的也快,陈秀儿刚回到陈家,不过半日整个村里都知道李氏苛待小儿媳妇的事了。   “看她之前对大儿媳妇挺好的,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   “你懂啥,那大儿媳妇是她亲侄女,本来就是一家人。小儿媳妇是别家人,可不是一条心的。”   “看陆家大房之前连二房亲侄子的便宜也占,就知道不是个好的,如今不过是暴露出来了!”   ……   李氏听到外面村民们的议论,气的直跳脚。忍不住埋怨起陆夏苗道:“当初你非要娶陈秀儿,我们还花了二十两的彩礼。如今你连个媳妇都拿不住,叫她跑回娘家,我们大房也被人指指点点,你自己去把她接回来!”   “那不是你自己太偏心,又要立婆婆规矩,才把人给气跑了?”陆夏苗被宠惯了,可听不得别人这样说他,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老亲娘:“要我说,这个错就该你去认!”   母子二人因为陈秀儿到底是因为谁跑的好一顿争论,中间又扯到了陆春央夫妻二人。   一顿撕扯以后,大房几人没有一个高兴的,各个都觉得自己才是受了大委屈的,竟没有一人低头去陈家接人。   再说,这陈秀儿跑回了陈家,把自己这几日在婆家的遭遇哭诉了一番,便已经让陈家夫妻十分生气。   他们一共就一儿一女,陈秀儿又是最小的一个,从小对她也是十分疼爱的。   只是姑娘毕竟是嫁了人的,成了人家的人。   老陈头与孙氏商量一番以后,便决定先让陈秀儿在家里多住段日子。就算陆家派人来求,也得让她养好了身子再回去。   结果让他们想不到的是,陈秀儿一连在娘家住了五六日了,陆家大房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过来!   老陈头与孙氏当下便凉了心,觉得陆家大房这是故意拿捏陈秀儿,他们这般对待陈秀儿,若是让陈秀儿回去了,以后还不知要怎么被婆家折磨。   于是陈家下定决心,索性去陆村长那里提了和离。说要与陆家解除婚约,说什么也不愿意让自家闺女过去受磋磨了。   直到陈家的和离书送到了陆家门口,陆家大房才是真正急了。   他们之前一直在陈秀儿面前摆架子,便是捏准了陈秀儿已经嫁入陆家,成了陆家的人。   村里嫁了人的女子哥儿,便是怎么受婆家磋磨,那也只能认下。   便是跑回娘家,住上几日也就乖乖回来了,从来没有这样提和离的。   到了这个地步,李氏才带着陆夏苗一起,提了筐鸡蛋上门,在陈家门外陪着笑脸说道:“亲家啊,我过来接秀儿回去啦!前些日子不是我们不来,实在是秋收太忙,你们也知道的,家里实在是挪不出人手啊!”   然而陈家却是个硬气的,孙氏站在屋里,连门都没开,隔着窗户对李氏喊话道:“不用了,你们陆家的大门我们高攀不起。”   “我们秀儿嫁过去这么些时日了,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也不知你儿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就算是和离,我们也是不怕的!我们陈家说大不大,家里也有十几亩田,也不差多养一个人,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罢了。”   陆家大房没能如愿把陈秀儿带回去,却也不同意和离。陈秀儿可是他们花了二十两银子娶来的媳妇,哪能说和离就和离?   他们灰溜溜的回去了,准备拖着等陈家低头。   陈秀儿今年已经快十八岁了,再拖两年就成了老姑娘,又已经嫁过一次,这十里八村的,也没有人会再娶她了。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孙氏是个狠人。   她在村里四处对人说陈秀儿嫁过去十日还没破瓜,还给陆夏苗扣上了一个不行的帽子。   没两日,就连邻村的人都听说了陆家大房的小儿子不行,新娶的媳妇子不愿意守活寡,要和他提和离的消息。   陆夏苗被说的抬不起头来,连门都不愿意出了。李氏也顶不住压力,最终还是又去找了孙氏。   她提出让孙氏帮陆夏苗正名,条件就是同意陈秀儿和离的要求。   孙氏这才改了口,对外说是陈秀儿嫁过去就病了,因此才没有和陆夏苗同房。   接着便火速与陆家签了和离书,一起去衙门里盖了章。   不过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改口,村里人相不相信,那就没人会知道了。   大房在陆夏苗的婚事上吃了大亏,一时间偃旗息鼓。秋收结束了,陆家大房也整日窝在家里,连门都不怎么愿意出了。   林晓寒觉得陆家大房活该,若是当日待新媳妇好一些,两家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不过他也替陈秀儿感到幸运,多亏了她有一对真心疼爱她的父母,家中条件也好。若是换成个外村的媳妇,或是家中没有这么硬气的,怕是也只能被大房一家白白磋磨了。 第24章   秋收接近尾声,林晓寒的喜帖也全部写好了。   他这一次的写的格外认真,花的时间也多,确认喜帖没有一张有错漏瑕疵以后,才把它们全部交给了陆秋成,让他带去给郑院长。   中午的时候,陆秋成请了个短假从驿馆去了书院。   他站在书院外面,守着郑院长出来。   郑院长一看见他,面色就是一变。不过这一次他似乎早就知道陆秋成的来意,虽然咳嗽了几声,拿了拿架子,最终还是把他带到了书院里面。   关上房门以后,陆秋成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放在郑院长面前道:“这是拙荆写的帖子,有八十份的数目,还请院长您过目。”   郑院长嗯了一声,打开包袱……他这些日子在家里,早就听自家夫人说了林晓寒写喜帖一事。   原本他是极不高兴的,也不想让林晓寒一个哥儿来写帖子。   但架不住郑老太太说了一箩筐林晓寒的好话,又说那林哥儿写的帖子真是整个大晋独一份的,找不到替代者。为了儿子的婚事能办的体面,才勉强接受了下来。   不过郑老太太那一通念叨,郑院长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一些。比如陆秋成娶林哥儿是为了报恩一事。   郑院长虽然仍然不满陆秋成荒废学业,浪费了书院的名额,心里却多少舒服了一些。毕竟一面是曾经的恩人之子,若是不管不顾,为人也凉薄了一些。   包袱被解开,郑院长看向布包里的那些帖子。   大红色的纸面上绘了彩色的图案,上面用金线细细勾线。喜贴上的文字也是用金墨写的,是簪花小楷,字迹格外灵秀,笔锋干净利落,可见书写之人也定是个心思灵敏之人。   郑院长不免有些惊住了,虽然早就听内人说过林哥儿字好,但这帖子的好却又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难免又想到了之前林哥儿在书院外舌战群儒之事。   那日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对于圣人言论,林哥儿见解犀利,句句直切重心,比许多书院的学子还要强些,可见他的确是有几分才华的。   郑院长虽然为人古板,但却是个惜才之人。林晓寒虽是个哥儿,但有才华傍身,郑院长对他也没那么厌恶了。   他一封封验看过那些帖子以后,想了想,便拿出了八十锭银子说道:“听闻您夫郎写一封帖子要一两银子。我原本觉得物非所值,可如今一看,倒也有价高的道理,这些银子你拿去,我们便银货两清了。”   陆秋成闻言却是连忙摆了摆手道:“郑院长万万不可,夫郎早就与尊夫人说过,这些帖子他是不收一文钱的。”   他顿了顿,便将林晓寒让自己学习刘豫州三顾茅庐,找郑院长道歉一事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陆秋成老实,也不给自己揽功,反而不住的夸赞林晓寒。说若非林晓寒提点自己,自己还是榆木脑袋,也不能理解郑院长的一番苦心。   说到这里,他才愧疚的跪在地上,对郑院长磕了个头道:“是学生愚钝,竟如今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辜负了郑院长您的一片惜才之心。如今聊表歉意,也不过是亡羊补牢,还请郑院长您成全了吧!”   陆秋成是真心对郑院长感到抱歉,这话说的也十分认真。   郑院长当初能举荐陆秋成,对这个学生的性子也算是有一些了解。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与对方和解。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当初以为你误入歧途,鬼迷心窍才放弃学业娶了个哥儿。如今看来,抛开报恩一事,这哥儿也是个妙人,倒也能理解你为何一定要娶到此人。”   “罢了,名额浪费也已经是浪费了,从今往后此事一笔勾销。只是经过此事,我也不会再举荐你,你若是想要继续深造考举子,念麓山书院,那就自己去考吧!考不考的上,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郑院长话说到这里,实际上就已经是原谅陆秋成了。陆秋成十分高兴,起身朝郑院长道了谢。   郑院长点了点头,才又提点他道:“麓山书院是官府正经开设的书院,总是要比那些乱七八糟的私塾要好得多。书院每年春分都有小规模的考试,算算时间也没有几个月了,你回去好好准备吧,记得惊蛰的时候报名不要迟到!”   “是!多谢郑院长提点。”陆秋成点点头,大声答道。   他此次解决了一桩心病,走出书院之时,便觉得空气也是清新的,再看外面的风景,竟也觉得开阔了许多。   另一边,陆家村里。林晓寒家里的三亩田还没有人收。   这田一直是陆秋成在种,他时间不多,对庄稼打理的也少。田里的稻子长的不怎么样,比其他人家的收成又要少上一些。   眼见着其他人家的粮食都收完了,陆家二房这三亩地还没有动。   林晓寒还没着急,田哥儿却已经急了。   他刚把自家的粮食收完,就又主动找到了林晓寒,说要帮他收粮。   林晓寒自然十分乐意,索性便让田哥儿去帮他收。当然也不能让人白白帮他干活,林晓寒决定一亩田给他五十文钱的报酬。   五十文钱的价格,也不是乱定的。村里的富户家里的田收不过来,找人帮忙是一亩田三十文的价格。   田哥儿帮林晓寒收的更仔细,还帮他翻晒好了,又省了不少事情。因此林晓寒才一亩地多给了他二十文钱。   便是如此,田哥儿日日帮着林晓寒洗衣做饭,也攒下了几百文钱。再加上伙食上沾了林晓寒的光,日日有肉有蛋,竟也成了村里不少人羡慕的对象。   不过田哥儿心中有数,现在他虽然不愁吃喝,但给柱子上学的钱却是没有的。   而且他之前听林晓寒说过,以后总有一天要搬去京城里生活。   若是村里的其他人这么说,田哥儿是不信的。但他对林晓寒能搬到京城里却是深信不疑。毕竟林晓寒可是一日便能赚二百两银子的人!   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不可能跟着一起搬到京城,现在的好日子可就享受不到了。   田哥儿心中有了危机意识,便也开始思索起林晓寒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现在秋收也结束了,他手上的事情轻省了不少,田哥儿思量之后,决定还是去找林晓寒学识字。   毕竟和林哥儿学识字不要钱,为了柱子,他硬着头皮也要多学一些。到时候柱子能多识几个字,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田哥儿主动和林晓寒提出学习识字,林晓寒自然十分乐意。   毕竟助人也是有限度的,不可能一直单方面的给予。田哥儿若是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还是需要自己争气。   只是陆家的院子田哥儿现在是不愿意进的,于是林晓寒便只能去田哥儿家里教他。   田哥儿家中买不起纸笔,林晓寒便教他用清水和树枝在地上写字。先从最简单的名字开始认起,王柱子也跟在旁边一起学,学会了再学下一个。   没想到第二日,田哥儿就跟林晓寒说他学会了。   林晓寒让他写给自己看,田哥儿便蹲在地上,用树枝一笔一划的刻了田哥儿三个字,刻的极深。写完以后,还一脸期待的看向林晓寒,仿佛在等着他夸夸自己。   林晓寒见他写的虽然不太好看,但笔画顺序都是对的,私下也不知下了多少功夫。   他看着田哥儿亮晶晶的眼神,不禁笑了,鼓励他道:“学的不错,字体笔顺大体上都是对的,就是字还要多练。”   “知道!我一定每日都练!”田哥儿大声说道:“没想到识字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听柱子说村塾里刚开始一天才学一个字,我也是可以的!”   他一个哥儿,年纪又大,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读书识字的天份。   现在刚开始识字,便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兴致十分的高昂。   “林哥儿,你说我要是好好学,以后能和你一样能干么?”田哥儿问道。   “那是自然,只要你愿意,你能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林晓寒笑着答道。   除了每日教田哥儿识字以外,林晓寒盖房子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了。   秋收结束,河边的那亩良田便彻底交给了陆家三房。同时三房的那亩石子地也交给了林晓寒。   林晓寒去找来了张木匠,又在村里招了几个工人,其中有一个也姓陆,与陆秋成算是远亲,在城里干过十几年,颇有一些砌房子的经验。   林晓寒拿出图纸给他们看,那陆工匠倒也是看得懂的。   只是他看完图纸以后,对林晓寒说道:“你这房子又要挖地基,又是修地龙的。要修地下室,上面还要用青砖来建。虽然面积不大,但价格上可不是一点半点的,至少也得要一百两银子,陆秋成拿的出来么?”   一百两银子,对陆家村的村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林晓寒笑笑道:“陆叔,你放心,我既然敢让你们这么修,那自然是有准备的。”   陆工匠听了,便知道陆秀才家里应当是有些家底,便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然而不到半日,整个陆家村便知道了陆秀才家里要花一百两银子修新房的事情。   这一次,村民们简直惊呆了。他们知道陆秀才为了娶亲,已经花光了全部家底。平日里林晓寒又大手大脚,陆家二房应当是剩不下多少银子才对。   于是村民们纷纷开始猜测,这修房子的银子,是不是林哥儿带过来的嫁妆?毕竟他也是城里大户人家出身,手上有些家底也是有可能的。   田哥儿和林晓寒走得比较近,于是便成了被人问的最多的一个人。   田哥儿当然知道林晓寒的钱都是自己赚的,便老老实实的告诉了来问的每一个人。   于是整个陆家村里,原本羡慕林哥儿嫁给了陆秀才的村民们,忽然反了过来,开始羡慕起陆秀才娶到了林晓寒。   毕竟这么能赚钱的哥儿谁家不想要?   平日里见到林晓寒时,他们脸上都带着殷勤的笑容,一个个嘘寒问暖的。   林晓寒对此并不感到诧异,还是如往常一样对待这些村民。   倒是让田哥儿有些奇怪向林晓寒问道:“这些村民们最近也不知怎么了,知道你家修房子的事儿以后,一个个待你好像特别好?”   “不是因为我家修房子他们才待我好的。”林晓寒对田哥儿说道:“他们待我好了,是因为知道我能挣钱。等你能挣钱了,你便会发现,身边的都是好人,好好识字吧!”   田哥儿有些似懂非懂的看着林晓寒,心中却隐隐觉得,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自己一定要好好识字,也要做一个让所有人瞧得起的人,田哥儿握紧拳头,心中默默想到。 第25章   立冬的时候,陆友山终于带了许多人过来,找林晓寒写春联。   不过村里人手上没几个钱,春联也不值几个钱,林晓寒写了不少,加起来也没赚上多少钱。   旁边的房子修的倒是很快,地基已经全部都填好了,也做了防潮处理。   陆工开始带着工人们砌墙,瞧着这进度,过年之前就可以完工了。   每日中午,林晓寒还管工人们一顿饭,这顿饭自然是田哥儿来做。   田哥儿的饭现在已经做的极好,顿顿不重样,又有蛋有肉。就连在城里见过了世面的陆工也夸他厨艺好,可以给别人做席面了。   中午开饭的时候,工人们就坐在工地里吃。好些工人家里还有人来送饭,林晓寒给他们准备的饭菜,他们要带回家给自己孩子吃。   又过了些日子,田哥儿对林晓寒说,村里有富户找他帮忙做过年的席面,一日给他五百文钱。   “你接了么?”林晓寒问道:“机会难得,若是打开市场,以后肯定还有其他人找你帮忙做席面。”   “我没答应。”田哥儿理所当然的说道:“过年我还得给你准备年饭,不然你吃什么?”   林晓寒有些莞尔,对田哥儿说道:“其实以后若是有这样的好机会,你也可以请假几日的。”   “算了吧,这些活计都不是长久的。还是跟着你学识字靠谱,如今我已经识得一百多个字了。”田哥儿自豪的说道。   田哥儿的闲暇时间都用来识字了,如今已经识得一百多个字,也能用树枝子在地上写出来。   不过林晓寒让他试过用毛笔写字,他写得和蝌蚪似的,谈不上什么字体,只能勉强看懂写得是什么。   毕竟用毛笔写字可不是易事,需要从小练起。田哥儿如今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不错的了。   田哥儿慢慢开始识得字了,林晓寒不知再教些什么,就把自己陪嫁的话本子借给他看,让他边看边学,遇到不懂的字词再来问自己。   田哥儿第一次看话本子,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故事?   他被话本子里老旧的故事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晚上哭的眼睛都肿了,第二日才喋喋不休的问林晓寒:“你说这话本子里的故事都是真的么?那花仙报了恩,陪姚相公考上了状元,又化尽灵力救了他的命,最后那姚相公怎么又娶了公主?”   林晓寒有些无语的说道:“当然是假的,这世上哪来的花仙?”   田哥儿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不然这花仙也太可怜了。”   这个时代文人写的话本子,有不少都是山精野怪前来找书生报恩,最后书生功成名就娶了有钱人家的小姐,山精野怪自动隐退的故事。   大多数的读者都是书生,他们自动代入男主视角,读起来这故事自然是皆大欢喜。   但田哥儿是个穷哥儿,所以就恰好代入了山精野怪的视角。   因此读了几个话本子以后,他心里就越发的难受,对林晓寒说道:“怎么这些话本子大都是悲剧?这些作者就不能写些圆满的大结局么?”   林晓寒笑笑道:“这些话本子都是书生们写的,他们就喜欢这样的结局。”   田哥儿听了,便十分遗憾的叹了口气道:“唉。要是有人能写一个故事,让这些报恩的妖精们化为人形,和书生们在一起就好了。”   田哥儿不过站在读者的视角随口一说,林晓寒却将他的这句话给记到了心里。   他上辈子写了一辈子的小说,要说没有一点对写作的热爱是不可能的。   穿越到大晋朝已经数月,林晓寒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只是生活走上正轨以后,他闲下来的时间便多了起来。   这些时间里,他习惯性的开始在脑袋里构思一些故事,只是这些故事不太符合这个时代的思想,因此他也没有将这些故事给写下来。   其实自上次林晓寒去过了书店,看到许多人写的话本子以后,便觉得自己也能靠写话本子赚钱。   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出版这些话本子的地方,而且要写出能卖的出去的话本子,还得揣摩读者的心态,写出满足读者心理需要的故事。   林晓寒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大晋读者的心态,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自己的故事,因此一直没有动笔。   然而听了田哥儿的话以后,又想到了陆秋成给赵家女眷抄的那些话本子以后,林晓寒却突然想到了自己可以写些什么。   现在的话本子,就连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男子写的,因此所有故事都是站在书生的视角。   但实际上这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最大的受众其实是大户人家的内眷。   林晓寒觉得自己可以沿用这种精怪题材,写一个以精怪为视角展开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加上他现代化的写作技巧,应该更能打动那些受众读者。   想好了以后,林晓寒便决定开始动笔,他准备写好了这个故事以后,拿去投石问路,看看哪里能收这种写好的话本子。   午饭以后,林晓寒收拾好桌子,拿出一张草纸,构思了一个开头,就开始写了起来。   真正动笔以后,林晓寒才发现自己写的很慢。   不仅如此,他的许多写作方式都与现在的人都不太一样。   比如现在的文章都是没有标点的,只靠空格来断句。但林晓寒却不习惯不用标点。   但是用了标点以后,也不知道现在的人看不看得懂,能不能接受?   他按照自己的习惯写了一个多时辰,才写了二百多字。   中间林晓寒休息了一下,喝了一杯茶。然后又回去写了一个时辰,第一天一共才写了五百多字。   林晓寒停下笔,把东西收拾了起来。已经快到晚饭的时候,陆秋成要回来了。   第二日,林晓寒的动作快了些。他又写了七百字后,才勉强写出了一个开头。   林晓寒把整篇开头读了读,改了两个错别字,又重新誊写了一遍。   然后他去田哥儿那里拿晚饭,顺便把这篇开头给他看,想看看田哥儿能不能看得懂。   田哥儿只看了那张纸一眼,便有些惊讶的抬起头道:“这些符号都是什么东西,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过他仔细看下去后,便发现这张纸上的文章看得比其他话本子的速度更快。因为它的语言更加直白简单,也没有什么田哥儿不懂的生字。   看了一会儿以后,田哥儿便已经入迷了。   他识字不多,读书的速度也很慢,不过磕磕巴巴的,看了小半个时辰也把那张纸给看完了。   “太好看了!后面还有么?”田哥儿十分不舍的说道:“别的故事里的花精都是牡丹芍药化成的,怎么这个故事里的花精是牵牛花变成的?牵牛花这种田里到处都是的野花居然也能成精,还是天上仙人的一泡尿给浇出来的,着实好笑,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故事的开头,便是主角牵牛花精出来报恩。   这牵牛花精叫做小千,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办事时因为内急,在野地里尿了一泡尿浇出来的花精。   一百多年以后,文曲星因为在天庭里办事出了岔子,被玉帝罚下凡间来历劫,投胎成了一个穷书生。   小千便化作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商户家的小哥儿,找到这穷书生,说他与自己早有婚约,又逼着他与自己成亲,资助他进京考取功名。   这样前世今生的设定,其实在现代网文里早就已经被人写烂了。但对于大晋的读者来说,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新鲜玩意。   林晓寒设定了主角是个牵牛花精,长得不够貌美,所以无法化为女子,只能化为了一个哥儿。   而文书生又不喜哥儿,所以两人虽然因小千编造的婚约成了亲,却仅仅是因为责任,而不是爱意,反而产生了种种矛盾。   各种设定叠加起来,让林晓寒的故事与大晋朝现有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有所不同。并且开头就充满了张力,让人想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再加上他加入了大量的心理描写和细节刻画,让人代入感极强,田哥儿不过看了个开头,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后面的故事了。   “你看得可还习惯?好懂么?”林晓寒没有回答田哥儿的问题,另外问道。   “比其他的话本子好懂一些。”田哥儿想了想答道:“一开始还觉得那些符号有些奇怪,但读着读着,便发现这些符号是分割文章里的句子的,感觉这样分割一下还要更好读点。”   连田哥儿这样的文化水平,读起来都没什么障碍。林晓寒感到放心了。   田哥儿又反复追问他还有没后面的文章,林晓寒便答道:“我还没写完,等我写好了,会先拿给你看。”   “这是你写的?”田哥儿整个人呆住了,看着林晓寒张大了眼。   许久之后,才不可思议的说道:“林哥儿你还有什么不会的么?你可太厉害了!这故事写的比我看过的都要好!”   林晓寒闻言笑笑道:“你才看过几本?不过谢谢你的捧场,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读者,连陆秀才我都还没给他看过。”   田哥儿听了便更加激动了,几乎跳起来般的抓着林晓寒的胳膊道:“林哥儿你这话本子一定会有很多人看,因为实在是太好看了,你什么时候接着写?文书生不喜欢哥儿,因为父辈的婚约才勉强娶了他。小千嫁给他可怎么办?我总忍不住开始想后面的内容。”   “过几日吧。”林晓寒对他说道:“我还要回去再写一写,写完了再给你看。”   林晓寒回去以后,便又连续写了好些日子。   习惯了一些以后,林晓寒写作的速度提升了,一日能写上一千字左右。   但就这样边写边誊的,他也写了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直到了腊月中旬,才把这本小说写完。   林晓寒大致数了数,这本小说差不多写了四万多字才收尾,也就是市面上大多数话本子的长度了。   他想了想,给这本小说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偿星债》。又画了一张屋檐下的牵牛花作为封面,才拿去给田哥儿看。顺便让他帮忙把整理好的文稿用针线钉到了一起。 第26章   田哥儿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了林晓寒的故事写完了,一拿到稿纸,便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偿星债》的故事里,牵牛花精小千和文书生终于成婚住到了一起。因为人妖认知不同,他们生活中发生了许多趣事。   比如妖精是不吃饭的,但文书生要吃饭。小千作为夫郎不得不给文书生做饭,但花妖怕火,他烧不了饭,还差点烧了厨房,最后还要文书生反过来做饭照顾他。   又比如小千陪文书生进京赶考,路上遇到歹人。文书生原本想要保护小千,却发现小千的力气奇大无比,一下子就把几个山贼打的落花流水。   文书生虽然一开始不喜欢小千,但和小千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呆在一起,时间长了,也产生了感情,两人还产生了不少笑料。   然而就在文书生快要到达京城的时候,他路上经过的村庄遇到了瘟疫。   村庄被官府的人隔离了起来,文书生也被拦在了里面出不去。   村里生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文书生很快也被他们传染了疫病。   文书生让小千离他远些,小千却日日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半夜的时候,文书生病的只剩下一口气了,阎王爷派了牛头马面过来收魂。   小千和牛头马面打了起来,并一举冲到了阴曹地府,当着阎王爷的面改了文书生的生死簿。   最终,因为小千篡改了生死簿,文书生没死成,病也慢慢好了起来。但小千却因此元气大伤,气色一日不如一日了。   受伤后的小千,只有白天才能维持人性,晚上就会变回原形。   所以他白天会短暂的出现照顾文书生,一到了晚上就消失不见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文书生的病完全好了,村子里的疫病也都消失了。官府解除了对村子的隔离,文书生又可以继续进京赶考了。   到了这个时候,文书生其实已经发现了小千的怪异之处。   比如一到了晚上,自己就怎么也找不到小千的人,而白天的时候小千就会端着药碗和饭菜出现。   但是对于这些奇怪的地方,文书生却并没有说些什么,而是默默的藏在了心里。   到了京城以后,文书生幸运的正好赶上了考试。   并且因为他是文曲星转世,天生过目不忘,果然顺利的考取了状元。   按照律例,殿试的前三名要穿着红衣骑马游街。   文书生因为长相高大俊秀,游街时被长公主一眼相中。皇帝便下了旨,要把他招入宫里做驸马。   抗旨是死罪,但文书生又已经有了小千!   他心中十分纠结,自己好不容易才考上了状元,小千又待他这般好,怎么能抛弃糟糠呢?   就在他为此发愁,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小千主动来到文书生的面前。   小千对文书生表明了自己的真实的身份,并笑着恭喜他考上了状元。他对文书生说,自己报恩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请文书生无需介怀,好好与公主在一起吧。   故事到了这里,大晋朝大多数的话本子便已经完结了。   小千离开,文书生考取了状元,又娶了当朝公主,抱得美人归。也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大结局了。   然而林晓寒的这本《偿星债》到了这里却还没有结束。   文书生听了小千的话以后,没有说些什么,转身就去了皇宫复命。   小千见他走了,便落下一滴眼泪,走到了屋外,在屋檐下的院子里化作了一株普通的牵牛花。   原来小千逆天改命,改了文书生的生死簿,已经是触犯了大忌。   他身上的灵力越来越弱,已经日渐不能支撑他化为人形。只等偿还完了文书生的恩情,身上的灵力便彻底消失了,又从牵牛花精变成了普通的牵牛花。   而另一边,文书生去了皇宫,却并非如小千想的一般,是接旨与公主成亲。而是对皇帝禀明自己已有夫郎,拒绝了与公主的指婚。   皇帝是个明君,并没有因为文书生抗旨就杀了他。但官家威严不容侵犯,因此便对他说道:“若是你拒绝了与公主的亲事,那你的状元功名便也不作数了,你忍心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么?”   文书生想到了家中的小千,最终还是咬牙放弃了状元功名。   他一届布衣回到了家中,才发现小千已经消失不见了。院子里只剩下了一株牵牛花,在风中摇曳,对他展开了淡紫色的花瓣,好像是在微笑一般……   田哥儿直到把稿子全部都订好了,眼睛都还是肿的。   他一边把稿纸塞到林晓寒手中,还一边埋怨道:“你之前还说这故事的结局会是好的,不会让小千孤零零一个人。可我觉得这结局怎么还不如之前的那些话本子?一想到小千失去了灵力,重新变成了普通的牵牛花,我心都疼的要裂了。”   林晓寒闻言笑笑道:“文书生最后不是拒绝了功名,回到了小千身边么?”   “可小千已经变成了普通的牵牛花了,他还能变回人形么?”田哥儿有些生气的说道。   “不能了,小千触犯了天条,灵力耗尽,不可能再化成人形了。”林晓寒十分冷静的说道。   “就是啊!那他们岂不是一辈子都无法在一起了?难得文书生还为了他拒绝了圣旨!”田哥儿擦了擦眼泪,感觉更生气了。   林晓寒有些好笑,拿着稿纸起身说道:“田哥儿,这只是个故事。时间不早了,你还要做晚饭呢,还是别再想小千的事情了。”   田哥儿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起身去准备晚饭。只是心中却还对《偿星债》的故事念念不忘,满脑子都是小千和文书生两个人,第一次把米饭给煮糊了。   晚上,林晓寒吃着有些糊味儿的米饭,觉得以后为了自己着想,还是别在做饭之前给田哥儿看自己的小说了。   陆秋成也有些纳闷的问道:“田哥儿这是怎么了?居然能把米饭蒸糊,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事情了吧?”   林晓寒看了陆秋成一眼,想了想后,便决定把自己写小说的事情告诉他。   毕竟陆秋成是他的夫君,自己事业上的事情,总是要告诉他的。况且以后涉及到找出版方面的事情,自己一个哥儿怕是会被人歧视,说不定还需要陆秋成帮他出面。   听说自己的夫郎开始写话本子了,陆秋成倒是又惊讶又高兴。   他一直知道林晓寒是个能干的,但写话本子这事儿,却并非是一般人能做的事。   在大晋朝,吟诗作画是风雅之事,文人名士基本都会一些。大户人家内宅中的女子与哥儿也是多少学过一点的。   但写话本子与这些不同,需要博闻强记和丰富的见识,还要有想象力。   别说女子和哥儿了,就连举子老爷都不见得能写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就像陆秋成自己,让他写一篇八股文章,他可以信笔拈来,但让他自己编一个故事,他就想不出来了。   林晓寒说自己写了话本子的时候,陆秋成觉得他很厉害。   但当林晓寒提出想要找地方出版自己的话本子的时候,陆秋成心中便开始打鼓。   他不知道林晓寒的话本子写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况且林晓寒是个哥儿,也不知外面出版话本子的地方到底收不收。   这并非是陆秋成看不起林晓寒,而是如今写话本子其实也是一件竞争激烈的事情。   毕竟写话本子既能赚钱又能出人头地。有许多不擅八股文章,考不上功名的落魄书生也想着靠写话本子扬名立万。但真正能达到出版标准的话本子却并不多。   陆秋成这般想着,便把林晓寒递给自己的小说稿纸接过来看。   林晓寒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好,封面还画了一张牵牛花的图片,右上角写着《偿星债》三个大字。   陆秋成翻开第一页,便发现林晓寒的行文与自己之前看过的所有文章都不一样。不仅如此,他还运用了一些奇怪的符号。   陆秋成不过读了两行,便发现这些符号应当是用来切割句子断句用的。   经过符号的切割以后,整段文章的歧义变少了,句子读起来也更加顺畅了。   陆秋成发现自己阅读的速度变得快了很多!不过一会儿便看完了好几页纸。   他暂停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稿纸,不住的赞叹道:“晓寒,这符号是你自己发明的么?实在是好用,我从未想过阅读能这般顺畅。”   “不是我发明的,是我之前在家中见父兄用过。我觉得好用,就学了过来。”林晓寒随口说道,反正林老爷与原身的哥哥已死,也没有人会去找他们求证了。   “你这故事,行文实在是很巧妙。”陆秋成接着说道:“我从未见过这般细腻的描写人物的心理。我虽不是哥儿,更不是精怪,但看了你的描写,竟也能代入小千的心思了。”   说完以后,陆秋成就接着往下看了下去。   这一看,却是入了迷,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原本每晚吃完了晚饭,都是陆秋成收拾碗筷的。   但陆秋成今日读林晓寒的小说读的忘记了时辰,竟一直没有起身。   林晓寒看他全副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小说上了,便摇了摇头,起身自己把碗筷给收了。   待他收拾完碗筷从厨房回来,便看到陆秋成竟然在偷偷抹眼泪。   林晓寒有些无语……毕竟自他嫁到陆家以来,还从来没有看到陆秋成哭过。   没想到第一次见到陆秋成流眼泪,竟然是因为自己的小说!还是一本从哥儿视角出发的小说! 第27章   其实陆秋成抄过的大晋朝的话本子比林晓寒看过的还要多。特别是各种才子佳人的故事,他早就看腻味了。   然而当他看到《偿星债》这个故事以后,却还是被里面新颖的设定和独特的行文风格给吸引住了。   这故事前半部分十分逗趣,小千这个花精做了许多蠢事,与文书生之间的互动也让人觉得哭笑不得,看得陆秋成嘴角一直忍不住上扬。   到了后面,看到小千为了报答文书生的救命之恩,与牛头马面大战,一路打到阴曹地府的时候,他又觉得挺让人热血沸腾的。   原本故事到了文书生考上状元迎娶公主也就应该结束了。   但从小千的视角描写,看到他笑着祝福文书生幸福,看着文书生的背影离开了家。自己则默默灵力散尽,化为普通牵牛花时,陆秋成的情绪便绷不住了。   他不禁把小千代入了林晓寒的脸,越想越是难过,眼泪也止不住流了出来。   然而男儿有泪不轻弹,看到林晓寒走了进来。陆秋成连忙擦干眼泪,正襟坐直,用有些鼻音的声音说道:“看完了,你这本《偿星债》写的太好了。小千与你都是哥儿,也难怪你写的这么细腻。只是你可不许学他一样,默默的离开我。我若是考上了功名,也会与文书生一般,就算是抗旨也不会辜负你的。”   林晓寒:“……”   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一个故事而已,怎么就扯到抗旨上去了?林晓寒有点无语。   不过看田哥儿和陆秋成的模样,该不该说自己这本《偿星债》写的是成功的?   林晓寒摸了摸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其实《偿星债》这样的故事,在现代属于烂大街的桥段,大多数读者早就看腻了。   就算由林晓寒这样的网文大神来写,也不过是文笔要好一些,多一些表现了和感染力。   现在的网文读者见过了太多网文,已经开始要求新奇特的梗和刺激的无限流了。但在大晋朝,太过于新奇的文章反而可能会无法让人接受。   在这个时代的价值观里,《偿星债》这样从哥儿视角出发,男主最终放弃功名的文章就已经十分新颖叛逆了!   林晓寒的文章虽然写完了,但目前也只收获了田哥儿与陆秋成这两个读者。   县城里他已经去过了,只有书院旁边有一间书店,是没有出版的途径的。   而在府城里,林晓寒原身的记忆中似乎有几间很大的书店。   只是原身是个哥儿,要买什么书籍都是托家中的兄长或府里的下人过去,也没有亲自去过。因此他也只模模糊糊有一个大概印象,连书店的大门都不知道开在哪里。   而陆秋成,之前基本都只在村里和县城活动,也不知道相关的门路。要问也只能等到立春以后去了府城再说了。   林晓寒决定把出版小说的事情放到一边,先不去管它,等春天去了府城再想后续。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下旬,马上就要进入新年了,林晓寒要开始准备过年的事情了。   城里的集市再过几日就要闭市了,陆秋成也要放假,林晓寒却还没有来得及采购年货。   他赶紧找陆村长又借了一次牛车。这一次,林晓寒带着田哥儿去县城里采购了一批年货。   为了过一个好年,林晓寒大方的拿出了十两银子。   他先去买了十斤牛肉十斤羊肉,村子里猪肉是不缺的平日里吃的也多,但牛羊肉也不是一直有卖。   鸡鸭这些村子就有,林晓寒倒是没买,而是找路上遇到的猎户买了两只野鸡两只野鸭,价格比家养的鸡鸭也贵不了几文,味道更鲜。   除了这些肉类以外,他又买了三斤年糕和一斤挂面。   家中还有上次买的蜂蜜和蔗糖,他不爱吃糖,就没买糖果,只添了一些干果蜜饯。   平日里陆秋成与他都不饮酒,但是大过年的,酒水可以助兴,林晓寒想了想,还是买了两罐回来。   除此以外,茶叶炒货的,过年也是少不了的。林晓寒一样称了一些,又买了一些炮竹。   这些东西看着不多,但都是贵的,买完以后,十两银子就没剩下几文了。   田哥儿这次随林晓寒一起进城,倒是也大方了一回。他割了二斤羊肉,又给王柱子买了两包糖果,就这么一点点东西也花了小一百文钱。   别看东西不多,但对于田哥儿一家来说却已经是十分奢侈的了。   要知道往年老王还在的时候,他们过年也没舍得吃过羊肉。就算有点余钱,也是用来给老王买酒,更是不可能给王柱子买糖果了。   采购完年货以后,林晓寒又去了一趟吴老大那里,把订好的家具给拉回去。   其实早在一个月之前,吴老大就已经把林晓寒的家具给打好了。只是林晓寒并不急着去拿,吴老大也正好放着店铺里展示。   林晓寒去的时候,就看到吴老大的店铺里放着几套新样式的家具,而斜对面的大店铺门口,也放着一套差不多的,木材用料比吴老大的还要讲究一些。   吴老大见到林晓寒,便热情的与他打了个招呼,把他的家具搬到了牛车上面。   林晓寒指了指斜对面的家具铺子问道:“吴老板,新样式这么快就被人学了去么?”   吴老大倒是无奈的撇撇嘴道:“是我一百两银子卖给他的。对面的店铺老板是知府大人的连襟。就算我不卖给他,他很快也能模仿出一模一样的,我还不能拿他如何。”   林晓寒闻言有些无语,不过民不与官斗,也难怪自己那日去那家店铺的时候,掌柜的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   好在从林晓寒这里二百两银子买来了设计稿之后,吴老大这一个月生意爆好,打家具的订单都排到了半年以后,早就翻倍把给林晓寒的设计费赚回来了。   “林哥儿,你那里若是还有什么新奇的样式,可以再拿过来卖给我。价格还是好商量。”吴老大说道。   林晓寒笑笑道:“好的,我再有好的点子就画出来给你。”   内心里却暗暗想到,现代世界的家具也就那几个样式,结构上再没什么创新了。   自己就算再画个欧式或者美式的样式,效果却不一定会比这次的新中式更受欢迎,吴老板给的钱也不见得有这一次的多。   这设计家具的活计,恐怕也只是一锤子的买卖。   忙完这些以后,便已经到了中午。   林晓寒请田哥儿在县里吃了碗面,就一起回了陆家村。   到了家门口,田哥儿停下牛车,林晓寒请盖房子的工人帮忙把家具卸下来,放进了新房里面。   林晓寒家的新房子前几日就已经修的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了外面院子的围墙。估摸着再有两日,便也能全部完工了。   看见林晓寒拖了没见过的家具回来,张木匠的媳妇陆娘子也好奇的过来看了看。   “这是什么新样式的家具?怪好看的。”陆娘子打开衣柜的门,发现里面一层一层的,又有抽屉,竟然是自己都从未见过的样式。   “这是在城里的铺子订的,应当是最新流行的样式。”因着张木匠的缘故,林晓寒不太愿意在陆娘子面前透露这是自己设计的,只含糊的说是城里的新样子。   陆娘子对这套家具的设计赞不绝口,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才感叹的说道:“这样式真大方,放在你这新屋里也特别好看。”   “你瞧瞧你嫁过来不过数月,这新屋新院子加上新家具,哪一样不是咱们村里最顶尖的,加起来怎么着也得有一百五六十两银了!陆秋成他之前住的那都是什么样的破房子,家里连套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他怎么就命这么好,娶了你这么能赚钱的哥儿呢?”   林晓寒:“……”   其实陆秋成也是能赚钱的,就是没那么讲究,平日里银子也不拿出来花,都存起来了。   不过家庭收入的事,林晓寒也不想和其他人过多解释,他笑着送走了陆娘子,才开始仔细的打量起了新修的房子。   这次的新房子外表修的并不复杂,一共就一幢三间的砖房。墙上是江米汁加白灰调成的白墙,房顶是陶土烧制的青瓦,还垫了厚厚稻草保温,地板上是铺的水磨石。   除了这幢住人的房子,外面还围了半亩地的院子出来。   院子里修了一条不长的连廊,从房子两侧出来,分别连着茅厕和厨房。为的就是下雨下雪天的时候去厨房和上厕所方便,身上也不会被雨淋湿。   新房子的厨房到是与村里其他人家没什么两样。毕竟现在也没有天然气和电,都是烧的炉子,用土灶生火。   但是灶的后面埋了一条地龙连到了房间地下,平时用砖头堵起来。等冬天的时候,就能把地龙打开,让整个屋子都暖和起来。   不过要说最绝的,还是要数这新修的卫生间。   这卫生间是林晓寒设计了最久的,下面用砖头砌了一条水沟,上面特地隔开了两个房间,做了干湿分离。   离房间比较近的那间是洗澡用的,里面空间大一些,可以放下张木匠打的大浴桶。木桶里放出来的水就正好流到水沟里面,再从水沟流到后面的茂厕。   茅厕里则安排了冲水和排水系统,一直连通到远处的粪池。粪池是与陆家老宅共用的,他们之前就用来沤肥浇地,林晓寒他们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用再特地找人来处理了。   这个时代修房子用的都是环保材料,也不存在什么污染的问题,装好就可以直接住进去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在新房里开火图个好彩头,来年就可以红红火火。   林晓寒十分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新房子,算了算家中还差些什么东西。   他决定等陆秋成放假以后,挑个良辰吉日,年前就搬进新房,在新房里过大年。 第28章   与陆秋成商量后,林晓寒定下腊月二十五立春那日搬家。   腊月二十四日的时候,陆秋成正式和驿馆请辞,结了之前的工钱。准备年后直接去府城报名考试,这段时间就呆在家里读书。   乔迁之喜,按例也要庆祝一番。   林晓寒请了些人,让田哥儿准备了几桌席面,足有十来个菜。   这席面做了好些硬菜,有牛羊肉,又有老母鸡的,林晓寒想了想,又把之前买的酒拿出了一罐,还摆了一些蜜饯干果和炒货。   做席面十分费工夫,林晓寒决定按照村里富户给田哥儿的价格给他包红包。   一桌席面五百文钱的红包,以后若是再有席面,也按照这个价格来给。对田哥儿来说,也正好过个好年。   田哥儿一开始推拒了半天,后面还是林晓寒拿出识字的事儿威胁他,他才接了下来。   不过拿到钱以后,田哥儿还是十分高兴的。他立刻就去找村里的裁缝赶了一件夹袄出来。   大冬天的,王柱子的棉袄都是他用老王的旧衣改的,早就破破烂烂了。正好给他做件新衣过年穿。   到了二十五日一大早,林晓寒难得起了个大早,和陆秋成一起到新家门口放了鞭炮。   他前些日子去赶集买了不少炮仗,一万响的响炮都买了好几串。   这一串鞭炮放下去,便寓意着扫除了过去的霉运,迎来了新的生活。   新房子的东西全都是崭新的,林晓寒前些日子早就采买布置好了。   搬家这日,林晓寒手上抱着装钱的匣子跨入屋内,又对着西面的财神位拜了拜。图了个家人平安富贵昌盛的好彩头,便算搬家完成了。   鞭炮声吸引来了许多村里的孩子,都围着他家门口看热闹,还去捡地上漏下的哑炮。   林晓寒怕他们被哑炮炸伤,便让孩子们都别捡了,又抓了一把炒货出来给孩子们分。   孩子们得了零食吃,哪里还想得捡鞭炮,都笑嘻嘻的捧着炒货走了。林晓寒便把炸完的鞭炮屑扫成一堆,去旁边的荒地里埋了。   田哥儿也早就起来了,他一大早就去后山采了蘑菇和冬笋,又让王柱子去溪边薅了一篮野菜。   他让王柱子把这些东西先一起放到林晓寒家里,自己则去了一趟卖肉的地方,买了好些新鲜的猪下水和猪血,还冒着热气。   前些日子林晓寒去市里买的牛羊肉就被挂在厨房外面。现在的天气夜里都会上冻,牛羊肉放在外面也不会坏,他割了二斤牛肉和二斤羊肉。   还有老母鸡和鸡蛋什么的,之前已经提前备好了,只需要烧了热水杀了拔毛清洗就行。   田哥儿把王柱子叫来生火,自己则十分麻利的开始杀鸡备菜。   他日日做饭,如今已经学会了不少菜色,动作也是极熟练的。   不过一个多时辰,田哥儿便处理好了所有的食材,灶上也已经都炖上了。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林晓寒他们请的那些客人们也陆续过来了。   最早来的人是白家婶子,她给林晓寒介绍了两单生意,关系还算不错。林晓寒这次搬家便请了白婶子一家。   白婶子一家老大早就搬进城里去了,还剩下小儿子和小女儿在家。这次家里一共来了五口人,倒也没有空手过来。   他们提了二斤猪肉,一斤白面。林晓寒见了,连忙把人迎进院里,在院子里摆了桌椅,放上炒货干果给他们吃。   第二波来的,就是陆村长陆友山一家了。   陆村长家里一共六口人,提着一只老母鸡进了院子。   他们进来的时候,田哥儿在厨房里炖的酱牛肉正好做好了。   闻着酱牛肉的香味儿,陆友山家的小孙子口水都流了出来。林晓寒见了觉得十分好笑,拿了蜜饯给小家伙吃。   后面张木匠一家和陆工一家也陆续过来了,都坐在院里吃起了零嘴来。   陆家二房虽然与陆家三房曾经有过一些不愉快,但毕竟没有撕破脸。这次乔迁之喜,陆秋成还是请了三房一家过来。   三房一家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二斤新米,出门的时候,陆家大房看见了,还在背地里骂他们软骨头。   其实陆家二房的新家离老宅很近,做饭的香味儿陆家大房都能闻到。   二房今天大鱼大肉做了不知多少好东西,要说他们不馋那是不可能的。   但陆秋成这个人也是个性子倔的,自打与大房闹翻以后,就一句话也没与他们说过。这次乔迁之喜也丝毫没有邀请他们过去的意思。   陆家大房虽然生气,但也实在拉不下这个脸不请自来,只能坐在家里骂骂咧咧,说陆秋成娶了媳妇忘了娘,一点也不讲亲戚情分。   陆老大闻着酱牛肉的香味儿,猛地一拍桌子,对李氏说道:“不就是吃肉?今天我们也把家里那只鸡给炖了!”   “老头子,家里就只剩下一只鸡,炖了过年可就没有了!”李氏有些无奈的说道。   “怎么就连只鸡也吃不起了?我们这个月也没能吃上几次肉。这伙食怎么还不如之前好了?”陆老大十分不满的问道。   “也不看看夏苗弟之前娶媳妇花了多少钱?”小李氏闻言忍不住吐槽道:“二十两银子的彩礼,买的布帛、糖果、茶饼海味的,还在家里放着。都是些又贵又不经吃的东西,到头来媳妇也跑了。”   其实陆家大房自从拿不到陆秋成给的一贯钱以后,伙食水平就已经下降了,但他们自己是不愿意承认的,因此便只能拿陆夏苗娶妻的事情来说。   陆夏苗本就已经因为此事抬不起头来,这些时日好不容易心情好了一些,听小李氏这般阴阳怪气的数落自己,便登的一下站起身来,狠狠瞪了小李氏一眼,转身回了自己房中。   李氏瞧着心疼,此时在亲儿子与侄女之间,自然也是更心疼亲儿子一些。   便指着小李氏骂道:“我日日给你炖蛋,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不是养了你来数落你小叔子的。你小叔子被人欺负了,你不知安慰,反而在家里阴阳怪气。”   “我瞧你也是吃多了撑的,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你也不必日日吃什么炖蛋了,外头的媳妇子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左右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   小李氏自嫁到陆家大房以后,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只能抓住陆春央呜呜的哭。   陆春央本来就觉得李氏偏心,心中对陆夏苗也是有气的,因此便出头与李氏吵了起来。   于是立春大好的日子里,陆家大房又是好一片鸡飞狗跳……   另一面,林晓寒的新房子里,他们邀请的客人已经到齐,田哥儿的席面也全部做好了。   林晓寒和陆秋成一一把菜色端上桌,一共摆了三桌。   一桌十多个菜,有酱牛肉,羊肉汤,蘑菇炖鸡块,红烧猪肚猪大肠,猪血烧豆腐,干子烧肉等等……再加上一些冬笋烧火腿,腊肉炒泥蒿之类的菜,整个席面是办的又丰盛又有排面。   林晓寒让田哥儿把手洗了,和王柱子一起坐在主桌吃。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除了陆秋成以外,田哥儿是对他最心实的,相处这么长时间,林晓寒也早把他当作半个家人来看待了。   陆秋成宣布开席以后,大伙儿就毫不客气的开始大吃了起来。   在陆家村,村民们平日里吃些肉蛋都算是改善伙食了,这样的席面过年也是吃不上的。   今日能在林晓寒这里吃上,也算是提前过年了。   三房的陆冬禾和陆小花是吃的最猛的,他们平日里就吃不上什么好的,今日好不容易能有肉吃,便专挑肥的,大块大块的往肚子里塞,也不管自己吃多了能不能消化。   其他家里条件好些的,吃饭的模样也稍微克制了一些,但也吃的很快,毕竟田哥儿的手艺好,做的饭菜实在是香!   吃了一会儿以后,男人们便喝起了酒来。   陆村长等人端着酒杯,一一来给陆秋成敬酒。   陆友山还调侃他道:“你当初成亲的时候,也没钱摆酒,我们都没能吃上你和林哥儿的喜酒。今天这一顿乔迁喜酒,便算补了你和林哥儿的喜酒,你说什么也得喝了我的这杯酒!”   陆秋成不胜酒力,被追着敬了几杯以后,脸就红了。   林晓寒见了,连忙出手抢过陆秋成的酒杯,一饮而尽道:“秋成不能喝,这一杯酒,我替他喝了。过后你们就别再灌他了,不然我可把剩下的酒都给没收了!”   林晓寒这人平时说一不二,做事又雷厉风行。今日宴席请来的这些人与他都有交道,比较了解他的性子,对他也是有些敬重的。   他开口以后,原本追着陆秋成敬酒的那些男人们,便纷纷偃旗息鼓。   待林晓寒坐回去,白婶子便悄悄对他竖了竖大拇指道:“林哥儿你真厉害,竟把这些人都镇住了,我瞧着你一开口,他们就都听你的,多少男人都做不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厉害的哥儿!”   林晓寒笑而不语,心道陆友山收了他不少礼,张木匠和陆工与他都有生意上的往来。自己是出钱的人,这些人自然是看他脸色行事的。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想掌握话语权,和原本是什么身份无关,还得自身能有让人低头的价值。   这一顿饭吃的时间极长,一直吃到了下午申时。   待众人都吃饱喝足了,几个媳妇子才帮忙一起把碗筷收拾了。大伙儿这才像林晓寒告辞离开,三房还打包了一些剩菜剩饭带回去吃。   中午吃的太饱,林晓寒晚上便也没让田哥儿做饭,自己与陆秋成熬了点白粥喝。   这一夜,他们正式睡在了新房里。白天灶上的炉火烧的很旺,地龙里的热气让整个屋子的地板都是暖烘烘的。   油灯下,陆秋成脱下夹袄,拿着一本《中庸》在读。   林晓寒看着他认真的面庞,心中觉得十分宁静。   他回头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下,一片片雪花无声的落了下来。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这样静悄悄的来了…… 第29章   雪一连下了几日,把村里的路都给封了,出门走路也十分不便。   还好这时候快要过年了,大家的年货都已经备的差不多了。   陆秋成这几日一直在家里读书。林晓呆在家里无聊,开始给自己的新家剪窗花,画年画,写对联。   田哥儿见了也想学,林晓寒便给他裁了两张红纸,让他自己照着临摹了一副春联。   田哥儿字写的不好,但磕磕巴巴的,也总算是写了一副春联出来。   他自己格外满意,王柱子也一直夸他写得真好。两个人一起拿了浆糊贴在了自家门口,还在院子里捏了一座小雪人。   林晓寒见了,也生起了玩心,要在自家院子里堆个大雪人。   院子里的雪已经积的很厚了,他找来田哥儿帮忙,费了老大力气滚出了几只大雪球,堆了个一人高的大雪人。双手和鼻子上插上树枝,还把自家的旧围巾给它带上了。   天气虽然很冷,但林晓寒玩儿一会儿却热的脸上通红,就想要脱掉外面的夹袄。   陆秋成怕他冻病了,连忙叫了他进屋,又端来热水,让他坐在床边泡脚。   林晓寒没下过地,脚长的也是很好看的。十根脚趾长的十分修长,弧度匀称的排列下来,半透明的指甲是透出粉色的肉,贝壳一样的包住脚趾。   “别再玩雪了,鞋子都浸湿了,当心脚上长冻疮。”陆秋成捧着林晓寒的脚,搓着有些冻红的脚趾头,心疼的说道。   林晓寒觉得脚趾冻红的地方有些发痒,再加上陆秋成帮他搓着,不知不觉的,身上其他地方反而热了起来。   他喉头动了一下,便把一只脚从陆秋成的衣襟里伸进了他的胸口。   陆秋成身上有一层薄肌,软硬刚好。林晓寒的脚丫子滑到深处,又用力踩了两下。   下一刻,他便被陆秋成压倒在了床上,又是好一顿折腾,直到他哭着求饶才罢休……   除夕之夜,林晓寒让田哥儿简单做了一桌年饭。   一共五个菜,三道荤菜两道素菜,又包了许多韭菜饺子。   他与陆秋成只有两人,过年实在有些冷清,于是便把田哥儿与王柱子父子二人叫上,大家一起过个年。   吃饭的时候,林晓寒把去市里买的最后一罐酒给打开了。还在饺子里包了几枚碎银子,作为过年的红包。   饺子煮熟了以后,皮成了半透明的,碎银子从外面就能看得见。   林晓寒把那几只包了碎银子的饺子都盛给了王柱子,王柱子一连得了好些碎银子,高兴的蹦的老高。   几个人小酌了一轮之后,陆秋成脸就红了。田哥儿也有些醉了,开始缠着林晓寒嘟囔起小千来,一直让林晓寒把小千写复活……   林晓寒被田哥儿缠的有些无奈了,于是提议去外面放炮竹。   一听到放炮竹,王柱子自然是最高兴的。   他连忙拉着田哥儿跑到屋外,十分期待的搓着手。   林晓寒买了不少炮竹,他先点了一挂响炮,劈里啪啦的放完了,接着又开始放烟花。   这个时候的烟花没有现代那么多花样,但红红绿绿的,看着也十分喜庆。   林晓寒这边放着烟花,又把村里的孩子们吸引来了。   大孩子们带着小孩子,拖着鼻涕围着烟花拍着手掌,热热闹闹的,脸上满是羡慕的神色。   烟花放完以后,孩子们一哄而散,其他人也各回各家。   林晓寒握紧陆秋成的手,与他一起走进屋内,觉得来大晋以后的第一个新年,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热闹。   新年的第一天早晨,林晓寒是被一阵凄厉的哭声给吵醒的。   他穿上袄子出门去看,便见到有许多村民朝着不远处的一处破旧的院子走去。   林晓寒走过去看,又问了一起围观的两个人。   才知道原来前几日下了雪,天气实在太冷。这户人家几个孩子都着了风寒,其中最小的娃儿才几个月,昨天夜里又发起了高烧,早晨起来便没了气。   “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这才几个月而已,就夭折了,造孽啊。”   “他家里也有四亩地,本来也说不上太穷,就是生了太多女儿,全是赔钱货,吃饭的嘴太多了,才越过越差。”   ……   村里这样的事情不少,村民们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林晓寒看了看那间四处漏风的房子,听着村民们的议论,皱起眉头。   忽然房门打开,脸色苍白的母亲抱着个布包走了出来。   那布包里装的就是死掉的胎儿,小小的只有一只西瓜那么大,现在天气太冷,地都冻上了,不好挖开,要天暖了才能把孩子下葬。   林晓寒见那母亲把布包放在了院子里,身后还跟着四个咳嗽的女孩子,各个都骨瘦如柴。   其中最小的女孩儿约莫只有四五岁大,有些迷惑的问道:“娘,把弟弟放在这里,他不会冻病么?”   母亲没有说话,倒是大些的孩子回答道:“弟弟死了,尸体不能放在家里,会臭的。”   小女孩儿明显还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只是懵懵懂懂的又看了包着婴儿尸体的布包一眼,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屋子。   这个年代,婴儿的夭折率是很高的,宝宝死了,剩下的家人还得继续活。   这户人家虽然一直要生儿子,但其实在村里已经算是人很好的。   至少他们生了女孩儿也都照样养着,没人送人或者溺死。倒是家里的孩子太多,让自己的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   林晓寒的心里忽然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一方面是因为村民们的愚昧,一方面是因为原来昨夜自己在外面放烟花的时候,不远处竟有一个小宝宝已经濒临死亡了……   他闷闷不乐回到屋里,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炒货和蜜饯干果。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忽然起身去了田哥儿家里。   林晓寒让田哥儿熬了一大锅肉粥,准备和这些炒货干果的一起分给村子里饿肚子的孩子们吃。   他家里储备的年货也有限,一日施一次肉粥,一连七日,便已经是极限了。   再过几日,雪就会化了。天气没那么冷,孩子们的身体也要好一些,就不需要林晓寒再施粥了。   田哥儿也听说了新年村里有人死了孩子的事情,听了林晓寒的意思,自然是十分感动,一直不断的夸奖林晓寒菩萨心肠。   林晓寒听了,却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有些为这些孩子们感到悲哀。   因为他也只有一人,只能施舍这些孩子们几顿肉粥。也许再过几年,他就会离开陆家村去别的地方。   而他们以后的人生,特别是那些女孩儿和哥儿,却仍然是一片茫然。   除了糊里糊涂的嫁人,守着那几亩薄田,还不知道靠什么才能够活下去。   林晓寒想到了上一世,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   在现代社会里出生的孩子们,每一个孩子都能吃饱穿暖,接受义务教育。   而在大晋朝,村里穷人家的孩子们连顿顿吃饱都是一种奢求。   林晓寒忽然有一种冲动,以孩子的视角,给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写一个故事。   想到这里,他便拿出草纸,提笔很快的写下了一个开头。   府城里首富家的公子哥儿,睡了一觉,睁眼醒来,便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村子里刚出生的女孩子。   女孩子上面还有四个姐姐,家里已经穷的没饭吃了,父母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是要把她溺死……   林晓寒文思如泉,一口气写了一千多字的大纲以后,才放下纸笔。又看了一遍以后,把这些稿纸给收好了。   这个故事他只先写了一个大纲,还没有详细去写。这样的小说,在大晋朝这种时代,也不知道能不能被人接受。   过年的日子总是过的最快的,一连施了几日粥后,雪终于化了。   正月十五以后,村民们渐渐开始准备起了春耕需要的东西。   陆秋成也跟着开始准备,他刚准备去田里翻地,却发现自家那两亩地已经被人给翻好了。   四处打听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前些日子林晓寒一直给孩子们施粥,孩子们嘴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对两人却是感激的。   这几日趁着雪化了的功夫,就集合起来帮忙把陆家二房的地给翻了。   林晓寒知道了此事以后,心中也是颇有感触。   同时又暗暗下了一道决心,想要在村里办一个免费的学堂,并将此事与陆秋成说了。   对于林晓寒的决定,陆秋成自然也是十分赞成的。   只是办学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这后面还有许多的事情。   比如哪儿来的房子作为教室,教书先生从哪里去请,先生住在哪里?他的薪资由谁来付?   要知道村里现在的私塾先生没有功名,但他一个月只教教富户的孩子,也是能挣到二两银子的。要想请动这个私塾先生,就得给的比他现在赚的还要多!   陆秋成站在自己的角度分析了一大堆,林晓寒听了,却对陆秋成笑笑。说一切都不需要陆秋成来担心,他自有办法。   陆秋成点了点头,他也没时间担心。因为没几天就要到惊蛰了,他就要去府城的书院里报名!   这些日子他还要把春耕的种子给准备好,实在是太忙了!   惊蛰的前一天,陆秋成依依不舍的与林晓寒告别,提前动身去了府城。   出发的那日,他穿上了林晓寒给他买的衣服和鞋子。背了个小包袱,里面放着笔墨纸砚。   去府城需要去县里坐船走水路。陆秋成坐牛车到了县里,又坐了半日船才到了府城。   一进府城,陆秋成就找了个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   这客栈位置偏僻,旁边就是一些小商小贩,住的多是一些贩夫走卒。   但价格便宜,一日只需要八十文钱。比起市中心那些二百文起步的大客栈,实属便宜许多。   陆秋成也是之前听同窗提起,才知道这么一个地方。   他把行李放好了以后,又锁上房门,才趁着天没黑去了一趟麓山书院附近。   麓山书院旁边两条街也有许多客栈,还有许多专门用来出租给考生的宅子。   明日便是考试报名的日子,周边的县城和村庄提前来了不少考生。   陆秋成逛了一圈才发现,竟然有人正月十五就已经提前过来准备了,不光是周边的宅子,就连麓山书院附近的客栈全都已经住满了! 第30章   麓山书院是整个府城最好的书院,各地才子慕名而来的众多。   这个年头,大多数读书人家里都是有两个钱的。特别是名门望族或是巨富商贾,他们有条件请来名师教学,许多年纪轻轻就有小有名气的才子都是出自这些门第。   陆秋成逛了一圈就发现,麓山书院附近的物价比其他地方要贵!   府城里物价本来就比其他县城要高,但是麓山书院附近的房屋资源紧俏,铺面一间难求,所以物价比府城其他地方更高,甚至超过了最热闹的百花巷和北码头。   比如同样的一个鲜肉包子,在百花巷或者北码头卖十文钱。到了麓山书院附近,就卖上了十二文钱。而陆秋成住的万民弄,就只卖八文一个。   而一碗青菜面,则高达二十文钱!陆秋成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觉得自己还是回万民弄再吃晚饭吧!   此时天色渐渐快要黑了,陆秋成也开始往住宿的客栈折返。   大晋朝虽然没有宵禁,但夜里太黑,他初到府城,对道路又不熟悉,还是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以免迷路。   走了没有一会儿,经过一处宅院门口时,陆秋成听到了里面传来了激烈的谩骂声。   接着他脚步一顿,往后退了一步,便见一个二十出头的书生被人骂骂咧咧的从那宅院里推了出来,摔倒在他面前。   “穷鬼!没钱还想赖着不走!”   “咱们这儿的宅子,是出过榜眼的,多的是人租,付不出钱就给我滚出去!”   骂人的是几个彪形大汉,身形魁梧。对着那书生唾了一口之后,便把行李扔在他脸上,关上了院门。   “呸!”那书生站起身来,反指着那院子里骂道:“狗眼看人低!等我李枫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让你们这些狗腿子都跪着求我!”   陆秋成拾起地上的行李拍了拍,交还给李枫说道:“这位李兄,你的行李。”   李枫看了陆秋成一眼,这才面色一收,笑着把行李收回说道:“多谢这位兄台,多谢了,你也是来考麓山书院的学子么?也不知怎么称呼?”   “免贵姓陆。”陆秋成说道:“我确实也是来考书院的。”   “那陆兄你如今可有住处?可否借住一宿?”李枫连忙追问道,接着又有些窘迫的咧咧嘴道:“你瞧瞧我这模样,也是事发突然,实在是无处可去。”   陆秋成上下打量那李枫一眼,见他身上穿的带狐裘的衣服,配的白玉吊坠,一看都不是便宜货。心道此子瞧着也不像个没钱的,也不知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他想了想后,才对李枫说道:“我住在城西万民弄,客栈一晚八十文钱,还有空的房间,你可愿住在那里?”   李枫闻言,脸上僵了一僵,又重新打量了陆秋成一番。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方才他看得不仔细,只知道面前的书生应当年纪和自己相仿,也是来考麓山书院的。如今再看,才发现他穿着打扮十分普通,一看就是个没钱的。   犹豫一番之后,李枫才点点头道:“那便多谢了。吾与陆兄你同去吧!”   现在天气还很冷,这一夜若是找不到住处,是会冻死人的!   于是陆秋成与李枫一路同行。到了客栈的时候,陆秋成便已经听李枫讲了一路,也了解了许多和他相关的事情。   原来这个李枫祖上也曾是附近县城里有名的名门望族,家中田产铺面颇丰,还出过做知府的旁支。   但到了李枫的上一代,也就是他父亲那代。因好赌又不善经营,家中的店铺便渐渐被抵了出去,只剩下祖田支撑着,日子也过的大不如从前了。   李枫小时候家中光景还是不多的,祖父也为他请了京中名师讲学,他七岁就能做诗,还算是当地颇有名望的才子。   现在家中请不起名师了,便给了他一些盘缠,让他自己来府城考麓山书院。   只是他从小享受惯了,来了以后,便要了书院附近一间出过榜眼的上等宅子租住。   这宅子每日竟要一两银的租金,李枫租了几日,又在外挥霍了一通,身上的银两就不够了……   “我说我已给家中去信,过些时日盘缠便会寄到,倒时再偿还之前欠下的房费。”李枫愤怒的说道:“结果这宅子的主人狗眼看人低,说他们的宅子多的是人抢着租,竟使了护卫来赶我!”   陆秋成闻言没有说话,心道李枫做事实在太没规划。   听他说法,他此次出门所带盘缠也应当不少,没想到还没用到考试便被挥霍一空!若非偶遇自己,李枫今夜无处可去,还不知会不会被冻的生一场重病,明日的报名也不知能不能参加了。   陆秋成帮李枫出了八十文房钱,又请他吃了一碗鸡蛋面后,两人才相继告辞回屋。   到了第二日,陆秋成又请李枫吃了一顿早饭,与他一同去了书院报名,之后才对李枫说自己想去府城的书店看看。   自知道了林晓寒想出版话本子以后,陆秋成就将此事放在心中。今日来了府城,便想着提前帮自家夫郎打探一番。   李枫比陆秋成早来很久,本身对府城也比陆秋成更加熟悉。   于是便主动指路,领着陆秋成去了麓山书院附近的一家叫做墨香阁的书店。   原来府城里书店不少,其中以麓山书院附近墨香阁和百花巷附近的文华堂两家最为出名。   这两家书店在京中都有分店,其他省府也有连锁,里面各色书籍都很齐全,最新的出版物一应俱全,还互相打着擂台。   陆秋成只是来到门口,便瞧见了这墨香阁的规模之大。   墨香阁的店面是八扇开门的,比县城书院旁边的那家书店要大一倍。但与它内部的进深比起来,大门也只是开了个小口罢了。   墨香阁一进门就是一个很大的柜台,里面是一间三进的大宅子,有上下两层。   下层全都是卖书的地方,也按照种类分开,书柜上密密麻麻放满了新书。书阁的后院有一片很大的租书角,五文钱租一个时辰,里面挤满了读书的书生。   “这么大的书店,应当也能出版话本子吧?”陆秋成看着这书店的规模忍不住问道。   “当然能了!这店里的话本子基本全都是自己出版的!”李枫熟练的随手在书架上抽出一本,指着封面右下角的小章说道:“你瞧,这里就是墨香阁的拓印。”   接着又有些好奇的问道:“陆兄,难道你也想效仿拙斋先生,通过写话本子出名,走行卷的道路么?”   拙斋先生是大晋朝出名的文人,因为屡次科举未过,只有秀才功名。   但因为写的话本子太过出名,也得到了不少大人物的赏识,成了他们的座上宾,最后得以被举荐为官,成了一朝不世之臣,流传千古。   “不,我就是问问。”陆秋成答道。   林晓寒一个哥儿,写话本子当然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他只是单纯的想写。但陆秋成与李枫还不熟,此时也不想解释太多。   他抽出一本话本子一看,果然封面上每一本上都印着一个方形的印章。   原来这间书店真的可以出版,陆秋成心中一喜,于是便来到了柜台前,向掌柜的问道:“你好,请问若是自己写的话本子想要出版,你们墨香阁收么?”   那掌柜的抬头看了陆秋成一眼,见面前不过是个穷书生,于是便点点头道:“收是收的,但也不是什么人写的都收。你若是有写成的稿子,可以拿去二楼交给管事一试。”   每月来这店铺里投稿,想靠着出书走行卷之路的书生都有百十来个,但是真正能被管事看中的,一个月连一个都没有!   而且管事看中了的话本子,还要送到京里给老板看,老板看中了的才能真正出版。   这中间因为种种原因,又要唰掉一大拨人,最后能够出版话本子的人千中无一。掌柜的并不觉得面前的这个穷书生会是其中一个。   陆秋成闻言点了点头,倒是没有上楼。   他是来府城报名的,手中当然也没有带上林晓寒的话本子。打探了如何出版的消息,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离开墨香阁以后,陆秋成又去了一趟百花巷的文华堂。   了解之后才发现,文华堂也能出版话本子。出版的步骤与墨香阁倒也是差不多的,便满意的离开,准备回陆家村去了。   “李兄,今日报名之后,我便要回家去了,待考试那日再来府城。你若是盘缠不够,也早日回家才好。”陆秋成事情办完,便对李枫告辞道。   李枫有些呆住,没想到陆秋成报了名以后竟然还要回家。   春分便要考试了,大多数的考生在考试结果出来之前,都会留在府城里继续用功。   他原本还想蹭着陆秋成支撑到家中寄来银两,但陆秋成自己都要回去了,他也没法再蹭。便只得厚着脸皮找陆秋成借回家的路费,并承诺等考试的时候再和昨日的房费一起还给他。   陆秋成借了李枫二百文钱,算上回去的路费和几顿便饭也绰绰有余了,之后才与李枫告别。   接着,他便踏上了回县城的船,后面又改乘牛车,在天黑之前,总算是赶回了陆家村。   厨房里早就烧上了地龙,房间里十分温暖。   林晓寒经备好了饭菜在家中等他,见他回来,面上挂着笑意,帮他把外套脱了挂起来。   陆秋成洗了把脸,便兴致勃勃的坐下吃饭,边吃边与林晓寒聊自己在府城中的见闻。   报名之事他只说非常顺利,便一笔带过。倒是对出版之事,他把自己所见所闻,格外详细的讲给了林晓寒听。   之后又鼓励林晓寒道:“你话本子写得那般好,待过些时日,我若考上了麓山书院,就抽空帮你把稿子递到墨香阁去,一定是可以出版的!”   林晓寒闻言心中一暖,只觉得十分感动。陆秋成不管走到哪里,心中总是想着自己的。   “好。”他点点头道:“你加油考试,争取考上麓山书院。待我成功出版了话本子,赚到了钱,就搬到府城去陪着你读书。” 第31章   惊蛰到春分之间还有半月,陆秋成抓紧时间每日坐在家中苦读。   倒是林晓寒开始忙起了起来,找到了陆友山那边,游说他在村里兴办免费的村学。   陆友山作为村长,被林晓寒游说了一通,倒还真的听取了他的建议,他虽然自己不愿意出钱,但提供了一个无人使用的旧祠堂给林晓寒。   这旧祠堂是陆家之前祭祖用的,已经荒废了许久。若是能用来作为村学的教室,也算是一件功德,说出来陆家和他面上都是有光的。   林晓寒看了看那祠堂,虽然内部陈旧了一些,但修的倒也牢固。且面积不小,遮风挡雨也没有问题,挺适合做教室的。   林晓寒让王柱子找了几个孩子帮忙一起把那祠堂打扫干净了。然后又请了陆工帮忙把墙面重刷了一下,搬进去十几张旧桌子旧椅子,一共也没花几个钱,也就二两银子。   教室的事情解决了,林晓寒便去请教书先生。   村里现在是有私塾教书的,但私塾是有门槛的,除了几家富户的孩子没人上得起。   林晓寒便决定请那先生去村学里给孩子们上课,毕竟若是自己的村学免费开课了,这私塾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   林晓寒不想断人财路,于是便想着让他直接来村学里上课,自己给他发薪水,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没想到他找到那教书先生之后,对方却态度傲慢,用鼻子尖看人。   对着林晓寒狮子大开口道:“林哥儿,我知道你是个主意大的,刚修了新的房子,又鼓捣着弄什么村学。但我在这私塾教的好好的,你却偏要我去什么村学里教书。若是非要我过去,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一个月至少要给我四两银子。”   陆秋成在驿馆里当差时一个月也才四两银子,但他有秀才的功名,而这教书先生却只是个童生。   他如今自己办私塾,一个月也就二两银子左右,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村里的富户会给他送些节礼。   一个月四两银子,对林晓寒来说就太多了。毕竟家里现在也没有固定收入,余下那几十两银,也就够付他几个月的薪水的。   只是这陆家村里现在只有这一个能教书的,若是从外面请人,又要提供住宿的地方,也是麻烦。   林晓寒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那先生提出的薪水,一个月付他四两银子。   一切全部准备就绪,不过十日左右的时间,村学便这么被林晓寒拉了起来。   只是开课那日,没想到原本已经谈好了的事情,在那教书先生看到了孩子们以后又变卦了。   原来之前私塾里教的都是一些富户家的孩子,他们穿的整洁干净,看着乖巧,人数也不多。   这先生每日只需要对着书本念念,教几个生字句子便可以了。   现在换到免费的村学以后,林晓寒对来念书的孩子年龄家庭性别都没有限制。因此第一日过来念书的孩子便鱼龙混杂,穷人家富户家的都有,甚至还有几个哥儿和丫头。   一些孩子穿得破破烂烂,拖着长长的鼻涕。一脸呆滞的坐在板凳上。还有些孩子忍不住打打闹闹,根本没将那教书先生放在眼中。   那教书先生看到这般景象,头都大了,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拂袖而去。   末了还对林晓寒放下了狠话,说若是不将那些哥儿丫头,还有胡闹的孩童赶出去,就是一月给他八两他也不会再来上课!   “这可怎么办啊?”看着那教书先生离开的背影,田哥儿急得直冒汗:“要不就让那些哥儿和丫头先回去吧,还有那些胡闹的孩子,也不让他们来听,先教那些听话的孩子。”   他这几日亲眼看着林晓寒忙开办村学一事,知道他为此事费了多少心思。   这好不容易有了眉目,成就了一件有利于全村的大好事,却没想到开课第一天,先生又突然跑路了。   林晓寒看向田哥儿问道:“田哥儿,你也是个哥儿,你觉得哥儿和女子读书有用么?”   田哥儿听了,连忙点点头道:“当然是极有用的。若是读书没用,我还每日跟着你学些什么?”   “既然如此,村学又凭什么要将那些哥儿和女子赶回去?”林晓寒反问道。   田哥儿愣住,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但同时心中又忽然觉得,林哥儿这话说的实在是铿锵有力,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来,你跟我进去吧。今日的课我先自己来教,你记得看好了。”林晓寒这时才对他说道   田哥儿一脸茫然的跟了进去,也不知道林晓寒说的看好了是什么意思。   待林晓寒走了进去,用力咳嗽了两声,便有王柱子和几个大孩子带头跳了出来,大事喊道:“安静了安静了!大伙儿都安静下来,仔细听林哥儿说话!”   有个别不听话的小孩子,也被那几个大孩子按坐了下来,整个喧闹的教室才渐渐安静下来。   村里的大多数孩子都吃过林晓寒施的肉粥,这些大孩子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他们对待林晓寒是服气的,之前也特地帮林晓寒翻过地。   现下听说林晓寒要办免费的村学,自然对他更是心悦诚服,因此也帮着他在课堂上协管纪律。   “很好。”林晓寒点点头道:“你们几个表现不错,以后这学堂里的纪律,就由你们来管理。”   说完以后,他又对下面的孩子们说道:“今天的课,就由我来给你们讲。这第一课,我先不教你们生字,而是教你们一句圣人之言。”   “这句话就叫做有教无类,出自《论语·卫灵公》。一指不分贵贱贤愚,所有人都可以念书受教育,二指无论聪明还是愚钝,孝顺还是不孝,都可以通过教育消除这些差别。”   说完以后,林晓寒便在准备好的草纸上写下了这四个字。开始详细的讲解了这几个字的由来与背后所引申的含义。   听课的孩子们年龄不同,理解能力不同,有的孩子听懂了一些,跟着林晓寒的讲解频频点头。还有一些孩子听不太明白,有些茫然的看着林晓寒的脸。   但他们在安静的课堂气氛中,也感受到了上课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并且自觉的闭上小嘴不敢说话,十分努力的听着。   田哥儿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这句话他是完全听懂了的。   不知为何,听林晓寒讲着讲着,他便控制不住的涌起一股激荡的情绪,心中不禁感叹道:这样的道理,明明是圣人之言,那些读书人却是从不会讲的!也只有林哥儿才会讲给他们听!   能遇到林哥儿这样的人,究竟是何其幸运的一件事情?   田哥儿正想着,林晓寒忽然看他一眼,接着便对田哥儿说道:“田哥儿,你上来,把这四个字写一遍给大家看看。”   田哥儿课堂上猛地被点到名,心中一跳,顿时便觉得有些紧张。   不过林晓寒让他上去,他自然不会不从。便硬着头皮走了上去,接过林晓寒的毛笔,依葫芦画瓢在草纸上写下了有教无类四个大字。   田哥儿私下其实也有偷偷练过一些字,现在的字写得虽然谈不上多好,但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其实也够用了。   等他写完,林晓寒便将田哥儿写得那张纸举了起来,给下面的孩子们看。   接着又问道:“你们觉得田哥儿写得怎么样?”   “挺好的。”   “写得一模一样。”   孩子们不懂什么字体,只看笔画,田哥儿与林晓寒写得没什么两样。   林晓寒闻言便笑笑道:“没错,田哥儿写得是挺好的。因为他虽然是个哥儿,但是他也跟我读过书。只要是你们想学,谁都能学得好,谁都能做得到!”   林晓寒说完,又对田哥儿说道:“我之前教过你怎么写字的,你现在就把这四个字教给下面的孩子。”   田哥儿一怔,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林晓寒叫出来讲课。   他紧张的握了握拳,随后脑子里便浮现出方才林晓寒说的有教无类四个大字。   既然林晓寒说可以,那他就一定可以!   之前他以为自己一个哥儿,不可能学会读书识字,现在不也做到了吗?   田哥儿想到这里,便长舒了一口气。拿出一张新的草纸,沾了沾墨汁,先写了第一笔上去。   他回忆着林晓寒平日里教导自己的模样,写一笔讲一讲,边写边讲。越讲越大声,越讲越自信,胸中还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情绪,不一会儿,便讲完了一个字。   讲完以后,又让孩子们学着自己方才的动作用树枝在地上写。等写得差不多了,再开始讲后面的字……   孩子们捏着短树枝,学着他的模样开始在地上写了起来。   有小部分的孩子写对了,剩下没有写对的孩子,田哥儿又一个一个的纠正了一遍。这一番操作下来,大部分的孩子就都能写对这四个字了。   林晓寒看在眼中,不禁点了点头,嘴角露出微笑。   他是故意让田哥儿上台帮他讲的,原本也就是想看看田哥儿有没有讲课的能力,没想到田哥儿做的比自己想象中更好!   这时,他才重新站上讲台,开口说道:“方才我让田哥儿为大家讲这几个字的写法。我瞧着大部分人都已经学会了。”   “其实我想通过这件事情,告诉大家有教无类这个词,还有另一层含义,这也是我自己理解的含义。即是不分贵贱贤愚,所有人不光可以念书受教育,还可以教育他人。”   说到这里,林晓寒顿了顿,拍了拍田哥儿的肩膀说道:“今日我先开第一课,由我开头,由田哥儿收尾,教了大家四个生字和这句话的道理。以后上课,我与田哥儿会继续教大家更多的知识。”   “同时若是大孩子学得好,学得快的,以后也可以作为小老师来教导更小的孩子,我会按照小老师的贡献,一日二十文钱来给你们发薪水。你们一边学习,一边还可以给家里挣钱。若是学有所成,以后考上了秀才,便有了功名,家中的田赋也可以减免。在县里找份活做,一个月便能得三四两银。”   大晋朝的孩子们,其实对好好学习能够得到什么根本就没有概念。   在他们的脑海中,秀才老爷的名头十分厉害,在外说话也受人敬重,但似乎也就仅此而已了。   而林晓寒却在他们的心中,却直接把学习的回报和金钱等同了起来。   学习学的好可以当小老师,小老师不但威风长面子,一日还可以得二十文钱!   而若是以后考上了秀才,一个月便能得三四两银!   一瞬间,所有的孩子们都心动了!全都对学习充满了热情!   毕竟如今家家都穷,特别是穷人家的孩子,谁不想早点挣钱,买点好吃好喝的,补贴家用呢? 第32章   下了学以后,林晓寒把田哥儿单独留下,开口问道:“田哥儿,你愿不愿意以后做村学里的老师?”   田哥儿惊呆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他原本以为林晓寒今日让自己教孩子们写字,只是没有教书先生的权宜之计。   直到林晓寒问出上面那句话以后,他才知道原来林哥儿课堂上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我……我一个哥儿?”田哥儿支支吾吾的揪着衣角,看着林晓寒道:“我真的可以么?”   “你若不行,我会问你么?”林晓寒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我平日里很忙,没那么多功夫应付这些孩子们,偶尔讲一次课还行,长期的我可没空。更何况我以后可能还要去城里,这里总要有个人来接手。”   “只是你如今还要帮我做饭洗衣,手上的活已经很多了。再加上一项教书的活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空来应付。若是实在来不及……”   田哥儿此时却立刻激动的说道:“可以的!每日才讲这么一会儿,我可以应付的过来!”   林晓寒闻言便露出微笑,他看出来了,田哥儿非常想做这份村学老师的差事。   方才田哥儿在台上讲课的时候,自己就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十分自信的光芒。那是前世林晓寒经常会在实现了自我价值的人脸上才会看到的神彩。   “行,你若是愿意,我就按照一般教书先生的薪水,一个月给你二两银子。”林晓寒对他说道:“只是你若是担了这份差事,以后就得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面。毕竟若是你自己什么都不会,又怎么教得好村里的孩子呢?”   “那是自然的!”田哥儿闻言一脸激动的说道:“钱给多少都无所谓,免费也行。我就是觉得林哥儿你说的对!有教无类,我虽然只是一个哥儿,但也是可以教书的!”   当天下午,村学里的先生是林晓寒与田哥儿这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陆家村。   对此许多人都觉得十分可笑,背后也抱着一丝嘲讽之心。   只觉得林晓寒毕竟是个哥儿,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大费周章的弄了半天村学,结果连个正经先生都没有,最后还是两个哥儿来讲课。   尤其是对于田哥儿讲课一事,不理解的人就更多了。   毕竟林晓寒是城里大户人家出来的,从小学习读书写字也就算了。   那田哥儿算个什么?他不过一个死了丈夫的农村哥儿,在村里也是地位最低的那种。以前可从没听说过他会读书认字,这样的人竟也能在村学里教书,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于是第二日开始,原本几个跟着来村学听课的富户子弟,便不再去了,转而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私塾。   这些孩子本身都有一定的基础,家里也不缺那几个念书的钱。   他们愿意回去私塾念书,林晓寒自然也不拦着。   他办理村学的对象本就是那些因家贫或其他原因念不了书的孩子,   而因为他的奖励机制,即便是对村学教育能力有所怀疑的村民们,抱着不去白不去,去了或许还能挣钱的想法,还是积极的让孩子们去上学。   而孩子们目前对学习和挣钱都充满了干劲,为了当上小老师,下了学都比着在地上练习写字,看看谁写得更好。   一时间,整个村学竟办出了一副热火朝天的架势来!   村学之事暂且走上了正轨,林晓寒也重新拿出了之前只写了一个大纲的稿子出来。   这段时间,经历了办理村学的事情,与孩子们接触的多了,他又有了许多新的感受。   林晓寒将这些感受记了下来,把大纲细化,增添了几个逗趣的小故事,便觉得差不多可以动笔了。   不过他暂时还没有时间动笔,因为后日便是春分,明日陆秋成就要正式出发去府城考试。   若是这次考试通过了,陆秋成就要先在府城里住下,以后就在府城里边兼职边念书了。   林晓寒其实并不了解八股文章,因此也不知陆秋成的才学到底如何。不过能得到郑院长的推荐,陆秋成应当有其出众的地方。   林晓寒莫名的就对陆秋成充满了信心,觉得他这次考试一定能够考过。   四书五经和笔墨纸砚肯定是要带走的,这个由陆秋成自己整理。   林晓寒负责给他打包衣服。这一整理才发现,除了自己年前给他买的那两件新的,陆秋成竟全是旧衣,许多已经洗的发白了,还落了几个补丁。   林晓寒想了想,只包了两件新衣一双新鞋进去。这一次去府城里念书,陆秋成的同窗应当大多都是权贵之家。虽说陆秋成自己不在意,但林晓寒知道世人大多以貌取人,也不好让他穿得太差了。缺的那些衣物,以后他买了新的再给他送去。   除了衣物以外,林晓寒还给陆秋成背了一床被褥。   之前只去一日,陆秋成住的客栈,里面只有一床被褥,陆秋成说晚上有些冷。   这一次再去,临时去外面买被褥也需要一些功夫,林晓寒便帮他准备上了。   府城繁华,吃的东西倒是随处都有,林晓寒并不担心。他只是给陆秋成准备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在陆家村瞧着也是很大一笔钱了,但在府城其实也并不算多。   府城的房租伙食一应都贵,只是吃喝住宿一月至少都要三四两银子。若是同窗之间再有应酬,去好点的酒楼吃一顿怕是也要几两银子,五十两银子也不过能撑几个月。   林晓寒看了看匣子里剩下的三十两银,这些钱他还要留给村学里用。   自己之前赚的二百两,不过两三个月而已,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钱还是赚的太少了……   春分的前两天,陆秋成背着行囊出发了。   他觉得林晓寒给自己准备的银子实在太多了,想要拿出来一些。但林晓寒坚持让他带着,陆秋成推迟不了,便还是听话的带在了身上,心里暖融融的。   下午的时候,陆秋成便到了府城。他和上次一样住进了万民弄,才发现房间已经不多了,房费竟然涨到了一百文一间。   原来来考试的人比之前更多了,有不少与陆秋成一样家贫的书生,也选择了住在万民弄里。   傍晚的时候,陆秋成去客栈大堂里吃饭,便在下面遇见了许多书生。   大家互相问候一番,才发现全部都是来考麓山书院的。   这些书生都有秀才功名,家中也多是些地主和小商贩之家,便坐在一起猜题。   有的考生竟已来考过了两回,虽然多次不中,但这次也十分大方的与其他人分享之前考试的经历。   陆秋成听了一会儿,觉得书院之前的考题虽然宽泛,但其实考得都是在四书五经里可以找到出处的见解,并不算难,便回去休息了。   翌日,陆秋成早早去了麓山书院门口,报了名字领号进去考试。   考试的题目果然与前两年的差不多,出的十分宽泛。但终其根本,却可以在四书五经中找到对应的经典句子与见地。   陆秋成立刻动笔作答,行云流水般的写了起来。不过半个时辰,便将题目答完,又检查了一遍,改了几个用词以后,才誊抄在了考卷之上。   陆秋成左右看看,身边的考生竟都还在冥思苦想之中。   他摸了摸鼻子,心道这考题都在书本之中,难道有这么难答么?还是自己答错了?   想到这里,陆秋成便仔细又检查了一遍,感觉实在也没有什么可答的了,便果断的起身交卷,在其他考生惊讶的眼神中离开了考场。   待他走出院外,便有几名书院的先生围拢过来,想看看这个答的最快的书生到底有何本事。   其中一名叫做陈颂龄的先生,是书院不久前刚从京中请来的名师,德高望重,曾经在京中教过首辅之子。   他仔细看了看陆秋成的答卷,只见卷面干净利落,一手颜体字敦厚有力,答题切入要点,对四书五经的引经典故也十分熟练。   不由的点点头道:“其实此次考题的核心便是考校各位学子对四书五经的理解与掌握。虽然题目简单,但光是对知识的掌握程度,便能拦倒许多考生了。此子答题精准,速度极快,可见平日里基础扎实,对典籍的内容倒背如流。是个人才,应当收入书院之中。”   另有一名姓祁的先生则皱了皱眉道:“陈先生说的不错,只是陆秋成这名字,不知怎么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识过。”   几位先生再一讨论,才发现原来这个陆秋成之前便在其中一间县城书院推荐的名单之上,只是不知为何却未来上学,现在又出现在了考场之中。   陆秋成这等反复无常的行为,实属让麓山书院的先生们心有疑虑。他们也为此争论起来,不知是否要让陆秋成通过考试。   有的说他学问够了,考卷答的极好,理应收入书院之中。有得则觉得他既然已放弃过一次来书院的机会,便不应再让他来上学了。   两方争论不出结果,便将此事报给了麓山书院的黄院长,对于此次是否招收此子,由他来定夺。   黄院长看了陆秋成的名字一眼,便点头说道:“巧了,前些日子。源县书院的郑院长特地给我来了一封信,信中便提到了此子之事。”   “这陆秋成上次未能及时来书院报道一事,实属事出有因。现在他既然有向学之心,又主动参加了考试,那便按考试规则来办吧。”   黄院长此言便是盖棺定论,同意将陆秋成收入院中了。   陆秋成对此却并不知道,若非之前林晓寒拉着他与郑院长和解了,郑院长又给黄院长写了信。此次他便是考的再好,怕是也入不了麓山书院的大门。 第33章   再说陆秋成离开书院以后,便回了万民弄。   还有两日才会公布考试成绩,期间他可以提前去探探租房子的消息。   麓山书院附近的房子太贵,便宜的也要五两银子一月,他是租不起的。   万民弄的客栈长租一个月倒只要二两银子二百文钱,但陆秋成却还是觉得太贵。他想找个更便宜的地方租住,能省一点是一点。   他在万民弄找了个牙人,带他在城西转了一大圈,最终才看上一户偏僻的小宅院。   这小宅院的主子原本是一户姓严的布料商人,后面男人死了,家中只剩下一妻一女,生意也做不下去。才开始把自家宅子做赁屋租了出去,赚取一点生活费。   如今院子里除了这对母女,还住了一位书生,听说也是麓山书院的学子,没有杂七杂八之人。   剩下一间朝西的老屋,虽说破旧了一点,但院子环境也算清幽,一个月又只要一两银子又五百文的房费,陆秋成便看中了。   他与那牙人说好,待他考取了书院便来租这房子,然后回了客栈。   这个时候,考试已经结束许久,考生们也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正在客栈大堂里对答案。   陆秋成刚一走入客栈之中,便有数名考生都扭头看向他,其中两名迎上前道:“陆兄,方才在考场中见你第一个交卷,可是对考题有十足的把握?可否与我们探讨一番?”   这些考生昨日傍晚便与陆秋成打过交道,只是当时各人自报家门以后。他们见他穿着朴素,言语也少,又不过是个穷乡下出来的学子,就并未将他放在眼中。   今日在书院考场见陆秋成交卷如此迅速,才重新对他重视起来。但也并不知他交卷这么快到底是答的好还是不好,因此十分谨慎的前来切磋。   其中一人说道:“这次的考题是天地之道与人的德行。题目如此之大,还囊括了道法,实在难答。”   周围数名考生则纷纷点头道:“天地道法,变幻莫测,岂是我等青年学子一言两语说得清的?”   陆秋成闻言有些汗颜,他想了想后说道:“麓山书院只是间中等学府,收的是秀才以上功名,要考举子的学生。入学考试考的,应当也只是四书五经里包含的知识。”   “其实天地之道与人的德行,在《礼记*中庸》中有一段经典正好与之相对。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这段话正好对应了这次的考题,私以为只要能写出这段经典,并正确的阐述出其意思,再引申一些自己的论点,此题便有解了。”   陆秋成此话说完以后,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便有书生长叹了一口气道:“是也!陆兄此答应当才是正解,是吾想的差了!”   经陆秋成一番解释,众书生也发现自己对四书五经还不够熟悉,答错了考题。   大多数人的答题方向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今年考过已是无望。还有个别人答题时擦到了这句经典的边,还报有一丝希望,但看书院的先生怎么评阅了。   又有几名书生见陆秋成的题答的这般好,觉得他今年必定过了,日后前途无量,想要结交一番,就要拉他去喝花酒。   陆秋成与他们并不相熟,也不喜这等场合,正不知如何拒绝,忽然听外面有人叫他。   “是我朋友叫我,我先去了。”陆秋成连忙挤出人群,来到客栈门口。   便见到李枫正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一只钱袋道:“陆兄,我过来还你钱。今日在书院考场看到你,还来不及打招呼你便走了。”   陆秋成连忙将他请入自己房中,才避开了那些过份热情之辈。   随后陆秋成便询问李枫考的如何,李枫答曰尚可。   李枫幼时一直请名师教导,底子不错。此次题目倒也答的还算流畅,通过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倒是陆秋成人不可貌相,让他十分吃惊,于是拱手说道:“陆兄,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才学,日后若是做了同窗,你我二人的缘分就更深了些,可要守望相助啊。”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之后,李枫提议陆秋成和他一起在麓山书院旁边租房子。   他又在麓山书院附近租了一间院子,这次比之前节省了许多,一个月只十两银子,若是陆秋成想住,他可以匀一间给他,一个月只要五两银。   陆秋成告知他自己已在城西订下了地方,价格更加便宜,李枫便也不多勉强,告辞离开。   两日后,麓山书院放出了考试成绩,今年一共过了六十余人,陆秋成与李枫二人都过了。   陆秋成心中欣喜,立刻写了封信,将好消息通知林晓寒。又赶去驿馆,让人帮他送回陆家村。   到了翌日,林晓寒就收到了从府城送过来的家书。   虽说陆秋成此次考过,在他意料之中,但他心中也难免为他开心。   林晓寒想了想,便拿了一些银钱,又拿了一身陆秋成的旧衣就往县城去了。   他要给陆秋成裁几件新衣新鞋,再给他送去。还要去郑院长家通知一声,感谢郑院长的提携。   虽然以后陆秋成就是麓山书院的学生了,但他终究还是受过郑院长举荐之人,不能忘记师恩。   此时文人的圈子很小,这些院长老师之间应当都有联系。   陆秋成是个老实人,家中父母都是农民,也无人教导。这些想不到的地方,林晓寒得帮他圆了。   在林晓寒进城给陆秋成做衣服的时候,陆秋成也在忙着林晓寒的事情。   他拿着《偿星债》的文稿,去了墨香阁。   这一次出门,陆秋成经过允许,特地把林晓寒的文稿给带上了。   他第一个去的,就是墨香阁。   一进门,他就与掌柜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上去便是一排走廊,尽头是一间里间,墨香阁府城的管事就坐在里面。   陆秋成走到门口,才发现里面有坐着一个书生,和他一样,手中拿着一册文稿,等着给管事的看。   那管事穿的一身织锦料子,肚子很大,气派十足。   他头也没抬,只指了指旁边的篮子,让那书生把文稿放进篮子里。   陆秋成再一看,那篮子里放着十数本文稿,大有装订的十分精美的。那书生叹了一口气,放下文稿以后便先行离开了。   待他离开以后,陆秋成才敲敲门走了进去。   “又是来送话本文稿的?”管事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稿纸道:“放在那里面吧,十日后再过来拿。”   “十日后便能出版了么?”陆秋成问道。   那管事的这才抬头,正眼打量了陆秋成一番。   见他穿着十分朴素,料子也不是什么好的。想是乡下来的没有见过世面,才有些嘲讽的说道:“十日后我便看过了,至于能不能出版,那得看你的文章写得如何,能不能被我看上。即便是被我看上了,离可以出版也还早着呢。”   “啊?”陆秋成闻言一怔,没想到出版竟然这般麻烦。   接着便听那管事的不耐的说道:“把东西放下就走吧,别杵在这里碍事。”   他连忙把文稿放在篮中,再走出屋外,便发现又有人从楼梯上上来,年纪不小了,手中也拿着册子,显然是想走行卷之路,所以拿着文章过来投稿的。   没想到仅仅今日来投稿的人竟然就这般多……   陆秋成回头看了走廊尽头的小屋一眼,转念又想:没有关系,林晓寒的故事写得那般好,但凡看过的人都会喜欢,待这管事看过了,应当便能出版的。   离开墨香阁后,陆秋成便回万民弄找那个牙人。与那严家母女二人签订好了合约,又押了一个月的房钱之后,搬入了赁屋。   赁屋里的那间房子十分破旧,但陆秋成自己打扫了一番,弄的干净了一些。再铺上带来的被褥,勉强也就住下了。   到了晚上,快到饭点的时候,陆秋成刚准备出去吃饭,便听到门口有敲门的声音。   开门一看,原来是严家的女儿站在门口,手上还端着一碗阳春面。   那姑娘已有十八九岁大小,长得也颇有几分姿色,身上穿着时下流行的料子,头戴做工精细的雕花银簪,却不知为何还未嫁人。   陆秋成开门以后,她便径直走了进去,将那碗阳春面放在了桌子上,也不避嫌。反而坐在桌边对陆秋成笑彦如花的道:“陆公子,你也是麓山书院的学子吧?想必日后也是大有前途。你们这些读书人,吃饭也没个正点,实在辛苦,这是我娘下的面,若是不嫌弃,你便用些吧。”   陆秋成哪里见过这般架势,也不知这母女二人到底要做啥,有些愣住了。   严家姑娘见状便娇笑一下,捂嘴离开。又过了一会儿,他便听到另外的房间隐隐传来一些动静,原来是那姑娘又去了另外那间租客的房里。   翌日,陆秋成出门去上学的时候,才见到了隔壁的租客。   那租客姓刘,叫做刘全,也是麓山书院的学子。   刘全比陆秋成矮上一头,四肢短肥,长得胖头大脸,脸上还有几颗麻子。他家里是做小买卖的,比不上其他同窗有钱,只能和陆秋成一样住在城西。   不知为何,刘全似乎对陆秋成有些敌意,陆秋成与他拱手打了招呼,提出一同上学以后。这刘全却是冷哼一声,并不搭理陆秋成,反而甩袖离开。   陆秋成有些尴尬的看着他的背影,待他走远了,才摇了摇头,心道还好两人虽住在一个院子里,但在不同房间,平日里也见不到面,不是非要打交道的。 第34章   待到下课以后,陆秋成去百花巷买些生活用品,便又巧遇了刘全。   只见他正在站一间首饰铺中,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一对簪花银耳环。   陆秋成也未与他打招呼,就径直离开了。   等傍晚回家以后,严家姑娘便又来找陆秋成,问他晚饭要不要跟着她们搭伙,每月只要多交八百文。   在府城里,一个月搭伙只要八百文钱,是非常便宜的,陆秋成有些心动。   但陆秋成看向严家姑娘的耳朵,上面缀着一对银耳环,正是下午刘全在百花巷挑中的那对。   他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不禁有些生气!也难怪那刘全会对自己如此态度。   “不必了。”他义正言辞的拒绝道:“严姑娘,我不喜被人打扰,以后若是无事不用再来我房中。”   说完以后,陆秋成就不再给那严家姑娘半分好颜色,咚的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严家姑娘在陆秋成这里吃了瘪,满脸不悦的回到房中,见了她娘以后才流下一滴泪说道:“娘!这个陆公子好生冷漠,性子实在难以捉摸。”   “不是还有那刘公子么?”严家娘子说道:“陆公子不成,那便算了,我瞧着刘公子待你倒还不错,还为你买了新耳坠。”   严家姑娘撇撇嘴,摸了摸耳朵上的坠子,心情稍好了一些。但一想到刘全的容貌,心中便又不太舒服,翻了个白眼对严家娘子说道:“这刘全其他还好,就是长得实在一般,别说与陆公子,就是与书院里其他书生也是不能比的。”   “那他也是麓山书院的书生,至少有秀才功名。”严家娘子对女儿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劝你还是抓紧哄好了刘公子,让他早日娶了你。若是他日后飞黄腾达了,你的好日子岂不是指日可待?你与这刘公子也好了一段日子了,他就未曾提起过与你成亲之事?”   “倒是说过几次,只是未有下文。”严家姑娘咬了咬下唇。接着她不甘心的一拍桌子道:“不行!我就不信我这般姿色,那姓陆的真能忍住不看我一眼!”   原来这严氏母女二人自家中败落之后,便一直算计着怎么投靠一户好人家,以保自己下半生衣食无忧。   于是她们专门把房子租赁给那等来府城读书的书生。并以此作为契机与麓山书院的书生们接触。   这些书生在外读书,年纪尚轻,多是孤身一人,本就寂寞难耐。严姑娘长的娇俏,靠着一番嘘寒问暖,红袖添香,便也哄得了不少书生的喜欢。   在收得了房租的基础上,又哄得那些书生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银两。   只是也不知为何,那些书生们最终都没娶他,待高中举子之后便离开了这里。   因此这严姑娘算计了几年,虽得了不少银子,但都磋磨成了十九岁的老姑娘了,却还未嫁出去。只盼着这一次能在刘公子与新来的陆秋成之中找到一个愿意娶自己的,把自己的后半生依托出去。   严家姑娘肚子里打什么主意,陆秋成自然一无所知,他只觉得心烦。   初来府城,之前在县城里的差事与人脉全都没了,需重头开始。   他租房吃饭,日日都要花费,手上的银子只出不进,让他好生心焦。   尤其是麓山书院的课业也紧,他每日寅时便已出门上课,快到申时才下学回家,没有时间再找坐馆的兼职,便只能去寻一些其他的门路。   陆秋成找了几日,倒是找到了一个抄古籍的兼差,和几个秀才一起,帮一间私人藏书楼的主人,抄写一些已经残破的绝版书籍,一本古籍给二两银子。   只是这藏书楼的主人要求很高,东西也要的急。因为藏书很多,规定的时间也短,一本古籍三天就要抄完。   其他秀才倒是还好,陆秋成却是要在书院上课的。   他白天上了一整天的课,到了晚上还有若干课业。完成了课业以后,再抽出时间来抄书,一抄就抄到了半夜。   就这么熬了几日之后,陆秋成感觉自己头昏眼花,全身都酸痛的提不起劲来。   但一想到在村里的林晓寒,陆秋成又打起精神,觉得自己还得再熬熬。   林晓寒现在办了村学,每个月都有支出。自己一个月花那么多银子,如果没有稳定的进项,林晓寒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陆秋成把抄好的书交给了藏书楼主,得了六两银子以后,咬咬牙又拿了三本古籍回来。   他还能再坚持坚持!多赚点银子,让林晓寒过上好日子!   十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当天下课后,陆秋成又去趟了墨香阁,去询问之前投递过去的稿子。   他来到墨香阁的时候,申时已快过了,店铺里的管事也早早离开了。   陆秋成找不到管事的人,就去询问掌柜的之前投递过来的文稿相关事宜。   掌柜的看他一眼,便从柜台下搬出了一个筐子,指了指筐中说道:“你自己在这里面找找,有没有你的文稿?”   陆秋成一眼便看到了画着牵牛花封面的稿子,连忙欣喜的把那稿子拿了出来,果然就是林晓寒写的。   “这是已经可以出版了么?”陆秋成十分爱惜的拍了拍那封面问道。   “想什么美事呢?”掌柜的冷嘲一声说道:“管事看好的稿子,早就挑出来了。这篮子里都是淘汰不要了的,你把这稿子拿走吧。”   陆秋成怔住,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管事的确定看过了这本稿子?这故事写得那般好!”   那掌柜的闻言便笑笑,打量他道:“你这样的书生啊,我见得多了,一个月要来许多个。都自诩有才,觉得自己的文章天下第一。你啊,还是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下次写好些再送来吧!”   陆秋成失落的从墨香阁里走出来,整个人感觉浑浑噩噩的。   林晓寒的稿子被拒了,他却不觉得是林晓寒文章的问题。   《偿星债》的故事他完整看过,写得十分动人。   这么好的故事,怎么就能被退回来?   陆秋成想不通,同时又担心林晓寒会失望,于是便赶紧去了百花巷,想把这篇稿子投到文华堂去。   他走到文华堂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文华堂都快打烊了。   陆秋成连忙冲了进去,掏出怀中的稿纸,说要交给管事的看看。   那文华堂的掌柜的却直接拦住了他,指了指稿纸的侧面说道:“你这印记,是之前从墨香阁退了的稿件吧?”   原来各大书店的管事们为了避免重复审稿,已经看过了的稿件,会在书脊侧面用毛笔做上一个记号。   这经过了墨香阁的稿子,一眼就被文华堂的掌柜给看出来了。   “你拿回去吧。”那掌柜的直接说的:“墨香阁退过的稿子,我们是不收的。文华堂又不是收破烂的?被墨香阁退了的稿件,却给我们收了,传出去岂不是笑话?你便是拿了这稿子给管事的,他也不会看,劝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陆秋成闻言十分懊丧,觉得自己当初就不应该先把稿件送到墨香阁,搞得现在无法与林晓寒交差。   他无精打采的往家里走去,心中想着明日再找人打听打听,看看府城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出版的小书店。若是实在不行,自己就把稿子重新抄写一遍,再送到文华堂去试试!   陆秋成心情沉重,双腿也仿佛绑了铅块一般,越走越重。到了住宿的院子里时,便感觉迈也迈不动了。   好不容易走进了院里,陆秋成眼前一黑,连忙扶着墙壁站住。方才一瞬,他感觉自己要倒下了。   “哎呀,陆公子。你怎么了?”严姑娘尖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严姑娘走到陆秋成身边,似乎是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我没事。”陆秋成勉励站直身子,朝着自己屋里走去。   那严姑娘却不依不饶的跟在他身后道:“陆公子,你是不是生病了?瞧你夜夜苦读,怕不是累坏了?要么我帮你请个大夫吧?”   陆秋成走进屋内,躺倒到床上,便没有力气再起身了。   严姑娘此时端着一壶热水进来,倒了一杯喂给陆秋成喝。   陆秋成嗓子干的冒烟,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便咕噜噜喝光了杯子里的热水,   严姑娘见状娇羞的笑笑,又用手帕擦了擦陆秋成的额头说道:“陆公子你头上好像有些烫,要么我还是帮你请大夫过来吧?”   “不必,我睡一觉便好了。”陆秋成虚弱的说道:“你赶紧离开吧。”   府城里请大夫比县城还贵,陆秋成舍不得。   严姑娘听了微微一笑,又柔声细气的说道:“这样啊,那我就先离开了,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我,能为陆公子分忧,我自是不怕麻烦的。”   说完以后,她才带上房门离开,留下陆秋成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浑身直打冷颤。   到了第二日早上,陆秋成没有如预想中的好起来,反而病得更加厉害了。全身滚烫滚烫的,人都烧糊涂了,也没有办法去上学。   便是严姑娘早上去看时也吓了一大跳,连忙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一副狠药下去,陆秋成才退了热,慢慢清醒过来。   只是此时他身子还是十分虚弱,床都起不来。   严姑娘再在一旁照顾,给他煎药倒水的,陆秋成便也无法拒绝了。   中午的时候,陆秋成总算好些了,想着今日书院也不能无故缺席一日,还得找个人帮他去告假一日。   他正想着应该找谁帮忙自己去请假之时,房门又被推开,严姑娘端着一碗稀粥走了进来。   “陆公子,我娘熬了些白粥,你身子还未好利索,便将就吃些吧?”她坐到陆秋成床前,左手端碗右手拿勺,竟要亲自来喂。   “不必了!多谢姑娘好意,我自己来吧。”陆秋成连忙正色拒绝。   但严姑娘却是娇嗔一笑,对他说道:“陆公子你都这般虚弱了,便乖乖坐好,不要勉强,让我来喂吧。”   两人正在推拒之中,房门忽然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接着陆秋成便睁大了眼,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一脸寒霜的抢过严姑娘手中的碗道:“多谢姑娘,我夫君承蒙你的照顾,这喂粥的事情,还是我亲自来吧!” 第35章   陆秋成一瞬间全身的冷汗都发出来了,他也不知林晓寒怎么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只害怕他误会了自己与严姑娘,连忙想要起身解释。   “晓寒,你听我说……”   “先别说话。”林晓寒狠狠瞪了他一眼,打断了陆秋成的话。   接着才把那严姑娘请出房中,向她问道:“陆秋成病了,是你帮忙找的大夫抓的药么?”   严姑娘看着面前这个容貌俊秀的哥儿,也有些懵了。   陆公子看着那般年轻,才二十出头,怎么就已经成了亲,还娶的是个哥儿?   她又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哥儿。便见他神色沉稳,举止有度,一双桃花眼目光犀利,不过看自己一眼,便要将她看穿了似的。   她心中心虚,不禁自动在林晓寒面前矮了一截,被他一问,便支支吾吾的答道:“是……是我帮忙去请的大夫,我娘帮忙煎的药。”   “那行,这几日的药就麻烦你们继续帮忙煎着。”林晓寒说完勾了勾嘴角,拿出了一两银子放在严姑娘的手中。   “行……”严姑娘愣住,在林晓寒强势的目光之中,也不知为何就点头答应下来。   “多谢,你还有事?”林晓寒忽然又挑眉问道。   严姑娘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没有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就脚步慌乱的转身离开。   林晓寒冷冷看向她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影了,才重新打开房门,回到了陆秋成的床边。   “张嘴。”林晓寒冷着脸,舀了一勺稀粥,对陆秋成说道。   陆秋成乖乖张嘴,吃了下去,一双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看着林晓寒,有些可怜巴巴。   林晓寒沉默不语,直到把一整晚白粥都喂完了,才转身把碗放回桌上。   “晓寒……你别生气,我与那严姑娘,真的并无什么关系。”陆秋成这时才又鼓起勇气对林晓寒说道。   “你当我是因为这等事情生气?”林晓寒一听,却是皱起了眉头,更生气了!   他对陆秋成说道:“你都病成这样了,要不是那姑娘给你请了大夫,怕是要病死过去,我怎会因为她要照顾你就生气?难道我在你心中就只有这点气量?”   林晓寒前世好歹也是个现代人。现代社会,若是生了病,什么护士护工没有见过,自是不会因此就拈酸吃醋。   林晓寒没有吃醋,陆秋成愣住,心中竟觉得有一丝失落。有些不解的问道:“那……那你到底为何生气?”   “你看看你这地方!”林晓寒长叹了一口气,指着破旧的房子,发霉的墙面说道:“我特地给你备了五十两银,你却作何舍不得用?生生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原来前些日子林晓寒收到了陆秋成的家书以后,就猜到了陆秋成会很节俭。   为了陆秋成能过的舒服一些,林晓寒便决定去府城里看看他,顺便监督他把该备齐的东西都备齐了。   他先去县城里找了家裁缝铺,给陆秋成订做了几身新春装与新鞋袜。   林晓寒订的衣服较多,裁缝多做了几日。待衣服全部做好,林晓寒再出发,便已是十日以后了。   “不过十日而已,你就病成了这样!”林晓寒又生气又心疼的说道:“你省下来的这点银子,看病还花了多的去!”   陆秋成一听,心中更加愧疚了,低头小声说道:“府城的大夫太贵了,随便抓了些药就花了十两,不过你放心,后面我会抄书赚回来。”说着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几本古籍。   林晓寒闻言气笑了,狠狠的瞪着陆秋成说:“你再敢抄书试试?路上我就已经打听过了,麓山书院的课业很多,学生们每日光是读书就已经很累。你又要用功又要抄书,身子哪里吃得消?难怪这么快就病倒了!”   “可是……”   “我知你心中想些什么……”林晓寒阻止了陆秋成后面的话,握住他的手道:“你先听我说。”   “你觉得自己堂堂男儿,应当赚钱养家,让我衣食无忧,不必为钱财忧心。”林晓寒慢慢说道:“你知我所求颇多,想要过好日子,想要住大房子,想要去大城市,所以才加倍努力,是也不是?”   陆秋成顿了顿,看着林晓寒的眼睛,诚实的点点头道:“是。”   “可你知不知道,我想要的一切,是想通过自己争取而来。”林晓寒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有你心中的鸿鹄之志,但我也有我自己的锦绣前程。我想要通过我自己的努力挣钱,受人尊重,而不是依附于你,受你的恩泽,最后被人叫一句陆家夫郎。”   陆秋成愣住,他万万也没想到,林晓寒竟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我只是一个哥儿,所以我就不能在外挣钱,就不能为家中出力么?”林晓寒问道:“我也想挣钱给我喜欢的人花,我也想让我心爱之人衣食无忧,不必那么辛苦,这也不行么?还是你与其他人一样,因为我是个哥儿,就看轻了我?”   “我没有!”陆秋成闻言急了,连忙辩解道:“我知你特别厉害,也从未因为你是个哥儿而看轻你!”   “那你从今日起,就好好念书,不要再管赚钱的事!”林晓寒斩钉截铁的说道:“还有这破房子,病好了就从这儿搬出去,换到环境好些的地方!”   陆秋成:“……”   他有些为难的说道:“可其他地方都没有这么便宜的价格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还算清静的住所,若是又要换地方住,城西便很难再找到合适的住处。   有些地方虽然便宜,但住的都是生意人,每天夜里寅时不到就起来出摊。那噪音太大,会影响到陆秋成休息。但若是其他安静的地方,价格就更贵了,别说一个月一两半银子,就是一个月二两银的地方也是找不到了。   “难道你还舍不得离开严姑娘?”林晓寒知道陆秋成节俭惯了,性子一时半刻也改不过来,便故意剌他。   陆秋成一下慌了神,连忙解释自己并无此意,还将严姑娘与那刘全的事情与林晓寒说了。   林晓寒想了想才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搬出去,否则让人如何能信?”   心中却道:其实严家母女生为女子,又没有谋生的能力,想要依附麓山书院里有前程的学子过上好日子也情有可原。只是她到底身在闺中,哪里算得过那些书生。如刘全那等人,现在虽享受了她的软香怯玉,瞧着对她也颇有情谊,但若是考上了举子,定是要娶一个对自己有助力的夫人,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他其实也看出那严姑娘对陆秋成别有用意,但因为大晋朝时代的限制,林晓寒对这时候的女子和哥儿多半是带着一丝同情的,于是便也没将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只是他到底也喜欢不上这样的女子,索性便以此为借口让陆秋成搬出这间破屋。   陆秋成听了,便也只得同意病好以后就搬出去。   林晓寒这才笑着点点头道:“你既然答应了,那便如此定了。今日你忽起急病,也没来得及去书院告假,到底是不妥。我先去帮你与书院说一趟,再多请几日的假。”   说完以后,他便起身离开,在院中又见到那严姑娘,还与她打了个招呼,让她帮忙照看着陆秋成一些,哪儿还有半点吃醋的神色。   林晓寒路上随意问了几个人,便一路到了麓山书院。   走到书院门口他才发现,陆秋成住的地方,离书院还挺远的。   进了书院以后,他便找到黄院长,与他说明了陆秋成突发急病之事,又帮陆秋成请了五日的假。   院中请假,需要假条。黄院长原本想让林晓寒将假条带回去给陆秋成写,却没想到他要了一笔一墨,就在台子上现场写了起来。   不过片刻,林晓寒就帮陆秋成把假条写好了。   交给黄院长的时候,林晓寒让对方吃了一惊,毕竟他的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好。   黄院长上下仔细打量了林晓寒一番,只见对方谈吐落落大方,气质端方沉稳。   忽然想起,之前郑院长的来信中,似乎也提到过陆秋成娶的是一个十分有见地的哥儿。   他原本并没有将这么一句话放在心上,以为只是郑院长的客套之言。如今见到了真人,却忽然理解了郑院长为何特地在来信中提到这么一个哥儿了。   请完了假后,林晓寒与黄院长告辞,走出书院。   他看了看日头,时间还早,便索性在附近转了一会儿,想看看周围有没有适合陆秋成租住的地方。   麓山书院附近环境清幽,租住的都是些念书的学生,环境自然是不错。   林晓寒找来牙人打探了一番,便看上了离书院只有十分钟路程的一处宅院。   这宅子环境清幽,附近也没什么摊贩吵闹。就是院里最好的屋子已经租出去了,只剩下一间旧房,之前是给下人住的,墙面有些破损,还没有人来租。   但这屋子里家具齐全,床也挺大,比起陆秋成现在租住的那间屋子还是要好太多了。   林晓寒想了想,给了那牙人二两银子小费,让她帮着自己和房主讨价还价了一番后,以每月四两的价格将那房子租了下来。   一个月四两银子,在麓山书院附近已经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价格。   林晓寒干脆一次性付了一年的房租,又给了那牙人五两让她翻新一下房子,承诺几日后便搬进来住。   在陆秋成不知道的时候,林晓寒只花了半个时辰,便已经将他的新房子给订好了。 第36章   傍晚的时候,林晓寒回到家中,给陆秋成带了一碗鸡汤馄饨。   陆秋成原本就是累的染上了风寒,今日休息了一日。又喝了几贴驱寒的中药,已经好了大半。   一碗鸡汤馄饨下去,又发了一身汗,整个人也精神多了。   喝完药后,林晓寒给陆秋成擦了擦背,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这还是林晓寒第一次伺候他擦身,擦完以后,陆秋成还想起来收拾碗筷,被林晓寒按了下去道:“知道你勤快,但也得等你全好了再说。我林晓寒也不是金子做的,偶尔伺候你一次,是我自己愿意,也算不得什么的。”   陆秋成躺在床上,看着林晓寒忙忙碌碌,心中十分动容。   只是他看着林晓寒做这些粗活,不知怎的,始终觉得不太得劲。   林晓寒的手那么纤细白净,用来洗碗洗衣,实在是太可惜了。果然比起来伺候别人,林晓寒还是更适合被人伺候。   晚上,林晓寒与陆秋成挤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便把陆秋成接到的古籍拿出来抄。   后面的任务,他是怎么也不肯让陆秋成再接了。但现下手上的这三本书,还是要抄完的,这关系到陆秋成的诚信。   林晓寒动作很快,古籍字数也不多,一天一本,不过抄了三日,就把那三本古籍都抄完了。   到了第四日,陆秋成已经基本全好了。   他起床出门,把林晓寒抄好的古籍交给了藏书楼的主人,顺便带林晓寒在城中转一转。   府城很大,热闹的集市也不止一条,功能划分也十分清晰。   比如他们下船经过的北码头,就是府城最大的货物集散中心。   街边的店铺多是一些干货、粮油、布料、药材、菜市等基础的吃穿住行之物。因为靠近码头,不管是从其他县乡运货进来还是运输出去都很方便。   不过最为热闹的,还要当属城中心的百花巷。   这是府城最大最热闹的娱乐性街市。其间酒楼、茶馆、书店、首饰行、布料行、成衣铺、银庄、赌坊、青楼等无所不包。   除了这些店铺以外,街面上还有许多的小摊贩。各种糖人、面点、荷包、扇面等等都有摆摊,甚至还有表演杂技歌舞的卖艺人,吸引了不分贫富贵贱各色人等聚集。   今日陆秋成带林晓寒逛的地方,就是这百花巷。   毕竟第一次进城之时,他也被这百花巷的繁华景象震慑住了。   然而林晓寒来到这百花巷后,却面色十分平静。   陆秋成这才想起,林晓寒本就是府城人士。他虽然是个哥儿,但百花巷这样的集市怕是也来过许多次了。   其实林晓寒本人还真是第一次来这百花巷,但原身记忆之中,也确实有一些关于百花巷的模糊画面。   再加上林晓寒来自现代社会,什么样的繁华景象没见过?如百花巷这样的地方,对林晓寒来说和前世里古镇景点没什么两样。便是街边的赌坊、青楼这等声色场所,也不及酒吧一条街,他也见怪不怪了。   不过难得出一趟门,林晓寒还是很赏脸的,陪着陆秋成在街边走走逛逛,也并不嫌累。   路过糖画的摊子时,陆秋成特地给他买了一只兔子的。这是只有府城里才有的稀罕东西,街上的哥儿小姐人手一只。   林晓寒心中觉得有点幼稚,面上却不自觉的笑开了花。   他手中举着兔子糖画,笑眼弯弯的牵着陆秋成的手,两人站在一块儿,竟是好一副和谐的画面。   又走了一会儿以后,林晓寒见到街边有卖烤梨的,二十文钱一个,热乎乎的冒着白气,绵软甜糯,有许多孩子站在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   他对糖画没什么兴趣,见了那烤梨却有些馋了,便让陆秋成帮他排队去买,自己就站在路边等着。   陆秋成刚去不久,林晓寒身后却有一女子激动的声音问道:“晓寒?你是寒哥儿么?”   林晓寒疑惑的回头,便瞧见身后的首饰铺子里走出一名眼熟的青年少妇。   这少妇身穿一件滚着狐裘边儿的深色长褂,褂子做工虽好,却有几分旧。看见自己时便双眼一亮,有些激动的说道:“原来真的是寒哥儿!你怎么到府城里来了?”   林晓寒这才想起这少妇是谁,她正是自己的便宜嫂子,原身兄长的遗孀小周氏。   小周氏在林家时与自己关系和睦,只是家中遭遇变故以后,她一个妇人带着侄儿孤儿寡母尚无力自保,只能依附于二房,也帮不了自己这个小叔子什么。   林晓寒抬头看了看那首饰铺的名字——林琅轩。忽然才意识到,身后这首饰铺子正是林家的产业,曾经属于自己的父亲,由自家兄长管理。林晓寒原身以前也经常与闺友结伴,到这里来挑选饰品。   “嫂子,别来无恙。”林晓寒笑笑,与小周氏打了个招呼。   小周氏眼眶却唰的一下红了,她激动的上前一步,打量着林晓寒道:“还好,还好,瞧着你气色尚且不错,我心中便也安了许多。”   “之前你出嫁之事,我也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踏入火坑。后面又听闻你投了井,我心中愧疚不已,觉得百年后无颜去见你哥。好在你大难不死,如今瞧着人也精神,想来是已经想开了。”   林晓寒闻言心中唏嘘,心道其实原身已死,这皮囊下也早就换了人了。   不过小周氏一个闺阁妇人,自己出嫁一事她也说不上话,此事也怨不得她。便反而安慰她道:“我如今过的很好,嫂子你不必担心,也不知你与侄儿在家中过得如何?”   小周氏闻言左右看看,接着才长叹了一口气,凑近林晓寒耳边小声说道:“还能如何?自是不比从前,不过寄人篱下罢了。”   “呦?这不是林晓寒么?”小周氏这边话音刚落,店铺里却又有一女子尖锐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周氏闻言赶紧后退一步,与林晓寒拉开了一些距离。   接着便见一名容貌艳丽的小姑娘与一名清秀文弱的哥儿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   那小姑娘不过十六七岁,刚刚及笄的年纪。身上穿着春兰刺绣的织锦罩衣,也滚着狐裘边子。旁边的一个哥儿穿着要差一些,年纪与她相仿。正是二房家的一对哥儿姐儿。   其中那小姑娘是嫡出的,叫做林诗月,哥儿则是庶出的,叫做林嘉宜。   要说这林诗月与林嘉宜与林晓寒年纪相仿,却从小就被长房出身的林晓寒处处压了一头。   林晓寒从小能写能画,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漂亮,言谈举止也落落大方。家中祖父母健在之时,就时常拿他作为典范教训其他孩子,对他也更加偏爱。   后面长大以后,有权贵豪门之家请了林家的哥儿姐儿去相看。有了林晓寒的对比,林诗月与林嘉宜就总也拔不了尖,心中也渐渐对他产生了恨意。   长房变故之前,他们便已经与林晓寒不对付了,总是在暗处偷偷与林晓寒较着劲的。   长房变故以后,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了,原身之前的好些首饰玉牌的,就是被他们给搜刮去了。   林晓寒皱起眉头,正色看向他们。也许是原身残存的记忆起了作用,林晓寒不过看到他们的脸,心中便涌起了一股无名的厌恶。   “你不是嫁到村里去做村夫了么?怎么又跑到城里来了?”林诗月一向是个嘴巴不饶人的,上下打量林晓寒一番,见他穿的还都是之前的旧衣,便故意说道。   “月姐儿别这么说,寒哥儿听了会伤心的。”旁边的林嘉宜笑了笑,装腔作势的说道:“要我说寒哥儿着实可怜,之前已经订了亲的人家,说变卦就变卦了,实在无情。要不然他说什么也不能嫁到乡下去受苦啊。”   林诗月闻言便又捂着嘴笑出声来:“说来也是好笑,听我母亲说,之前那个与寒哥儿提亲的陈秀才,后面竟又跑来与宜哥儿你提亲,不过被父亲拒绝了。我母亲说了,咱们二房的哥儿姐儿要嫁就得嫁入有身份的豪门人家,可不能胡乱找个不知根底的穷秀才嫁了。”   林诗月与林嘉宜在那边一唱一和的大声说着,林晓寒听了心中却只觉得好笑。   这等闺阁妇人之言,或许能够刺激到原身的林晓寒,但对于现在林晓寒来说却如同放屁。   他当下便哈哈大笑,看向两人说道:“有身份的人家?是侯爵府还是公爵府?人家自是要迎娶门当户对的人家,哪里看得上林家这等落魄世族?”   “你们二人早已及笄,却迟迟不寻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二叔怕是早就准备好要把你们送去豪门做妾。这女子哥儿一旦做了妾室,那就处处比正室矮上一头,是要给人低头请安的。便连生下的子女都只能叫正室为母亲。此等没有尊严,卑躬屈膝之事,你们倒还引以为美,着实可笑。”   “你胡说!”林诗月被说的面红耳赤,指着林晓寒的鼻子跳起脚来,恨不得能当街撕了林晓寒。   林嘉宜心中倒是一个咯噔,他一个哥儿,早有预料以后会给人做妾。如今被林晓寒一说,不禁又戳中了他的一块心病。   两人与林晓寒这一番交锋一时间并没有占到便宜,正想再开口时,却见一个身形高大,容貌俊朗的男子走了过来,面色冷峻的站到了林晓寒的面前。   “晓寒?这是怎么了?”陆秋成上前一步,保护性的把林晓寒护在身后。   他刚买了烤梨回来,便看见林晓寒与两个大户人家的哥儿姐儿争吵起来,连忙赶了过来。   “林家二房的不肖弟妹罢了。”林晓寒挽住陆秋成的胳膊说道:“这两人一向蛮横惯了,方才不过被我教训了几句,不用担心。”   一听是二房家的人,陆秋成心中便有了数。他与林家二房也打过交道,自是知道他们之前是如何对待林晓寒的。   只是他一个堂堂男子,也不便当街与女子和哥儿计较,便把烤梨塞到林晓寒手中说道:“别搭理他们,我们走,我带你去前面的茶馆儿吃茶。”   林晓寒闻言点点头,再不给林诗月与林嘉宜一个眼神,只与小周氏打了个招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余下林家二房姐弟两人与小周氏还呆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暗道:这林晓寒嫁的穷秀才,似乎与他们想象中的有一些不一样! 第37章   回去的路上,小周氏与林家姐弟两人一起坐在马车上。   小周氏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寒哥儿嫁的那个秀才倒是一表人才,瞧着待他也还贴心,寒哥儿这次或许是因祸得福了。”   林嘉宜闻言握紧拳头,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方才他见到陆秋成时,便觉得此人容貌俊秀,温文尔雅,且并不似之前传闻中的乡村秀才,一身穷酸气质。   虽说家中穷了一些,但有这样的容貌与气质,又能做正室,似乎也能够抵消了。   林诗月听了则冷哼一声道:“长得好又有什么用?家里不过是村里的农民,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看他身上穿的戴的,还不如咱们林家的管家,林晓寒如今连件像样的首饰也买不起,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另一边,陆秋成带着林晓寒进了茶楼,心中却还想着方才林家二房那一对哥儿姐儿。   瞧他们身上穿的戴的,样样都是精品。之前林晓寒住在林家,想必也与他们一般,可如今嫁给自己以后,竟连首饰铺子也不进去了。   陆秋成心中越想越是愧疚,暗道以后自己定要更加努力,早日飞黄腾达,让林晓寒把失去的全都找回来!   他平日里节俭惯了,今日带林晓寒来了茶馆,却也大出血了一回,难得叫了一间上好的包房。   茶馆二楼的包房一间便要一两银子,免费提供茶水瓜子点心,但若是点菜吃饭,那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林晓寒他们早饭吃的多,手上还有烤梨没吃完,肚子也不饿。便没有叫饭菜,只是坐在包房里一边听人说书,一边吃茶水点心。   茶馆里的说书人是从外面请来的,说了好的故事,台下的观众老爷们便会给他打赏。   只是这茶楼里的故事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些流行的话本子,大多数故事也乏善可陈。   林晓寒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趣了。台下的观众们许多都是常客,更是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次同样的段子,自是也没有什么人上去给他打赏。   林晓寒打了个呵欠,看向陆秋成,接着便是一愣。   只见陆秋成正一脸正色的看着自己,面上还带着一丝愧疚的神色。   “你这是怎么了?有事要说?”林晓寒皱眉问道。   “我……我……”陆秋成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道:“晓寒,我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听陆秋成说了半晌,林晓寒才知道原来他要说的竟是自己投稿失败的事情。   林晓寒闻言扑哧一声笑了,摇了摇头道:“就这个?”轻松随意的态度倒是让陆秋成整个人都愣住了。   “若不是我先把稿件给了墨香阁,文华堂就不会不要了。”陆秋成说道:“等我上学了,再去打听打听其他小些的书店。若是实在不成,我就重新抄写一本,再送到文华堂去。”   “那若是文华堂也不要呢?”林晓寒问道。   陆秋成愣住,过了一会儿才道:“不可能,你的故事写得那么好,文华堂不会不要的。”   “这世上哪有这么肯定事情?”林晓寒笑笑说道。   其实他上一世虽然成了网文大神,但也并非写了第一本就飞升了。   最早的时候,因为摸不准市场口味,林晓寒也曾经历过一段不断被退稿甚至无法签约的阶段。   况且被退稿一事,有时候也不全是文章本身的问题。   经历过了多次失败以后,林晓寒对退稿这种事情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早就不在意了。   他如今已经是个十分成熟的作者,也深知自己的文章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偿星债》这篇小说,写作手法与故事上并不存在问题。林晓寒基本可以认定,被退稿的原因,应当是出在文章的视角上面。   因为这篇文章是从哥儿的视角出发,整个大晋都从未有过。那墨香阁的管事应当比较保守,一看到这哥儿视角的开头,便给故事判了死刑。   不过即便如此,林晓寒却并不准备改变自己故事的视角。   他曾经仔细分析过这些才子佳人话本子的受众。发现大户人家中的哥儿小姐才是这类话本子的最大受众。   从哥儿的视角出发,本身对这本小说的销售更加有利,他只是需要想办法让这本小说打出去,这个全新的视角就会被人接受。   林晓寒想了想后,忽然有了一个点子。   他让陆秋成跑了一趟,回去把《偿星债》的稿子拿到了茶楼。   然后他从稿纸中间翻开,把后面一半的故事撕了下来。   “晓寒!你这是……”陆秋成惊讶的看着林晓寒把好好的一本稿纸撕成了两半。   “你把这个拿去,让下面说书的人讲。”林晓寒说着把上半本稿纸递给陆秋成道:“给他五两银子,让他这几日反复说这个故事。”   “可这故事只有一半啊?”陆秋成惊讶的问道。   “我让他讲的,本来就是这半个故事啊!”林晓寒理所当然的答道。   陆秋成这时才终于转过弯来,面上露出一丝喜色。点点头道:“晓寒你真是个天才!实在是太聪明了!”   陆秋成交代完了那台上的说书人后,对方果然按照林晓寒交代的讲起了《偿星债》的故事。   下面的观众第一次听到从哥儿视角出发的故事。又是被一泡尿浇出来的牵牛花精,觉得十分新鲜滑稽,不禁也跟着哈哈大笑,听的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讲到好笑之处。便有人拍手叫好,还往台上扔了好些碎银。   林晓寒前世毕竟写了一辈子小说,文字功底摆在那里,各种心理描写,细节描写不断穿插,故事写得十分代入。   不过一会儿,果然如他所料,台下的观众们都被那说书人的言语代入了故事之中,听得入了迷。扔到台上的赏钱也越来越多,直教那说书人笑开了花。   “晓寒!你看看!我就知道,你写的故事多受欢迎!”陆秋成忍不住激动的说道。   林晓寒却仍是一副十分淡然的模样,他这时才站起身来对陆秋成道:“走吧,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咦?”陆秋成愣了愣,便跟着林晓寒走出了茶馆。   林晓寒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两人一路走着便走到了麓山书院附近。   林晓寒找到之前的牙人,问她要了房间钥匙。   那牙人拿了银子,办事的速度倒也很快,不过这几日的功夫,便把那屋子重新翻修了一遍,还打扫过了。   林晓寒带着陆秋成来到那处安静的宅院里,打开门上落的锁后,推开房门问道:“怎么样?你看看这屋子环境如何?我已经帮你租下了一年。”   “你……”陆秋成睁大双眼,看向整间屋子。   这屋子的墙面刚被重新粉刷过,雪白明亮。屋内家具虽然旧了一些,但也一应齐全,且擦拭的干干净净。   房间南面和西面都有窗户,室内的采光通风都很好。屋外便是与其他几间屋子共用的小花园,里面种了些桂花、桃花等乔木,邻居也都是在麓山书院读书的学生,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是这屋子的价格……   陆秋成心中有些无奈,便听林晓寒接着说道:“一个月四两银子,是比严姑娘家贵些,不过环境要好得多,离书院也更近。雨雪日子路上也没那么辛苦。还是你舍不得离开严姑娘?”   “哪里哪里!”陆秋成连忙说道:“这里自然是比城西的房子要好多了!”   心中觉得价格太贵的想法也没敢说出口。   “那便是了。”林晓寒笑笑道:“明日还有一天的假,你便早点搬过来住,后日上课也更加方便了。”   翌日一早,陆秋成便与严家母女说好,从那破屋中搬了出去。   严姑娘虽然之前对陆秋成有意,但见了林晓寒后,便知陆秋成早已成婚,之前的想法也早就烟消云散。   因此陆秋成搬走之时,倒是还来相送了一下,只是面上对陆秋成再无半分暧昧的神色了。   陆秋成的行李不多,不过也就是一套被褥和若干衣物,还有一些笔墨纸砚罢了。   这么点东西连牛车都不用叫,陆秋成把东西背在身后,便和林晓寒一起去了新屋。   到了新屋以后,待他把被褥铺好,便又与林晓寒一起去了百花巷。   昨日他们给了那茶馆的说书人半本稿纸,今日便想再去看看情况。   没想到还没走到地方,远远的,两人便看到茶馆门口挤满了人。   原来是附近的人都听说茶馆里新讲了一个十分新鲜有趣的故事,除了这间茶馆以外其他地方都没有听过。   那些昨日听过了的客人,今日又带了朋友过来。还有其他爱听故事,慕名而来的客人。   一时间,这茶馆竟然人满为患,还要在门口排队拿了号才能进去。   林晓寒有些无语,也不好直接说自己就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只好先和陆秋成两人在门外排队。   他们前面还排了有十多个人,女子和哥儿偏多,站在正前面的就是两名女子。 第38章   这两名女子是隔壁面料铺家的女眷, 本就爱听故事,平日里就经常花钱来这茶馆里听话本子。   昨日听自家男人说茶馆里新出了一个话本子,主角是一个哥儿, 又是她们最爱听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十分有趣,便迫不及待地相约一同前来。   “怎么这茶馆子还排起了队了?”其中一名年长些的女子忍不住抱怨道:“往日里来的时候,哪里有这么多人?”   “还不是因为那个新故事?”另一名年轻些的女子说道:“昨日听我家夫君说了, 那牵牛花精只需阳光露水便能长大,连烧饭都不会, 最后还要那文相公来烧, 差点点燃了厨房。但是他力气大得很, 路上遇到山贼, 竟一下子就打趴了十几个人。”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哥儿?不是一下就要被人看穿了身份,听着实在逗趣。”年长的女子呵呵笑出声来。   “那文相公也是个有担当的, 不过一个哥儿, 又是这副莽撞模样, 他倒也没有休了他,还一路照顾过来。”   “毕竟是文曲星转世, 那自是与凡人不同……”   ……   林晓寒站在她们身后, 仔细听着她们的讨论《偿星债》的情节, 倒也不觉得尴尬。   而且听了她们的讨论, 他便知道虽然故事只讲了一半,但文书生这个角色, 已经俘获了大晋朝这些女子和哥儿的心了。   排了整整半个时辰以后, 林晓寒他们才终于进入了茶馆。   只是这一次人实在太多, 包厢早就没有了,也轮不到林晓寒他们挑位子, 便只能被店小二随便带到了台下一处空座。   他们进去的时候,那说书人正讲到关键之处。   林晓寒刚一坐下,便听到四周掌声雷动,竟有不少人都在往台上扔起了铜板和碎银子。   那说书人有一个跟班,专门帮他捡台上的赏钱。   林晓寒见他拎了一个脸盆大的口袋,在台上转了一圈便已经装满了大半,瞧着至少也赚了上十两银子。   此时,那说书人也看到了台下的陆秋成,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昨日给自己递话本子的财神爷。   他又讲了几句以后,便对着自己的跟班使了个眼色。   没过一会儿,那跟班便来到陆秋成面前,邀请他到后台一聚。   这一次,林晓寒也一同跟了过去。   进入后台以后,那跟班安置他们在一间干净整洁的大房间坐下,又上了茶水点心若干,且在一旁殷勤的伺候着。   没过一会儿,便见那说书人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   径直走到陆秋成面前,对着他就是一拜道:“哎呦我的财神爷啊!您昨日给我的话本子,我可是按照您的要求一直在讲。只是我昨日回去仔细看了看?那话本子怎么就只有半本呢?”   “今日我倒是还能支棱一日,到了明日,这前半本的内容就要讲的差不多了。这里面的故事我讲的都要背下了,那后面的故事,您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啊?”   原来他刚刚讲完一个段落,便连忙找了个借口溜到了后台。   《偿星债》这故事实在精彩。他不过讲了一日,便赚了三十多两赏钱,快赶上了之前大半年的收入了。   而且以他的经验,这故事不过刚刚出名,真正赚大钱的时候还在后面。   到了明日后日,《偿星债》的名声传遍府城,会有更多的权贵人家闻讯而来,那些贵人老爷们打赏起来可不会手软,随便一出手就是十两二十两银。那才是他挣大钱到时候呢!   林晓寒闻言一笑,看着那说书人问道:“上半本的故事,你真的这么快就背下来了?那把稿子拿来,让我考一考你。”   那说书人见他与陆秋成是一起的,便将上半本话本子递到林晓寒手中说道:“这位哥儿你随便考!我在这府城里说书也有二十年了,自是还有几分看家本事的!”   “好。”林晓寒随意翻开一页,念了几个字。   那说书人果然很快便接着后面讲了下去,一字不差。   林晓寒十分欣赏的点了点头道:“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既然这样,我看这上半本的稿纸也不需要放在你这里了。”   说书人:“……”   “那下半本的稿子……”说书人有些谄媚的问道。   “下半本的稿子,自然是早就写好了,但不能给你。”林晓寒淡然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说书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陆秋成与这哥儿过来,不仅不是来给自己送下半本的故事的,反而还要将这上半本的稿子给拿回去的。   但这话本子本来就是别人的,说书人也没有办法,只能长叹了一口气,为难的说道:“可这故事只讲了一半,方才你们也看见了,台下那么多的观众老爷们都等着听后面的!这可让我怎么交代啊?”   “其实也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你。”林晓寒闻言便对那说书人说道:“不瞒你说,昨日这故事刚从你这儿流传了出去,便有人找了过来,要高价出版这本《偿星债》”   “那人出的价格……”林晓寒顿了顿,给了那说书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道:“你懂的。”   “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我们总不能辜负别人的一番好意吧?所以现在《偿星债》这本话本子,版权已经到了别人手上,马上就要出版了。等出版以后,你到书店里去买,后面的故事你就能看见了,到了那个时候再讲吧!”   说书人闻言十分无语。   心道等到话本子出版了,大街小巷人人都能看到,他能讲,别人也能讲,这故事就不值钱了。   可事情已经如此了,他也别无他法。再上台时,便只得按照林晓寒的说法,一五一十的将这《偿星债》下半部的来路讲给观众们听。   于是不过半日,《偿星债》的故事只有一半,下半部马上就要在书店出售的消息便传遍了府城。   “晓寒,我不太明白。《偿星债》根本还没有出版,你为什么要骗那说书人马上就要出版了?”陆秋成十分不解的问道。   大晋朝的百姓们,还不像后世那般经历过许多营销手段。哪里懂得那些弯弯绕绕的炒作手段。   但林晓寒前世是个网文大神,Ip都卖了好几茬,什么营销手段都见识过。   他也只不过是借鉴了一下后世常规的营销手段罢了。   他对陆秋成笑了笑道:“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越是值钱。《偿星债》现在是还没有出版,但马上就能出版了,价高者得,你等着看就懂了。”   果然,没过多久,墨香阁和文华堂的门口,就日日都有人无数人去询问《偿星债》这本话本子到底何时才能买到!   毕竟一听说能出版书籍的,府城里就只有这两家大书店了。   这些日子,墨香阁的崔管事感觉有些郁闷。   因为最近有一本叫做《偿星债》的话本子爆火了,店里日日都有许多人来问,但出版的店家却不是自己,而是墨香阁的老对头文华堂!   为了知道这本话本子到底为什么这么受欢迎,崔管事还特地花钱去了一趟百花巷的茶馆喝茶。   听里面的说书人讲完了上半本故事以后,崔管事感觉更郁闷了。   因为只是听到了最开头的一段后,他就感觉自己对这个故事有点印象。   然后他便忽然想起,这稿子曾经递给过自己,但被他读了几行以后,就扔到了废稿里去了。   因为这故事的视角是一个哥儿的,而崔管事觉得,来书店买书的人十有八九都是书生。一个哥儿做主角的故事,书生们不会喜欢,所以就把这故事给筛掉了……   这本《偿星债》肯定是被自己拒绝了以后,才被文华堂的人给签走了!   自己竟然筛掉了一本爆火的话本子!崔管事头上冒出冷汗。   要知道这种火爆的话本子很多年也难得出现一本,如今整个府城便有这么多人要买。   等文华堂一出版,买书人肯定都涌去了那边,自己墨香阁便被比下去了……   等这本《偿星债》出了,京城里的文华堂也会售卖,这故事一定很快就会火到京城!   若是给那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一定会大发雷霆!这府城管事的位置,也不知还能不能保的住!   崔管事恨不得当场就给自己一个巴掌!当初怎么就看走了眼?没把那个投稿的书生拦下来呢?   正当崔管事为了自己把财神爷赶到对手那边的事情懊丧不已的时候,忽然他办公的房门被人敲响。   崔管事一抬头,便见到一个哥儿,眉心一颗红痣,长得十分清俊,气度也好,手上还拿着一本稿纸。   崔管事愣住,他在这府城的墨香阁里坐镇了快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哥儿过来投稿。难道哥儿也会写话本?崔管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心道这哥儿多半是帮家里人把稿子给送过来的。   “稿子放在那边的篮子里。”崔管事指了指旁边的篮子说道:“十日以后再过来拿。”   林晓寒却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又向前走了几步,把手中的册子放到了崔管事的面前说道:“您不如现在就仔细看看。”   崔管事一怔,接着便猛的起身,把林晓寒给迎到了上座。还泡了一壶上好的明前碧螺春。与之前接待陆秋成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位小哥儿,鄙人姓崔,你可以叫我崔管事。上次鄙人有眼不识泰山,对《偿星债》的作者招待不周,得罪了,还请您回去帮忙赔罪。”崔管事十分客气的说道:“这一次你不计前嫌前来到此处,可是又有什么新的故事想要投稿了么?” 第39章   崔管事以为之前的文章是陆秋成写的, 于是便连连让林晓寒帮自己给陆秋成赔罪。   林晓寒听了倒也没有反驳。陆秋成前几日就已经回书院上课了,因此他今日只有一人前来。   方才他进来之时,便被门口的掌柜追问了许久, 又被许多书生围观。   在大晋行走, 秀才的身份毕竟要比哥儿好用许多,谈起稿费来也更容易。反正自己与陆秋成是一家人,被人误会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略微思考一番, 便十分老练的接过了话头说道:“崔管事,上次的事我夫君已经不在意了。这次他也确实是有稿子要投, 不过不是新的稿子, 还是《偿星债》罢了。”   说完以后, 林晓寒便在崔管事诧异的目光中把那本《偿星债》的稿子又拿了出来。   可是这《偿星债》, 不是应该已经在文华堂出版了么?崔管事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   “难道……你要一稿多投?”崔管事试探的问道:“若是你与文华堂签订过合约了,再把文章投给我们, 那便是违约了。文华堂可是能去衙门递诉状的。”   林晓寒闻言笑笑道:“怎么可能, 这点常识我们还是有的。《偿星债》的稿件不管投给谁, 都会是独家,这点请崔管事放心。”   说到这里, 他话锋又一转道:“只是你也知道, 现在整个府城之中, 最火热的话本子就是这《偿星债》了。可以说上至知府大人下至花街柳巷, 人人都在谈这《偿星债》。谁能得到一本《偿星债》那都是一件有脸面的事情。”   崔管事咽了口唾沫,他知道林晓寒说的没错。只是听他这意思, 难道是不满意文华堂给他的稿费, 想要狮子大开口?   果然, 林晓寒接着便道:“文华堂的确给了我们一个不错的价格,不过我们感觉这利润还有更大的空间。所以这次便来看看你这方的诚意。若是你方诚意更大, 这《偿星债》的版权,自然便归你方所有。”   崔管事闻言沉默了下来。他看出面前这哥儿看着俊秀,实际上却是个谈判高手。也难怪这《偿星债》的作者自己不来,却要让这个哥儿过来了。   他也不知道文华堂到底承诺给面前这哥儿多少稿费,但文华堂的平均稿费他也是知道的。   文华堂和墨香阁的稿费差不多,通常的话本子是千字五两银子,一本四万字的话本子便得二百两银子。若是遇到名家写的话本子,最高可达千字十两银子,一本四万字的话本子便得四百两银子。再多的稿费,便要找总部批准了。   坊间传闻,《偿星债》是走红了以后,才被人找过去买走了版权。   按照常理,文华堂不会少给钱,很有可能给了他们千字十两银子。   其实若是再多一些,崔管家觉得千字十二两银子也是使得的。只是这作者到底没什么名气,若是报到总部,让总部批准给他千字十二两银子其实也很难。   崔管事心中不断算计,不知道自己到底提出一个怎样的价格,才能皆大欢喜。   “千字十两银子……你看怎么样?”崔管事想了许久,才试探的先报了一个底价。   心道若是他们想要更多,自己也可去报总部试试。毕竟好的故事难求,只要多卖出几本,还是赚的更多,总部应当也会同意。   林晓寒闻言却摇了摇头道:“这算法我不同意,《偿星债》的稿子,我不要买断,要分成。”   崔管事的闻言却是一愣道:“分成?怎么分法?”   “一九分。”林晓寒说道:“我一你们九。”   崔管事算了算,一般一本四万字的话本子,市面上也就卖四两银子一本。印刷一次五百本,算算分成,给他们一成也就是二百两,比千字十两得的钱还要少一半,也不知这林哥儿到底是怎么想的?怕不是个傻的?   “你们确定要这样分成么?”崔管事开口问道:“只是稿费分成这样的方式,我们墨香阁还从未有过,需要上报京里批准,你们得再等等。”   “我确定。”林晓寒闻言斩钉截铁的笑了笑道:“不过若是京里通过了,我这边倒还有一些建议,对您和墨香阁都好。当然了,这只是一点我的拙见。”   崔管事有些无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非要给墨香阁提建议的作者家属。   不过本着讨好的态度,他还是耐着性子对林晓寒说道:“有什么好的建议,我们墨香阁自然照单全收。毕竟我们如今也有合作,算得上互惠互利嘛。”   于是林晓寒便喝了一口茶,正色说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林晓寒与崔管事谈了一个下午,快到申时的时候,才从墨香阁中走出。   崔管事亲自将他恭送出门,态度比之前又更加恭敬了几分,连连陪着笑脸说道:“林哥儿,那就五日以后再来确认合约,分成一事问题不大,我一定想办法帮你争取下来。您那么好的建议,若是日后给店里赚了大钱,崔某不胜感激。”   店铺里的掌柜和其他书生们看着眼里,心中都生出许多揣测。   暗道也不知这哥儿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得到墨香阁的崔掌柜这般尊敬,难道是哪家了不得的贵人家中的家眷?   待林晓寒走远了,门口的掌柜的才凑到崔管事面前问道:“当家的,这哥儿到底是什么人?瞧您如此重视,莫非是京里过来的?爷儿身边的人?”   “莫要胡说!”崔管事闻言眉毛一挑,瞪了那掌柜的一眼后道:“这可是位贵人,关系着我们日后的前程!他是那《偿星债》作者的夫郎,成了婚的人,日后与我们怕是还有往来,你也尊敬着些。”   “啊?”掌柜的闻言也睁大了双眼:“《偿星债》?”   这个故事他也去茶馆里听了前半部分,确实是写的极妙。原来这话本子的作者娶的是位哥儿,也难怪文章中的主角也是位哥儿。   他暗道这哥儿不过是那作者的家眷罢了,难得崔管事都如此重视,可见《偿星债》这本话本子如今到底有多火。   接着便听崔管事满眼睛光的看着墨香阁里的藏书,有些神神秘秘的说道:“王掌柜,你听说过限量没有?”   王掌柜:“?”   崔管事:“特典呢?”   王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崔管事:“精装版总听过吧?”   王掌柜点点头:“这倒是听过。店里的四书五经都有硬壳的精装版,成本价要比普通的平装本贵出许多,倒是一直也有大户人家来买的。”   “瞧瞧你这见识!不如一个哥儿!”崔管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后又感叹道:“不过我也不如,这哥儿真是一个奇才,我见过的最聪慧的人,他该不会与小千一样,是精怪变的吧?也不知那些点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王掌柜:“……”   他感觉崔管事可能是《偿星债》的书迷,瞧着似乎已经中毒颇深了。   晚饭的时候,林晓寒与陆秋成简单说了下今日发生的事,陆秋成才不解的问道:“晓寒,之前你去文华堂,他们同意给你千字十二两的稿费,你为什么不选择那边,却偏偏要与墨香阁合作?”   “因为文华堂坚持买断版权,怎么都不肯松口与我谈分成。”林晓寒答道:“若是墨香阁也不同意分成,我自然还可以回头再去找文华堂,不过几日的功夫,并不耽误什么。”   陆秋成虽然不懂林晓寒为什么非要坚持分成,但是《偿星债》本就是林晓寒自己写的本子,因此他也十分尊重林晓寒的决定。   京中,晏亲王府上一大早就收到了府城快马加鞭递上来的急报。   晋晏王爷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打开了那封急报,略略扫过一遍以后,便勾起了嘴角笑道:“分成?什么样的话本子竟值得特地为它另辟一种稿费模式?”   他打开那本随着急报一起递上来的文稿,不过看了一眼,便被上面间隔句子的空隙,和十分奇特的符号给吸引住了。   然后便是不自觉的,被十分新鲜的行文和新视角吸引了进去,一页又一页,不停的翻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晋晏王爷终于疲惫的揉了揉眼睛,掩饰住有些发红的眼眶。   他把那文稿合上,递给下面的人道:“这稿子上的符号,让印刷厂里的师傅,去按例烧制几套,推广出去。”   接着又长舒了一口气,在那急报上盖下了一枚自己的私章,便算是正式批准了。   五日之后,京里那边果然通过了崔管事上报的事务。崔管事十分欣喜,立刻与林晓寒正式签订了分成合约。   合约一式两份,以墨香阁的名义盖上印章,另一边需要签下作者的笔名。   林晓寒想了想后,在落款上写下了细雨斜风几个字作为笔名,并按下了手印。   合同签好以后,崔管事交给了林晓寒一份,又提前给了他一百两现银作为定金。   剩下的银两要等到话本子出版以后,按照每次初版的套数来算,林晓寒倒是也不着急。   林晓寒拿了一百两定金,将其中五十两留给了陆秋成,剩下的五十两则自己带走。   他来了府城中小半个月,解决了不少事情,也花费了不少银子。如今出版的大事也已经定下,便决定要返回陆家村去了。   听到林晓寒又要走了,陆秋成心中也十分的不舍。   只是他如今租住的房子虽然比城西的要好上许多,但毕竟条件有限。林晓寒委屈挤上几日还行,长期住下去确是不行,便也只能放他回去。   “待我考中了举子以后……再想办法接你过来。”林晓寒走前的最后一夜,陆秋成忍不住抱住他说道。   林晓寒回抱住他,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道:“你这般用功,明年定能金榜提名。你且加油念书,再过些时日,等我拿到了《偿星债》的稿费,再想办法住到府城里来。”   翌日,林晓寒待陆秋成上课以后,才坐船离开。   从水路下来以后,他略想了想,花了十两银子在县城里买了一辆牛车。接着才驾着牛车慢悠悠的朝陆家村里驶去。   过去林晓寒总是找村长陆友山借牛车,时间长了多少有些不便。如今他自己也有了牛车,行动起来就便利多了,十分顺利的在太阳落山之前便回到了陆家村。 第40章   林晓寒这一趟出门足有半个多月, 这一次回来,又有了一辆新牛车。   刚驶进村子里,便有村民羡慕的围上前来问道:“林哥儿!你又是去哪里发财了啊?瞧瞧这牛车!咱们村里一共也只有三辆, 你可真是太能干了!”   如今陆家村里人人都知道林晓寒能挣钱, 村民们对他的态度也恭敬了许多。   再加上他开办免费村学,村民们都受了益。见他买了新牛车,村民们也只是满眼里羡慕, 再没有敢说他乱花钱的了。   林晓寒笑着与这些村民打了个招呼,又询问了几句村学的情况, 就到了家中。   把牛车拴在了院子后面, 让牛自己吃草, 接着便朝着田哥儿家里走去。   他回来也没有提前通知田哥儿, 家中冷锅冷灶的没有饭吃。今天晚上,怕是还要在田哥儿家里蹭饭。   见到林晓寒回来了, 田哥儿也是十分高兴。只是现下时间太晚, 他也来不及买肉备菜。   便割了一些火腿, 又去自家菜田里拔了点萝卜和鸡毛菜,给林晓寒做了碗什锦面。   一碗什锦面非常简单, 面条是田哥儿自己擀的, 掺了鸡蛋, 十分劲道。   萝卜切丝、鸡毛菜掐了最嫩的叶子洗净烫了, 再把切成薄片的火腿蒸了几片放进去,也就完成了。   林晓寒奔波了一日, 吃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什锦面, 倒也感到格外的惬意。   吃完饭后, 他又简单问了田哥儿几句村学里的状况,发现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好。   心中也不禁对田哥儿的评估又上了一个等级,于是便摸出了二两银子放到田哥儿的面前道:“田哥儿,我算了算日子,离你在村学里上课差不多也有一个月了。这二两银子便是你做先生的工钱,你且收着吧。”   田哥儿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那二两银子。   虽然之前林哥儿曾经和他提过一嘴工钱的事情,但他并未想过自己真的能和村里的私塾先生赚的一样多。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乡村哥儿,这可是整整二两银子啊!   “林哥儿,我不能要。”田哥儿想了想还是拒绝道:“你这村学是免费的,如今我虽然帮你的忙,但自己还在跟着你学,我占了你那么大的便宜,怎么还能拿你的钱?你赚钱也不容易,这钱我是一文钱也不会要的!”   “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林晓寒对田哥儿说道:“这工钱不光是给你的,也是给全村人看的。我给你二两银子,就是想要告诉所有人,不管你是什么出身,什么身份,只要好好念书,就能赚到大钱。你若是一文不要,我的用心可不就白费了?”   “再说了,谁说我赚钱不容易?这次我去府城,又赚了几百两银子回来。村学的银子是不用愁了,我既然有信心来办村学,便有能将它开下去自信。”   林晓寒这话说得意气风发,让田哥儿整个人都呆了。   不过去府城看了趟陆秀才,便又赚了几百两银子回来?林哥儿的银子,是大风刮过来的么?   林晓寒:“你与那私塾的先生都是教书的,都无功名,你教的学生还更多些。他一个月能得二两,你一个月便也应得二两。若是给你少了,岂不是让人觉得我们哥儿就应当便宜些?难道你想让人将咱们哥儿看轻了。”   “自是不能!”田哥儿连忙说道:“如林哥儿你这样的哥儿,比男子还要能干些,万不可被人看轻的!”   话说到这里,田哥儿便听了林晓寒的劝,收下了那二两银子的工钱。   第二日,林晓寒便特地将这消息给放了出去。不过一日,连周边的邻村都知道田哥儿一月能挣二两银子了。   田哥儿是个老实的,有村民跑过去问他,他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于是没过几天,忽然有媒人找上了门,说是村里有人想要给田哥儿提亲。   田哥儿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他长到这么大了,连公蚊子都没有多看他一眼,还是第二次有人上门提亲。   而且这一次提亲的竟然还不止一个,而是村里好几个二十出头小伙子。   原来那几个小伙子家里穷的响叮当,因着实在娶不上媳妇,便想着娶个哥儿过日子。   如此一来,田哥儿竟成了他们的首选,毕竟田哥儿如今一月能挣二两,在陆家村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了。   他们再看田哥儿,便觉得他虽说身材高大了一些,但五官端正,看着也还算舒服。而且他很会做饭,家里收拾的也干干净净,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若是能和田哥儿成亲,那他挣的银子岂不是都成了自己的,他们也能过上顿顿吃肉的好日子了!   “田哥儿啊,听我一句。咱们哥儿女子的,想要过好日子,身边哪能没有男人撑着?你如今年纪还轻,才二十七岁,赶紧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也好有人照顾你!”做媒的陈婶子说道。   这话若是几年前对田哥儿说,他大概也就信了。   然而如今的田哥儿已经嫁过一次人了,又独自带着个孩子过了那么久。   老王在世的时候,家里里里外外的活就都是他干,外面的钱也没带回来几文。后面老王不在了,也还是一如往昔。只是他自打跟着林晓寒混以后,家里的日子还越过越好了。   田哥儿也不是个傻的,任那陈婶子吹的天花乱坠,却丝毫也不动心。   他现在觉得自己一个人过也挺好的,为了王柱子考虑,他也不会再找一个贪图自己钱财的男人。   那陈婶子很是殷勤的来说了好几次媒,见田哥儿丝毫不为所动,慢慢的便也就不来了。   因为有田哥儿的例子在前,村学里忽然又被送来了不少女娃与哥儿。   村里的女娃与哥儿读书不易,来了村学以后,反倒比许多男孩儿还要用功,读书习字都学的像模像样的。   林晓寒回到陆家村的第二件事情,便是完成之前答应的小老师的承诺。   如今孩子们已经学习了一个多月,因为年龄不同,智力不同,用功的程度不同,孩子之间的学习水平,也渐渐拉开了差距。   这日,林晓寒带着一贯钱去了村学里,让孩子们争取上台做小老师。   孩子们虽然都想挣钱表现自己,但真正让他们上台来讲,却不是人人都能上得了台的。   要想上台做小老师,必须要学得比其他孩子们更快。   林晓寒让田哥儿前一日提前布置了几个今日要学的生字让孩子回去预习。今日到了村学,却还是只有几个孩子认得。   第一个上台的是王柱子,他平日里在家跟着田哥儿学,进度比村学里的其他娃娃要快一些。   王柱子是识得那几个字的,但他口才不好,课讲的磕磕巴巴的,许多孩子都没听懂。   田哥儿对他严格一些,便没算他通过,王柱子不好意思的走了下去,引得下方的孩子们哈哈大笑。   第二个上台的是个女娃,家中也穷,与王柱子平日里玩的好,那几个字也提前认过了。   那女娃娃年纪也不过十岁出头,但口才比王柱子要好得多,学着田哥儿平日里的模样,把几个生字倒也讲的清清楚楚。   林晓寒见了点点头,便数了二十枚铜板给她,让她做了村学里第一个“小老师”。   那女娃娃第一次挣钱,捧着二十枚铜板,激动的落了眼泪。   下面的孩子们见了,便也是又激动又羡慕。二十文钱,可以买二斤猪肉吃了!   接着便有许多其他孩子上来尝试。林晓寒最后又选了两人出来,一人奖励了二十文钱。   这三个孩子便作为本月的小老师,轮流帮助田哥儿一起教导所有学生。   当然了,为了鼓励所有的孩子们都能积极上进,小老师不是永久的,一个月后便要再选一次。   林晓寒设定好了规矩以后,便把村学完全交托给了田哥儿来做。自己只负责每天教田哥儿一个人学习。   田哥儿现在已经识得几百个字了,每日自主学习能力也很强了。   他找林晓寒借了四书五经和相关注解,每日跟着上面的注解学习,还难得花钱买了笔墨纸砚,每日抄写练字,不懂的地方再去请教林晓寒。   又过了一个月后,之前回去找私塾先生教书的富户家的孩子忽然又都重新回来了。竟让那私塾先生彻底失了业。   林晓寒原先还有些不解,找那些孩子的父母一问才知。原来有些富户家中特地给儿子请了私塾先生,却把女儿或哥儿送到免费的村学里来。   但学了一段时间以后,才发现来村学里念书的女儿或哥儿竟比花钱请了私塾先生的儿子学得还好!   这便让他们对私塾先生的授业水平产生了怀疑,而后索性直接停掉了私塾课,让孩子一起到村学里来读书了。   那私塾先生这时才又重新找到了林晓寒,希望回到村学里来教书。还提出一个月还是与之前说好的一样,给他四两银子。   林晓寒笑笑,倒也不直接拒绝。只是找到了那几个富户人家的家长,将他们带到那私塾先生面前问道:“这位先生说他想来村学里教书。只是他之前说过不愿意教哥儿女子,也不愿意教家中贫困贪玩的学生。我想了想,还是只有你们几位的孩子符合他的要求,可以让他开个小班。”   “但他一个月又非要四两银子的薪水,我这村学里教书一直免费,哪里开支的出来?想来想去,也只有让你们这些村里的富户委屈一些,单独开支给他了,你们可还愿意?”   村中那些富户们,原本就是觉得他教的不好还要收钱才停掉了他的课程,把儿子转来村学。   如今一听,这私塾先生好不要脸,竟还要来村学里上课,一个月要更多的钱,自是一百个不愿。   当下就有人朝他唾了一口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赖皮狗,才学没有一斗,连个童生都不是。教书也教不过村里的田哥儿,还想厚着脸皮要钱!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就是!教不好还想收钱,还挑拣学生,想得美。我们在村学里让田哥儿教的好好的,作何花钱请你?”   ……   几位富户家的家眷本就对他有所埋怨,左一句右一句骂的好生难听。   那私塾先生吵不过他们,气的直翻白眼,胡子都翘了起来。   林晓寒这时才站出来说道:“先生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愿意请你,是村里大家都不愿意听你的课呢。”   说完以后,他才将那私塾先生送出门去。   自那日以后,林晓寒便再没在陆家村里看到过这位私塾先生。   后面才听闻村里人说,因为许多人担心他会回去村学里教书,挤掉孩子们做小老师赚钱的门路,便纷纷跑到他家中去辱骂。   这私塾先生原本在村里一直是个受人尊敬的人物,眼高于项,几时受过这样的气?   不久他就在村里过不下去了,不得不去了其他地方打工。   不过一个会读书会写字的人,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容易找到差事的。只是背井离乡的,只能逢年过节回家一次,总是没有呆在陆家村里教书那么舒服了。 第41章   村学的事情已经完全上了正轨, 林晓寒除了偶尔去帮忙上几节课,大部分的时间都闲了下来。他又开始重新写起了文章。   上次没有动笔的那篇大纲,他已经彻底细化好了。并且起了一个名字, 叫做《梦中游》。   这一次的故事, 与《偿星债》那种儿女情长的风格不同,加入了一丝悬疑惊悚元素。   京城首富家娇生惯养的独生子霍安睁开双眼,便发现自己的魂魄莫名来到了贫穷的农村, 附身到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身上。   他此时也不知自己附身的女婴多久没有吃过奶了,只觉得饿的奄奄一息, 一阵阵腹痛如同刀绞一般, 狠狠着拧着他的胃, 让他——也就是这个女婴忍不住哇哇大哭。   这时, 他便听见旁边女婴的父母正商量着一会儿把自己扔到河里去溺死。   霍安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他心中十分害怕, 既想马上回到自己原先的身体里去, 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去。   他担心若是女婴被人溺死, 自己的魂魄也会跟着一起彻底死亡。   在各种的疑虑与担心之中,他附身的女婴被人抱到了河边, 啪的一声扔进了冰凉的河水里……   林晓寒在编写《梦中游》的时候, 《偿星债》的第一版平装本, 终于出版了。   这第一版的话本子, 根据京中晋晏王爷的要求,特地保留了原稿中的那些特别的停顿符号。   墨香阁府城的崔管事, 有意压下了第一版话本子的数量, 只印了一百册。   这一百册的话本子除了一本送去了晏亲王府, 剩下的九十九本全部在府城书店里售卖。   提前三天,崔管事便写了一张大字报, 在墨香阁门口宣传。上书《偿星债》首版出售,十两银子一本,只有九十九册。   尽管价格比其他话本子贵了一倍多,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但发售当日,天还没亮,墨香阁的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府城里的权贵之家几乎全都派了小厮或管家过来排队。   能否第一时间买到一本《偿星债》,阅读到完整的故事,已经变相成为了府城里一种身份的象征了。   辰时一到,墨香阁的王掌柜便打开了书店大门,正式开始发售《偿星债》第一版。   “十两银子一本,不要挤,排好队!”王掌柜大事吆喝着,指挥着店里的伙计维持秩序。   然而在有人一下子要买十本以后,原本排好的队伍还是一下子就骚乱了……   知府裴青松的家中,大少爷裴新竹与小女儿裴金兰正在焦急的等待着。   他们两个人都去听过了《偿星债》的故事,并对那故事的下半本十分好奇。   前两日听说了墨香阁要发售《偿星债》的消息以后,他们便派了家中小厮过去,让他买个几本回来。   没想到那小厮早上卯时就出了门,如今已经过了巳时了却还没有回来!   不过是买本话本子而已,有这么困难么?   裴新竹忍不住一拍桌子,对裴金兰说道:“家中这些下人,也太过贪玩,一点小事也要耽搁这么久,实在是有些缺少管教了!”   裴金兰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到门口有人来报,说派出去的小厮终于回来了。   裴家兄妹二人连忙起身,看向门口。   便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厮气喘吁吁地的跑了进来,手中还抓着一个用锦布包裹好的包袱说道:“买回来了买回来了!少爷小姐,我终于把《偿星债》给买回来了!不过只买到了一本!”   “只有一本?”裴金兰登时面色便有些不悦,皱着眉头说道:“不是让你多买一些么?这话本子我与兄长都要看的,便是母亲也想早些知道后面的故事,只买一本怎么够?怎得这般榆木脑袋!”   那小厮闻言便苦着脸,十分为难的对裴金兰说道:“小姐少爷恕罪,此事并非是小的榆木脑袋啊。只是我卯时赶到墨香阁门口时,那门口的队伍,便已经排了有二百多人了!”   “小的去问了问,才知昨夜子时,竟已有人提前排在了店铺门口,就怕今日开售买不到了!然而这话本子第一版的数量,却只有九十九册。您们说如何够买?但小的也知道如今府城内的有头有脸的人家,人人都知道这《偿星债》的故事,都要得到这话本子。我就硬着头皮排队,试试看能不能买到。没想到刚刚开售,排在队伍前面的人,便一下子要买十本!”   “然后队伍就乱了,当场就有人打了起来。还有人报了官,惊动了老爷,派了一队官兵过去拿人。”   听到这里,裴新竹脸色一变,开口问道:“连我爹都惊动了?竟如此大的动静?那后面又怎么了?”   “后面老爷带了队伍亲自过来主持秩序,折腾了好一阵子。”那小厮说道:“直到快到巳时,墨香阁才重新开始开售,为了防止再乱,便规定了排队之人,一人只能买一本。”   “便是如此,还没有排到我时,所有《偿星债》便已经全部买完了。后面的队伍里不乏家里不缺钱的主儿,要出五十两一百两高价收购卖出去的话本子。”   “那你手上这本?可是高价收购来的?”裴金兰闻言问道。   “还真不是。”那小厮笑笑道:“便是高价去收的那些,也没几个真的收到了。老爷可是一直守在那里,那墨香阁的崔管事也是个人精。他自己提前买了一本,看到老爷,就把自己手上这本送给了老爷。后面老爷看到我了,就让我把这本话本子给带了回来。”   “原来这中间竟有这么多事情,能第一时间得到这话本子,还是借了爹的面子。”裴新竹不由得感叹一声。   他们这才给了那小厮一锭赏银,将他遣了下去,随后便在桌上打开那锦布包裹。   包裹之中,一本花青色封皮的话本子躺在其中,除了封皮上的名字,与其他话本子无甚区别,只是书本侧面印了一枚首发的印章。   “这么一本话本子,竟弄出如此大的动静!”裴新竹不由得感叹道。   裴金兰倒是立刻满脸欣喜的拿起那话本子说道:“哥哥你不如去练练字,反正你之前说了这儿女情长的话本子也就是看个稀奇,也就是我们这等内宅女眷的最爱,这《偿星债》便让我先看看?”   裴新竹瞪了裴金兰一眼道:“你如今满脑子都是那文书生,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仔细以后嫁不出去!”   裴金兰吐了吐舌头,捧起那本《偿星债》便读了起来。   刚一打开封面,她就咦了一下。一边感叹这本书里印了许多奇怪的符号,一边惊讶的发现,有了这些符号以后,自己阅读起来竟容易了许多。   她之前在茶馆里听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其实根据说书人的习惯,加入了许多自己的语言。   这一次直接读起原著来,才发现这本小说写得比说的更加细腻。许多来自主角小千的小心思写得丝丝入扣,让人忍不住就被他的情绪带了进去。   林晓寒之前给说书人的那一半故事,充满了喜剧元素,因此听过了上半本故事的读者,包括那说书人在内,都以为《偿星债》是本大团圆的喜剧故事。   他们万万也没想到,林晓寒把虐心的情节全都放在了下半部。   顺着小说情节开开心心的看到下半部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刀惨了!   裴金兰眼泪流的稀里哗啦,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大,取了冰敷着,晚饭都没能吃进几口。   裴夫人心疼的紧,一边劝自己女儿这只是个故事,听听也就过了,不可当真,一边忍不住喊了下人来帮自己念。   她出身书香世家,也是读过书的。不过年纪大了以后,眼睛就没那么好了。看书怕累了眼睛,就总是使了下人来给自己读书。   结果这一读倒好,晚上裴夫人便是连觉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拿着手帕子偷偷拭泪,直叫知府裴青松与长子裴新竹很是无奈。   他们也知道《偿星债》这故事,但毕竟是男子,对这等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不如女子哥儿兴趣大,还没有去读。   如今让裴夫人与裴金兰这一闹,反倒引起了更大的兴趣。   第二日早晨,正巧是裴大人休沐之日。于是他起床以后,用过早膳后,便取了那本《偿星债》在书房中读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裴大人眼眶微红,合上了话本子长叹了一口气。   一本四万字的话本子,竟两个时辰不到就读完了。   他差人把长子裴新竹喊到书房问道:“你可曾看过了新出的《偿星债》?”   裴新竹摇了摇头道:“话本子回来以后,就先给了金兰与母亲去看,我还不曾看过。”   裴大人便将那本话本子递到裴新竹面前说道:“你去看看吧。故事写得极为不错,但是最要紧的是看看那文章中的间隔符号。这些符号用的很是巧妙,恰好断开了句子,让人不易混淆。这墨香阁里出的话本子,应当是晋晏王爷那里弄出来的新鲜玩意,以后恐是要在大晋流行起来。你现在写文章时,便可学着使用了。”   “是!”裴新竹将那话本子拿到手后退了下去。   回到自己房中打开,才知道了父亲口中说得间隔符号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原本是抱着要好好学习一下这些间隔符号的想法。但看了一会儿以后,思绪就不自觉的被文章带了进去,哪里还记得观察什么间隔符号?   看到小千灵力消失,化为一株普通的牵牛花后。裴新竹没忍住,终于落下了一滴眼泪。   他本是只喜欢女子,对哥儿无甚兴趣之人。但这世上若有如此痴情之人,即便只是个哥儿,他应当也会情难自禁,真心相待与他吧。 第42章   府城的其他大户人家里, 与裴知府家一样,看了《偿星债》后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的人还有许多。   《偿星债》第一版发售的这几日里,那些买到了话本子的人家一个个被剧情刀的鸡飞狗跳。没买到的人, 则更是不安宁了。   比如府城的大户林家就没能第一时间买到这本话本子。   二房的林诗月与林嘉宜两人从手帕交张家小姐的探春宴上回来, 两个人面上都有些闷闷不乐。   吃饭的时候,她们的母亲冯氏见了,便开口问道:“怎得出去玩了一趟回来反而这般丧气, 可是那张家怠慢你们了?”   林诗月这才十分委屈的说道:“母亲,你有所不知, 我们今日去了张家, 旁的人家的小姐哥们儿竟都在说那本《偿星债》的故事。听说这故事里的千哥儿与文公子真是极为痴情的一对碧人。只可惜这书我们没有看过, 如今竟是与他们搭不上话了。”   “不过一本话本子而已。”冯氏闻言挑眉说道:“既然是府城时下流行的, 那便让下人去书店买一本回来便是了。”   “哪里还能买得到?”林诗月说到这里便更是委屈了:“听说这话本子发售之日,便被抢购一空。如今京中的富贵人家几乎人手一本, 那些没能得到消息, 没抢到手的人家, 那便是落了人家一步,失了面子的。”   “竟然是这样?”冯氏闻言皱起眉头, 心中也是一沉。   林家大房出事以后, 林家便由二房接管。   如今家中的产业虽然仍经营着, 但却远远比不上林家大房还在的时候。虽仍在世家名门之列, 但比起之前却是落败了许多。   若是以前,这等消息怎么也早就传入林家耳中了, 便是没有买到, 也会有人赠送。又怎么会让自家女儿如今日这般尴尬?   “实在不行, 便让你兄长去借来一本,找几个人抄写几册。”冯氏想了想后道。   于是晚饭过后, 冯氏便将此事与儿子林子轩说了。没想到林子轩却道:“我早就听同窗提到过这本话本子,倒是想找人抄写几册。只是此书如今稀罕的紧,家家都紧着自家人先看,竟无人愿意出借!”   “不过我听说墨香阁七日以后,便会再出一版精装版。那个时候我再早些使人去排队,定要将它买一套回来!”   于是七日以后,墨香阁的门口又早早排起了长队。   这一次,林家天不亮就使了下人过去,饶是如此,到了门口的时候,前面也已经排了好几十个人了。   辰时以后,墨香阁正式开放《偿星债》第二版精装版的发售,整整二百本数量。   这一版精装版的价格更加昂贵,竟要花费五十两银子才能买上一本。   五十两银子买一本书,便是对富贵人家来说也是十分奢侈的。   但这精装版的书籍与之前普通平装版不同,封面是织锦缎包的硬壳,书名是绣上去的。   翻开里面,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插图,乃是找了府城里最擅工笔人物的名家吴长兴先生所绘,将一个刚刚从牵牛花中变化出来的哥儿画的活灵活现。   后面再翻几页,便又有一个斯文书生与哥儿相见的插图,乃是重现了小千与文书生初次相见的景象。虽说小千与文书生的脸都画的比较圆润一些,但也算是十分精致的展现出了文章中的故事。   就这样……一本精装版的话本子,里面竟插了十几页的插图,真是图文并茂,好生精致。   那些原本觉得五十两太贵,有些心疼之人,在拿到成品书后,便又觉得这五十两花得倒也值得。   而那些原本已有初版平装本,不准备再买精装版的人家。在看到精装版以后,竟又眼馋了起来。   最后两百本的精装版竟也很快一抢而空,许多富贵人家竟买了拿来送礼。   一时间,府城中的富贵人家都以书房中收藏了一本精装版的《偿星债》为荣。   直到这时,墨香阁才又重新宣布,半个月后将发售第三版《偿星债》。   而这一次,便要一次性发售五百册,价格也调整到五两银子一本。   这样大批量的发售,面对的就是府城中那些普通的书生与书香人家了。   他们也早就听过了《偿星债》的上半本故事,对下半本的剧情也隐约有所听闻。   但因为墨香阁前两次的发售数量实在太少,价格也昂贵。大多数人其实都还没有完整读过这本话本。   百花巷茶楼里的说书人也已经等了这话本子很久了。   第一次他没有提前排队,结果错过了第一版发售。第二版精装版价格太贵,他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就没有买下来。   到了第三版,他终于买得起了。于是便早早去墨香阁门口排队,第一时间买到了《偿星债》的第三版。   有了完整的话本子,他便能在茶楼里讲完这《偿星债》的故事了。   许多不识字,但又爱听故事的读者,就指望着早日听这说书先生继续讲后面的故事。   到了这时,离《偿星债》第一版发售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整个府城的读者才算是基本都读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此时交通不便,话本子流传的没有那么快。在府城红翻了天的《偿星债》在京城却只有小部分人知道。   先是有从府城入京之官员或商户的家眷,将精装版《偿星债》作为礼物送了出去。   接着这故事便在京中的富贵人家中流行起来,成了宴席上的谈资。   到了这个时候,京城里才开始与府城里同步发售起了《偿星债》的话本子。   不过京中倒是没有弄出几种版本,而是直接发售了五百册平装本,与府城定价一致,都是五两一册。   发售当日,便有许多人家一下买了数本。   接着这故事也在京中的茶楼流行了起来,一时间听书的观众众多,还被改编成了戏折子。   五百册平装本,也不过卖了数日,便又再版了。   其实像《偿星债》这样出名的话本子,若是普通文人写的,本人早就已经想办法四处宣扬,并找人走行卷之路了。   但因着林晓寒是个哥儿,不想太过高调,因此到现在都只流传着一个细雨斜风的笔名,没有人知道写这话本子的人到底是谁。   陆秋成在麓山书院里,这些日子也一直听身边的同窗与师长们提到《偿星债》的故事。   每每听到有人夸赞这故事写得好,他心中就十分高兴。   但也不好直说这话本子是我家夫郎写的,只能上前去狠狠夸奖一番那细雨斜风先生。   麓山书院的陈颂龄陈夫子,对《偿星债》里间隔符号的用法十分欣赏。   他甚至让麓山书院的学子们做文章时也试着使用这类间隔符号。与他有相同想法的,还有京城中的许多文人名士。   在他们的大力推崇下,渐渐的,在文章中使用间隔符号竟变成了一件流行的事情。   特别是墨香阁自《偿星债》以后出版的话本子,全都使用了间隔符号。   因为使用了间隔符号的话本子,比普通的话本子更加好读,好卖,文华堂之后也跟着学了起来。   时间一晃,便已经快到端午了。   林晓寒自上次从府城回来,已经两个多月都没有再见过陆秋成了,只是每周都有一封书信往来。   陆家村十分封闭,《偿星债》在京城与府城中的风云,自是传不到这等乡下村子里来。   林晓寒只能通过陆秋成的信件,才能得知一二。   自上次拿了墨香阁一百两定金以后,林晓寒就再未去结算过版权费。   他听陆秋成说,墨香阁已经多次再版了《偿星债》。仔细算了算,应当至少有近二千两银子。   这么多银子,足够在府城中买下一处宅院了,林晓寒想了想后,又仔细思索了如今村学的情况以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把田哥儿找了过来。   “我想搬去府城里住。”林晓寒对田哥儿说道。   见田哥儿完全愣住,林晓寒便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如今以写话本子为业,家中收入具是来自于此。府城里出版等一应事务俱全,比陆家村便利许多。再说陆秋成也在那边读书,我不可能一直留在陆家村里了。”   田哥儿闻言,许久之后才有些黯然的开口说道:“林哥儿你说得没错。你是有大本事的人,本又是府城出来的,如今有机会回到府城中去,也是应当。只可惜陆家村里,村学才刚刚办起来……”   “你莫担心。”林晓寒笑了笑道:“我搬去府城,村学还是照常办的,并不影响什么。”   “只是我这次要走了,在府城里身边也需要有人烧火做饭。”林晓寒说道:“你不知道,我上次去府城半月,与陆秋成两人只能日日在外面买了吃。我找你过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随我去府城,继续帮我做事?”   “至于薪水,我会一样按照村学先生的薪资付给你,一个月二两银子。你可以带王柱子一起过去,日后若是家中事多,做的好了,我会再给你涨上来些,不会比府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管家要差。”   “那村学里的孩子们怎么办?”田哥儿连忙又问:“我若走了,谁来给他们上课?”   “那也简单,我从外面再请一位先生来教便是,可以让他住在我这屋的空房之中,左右我与陆秋成怕是过年才会回来。”   田哥儿闻言咬了咬嘴唇,面色十分犹豫。   林晓寒见了,心中便也有了数,开口问道:“你可是不愿随我一起去府城?你有何想法,直说便是,与我不用客气。”   田哥儿这时才看向林晓寒,十分诚恳的开口说道:“林哥儿,你是我在陆家村最好的朋友,又是我的恩人,我是想跟着你的。但是我更想在村学中做先生。自从你告诉我有教无类,让我在村学中做了先生,我才知自己竟也能做洗衣做饭以外的事情。这是我第一次有我也是有用的人的感觉!”   “懂了,你是觉得给村里的孩子们教书比洗衣做饭更加有价值是么?”林晓寒笑笑道。   “是……”田哥儿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林哥儿你帮了我良多!能帮你洗衣做饭也是我十分荣幸的事情!若是你留在陆家村,我还愿意帮你做饭洗衣一辈子。”   “谢谢。”林晓寒说道:“可惜我要到府城里去了。”   “给村里的孩子们上课,的确是比做些洗衣做饭的活计更有价值。我理解你的想法,也尊重你的决定,你就继续留在村学里吧。正好村学里也需要人来帮我打理,有你在我也更放心。”   田哥儿在村学里找到了自我价值,林晓寒替他感到高兴。   至于府城里需要的人手,等到了那里,他再想办法雇个下人算了。   之后的几日,林晓寒与田哥儿又仔细交代了村学需要注意的事项后。便把村长陆友山叫来,当着他的面留下了一笔教育经费给田哥儿。   这笔教育经费包含了田哥儿的后几个月的薪资,与小老师的奖励以及一些笔墨纸砚等耗材的费用。有了陆友山的见证,也算是交接的清清楚楚。   他这样做并非是不信任田哥儿,反而是因为担心田哥儿会有麻烦。   毕竟钱财的事情,容易惹人猜忌。有了陆友山做见证,村里人都知道田哥儿没有多拿一文钱,也不会找他麻烦,这对村学能够顺利办理下去也是有利的。   林晓寒离家之前,又把家中的牛和宅舍也交给了田哥儿帮忙打理。   接着才拿上了余下的存款,又带上了几件衣服,让田哥儿驾着牛车送他去了县里。   到了船上,林晓寒对着岸上的田哥儿挥手告别。   田哥儿在牛车上站直身子,用力的朝着林晓寒挥手,泪流满面。   这一次与林哥儿分开,村里便少了一个无话不说的好友,再见怕是要等到过年了! 第43章   从县城走水路到府城不过半日, 申时刚过,林晓寒便到了府城。   从北码头到麓山书院虽不算近,但步行也就一个时辰便到了。   这个时辰, 书院也快要放课了。   林晓寒索性没有先回家, 而是去了麓山书院门口,就在门口等着陆秋成。   自上次一别,两人已有两个多月未见。这个时代没有电话网络等产物, 分别两地之人,除了写几封书信便连面都见不了。   林晓寒前世孤身一人, 除了父母之外, 倒是从未尝过思念任何人的滋味。   这一次因着陆秋成的缘故, 倒是彻底体验了一把相思的感觉了。   没过多久, 书院大门打开。   便有书生三三两两的从里面结伴走了出来。   林晓寒听到他们正在谈论《偿星债》,又提到间隔符号的用法, 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这时, 便见到陆秋成与李枫一起从里面走了出来。   话说大概是因着之前的交情, 李枫倒是一直对陆秋成十分热情。   陆秋成与他虽谈不上至交好友,但也经常一起温书用饭, 久而久之, 两人的关系也算不错。   陆秋成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林晓寒。   他眼睛亮了一下, 快步跑到林晓寒身边, 握住他的手问道:“晓寒,你怎么过来了?”   “许久未见, 想你了呗。”林晓寒说道:“想来便来了, 难道你不欢迎?”   “怎么可能?”陆秋成有些着急的说道:“我也日日想你。但学业繁重, 又不敢轻易请假回家。”   说到这里,他才意识到林晓寒是在开玩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把林晓寒背上的行李拿了下来,换到自己肩上说道:“你莫再与我说笑,我可会当真。走,你这一路辛苦了,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这个时候,李枫才摇着扇子踱步走到了两人身边。   他有些调笑的看了陆秋成一眼,故意问道:“陆兄,敢问这位是?”   “忘了介绍,是我夫郎。”陆秋成对李枫说道。又指着李枫对林晓寒道:“这是李枫,我的同窗,之前与你提过,报名时遇到的那位。”   林晓寒闻言就对着李枫点了点头,笑道:“原来是李公子,久仰大名了。”   李枫早有耳闻陆秋成已经在乡下成婚。   不过他一直以为与陆秋成成亲的只是普通的乡下女子,更不知是个哥儿。   今日一见,才发觉此人与自己想象中全然不同。   虽然身上的衣物陈旧,但气质容貌均不似普通乡下村夫,谈吐仪态也落落大方。   一瞬间倒是让他想起了《偿星债》中小千,莫不就是这等纯净清秀的模样?   李枫是《偿星债》的狂热读者,不仅高价收藏了墨香阁出版的所有版本的《偿星债》,还一直视细雨斜风先生为偶像。   原先他对哥儿倒是一直没什么好感,但因着《偿星债》里小千的缘故,现在倒是对哥儿抛去了偏见。   今日他得知陆秋成娶了个哥儿,第一反应便是两人瞧着与《偿星债》中的小千与文书生一般,倒是分外般配!   李枫是个藏不住话的,如此这般想的,便直接说了出来。   林晓寒一个作者,没想到对方竟把自己比作笔下的人物。   一时间也有些尴尬,握住陆秋成的胳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枫:“第一次见到陆夫郎,没想到竟是这般神仙气质。既然陆夫郎千里迢迢来了府城,又怎能怠慢?陆兄,不如就由我做东,请你与陆夫郎一起去百花巷吃一顿?”   接着他又对林晓寒道:“百花巷的归云阁,最近推出了一种百花宴,以花为题,做出一席菜,甚是新鲜。在府城的女子与哥儿中十分流行,今日便一起去见识见识?”   陆秋成原本想拒了李枫与林晓寒独处,但听他提到了百花宴,便忽然想到了这确实是府城中最近流行的菜式。   林晓寒爱吃,又难得来一趟府城,陆秋成也想带他多吃些好的。   他略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下来。只是不肯占李枫的便宜,而是由自己做东,带林晓寒好好去归云阁吃一顿。   归云阁是府城最好的酒楼之一,他修建在百花巷的最闹市之处。还经常推陈出新,引入各地特色菜肴。   平日里府城的各家权贵经常在此吃酒,便是贫民之家遇到喜事也愿意花些银子在这里摆上几桌席面。   陆秋成节俭惯了,来到府城以后,还从未来过一次归云阁,这次也是第一次来。   到了门口,他才发现归云阁有上下两层,下层大厅已坐了不少客人,人员嘈杂,只剩下角落的位子了。   上层倒是还有空余的包厢,只是只剩下了最贵的那种,一间包厢便要十两银子的茶水费。便是李枫这样平日大手大脚惯了的人,也觉得有些奢侈了。   “我们上去坐吧。”林晓寒对陆秋成说道。   陆秋成点点头,让店小二将他们引了上去。   若是只有他自己一人,他是说什么也不肯花十两银子的包厢费的!但林晓寒不一样,他本就是金贵人。   陆秋成心想:便是再好的东西他也是配得的。   在包厢中坐下以后,店小二便端了上好的碧螺春与点心上来,这茶水点心是包含在十两的茶水费里的。   点心除了一些蜜饯糖糕,还有婴儿拳头大的酥饼。还有蜜姜豉、羊羹与应季的梨子、枇杷等水果,很是丰盛。   特别是应季的枇杷,正是府城周边的特产。这个时节正好一吃,很是清甜可口。   林晓寒也没有看菜单,直接点了一席百花宴,一共五两银子,三个人也就绰绰有余了。   不一会儿,便有人举了托盘上来。   林晓寒一看那百花宴,原来是许多做成鲜花形状的食物。   再听那上菜的小厮说明,才知道原来这些菜肴中均以各种方式融入了一些可食的花瓣。   以肉眼来看,一时之间到看不出来到底是些什么,但吃到口中以后,便能感到花朵的清香,很是风雅。   这菜肴原本是从京中传过来的,如今在府城中也流行起来。   林晓寒尝了一口后,觉得味道有些清淡,花香倒很浓郁。   心中不禁想到:这百花宴的形式大于滋味,若非爱好附庸风雅之人,体验过一次以后,应是不会再来了。   一顿饭边吃边听李枫侃侃而谈府城中的趣事。   李枫是个见多识广的,什么都能说上几句。然而他无论说些什么,林晓寒却都能接上几句,一点都不比普通麓山学子要差。   不过李枫谈的最多的还属那《偿星债》的故事。   知道林晓寒刚从乡下上来后,他便以为林晓寒不知道《偿星债》的故事,开始猛地朝他推荐起来。   林晓寒席间听他把《偿星债》夸的天花乱坠,心里也很是有一些心虚。   其实《偿星债》只是他试水赚钱的一个故事,主要还是为了迎合市场写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不管是从立意还是故事性来说都没什么深远的意义。   但在李枫眼里,主角一个哥儿的身份便已经是极大的创新,最后与文书生的悲剧结局更是让人感到悲叹,更别提行文中那些特殊的间隔符号了……   “细雨斜风先生此人,也不知是何身份!其才华真是如星辰般璀璨,是一颗照世明珠!”李枫对月感叹一声,将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   林晓寒:“……”   待这顿百花宴吃完了,林晓寒被李枫吹的头皮发麻。   心道若是日后李枫知道自己崇拜的细雨斜风先生不过是个一个同窗家的普通夫郎,也不知到底会如何作想!   陆秋成并不知林晓寒心中想些什么,但听到李枫一个劲的夸《偿星债》与细雨斜风,心中便觉得他很有品位,也十分满意。   待吃得差不多了,他唤来店小二结账。   众人走出店外,正准备往麓山书院的方向回去。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唤道:“林哥儿?原来真的是林哥儿?真是好久不见了!”   林晓寒回头,便看见墨香阁的崔管事恰巧站在不远处。   一看见自己与陆秋成,他就一脸殷勤的跑了过来。   原来崔管事今日也被人请来归云阁赴宴,正好在门口见到了林晓寒,便饭也顾不上吃了,连忙过来打了个招呼。   自林晓寒上次离开后,《偿星债》已经重新再版了好多次,给墨香阁赚的盆满钵满。   原本他以为林晓寒很快就会到店里找自己拿分成,没想到对方却仿佛失踪了一般,不见了踪迹。   崔掌柜又想找到之前送话本子过来的书生,但不知为何,对方却也再也没有在书店里出现过。   若不是林晓寒当初十分正式的与自己签订了合同,拟定好了有关分成的各项条条框框,崔掌柜差点以为对方不想要那么大一笔银子了呢!   “林哥儿,你好几个月没来。可是让我好找啊!”崔管事满脸堆笑的说道。   “我有些事情,耽搁了几日。正准备明日便去找你呢。”林晓寒淡淡一笑,对崔管事说道。   “这位是?”崔管事的看了眼旁边的陆秋成。惊觉这个书生他有一点印象,正是那日给自己送来《偿星债》文稿之人!   这位定是细雨斜风先生本人!崔管事心中惊道!   “在下墨香阁的崔管事!”崔管事忽然对着陆秋成深深鞠了一躬,满脸崇敬的说道:“之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斜风细雨先生您,还请见谅。”   陆秋成:“……”   崔管事一直以为《偿星债》是陆秋成写的,此时把陆秋成当成了《偿星债》的作者,自然是格外敬重。   他这一声嗓门洪亮,吐字清晰。一下子,便让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要知道如今整个府城几乎人人都听过《偿星债》的故事。而《偿星债》的作者,却十分神秘,除了一个笔名,其他信息一概无人知晓。   陆秋成刚准备解释,林晓寒却拉了拉他的胳膊。   陆秋成看向林晓寒,便见他使了个眼神,摇了摇头。   再看四周,陆秋成才发现归云阁门口听到细雨斜风几个字后,竟一瞬间围拢了许多人。 第44章   “细雨斜风先生在哪儿?”   “他就是细雨斜风先生么?瞧着倒是仪表堂堂!”   “也不知他身边的那位哥儿, 与他是什么关系?也难怪《偿星债》的主角是个哥儿!”   ……   “崔管事,今日我们家中还有些急事,就先行回去了。”为免麻烦, 林晓寒匆匆说完, 便拉着陆秋成飞快离开。   “咦?林哥儿?”崔管事还没反应过来,林晓寒他们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走了许久之后,林晓寒见身后再没有其他人跟上来才放慢了脚步。   倒是李枫一脸惊讶的跟在他们身后, 此时才不敢置信的说道:“陆兄!你竟然就是细雨斜风先生?我与你认识了这么久,还在你面前夸过他无数次!你竟都不曾对我说过!”   自己的同窗友人竟然就是细雨斜风先生!李枫一时间也不知是何感觉。心中又是惊喜, 又是尴尬。   一想到自己之前在陆秋成面前如何夸过细雨斜风先生, 便感觉脚趾抓地, 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陆秋成见他误会了, 忙摇了摇头道:“我不是细雨斜风先生……”   “那方才墨香阁的管事,为何要称你细雨斜风先生?”李枫并不相信陆秋成的话:“《偿星债》就是墨香阁出版的, 那管事绝不会乱说!都到了此时, 陆兄你若是还不承认, 那便太见外了吧!”   陆秋成:“……”   他终于忍无可忍的说道:“我真的不是!细雨斜风先生的确在此,但并不是我!”   李枫沉默片刻, 开始思索陆秋成的话是否属实。   陆秋成为人老实, 此时看他的神情, 倒也不似说谎。   可若他不是细雨斜风先生, 那细雨斜风先生又会是何人?   陆秋成说细雨斜风先生就在此处,可此处只有三人!方才那墨香阁的管事, 明明就说……   李枫忽然张大了嘴, 目光若有所思的投向了陆秋成身边的林晓寒。   他咽了口唾沫, 许久之后,才有些犹疑的问道:“难道……细雨斜风先生……是……是……”   “李公子想得没错。”林晓寒倒是十分淡然, 笑着点点头道:“不过此事乃是我与陆秋成的秘密,还请李公子保守秘密,莫要将此事给说出去了!”   李枫回家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   陆秋成不善饮酒,他们一顿饭也是滴酒未沾。但李枫却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   直到他回到租赁的房子里,坐在床上,双脚落地……   再回忆起今日发生的事情,种种细琐之处,才惊觉到原来自己崇拜的细雨斜风先生,真的就是陆秋成的夫郎!   陆秋成叫自己的夫郎晓寒!   “细雨斜风作晓寒!”这是一句名诗!难怪他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笔名!   李枫咚的一下倒在床上,用枕头蒙住了脸,扭成一团麻花!   《偿星债》的作者,真的是个哥儿!   他一时间忽然有些沮丧,一个十八九岁的哥儿,便能有如此才学!与他相比起来,自己一直自傲的小聪明,实在是相形见绌!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在李枫纠结失眠之时,林家二房也掀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归云阁一向是府城中达官贵人宴请聚会的首选之地。今日的归云阁自然也不例外,聚集了不少权贵子弟。   林家二房的林子轩受邀去赴宋通判之子的宴席,正巧就在归云阁上,目睹了门口发生的这一幕。   当时人人皆在谈论细雨斜风先生,林子轩却是一眼便认出了那“细雨斜风先生”旁边的哥儿正是自己堂弟,大房家的哥儿林晓寒。   他分明记得家父收了六百两银子,把林晓寒嫁给了一个贫困的乡村秀才。怎料到那穷秀才却写出了《偿星债》这样的话本子,成了著名的细雨斜风先生?   林子轩当下大惊,后面宴席上又听其他才子文人对细雨斜风先生赞不绝口。   特别是宋通判之子宋昱文,是《偿星债》的书迷,对其很是欣赏。   大晋朝想要走行卷道路的文人很多,大多无法成功。但像细雨斜风先生这般出名的人士,这行卷的道路却是唾手可得。   无论是宋通判还是裴知府,只要他们任意一人往京中推荐细雨斜风先生,他便有望谋官。届时林晓寒就成了官夫人,哪里是他们这种普通氏族能够得罪的?   林子轩一顿饭吃的食不下咽,宴席还没结束,便匆匆告退回家。   待回到家中,便立刻找到林二老爷与冯氏问起林晓寒相关的事情。   正巧林诗月与林嘉宜两人在陪冯氏说话,也在房中,便将这件事情听了进去。   他们二人一下便想到了前些时候与林晓寒在林琅轩门口相遇之事,面上顿时五味杂陈。   尤其是林诗月十分生气,哭着对林二老爷与冯氏说道:“父亲母亲,你们当初若是将他嫁给那钱老头做妾,后面怎能生的出这些事端?林晓寒一向与我们不睦,对我们也记恨已久。若是真让他当了官夫人,还能有我们二房的立锥之地?”   林嘉宜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比林诗月更加难受。   那日他见过林晓寒的夫君,长得是温文尔雅,一表人才。虽说穿得朴素,家中也没什么钱财,但只容貌俊朗这一条便可将这些缺点都盖过了。   这些日子他也看过了《偿星债》这本话本子。他一个哥儿,自然是对以哥儿为主角的故事更加代入,心中早就向往嫁给一个文先生那样的俏郎君。   如今他突然听说了细雨斜风先生便是林晓寒的夫君,顿时将他的样子带入了文先生的形象之中。   心道想必细雨斜风先生也是个痴情种,才能写出《偿星债》这样的话本子。对他竟生出一丝爱慕之情。   他与林晓寒都是哥儿,但林晓寒是长房嫡子从小备受疼爱。他却只是个庶出,须处处讨好冯氏与林诗月,小心谨慎的过日子。   如今便是长房破败了,林晓寒被随意嫁了出去,却又恰好嫁给有才有貌前途大好的大才子。而他却还不知要被冯氏塞到哪个人家去做妾!   林嘉宜越想越难受,妒忌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烈火一般。   而林二老爷与冯氏,自是也并不好受,暗恨当初就不应多贪那一百两现银。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也别无他法。林二老爷思来想去以后,便觉得林晓寒毕竟也是林家人,嫁的那陆秀才也是林家的夫婿。   若是陆秀才想走仕途,却也不好与林家撕破脸皮,这表面的亲戚还是要做的。   想到这里,林二老爷心中又宽慰了许多。对二房众人说道:“此事对我们倒也并非坏事。那陆秀才年纪轻轻,正是大展宏图之际,显然日后是要走仕途做官的。”   “我听闻大晋如今的新帝兄弟也多,提拔用人最是讲究官声与品德,家宅和睦这条便是其中之一。我们林家是他的岳家,他要想升迁,说什么也不可能与我们撕破脸的。”   “我们林家毕竟是府城的百年氏族,也是有些底蕴的。倒不如借此机会与他搭上亲戚,平日里多多走动。这陆秀才不是笨人,应当也能知道与我们林家合作的好处。到时候两家各取所需,我们在外行走,也能借借他的声名。”   再说林晓寒掉了马甲,与陆秋成回到家中。   晚上打水泡脚的时候,便听到陆秋成有些抱怨的说道:“今日在百花巷弄出那般大的误会,你却不让我与那墨香阁的管事解释。连李枫都误以为我便是细雨斜风先生,当时路上那么多人,也不知多少人将我认错了,以后该如何解释?”   林晓寒闻言便笑着调侃道:“弄错了便弄错了呗?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听说大晋有行卷的门路,若是有人因此举荐你做官,岂不是对你有利?”   陆秋成一听却是脸色都变了,第一次真的有些生气了。   他把正在捏着的林晓寒的脚往盆中一扔便道:“那是你写的文章!怎么能张冠李戴?我若是冒领了你的功劳,还怎配为人?难道在你心中我便是这般贪图功名之人?”   林晓寒愣了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陆秋成为人正直,又有情有义,是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的。正因如此,自己才会这样随意调侃他,但陆秋成心中的傲骨却是经不得自己这般调侃的。   “我错了!”林晓寒难得的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厚着脸皮看向陆秋成,一只湿足踏在陆秋成的双腿之间,轻声求饶道:“陆郎,我是闹着玩的,今夜我任君责罚,你别气了好么?”   林晓寒这话的可怜,说完以后白嫩的脚趾动了动,轻轻往下一压,弄湿了陆秋成的亵裤。   陆秋成整个人一下子胀红了脸,脖子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自己的夫郎!怎的这般……这般……   陆秋成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总之与林晓寒越是相处,他便发现林晓寒完全不似城中那些大户人家的闺中子女。   他胆子极大,有些时候还很放得开,特别是那什么的时候,时常还有些浪荡。   但自己却偏偏极吃这一套!   林晓寒这副模样,若是被人看到,定是会受人诟病的。但陆秋成却觉得,自己好喜欢!   数月未见,他本就干柴烈火,此刻也顾不上脚下那只水盆了。   一把抓住了林晓寒的脚踝,就把他往塌上带。   不过到了后半夜,林晓寒便开始后悔自己放了大话!就不该说什么任君责罚!   他嗓子都哑了,累的流了许多眼泪。后面真的有些脾气了,陆秋成才停了下来。半夜子时已过,还小心翼翼的伺候他喝水。   “陆秋成!我都被折腾成这个样子了,细雨斜风的事情,你在外面可不许再多说什么了!”林晓寒趁机提到。   见陆秋成还是一脸为难之色,林晓寒便道:“我如今只出版了一篇文章,还没有站稳脚跟。若是被人知道细雨斜风先生是一个哥儿,怕是会有轻视之心,以后再想出版恐是不易。”   “你如今不过被人认错,你若咬死不认,人家也说不出什么。再说你又不靠这细雨斜风的声名得好处,你走的是科考之路,有什么要紧的?”   “待日后你做了官,我也出版了更多文章,站得稳了。再公布这笔名是我的,岂不是皆大欢喜,中间也少了许多的波折。”   林晓寒这一番说得也是实话。虽然不愿承认,但在大晋朝,哥儿的身份确实很难行走。   若一开始便说这《偿星债》是哥儿写的话本子,那一定会被人轻视,也不可能流传的这般广泛。   林晓寒多番考虑以后,才想到这样一个解决方案。陆秋成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又实在拗不过林晓寒的请求,便点头同意了。 第45章   翌日, 陆秋成买了早饭回来便出门上课去了,林晓寒一觉睡到日上三杆。   起床以后吃了陆秋成准备的爱心早餐,才不慌不忙的朝着墨香阁去了。   他来到墨香阁的时候, 已经过了巳时了。   此时麓山书院的学生们正在上课, 店内也没有太多人。   林晓寒一个哥儿进入店中,倒也没引起多大的关注。   他径直走到二楼,便见崔管事办公的房门大开着。   一见他上来, 崔管事就急忙走出来迎接,客客气气的将林晓寒请进了屋内。   原来昨日听说林晓寒今日要来店里, 崔管事一大早便在店中等着, 屋内早就备好了上好的碧螺春, 也算好了出版的分成, 就等着林晓寒过来结算。   待林晓寒坐好,崔管事便附上了一张单子, 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偿星债》府城、京城两处的出版次数和分成金额, 给林晓寒看。   林晓寒一看, 单子上一共记录了府城四次,京城三次出版的数量与金额。   折合所有营收后的分成, 给到林晓寒的银子数额是三千一百两, 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实际上《偿星债》在府城出版的前三次, 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但第四次出版的五百册平装本,林晓寒并不知晓。   而京中出版的三次, 有两次五百册的平装本, 还有一次二百册的精装本。若不是崔管事写上, 他也无从知晓。   林晓寒也没想到崔管事办事这般实诚,竟把所有出版分成算的清清楚楚。   他心中对此也是甚为满意, 笑着将那单子放下,对崔管事告谢道:“崔管事办事竟这般诚信,林某此番代细雨斜风先生谢过了。”   “此事乃是京中老板的意思,你无需谢我,只要记着那位的恩义便是了。”崔管事对着林晓寒摆了摆手道。   晋晏王爷特地交代了,《偿星债》的版权分成,要给细雨斜风先生算的一清二楚,一分一毫也不能有错漏。   主子欣赏这《偿星债》的作者,他又只是个办事的人,上面怎么交代,他自然就怎么办了。   林晓寒点点头,又对墨香阁的老板夸赞了一番。   接着便见崔管事搬出一只小箱子。打开以后,里面有三张一千两的银票,和一百两散银。   崔管事把那只箱子交给林晓寒清点,接着又让他在核算分成的单子上签字。   林晓寒确认无误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盖上手印,与墨香阁之间的分成就算是交接清楚了。   “林哥儿,这次《偿星债》能赚得那么多银子,还多亏了你提出的精装版与饥饿销售的点子。没想到精装版印制的数目不多,但却是这几版发行中最赚钱的。”崔管事说道:“若是之后你还有什么点子,也只管来墨香阁说。”   “还有细雨斜风先生如果再有新的大作,也请你拿来墨香阁出版。你放心,墨香阁对待先生,自是会如这次一般,绝对不会亏待的。”   林晓寒点了点头,对崔管事说正有此意。   实际上他来到府城之前,便已经在陆家村写完了第二本话本子《梦中游》。只是这次来的匆忙,又在忙钱款交接的问题,便没有把新的稿件带上。   崔管事一听,也是一脸欣喜之色。   这年头写话本子的文人不少,但大多数人写作的速度很慢,一年也难得完成一本。   如今《偿星债》这故事正在府城中传的火热,细雨斜风的名号正响。便是第二本的故事写得没有那么好,也会有人为了细雨斜风这个名号买单。   对墨香阁来说,再出版细雨斜风的话本子是只赚不亏的。   林晓寒对崔管事说好了过几日再来投稿,便抱着那只箱子离开了墨香阁。   拿到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府城中重新置办一处大宅子。   如今陆秋成那里虽然能住,但毕竟只有一间屋子。还要与其他学子们共用一个院子与一间茅房。   再加上院里的其他学生们大都还未成婚,都是自己独住或是只带了个书童住在里面。   而林晓寒与陆秋成如昨夜那般的时候以后肯定也少不了。一次两次倒是还好,时间长了,与那些学子们见面难免尴尬。   林晓寒想想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他们还是早些搬出去独住的好些。   想到这里,林晓寒便索性直接去找了上次的牙人。   他托那牙人帮他在麓山书院附近找一处好些的独院,那牙人闻言便有些吃惊的说道:“林哥儿,你想要买一处独院?可府城里的房子,如今已是天价,更何况是麓山书院附近的?你确定可有那么多的银子来买么?”   林晓寒自是知道府城里的房子很贵,但具体的价格他也不知,还是要听这牙人来说。   那牙人便对他说道:“麓山书院附近三进的房子,便是普通大小的,至少也要一千三百两起。若是带了花园的,那便要二千七百两起步的。而且这些房子都比较老旧,买回来还要重新翻修,又是一笔支出。若是要买新些的宅子,那又是另外的价格,便是卖上万两也没什么稀奇的。”   林晓寒闻言有些汗颜,没想到府城中的房子竟这般贵。   “那离麓山书院远一些的呢?”他又问道。   牙人:“若是城东自是也不便宜,毕竟知府、通判等府城中的达官贵人都住在那边。若是城西,那确实便宜不少,一个三进的院子只要九百余两。”   “但城西您也知道,四周具是些贩夫走卒,三进的房子也比旁的地方小上许多。且离麓山书院太远,每日来书院上课就十分不便了。”   这牙人对林晓寒说得十分客观,林晓寒闻言便点点头道:“你说得对,还是离麓山书院近些更好。”   他手上如今也有了三千一百两银子,三进的房子倒还是买得起的,于是便让那牙人带他去看。   没想到那牙人带他看了一圈下来,林晓寒却是看上了其中一个靠近城东,又带了小花园的院子。   那院子原是一家做面料生意的商人置下的。几年前才刚刚翻修过,所有的房子都是新修过的。   而且这商人好享受,修房子的时候,便弄的十分便利。茅厕与厨房的位置安排的十分合理,冬天有地龙可用,夏天又十分凉爽。   且他的小花园虽然花都枯死了,但中间有一汪不大的池水,里面是从外河里引来的活水,不会干也不会臭。   那商人后面因为经营不善,便败了家,只能灰溜溜的回了老家,要六千两把这院子给抵出去。   只是六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一般也就是大家氏族,或是做了大买卖的商人才出得起。   可如今能出得起这份钱的大家氏族,哪个没有更大的祖宅?   而生意人迷信,不愿意买这等败家之人的院子。因此这上好的院子便一直挂在牙人这边,一年都没能卖出去。   林晓寒不做生意,对这院子之前的主人如何倒是无所谓的。   他瞧着这院子风水布局都好,价格相比同档次的院子也不算高。看过了以后,觉得十分满意,再看其他院子便看不上了。   只是他如今手头的钱还是不够,六千两银子,须得《梦中游》出版了或许才赚得回来。   林晓寒又向那牙人打听了一番,确认了这院子近期应当都不可能卖出去,便回了家。   看来这些时日,只能与陆秋成在租的屋子里再凑合一阵了。   一时间,林晓寒还挺庆幸田哥儿没有一起跟来。   不然为了安置他们,林晓寒就必须得先买一处不带花园的小院子。   他想到这里,把《梦中游》的稿子从行李里拿了出来。   有了《偿星债》的成功,林晓寒知道《梦中游》是一定能顺利出版的。   只是这《梦中游》的故事,比《偿星债》的文学性要强的多。   但是这样的故事,整体主旨其实与大晋朝现在的主流思想不符,也不知大晋的读者能接受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喜欢。   林晓寒在思索《梦中游》能不能讨好大晋的读者,能赚到多少银子的时候。   麓山书院终于下课了……   李枫昨夜一夜未眠,今日整整蔫了一日。   他有许多问题想要问陆秋成,但还未开口,便被陆秋成看穿了。只板着脸对他说道:“此事莫在书院里提起,出去再说。”便又给他憋了回去。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课,夫子刚一离开,陆秋成便收拾了笔墨脚步匆匆的走出课堂。   李枫连忙跟在他的身后,刚刚出了书院大门,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前方马车里出来了两个人,朝着陆秋成径直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年约四十出头,圆脸留一撮山羊胡子,不是林二老爷又是何人?而旁边的一位二十五六的容长脸的年轻人,就是他的儿子林子轩。   林二老爷走到陆秋成身边,笑意盈盈的对他说道:“陆侄婿,怎得来了府城念书,却也未成告知我们林府一声?”   “若不是小儿昨日在路上看到了你与贤侄晓寒,怕是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来了府城。明明都是一家人,也未免太见外了些。”   陆秋成脚步一顿,看向林二老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与林二老爷之间,也仅见过两面。   其中一面是上门提亲,另一面就是给他送去了六百两的彩礼。   便连林晓寒出嫁那日,这位林二老爷都未出现,也不知今日忽然这般热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麓山书院正是下课时间,林二老爷这边却弄出不小动静。学子们纷纷从院里出来,便见到了陆秋成这边的情景,心中也打量着他与林家之间的关系。   其中也有一些大户人家的子弟,与林家相熟的,认得林子轩与林二老爷,此时便上前与他们打招呼。   而林二老爷则立刻与他们介绍起了陆秋成,说是林家长房的儿婿,与他们林家二房也是沾了亲的关系,让众人多多照顾。   正巧那宋通判的公子宋昱文也在麓山书院念书。一见他走了出来,林子轩便连忙迎了走上去,又向那宋昱文引荐了陆秋成。   宋昱文虽不是陆秋成的同期,但也知道此人有些才学。   于是便点点头道:“久仰久仰,原来陆同学与林府竟有这层关系,日后再有什么宴席,子轩你也要将他一起叫上呀。”   这便算是认可了陆秋成,允许他进入府城权贵子弟的交际圈子了。 第46章   陆秋成从小在乡下长大, 哪里懂这等大户人家之间的潜规则。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林家二房父子带着他与一些权贵子弟打招呼。见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要事要找自己,便转身就要离开。   林家二房父子这时才连忙拦住他道:“陆侄婿,怎得这就要离开了?今日不如与我们一同回林府吃一顿家宴?日后你在府城再有什么难处, 也好互相照应!”   “不用了, 我虽娶了晓寒为妻,但与你们并不相熟。”陆秋成看了林二老爷一眼,冷冷回绝道。   林二老爷一怔, 没想到陆秋成竟这般不给面子!当下气得脸色发白。   方才他在门口对陆秋成一番示好,人人都看在眼里, 没想到陆秋成竟当场打他的脸, 让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   此时正在麓山书院门口, 这人来人往的, 也有不少林家相熟的世家都在看笑话。   林子轩年轻气盛,哪里忍得住这般羞辱, 一怒之下, 便指着陆秋成道:“陆秋成!你不过是写了个话本子, 就如此心高气傲!对我与我爹这般不敬。”   “当今圣上仁善,用人最是讲求兄友弟恭, 家庭和睦。我们林家好歹也是你的岳家, 你这般态度, 若是传扬出去, 对你的仕途之路也没什么好处!”   陆秋成这人吃软不吃硬,林家二房越是威胁他, 他心中便越是反感。   听了林子轩这番话后, 陆秋成更是不想与这些人再有什么接触。他掷地有声的说道:“圣上乃一介明君, 岂会是非不分之人?他要用谁,还能因为你们一言之词被影响?你们那般对待晓寒, 我没有当场与你们翻脸便已是尊重了,难道还要把你们当亲戚不成?”   说完以后,陆秋成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二老爷与林子轩僵在原地,四周经过的学子们也议论纷纷。   他们平日里做惯了人上人,哪里受得了这般被人指指点点的境遇。实在没脸,连忙上了马车匆匆离开。   李枫追上陆秋成,开口问道:“陆兄!这两人竟是你夫郎的岳家?你与你夫郎伉俪情深,却怎得如此对待他们?”   陆秋成这才将林家二房如何对待林晓寒之事与李枫说了。   李枫没想到背后竟还有这样一层故事,也是十分感叹。同时又对陆秋成道:“难怪你这么早就成亲了,还娶了个哥儿,原来竟是如此。”   “不过你待你夫郎果然一往情深,如《偿星债》中的文书生一般,也难怪令夫郎能写出这样的话本子。只是那林家的公子说得倒也没错,你这样与林家闹翻,虽说是为了你夫郎,但与你的仕途着实不利,实在是有些草率了。”   陆秋成闻言笑笑道:“在我心中,晓寒之事自是第一位的。难道我为了自己的仕途,就不顾及他的感受?这些流言蜚语若是会影响我的仕途,那便影响吧,我自会能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举子,当朝面圣。相信到时这些传言自会化解。”   李枫摇了摇头,心道自己这位同窗还真是过份天真。但对方心志坚定,他也不好再劝。   回去以后,陆秋成便见桌上摆着三个凉菜,一个皮蛋拌豆腐,一个拌牛肉,一个拍黄瓜,都是林晓寒去附近的酒楼买来的。   此时已近端午,天气炎热,陆秋成胃口也一般。看见这几个凉菜,倒是色香味俱全,酸酸辣辣让他食欲大开。   他一口气吃完了饭,林晓寒又端来了一碗绿豆汤道:“喝了吧,解暑的。”   虽也是从外面买来的,但又凉又甜,让陆秋成很是舒心。方才在书院门口的不悦也一扫而空。   待吃饱喝足了,闲来无事。陆秋成才与林晓寒说起了在麓山书院门口发生的事情。   因当时林子轩对他无缘无故提到了一句话本子,陆秋成仔细想了想,觉得林家二房应当是听说了什么传言,误以为他就是细雨斜风先生,才会有今天下午这一出。   林晓寒仔细听陆秋成说完以后,心中却是有另外一番计较。   他了解陆秋成为人,知他一心为自己着想。   又因原生家庭的缘故,其实他更习惯村里人那种直来直去的争吵,不太懂大户人家之间的这些委以虚蛇。   陆家村虽然也有糟心之事,但只是村民之间的互相算计,摆在台面上的事情。   但到了府城里,乃至以后接触仕途,那需要权衡的利弊就多了,许多事情是不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的。   陆秋成不懂这些,林晓寒却并不觉得他笨,也不怪他。   在他心中,这些反而正是陆秋成的单纯可爱之处。其实也正是因为这样,陆秋成才能保持现在这样一颗赤子之心。   若是一辈子做个普通百姓,其实陆秋成这样的性子也没什么妨碍。   然而陆秋成是下了决心要走仕途的!仕途之路,可绝不简单。若是他还如以前一样,怕是要处处受挫。   林晓寒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多多提点他才行。   他上一世其实也是从弯路里走过来的。   年轻气盛之时,谁没有一些脾气?到他成了被全民认可的网文大神,手握无数商业Ip的时候,林晓寒一身的棱角早就被磨平了。   “我虽讨厌二房之人,但他们到底也是林家人。”林晓寒对陆秋成道:“林家说什么也是我娘家。更何况家中还有我嫂嫂侄儿,也不便撕破脸。若是下次二房再来示好,你也不必拒绝,不过是吃一顿饭,走动走动做做样子罢了。”   陆秋成万万没想到林晓寒竟也会这样说,他不理解的说道:“他们那般待你,差点就将你嫁给老头子做妾。上次在街上遇到,也对你百般羞辱。我不打他们已是十分理智了,怎么还能与他们走动谈笑?我可做不到!”   林晓寒见已说到这个地步,再强劝下去,陆秋成反会反感,便也不再多说。   只笑笑安慰他道:“算了不提他们,反正我最后也是嫁给了你,算是因祸得福了。”   翌日午后,林晓寒拿着《梦中游》的稿件去了墨香阁。   崔管事一拿到《梦中游》的稿纸,便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以后,却是满头大汗的抬起头道:“林哥儿!这稿子……真的是细雨斜风先生写的么?”   “当然是他。”林晓寒笑笑道:“你怎会有此疑问?”   崔管事这才说道:“我原本以为这一次先生也会写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然而这行文风格,竟是与之前的全然不同!且故事也十分惊奇曲折,看得我惊心动魄,让人叹为观止!”   “崔先生可是更喜欢这一次的故事?”林晓寒挑眉问道。   “崔某的确是更喜欢这本《梦中游》。”崔管事点点头道。   林晓寒心道,这一次他这本《梦中游》是以书生作为主角,更偏向男频的悬疑风格。崔管事更喜欢这本倒也合理。   看来这大晋朝的读者与现代也没多大不同。男性读者更爱悬疑或爽文类的故事,女人和哥儿则更偏爱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   两者各有偏好,不分高下,林晓寒以后再写作的时候,倒是可以两者结合一下,或许会卖的更好。   崔管事收下了林晓寒带来的稿件以后,很快便拟好了一份新的合约。   只是在签字之前,这稿件还是要送去京里确认一趟。崔管事让林晓寒再等五日以后过来。   林晓寒离开墨香阁以后,时辰已经接近饭点。   他直接去了麓山书院,接陆秋成下课,两人再一起去附近的馄饨摊里简单吃点什么。   只是他等了一会儿以后,见到院门打开,里面有书生三三两两的结伴出来。   许久以后,却仍没有见到陆秋成的身影,只有李枫一个人摇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公子。”林晓寒远远唤道,对着李枫招了招手。   李枫一看到林晓寒,竟唰的一下面色通红。之后便脚步僵硬的走到林晓寒面前,神色极不自然。   自李枫知道林晓寒就是他的偶像细雨斜风先生之后,便不知怎么面对他才好。   这些日子他也再没有提起请陆秋成夫夫二人一起吃饭,如今再看到林晓寒,竟紧张的话都不知要怎么说了。   林晓寒看在眼中,觉得李枫现在的表现与自己前一世的那些狂热书粉倒是十分类似。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对李枫说道:“李公子你莫要紧张。我不过就是个写话本子的,也没有长三头六臂。”   “陆……陆夫郎。你说的是!”李枫僵硬的说道。   林晓寒:“……”   他叹了口气,才开口问道:“我是来找陆秋成的。只是他一直没有出来,也不知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提到了陆秋成,李枫的紧张才总算是化解了一些。他皱着眉头将昨日在门口发生之事简单说了,又道:“昨日陆兄与林府之人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了。今日书院的夫子把他找了去,让他处理好与林府之间的关系,不要被人诟病,也是为了他好。”   说到这里,李枫又忍不住加了一句:“陆夫郎,陆兄自是一心为你。只是他日后仕途,是不好背上那等不敬尊长的骂名的。若是他日后不得不与林家和好,你也还请体谅他一些。”   林晓寒点了点头,多谢李枫的提醒。   待又等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陆秋成才从书院里走了出来。面上还带着一丝不忿的神色。   他一眼便瞧见了林晓寒在门口等他,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握着他的手道:“来了多久了?可等得急了?”   林晓寒笑笑问道:“听说你被夫子教训了?”   陆秋成这才叹了口气道:“为何明明是你受了委屈,人人却都不顾你的感受,让我去与林家交好?”   自然因为我只是个哥儿,林晓寒心中想到。   在这个时代,哥儿与女子都是家族财产之一,命都不值钱,更何况那点委屈,也只有陆秋成会拿自己的委屈当回事了。   在这样的时代之下,林晓寒也不愿让陆秋成与大环境应刚。   他笑了笑道:“你这点就受不了了,还想去京里做官?大户人家家里,哪家没有点阴私事儿?这又算得了什么?你日后就知道了。”   “我不想让你受委屈。”陆秋成攥紧了林晓寒的手。   林晓寒心中一暖,点点头道:“我知道的,我也不会委屈自己,你放心。只是你若是想让我不受委屈,才要更快成熟起来。日后你做了官,这样的表面功夫少不了。”   陆秋成这才神色郑重的说道:“你说的是,是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第47章   这一番插曲以后, 又过了两日。到了端午当天,书院里难得放了一日假。   一大早的,林晓寒便听到院子外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 才发现竟是林家的马车。也不知怎的竟差人来请陆秋成与林晓寒两人去知府家中。   林晓寒见了,便对那传话的小厮说道:“你先回去答复,说我与夫君要换下衣服, 一会儿自己过去。”   那小厮得了话,倒十分听话的坐车离开。   林晓寒这才对陆秋成说道:“一会儿要去趟知府家里, 快快换衣服出门, 我们得赶紧准备一番。”   听到要去知府大人家中, 陆秋成也是一愣。   他不过一个村里出来的小秀才, 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也不知需要什么礼数,心中一时间也是有些紧张的。   但他再看林晓寒, 只见他神色淡然。随手从衣柜里随便找了两身常服, 对陆秋成道:“今日端午, 知府大人家里应当办了五毒宴,是十分正经的场合。这些衣物都不行, 我们现在去外面新买一身, 再准备一些节礼带去。”   陆秋成见他举止干练, 不过瞬息就将事情规划的清清楚楚, 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头的那点紧张感便也烟消云散。   心道林晓寒到底是林府出来的哥儿, 此等邀约定是也经历过不少, 跟着他的来做便不会错了。   两人很快出了门, 朝着百花巷去了。   今日过节,天气又好, 百花巷上人流众多,林晓寒很快就来到了一家卖成衣的店铺。   府城里的成衣铺子,自是比县城的要高档不少。里面的成衣样式也多,许多面料花色都是最近时兴的。   林晓寒进去以后,就让店小二带他去看最好的衣服。   店小二拿出一沓上好的织锦面料的衣服,不乏做工格外华丽的,还刺绣了锦鲤或仙鹤,镶着玉石珍珠,一件就要几十两银子。   林晓寒摇了摇头,把那些特别出挑的拿走,反而是选了两身看起来较为低调的。   一身库金色宝相花纹绸布料子,一身碧玉石细绢顺色刺绣的长袍。   他拿去在陆秋成身上比了比,最后挑了那件碧玉石细绢料子的。   陆秋成换上后,领口衣襟绣着几片竹叶,下摆则绣着几只修竹。衬得他面如玉冠,气质更加文雅内敛。   陆秋成对镜照了照,觉得这衣服面料舒适凉快,也十分喜欢。   林晓寒这时才又给自己挑了一身刺绣了兰花的景泰蓝色的常服。   这常服面料垂坠,穿上后将他的腰身勾勒的恰到好处。   陆秋成何时见林晓寒这般打扮,一时间眼睛都看的直了。   林晓寒见了,咳嗽一声,反倒将这衣裳换了下来,重新选了一套鸦青色的换上。   这一套衣服也显得清雅,但远不及上一套惊艳。   林晓寒照了照,却把这一套买了下来。   他一共付了三十两银子,走出店外。   出去以后,陆秋成才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不买方才那套?”   林晓寒这才对陆秋成说道:“去别人的宴席上,也要讲求中庸之道。太过出挑反而是错。挑选服装即要显出你对主人的敬重,但又不至喧宾夺主。以你我的身份,这两身不至于过于奢华,反而正好。”   陆秋成这才点点头道:“受教了,我之前一直呆在村里,全然不懂这些,没想到赴宴中间还有这么多讲究。”   林晓寒闻言微微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接触过以后就会懂了。   陆秋成心中却道,若是没有林晓寒,自己初次上门定会露怯,免不了要被嘲笑一番。幸好自己得了一个这么好的夫郎,现下也算少走了不少弯路。   衣服买好以后,林晓寒便要准备给知府家带去的伴手礼。   他见陆秋成对此也一无所知,便对他讲解道:“我们是客,伴手礼不宜太贵,免得显得攀附。但也不可太过寒酸,须得精巧而又用心的物品。”   “这个时节,府城里的如意轩的绿豆糕,味道很好又不会太甜,须从寅时排队才能买到一盒。还有长兴酒坊的黄酒,醇香可口,都是伴手礼的热门。”   “那我们现在去买绿豆糕么?”陆秋成问道。   “现在哪里来得及?”林晓寒看他一眼笑道:“我们准备点别的吧。”   说完以后,便带着陆秋成去了一家卖扇面的铺子。   大晋的端午节也有送扇子的习俗。   这铺子里有许多扇面,或写或画,还有从南面运过来的双面绣,瞧着格外精致。   “给我几只上好的空白扇子,折扇团扇一样五只。”林晓寒对那掌柜的说道。   “一只扇子一两银子。”那掌柜的说完便拿出了几只空白扇子,紫竹扇柄的,扇面都是极好的绢布。   林晓寒给了他十两银子,又对他说道:“我要借你的笔墨一用。”   接着便到了一旁的空桌上,拿起上面的毛笔蘸了蘸墨汁,提笔画了起来。   “你画的是?”陆秋成过去一看,见林晓寒正在扇面上画牵牛花。   那牵牛花倒是画的不错,但也没什么特别的。直到他在那扇面的旁边提了一首小诗并写了下来。   “叶细枝柔独立难,谁人抬起傍阑干。一朝引上檐楹去,不许时人眼下看。这不是《偿星债》里文书生给小千画的扇面么?”陆秋成惊道。   《偿星债》的故事里,有一个甜蜜的小桥段。   小千陪文书生去京城的路上,因为天气炎热,又恰逢端午,文书生便给他画了一张扇面。   文书生问小千喜欢什么样的扇面,小千说想要牵牛花的。   文书生想了想,便画了一张出来,又特地提上了这样一首诗,其实是在调侃小千借着自己的纵容耍性子。   但小千不识字,也不知文书生写得什么,还以为是夸赞自己的诗句,就日日带在身上十分珍惜。   这样的一个扇面,到了故事末尾,被孤独的遗留在桌上,恰恰成了两人之间珍贵回忆的最后一点印证。   林晓寒若是随便画个什么扇面,自然是没什么特别的。   但这样与《偿星债》相关的扇面,就和《偿星债》的周边似的,是十分时髦有趣的物品。   要知道这个时代是没有量产的周边等物品的,林晓寒画的这些扇面,就等于自制的周边,只要是喜欢《偿星债》的读者,都会喜欢。便是自己不用,送人也是极拿得出手的。   陆秋成也是《偿星债》的书粉,看林晓寒画完那些扇子以后,他突然感觉,自己也想要一把这样的折扇了。   不过这些扇子是去知府宴席准备的伴手礼,他自然也不会去拿。便看着林晓寒又买了一些盒子把这些扇子收好。随后才与他一起朝着知府家的方向走去。   两人在路上这样耽搁了一番,到达知府家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三刻,接近午时了。   陆秋成上前敲了敲大门,禀明姓名以后,便有小厮出来将他们两人一起领入了院中。   端午节衙门放假,因此知府府中才得以开办五毒宴。   上峰家中开办宴席,宋通判也受邀到场。还有一些衙门里的官员、府城中的商贾氏族,包括林二老爷具都在场,正与知府裴青松一起在前厅喝茶话谈。   陆秋成还是麓山书院的学生,与他们不是一辈的。表明身份以后,就直接被领到了后院。   各家的公子与哥儿小姐的,此时正在后院玩闹。而提出把陆秋成夫夫叫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知府长子裴新竹。   原来方才各家公子们在一起比赛作诗投壶,便又提到了《偿星债》这本话本子。   其中就有人说起,前些日子在归云阁门口见到了细雨斜风先生,年纪不大,瞧着与他们不过同龄,说不定也正在读书。   当日宋通判之子宋昱文在归云阁开席请客,便有许多在场的世家公子正巧在那儿。   他们之中也有几名麓山书院的学生,那日见到林子轩与陆秋成在门口争吵,不免多看了几眼。便忽然觉得,陆秋成似乎就是那日在归云阁见到的细雨斜风先生。   他们心中虽有所猜测,但却也不敢肯定。提起此事时,便当做一个玩笑说了。   然而此事又在这群公子之中引起了争论。有人觉得细雨斜风先生淡泊名利,特地以笔名写书,且文笔老辣,定是个年长之人,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又有人肯定的说自己没有看错,墨香阁是出版《偿星债》的书店,那店里的管事亲口叫他细雨斜风先生,定是不会有错的。   如此这般,众人实在争吵的厉害,倒是引起了裴新竹的好奇,也想认识认识斜风细雨先生了。   宋昱文见了,便让林子轩去把陆秋成给请来,说要今日就此确认。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细雨斜风先生!   林家二房巴结宋通判家多时,好不容易跟着宋昱文混进了知府家的宴席。当下没有办法,也只得硬着头皮派了小厮去陆秋成家寻人。   于是待林晓寒他们一进去,便被一群府城中权贵家的青年公子们团团围住。   其中就有几个当日在归云阁里看清了陆秋成模样的人指着他道:“就是他!细雨斜风先生!当日在归云阁门外,那墨香阁管事就是这般说的,你就认了吧!”   林晓寒:“……”   陆秋成哪里想到一来知府府内便有这等鸿门宴等着他,当下头都大了。连忙辩解道:“不是我,你们认错了人!我真的不是细雨斜风先生!”   他越是如此否认,那几个认定了他就是细雨斜风先生的公子们却反倒更是毫不怀疑。   “你就不要再谦虚了。”他们上前就钩住陆秋成的胳膊说道:“陆兄你有如此才华,却实在太过谦虚。我听说你家中贫困,是考试进的麓山书院,是今年的头名。”   又有人接口说道:“是啊,你若不是细雨斜风先生,那会是谁?当日归云阁门口,那管事说的清清楚楚。难道你家还藏了一位细雨斜风先生不成?”   陆秋成:“……”   他看了一眼林晓寒,瞧见他眼中露出一丝祈求的神色。   想到自己曾答应了林晓寒不能说出他来,此等场合,他自是不会多说。   陆秋成此时只能反复的解释那些公子们认错了人,但却越说越是无力。   裴新竹见陆秋成一直强烈的否认细雨斜风先生的身份,一时还有些怀疑。   这时又有家仆送上了林晓寒刚刚交过去的伴手礼。   裴新竹随意拿出一只匣子打开来看……   画着精巧的牵牛花的扇面上,以簪花小楷提了一首小诗。   这熟悉的组合,不正是《偿星债》中才有的段子么?   这等伴手礼,除了《偿星债》的作者细雨斜风先生,还有谁能想得出送的出? 第48章   此时便是连原先有所怀疑的裴新竹等人, 也将陆秋成认作了细雨斜风先生。   任陆秋成再如何否认,他们只当他是谦虚,一群人围拢过来, 众星捧月, 将他拢在其中。有的要让他在书上签名,还有的要向他讨教间隔符号的用法和写作手段。   他们一番动静不小,很快便惊动了府里其他人。   后花园里, 裴夫人与裴金兰正在湖心亭里领着各家夫人与哥儿小姐喝茶。   忽而听到有人议论说细雨斜风先生来了,一群小姐哥儿们都炸开了锅。他们几乎都是这本话本子的书迷, 都想要见见这位写出了《偿星债》的风流文人到底是何尊容。   别说哥儿小姐们好奇了, 各家的夫人们也无有没看过《偿星债》的。许多夫人们虽表面不表, 但实际上也是《偿星债》的书迷。他们对这传说中的神秘作者也很好奇。   大晋朝民风相对开放, 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格。   除了单独相处,像这等大型宴会, 各家的公子小姐们也都可以在一处活动。   此时裴夫人便遣了下人去找裴新竹, 让他把细雨斜风先生带到湖心亭来, 也给大家都见识见识。   不一会儿,各家夫人小姐们就看见远处一群少年郎们走了过来。除了眼熟的各家公子, 裴新竹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星眉朗目, 脊背挺的笔直, 穿一袭清雅的长衫, 瞧着竟如修竹一般。右手边挽着一个哥儿,穿一身鸦青绢袍, 瞧着也十分清雅, 还有几分眼熟。   “那不是林晓寒么?”人群中有世家的小姐忽然说道。   众人这才纷纷惊觉此人正是林家大房的哥儿林晓寒。   以前这等宴席, 林晓寒也是时常来参加的。   但自林大老爷故去以后,他便没再出门。后面听说他被人退了亲, 半年多前便已经被嫁到乡下去了。   “早前听闻林家大房的哥儿嫁的不好,如此看来竟是谣言。这公子瞧着也是一表人才。”裴夫人远远看了一眼,摇着扇子对身边的宋夫人说道。   她以前对林晓寒倒也有些印象,只记得有些才气。   不过林晓寒一个哥儿,自是不可能入她裴家的门,因此也未曾特别留意过。只是隐约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心中还有些唏嘘。   宋夫人闻言便道:“娶一个哥儿为正妻,此人家中应当没什么家底。不过如此容貌气度,倒也不凡。这林哥儿能嫁给这样的男子,也不算吃亏了。”   夫人们议论这些的时候,林家二房的林诗月与林嘉宜就坐在下手,心中情绪激荡,宛如擂鼓一般。   上一次她们在百花巷瞧见陆秋成时天气还冷,他穿着一身臃肿的夹袄,便已经看得出长得不错,但到底是不如今日打扮过后这般气度非凡。   再加上她们早就听说了陆秋成就是细雨斜风先生,心中对他的感觉又更是复杂。   特别是林嘉宜,今日不过远远看见,面色便已经红了。   再看向他旁边的林晓寒,心中的滋味竟百转千回,有如猫抓一般。   待他们走近了,裴新竹便上前一步,向裴夫人介绍道:“娘,这位是陆兄——陆秋成,在麓山书院读书,就是你要见的人。”   因着陆秋成咬定不认,裴新竹倒也不再坚持称他细雨斜风先生,而是改口陆兄。   此时他这般介绍,裴夫人与身边的夫人小姐们便都知道面前的这位是谁了。   此时众人又是一番惊喜,不由的议论纷纷。   特别是许多哥儿小姐,哪里想得到写出《偿星债》这等细腻故事的作者竟是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此时陆秋成在她们眼中便带上了一层滤镜,与《偿星债》中的那位文书生的形象重合起来,觉得他也一定是个痴情之人。   只可惜陆秋成已经娶了妻,不然这等才子便是家中穷些,倒也是个不错的姻亲对象。   “娘,这是陆兄与陆夫郎带来的伴手礼,瞧着十分有趣。”裴新竹把方才拿到的那些扇子送到裴夫人面前。   裴夫人让裴金兰打开来看,裴金兰随意拿出一把团扇,便啊了一声,十分惊喜的开口说道:“这不是《偿星债》中,文书生给小千画的扇面么?”   “我要看看!”   “我也要看看!”   ……   一时间,众家的小姐哥儿们都围拢了过来。   这样的扇面虽不贵重,但却十分有趣。   现在正直端午,人人都在用扇。因此各家的哥儿小姐们都十分羡慕,也想要一把这样的扇子,一个个都直勾勾的盯着裴金兰手中的团扇。   裴夫人见了,便让下人把盒子全部打开,让今日来此宴会的哥儿小姐们把这扇子给分了。   但林晓寒准备的时候显然只针对了裴家人,一共也只画了十把。   此时就算男子们不要,把扇子全给在场的的哥儿小姐分了,数量也是不够。   分扇子的时候,下人们是按照哥儿小姐们的家境来分的。   一些商户人家虽然有钱,但身份不够。或是没落的世家小姐哥儿们没能分到,面上明显就带着一丝尴尬。   其中有一位府城巨富之家的哥儿姓刘,叫刘欣雅,在家也是十分得宠的。   他本就是《偿星债》的铁杆书迷,将《偿星债》所有版本的话本子全都买来收集了,还时常去茶楼听说书人讲故事。   此时没能分到扇子,竟一下没能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   裴夫人此时便对着裴金兰咳嗽一声,暗示她去安慰那刘哥儿一番。   裴金兰今年刚刚及笄,这等场合,作为家主之女,裴金兰自是要出来表现一番的。   其实若是平时,裴金兰过去把自己手中的这把团扇给了他,便能在各家公子面前彰显自己知府千金的风度,也能在府城的女眷中得到一个有礼有度的美名。   但她毕竟也只是十六岁的少女,心中对这团扇也喜欢的紧,一时间就不想将它赠给别人。此时便握着这把团扇装傻,眼观鼻鼻观心。整个湖心亭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   裴新竹见了也是十分头疼,此时也给裴金兰使了一个眼色。   但裴金兰却转过脸去,偏偏不去看他。   裴新竹更是生气了,觉得裴金兰不识大体,就要将她拉到一旁去教训。   林晓寒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解围道:“是我考虑不周。以为只是裴大人的家宴,没料到竟来了这许多人。这扇面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过是我随手画的罢了。若是各位喜欢,不如便让下人们再去买些空白扇面,我现场在这里给你们画了便是。”   裴夫人闻言,面上不由的露出赞许之色,对林晓寒也生出一些好感。   同时又心道:原来这扇面竟然是林哥儿亲自画的,他果然是有一些才气在身上的,与他夫君一起,倒也琴瑟和鸣,格外般配。   裴金兰听了也十分高兴,她这时才起身把手中这把团扇给了那刘哥儿,同时又使了下人去多买一些空白扇面。   接着才走到林晓寒身边说道:“原来这些扇面都是你画的,你倒是很有巧思……”瞧着竟是极为亲密的模样。   在这知府府里,裴金兰作为知府千金本来就是人群的焦点。   她对林晓寒示好,其他小姐与哥儿便也跟着围拢到了林晓寒身边。   一时间,林晓寒竟成了这些哥儿小姐们的中心人物。   林诗月与林嘉宜在一边见了,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她们以前出门的时候,就被林晓寒原身压了一头。好不容易将林晓寒打发到乡下去了,没想到还不到一年就又回来了。   而且如今林晓寒因为夫君陆秋成可能是细雨斜风先生的缘故,比以前更加的出风头了。   他们心中恨的厉害,但此时也发作不得,只能跟在一旁干笑着。只是她们在这等宴会中本就比较边缘,现在也更加不受人重视了。   这时,时间便已经到了午时,下人们已经给老爷们在前厅摆好了宴席,邀请各家公子们一起去吃酒。   裴新竹听了,便于裴夫人通告了一声,带着这里的男子们一起去了前厅。   而裴夫人则招了丫鬟把菜肴摆到湖心亭来。各家夫人与剩下的哥儿小姐们,就在湖心亭里吃。   裴府不愧是知府府上,宴席摆的十分大方。不算前厅,湖心亭里就摆了三桌。   夫人们坐在一桌,哥儿小姐们则坐在另外两桌。   林晓寒看了眼,见一桌正好坐七八个人。有八个凉菜、十个热菜,还有瓜果甜羹等点心。上来的菜色都是大晋朝常见的,虽没什么稀罕菜色,但该有的硬菜一样不少。饮的是金银花酿成的蜜露,清热解暑,显然也是用了心思的。   “林哥儿,你过来与我同坐。”裴金兰热情的把林晓寒拉到自己身边,按在座位上说道:“其实本应当称你陆夫郎。只是之前便一直叫你林哥儿,也习惯了。今日便继续沿用这个称呼,你不会见怪吧?”   在大晋朝中,只有闺中密友婚后才会这般称呼不变,林晓寒与裴金兰的关系其实没到那个份上。   但方才林晓寒替裴金兰解围,裴金兰又觉得他颇有才华,对他甚为欣赏,因此便特地给他做面子。   林晓寒自然却之不恭,毕竟林才是自己的姓。他倒是不想被人称为陆夫郎,仿佛自己没有名字,只是男子的附庸。   裴金兰这一桌,除了林晓寒以外,坐的都是些官家的小姐哥儿。像林诗月等人,都是坐在另外一桌的。   此时裴夫人率先动了筷子,众人便开吃起来。   裴金兰倒了一杯蜜露对林晓寒道:“林哥儿。一年未曾见你出现,之前听到一些传闻,还有些担心。没想到你竟嫁了一个如此风流才子,实在让人欣慰。也不知你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可是如《偿星债》中一样浪漫?”   林晓寒闻言笑笑,想了想后,便索性边吃边聊。将陆秋成报恩之事美化了一下讲给众人听。   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他特地省去了自己在陆家村遇到的那些腌臜事,只夸奖陆秋成对他的好。又说他是认错了恩人,特地去林府求亲,两人阴差阳错之下在一起了,引得众人十分羡慕。   林嘉宜此时虽坐在另外一桌,但也竖着耳朵听着。   听到林晓寒提到陆秋成认错信物白玉兰花玉牌时,心中忽然一跳。   他猛地想起,当时林家二房接管了林家事务,冯氏从林家大房里收刮了不少财物。   其中有一块玉牌,林晓寒及笄之前经常佩戴,后面被冯氏赏给了自己,便与林晓寒提到的那块白玉兰花玉牌十分相似…… 第49章   京中, 晏亲王府之中也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五毒宴。   然而晋晏王爷此时却并未在前厅招待客人,而是坐在书房里,沉迷的读着府城墨香阁管事寄过来的, 细雨斜风先生的新稿件。   大晋朝不比现代, 没有电脑,没有网络。   大家都习惯了慢生活,写作的速度也慢。通常来说, 一个话本子要写整整一两年。即便是一些出名的作者,一生也写不了多少话本子。   当然了, 大晋朝也有一些高产作者, 特别是以写话本子为生的人。以他们的速度, 构思故事, 写好文章。半年能写出一本可以出版的话本子,已经是十分厉害了!   然而写了《偿星债》的细雨斜风先生, 打破了晋晏王爷的认知。   他不仅几个月就写出了新的话本子。而且这篇故事与《偿星债》风格迥异。   这个叫做《梦中游》的故事也就四万字左右, 但却写得十分紧张刺激。晋晏王爷不过看了个开头, 就立刻代入其中。一时间看得废寝忘食,前厅的宴席也不想去参加了。   《梦中游》的故事里, 霍安刚刚穿越到了村里一个刚出生的女娃身上, 便被亲生父母抱起, 带到河边去扔掉了。   他鼻子耳朵全部灌入咸腥的河水, 肚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被双纤瘦的手给捞了起来。   霍安好不容易能重新喘气, 他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把他捞起来的不是别人, 而是这女婴的大姐。   大姐也只有十岁出头, 瞧着却似乎只有七八岁的身量,格外瘦小。   她用一块抹布, 把霍安的身子擦干裹住,对她说道:“妹妹,你不要怪爹娘。今年大旱,地里的粮食收的特别少。谁让你不争气,生下来不是弟弟呢?咱们家人口太多,粟米都不够吃了,娘又没有奶。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把自己的米汤省给你喝,你要好好长大。”   说完以后,她拿了一只缺了口的破碗放到霍安嘴边,让她喝里面的米汤。   那米汤寡的像水,也不知放了多久,已经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但霍安饿的狠了,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米汤稀薄,根本不饱肚子,但也比之前饿着肚子要好许多。   原来穷人家的日子,竟是这般艰难的,霍安想到。   他此时极其想念自己曾经首富之子的生活。   那个时候,便是家里的饭菜凉了一点,他也是不会再热的,而是直接让下人去给他做新鲜的。   此时霍安喝了米汤,脑子竟沉甸甸的,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他闭上双眼,进入梦中。忽然又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首富之子的身体之上。   霍安心中狂喜,连忙宣来下人,让他们去厨房做饭,给自己摆上了一桌宴席。   然而那宴席好不容易准备好了,霍安还没来得及开动,忽然脑袋一痛,接着便昏死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又在那女婴的身体之中了,宴席也没来得及吃,肚子还是空荡荡的。   到底哪一处才是梦境?霍安心中不禁越来越感到不安。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稻草之中,身下已经尿湿了一片。   而女婴的大姐此时跪在地上,正在被爹娘打骂。   只听她爹娘说道:“你非要把她捡回来,那便从你的口粮里省出来给她!这孩子以后也由你来照顾。你看看你这模样,前几日城里的花楼来招人,你这样貌也是拿不出手的,不然和隔壁的小花一样跟了她们去城里享福。我们拿了银子,也不至于没有粮吃,要把你妹妹扔到河里去了。”   霍安这才知道,原来大姐差一点就要被卖到青楼里去。只是因此她长得太过瘦小,青楼的人不要,才逃过一劫。   他心中不禁感到气愤,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夫妻两竟这般狠心,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   然而他此时只是一个婴儿的身体,口不能言,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由别人摆布。   霍安感到十分无力,好在还有大姐,给她一口米汤。又将她背在背上,去田里做活。她才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后面,霍安就发现,女婴睡着的时候,自己便能短暂的回到原本的身体之中。但只要是女婴醒来,他的魂魄就又会回去。   女婴肚子太饿,一日便要醒来十多次,霍安跟着她的肉、身受苦,苦不堪言。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自己得想办法让这女婴与大姐的日子好过一些。便在自己短暂的回到了原本身体的时候,差了下人去找,定要找到自己梦中的这个家庭与女婴。   等霍安交代好这些,再一次在女婴的身体中苏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姐病了,浑身烧的滚烫,爬都爬不起来。   霍安一下子急得团团转,但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哇哇大哭。然而他不管怎么哭,却都没有人过来管他们。   女婴的爹娘带着姐姐们在田里做活翻土,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了,也并不关心别人,只想着怎么才能把明年的地种好,让明年的收成好些,能多一口饭吃……   ……   故事到了后来,霍安的魂魄来往于两个身体,废了许多周折,派来的下人才终于找到了女婴和大姐所在的地区。   只是这个地区有许多村子,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在哪个村子里面,只能一家一家去找。   这个时候,霍安穿越到这个身体已经有几个月了,时间也到了冬天。   冬天天气太冷,但所有人还穿着夏天的单衣。大姐也冷的不行了,只能抱着霍安,和他一起窝在稻草里取暖。   今年的年景实在太差了,家里没有余钱买碳,炭盆也烧不起了。但冬天却比往年更冷。   霍安浑身冷的像冰窖一般,被大姐抱在怀里也温暖不起来了。   她被大姐搂在怀里,听她断断续续的说道:“妹妹……你还没吃过饺子吧?我小的时候吃过……那个时候家里还只有一个孩子……家里收成也好。我跟你说……那个时候爹的脸上还有笑容……娘也特别温柔,饺子里面有肉有野菜,味道特别鲜……我好像闻到饺子的味道了。”   霍安没有闻到饺子的味道,他只是听着大姐的话,觉得越来越困。   他很想安慰大姐:你别担心,再过几日,我派去的人找到了我们,你就能有好日子过了。然而他还是个小婴儿,这个时候也说不出话来。   霍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回到了原本的身体之中,天已经又大亮了。   这个时候,忽然有下人过来通报,说他让人去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霍安心中大喜,连忙让他们把那女婴与家中的长女一起给带回来!   那下人犹豫一阵,才支支吾吾的说道。昨夜太冷,那女婴与家中的长女已经全都被冻死了。   霍安一怔,这时才发现,原来女婴死了,自己的魂魄便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里,不会在莫名其妙的跑过去了。   然而他想到一直照顾他的“大姐”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娃,心中便空落落的。那女娃娃直到死了,一顿饺子也没能吃上。   霍安不自觉的流下两行热泪,吓了下人们一跳。也不知自家公子这是怎么了,竟然对两个不认识的农村女娃这么关心。   霍安让人去给自己做了一盘饺子,点名了就要野菜饺子。然后又让下人们拿了十两银子,送去给那一家人,让他们好好安葬两个孩子的尸体。   再后来,霍安便改掉了挥霍的毛病,深居简出,成了京中出名的慈善家。   他每年都拿出家中银两去乡下布施,帮助了许多吃不上饭的穷苦家庭,特别是那些家庭中的女孩子。   待他百年的时候,已经有九十三岁高寿,才闭上眼睛,魂魄出体。   然后便看到了鬼差来到他面前,将他引入了阎王殿中。   阎王看了看他的命薄,掐指一算,便对霍安说道:“你前半生过得太多挥霍,将自己的福气已提前消耗一空。因此原本你二十岁时,便应该会死,又重新转世到最为贫苦的人家身上,幸苦十世以后,才能偿还你欠下的孽债。”   “但也不知为何,你第一世转世时便出了些问题,死时又没能死成,被一个小姑娘给救了回来。后面你改过自新,又一直行善积德,才改变了你的命格,又无病无灾的活到了现在,实属是好运。之前你欠下的孽债已经还清,现在你积下的福德,可以带去天上享用,你去吧。”   说完阎王爷大笔一挥,霍安的魂魄便缓缓升空,来到了天上,成为了仙人。   故事就此结束,晋晏王爷放下稿纸,长叹了一口气。   与《偿星债》比起来,这故事的结局其实还算大晋朝百姓最喜欢的圆满结局。   但故事里的“大姐”善良可爱,但却被活活冻死。而且直到结尾,故事只交代了霍安的结局,却没有交代过她的相关后续,难免让人心中牵挂。   实际上,晋晏王爷看的出来,《梦中游》这个故事里,细雨斜风先生特地用了很多笔墨来描写穷人生活的苦难与无奈。   甚至故意通过与霍安原本的奢华生活对比,让读者对这些穷人特别是孩子们的遭遇感到惊心触目,又格外引人同情。   特别是最后的结局,霍安一生向善,反而拯救了自己,飞升成仙。让人看了以后,便觉得自己也应当和霍安一样,多多行善积德。   “细雨斜风……”晋晏王爷看了看稿纸上的落款,笑着叹道:“真是一个妙人。”   这种夹带了个人观念的文章,其实晋晏王爷这些年也见到有不少书生写过。   只是书生们的观点常常过于偏颇,写在文章之中就更是激进。往往充满了对社会不满的负面情绪,并不适合出版。   然而细雨斜风的故事虽然也针砭时事,但却并不激进,反而发人深省。   其实这些年大晋各地都时常有灾害发生,朝廷虽也屡屡拨了银两救灾,但往往杯水车薪,还弄得国库空虚。   而且若是灾害影响到了收成,那朝廷拨的那一点银子,也只能多管几日,根本不够救济那么多百姓。   因为圣上开明,大晋朝这些年其实十分繁荣,可以说藏富于民。   很多次灾害之时,朝廷都鼓励地方的乡绅富豪们一起参与救济,但效果却并不太好。   毕竟人都有私心,已经到了手的银子,又怎么舍得拿出来给别人用呢?   想到这里,晋晏王爷又看了看手中的稿件……   心道或许这本《梦中游》,可以从另类的角度,带动那些富民们做慈善。这样不仅有利于百姓,朝廷的压力也要减轻不少。   到时候这位细雨斜风先生,也算是为朝廷做出了贡献。若是他想走行卷之路,自己倒是不介意在朝堂上举荐他,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第50章   京中发生的一切, 林晓寒一无所知。   他与陆秋成两人被知府家中留下用了晚饭,才特地派了马车送回家中。   今天下午,林晓寒在知府画了一下午扇子。   一开始还只是后院的那些内眷们想要, 后面画着画着, 各家的公子们也纷纷过来说想要收藏一个。   林晓寒也没有拒绝,一股脑照单全收。   他一共画了近三十多把扇子,回去的时候, 胳膊都酸胀的差点抬不起来了。   陆秋成觉得心疼,让林晓寒躺在他腿上, 给他揉捏着胳膊抱怨道:“那些夫人小姐的也就算了, 前院那些男子, 哪个自己不会吟诗作画, 也好意思厚着脸皮让你来画,下次你便不要再搭理他们!”   林晓寒闻言笑笑道:“这些公子们和我倒是不会有什么交集, 但他们的家父在府城中都是数得上号的角色, 日后可能都是你仕途上的助力。今日不过画几把扇子, 便能让他们欠你一个人情,说来说去, 还是我们赚了。”   陆秋成闻言, 瞳孔震了震, 他嗓中一酸, 竟有一股热流从胸口直涌而上。忍不住栖身在林晓寒唇上落下一吻,才哑着嗓子道:“晓寒, 我此生定不负你。”   又过了几日, 林晓寒去了墨香阁, 便收到了崔掌柜的消息,说京中已通过了《梦中游》的稿子, 只需要拟定合同,便能出版了。   有了《偿星债》在前,合同只需要按照之前的来就可以。崔管事早早就拟好了合同,就等着林晓寒签字画押。   墨香阁诚意满满,林晓寒与他们合作也挺愉快,当下就直接签了下来。   《梦中游》的出版定好以后,林晓寒回到家中。   他拿出纸笔,坐在窗前思索,开始写起了第三个故事的大纲。   第三个故事,是林晓寒很早之前就想好了的,他想写一个长篇的仙侠故事。   毕竟《梦中游》这个故事,虽说比较新颖,但其实题材没有那么大众。   这本小说借着《偿星债》的名气,卖的应该不会差,但也不会特别好。而林晓寒看上了一个新宅子,他需要用钱!   所以第三本小说他要写个大众接受度高的题材,确保能够大卖,让自己多赚一点,顺利买下看中的宅子!   在现代社会,仙侠故事是已经被写烂了的题材,甚至连影视剧都已经拍烂了。   但在如今的大晋朝,别说仙侠了,连武侠故事都没人写。故事里神仙的体系还停留在传统的佛道体系之内。   要知道在现代社会,国内的仙侠玄幻小说可是直接火到了国外。   仙侠系统虽然复杂,但其实入门的门槛却并不高。而且本质上,大部分的仙侠小说其实就是普通爽文类型。   林晓寒前世写了那么久的小说,深知读者最爱的永远都是爽文。   他十分的有自信,大晋朝的读者应该会喜欢自己写的这本仙侠小说。   林晓寒先熟练的给自己的主角做了个人设。   考虑到大晋朝读者的接受度,林晓寒这次的男主人设比较传统。   沈青不过一个农家的普通孩子,刚刚年满十岁。   十岁生日那天,他和小伙伴去山里玩了一趟回来,便发现整个村子被灭门,村里的所有人都死了。   沈青伤心欲绝,想要挖个坑把父母安葬。然而他将父母的尸体拖入坑中的时候,发现他娘的手心里攥着一枚会显现出龙纹的发亮的珠子。   沈青不知那珠子到底是什么,就伸手去抠。   猛的一下,那珠子上的龙纹忽然从里面钻了出来,顺着沈青手上的伤口钻入了他的体内。   沈青晕倒在地,在梦里得知了自己血脉的秘密。   原来他爹曾经是天上大家族的嫡子,他娘则有龙族血脉,是龙族公主。   他们在外面闯荡的时候相识,逆天结为夫妻。为了逃避追杀,两人躲到了这偏远的小山村避世,并生下了沈青。   这一次整个村子满门被屠,就与那些追杀沈青父母的人有关。   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以后,沈青再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小伙伴送回了家中。而他的身体里,也悄悄的寄生了一只来自自己娘亲血脉的龙神。   这个时候,小伙伴进来告诉他:方才有一批仙人来到了村子里调查屠村的真相。   而他们这些幸存的孩子,则会因祸得福,被仙人们带回门中。若是检测发现有修仙的根骨,就可以顺利踏入仙门,成为一名仙人……   这种故事的套路林晓寒不知写过多少,他运笔如飞,一下就写下了一千多字的大纲。   写到这里,林晓寒忽然听到院子外面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放下毛笔,出去一看,才发现又是林家的马车,原来是林二老爷特地差人请自己回家一趟。   林晓寒倒是也不意外,林二老爷是个务实的人,之前得知陆秋成可能与细雨斜风先生有关,就越过自己直接去巴结他。   后面他在陆秋成那里碰了钉子,昨日又得知林晓寒在知府府中,得了裴夫人与裴金兰的青眼。   因此今日才想起自己这个侄子,特地差人来找他回去。   与陆秋成那等黑白分明的个性不同,林晓寒毕竟有前一世的磨砺,其实十分圆滑老练。   林二老爷既然找他过去,他便也不拒绝,换了一身衣服就坐上马车。   林晓寒是个不吃亏的主,既然林二老爷想向他示好,利用他们亲戚的身份,那自然也要拿出诚意。   二房之前在林家大房占了那么大的便宜,林晓寒要让他们一点一点的吐出来!   马车很快就到了林家,这个时候刚好接近午时,正是用饭的时间。   林晓寒从车上下来,便有二房的丫鬟前来接应,说要带他去偏厅等着。   林晓寒摇了摇头,说不必了,接着就凭着记忆熟门熟路的走到了大厅里面。   这大厅原本是林家的饭厅,以前林家人用饭都在这里。   他一踏进去,果然便见到了满满一桌饭菜摆满了桌子,旁边则围坐着林家二房的几个人,不见他嫂嫂和侄儿的身影。   自大房落败以后,林家二房就以伙食费为由,向林家大房的人收取大笔银两。   以前林大老爷还在的时候,大房管着公中的生意,他们也不缺钱,所以每个月都会给公中支出五十两的伙食费。   然而林大老爷去世以后,林家大房没了收入来源。林二老爷却仍然找林晓寒他们索要一个月五十两银子的伙食费。   林晓寒原身与嫂嫂一开始还给了二房几次,后面实在是给不起,就只能自己在小厨房随便做点吃了。   看到林晓寒直接闯了进来,林诗月十分生气的站起身来,指着林晓寒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林晓寒挑眉看她一眼,走到桌边坐下道:“是二叔特地请我过来的。难道他没跟你说么?昨日去知府家里,裴金兰已经可以帮着裴大人招待来赴宴的客人了。可你却连二叔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还唱反调,实在是不像话,与知府千金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你!”林诗月气的脸色通红。她昨日在裴家本就受了气,一下子听到林晓寒提到裴金兰的名字,就更生气了。   昨日林晓寒给去知府五毒宴上的所有宾客都画了扇,但独独跳过了她和林嘉宜。还十分虚伪的说,都是一家人,就不必做这些虚礼了,回去再画也是一样的。   她与林嘉宜虽然与林晓寒不和,但《偿星债》的扇子,如今府城有头有脸的哥儿小姐的几乎人手一只,他们自然也是想要的。   但是林晓寒都那样说了,他们也拉不下脸当着那么多哥儿小姐的面去求他,便只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实际上回家后狠狠的哭了一场。   与林诗月相比,林嘉宜倒是要沉得住气些。他默不吭声的坐在旁边,看了一眼冯氏。   便见冯氏面色也不太好看,正想要帮女儿开口教训林晓寒几句。   然而这个时候,林二老爷却瞪了冯氏一眼,开口说道:“诗月坐下。晓寒既来了,那就是客。你们毕竟都是林家血脉,要和睦相处。”   林二老爷都发了话,冯氏与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反驳。   说完以后,林二老爷又让下人给林晓寒添了一双碗筷。一桌人围坐桌边,和和美美的开席,倒好像之前薄情寡义,苛待大房的那个人不是林二老爷本人一般。   自己这二叔倒是能屈能伸,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林晓寒心中想到。   他再看二房其他几人的表情,或是隐忍,或是气愤,或是算计。心中的那点小算盘全都挂在了脸上,修行的都还不够到位啊!   一桌饭菜十分丰盛,然而因为林晓寒在场,林家二房除了林二老爷,其他人吃的都有些食不知味。   林晓寒本人倒是无所谓,他美美的吃饱喝足了。放下碗筷,便看见林二老爷正在看他,对他这样随意的态度似乎有些诧异,双眸中还在思索着什么。   “二叔,你这次特地叫我回来,可是有事?”林晓寒索性便开口问道。   林二老爷面上一僵,接着便立刻开口说道:“都是一家人,难道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叙叙旧么?”   “你毕竟是我的侄儿,又是从我手上出嫁的,我也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嘛。”   “多谢二叔关爱,您特地给我选了陆秋成这样一位好夫婿,我自然是过得好得不得了。”林晓寒笑了笑道。   他这话一说出口,林诗月与林嘉宜两人心中又是一堵,连冯氏面上也变了几变,瞧着精彩绝伦。   “那就好,那就好。”林二老爷干笑着回应,心中其实也有不快,但又不能表现出来。   陆秋成的彩礼是他亲自收的,六百两银子也是他二房得了。如今再说后悔,也只能打自己的脸,若是早知陆秋成会有这样一番作为,他还不如让他做自己的亲女婿,又怎么可能便宜了林晓寒?   “二叔,我好久未回来了。十分想念嫂嫂和侄儿。若是这里无事,那我就去院里看看他们,先行离开了。”林晓寒起身说道。   “这……”林二老爷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林晓寒转身离开,大摇大摆的走出前厅,朝着大房的院子走去。   待他走远了以后,冯氏才一拍桌子,没好气的说道:“真是越来越没有礼貌了,他夫君还没当上官老爷呢,他倒是摆起了官太太的架子了!”   林子轩这时才开口说道:“你们觉不觉得,林晓寒的性子好像变了很多?以前他总是一副清高的样子,哪会这样行事?我都有些不认得他了!”   林二老爷这时才开口说道:“他现在喜怒不形于色,可不知脑子里到底在想写什么。现在他和他夫君都是府城里的红人,我们与他们走近些才有好处。你们都隐忍着些,有什么小脾气都收回肚子里,莫要把人给得罪了!” 第51章   林晓寒寻着记忆一路去了之前大房住的院子。   离开一年, 大房的院子里的如牡丹、滇宝素这种珍品兰花类的奇珍异草早就全部死光,如今倒是种了些好养活的文竹和金线兰等植物,看着就是小周氏自己收拾的。   因为家里银子不够, 院子里的下人基本都被遣退了。   余留一个方婆子, 是小周氏娘家带过来的人,由小周氏娘家人开支,还在府里服侍他们母子二人。   林晓寒去的时候, 那方婆子正在服侍小周氏与他的小侄儿用饭。   林晓寒出嫁的时候,他的小侄儿不过3岁出头。如今大半年没有见到, 小侄儿却还没有忘记林晓寒, 一见到林晓寒的脸, 便对着小周氏叫道:“娘亲, 小叔叔过来看我们了!”   林晓寒走过去,把小侄子林长斐搂在怀里, 逗他问道:“斐儿, 许久不见, 怎得又大了许多?可有想念小叔叔?”   自上次在林琅轩门口一别,小周氏与林晓寒已经数月没有见过。   昨日裴家的宴席她也没去, 自然无从得知林晓寒的消息。今日见了林晓寒过来, 不禁分外惊喜, 又连忙招呼林晓寒坐下吃饭。   林晓寒看了看他们桌上的菜色。两个成人一个孩子, 食量都不大。   吃得是白米饭,但瞧着颜色发黄, 不像新米。一共有两菜一汤, 一个茄子炒肉, 一个炒青菜,还有一个冬瓜蛋花汤。   若是放在村里, 吃得算不上多差,但对于林家这种世家来说,也就和下人差不多了。   小周氏似乎看出来了林晓寒心中所想,对他说道:“这陈米比新米要便宜一半。新米要四十文一斗,陈米就只要二十文。虽口感差些,但也一样能饱肚子。”   林晓寒还保有原身的记忆,哪里会不知道二房的德性?   林晓寒出嫁之前,一个月的零花只有一两银子。但想要买些什么,只要不是过份的东西,都可以找管家领钱去买,零花留着存起来打赏下人就行。   但自从二房接管公中之后,每个月就只按照人头发放月例。林晓寒与小周氏在想买些什么,就只能从自己的月例和积蓄里出。   在府城里,什么都贵,钱是最不经用的。   小周氏和林长斐两个人加起来每月也就只有三两例银。若是这样,便勉强只够吃饭,还好还有她娘家救济,一个月给她二两银子的贴补,买些衣服炭火的,才得以在林家维持生活。   但小周氏考虑着孩子长大以后,还有念书等多得是要用钱的地方,自然是各方面不敢花用。   因此每月便只能从吃喝上节省,这一两年里,别说新首饰,便是连新衣服也没舍得添上一件的。   就算这样,孩子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请大夫抓药又是一笔巨款,以前的积蓄也已经花用了不少了。   “我方才在前厅吃过了。”林晓寒对小周氏说道。   小周氏闻言一愣,看着林晓寒问道:“二房他们肯留你吃饭?”   林晓寒闻言笑了一下说道:“自然是不肯,但是我脸皮厚,硬是坐下来大吃了一顿,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小周氏闻言虽然也笑了起来,但心中却叹了一口气。   心道林哥儿以前是最要脸的人,根本不可能与二房的人同桌。现在嫁到乡下,到底是受了磋磨,性子也变了不少,与以前不一样了。   林晓寒不在意小周氏想些什么,小周氏与原身关系不错,但和他其实没有交情。   但他看得出小周氏是个好人,孩子又是原身的亲侄儿。他现在占了原身的肉、身,出于道义,倒也应当帮衬一下自家亲眷,也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些。   “走,小叔叔带你出去玩。”林晓寒见林长斐吃的差不多了,便抱着他出门,在院子里教他踢毽子。   他踢着踢着,环顾四周,发现这院子虽然普通,但环境倒是十分清净。   林晓寒心中一动,让林长斐自己先踢着,方婆子在一旁看着。然后走到原身之前居住的房子面前。   推开房门,他发现自己的屋子还是挺干净的,窗户开着,阳光从窗户里透了进来,地上桌上却并没有多少尘土。   显然是自己出嫁以后,小周氏仍帮他打理着房间,才能维持的这么干净。   林晓寒心中若有所思,小周氏这时却走了进来,对他说道:“我就是怕你万一回来,所以一直都帮你收拾着。你若是想回来住,这屋子随时都能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林晓寒看向小周氏,见她一张圆圆的脸盘,上面有两个酒窝,总是笑盈盈的。虽然年纪轻轻就丧夫失去了依仗,却并没有愁容与戾气,反而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孩子也照顾的不错。   也不知为何,林晓寒心中一暖,对小周氏说道:“嫂嫂,你放心。我虽嫁出去了,但你和长斐我不会不管。你们先在林家委屈几年,以后等我站稳脚跟了,跟着我自立门户出去住。”   小周氏一怔,一下子竟流出了眼泪。对林晓寒说道:“你的好意嫂嫂心领了,但你都是嫁出去的人了,怎么能这样贴补娘家,岂不让人看笑话?”   “再说你夫君待你再好,他也只是个白身,家中又没有什么依仗。你若是这般任性,怕是要消磨掉两人间的情分,要是反坏了你的姻缘,那嫂嫂可就没脸去泉下见你大哥了!”   “没关系,我现在自己也挣钱,别让长斐吃陈米了。”林晓寒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只银锭子,放到小周氏手中。   他记得陈米会有霉变,产生黄曲霉素,对身体不好。   这个时代的人对这些不懂,只知道陈米不好吃,却不知道老是吃这种陈米,对身体是有害的。   这一只银锭子是十两银。林晓寒出门带的不多,一共就二十两银加一些碎银子,现下就想把这二十两银留给小周氏,也好叫她手上富余一些。   小周氏见林晓寒一下子塞过来二十两银子,还以为他把家底都拿过来了。吓得连忙要把银子塞回去,对林晓寒道:“哪有你这样乱来的!你一个哥儿,去哪里挣钱?别哄我了,你快把银子拿回去!”   林晓寒见小周氏不信,想了想后,才把她带到桌边,对她说道:“嫂嫂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陆秋成之前的确是挣了钱的,但那些存款都拿来做了彩礼,被二房的人给收刮去了,手上根本没有多的银两。你想想看,他现在正在麓山书院读书,每日到了酉时才能到家。他又没有产业,哪有时间挣钱。现下家里真的是我挣钱,我也挣了不少,二十两银子算不得什么的。”   小周氏这才安静下来,仔细思考林晓寒的话。   他夫君不是学习的料,是早早就跟了林大老爷学做生意的。但她娘家堂兄却也曾经在麓山书院读过。   仔细回想,那堂兄确实是早出晚归。别说挣钱了,就连晚上的时间都卷不离手,捧着本书在读。   “那你一个哥儿?是怎么挣钱的?能不能教教我?”小周氏忍不住问道。   若是哥儿与女子有能挣钱的法子,她也想去试试!毕竟长斐还小,以后用钱的地方还那么多!她若是也能挣钱,岂不是就不用发愁了?   林晓寒没想到小周氏的思想还挺进步。只是小周氏虽然识得几个字,但懂的却也不多,应该是写不了话本子的。   他摸了摸脑袋,有些无奈的说道:“嫂嫂,我在写话本子。”   “啊?原来如此。”小周氏一听便灰了心。叹了口气道:“这挣钱的法子也只有你能干得了,你一向是个有才的,以前作诗就作的好,比你兄长还强。”   “要说还是爹有远见,一直请了先生来家里教你,如今倒是给你谋了一条出路。”   小周氏并不知道陆秋成被人当成细雨斜风先生的事情。听林晓寒说写话本子,便以为是写些普通的话本子,也不知道他便是如今府城中的当红人物。   “嫂嫂,我写话本子的事情,别告诉别人,特别是二房的人。我一个哥儿,去发表话本子,也是仗着夫君的名目。”林晓寒想了想对她说道,他可不想自己写话本子的事情被林家二房的人知道。   “这点我自是晓得的。”小周氏点点头道。   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之前大房的生意她也有帮忙,口风还是很紧的。   听了林晓寒的这番话后,小周氏也没有再推辞那二十两银子。   他们这等关系,互相帮衬也是自然,若是林晓寒过得不好,她也会帮忙,万没有分得那么清楚的。   林晓寒见小周氏收了银子,便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这屋子你继续帮我打理着,我很快会带秋成来住。”   “你真的要住回林家?”小周氏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不怕冯氏她……”   虽说她也盼着林晓寒住回来,互相有个照应,但林家现在是二房把持,冯氏应当很难同意。   “这是我大房的院子,我自然住得。”林晓寒勾了勾嘴角,十分自信的说道。   林家老宅位置很好,虽然在东城区,但离麓山书院也近。   大房的院子里只有小周氏母子,他的房间也大,而且还有独立的书房能用,比现在租的那间清净多了。   至于冯氏反不反对,那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林二老爷同意,冯氏还不得乖乖照做?   而林二老爷现在巴不得表现的与他们亲近,他们愿意住回林家,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离开林家之前,林晓寒又去找了一趟林二老爷,提出在考试之前,要和陆秋成两人搬回林家大房小住。   林二老爷哪里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虽有些意外,又有点膈应。但分析了一番利弊之后,便觉得这倒是件好事,连忙点头同意了。   “只是之前大房的那些下人,如今已都被遣散,也没有个能随身伺候的人。”林晓寒故作苦恼的说道。   “这有何难,你们只管回来,我帮着物色几个便是。”林二老爷连忙说道。   林晓寒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这便最好了,昨日裴金兰问我以后如何联络,我还说与秋成一直租住在书院附近,多有不便。”   一听到裴金兰的名字,林二老爷拍拍胸脯:“若是裴小姐日后再问,你就直接让她到林府来做客!”   “也好。”林晓寒故意点点头道:“那今日侄儿便告辞了。我回去与秋成商量一番,争取早日搬进林家。”   林二老爷:“好!你与侄婿多说说,我们毕竟是一家人,让他不要与我们客气。”   林晓寒挑眉看了林二老爷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原身的记忆之中,自己这二叔高高在上,对他态度冰冷,哪里像如今这般,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盯着林二老爷看了这么一会儿,就直看得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贤侄?你可是还有什么要求?”林二老爷试探的问道。   “没了。”林晓寒这才笑而不语的转身离开,坐上了林府的马车。   余留下林二老爷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暗骂道:不过一个哥儿,仗着新婚受宠,便这般蛮横。   不过毕竟是年轻了一些,不知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只要他们住进林家,他便有把握让陆秋成与林晓寒离了心。   以后只要控制住了陆秋成,林晓寒要如何,还不是他们林家二房说了算? 第52章   林晓寒回到家中后, 便与陆秋成说了搬到林府去住的事情。   陆秋成不喜林家二房,有些抗拒的问道:“你真的想搬回林家去住?”   林晓寒便笑笑道:“我们总要买自己的宅子的。现在搬去,也是过渡一下, 而且还是住在大房的院子里, 有下人伺候。”   “你不知我嫂嫂与侄子现在住在林家,日子过得有多难。我们搬回去住,二叔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也会做做样子。我嫂嫂侄儿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再说了, 如今我们天天在外面买了来吃。一日两日尚可,日子长了, 我吃得都快要吐了, 还是有人在家里做些家常便饭更加合适。”   陆秋成是非常通情达理之人, 一听到小周氏与她儿子的遭遇, 心中也心生同情。   再加上林晓寒说到了吃饭的问题……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林晓寒是个讲究人。   租来的屋子毕竟条件差些, 他住不习惯, 那便还是搬回去好。林家有人伺候, 总比他们日日在外买来吃好些。   决定好了以后,林晓寒便去通知了林家。又借来了林家的马车, 把现在这屋子里的行李都运过去。   他们来府城以后, 也没自己开过火。   除了一些衣服铺盖, 木盆水壶的, 也没什么多的行李。   林晓寒一趟就把所有行李都拉了过去,收拾好行李以后, 又找到了牙人, 愿意再让一点利, 让她帮忙把这空房给租出去。   林家,林诗月正在冯氏的屋子里发脾气。   “娘!也不知爹是怎么想的, 竟然真的让林晓寒搬回来住!”她愤愤然的说道:“以前他便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人讨厌。如今嫁了细雨斜风先生,更是眼高于项,哪里还把我们放在眼里?”   林诗月对着冯氏撒娇耍赖的时候,林嘉宜则默默坐在一旁旁听。   他是冯氏的通房丫头所出,又是个哥儿,生母早早去世了,也没个名份。虽一直养在冯氏跟前,但与正经嫡生的林诗月到底是不同。   这等事情,不确定冯氏的态度之前,他是不敢发表意见的。   他现在正努力的观察着冯氏的脸色,确保自己没有站错风向。   然而冯氏面上却也没有如之前那般表现出什么,而是一脸深不可测的看向林嘉宜道:“宜哥儿,你与林晓寒都是哥儿,此事你怎么想的?”   林嘉宜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起身福了福,对冯氏说道:“母亲,此事是父亲首肯的,我也无从质疑。寒哥儿为人确实太过高傲,诗月妹妹她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他脑子里努力思索着,如何才能在不忤逆父亲的基础上,又不得罪林诗月与冯氏。想来想去,也就只能说出这等和稀泥的说辞。   冯氏却似乎并不买账,而是冷笑一声,有些嘲讽的说道:“我听说你极喜欢那《偿星债》的故事,买了话本子以后,还去茶馆听了好几次。林晓寒能嫁给那陆相公,你心中一定十分羡慕吧?是不是还在心中责怪我与老爷?”   林嘉宜一下子便被点中了要害,整个人抖得如糠粟一般。   低头大声说道:“母亲!我怎么敢责怪您与父亲!我绝无此意!”   冯氏这才摆了摆手,对他说道:“别说得那么大声,你就算是心有不甘,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论起姿容,你也不比林晓寒差。”   “他虽然会写几个字,但你刺绣也是一手绝活。我看你配那细雨斜风先生,也是配得的。”   林嘉宜不知冯氏此话到底是何意,但听到对方提到细雨斜风先生与自己相配,却还是脸红了。   冯氏看着眼中,勾了勾嘴角说道:“其实宜哥儿你也知道,你这样的出身,最好的归宿也就是嫁到个富贵人家家中为妾。”   “左右都是为妾,倒不如找个自己喜欢的。再说那陆相公如今出了大名,便是考不上科举,日后肯定也会有人举荐,走行卷之路,左右也能做个官老爷。”   “这样的男子,家中哪个没有三妻四妾?待他住进来后,你多去走动走动,若是他喜欢你,我们自然乐于促成,或许还能成就一段良缘佳话!”   林嘉宜双手捏住衣角扭转,此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自上次见了陆秋成一面后就心生好感,后面又得知他是细雨斜风先生之后,那好感便生成了强烈的爱慕。   冯氏所说之事,其实他内心里早就偷偷想过。   他知道冯氏是想利用自己,让自己勾引陆秋成,分了林晓寒的宠,进而和二房交好。   他恨冯氏一心想着让自己做妾,只想榨干他剩余的价值。但他本心里,却又对嫁给陆秋成又有所期待!同时暗恨林晓寒,妒忌他能有这样的运气,成为细雨斜风先生的正室。   待林嘉宜离开以后,林诗月才开口问道:“母亲,你真的要让宜哥儿嫁给那陆相公为妾?那以后林晓寒岂不是能一辈子骑在他头上?”   冯氏这才笑了笑道:“一个婢生子,去哪里做妾不都会被人骑在头上?他与你可不同,若是真能嫁给陆相公,那也算是他命好了。若是陆相公看不上他,你父亲自也有其他人选。”   “说来他还要感谢《偿星债》,这话本子出了以后,世家里对哥儿感兴趣的男子明显增多了。听说张家老爷已经年过花甲,前些日子还又娶了个小哥儿为妾,说是图个新鲜。”   林诗月闻言便惊道:“张家老爷我见过,头发都已经花白了,竟然还要纳妾!”   ……   两人的声音传到门外,原本应该已经走远的林嘉宜,此时却正悄悄站在门后,全身颤抖。   他方才落下了一只荷包,才返回来寻找,没想到竟意外听到冯氏与林诗月这样一席对话!   林嘉宜握紧双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牙转身离开。心中暗道:那细雨斜风先生,林晓寒嫁得,我林嘉宜也能嫁得!   他跑回房中,从化妆台里翻出一只红木匣子。   打开以后,里面放着一些珠宝首饰,最底层的地方,用丝帕包裹着一块长方形物品。林嘉宜打开以后,便露出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白玉兰花玉牌。   林嘉宜回忆着林晓寒那日在知府府中说过的故事。   陆相公几年前因为疫病晕倒在县城里,是被带着白玉兰花玉牌的人救起的!   那段时间,林大老爷忙于生意,确实带着长子与林晓寒常年在外奔波,还在县城里停留过多时。但林晓寒却说救了陆相公的人不是他本人!   这玉牌是林家大房夫人在林琅轩给两个孩子特制的,林晓寒兄长的是一块白玉松树玉牌,林晓寒的则是一块白玉兰花玉牌。   林嘉宜也不知道林晓寒为什么不承认是自己救了陆相公,但既然他之前没有认下。如今这玉牌又成了自己的,那之前对陆相公有救命之恩的人,便可以是自己!   想到这里!林嘉宜咬咬牙,又把那块玉牌用丝帕包了起来,收进了怀里。   林晓寒回到林家的时候,便见到林嘉宜带着两个丫鬟站在院子门口等他。一看到他就说道:“寒哥儿,这是母亲给你准备的丫鬟,以后便专门来伺候你与陆相公。”   林晓寒一看,冯氏给自己挑的那两个丫鬟长得都颇为貌美,瞧着模样娇滴滴的,年纪也都已有十七八岁了。   一般这么大的丫鬟,主家要么收入房中,要么放出去嫁人。也难为冯氏特地把她们塞到自己这边来了。   他找林二老爷要几个下人伺候,本意是想找几个能做事的,毕竟家中洗衣做饭的粗活总要有人来干。   然而冯氏塞了这种美貌的丫鬟过来,显来另有目的。   林嘉宜带着人一过来,便被小周氏拦在了院外。但林嘉宜也并不着急,而是带着人就站在院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林晓寒给等回来。   “行吧,你把人给留下吧,你可以走了。”林晓寒十分淡然的对林嘉宜说道。   林嘉宜一愣,没想到林晓寒竟如此镇定。然而林晓寒收了人,他自然也没理由多留,便只能离开向冯氏复命。   林嘉宜带着那两个丫鬟进去,小周氏便一脸严肃的拉了他进屋说道:“我帮你拦了半天,你怎的就这样把这两个祸水给带进来了?”   “你瞧瞧她们的模样?又是二房的家生子,听冯氏差遣。也不怕她们把弟婿给勾引了去?”   林晓寒闻言却不太在意的说道:“嫂嫂,若是这等女子便能将陆秋成勾引走了?那这样的夫君我要来何用?”   小周氏闻言呆住,过了会儿才说道:“女子与哥儿没了夫君,以后怎么过活?”   “我如今自己便能挣钱养家,何须看人脸色?”林晓寒说道。   小周氏这时才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你这半年是怎么了,想法竟是如此不同,偏偏我也说不过你,还觉得你说得有些道理。”   林晓寒这时便笑了,对小周氏说道:“因为嫂嫂你聪明啊,知道我说的才是对的。你放心,两个丫鬟而已,我心中有数。”   接着便起身走出小周氏屋外,对那两个丫鬟说道:“苹果、柑橘,你们跟我回屋里去吧,我有事情交代你们去做。”   苹果柑橘对视一眼,跟着林晓寒回到了他的房中。   她们两人的父母兄弟都在二房做事,小时候被冯氏挑去伺候林子轩,还以为能留在林子轩房中。   没想到等她们年纪大了,冯氏却又把她们从林子轩那边打发了出来,也没有嫁人,就养在外院干些待客倒茶的活计。   等到林晓寒回来了,才故意派到林晓寒的院子里伺候。   苹果柑橘两人年纪已经不小了,都想赶紧找个归宿嫁了。   林子轩自然是她们心中的首选,但眼看着希望落空,若是能嫁给大房姑爷,似乎也还算是另一条出路。   更何况她们听说,大房的姑爷似乎颇有前途,因此林二老爷才邀请林晓寒与他到家中来住。   她们这些家生子,家中的消息知道的最快,也知道见风使舵。   因此冯氏送她们到大房这边来伺候时,她们心中倒还是挺乐意的。 第53章   “柑橘, 我记得你娘刘妈妈是厨房上的人,你厨艺可还不错?”林晓寒开口问道。   “是,跟着我娘学过一些, 但不算精通。”柑橘说道。   “现在不精通没事, 多问问你娘,多做一些时日就精通了。”林晓寒说道:“以后你就在这边负责生火烧饭。家里的茶水饭食,你都得管好。大房的方婆婆之前负责买菜做饭, 她年纪更大,论资历比你老些, 以后你就跟着她学。”   柑橘愣了愣, 没想到林晓寒真的让自己来生火做饭, 还找了一个老的监督自己。   那方婆婆是小周氏娘家带来的人, 只听小周氏的。与自己一起时,必然是时刻监视着, 想必是十分难受。   但她今日刚来, 一时间也不好反驳新主子的, 便只好点头称是。心道日后若是有机会被姑爷收入房中,便也不怕再被那方婆婆压着, 如今也就再多忍一忍吧!   安置完柑橘以后, 林晓寒又看了看苹果说道:“我记得你娘很会裁衣服, 我小时候还穿过她做的袄子, 你绣花绣的也不错。”   苹果低头一笑道:“寒哥儿记得不错,以前家里主子的衣服都是我娘做的, 子轩少爷身上的衣服和鞋样子, 都是我绣的。”   “挺好的, 看来你和衣服有缘。”林晓寒听了点点头道:“以后家里的床单被褥还有衣物,就都由你来洗了。”   苹果闻言面上一僵, 也不知洗衣服这等粗活,与绣花绣的好有什么干系?   就在她怀疑林晓寒是故意想整自己的时候,又听他说道:“现在倒是还好,只是以后天气冷了,洗衣服用冷水伤手,你就用热水洗吧。需要用水的时候,就让柑橘去帮你烧。”   “还有院子里洒扫的活计,你们两个可以换着来。多久换一次班你们自行安排,就这样吧。”   苹果:“……”   她心中一时也不知作何感想,感觉林晓寒似乎也不是针对自己。毕竟府城中不管谁家,从未听说下人洗衣服还能用热水的。   她再看向柑橘,便见她面上明显带着一丝不悦。   她们两人原本各司其职,然而以后苹果若是要洗衣服,便要柑橘来烧热水。   柑橘除了烧火做饭,还要给苹果烧热水,觉得林晓寒偏心,心中自然是十分不爽了。   林晓寒只管自己安排好了以后,便把这两人给打发走了。   其实他还真不是故意为难她们。毕竟他的灵魂来自现代社会,并没有什么主仆观念,对待这两个丫鬟,也不过是把她们当作普通打工人看待罢了。   但买菜做饭这样的事情,是个肥差,油水很大,又容易出猫腻。   家中还有林长斐这个小孩儿,还是让方婆婆看着些为好。   而他与陆秋成的衣服,如今都是直接去店铺里买的成衣,根本用不上苹果绣花的功夫。家中剩下的活计,便只有洗衣服这项了。   苹果与柑橘这两人都是冯氏派来的,她们若是抱团起来,他管理起来会更加困难。   所以他故意使了点小心思,让她们没办法抱团。但只要她们肯勤勤恳恳的干活,不使些歪门邪道,他也不会亏待了她们。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林晓寒便又坐了马车出门,去麓山书院门口接陆秋成。   陆秋成以前也去过两次林家,但毕竟不太熟悉。林晓寒先去接他一次,下次再回林家,便熟悉道路了。   林晓寒很快便顺利的把陆秋成接回了林府。   陆秋成第一日上门,林二老爷十分客气的摆了席面,还把小周氏母子也叫过来吃。   有了小周氏母子二人,陆秋成他们自然也不好推脱。   于是一行人难得的围坐在前厅的圆桌旁,表面上看来,竟造出了一副和乐融融的诡异景象。   当然私下里,二房几人自然是各怀心思。   林嘉宜今日穿了一身浮光色长袍,衬得肤色很白。   他容貌清秀,下巴削尖,身量比林晓寒要小一些,与旁边的林诗月相仿。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有些英气的女子。   单论容貌,林晓寒虽然也十分清雅,但林嘉宜确实是不输的。   只是他自幼看冯氏的眼色长大,目光中难免总是带着一丝怯意。坐在林晓寒身旁时,两人的气度便截然不同,显出一副小架子气的模样。   因着有陆秋成在场,这一顿饭他吃得更是小心斯文。只想着在陆秋成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但陆秋成却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他在忙着应付林府的丫鬟。   今日林二老爷为了表示盛情款待,特地给陆秋成找了个伺候用饭的丫鬟,但陆秋成从小在乡下长大,哪里习惯让别人伺候他用饭?   这一顿饭他吃得好生别扭,待回了大房院中,才对林晓寒说道:“以后我们还是尽量在自己院子里吃吧,今日我旁边的丫鬟一直给我夹菜,都是我不爱吃的,还不好推拒。”   林晓寒闻言调侃他道:“你想吃什么,使唤她去夹不就是了。”   陆秋成摸了摸鼻子道:“又不是没手没脚,怎么好这样使唤人?”   林晓寒这时才笑道:“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宴席,瞧你后面也没吃什么,我让柑橘去下碗面来。”   于是他唤来柑橘,让她给陆秋成下一碗青菜鸡蛋面。   待柑橘走了,才对陆秋成说道:“二房使了两个人过来伺候,我已经给她们安排好了活。柑橘负责做饭生火,苹果负责洗衣,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就让她们去办,只管专心念书就是。”   林晓寒自来了府城以后,生活上还是陆秋成照顾的。   陆秋成每日念书回来,还要抽空做家务。现在多了两个伺候的人,倒是给他减轻了不少负担。   林晓寒又带他去了林大老爷的书房。   林大老爷的书房设计的十分舒适,里面有一张软榻,一个书桌,还有一套小案几,可以用来吃点东西。   而且这书房里有很多灯架,可以同时点燃很多蜡烛。晚上光线也十分明亮,很适合陆秋成看书。   陆秋成对这书房十分满意,当下就点了蜡烛,坐在软榻上看起书来。   林晓寒见了,便也拿出了未写完的大纲,坐在书桌前写。   待柑橘把面端了过来,林晓寒才把大纲收好,让陆秋成去案几上吃。   翌日,柑橘使劲解数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饭。有白粥、油条、馄饨、鸡汤面等五六种食物。   陆秋成比林晓寒先起来,见了这早饭一愣。皱眉看向一旁一脸期待的柑橘说道:“怎么这样浪费,做这许多哪里吃得完?除了这碗白粥,其他的你都拿去小厨房温起来。”   “以后我早上起来,只用准备白粥和两个水煮鸡蛋就行。剩下的你等晓寒快醒的时候再准备,你提前先问问他想吃什么,只准备他要的那样就行。这个时间做好,一会儿他起来都凉了!”   柑橘愣住,没想到陆秋成一点儿也不领她的情,还将她数落一顿。   她今日不到卯时就起来费了半天的功夫,却媚眼抛给了瞎子看。但此时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把剩下的饭食又给端了回去。   陆秋成一边喝粥,一边在心中吐槽林府的丫鬟不懂事。   心道林晓寒一个嫡出的哥儿,从小宠着长大的,虽说平时比较讲究,但也不见这般浪费。他们在外面吃饭,他从来都是吃多少要多少,绝不会乱点一堆的。   他简单吃完早饭,习惯性的就要把碗筷收到厨房,却又正巧碰见了打扫院子的苹果。   一看见陆秋成,苹果便连忙上前,接过他手上的碗道:“陆公子,我是苹果。这等事情我来就行,怎得能由你亲自来做?”   陆秋成闻言便想起昨日林晓寒对自己说过,这个叫做苹果的丫鬟平日里负责洗衣。   于是他看了看天,便对苹果说道:“今日天气不错,太阳很大。昨日拿来的被褥床垫的,今日你便都拆洗了晒起来吧。哦,对了,那几件绢纱的衣服不经洗,仔细着一些,别搓坏了。还有书房里软榻上的垫子,也记得晒晒。”   苹果:“……”   她有些茫然的呆在原地,看着陆秋成头也不回的走出院子,去书院上课了。   一般家中,男主人是不关心这等洗衣晒被的事情的。   她伺候林子轩数年,对方连家里有几条被子都不知道,哪里还会给自己吩咐一堆活计。   苹果忽然有种预感,这个陆公子虽然长得英俊,但似乎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以后的差事上,他或许会比林晓寒还要难对付……   林晓寒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才与小周氏她们一起用了早饭。   因为柑橘早饭做的实在太多,吃不完的那些,他便让柑橘和苹果分了。   又把她们找过来,当着苹果的面说道:“外面还有许多吃不饱饭的孩子,我虽让你在家中多备些食材,但也不应如此浪费。以后你做饭按需,只需要按照人头数来,再加上你与苹果的饭菜就行。”   然后又对苹果说道:“我瞧你把书房里的软榻都拆洗过了,倒是做得不错。以后我会给你们两人设立一个绩效考核。若是完成的好的就记上一笔,每月总结一次,做得更好的那人就能得一两银子的奖励。”   苹果闻言,心中大喜。她虽然不懂绩效考核是什么意思,但是林晓寒似乎更喜欢自己,那一两银子的奖励,多半也能进她的兜里。   她连忙对着林晓寒磕头道谢。林晓寒却让她起身说道:“以后在我院里,你们都不用跪。把手上的活计做完,在一旁候着就行,我不拘着你们立规矩。”   在林晓寒心中,她们不过十六七的少女,他把她们当打工人使,自然没必要做出一副人上人的姿态,他也不习惯。   柑橘与苹果两人又低头道谢,待出去以后,心中却是各有想法。   柑橘受了一肚子气,又当着苹果的面丢了脸,觉得林晓寒偏心苹果,与她也是彻底的不说话了。   苹果则觉得林晓寒为人不错,待下人大方又体恤,还许柑橘和自己跟着主子吃一样的,整个府城里打着灯笼都找不出这样的主子。   而且原本苹果对陆秋成还有些想法,但经过今日以后,便觉得陆秋成还不如林晓寒好说话。为了避免增加工作量,以后还是少在他面前露面的好。   于是从这日起,苹果便开始绕着陆秋成走,基本和他都碰不上面,这又是后话了。 第54章   又过了不到半月, 墨香阁在门口贴出告示。十日后,细雨斜风先生的新作《梦中游》要首次出版了!   府城里,《偿星债》的热度还没完全过去, 细雨斜风先生便又有新作要发行。   间隔这么短的时间便要发行两本书, 自然引起了全城文人的关注。   林家二房众人也是觉得十分吃惊。自陆秋成住进林家以后,他们见他每日早出晚归,一副十分忙碌的模样。居然还有时间写了新书?   而知府裴家里则派了马车来林家, 要接林晓寒过去,自然也是为了提前探寻《梦中游》相关的消息。   毕竟如今满城里最热的话题便是关于这《梦中游》的, 若是能提前得知一些相关情节, 那在人群中也是极有面子的。   林晓寒这次来裴家, 只得他一人, 直接便被请到了裴金兰的院中。   裴金兰这次还找来了几个相好的小姐哥儿,都是官家子女。几人在院中喝茶吃点心, 想从林晓寒口中得知《梦中游》有关的事情。   林晓寒想了想道:“书稿已经早就交给了墨香阁, 也不能给你们看。不过我可以提前透露一点信息。《梦中游》这本书的主角, 是一名男子的魂魄穿越到了女子身上。其他的,你们就等书出版了以后自己看吧。”   “一个男子的魂魄竟上了女儿身?”裴金兰一脸震惊的说道:“这也太有意思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也不知细雨斜风先生是怎么想到的!”   旁边又有一位哥儿问道:“那这本书的结局, 不会也是悲剧吧?看完《偿星债》以后, 我和我姐姐眼睛都肿了好几日,希望这本书的主角能有好的结局!”   林晓寒挑了挑眉, 避重就轻的道:“主角好好的, 还因祸得福。”   裴金兰与一众哥儿小姐的便十分兴奋的说道:“这么说来, 听起来似乎是喜剧。若是如《偿星债》前半部那般幽默,可就太有趣了!”   很快的, 从府城的权贵公子之间开始。《梦中游》这本书是一个男子的魂魄穿越成女子的喜剧故事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府城。   对于这样新奇的设定,府城的文人圈子褒贬不一。   有人觉得这设定新鲜有趣,很想看看一个大男人穿越到女子身上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还有人觉得男子就是男子,故意写其穿越到女子身上,简直是哗众取宠,是对男子的一种亵渎。   然而不管怎么说,《梦中游》这本书的关注度原本就高,现在更是直接被炒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人人都盼着能第一时间买一本来看看,知道这男子穿越到女子身上,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作为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李枫也很想提前看到这本《梦中游》。   他旁敲侧击的找陆秋成问了许多次,陆秋成却只对他说,这本书大概是自己来府城的时候,林晓寒在家里写的。   而且现在麓山书院学业繁忙,他也没有看过。甚至连主人公是男子穿越女子的消息都是听别人说的。   李枫见陆秋成真的一无所知,恨不能自己直接去找林晓寒来问!   然而林晓寒是个哥儿,还是自己同窗的夫郎,自己跑去找他于理不合。   李枫心中只能暗恨林晓寒不是个男子,又不是自己的同窗。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墨香阁的新书发售。   新书发售的当天,他吸取了上一次《偿星债》的教训,半夜寅时就起床去了墨香阁门口排队。   然而这一次他来到墨香阁门口时,便见到队伍已经排出了两丈多长。   数一数人头,他都已经排到八十多人以后了。   原来府城各权贵之家,这次都提前派了下人去墨香阁门口排队。除了他们以外,如李枫这般,因《偿星债》成为细雨斜风先生书迷的人也都来排队了。   还好此时还是夏天,晚上天气也还舒适。   众人一边排队,一边聊天议论着《梦中游》可能发生的剧情,时间过得倒也挺快。   “如果你要是穿到一个女子身上,你待如何?”一个书生向他身后的同伴问道。   “穿成女子有什么不好?只需在家中享福,等着父亲丈夫供养便是。”另一个书生说道:“男子还需寒窗苦读,养家糊口。女子只要投个好胎,嫁个好夫君就能安枕无忧了。”   “那若是穿过去的女子出身不好呢?”那书生笑着反问道:“这世道多艰,万一穿成那青楼里的女子,可怎么办?”   另一个书生闻言,浑身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道:“那还不如当场死了算了。”   ……   这一次,墨香阁的开售时间比之前要早,定在了上午卯时开始。   时辰一到,几个店伙计就出来把店门口的门板打开,王掌柜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对排队的众人说道:“不要着急,这一次发售新书,印制的数量十分充足。现有两种版本的《梦中游》,一个平装版十两银子一册,有五百本。一个精装版五十两银子一册,有二百本。各位按需排队购买便是。”   这一次,林晓寒提前对崔掌柜说了。细雨斜风先生的新作已经名声在外,就不需要再搞饥饿营销了。   毕竟这一次的故事与之前不同,是悬疑色彩的故事。   若是第一次发售数量太少,有人提前把剧情透露出去,后面的读者看书体验就会大幅下降,反而不利于《梦中游》的销量。   林晓寒给崔掌柜仔细分析了一番以后,崔掌柜便也觉得十分在理。   于是他便听取了林晓寒的意见,直接正常发售了五百本平装版和二百本精装版。   就连精装版的插图,也吸取了林晓寒的意见,刻意请人绘制的有些诡异气氛的画面。封面则以黑色锦缎上绣金色书名,一看就有一种十分妖异的效果。   一听到有这么多的存货,排队的众人便也放了心。   随之而来的,就是纠结到底是买平装版还是精装版了。   不过这种纠结也是大户人家的事情。对于家中条件没那么好的读者来说,直接买下十两银子一本的平装版就可以。   十两银子一本话本子,比起其他话本子来说是贵了一些。再多等等,应当也能等到后面再版五两银子一本的时候。   但细雨斜风先生的新作这诱惑力实在太大了,若是不早日拿到书,恐怕与同窗们之间都没有话题可说。   这年头,能念的起书的人家,家中也没有那么贫困。   于是书生们咬咬牙,也就都来买了十两银子一本的首发版。   不过一个上午,五百本平装版和二百本精装版的《梦中游》就售卖一空。   与此同时,京城里。   因为《偿星债》的名气,细雨斜风先生也已经人尽皆知。   这次京中没有再落后半拍,而是与府城同步发售了《梦中游》的新书。   这次京城中的发售数量与府城一样,也是五百本平装版和二百本精装版。   开售当天,也一样售卖一空。   然而因为这个时代书籍传播的滞后性,《偿星债》的后劲才在其他地方展开。   还有更多并非府城和京城的人士想买到细雨斜风先生的新书。   于是发售当天,府城与京城的墨香阁便纷纷各自再版。如此迅速的再版速度,也可谓空前绝后,除了细雨斜风先生,再没有一个作者能做到了。   裴新竹让下人买了好几本《梦中游》回来。   其中精装版一本,平装版四本。精装版用来收藏,而四本平装版的话本子,则分给裴老爷、裴夫人和裴金兰一人一本。   对裴新竹来说,《偿星债》的故事固然有趣,行文也十分新奇。但整体来说还是一个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对他的吸引力没有那么大。   然而这一次的《梦中游》他不过读了几页,就被主人公惊险刺激的状况吸引了进去。他万万也没有想到,所谓的男子穿越到女子身上,讲得竟然是首富家的公子哥儿穿越到了一个女婴的身体里。   如裴新竹这样的官宦子弟,蜜罐里娇养着长大的。虽然也在书本里听说过百姓的苦难,但那些描写大多数都只有一两句话,且离他甚远,他是想象不到一个穷苦百姓家里的生活是有多苦的。   而《梦中游》的主角霍安与他年纪相仿,生活圈子也相似,他是可以代入其中的。   再看霍安的魂魄穿越到女婴身上,连奶都没得吃,饿得肚子咕咕叫,只能不住哭嚎。   而这女婴的爹娘不但不管她,还因为她是个女婴,就要扔进河里溺死时。裴新竹气愤的一拍桌子,大声骂道:“虎毒尚不食子!怎能因为她是个女婴就把她杀了!这父母实在可恶,真是不配为人!”   他接着往后看下去,才发现霍安运气不错,居然被那女婴的大姐,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给捡回来了。   大姐虽然年纪不大,自己也吃不饱肚子,但却十分的心善又可爱。   她会把自己的米汤省给霍安吃,背着她下地干活,照顾她拉屎拉尿。还会握着霍安的小手呵呵笑,咯吱她的脚丫子。   大姐在这贫穷又灰暗的乡下,就像是一束从云层中穿过的阳光,给了穿成女婴的霍安唯一的温暖。   裴新竹心中想到,若是自己是霍安,一定要想办法把大姐从贫困的生活中解救出来。   好在霍安和他想法一样,只要短暂的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里,就想办法寻找大姐与女婴的下落,还渐渐让他找到了眉目。   就在他以为霍安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一场大雪降临,大姐与女婴一起双双冻死了。   裴新竹惊呆了!怎么也没想到故事竟然是这样的走向!   看到大姐死前的愿望就是吃一顿野菜饺子的时候,他瞬间眼泪便落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吃过野菜饺子,裴家没有做过。想必味道也不怎么样,但就是这样的饺子,对贫困人家的小女孩来说,也是无上的美味了。   后面再看到霍安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里的时候,裴新竹心中却并没有那种得偿所愿的畅快感,反而是深深的遗憾与失落。   他一直看到最后,看到霍安转变了性子,四处去做善事,最后成仙的结局的时,也没有再看到有关“大姐”的半点信息。   然而《梦中游》这本故事,里面的这个小女孩,却在他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第55章   与裴新竹不同, 裴金兰身为女子,看到《梦中游》的故事时感觉又不一样。   她已贵为知府千金,但因自己女子的身份, 却还是受到了来自父母的许多不公平的待遇。   再看到《梦中游》里的女婴, 因为不是男孩儿,便要被爹娘溺死时。   她愤怒之中又隐隐的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心中想到:是啊, 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富人家的女儿,尚且没什么选择, 更何况是穷人家的女儿……便是连生命都要被放弃掉了。   再看到出现了一个“大姐”的时候, 裴金兰便觉得这女孩子实在可爱。   家中虽然如此贫穷, 但她却仍然单纯乐观, 又心地善良,愿意自我牺牲照顾妹妹。   若是主角霍安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这样好的女孩子, 应该要被他接回家中照顾的。   然而这故事的走向却与她设想的不同。看到小女孩冻死的时候, 裴金兰哭的不能自己,甚至比看《偿星债》的时候还要惨!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这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但她一想大姐也曾经差点被卖到青楼。而这府城之中, 就有许多被爹娘卖了的真正的青楼女子, 便觉得这就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   麓山书院里, 所有的书生们几乎人手拿到了一本《梦中游》。   陆秋成也托李枫帮忙买了一本精装版,虽说这本书是自家夫郎写的, 但他还未看过。   再说自己的夫郎出书, 陆秋成说什么也要收藏一册的!上一本《偿星债》他也收藏了一册精装版, 如今放在家中,还被林晓寒给笑了。   陆秋成第一次看《梦中游》就被林晓寒精巧的写作手法给震惊住了。   其实《偿星债》写得已经很好了, 但他看了《梦中游》才发现,林晓寒上一本其实收敛了许多。   他跟着主角霍安的视角,穿越到女婴身上,光是看林晓寒对女婴饥饿状态的描写,就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   林晓寒这本《梦中游》里的故事,对那些富家公子小姐们来说,或许还有些遥远。然而对陆秋成来说,其实就是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   饥饿的感觉,他是实实在在尝过的,而村里溺亡女婴或哥儿的事情,其实也时不时经常发生。   毕竟各家都穷,若是生了太多的孩子,是养不活的,而女孩儿与哥儿总是被最先放弃的。   读着读着,陆秋成潸然泪下。看到大姐死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那种失去亲人的无力感,让人痛彻心扉,他永远也忘不了!   而他再看向旁边,便见到李枫竟然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见陆秋成看过来,李枫便对他说道:“看了霍安的故事,我悟道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像之前那么挥霍了!要给我娘和我妹妹省点钱,对她们更好一些!”   李枫是家中独苗,家中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他的两个姐姐均已经出嫁,家中还剩下一个妹妹待字闺中。   因家境败落,家中的银两不够花了,为了供他在府城念书,他的母亲与妹妹都是省吃俭用。   李枫从前对此没什么感觉,如今看了《梦中游》以后,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与妹妹,才感念到她们为自己付出了多少。   当然了,在府城里还有许多如李枫,或是裴新竹与裴金兰这样的公子小姐,看了《梦中游》这本话本子以后,或多或少的,从中有了一些自己感悟。   除了这些年轻人以外,府城的文人圈子中,年长一辈的人对《梦中游》这本书也评价颇高。   《偿星债》出版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多是集中在里面间隔符号的使用上面了,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吸引力其实没那么大。   但《梦中游》这本书涉及到的却不仅仅是爱情,而是更深层一些的东西。   这种触及到底层百姓疾苦的内容,一下子就引起了很多文人的共鸣。   甚至有人特地为《梦中游》写了文章,称细雨斜风先生是心中有大善之人。   裴知府与宋通判也在休息时讨论起了《梦中游》,提到细雨斜风先生的时候,裴知府说道:“听闻如今细雨斜风先生的名号在京中也十分响亮。晋晏王爷就对他十分欣赏,还把这本《梦中游》送到了宫中,也不知是不是想要向那位举荐他。”   宋通判闻言说道:“可那细雨斜风先生不就是麓山书院的一个学生么?我记得府上之前的五毒宴还请了此人做客。此人与昱文和新竹年纪相仿,若是能够直接通过行卷之路做官,那前途必是一片光明,以后倒是可让他们多多往来。”   “只是那陆秀才上次见面之时,却似乎并不承认自己就是那斜风细雨先生。”裴知府捋了捋胡子说道:“瞧他在麓山书院念书,应当也是想走仕途的,也不知他到底是何想法?”   “听说他成绩很好。”宋通判说道:“年轻人,应当是有几分傲气,想要通过科举之路堂堂正正的入仕。不过以他的水平,考过的可能性很大,即便是马有失蹄,也还能走行卷之路,也是十分稳当的。”   《梦中游》首版发售了半个月以后,就二版发售了。   这一次,京城与府城分别印制了二百本,按照一本五两银子的价格出售。也有不少家境不那么好的书生,或是外地的书生特地来此采购。   但总的来说,《梦中游》卖的没有《偿星债》多。   这当然不是因为《梦中游》写得不够好,而是因为比起《偿星债》来说,《梦中游》的故事没有那么下沉。   比如这一次,《梦中游》的故事,就不太适合在茶馆里说。   百姓们已经很苦了,对更惨的穷苦百姓们的故事不感兴趣。   曲高和寡,《梦中游》在销量上比《偿星债》要差一点也在林晓寒的预料之中。   林晓寒算了算时间,觉得《梦中游》应当不会再版了,便去墨香阁找了崔管事,结掉之前出版的分成。   崔管事这一次也早就列好了出版的批次和数量,金额算的清清楚楚,一共是三千二百两,竟比《偿星债》的分成还要多!   主要是因为这一次十两银子一本的首版就卖了一千册。虽然出的数量上不如《偿星债》但是金额上倒是更多一些。   林晓寒上一次就发现了,这话本子其实还是越贵的越赚钱。精装版就算只卖出两百册,利润也已经非常可观了。   如此一来,林晓寒终于凑够了六千两银子,可以买得起自己看中的那个宅子了。   其实在大晋朝,房子与现代一样,也是十分昂贵的大件,特别是这种院子,又在府城这么好的地段,与现代在二线城市市中心买别墅没什么区别。   六千两银子,虽说比其他院子便宜了许多,但若是人人都能出得起,那院子也不会留到现在了。   实际上大多数能出得起这个银子的家庭,都是底子很厚的世家。   林晓寒不过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就赚到了六千两银子,这是一般人都无法想象的。   一拿到银票,林晓寒就去找了牙人,把那套宅子给拿了下来。刚刚赚到的银子很快又出手了,林晓寒却不心疼,反而十分兴奋。   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数,知道自己的文章在这个时代到底能够创造多少价值。只要他还能继续写话本子,再赚回更多的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晓寒和牙人一起去衙门办理了房契。在大晋朝,哥儿和女子是可以办理房契田契的,但大多数哥儿和女子都没有房产和田产,资产都落在他们的丈夫或是儿子身上。   像之前田哥儿,去衙门里办理田契写得就是王柱子的名字。   林家大房,之前的房产田产也是落在林大老爷身上。所以他和儿子出事以后,家中的田产铺面就尽数充了公中,叫林晓寒原身与小周氏母子没了着落。   而林晓寒与他们不同,他自己赚钱买的房子,名字自然要落在自己头上。   拿到房契以后,林晓寒回到林家,他现在手上还剩下三百多两银子。   那院子虽然前几年才刚刚翻新过,不需要大动,但花园里的花、池塘里的水都是要重新弄的。   还有偌大一个宅子,家中也不能没有下人。按照正常的配备,怎么也得雇上五六个下人。   林晓寒觉得自己这点银子还有其他用途,请这么多人有点吃力,便准备在林家再住一阵,等下一本书卖了再搬出去。   他把房契放进了自己的宝贝钱匣子里,没有告诉任何人,连陆秋成也没说。   陆秋成现在忙着念书,没什么心力管这些事情。   而小周氏那边,他是准备把她也带过去的。现在宅子还没弄完,告诉她这些难免让她心中不定,不如等宅子全弄好了以后再告诉她们,也算给她们一个惊喜。   京中,乾元宫内,年轻的晋文帝手中握着一本册子,封面是黑色锦缎,绣着暗金色的书名,正是《梦中游》的精装本。   这书是他的胞弟晋晏王爷给他送来的,说是最近坊间最流行的话本子。   他与晋晏王爷是一母嫡出,年岁差的也不大,比起其他皇家兄弟之间,关系一直不错。   主要是晋晏王爷本人也没什么野心,从小就把心思用在一些玩乐之事上面。   像读话本子、逛戏班子这等事情就是他的最爱。以至于后面还开了个书店,专门出版话本子,以保证他可以第一时间看到最新的故事。   不过晋晏王爷这爱好归爱好,却从未把他书店里的话本子往宫里带过。   而皇帝每次得以看到那些他书店里比较流行的话本子,还是从后妃或是太后的宫中。   也不知他这次到底是转了什么性?竟然特地把这本《梦中游》拿到了宫中,还交待自己有空就看看。   如今的大晋朝的晋文帝是个明君,明君注定是十分忙碌的。每日的公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有时间看什么话本子?   晋晏王爷虽然一早就把话本子放在了他殿中,但晋文帝真正想到要打开它看一眼,却已经是《梦中游》发售两个月以后,接近中秋的时候了。 第56章   晋文帝这一看, 就被这话本子迷了进去,一直看到了晚上为时,连吃晚饭时也没放下。   全部看完以后, 他把话本子合上, 看了看封面上《梦中游》三个大字,对内侍何蔚说道:“何公公,明日下了朝, 把太子太傅叫来御书房,我有话要与他说。”   翌日下朝以后, 太子太傅李长青随着何公公匆匆去了御书房, 也不知皇帝忽然找他过去是有何意?   毕竟回想近日太子的功课, 他觉得似乎倒也没什么可以指摘之处。   晋文帝如今不过三十有四, 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而他的太子也就是与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晋麟霜,也冰雪聪明, 已经有十五岁了。   不一会儿, 李长青便来到了御书房中。而晋文帝乘坐步辇过去, 已经早一步在宫中等着他了。   “李爱卿,你坐下。”见李长青进来, 晋文帝便赐了坐给他, 又让身边的何公公给他上了茶。   李长青看晋文帝一眼, 心中还在疑惑着皇帝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情。   何公公便忽然递了一本黑色的精装版册子过来。   李长青一看, 那封面十分熟悉,不正是自己收藏在书房中的那本《梦中游》么?   他忽而想到若是要鸡蛋里挑骨头, 那便是太子前些日子看了这本叫做《梦中游》的话本子, 之后便与几个和自己一起读书的朝臣公子们整日策划着出去救济百姓, 耽搁的时间多了一些。   但身为太子本就应当以天下百姓为本。晋麟霜身在深宫,未曾见过百姓疾苦, 却能因一本话本子有此心思,本就是大善之举。   这等对晋朝百姓有利之事,李长青自然不会阻拦,不仅如此,他还鼓励太子多出去看看。   若是晋文帝对太子此举有所异议,李长青觉得自己身为太子太傅,还是理应帮着太子分辨一番的。   “陛下!”想到这里,李长青捧着那本《梦中游》起身说道:“这话本子臣也曾读过,虽然是一本闲书,但其中暗含了引入向善的圣人道理,倒是一本可读之书。”   晋文帝闻言点点头道:“李爱卿所言极是。这是晋晏前些时日特地给孤的,因孤忙于政务,一直没有空读。昨日闲下来一看,确实十分有趣。特别是其中的主角,若是能成为大晋青年公子们的典范,岂不是极有教化意义?我今日找你过来,便是让你将这本书给麟儿还有那些陪读的小子们都看看!”   李长青一愣,没想到皇帝特地把自己找来,竟是让自己给太子他们推荐这本话本子。   不过晋文帝这《梦中游》看的实在是有些迟了,太子他们早都看完了好几个月了。   他想了想后才道:“陛下有所不知。太子殿下与陛下您心有灵犀,也早就看过这本话本子,并称之好书。近日里还带领着那帮朝臣之子向书中的霍安学习,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一百两银子,并筹募了其他几位公子共计五百两银子。买了粟米和盐巴,给周边刚刚经历了涝灾的芮县送了去。”   “竟有此事?”晋文帝闻言挑了挑眉毛,面上显而易见的露出一丝喜色。   晋麟霜是他的嫡长子,从小在王府中就被宠着长大。虽说十分聪明,但平日里被王妃宠的难免骄奢了一些,如今能有此觉悟,晋文帝自然高兴。   心情愉悦之余,他便招来了何公公,赏了李长青一方江南新进贡的极品砚台,还有两只翡翠笔杆的狼毫笔,才让御驾的马车亲自送他离去。   李长青被御驾的马车一路送回家中,马车路过的全都是朝中官宦人家的宅子,此事一下子便传扬了开来。   不久,京中便开始传说,李长青是因为给太子推荐了《梦中游》这本话本子才得到了皇帝的赏赐。   一时之间,《梦中游》比之前更加火爆了。   而许多文人虽然已经看过了《梦中游》许久了,但为了能在晋文帝面前有所表现,便又开始写文章推荐这本话本子。   那些文人们都是文采极好之人,文章一篇篇写得花团锦簇,把《梦中游》的内核吹捧的极高。   《梦中游》便从一个普通的话本子摇身一变,成了大晋书生学子们必读的一本书。   而这本书的作者细雨斜风先生,也一时间成为了许多大晋学子们的偶像。有关他的神秘传言,也从府城悄悄流传到了京中。   因着这些缘故,京中的公子小姐们学着《梦中游》主角霍安做慈善的风潮便更盛了。   这些公子小姐们为了表现自己的善心,纷纷慷慨解囊,拿出私房银子筹集善款,换成粮食去附近的灾区施粥、施药。   这些活动都有京中贵人们牵头,各家名门贵族们都要参加,捐款的名单也会在公开场合张榜写出来。   若是有人落下了,那难免要受人非议,落下一个没有善心的恶名。   因此各家的公子小姐们,不管是不是真的自愿,还是追赶潮流,人人都是出了银子的。   此等行为虽然许多人都是为了沽名钓誉,又有人是被逼无奈,并非全然是想做好事。但却对大晋朝京城周边好几个受灾的县市起到了不小的帮助,也给大晋国库减轻了不小的负担。   对于此等现象,晋文帝自然是喜闻乐见的,还特地又表彰了几个表现积极突出的商人,送去了钦赐的牌匾。   一时间,得到了牌匾的商人们自然是感恩戴德,把那牌匾挂在家中,慈善做的是更加努力了!   府城里,时间再回到两个月之前的林家,《梦中游》发售当日。   林家二房虽然对细雨斜风先生可能是陆秋成之事心中矛盾,但为了能与府城中的其他世家贵胄们有共同话题,还是第一时间便差人去墨香阁买了几本话本子回来。   林家二房都不是很爱读书之人,《梦中游》这样的故事,也没什么儿女情长的戏份。对林家二房几人的吸引力还不如《偿星债》来的大。   林诗月对这个故事就没什么兴趣,不过翻了几页,都没有看完,便将书直接给了林嘉宜。   而林嘉宜对这本书的感觉却不太一样。他虽也更喜欢才子佳人的故事,但心中爱慕陆秋成,自然是看哪儿都好。   看完整本书后,林嘉宜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陆秋成应当是喜欢那种心地良善之人。   恰好府城中许多公子小姐们受到了《梦中游》的影响,都开始做起了慈善,林嘉宜便怂恿着林诗月出来牵头,他们林家二房也去附近弄个粥棚施粥,以表现出他们的仁善之心。   对于林嘉宜的提议,林诗月原本是不想去的。   但又过了半个月后,她便发现裴金兰竟也主动在府城中筹募旧衣旧鞋,要捐赠到周边的乡下去。   裴家公子小姐如今是府城中世家子女们的社交中心,府城中的所有富贵人家们,都是以他们的举动作为榜样,马首是瞻的。   裴金兰都动起来了,府城中其他的世家子女们自然也不甘落后。林诗月被逼无奈,也只能跟在后面参与。   只是裴金兰已经弄了收集旧衣旧鞋的捐赠,她们也不能和她打擂台,便只得去出钱开设粥棚。   裴大人也是个人精,为了方便这些世家公子小姐们做慈善。   他特地在知府衙门旁边搭了个棚子,又派了一个记录人员和一个收银的坐在里面。   若是有想要开设粥棚做善事的,便可去那边登记。以二百两一个粥棚为单位,收取的银子开设粥棚。   报名缴费之人,他便将名单在衙门旁边用红榜张贴出来。而开设粥棚的人手直接统一从衙门里出,十分方便。   一时间,府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子女,几乎人人都拿出银子开了一个或两个粥棚。而林诗月若是要开设粥棚,自然也是通过这里最为方便。   二百两银子便可开设一个粥棚,对大多数的府城富贵人家来说,不过是几件首饰的价钱而已,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数目。   比如经营绢纱生意的巨富人家家的小哥儿刘欣雅,因着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便一下子捐出了六百两银子,以自己的名义捐赠了三个粥棚,被登记在了红榜之上,饱受称赞。   若是林大老爷还未去世,林家拿出五六百两银子做善事也不是难事,此等事情自是第一个响应。   然而林二老爷并不是擅长做生意之人,除了家中祖田的收益,几个首饰铺面的收益都大大减少,不过勉强维持一个收支平衡。   林家如今虽然还在世家之列,但家境早已大不如前。   这做慈善的银子,除了林子轩的,其他人公中自然是不肯拿的,便只能由林诗月他们自己来筹集。   林家哥儿小姐们的零花钱,一个月也就只有一两银子罢了。   虽说逢年过节的,冯氏和林二老爷也另外赏过他们一些。但他们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自是也没有省下多少来。   林诗月舍不得拿出多少,便忍痛从私房里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剩下的都让林嘉宜掏。   而林嘉宜一个庶出哥儿,私房还不如林诗月多。   他咬牙卖了两件首饰,也只凑出了一百两银子。还剩下五十两银子,林嘉宜想了想,忽然想到了林晓寒。   林晓寒还未出嫁之前,便喜欢随着林大老爷做这些慈善之事。   这次不如去拉他入伙,让他也参与进来,与二房分摊银子。   也正好可变相的让陆公子知道自己热心慈善一事,免得他白白做了善事,花了那么多银子,陆公子却一无所知。 第57章   林嘉宜算盘打得极好, 便直接去找了林晓寒,与他说了自己与林诗月想代表林家参与施粥一事,并邀请林晓寒加入。   林晓寒听完林嘉宜的话, 略微思索了一番……   抛去与林家二房的恩怨, 五十两银子他倒是拿的出来。只是去年府城周边县市都大丰收了,今年的气候也十分不错,想来也是大丰收的一年。   这等情况下开设粥铺施粥, 作用并不很大,还不如把银子投入到村学之中, 多多教化那些村民, 起到的作用更大!   想到这里, 林晓寒便对林嘉宜说道:“此事你与林诗月两个未出嫁的代表林家二房参与就好, 我一个已经出嫁的哥儿,也代表不了林家, 就不参与了。”   林嘉宜一愣, 哪里想到这等事情林晓寒竟然还能拒绝。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骂道:原来你出嫁之前做的那等慈善之事, 也是为了沽名钓誉。如今已嫁为人夫,便再也不装了!   他知道小周氏手上已经没钱, 再去找她也无用, 便闷闷不乐的离开了大房的院子。   可如今银子是肯定要筹的, 粥铺也一定要捐, 不然丢得是他与林诗月的面子。但他手上又已经拿不出银子了。   林嘉宜想了许久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申时一过, 他便换了一身十分衬肤色的藕色长袍站在了林家门口。   快到酉时的时候, 陆秋成才从麓山书院放课, 回到了林家。   他与平常一样推开大门,走入玄关, 正准备右拐朝着大房的院子过去,忽然便被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拦下。   陆秋成仔细一看,拦住自己的,竟然是平日里没怎么打过交道的二房哥儿林嘉宜,不由得也微微一愣,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夫弟到底有什么要事?   陆秋成从小干活,身板高大,站在林嘉宜面前,比他要高出一个多头来。   林嘉宜没想到他竟这么高大,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   他微微福了福身,面上一红,含羞带怯的对着陆秋成说道:“陆公子,你且等等,我有些事情想与你说,请你随我到偏厅坐吧。”   陆秋成皱眉,想了想后才道:“走到偏厅,又要许久。我一会儿还要温书,有何事情,不如就在这里说吧。”   林嘉宜一怔,见陆秋成不肯跟他过去,便也只能就在玄关处开口说道:“其实也不是多么紧急的事情。就是最近府城中流行与《梦中游》中的霍安学习,筹钱募捐,给附近的村民们施粥做慈善。”   “我想着这等好事,自是不能藏私,想与大家一起参加。也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同我一起筹募银两,设立粥棚。”   陆秋成没想到林嘉宜特地拦住自己竟是为了这点小事,于是便道:“此事你也不必特地与我说吧?找晓寒去说不就行了?”   林嘉宜等得就是他这一句,他闻言便立刻摆出一副有些为难的面孔,咬了咬嘴唇对陆秋成道:“我……我其实早就与寒哥儿他说过了。只是寒哥儿好像有些舍不得银子,不太愿意。”   “陆公子,施粥是好事,帮助了那些穷苦的孩子们,乃是大善之举。我特地过来找你,便是想让你帮我劝劝寒哥儿。我们生在富贵之家,已是衣食无忧,还是应多多帮助那些穷苦的百姓们,也不要过于计较那些身外之物了。”   林嘉宜说完这些,便眼巴巴的望向陆秋成,只等着看他脸色的反应,夸奖自己心善识大体。   然而他等了许久,陆秋成面上却毫无波澜。只淡淡的对林嘉宜说道:“既然你已经找过了晓寒,那此事还是由晓寒做主。这事你找我说也没用,去不去由他自己决定,以后你不必再和我说这些。”   林嘉宜哪里料到陆秋成竟会这样说,整个人呆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恰好此时,柑橘又忽然从大房的院子里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身豆绿色绣花比甲,一见到陆秋成,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笑着去挽他的手道:“陆公子,您今日怎么回的这般迟?我特地多做了两道好菜,有炙羊肉,有鲫鱼豆腐汤,都是您爱吃的菜,还不快去尝尝?”   陆秋成把手一背,让柑橘伸过去的手扑了个空,又躲开两步后,便目不斜视的朝着大房院中走去了,连一点多余的视线也没有分给柑橘。   柑橘讨了个没趣,面上微微僵了僵。见林嘉宜站在一旁,便又福了福身,叫了声宜哥儿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林嘉宜站在原地,看着柑橘的背影,心中忽然感到一丝悲凉。   他知道这柑橘也是母亲冯氏特地派过去的丫鬟,为的就是勾引陆公子。   但自己好歹是林家的哥儿,然而此时此刻,在讨好陆秋成这件事情上,他与这低贱的丫鬟柑橘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林嘉宜心中对林晓寒更是升起一股妒意。   林晓寒与陆秋成搬进来也有一段日子了。   林嘉宜虽然与陆秋成也没见过几次,但听家中下人们议论,也知道陆秋成生活两点一线,每日除了上学就是回家。   一回家就直奔大房院中温书,也没见他出门与那些名门公子们应酬过。   林嘉宜虽然还没有成亲,也没有见过几个外男。   但家中便有父亲兄长,林二老爷与林子轩的生活习惯,他也是看在眼中的。   像自己的哥哥林子轩,与陆秋成年纪相仿,还未成婚。   他学习上不开窍,早早就弃了仕途,跟着林二老爷跑生意,平日里也时常和一帮富贵公子们出去喝花酒,在家里还和几个美貌的丫鬟有些不清不楚。   而如陆秋成这般,不仅不出去吃花酒,就连冯氏送过去的丫鬟他竟也刻意保持距离。   这样的男子,整个府城之中,除了陆秋成还能到哪里去找?   林嘉宜想到这里,指甲在手心里狠狠掐出了一片红色的印记。   林晓寒的命怎么那么好?嫁给细雨斜风先生便也罢了,先生还待他这般敬重!陆公子如此良人,凭什么只对他林晓寒一心一意?   此时他又想起了冯氏说的话,心中想到:冯氏说得对!自己左右是要做妾的,与其嫁给那些如林子轩和林二老爷一般的男子为妾,还不如嫁给陆秋成!若是自己真的能成为他的妾室,就凭着他的才华与品行,想必自己此生也能衣食无忧了!   ……   林嘉宜最后也没能找林家大房筹到银子。林诗月知道了他去找林晓寒筹钱以后,狠狠嘲笑了他一顿。   最后差的那五十两银子,还是由冯氏出了,记在林诗月的头上,两人一人一百两一起捐了个粥棚,总算是把林家二房的面子给做下来了,把两人的名字记在了红榜之上。   只是他们出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   之前许多捐款的小姐哥儿们早已经在红榜上挂了快一个月,也打出了仁善的名号,轮到他们的时候,便已经有些无人在意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中秋。   中秋佳节,知府裴大人府上又开设了中秋赏月宴,邀请了府城里各家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或是哥儿们去府上做客。   因着陆秋成与林晓寒的关系,林家虽然势衰,但这一次自然也在受邀行列。   就连林晓寒的嫂嫂小周氏也难得的在受邀行列,得以带了孩子出来玩。   林家只有一辆马车,一次性坐不了那么多的人。   因此那马车先送了林家二房的人过去了,才返回来接林晓寒和小周氏他们过去。   一来一回的,路上就耽误了一些时间。等林晓寒到了裴府的时候,便已经是巳时过了。   林晓寒刚一进去,便听到裴府后花园里传来了阵阵音乐声。原来这次府上还请来了戏班子。   这戏班子唱的正是《偿星债》改编成的戏文。一班公子小姐们早都来了,此时整围坐在后花园中,一边听着戏,一边搓着叶子牌。   小周氏好久没能出门了,此次一到裴府便见到了娘家的嫂嫂。   两人顿时都眼中含泪,连忙带了长斐,避了人一起去旁边叙话了。   而陆秋成与林晓寒坐下没一会儿,裴金兰便过来捉了林晓寒出去说话。   原来自上次五毒宴以后,她便觉得林晓寒有才,说话也十分的有见识,便喜爱询问他一些事情。   上一次,捐赠旧衣的事情,便是她去找了林晓寒商议后,林晓寒提议她牵的头。   这些大户人家的内眷们,手上的银钱不见得有多少,但每年都会做好几身新衣服。   女子哥儿们,大多都是爱美的。有了新的衣服以后,那些旧衣服就穿得少了。多少旧衣服都被压在箱底,直到被虫子蛀掉了,才会翻出来扔掉!   旧衣捐赠,即不需要他们出什么银子,又把家中积压的旧衣服扔出去了,收到的效果也十分不错。   裴金兰因此事名声大震,美名都传到了京中,连裴大人的官声也得到了提升。   因此裴金兰这次一见到林晓寒过来,便特地将他拉到一旁,表现的十分亲近。   这也是故意做给府城的其他世家内眷们看,在给林晓寒做面子,以感激他之前的提点对自己的帮助。   林晓寒这边被裴金兰拉住抽不开身的时候,陆秋成一个人坐在席间,便见一个裴府的丫鬟走过来道:“陆公子,我家公子有事请你过去一趟,你请跟我来一下。”   陆秋成来的比较迟,到了裴府的时候,裴新竹与宋昱文等和自己常玩的那帮公子们已经不知到何处去耍了。   他听了这丫鬟话后,还以为是裴新竹知道他过来了,特地叫她过来叫他。便起身随在那丫鬟身后离开了。   然而他跟在那丫鬟身后走了一会儿,离开了裴家后花园,来到了一处偏僻的亭子附近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陆秋成皱眉,刚想问那丫鬟这是哪里,便听那丫鬟说道:“陆公子,您请先去那亭子里等等,我家公子一会儿就来。”   说完便不再搭理陆秋成,反而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   只留下陆秋成一人站在亭子旁边,只觉得这丫鬟行为举止有些奇怪,也不知她说得是否为真?   他回头看向那亭子,便见到亭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一块白色的玉牌,似乎有些眼熟。   陆秋成眼皮一跳,忽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石桌旁边,迅速拿起那块玉牌。   雪白的玉牌上,雕着几朵清雅的兰花。下面一条墨绿色的吊坠,串着三颗朱红色的玛瑙珠子,不正是自己少年时曾经见过的那块白玉兰花玉牌吗? 第58章   陆秋成长舒了一口气, 温柔的用手摸了摸那玉牌上的兰花。   玉牌雪白细腻,光泽柔和,可透阳光。他又翻过来仔细一看, 玉牌的背面, 阳刻着一个清晰的楷体林字。   这玉牌为何会在此处?又正好被自己看到?陆秋成皱眉思索。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院墙后又传来了说话的人声。   接着陆秋成便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说道:“那玉牌应是刚才落在此处了,我去去就来。你们在外面等我。”   陆秋成抬眼望向声音来处, 便见到林嘉宜身穿一件烟紫色曲裾深衣,款款走了过来。   他今日出门, 显是特地打扮过。脸上敷了粉, 朱唇一点绛红。头上挽了一根白玉簪子, 看起来淡雅而又不失华贵。   一看见陆秋成, 林嘉宜便一脸吃惊的模样。面上带着一丝羞涩的红晕说道:“陆公子……这……你怎得独自一人在此?”   说罢,他的目光又落在陆秋成手中的白玉牌上, 有些惊讶的上前一步道:“啊!这是我方才遗落的玉牌, 没想到却被陆公子你拾到了。我还担心会丢失了, 实在是太好了。”   陆秋成听到林嘉宜的话,便皱眉看了玉牌一眼, 开口问道:“这是你的玉牌?”   林嘉宜点点头, 小声说道:“我从小将它戴在身边, 乃十分珍惜之物。”   陆秋成听完, 面上露出一丝复杂神色,却并未多说什么。   林嘉宜又上前几步, 对着陆秋成伸出手。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他, 水润含情, 让人无法逼视。对陆秋成说道:“陆公子,我的玉牌!”   陆秋成眼皮一跳, 把那玉牌放到了林嘉宜的手中,面色不知为何还有些难看。   林嘉宜拿到了玉牌,但却并未发生如他想象之中与救命恩人相认的情形。   他看得出陆秋成已经认出了这玉牌,对这玉牌也有不一般的感情。但不知为何,在听到自己就是这玉牌的主人之后,却又偃旗息鼓了!   林嘉宜把玉牌握在手心,咬唇后退一步。见陆秋成对自己仍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模样,心中又有所不甘!   他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各项计划也十分周详,若是停在此处,以后就更无机会了!   想到这里,林嘉宜没有离开,反而咬了咬牙,又进一步说道:“说来也巧,这玉牌我小时候一直戴在身边。十一二岁的时候,父亲带着我与兄长去县城做生意,这玉牌我也随身挂着。”   “那一年恰逢大疫,周边的许多村民都生病了。我在路上就遇到过一个晕倒的少年,还把他用马车给送去了医馆,也不知如今那少年怎么样了?若是他活了下来,恐怕也与陆公子您一般年纪了。”   林嘉宜这番话说得直白,一双眼睛又直勾勾的盯着陆秋成,只差直接对他说:陆公子,那日救你命的人就是我林嘉宜了!   自他那日听林晓寒说了陆秋成娶他的原因之后,便知陆秋成对这救命之恩看得极重!   就是陆秋成如今已经先娶了林晓寒,但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总还要留一些情分。   日后自己只要能借着救命恩人的身份与对方多来往一些,便有机会成为陆秋成的妾室。又因着救命之恩在身,林晓寒虽身为正室,也奈何他不得。   林嘉宜心中算计的极好,为了将此事宣扬出去,坐稳自己陆秋成救命恩人的身份。他还特地带了两个其他人家的小姐一起过来,又让她们此时在外面候着,就为了亲眼见到这样一幕。   然而他处心积虑的做了这么多事情,又说了这么多话,陆秋成不但没有如想象中的对他感恩戴德,面上的神色反而越来越冷。   就在他说完这一切后,陆秋成目光犀利的看向林嘉宜,只看得他打了个冷颤,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我原本还不敢肯定,现在才知,设计让丫鬟把我套到这里来的人果然是你!”陆秋成冷道。   “陆公子,什么丫鬟?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林嘉宜一听急了,目光鬼祟的往远处瞟了一眼,也不知那两个一起过来的小姐听到了没有。   陆秋成见他不认,便又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你转了那么多弯,把我骗来,是不是想说,我要找的那个救命恩人就是你?”   林嘉宜一时愣住,没想到陆秋成竟会这么直白的就说出来。   他也不知此时自己到底说是好些还是说不是好些。正在犹豫之时,便又听陆秋成冷冷说道:“别说救我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你,就算那人是你又如何?我也只会庆幸自己认错了人!幸亏我娶的是林晓寒而不是你!”   林嘉宜心中一直觉得自己除了运气处处不输林晓寒,听到这里,如同被陆秋成狠狠扇了个巴掌,心中一时风起云涌,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来!   他面色胀的通红,忍不住含泪委屈的问道:“陆公子,我与你也不过只见过几面!你为何却对我有如此大的偏见?难道就因为寒哥儿与我们二房不和。他是不是在你面前说过我许多坏话?”   陆秋成闻言却是气笑了,他摇了摇头道:“晓寒嫁给我以后,压根就没有提过你们二房一句。倒是你,我们不过见过几次,你却三番五次的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原本我见你一个哥儿,怕你面薄也不想多说,但见你今日如此,那索性便一次性说个清楚!”陆秋成道:“那日你特地拦下我,说晓寒的不是,却又说你自己爱做慈善时我就想问:林晓寒是你堂兄。他父母遇难,你们二房不说帮衬,却要将他卖给老头子做妾时,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有没有站出来帮他说过一句话?”   “你自己的亲堂兄有难,你尚且事不关己,又谈何善心?一个人的品行如何,平日里各方面都会体现出来。不是去施一两次粥,博得了个美名就是真正的善良!”   “论起为人,我尚且还不如晓寒。你与他相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望你以后好自为之,不要再诋毁晓寒,或是耍些手段,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陆秋成这话说得极重,已是毫不留情的把林嘉宜的遮羞布撕了下来,扔在了地上踩。   与林嘉宜一起过来的两个世家小姐此时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两人对视一眼,虽不敢吭声,面上也止不住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林嘉宜被爱慕之人当头一棒打的晕晕乎乎,整个人都乱了方寸。   他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觉得浑身发抖。明明是中秋和风日历的大中午,却如坠冰窖。面红耳赤的对陆秋成吼道:“林晓寒到底哪里好?他自己都说了,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为何却要待他这般好?难道就因为你先娶了他?”   “我也仰慕细雨斜风先生的才学!羡慕《偿星债》中一心一意的爱情!我与小千一样,为了陆公子你,我甘愿为妾!只求你看我一眼!这样的真情,难道陆公子你真的看不见么?”   陆秋成闻言嘲讽一笑,道:“原来你喜欢的是细雨斜风先生,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早说过,我并非细雨斜风先生,不过一个穷秀才罢了。”   “怎么可能!”林嘉宜闻言愣了愣,接着大声说道:“你怎么可能不是?他们都说你就是!”   陆秋成这才面色淡淡的看着林嘉宜说道:“可我确实不是。我不过一个穷秀才,家徒四壁之时,林晓寒便嫁给了我,且爱我敬我。”   “而若我并非细雨斜风先生,还是之前那个一无所有,前程无望的穷秀才,你还会高看我一眼么?”   林嘉宜忽然被陆秋成问住了,呆在原地。   若是陆秋成真的不是细雨斜风先生……那自己所作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一时间,一种强烈的悲凉感从四面八方朝他袭来。他又想到了外面站着的那两个世家小姐!   今日在裴府他丢了这样的脸,不出几日,怕是就会传遍整个府城。   到了那时,别说陆秋成,便是连家境稍稍好些的商人之家都不会上门提亲了!   林嘉宜几乎能想到那时林二老爷与冯氏对待自己的嘴脸。   如他们那般功利之人,一个没有价值的哥儿,在林家的待遇恐怕会生不如死!   他面色惨白,双目放空,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牌……   都怪这个白玉兰花玉牌!林嘉宜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   他将手中的玉牌狠狠往地上一贯!玉牌顿时碎成了几块。然后便头也不回,疯了一般的狂奔着逃离了此地!   独留下陆秋成看着一地的玉牌碎片,默默掏出手帕,弯下身子把玉牌碎片一块块的捡起来放在手帕里拼好。   这枚玉牌,方才陆秋成在检查的时候便已经发现,背面的林字右边一竖的上角,有一个小小的磕痕……   话说当年陆秋成怀疑林晓寒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后,便每日偷偷去村里看林晓寒施药。   看了几日以后,便见他搬药之时,因着一个动作不慎摔倒在地,身上的玉牌也磕出来一个浅浅的痕迹。   陆秋成那时对玉牌之事十分执着,一心想要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因此对林晓寒腰间的玉牌也格外关注。   他每日都混在领药的人群中偷偷观察,几乎把林晓寒与这块玉牌的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刻在了脑中。   便是玉牌上哪里有小小的磕痕,哪里有极淡的色差都记得一清二楚,绝不会认错!   因此今日他不过多看了两眼,便一下子确认了这就是林晓寒本人的玉牌!   然而方才当他远远看到这玉牌的第一眼时,并看不清这玉牌的细节,也无法立刻确认这玉牌到底是什么人的。   一瞬间,陆秋成心中也确实闪过好几个念头,觉得这玉牌的主人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直到此时,陆秋成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对这玉牌的主人,除了感激之外并无其他任何念头。   而一想到林晓寒,对方生动的面孔却如跑马灯一般在他心中不断闪过,让他心中一暖,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起来。   陆秋成这时才真正确认,从始至终,自己爱得都只有一人。那个与自己生活在一起的,鲜活生动的林晓寒!而不是所谓的玉牌的主人!   想到这里,陆秋成收好了手中的玉牌碎片。   这是林晓寒的玉牌,陆秋成还是舍不得扔掉,想留做纪念……   但他却也不打算将此事告诉林晓寒,免得那二房的哥儿又惹他心烦。   毕竟到了此时,那玉牌的主人到底是谁,也已经不重要了。 第59章   吃过午饭, 林嘉宜月也不赏了,他面色苍白的带了个丫鬟坐上了林府的马车,便匆匆离开了。   晚上, 格外宾客们吃过了晚饭, 又用了月饼茶点才陆续离开裴府。   直到回到了林家大房院中,关上了房门。陆秋成才忍不住对林晓寒道:“总算是结束了,这样的应酬, 还好每年次数不多。今日听那些世家公子小姐们高谈阔论做施粥做慈善之事,心中总觉得不太得劲。”   “去年府城周边乡县四处都是大丰收, 又快到秋收之际, 根本就不缺粮食。这个时候这些公子小姐们却根本就不清楚民生现状, 反而大办粥棚, 四处施粥,就为了博得一个好名声, 难免让人感到有些伪善。”   林晓寒闻言笑笑道:“他们与你不同, 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的, 哪里懂得农民们真正需要些什么?想要做慈善,又懒得去深入琢磨, 自然就是怎么方便怎么来。那可不只有施粥一途了?”   “不过其实不管他们怎么想的, 最后还是要看他们的行动。君子论迹不论心, 且不论施粥这事今年对百姓们有没有帮助, 但既然他们愿意去做,并形成风气。那就是一件好事, 总有一天用得上的。我们虽然不参与其中, 但也用不着嘲讽他们, 总有一天,百姓们会真心感谢这些做慈善的人的。”   “你说得对!”陆秋成听的心中十分动容, 认真点了点头。   脑中又浮现出今日在裴家发生的事情,觉得林晓寒到底是与其他哥儿不同,讲道理的模样竟都这般好看。   他忍不住抱住他亲了一口说道:“晓寒!要说真心感谢,大晋的百姓们也应该好好感谢你。我今日听裴新竹说,如今京中连皇帝都在大力推荐《梦中游》。皇子公主与大臣的家眷们也都以模仿霍安做善事为风。”   “与府城不同,今年京周好几处地方都受了灾。有了这些人的捐赠,百姓们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京城接受难民的压力都减轻了不少,皇帝也甚为宽慰。”   “感谢我什么?钱也不是我出的。我不过就是动动笔杆子罢了,可不敢邀功。”林晓寒闻言皱起眉头,看着陆秋成说道。   陆秋成听了便笑道:“我又不傻,此话自是不会在外面说的。不过在我心中,你就是第一大功劳。你虽然是个哥儿,但论心胸才智,却远胜许多男子!我知道那《梦中游》是你特地写的,为了过年时冻死的孩子。”   林晓寒目光闪了闪,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陆秋成捏住林晓寒的下巴,落下一吻:“我自家的夫郎,我最了解。你虽嘴上不说,但你当时为什么施粥?又为什么开办村学?我自是全都知道的。”   ……   京城里,宫中也举办了盛大的中秋家宴。   御花园中,晋文帝心中高兴,难免多饮了几杯酒。   酒劲上来,晋文帝面上一热,便把自己的胞弟晋晏王爷叫到身边,让他陪着自己去御花园里走走逛逛,散散酒气。   “晋晏,你上次送来的那本《梦中游》甚好。”晋文帝拍了拍晋晏的肩膀说道:“今年京周年景不好,我还担心京中会有流民之乱。哪里想到此事竟因着一本话本子圆满解决,如今我还能得闲在这宫里与你吃中秋宴。”   “陛下,你还得多注意龙体。”晋晏闻言说道:“朝中事务繁忙,每日都是批不完的折子,你虽贵为天子,但也是血肉之躯,切不可过于勉强。”   “你若是真的担心为兄的身体,可愿意接手各地盐务之事?”晋文帝狭长的眼睛目光流转,看了晋晏王爷一眼问道。   “算了吧!”晋晏闻言连忙摇了摇头:“此等柴米油盐的俗物,最是无趣。陛下你要我去管?岂不是要了我的命?我宁愿帮你去礼部监督那些侍郎们修订典籍!”   “你这性子!”晋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己这个弟弟他最是了解,从小就是个闲散的性子,除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其他事情是都不愿意做的。   “盐务可是肥差,我找不到可信之人,只能找你。你却偏偏不愿意接手,只愿意开那个劳什子的书店。也罢,既然你不喜这些,我也不勉强你了。”说到这里,晋文帝顿了顿道:“只是我见你开了那么久书店,却第一次向我推荐话本子。可是想要推举那个笔名细雨斜风的作者?”   晋晏王爷此时才莞尔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对晋文帝点点头道:“还是陛下了解我。臣弟还真的想过这一出。只是……”   “只是什么?”晋文帝此时酒劲已经散去了许多,挑眉问道:“这些写书之人,不都是想走行卷之路的么?”   “一般作者自是如此。”晋晏王爷闻言说道:“但这位细雨斜风先生却恰恰相反。臣弟找人去府城打听过他,发现他似乎并不想走行卷之路,在外从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竟有此事?”晋文帝听到这里,也被挑起了兴趣,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臣弟也不清楚。”晋晏摇了摇头道:“只是我听说他还是一名学子,明年便要正式参加春试,并非那等不愿入尘世的世外之人。又听说他在书院里,似乎成绩也十分优异。或许是有自信能不通过行卷之路就能考上举子,踏入金銮吧?”   晋文帝听到这里,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你分析的倒也有理。这等才子,自诩才华出众,多少有些文人的清高之气在身上。这细雨斜风,既然如此自信,觉得一定能考得上举子,那倒也不必勉强将他提前招入宫中。”   “正好明年大考,他若是真有才华,自是能在一众考生之中脱颖而出。到了那时,金銮殿上,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个能写出《梦中游》的细雨斜风到底是什么样子?”   中秋过后,林嘉宜忽然对外称病不出。   府城中也传出了流言,说他在裴府的赏月宴上勾引细雨斜风先生,自请做妾不成,被当众下了面子,因此才坏了名声。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直接传到了林二老爷的耳朵里。   之前几个曾暗示他想迎娶林嘉宜为妾的世家老爷,也纷纷反口,再不曾在林二老爷面前提过此事了。   因为林嘉宜的传闻,林诗月的婚事也受到了影响。   之前对林诗月有意的张家公子,家中忽然定下了别人。   冯氏听说以后,差了熟识的夫人去打听。才知道那张夫人在外面逢人便说,林诗月与林嘉宜都是冯氏亲养,林嘉宜教养如此,恐怕林诗月也不怎么样。因此才断了与林家结亲的念头,而是从张夫人娘家挑了个秀外慧中的姑娘定下了。   冯氏听说以后,气得差点吐血。林诗月听说了,更是哭的停不下来。   她们两人又不能去找张夫人理论,只能把气撒在了林嘉宜身上。冯氏匆匆忙忙给林嘉宜定下了一房婚事,便是之前曾经定给林晓寒的那个钱老头。   只是这一次,林嘉宜的聘礼却没有之前林晓寒的那么多,钱老头只愿意出三百两银子。但为了将林嘉宜早点打发出去免得坏了林诗月的名声,冯氏便也撺掇着林二老爷同意了。   林晓寒知道这个传闻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此时连关在家里的小周氏都听到了风声,特地拉了林晓寒去说。   林晓寒一开始有些怀疑,后面又找了个二房的丫鬟打听,才听说了林嘉宜被林二老爷定给了钱老头的事情。   林晓寒这时才忽然意识到,外面关于林嘉宜的那些流言蜚语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大概率是真的。   林晓寒知道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去问了陆秋成。   陆秋成这时才将那日在裴府一事向林晓寒和盘托出。   他心中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说道:“当日我便狠狠拒绝了二房那哥儿,与他绝无半分瓜葛!此事我当时没有告诉你,也是怕你生气。我对天发誓,此生心中只有你林晓寒一人!”   林晓寒看他一眼,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他摇了摇头对陆秋成说道:“我自是相信你的为人。只是林嘉宜到底是个哥儿,此事闹成这样,以后他怕是活不下去。”   “其实我之前便打听过那钱老爷,他已经年过花甲,一把年纪了,却还是色心不死。听闻他就是好玩弄年轻的哥儿,家中娶过去的哥儿,免不了受他折磨,许多不过几年便香消玉损。”   “我虽然讨厌林嘉宜,但他却罪不致死。若说有错,林二老爷与冯氏的罪孽才更深。”   “此事既然已经如此,那便还得由我来收场,让二叔不要把林嘉宜许给那钱老爷,给他寻一条活路。”   “你不会真的要让我娶他为妾室吧?我可不干!”陆秋成闻言脸色一变,一脸惶恐的对林晓寒说道。   林晓寒:“……”   他有些无语的说道:“怎么可能?我倒也不至于如此圣母……”   翌日,林晓寒特地去二房院子里找了林嘉宜。   不过一个多月未见,林嘉宜整个人都瘦脱了相。   他此时只穿着一身亵衣枯坐在窗边,屋子里也没个伺候的丫鬟。   床边的香炉里染着浓厚的檀香,看到林晓寒推门进来,林嘉宜也不过抬头瞟了一眼。   之后他便迅速垂下双目,整个人都有一种死气沉沉的味道。   “林嘉宜,现在天气已经凉了,你怎么穿得这般少?”林晓寒见他如此,皱眉问道。随手从他的衣柜里取出一件厚点的外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林嘉宜此时才抓住身上的外袍扔在地上,恶狠狠的瞪向林晓寒,眼神中有了些神彩:“不需要你假好心!你特地过来,便是想来看我的笑话吧!”   “你对着我倒是有劲。”林晓寒见状冷笑一声,在林嘉宜面前翘着二郎腿坐下来说道:“你既然有这样的精神,怎么不去对着冯氏与林二老爷发泄?把你嫁给钱老头,也是他们二人做的决定,怎么反倒拿我这个无辜之人出气?”   林嘉宜闻言无力反驳,许久之后,才似乎想通了一般,放下戒备。   对着林晓寒苦笑一声说道:“是啊,你是无辜。事已至此,也是我林嘉宜异想天开,还以为努力一把,便能与你一般过上好日子。只是我没你那么好的命!结果便是如此,我也认了。” 第60章   “你真的准备嫁给那钱老头为妾么?”林晓寒问道。   “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林嘉宜表情麻木的说道:“此事是他们安排好的,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说到这里,林嘉宜自嘲般的笑了笑道:“其实那老头子的事情,我之前便听说了一些。那个时候, 我心中就有些害怕。毕竟你我都是哥儿, 我虽与你不和,但难免物伤其类。后面听说爹又将你嫁给了一个穷秀才,我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 觉得一个穷苦秀才,苦是苦了些, 倒是比嫁给那钱老爷要好些。没想到现在嫁过去的人却变成了我自己。”   林晓寒见他脸色神色不似作伪, 心道对方说得应当是真的。   他长叹了一口气, 此时才开口说道:“其实你也并非非要嫁给那老头子, 我可以帮你。”   林嘉宜这时才抬起头来,看着林晓寒问道:“你怎么帮我?叫陆公子娶我为妾么?我可不信你会如此好心。”   “那自是不可能的。”林晓寒闻言说道:“不过你此次在外的传闻, 与我有关。我去找二叔说说, 让他取消你与钱老爷的婚约。我若是主动与你交好, 带你出去,便可破除传闻, 对你与林诗月的境况自是有利。二叔此人, 你也了解。只要你有更大的价值, 他便也不会对你如此绝情, 日后你还有机会嫁个正常的人家。”   林嘉宜闻言,愣了许久。忽然才开口问道:“我与你一向不和, 我以为你一直很讨厌我, 你为什么帮我?”   “我的确是不喜欢你, 但我总不能看着你走绝路吧?”林晓寒云淡风轻的说道:“你一个庶出的哥儿,要在二房立住, 只能跟着冯氏和林诗月站队。之前你的许多行为我也曾深恶痛绝,但现在却慢慢也能想通了。我想你若不是生在这样的境地里,性子也不会如此。”   林嘉宜听到这里,忽然止不住泪流满面,万万也没想到自己最讨厌的人竟然才是最了解他的。   他从小便过得好累好累,林诗月、冯氏、林二老爷……处处都要看人眼色。   对比林晓寒,同样是个哥儿,却能在林大老爷的爱护下养成那般清高率性的性子。   他真的好妒忌林晓寒,只能反复洗脑自己他们两人也没什么不同,林晓寒也不过就是命好罢了!   然而直到此时,林嘉宜才突然想到了中秋宴上陆秋成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你与他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个时候他心中不服,觉得陆秋成对自己心存偏见,凭什么这般说自己!   到了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陆秋成那日说的话都是真的!   自己的的确确是不如林晓寒,哪里都不如,他彻底的输了……   从林嘉宜那里离开以后,林晓寒去铺子里找了林二老爷。   林二老爷也没想到林晓寒竟会帮林嘉宜求情?心中即觉得诡异,又有些动容。   若是林嘉宜能嫁个更好些的人家,对林家也的确是帮助更大。   那钱老爷虽然也有些实力,但毕竟不是个好归宿,林二老爷想了想后才对林晓寒道:“婚姻大事,也不能我一人说了算。还得问问宜儿他母亲。”   林晓寒闻言便点点头道:“那二叔你今晚就去与婶婶商量商量吧,明日我再来听你答复。”   没想到林二老爷回去将此事说于冯氏以后,冯氏与林诗月却都十分的不满意。   “林晓寒此番给林嘉宜做脸,林嘉宜受了他的恩惠,以后岂不是为他所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冯氏皱眉说道。   “此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莫非府城的人都是傻子,他林晓寒出去说说,张家的亲事就能回来?”林诗月跺着脚哭道:“爹,你不知道这些日子,那些世家的小姐哥儿都对我指指点点!林嘉宜留在家中一日,我就会被他们指点一日,倒不如早点把人打发出去,也好堵了他们的嘴!”   被冯氏与林诗月这样一闹,林二老爷不禁又有些犹豫了。   林晓寒第二日再去,林二老爷就反了口。说是林嘉宜的亲事已经定下,不可改来改去言而无信。   林晓寒闻言十分无语,起身冷冷看着林二老爷质问道:“你当日要把我嫁个那钱老爷时,难道不知他是什么人?林嘉宜好歹是你的亲骨肉,我以为你至多是将他嫁个有钱人家为妾,没想到你竟如此冷酷。”   林二老爷被林晓寒这么一说,面子上也实在过不去。当下面皮胀红的说道:“自古儿女婚姻大事,都是做长辈的说了算!你一个小辈,都嫁出去了,在这胡乱参合什么?”   “那钱老爷家中掌管着府城一带的茶叶生意,又与好几个知州的知府相熟,也算是府城里说得出名号的人物!他肯娶林嘉宜为妾,那也是林嘉宜的福气,我这做父亲的难道还能害他不成?”   林晓寒听完林二老爷这番厚颜无耻的话术,知道多说无益,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又去了林嘉宜那里。   他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见林嘉宜这次倒是换了一身素衣坐在床边,比上次看着要精神了许多。   “你若是不介意,我就想想办法,让你先到乡下去避避。”林晓寒对他说道:“我和陆秋成在陆家村还有个宅子,你可以先住在那里。”   林嘉宜一听,便知道林晓寒去找林二老爷说情之事应是失败了。   只是他这次神色倒是十分平静,对林晓寒笑笑道:“此事本就与你有关,我若还跑到陆家乡下的房子去住,岂不是更说不清了?算了,此事我已经想开,你不需为我操心了。”   “其实你那日说起时,我也已猜到了七分,便是我爹同意了,我那母亲与妹妹也不会同意的。我与她们相处那么多年,是最了解她们的。”林嘉宜说道。   “你真的要嫁给那钱老爷?”林晓寒叹了口气道:“林嘉宜,别自暴自弃啊!”   “我可不会自暴自弃!”林嘉宜闻言低下了头,眼神坚定的说道:“我一个哥儿,左右也是要嫁给别人做妾的,嫁给钱老爷与嫁给其他老爷又有什么区别?我已经想清楚了,你也不必劝我。我林嘉宜自己的人生,自己会走,不需要你林晓寒的好心,你请出去吧!”   林晓寒从林嘉宜房中离开,回到长房院中,面上还带着一丝失落的神情。   这是他穿越到大晋朝以后,除了年后见到死去的孩子那次以外,第二次觉得十分无力。   他真的已经尽力了,但却仍然无法拯救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未来的命运!   小周氏此时走了过来,牵着林晓寒的手对他说道:“我听下人说了,你去找了林二老爷给林嘉宜求情。”   她笑着把林晓寒按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沏了杯茶给他说道:“你与林嘉宜素有过节,你有此心,便已经是十分心善了。至于最终结果如何,那是他的命,也是二房他们的事,他自己心里有数的。”   “嫂嫂,你想离开林家么?”林晓寒看着小周氏,忍不住开口问道。   林大老爷还在时,林家对林晓寒原身是个温暖的港湾。然而如今被二房把持的林家,已经成了最冷漠无情的地方。   自己借住在此倒是还好,他不知道小周氏每日是怎么面对这冰冷的高墙大院的。   小周氏闻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寒哥儿,你又在说笑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哪里还能想些乱七八糟的?如今我有你陪着住在这里,得你照应,每日吃得也好,长斐都壮了一圈。”   “只是你与陆弟婿,也不可能长久住在林家。待明年弟婿考取了功名,你们肯定是要搬出去的。你若是有心,以后也记得帮衬帮衬长斐念书。那念书可是一大笔银子,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想来想去,也只能求你这个小叔了!”   “嫂嫂,其实我已经买了幢新宅子。”林晓寒此时,才终于对小周氏说道。   “啊?”小周氏一愣,没想到林晓寒的动作竟比自己想象中更快。   “那你……”小周氏顿了顿道:“什么时候搬走?”   “原本是准备年后,等手上的银子多些,多招几个下人再搬。不过这几日的事情以后,我倒觉得也不必再等,不如就挑个吉日早点过去。”林晓寒说道:“嫂嫂,不如你今天就陪我去看看新房子吧?”   小周氏换了身衣服,心情复杂的带着林长斐和方婆婆坐在马车上。   原本林晓寒让她帮自己看看宅子,她想着的是让方婆婆看着长斐,自己同林晓寒一起过去。   没想到林晓寒却说,难得出门一趟,不如把长斐也一起带出去,于是便成了一大家子一起坐在车上,朝着林晓寒新买的宅子驶了过去。   “小叔!我们是要去看你新买的宅子么?”长斐声音洪亮的问道:“也不知你的宅子长什么模样?和我们现在的家哪个更漂亮?”   林长斐一个小孩儿,对林晓寒的宅子好奇,一路不停的问东问西,十分欢乐。   与他相反的,便是小周氏了。   听到林晓寒这么快就要从林家搬走,小周氏虽然为他开心,但心中还是有些失落的。   毕竟林晓寒回到林家,对她和长斐的帮助很大。等林晓寒走了,她和长斐也怕是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日子过了。   府城房价极贵,林晓寒虽然自己赚钱,但是他才来府城半年。便是一下子赚了几百两,也买不起太好的房子。   小周氏心中想着林晓寒应当是在城北或麓山书院附近买了个三进的小院。便是如此,一下子能拿出几百两,也已是十分厉害了!   要知道以前林大老爷还在世时,林家一年的流水,也就是一千两左右。这样的收入,在府城的世家之中,也算是不错的了,比自己的娘家周家可是要好太多了!   但这种三进的小院子,地方不大,也就只有几间房子。   自己与长斐若是还要挤过去住,那脸皮也太厚了一些。   所以虽然林晓寒一直再说让小周氏随着自己一起搬出去住。但小周氏也只是听听,并没有将林晓寒的话当真。   直到马车行了一会儿,就在城东与麓山书院相交之处的一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林晓寒下了马车,把林长斐抱下车道:“走!跟小叔进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小周氏才满脸惊讶的从马车上跟了下来,看着面前十分气派的玄色双开木门张大了嘴。   这么长的院墙!这么宽的大门!怎么看也不像只是一个小宅子的模样!   “寒哥儿!这真是你买的宅子?”小周氏不敢置信的拉了拉林晓寒的胳膊问道,下巴差点都要掉到了地上。   “买了许久了。”林晓寒笑笑道:“这宅子什么都好,就是园子还没钱修整,花草都枯死了,也没个下人打理。”   说着他取出钥匙,把门环上的铜锁打开,推开大门说道:“嫂嫂,以后我们搬过来,你就和方婆婆先帮我把这宅子管着。过几个月等我有钱了,我再请人来种些花草,养几尾锦鲤,把后花园好好打理一番。” 第61章   小周氏随着林晓寒推开街门走进宅子, 便来到了一间进院。   两侧是下人们居住的倒座房,迎面就是一面雕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石墙。   这玄关的石墙是之前的主人留下的,以汉白玉为料, 雕刻的十分精致。地面上铺砌着整齐的水磨石, 看上去大气整洁,一看就知道宅子的前主人是个讲究人。   穿过玄关以后,便又见到了一进院子。   这是待客用的前厅, 左右两边还有两间偏厅,修的很是气派。   就是花坛里有些杂草丛生, 中间的院子里养的名贵树木因无人管理也已经枯死了。   除此以外, 这宅子里的屋子全都是新翻修过的, 白墙青瓦, 青砖铺地,看起来比林家的宅子还要新的多。   “走, 带你们去看看住的地方。”林晓寒说着抱起长斐大步朝前走去, 小周氏和方婆婆连忙跟在后面。   穿过进院后的垂花门, 便到了后面的前院。   这前院的正房便是主屋了,两侧还有东厢房和西厢房。   光是主屋正房, 便有三间大屋子, 修建的都十分好, 地上都铺着木地龙, 冬天可以生火取暖。   而正房和东西两个厢房都有回廊连接,动线布局合理, 到旁边的厨房与茅厕也十分方便。   从正房再往后走, 还能见到一个偌大的后花园和一排后覃房。   后花园因常年无人管理, 里面自然也是只剩下了杂草,人工湖里的水也已经干涸了。侧面还修了一座书房, 环境十分隐蔽,最是适合看书画画。   后覃房背后靠山,环境清幽,冬暖夏凉,还有个开小灶的小厨房。   这里的房间比正房稍小些,是给老人与内眷住的,但也不比林家如今的差,   整座宅子逛下来,竟整整有四进四院。虽比不上裴大人府上那么大,但精致紧凑,在整个府城也算得上很不错的宅子了!   “长斐,你想住哪一间?小叔叔让你先挑好不好?”林晓寒哄着长斐问道。   林长斐倒也是个懂事的,想了想后说道:“这是小叔叔的家,你是主人,应住在正房。剩下的东西厢房和后覃房随便哪间都好,这宅子真好看,还有后花园,我可太喜欢了!”   小周氏听到这里,把长斐抱下来交给方婆婆,让她带着孩子先去后花园里玩。   她有些迷茫的把林晓寒拉到一旁,开口问道:“寒哥儿!这样的宅子,这样的地段,可不是几百两银子就能买得起的!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林晓寒笑道:“嫂嫂,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我写话本子啊?”   小周氏这才神色严肃的说道:“你莫哄我!外面那么多话本子,不都是书生们写的?都说穷书生穷书生!从没听说过有人写话本子便能发大财的!”   “我听说现在有些人为了赚钱,会把钱拿去放私盐。那东西虽是暴利,但被人抓到是要掉脑袋的!你可千万别做!”   见小周氏一副紧张的神色,是真的有些担心这些银钱的来路。林晓寒这才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嫂嫂你放心,陆秋成是要做官出仕的,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会被抓到把柄的事情呢?”   “一般的人写话本子,自是只能赚几百两银子,但那是因为他们的话本子卖的少,而且版权是买断的形式。而我写的话本子卖的多,又是分成的形式,所以自然就赚得多些。”   他想了想后又道:“嫂嫂,你虽出门不多,但总是听过《偿星债》的故事吧?那次我们去裴大人家里赴宴,戏班子唱的也是这出。”   小周氏点了点头:“自是知道的,这故事太出名了,写的真好。里面那哥儿……”   说到这里,小周氏忽然住了嘴,睁大双眼看向林晓寒道:“你突然提起这故事,莫非这《偿星债》就是你写的?”   见林晓寒点了点头,认了下来。小周氏这才恍然大悟,十分激动的说道:“难怪了,难怪了!我说那故事的主角为什么是个哥儿,如果是寒哥儿你写的,那便十分说得通了!”   还有这买宅子的钱,一般的作者自是拿不出来。但若是《偿星债》的细雨斜风先生,那便也合理。   毕竟《偿星债》那么出名,光是府城里就卖了好几版。其中精装版二百册,一本就要五十两银子,还被京中的富贵人家抢购一空!   小周氏其实也不懂分成什么的,但她想书店赚了上万两银子,分给作者几千也是应当的。   “寒哥儿,只可惜你生成了一个哥儿!你要是个男子,以你的聪明才智,必定能拜朝为相,林家的祖坟都要冒青烟。”小周氏感叹的说道。   “说什么呢嫂嫂。”林晓寒无奈的笑笑:“我若是男子,说不定就跟着爹和哥哥一起出了门,现在还有没有命在都不知道。”   林晓寒这般一说,小周氏便也沉默下来,叹了口气道:“说的也是,你是个哥儿倒也挺好。如今陆弟婿也待你不错,你又有这般本事,日子想必也能越过越好。”   “嫂嫂,此事你一定不要与旁人说,尤其是二房的人,我可不想让他们知道了。”林晓寒道。   “那是自然!”小周氏点点头:“我一定保守秘密!方婆婆我都不会告诉,怕她说梦话漏了嘴!”   林晓寒笑了,又对小周氏道:“谢谢嫂嫂,我知道你嘴巴紧,所以才告诉了你。你瞧这么大的宅子,我与陆秋成两个人也住不完。现在我手上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又请不起下人,你和长斐就过来陪陪我,让我也能蹭蹭方婆婆做的饭,你总不能看着我不管吧?”   林晓寒都这般坦诚相待了,小周氏自是也不再拒绝。   她十分开心的答应了林晓寒陪他一起搬过来住,又劝说他道:“你看你的钱都用来买了宅子,手上却没有一点田产。其实要说起傍身之物,还是田产最为实在。”   “你瞧瞧大晋朝的富贵人家,大族世家哪一个家中没有许多田产?你别看田产收益少,但胜在稳定,卖的时候也最好脱手。便是哪一年收成不好了,下一年也能弥补回来。”   “我知道二房这些时日,生意做得不好,进项远不如爹在的时候。但也多亏了家里那几百亩祖田,才得以维持体面,不至于整个家族落了下去。你若是有余的钱,也别全都拿出来置办宅子什么的,还是买一些田产傍身为好。”   林晓寒一个从现代社会穿越过的人,其实对买地是没有什么概念的。   在陆家村的时候,甚至为了盖房子把手上的良田换了出去,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地方。   不过他听了小周氏这一袭话后,便觉得说得有几分道理。   田产虽然不赚钱,但的确保值。   若是遇到什么变故,生意一下就会黄,房子一把火就能烧没了,田产却是最不受影响的一项了。   想到这里,林晓寒便夸道:“嫂嫂你是有大智慧的,你说得对。我过几日便去府城周边看看,也给家中置办一些田产。”   有了这些田产以后,即便是以后他与陆秋成去了京里,还可以把田产交给嫂嫂管理,支撑她与长斐的生活。   毕竟如今还在府城中,他们倒是可以跟着自己与陆秋成一起。但等陆秋成考上了,若是去了京里做官,那嫂嫂跟着小叔子一家生活却是不太合适了。   手上有了田产,便能有稳定的收益。往后自己与陆秋成进京便能放心,不必为他们的生计忧心了!   回去以后,林晓寒才将自己过几日准备搬到新宅子去住的事情告诉了陆秋成。   陆秋成对此倒是没有小周氏吃惊,毕竟林晓寒先斩后奏的次数太多,他也已经习惯了。   他只是有些惊叹林晓寒赚的银子的数量,竟然比自己想象中更多!   便是他没有去问过,也知道府城里的一处带花园的宅子,没有个几千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而且陆秋成知道林晓寒能干,根本用不着自己操心,就能把要办的事情都处理的十分妥当。   至于接小周氏与长斐过去住一事,他更是没有意见,毕竟银子是林晓寒赚的,宅子也是林晓寒买的。   只要林晓寒高兴,别说接小周氏住过去,就算把林二老爷一家接过去他也不会有半点意见。   半个月后,一个良辰吉日,林晓寒便带着小周氏正式搬到了自己新买的宅子。   搬家当天,他才通知了一下林二老爷,找他借了马车来用,直叫林二老爷一个措手不及。   林晓寒的嫁妆单子是林二老爷亲自审过的,他知道林晓寒没钱,哪里能想到他刚来了府城不过半年多,便有能力置办了宅子!   想到这里,林二老爷心中也是十分郁闷。等林晓寒的马车出了门,才找了下人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看看他们到底搬去了什么地方。   冯氏听到此事倒是十分不屑。她本就讨厌林晓寒,对林家大房也看不顺眼,这一次林晓寒与小周氏一起搬出去了倒是正合她意。   而且她觉得林晓寒才到府城半年,就算是置办了宅子,也不可能是什么好的,八成是不太好的地方的普通的三进小院,哪里比得上住在林家。   直到半个小时候以后,林二老爷派出去的下人过来回复。说林晓寒的马车停在了海棠巷的东南侧,一处很大的宅子门口。   冯氏才脸色大变,整个人有些坐不住了。   海棠巷的位置冯氏与林二老爷知道,在城东与麓山书院之间。   离林家与裴家都不远,住了不少书香人家,是个不错的地段。   这等地段早就已经全被开发过了,建好了宅子,就没有那种三进的小院子,都是带后花园的大宅院。   林晓寒的新家若是买在了那里,那八成也是个大宅子,他与陆秋成不过进城半年,是怎么可能买得起那里的大宅子的?   “不对啊!”冯氏皱起眉头,越想越是生气:“写话本子能有这么赚钱?以前可从未听说过有人写话本子便能写发财的!”   “林晓寒不会是瞒着我们偷藏了林家的家产,给带到陆家去了吧?” 第62章   冯氏这样一说, 可是与林二老爷两人想到了一处。   当年林家大房出事,他们虽说以公中的名义接管了大房的产业。但谁也不知道林大老爷有没有背着公中存下什么私产。   比如林二老爷他们,就有五十亩田产, 记在冯氏名下, 乃是林家之外的私产。   林大老爷当年一手把持着林家的账目,这么多年下来,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私下存了几千两银子也是有可能的!   “海棠巷可是好地段,那附近的宅子, 没有八, 九千两可是拿不下来的!”冯氏对林二老爷说道:“什么人半年时间就能挣到八, 九千两银子?我瞧那陆相公每日除了去书院念书就是回家, 也没什么别的产业。林晓寒买房子的钱从哪里来?”   “大哥过世以后,我盘点林家这么多年的积蓄, 也不过三千多两!”林二老爷捋着胡子说道:“虽然当时我仔细看了, 账面上没有问题, 但难保他找人做了假账!林晓寒买房子的钱若真的来自林家,那就应当是我们林家的财物, 岂能容他就这样带去陆家!”   说到这里, 林二老爷又特地找来了方才的下人, 让他去找牙人问问, 林晓寒的宅子到底是多少银子买下的。   没过多久,那下人便回复复命, 称林晓寒那房子买的还算便宜, 因着前屋主人急售, 比周边的宅子价格要低了两三千两,六千两银子就拿下了。   但六千两银子, 对府城中任何家庭来说也已经极多了!   林家别说现在了,就算是林大老爷还在的时候,一年的流水也就一千两左右,除去开支与压货,存上二十年也存不下来。   “可恶!这林晓寒竟然存了这么多私产!”冯氏气得直拍桌子,一想到本应属于自己的银子流到了人家的口袋,整个人竟是坐也坐不住了。   林二老爷倒是表现的镇定许多,他又特地找了林子轩过来,让他去外面打听写话本子到底能有多少收入。   一日以后,林子轩便也找了几个写文章的书生打听了回来。   原来墨香阁与文华堂的稿费差不多,基本都是千字五两到十两之间。但若是有出名的大拿出版话本子,那千字就可翻倍到二十两之多,基本还没听说过比这个数目还要高的。   “《偿星债》与《梦中游》都是四万多字。”林子轩说道:“就算细雨斜风先生名气大,有千字二十的稿酬。两本话本子出版的稿费也应当在一千六百两左右。半年能赚一千六百两银子,也已经是极厉害的收入了。更何况出版《偿星债》时,他不过是个新人,想来稿酬也不可能有那么多!”   “确实如此。”林二老爷眯起眼睛,双目中流出一丝精光。   有了那牙人的证词与稿费的证据,林二老爷便觉得林晓寒偷藏林家私产的事情已经证据确凿了!   若是几百两银子,他看在陆秋成的前途之上,倒是也不想撕破脸。   毕竟陆秋成是很有可能做官的,连裴大人和宋通判都十分欣赏他。   然而六千两银子!他们便是从现在开始存钱,存到自己入土都存不出来!   左思右想之后,林家二房都觉得不能就这样算了!无论如何,也要把林晓寒从林家弄走的那些私产给拿回来!   翌日早上,冯氏便带着林诗月去了林晓寒的新家。   昨日二房众人便商量过了,此事应由冯氏和林诗月办白脸,先去找林晓寒算算这笔账。   待林晓寒怕了,再由林二老爷这个亲二叔出面,把他拿走的银子给要回来。   毕竟还是林家亲戚,闹上公堂总是难看。林家二房商议以后,便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也算是全了林晓寒与陆秋成的脸面。   不过辰时,她们便已经被车夫带到了林晓寒门口。   冯氏站在门口,开始敲门,敲了好一会儿,门内却始终没有动静,也不见有人出来应门。   此时,后花园中,林晓寒正坐在湖心的亭子里写文章。   而小周氏则带着长斐在院子里玩,方婆婆则在厨房做家务。   不过刚刚搬家,林晓寒还没钱请下人伺候。   他也没告诉别人自己搬了家,自是没想到这么快会有人来做客。   后花园与大门还隔了整整两进院子,门口又没有一个守门的下人。   冯氏与林诗月敲了许久,到后面实在忍不住了,差点骂了脏话。林晓寒他们却坐在内院。硬是半点动静也没有听见!   此时已经是九月份了,天气渐凉。   冯氏与林诗月却站在门外等得足足一个时辰!   她们脚也酸了,腿也麻了。又过了一会儿,见一条街上隔壁的宅子也有人探头出来看,一副提防的神色,便觉得实在是丢脸!   两人再也呆不下去,气急败坏的坐上马车,让车夫将她们送回了家。   冯氏与林诗月无功而返,自是不知道林晓寒压根就不知道她们曾经来过。只当他是心虚,所以才故意闭门不见。   她们回去以后便与林二老爷抱怨一通,说林晓寒定是故意闭门不见,想是也知道这银子来路有异,铁了心想要赖掉!   林二老爷听了,便觉得继续去找林晓寒商量的作用也不大,索性就撕破了脸,直接拿着状纸去了公堂。   他状告了林晓寒私吞家产,要求他卖掉房产,将私吞六千两银子交出来。   衙门里,正在办公的裴大人忽然收到了壮师提交上来的状纸,称有人要状告林晓寒——最近颇受关注的学子陆秋成,或是细雨斜风先生家的夫郎。   这个林晓寒他也是知道的,曾是林家大房的嫡子,后面嫁给了陆秋成。最近受邀来过家中几次,看起来为人机灵又颇有礼数,家中的夫人与裴金兰对他似乎很是欣赏。   因着是家中的熟人,裴大人自是要偏袒一些,当下就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他一个哥儿,平日里不过在内宅来往,竟也有人提告?告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报。是林家二房的林二老爷。”壮师有些无奈的说道:“林二老爷告他私藏家产,让他把私藏的银子给交出来。”   “简直无聊至极。”裴大人闻言,便将桌边的惊堂木一拍,十分无语的说道:“都是林家人,哪有自家叔叔告亲侄子的?”   其实各大世家,家族大了,各个小家便会多少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除了公中的款项,几乎家家都会有些私产,也是为了平日里自家花用起来方便。   如这般事务,有头脸的家里都是不可能闹到公堂上来的。   如林家二房这般直接投了状纸,闹到衙门来断案的也是多年难得一见了。   裴大人觉得林二老爷十分不识大体,林家之前一直是林大老爷操持,不过一点私产,拿了也便拿了,哪里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那壮师闻言便干笑两声说道:“话是如此,只是我看了状纸,这次涉及的银两实在是有些多了。若是只有两三百两银子,我想林二老爷应当也不至于将此事对簿公堂的了。”   “到底多少银子?”裴大人皱眉,让那壮师把状纸呈上。   那壮师把状纸放到裴大人面前,他不过看了一眼,便眉毛一挑,把那状纸扔在地上,冷冷开口说道:“六千两?可有证据?林二老爷又怎么确认这六千两就是林家的私产?”   其实林晓寒与裴家内眷的交情虽然能够得到裴大人的些许偏袒,但却并不能让裴大人对此事摆出如此坚决的态度。   裴大人这般应对,主要还是听到了京中的消息。已知陛下与晋晏王爷对细雨斜风先生都赞赏有加,晋晏王爷还向晋文帝举荐了他。   他早就打听过了,陆秋成是麓山书院出名的才子。若是不出意外,明年春试应当是可以高中的。   况且就算他考场失利,也能通过行卷做官,前途一片光明。   裴青松作为知府,是从陆秋成式微时就对他有过提携的。   若是陆秋成日后在京中得到皇帝的重用,自己几年后外放结束,回到京中,就自然多了一个助力。   而林家二房,不过是府城一个落魄的世家不争气的当家人。   原本裴大人因着陆秋成亲戚的关系还对他们高看了两分,如今看来,此人却是好不识抬举,日后裴家的宴席,便也不要再请他们参加了才是。   裴大人态度已经表示的十分明显,那壮师把状纸拿了出去,与林二老爷说明情况。   林二老爷却是不服,对那壮师说道:“我既然敢来告他,那自是有确凿的证据。我知道林晓寒与裴府千金关系一向交好,但此事关乎几千两银子,我也实在是无法忍气吞声。”   林二老爷态度如此坚决,那壮师无奈,便也只得如实对裴大人上报。   裴大人听他油盐不进,竟还扯到了裴金兰头上,面色也是十分难看。   他将惊堂木狠狠拍了好几下,拍的那壮师心惊肉跳,才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将他带到堂上,让他交代证据,再找林晓寒过来对峙!”   那壮师这才愁眉苦脸的把林二老爷带到公堂,让他跪在堂下。   裴大人也一脸肃色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坐在了堂上。噔的一声,惊堂木一响,便算是正式升堂了!   而冯氏此时,则站在外面对着林子轩使了个眼色道:“你一向与那宋昱文交好,此事你赶紧去找找他,看看能不能请动宋大人过来。我瞧着这裴大人,很是偏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林晓寒的好处。” 第63章   难得有人来衙门升堂, 附近的百姓一下子便围拢过来,都想来看看热闹。   “林老二,你可知道, 大晋朝升堂有个规矩, 若是诬告了对方,提告之人是要挨三十大板的!”裴大人指着堂下的林二老爷说道。   “我自是知道。”林二老爷此番倒是不怕,他梗着脖子说道:“此事乃是家丑, 若非没有办法,我也不至于将亲侄子告到衙门里来。裴大人尽可以找林晓寒过来对峙, 看看他那买宅子的六千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六千两银子?这么多!咱们老百姓得要几辈子才能赚得到啊!”   “这林家我是知道的, 是府城的出了名的富贵世家, 百花巷里都有铺子。看来这是林家之人为了家中产业打起来了!   “那个林晓寒又是什么人?竟一下花了六千两买宅子, 也难怪堂上这个林老爷会生气了。”   外观的老百姓们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听了堂上林二老爷的话语, 便开始指着他议论纷纷……   林二老爷一把年纪了, 并非做事冲动之人。若非六千两银子的诱惑实在太大, 他也不愿意这样跪在堂下被一群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   不过他此番过来状告林晓寒,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两个写话本子的写手和文华堂的管事。让他们就稿费一事, 必要时出来帮自己做个人证。   除此以外, 林二老爷还找了那卖房子的牙人, 塞了她五十两银子, 让她来堂上作证,证明那宅子确实是花了六千两银子买下的。   陆秋成一个村里出来的穷秀才, 仅仅写了两本话本子。按照如今的稿费, 他们怎么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赚到六千两银子!   此番准备以后, 林二老爷便觉得自己证据确凿,自是不怕裴大人带林晓寒过来对峙的!   林二老爷这副模样, 让裴大人心中一梗,心道此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此事怕是不好解决。   他虽然心中偏袒林晓寒,但于断案一事,有大晋律法在前,又有堂下百姓见证,自是不可太过儿戏。   此时也只能叹了口气,让官差去把林晓寒给带来。   官差去找林晓寒的同时,他又让人把衙门里的登记档案调了出来,查阅之后,便找到了林晓寒的房契。   仔细一看,裴大人微微一愣,那海棠巷东头的宅子,的确是登记在了林晓寒的名下了。   这么大额的房产,竟然就这样登记在了一个哥儿头上?裴大人一面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一面又松了口气。   这宅子既然登记在林晓寒的名下,那此事与陆秀才便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之后若是证明了这宅子的银子确实是林家私产,也可将此事全部推给林晓寒,将陆秀才摘出来,对他的前途倒是影响不大。   如裴大人这样官场上的人精,自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对一个哥儿偏袒。   他之所以对林晓寒印象不错,其实也只是看在细雨斜风先生夫郎的面子之上。   此时他心中便想:这个林晓寒虽然是个哥儿,但着实是个心野的。这么大的房产,竟然不登记在男人头上,反而记在自己一个人的头上,可见也不是个贤惠的。   此事若是实在保不住他,那自己便说服陆秀才将他休了。只要与他划清关系,这银钱之事便是林家家事,与他陆秀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再说林子轩去麓山书院找了宋昱文,请他帮忙请家父过来给林二老爷撑腰。   宋昱文却是十分为难,因为林子轩与他来往甚密,此事不好不帮,但他却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心中其实也不愿此事牵连到陆秋成本人。   思索再三之后,宋昱文还是请了个假随着林子轩离开。   走之前却又让书童去通知了一声陆秋成,告知他林家二房去衙门提告了他的夫郎。让他留在书院,若是无人通知便不要离开,自己会想办法让父亲将他从此事里摘出来。   陆秋成听了宋昱文书童的话,才知道林晓寒竟然被林二老爷给告了!   他心中猛地一跳,当下便有一股血气上涌。连假也不记得去请,便冲出了书院,朝着衙门的方向跑去。   跑了一会儿以后,才听到身后有马蹄的声音,又有人叫他的名字。   原来是李枫知道此事之后,心中也是十分担心。便立刻帮陆秋成去找了院长告假,又特地借来了马车,过来追他。   陆秋成坐上马车,两人一路飞奔到了衙门,也不过花了一炷香的功夫。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的进了衙门以后,却没有见到自己想象中的林晓寒跪在堂下,被林二老爷欺负的情景。而是只看到林二老爷一人跪在堂下,林晓寒压根还没见到人影。   “裴大人!”陆秋成大步走到堂上,对着裴青松一跪说道:“林晓寒是我的夫郎,他的事便是我的事。有什么事情,还请裴大人先行问我,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陆秋成有秀才功名,见了官可以不跪。裴大人自是也不会为难他,见他跪下,便连忙说道:“陆秀才快快请起,你有功名在身,堂上无需下跪。来人呀,请上座。”   说着便有一个官差搬来了一张椅子,陆秋成这才起身坐在了椅子上面,余留下旁边的林二老爷还跪在地上,此时神色复杂的看了陆秋成一眼,头上泌出汗珠,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林二老爷自方才进来便跪在堂上,到陆秋成过来的时候已经贵了有近一个时辰了。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去请林晓寒的官差,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林晓寒一直不来,他就只能一直跪在堂下等着。林二老爷近四十多岁的年纪,哪受得了这样的磋磨,此时双腿早就又麻又酸,膝盖也开始酸疼,整个人都几乎要跪不住了。   外面的冯氏与林诗月看在眼里,也是又怒又恨十分心疼,觉得林晓寒定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但是此时是在衙门,她们两个妇人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盼着林子轩快些把宋大人请来。   只是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宋大人却也没有过来。反倒是林子轩一脸愁容的走了过来,见到冯氏之后便道:“昱文兄已经去说过了,但宋大人却不愿意来,说此事裴大人自有公断,还把宋昱文批了一顿。”   冯氏听了十分生气,对林子轩说道:“多亏了你平日里日日请这宋昱文吃香喝辣,结果关键时刻他也帮不上忙。这宋大人与裴大人也是穿得一条裤子,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迷魂药,竟都偏帮着林晓寒与陆秀才他们!”   到了此时,时间已经过了巳时,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都等不及了散去了一些。   裴大人等得也有些不耐烦了,便对身边的公差小声说道:“怎得林晓寒人还没有带来?”   林二老爷此时跪的已经白了脸,在堂下听到裴大人的话后,便连忙开口说道:“大人!那林晓寒没下了林家家产,怕是知道自己没有理,所以不敢过来对峙了!   “你简直胡说八道!”陆秋成听了愤怒的说道:“林晓寒做事光明磊落,他在林家之时,大房的财产都被你搜刮一空。嫁到陆家的时候身无分文,就只有几身旧衣服和一箱子书,你怎敢这样污蔑他!”   “既然出嫁时身无分文,那你们是怎么一下子拿出六千两银子买下新宅子?”林二老爷挺直腰杆,吹胡子瞪眼的说道:“你敢说说你们钱财的来历?你一个书生,日日在麓山书院念书,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陆秋成一梗,犹豫着到底该怎么说才好。   家里的银子都是林晓寒赚的稿费,但林晓寒不让他在外面说。   他这一犹豫,反倒让林二老爷觉得他定是心虚了。立刻十分激动的指着陆秋成道:“裴大人!你瞧瞧,这六千两银子的来路,陆秀才也说不出来!分明就是林晓寒从林家没下来的!请大人一定要为我林家做主啊!”   裴大人见状,也觉得有些头疼。他想了想后,走到堂后,又让人把陆秋成给请了进来。   到了没人的地方,裴大人便对陆秋成道:“陆秀才,此事不是我不愿偏袒令夫郎,只是你看看这房契。”   裴大人说着把手上的房契档案递给陆秋成道:“这房契的名字,登记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你这夫郎,可是个野心大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陆秋成的脸色,又开口说道:“陆秀才,我是真心欣赏你的才华。把你当成自己家中的晚辈才这样说的。你如今前途大好,又一表人才,日后若是拜朝入仕,什么样的荣华富贵,什么样的女子哥儿没有?”   “这个林晓寒确实是有才气,但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哥儿而已。不过还好他太贪心,将这房产登记在自己一个人的名上。今日之事,若是他真的做了错事。你只要堂上当场修书一封,与他撇清关系,大义灭亲!日后的仕途,便不会受到影响。”   陆秋成愣住,没想到裴大人将他叫到堂后,竟是要让自己给林晓寒写休书。   “不可能的。”陆秋成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裴大人的好意,陆某受不起。”   “林晓寒没做错任何事情。他买宅子的银子,和林家一点关系都没有。”陆秋成道:“而且就算是这些银子与林家有关系,我作为他的夫君,宅子住着,银子花着。难道享受了好处,却不用付出代价?”   “恕我直言,大晋朝的法度里,哥儿是有权利登记田产与房产的。晓寒将房产登记在自己名上,也是合情合理!哪里谈得上什么贪心?这房产我早就知道,也支持他登记在他自己名上,日后便是再有其他田产,我也愿意全部都记在林晓寒一个人名上,请裴大人不要再因为此事苛责晓寒,让他平白的遭受非议。”   裴大人屏住呼吸,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之前与陆秋成也不过见过几次,就说了几句话,见他说话谦和有礼,以为就是普通的文人性子。   然而此次打交道下来,才发现此人实在是有些轴。   比如此时,自己明明是一番好意,对他示好,他竟为了一个哥儿与自己怼了起来!   一个哥儿罢了,哪里值得如此看重?难道这陆秀才还真的想要做《偿星债》里的文书生?   就在裴大人无语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公差的声音:“被告人林晓寒已带到!”   陆秋成面色一变,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外面奔去。而裴大人也咳嗽了两声,整了整官服,跟在身后走了出去,重新坐回了堂上。 第64章   林晓寒一走进来, 便见到林二老爷跪在堂下,也不知已经跪了多久,早就满脸是汗, 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再看围观的人群中, 冯氏与林诗月竟都在。一看见他,她们便露出一副要吃人般的神色,恶狠狠的瞪了过来。林晓寒却并不搭理, 只觉得这些人有些好笑。   林晓寒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对他之前被林家二房欺负的感觉却并没有太深的感受, 只是一个旁观者的立场。   为了陆秋成的前程, 他与林家撕破脸其实并不算有利。所以思考以后, 其实林晓寒原本都不想管之前与二房之间的那些恩怨了。   只要二房不来招惹自己, 大家相安无事,在外倒也还能当个远亲做做样子。   只是人心难改, 二房一家实在贪心。已经占了林家大房极大的便宜, 竟还不满足, 还把主意打到了自己新买的房子上面!   此事既然已经闹到了上公堂的地步,那便是毫无转圜余地了。   而且此番是林二老爷挑事在先, 不顾及陆秋成的前程和林家声誉, 先来衙门里告了他。   此时自己与他们翻脸, 任谁也挑不出陆秋成的错来。   林晓寒想到这里, 便觉得自己不管处于什么立场,也不必再给林家二房任何面子, 只管一次性将事情掰扯清楚就行, 也好与这败家的亲戚切割开来。   他此番来的实在是有些迟了, 一到了堂上,就连连向裴大人告罪道:“裴大人, 小人此番来得迟了,耽误了大人的时间,实在是不该,先行向大人赔罪了。”   林晓寒生的好看,说话语气又绵软有礼。裴大人原本因房契之事对他生出些偏见,也觉得他拖拉太久。但此时听他这样一说,却反而不好过份苛责。   再加上陆秋成这时已经过去了,牵住林晓寒的手道:“你别怕,一切有我陪着你。”俨然一副要与林晓寒共进退的模样。   裴大人:“……”   他此时心中对陆秋成有些无语,觉得他虽然才华出众,但是与《偿星债》里的文书生简直如出一辙,完全是一个恋爱脑子,痴情种。   就说这林晓寒一脸淡定的样子,哪里有一丝害怕的神色?   他这公堂之上,便是粗狂的汉子来了也自带几分畏惧。   他就从未见过林晓寒这样的哥儿,到了这公堂之上,与在裴府里见到时神色竟无半点不同,显然是压根也没把这被告的事情放在心上。   “你且先跪下听审。”裴大人无奈的对林晓寒说道。   见林晓寒不紧不慢的跪下了,才咳嗽一声,一拍惊堂木道:“林晓寒,林二老爷状告你私吞林家家产,你认是不认?”   “自是不认。”林晓寒笑笑道:“我从林家出嫁,带走多少嫁妆,二叔你不是一件一件的登记过么?怎得如今已经过了一年,却又忽然找我来要钱了?”   ……   “林晓寒!你……”林二老爷忍不住指着林晓寒的鼻子说道:“大哥去世,林家又没有分家,家里的财物本来就应该是公中的!之前我虽然搜走了大房面上的财物,但谁知道大哥私下有没有藏钱?六千两银子,便是许多世家一辈子都攒不下来!你不过来了府城半年,怎么可能一下就掏出这么多钱买房?”   “原来竟是为了此事。”林晓寒这才明白林二老爷到底状告他何事。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故意说道:“二叔是眼红我家赚的多,买了房产了?好歹亲戚一场,你们若有所怀疑,来我府上问问便是,我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何必闹上公堂,打扰了裴大人不说,连林家的脸面也不顾了?”   林晓寒这话其实正中裴大人的心思,此时大家讲究的都是一个以和为贵,家丑不可外扬。他是不明白林二老爷作何非要将此事闹僵出来,于是便道:“林二,你可曾有去林哥儿那里问过这钱财的来历?”   “这……”林二老爷一下子被问住,目光转向冯氏与林诗月身上。   裴大人见了便道:“带冯氏上堂说话。”   说着便有官差领了冯氏进来,让她也跪在了林二老爷身边。   冯氏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问话,心中有些害怕,想了想后,才掏出一只手帕,故意擦了擦眼角说道:“大人,老爷他事务繁忙,是妾身与女儿一同去的林晓寒处。只是他自搬出去后,就毫无礼数。我与诗月去了,他却故意闭门不见,压根就没有把我们放在眼中。此时有林晓寒的邻居作证,不信您可以去问!”   “林晓寒,冯氏所言可是真的?”裴大人又问。   林晓寒皱眉,他压根就不知道冯氏曾经去过。   不过他仔细一想,便忽然明白过来。那冯氏或许真的来过,但他窝在后院,前面又没有个看门的,哪里知道家里来了谁?自是没有搭理。   林晓寒不禁觉得此事实在滑稽,开口对裴大人说道:“冯氏与诗月毕竟是我亲戚,我怎么可能故意闭门不见?只是她们来前也不曾送过帖子告知,我压根就不知道她们曾经来过,就算是没有出去接待,也是正常。”   “大人您有所不知,近日我刚刚搬到新家,还未安顿下来,家中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自是没有人看门。”   “若是没有提前通知,冯氏她们就算来了,在前面喊破了喉咙,我在后院隔了两进院子又怎么可能听见?”   “此事您可以问问方才去找我的官爷,若非家中正好有人出去买东西撞上,恐怕我到现在都不知那官爷过来找我,因此才耽误了这么许久才过来。”   话说林晓寒今日与往常一样坐在湖心亭里写文章,小周氏与长斐也在后花园玩。过了巳时以后,方婆婆开了门出去买头油,才发现门口站着个官差,已经敲了快一个时辰的门。   那个官差在门外等了许久,本是十分火大。但林晓寒见了,便连忙向他赔罪,又给了他五两银子的“辛苦费”。   五两银子差不多等于那官差半个月的薪水。官差收了银子,心中的不悦自然一扫而空,对林晓寒的态度也客气起来。   此时听林晓寒提到自己,那官差便点点头道:“大人!此事为真,我在林哥儿的宅子外敲了一个时辰的门,才有人出来。那宅子里面有四进,距离很远,在外面敲门,里面的确是听不见的。”   冯氏:“……”   林诗月:“……”   林二老爷:“……”   裴大人此时才十分无语的看了冯氏一眼说道:“林晓寒说你上门未曾提前发过帖子,可是真的?”   “这……”冯氏支支吾吾,他们当时商量着给林晓寒一个出其不意,又怎么可能特地给他发信函让他提前准备。   林二老爷闻言也狠狠瞪了冯氏一眼,他现在才知,原来此事竟并非如冯氏与林诗月所说的一般,实际上还有谈判的余地。   若是他知道事情如此,怎么也会再去找林晓寒谈谈。或许林晓寒心中一怕,便直接将银子交出来了,也免得直接闹上公堂,弄得难看。   “我也是想着都是家中亲戚……不过串个门子……”冯氏小声说道。   “唉,婶婶,你瞧瞧这事儿弄的?不过是一场误会!”林晓寒故意摇着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与诗月堂妹一向不喜欢我,觉得我处处压了妹妹一头。但因这等事情,你便这样蓄意栽赃我,弄得对簿公堂,以后大家还怎么做亲戚啊?”   林晓寒这话说完,堂下围观的百姓们便都议论纷纷,又对着冯氏与林诗月指指点点。   冯氏被林晓寒的话气得直冒烟,林诗月站在堂外,此时也被气得直跺脚。只感到四周都是审视自己的目光,让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到了此时,见母亲与妹妹如此难堪。林子轩脑子一热,也再顾不上公堂上的威仪,对着林晓寒喊道:“林晓寒,你莫要狡辩。你说了那许多,不过是与人打配合拖延时间,却偏偏不说那六千两银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可是心虚了!”   冯氏听了便也连忙说道:“就是就是!此事最关键的,还是要让他交代那六千两银子的来历,至于中间的过程,问来做什么?不过都是细枝末节之处,不值得深究!”   “肃静!”裴大人又是狠狠的一拍惊堂木,震得全场鸦雀无声。   他十分不悦的说道:“本官断案,自有程序,难道还要你们来教?若是再有人扰乱公堂秩序,未经传唤擅自插话,妄议本官断案程序。按照大晋规矩,一人当杖责十下,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冯氏与林子轩听了,身上的冷汗都流了下来,连忙闭了嘴吧,再不敢多说。   此时裴大人才又开口问道:“林晓寒,方才你来之前,本官已经找来证人,确认了你购买房产的银两数目。又找了文华堂的管事与其他写书之人,确认了出版话本子的稿酬范围,他们均已在证供上签字画押。”   “你现在不可有所隐瞒,需如实交代,你买房子的六千两银子,到底来自何处?”   林晓寒此时才又笑笑道:“小人自是不敢隐瞒,这银子其实是稿酬收入。”   他说到稿酬收入时,又看了陆秋成一眼,见他此时正担心的看着自己,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便回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转过脸来,十分冷静的对裴大人说道:“文华堂的管事说所的稿酬范围,自是一个大致的范围,实际上每个作者与书店签订的价格却各有不同。”   “裴大人你应当也知道,有些书的稿酬价格,与其他人肯定是有所不同的。”   林晓寒说到这里顿了顿,故意没说出细雨斜风先生几个字,又没有说明写书的人其实是自己。这模拟两可的暗示,却瞬间便让裴青松接收到他是什么意思,此时便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说,墨香阁给你们的稿酬,比其他人的要高?”   “是的。”林晓寒此时又点点头道:“我与墨香阁签订的稿酬模式,是提成制。不管墨香阁印制多少书刊,我都收取它总收入的十分之一的稿酬。此事可去找墨香阁的崔管事来确认,我与他白纸黑字签过协议,所有条款拟定的清清楚楚,他那里都留有备份。”   “另外每一次出版赚取的金额,崔管事那里也有计算清楚。我们交接清楚以后,都会签字画押。”   说到这里,他看向林二老爷与冯氏,故意慢慢说道:“我还在家中之时,林家大房的家产便全部被二叔二婶收走了,连我和我娘亲贴身的首饰都没剩下几样。后面陆秀才因认错救命恩人,花了六百两银子的彩礼,娶我过门。那彩礼全部被二叔充入公中,我也没能带回一文。”   “我孑然一身嫁到陆家,便生了大病,幸得陆秀才不弃,知道了我并非他的救命恩人以后,仍待我极好,又花钱给我请郎中,才好转过来。如今这买房子的六千两银子,每一文都是来自墨香阁的稿费!”   “过去林家的那些钱,二叔你们要拿便拿去吧。可买房子的这些钱与林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求二叔二婶放过我与陆家,就别再惦记着不是自己的东西了!” 第65章   林晓寒这番话一口气说完, 就让围观的众人们炸开了锅。   有的人吐槽林家二房实在霸道,竟如此对待兄长的孩子,还收了那么多的彩礼, 却一文钱也不给人带回去!有的人则猜测到底什么人才能通过写话本子赚得那么多钱?   就连裴大人也十分震惊, 没想到细雨斜风先生的稿酬竟然这么高,不过半年就能赚得六千两银子!   不过林晓寒虽然语述详尽,九成就是真的, 但为了确保最后的结果公正。裴大人还是去墨香阁请了崔管事过来。   一炷香后,崔管事带着账本, 驾着马车赶了过来。一到了堂上, 就把与林晓寒交易的款项记录呈给裴大人看。   又对裴大人说道:“这分成模式, 是京中那位特批的。他对细雨斜风先生很是欣赏。”   听了崔管事的话后, 林二老爷已是面色苍白,双腿跪的毫无知觉, 整个身子无力的歪倒了下去。   冯氏也是眼前一黑, 知道此事有了崔管事作证, 那银子来路已清清楚楚,是自己这边弄错了, 再无可分辨的余地。   一听崔管事提到细雨斜风先生, 周围围观的百姓们也是顿时众口嚣嚣。   其中不乏情绪十分激动者, 本就是细雨斜风的书迷, 忽然就大声喊道:“短短时间便能挣到六千两银子!必然就是细雨斜风先生!林家二房简直可恶,竟然还敢冤枉细雨斜风先生!”   “就是!细雨斜风先生的故事写得那般好!又劝人向善, 是大大的好人!多赚些银子又有何不可?”   “难怪那《偿星债》的故事主角是个哥儿, 原来细雨斜风先生娶的就是位哥儿!这林家二房的人竟如此诬赖他们, 坚持无耻至极!”   ……   因为《偿星债》的火热,细雨斜风这四个字在府城的百姓之中已有了极高的声望。   他们来围观此案原本也只是看看热闹, 但牵扯到细雨斜风先生,这些百姓们就自动站到了细雨斜风先生的一面。纷纷义愤填膺,对林家二房几人虎视眈眈,几乎就要动手上来打人!   眼见着这公堂上的秩序要乱,裴大人连忙宣布此次堂审不再公开。让官差们把围观的百姓纷纷赶走,再把衙门的大门关上。   此时林家二房众人自知惹了众怒,已是瑟瑟发抖,窝在公堂上不敢出去。裴大人这时才对林晓寒道:“林哥儿,你此番受累了,请起来吧。”   陆秋成听了,便连忙俯身把林晓寒扶了起来,还给他揉了揉膝盖。   裴大人接着又道:“此案如今已是水落石出,林晓寒买宅子的钱财全部来自稿酬。墨香阁崔管事可以作证,林二、冯氏?你们可还有话要说?”   林家二房知道大势已去,此时哪里还有话说,只得低头认错。裴大人见了,就让人写好文书,让他们在上面签字画押,算是最后结案了。   按照大晋的规矩,诬告之人,要打三十板子。这状纸是以林二老爷的名义写的,板子自然要由他来挨。   于是裴大人下令,就有两名官差上前,按着林二老爷趴在地上,生生受了三十大板。   林二老爷原本就已经跪的腰腿酸软,不过打了十板子,就被打的屁股出了血,下身都殷红一片,苦苦哀嚎求饶。   陆秋成看在眼中,上前捂住林晓寒的眼睛,怕他见了害怕,林晓寒也顺势把头埋在了陆秋成怀里。   其实林晓寒倒是不怕,心中反而觉得以林二老爷的为人,挨这一顿板子还算是轻的。   只是林二老爷如今到底是他挂名的叔父,自己若是表现的太过冷酷也不太好。于是他便拉了拉陆秋成的手说:“裴大人秉公办案,我们还是不要打搅,先回去吧。”   说着便与裴大人告辞,两人匆匆从后门离开了。   裴大人是个人精,听了林晓寒的话,哪里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   于是手下毫不留情,三十大板足足打满了才把林二老爷放走。   这个时候,门外的百姓竟还未散去。林二老爷被下人抬上了马车,一路回到家中,竟都有人朝着他们的车上扔菜叶与石子。   林家二房进了门后,就赶紧把房门关牢,连给林二老爷请大夫都是偷偷摸摸的。   林二老爷已经四十多岁了,这一番折腾下来,虽不至于丧命,但也是虚弱了许多。   况且他屁股上被打得皮开肉绽,只能趴在床上,连躺都躺不住,不养上一两个月是恢复不了了。   林二老爷没法下地管理铺子,林家的生意就落在了林子轩头上。   只是林子轩一个纨绔子弟,喝花酒的本事还可以,对生意上还不如林二老爷精通。   一时之间,林家铺子的货源都有些供应不上,林琅轩的生意又惨淡了一些,在算上工人的工钱,几乎有些入不敷出了……   更让林家二房心烦的事情是,之前他们好不容易联系上的宋通判的关系,忽然一下就断掉了。   就连与林子轩交好的宋昱文也被宋通判骂了一顿,再见林子轩时,就不与他往来了,林子轩送去的帖子也全部退回了。   在府城里,林家虽是世家,但权贵人家的关系网,还是以知府和通判大人他们为风向标。毕竟大到许多做生意的门路和手续,小到家中办理一个田契,都是需要衙门来批办的。   林家二房得罪了官老爷一事很快便传遍了府城,顿时之前许多与林二老爷来往甚密的世家得知消息以后,都不再与他们往来了。   林二老爷受伤在家躺了好几日,平日里的那些一起喝酒的友人竟无一人前来探望。林二老爷心中憋了一肚子气,但也无处发泄,头发都白了许多。   因着此事是冯氏从中闹了乌龙,林二老爷自是对她没有好气。冯氏去近身伺候了林二老爷几日,日日都被他好一顿骂。   冯氏也是大户人家小姐出身的,性子娇惯。连着被骂了几日,便闹了脾气,甩手不去伺候了。   林二老爷无奈,只得重新让家中管家安排了丫鬟来伺候。管家便选了几个闲着的丫鬟,其中就有之前从大房里遣下来的柑橘。   柑橘是个野心大的,长得又年轻貌美。   去了林二老爷房中之后,日日伺候他换药、擦身,又亲手去小厨房顿汤给老爷喝。一来一回之间,柑橘便得了林二老爷青睐。   这一日,冯氏正在房中点帐,便忽然有人进来禀报。说林二老爷亲自下令,给了柑橘一个名份,将她提为了家中的姨娘。   冯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竟整个人懵在原地!   她与林二老爷成婚二十多年,林二老爷虽常常出去喝花酒,但却从未吃过窝边草,也没带过什么人回来。   便是林嘉宜的生母,也是她有孕期间,怕林二老爷熬不住,特地送过去的贴身丫鬟。   她不过与林二老爷使了几天性子,哪里能想到林二老爷如今病着起不来,竟然还有精力提了个丫鬟上来做姨娘!   缓过神来以后,冯氏心中顿时妒火滔天,飞一般的起身朝着林二老爷的卧房冲去。   这个柑橘她知道是个不太安分的,所以才特地将她从林子轩身边调走,弄到了林晓寒那里去伺候。   没想到柑橘到了大房以后,几个月都没能成功勾引到陆秋成。不过回来二房几日,便让林二老爷将自己提成了姨娘!   冯氏推门进去,便看到柑橘正拿着一只丝帕,一脸娇羞的给林二老爷屁股上擦药,另一只手还被林二老爷握在手中把玩。   她顿时一口银牙都气得差点咬碎,上前一把抓住柑橘的头发,将她从床边拖了下来,狠狠骂道:“你这个□□,竟敢如此勾引老爷,看我不撕了你的脸,将你给发卖到窑子里去!”   “老爷,救我!”柑橘被抓得披头散发好不狼狈,却哭得梨花带雨。   她知道林二老爷此时才是自己的依仗,便直往他怀里钻。   林二老爷原本还擦着药,见了冯氏这般模样,却撑起身子护住柑橘骂道:“来人啊!把这妒妇给我拖出去!柑橘是我亲自提上来的姨娘,我看谁敢发卖?”   林二老爷发了话,一旁伺候的小厮丫鬟们便只得有些犹豫的上前,把冯氏从柑橘身上拉开。   冯氏见林二老爷护着柑橘,更是气的红了眼,指着林二老爷说道:“你如今病在床上,还不踏实养病,竟还护着这贱人!我好歹也是轩儿的母亲,你到底有没有将我这个妻子放在眼中?”   林二老爷闻言冷哼一声道:“你这毒妇,还知道自己是我妻子?你因与林晓寒有私仇,称他故意对你避而不见。害的为夫信以为真,得罪了裴大人也就算了。如今我卧病在床,正是需要人贴身伺候之时,你却在哪里?”   “这几日有柑橘贴身伺候,软语添香,我才知什么是温柔解意的好女人。以前是我自己实在太蠢,因着你生了轩儿有功,给了你太多尊重,反倒让你蹬鼻子上脸。”   “以后你若老老实实,我看在轩儿的面子上,还能让你在家中继续做个夫人。你若再闹,就别怪我休书一封,将你这不敬夫君的妒妇送回冯家!”   听到林二老爷如此绝情,冯氏整个人瘫软下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林晓寒之事,她的确是闹了乌龙。但怀疑他倾吞林家家产的又并非是自己一人?决定找林晓寒要账的也并非自己一人,林二老爷如今却将此事全都怪罪在了自己头上!   然而此时林二老爷看她眼中满是冷意,显然是已无半点旧情。   冯氏也不敢再闹,生怕林二老爷真的休书一封,把她赶回冯家。   她咬咬牙,狠狠瞪了柑橘一眼,吞下心中的愤怒,转身离开。   还未走出房门,便听到身后林二老爷扶起柑橘,软语轻声的哄道:“你别怕,以后你就是家里正经的姨娘,就随我住在这里。”   冯氏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双手在身前握在一起,手指拧的发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来日方长,她现在还是家中的太太,还有子轩与诗月一儿一女!那柑橘不过一个丫鬟提拔上来的姨娘,上不得台面。待林二老爷新鲜劲儿过去了,自己定要报复回来,再一笔一笔的与她算账! 第66章   林晓寒回去以后, 陆秋成就让他坐在椅子上,拿了灌了热水的瓷瓮给他敷膝盖。   林晓寒不过跪了小半个时辰,其实感觉还好。但陆秋成却十分心疼, 有些懊丧的对他说道:“都怪我无用, 如果我是个官身,你拿到诰命,此番在堂上就不用跪了。”   林晓寒笑笑, 安慰他道:“这次的事情分明是我二叔作妖,与你何干?等你明年高中, 再建功立业, 我拿到诰命还不是早晚的事情?”   不过此番经历之后, 林晓寒决定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去雇几个下人,最起码得安排一个人来看门。   林家二房倒是无所谓, 但若是别家下次再有人来找他, 他却不知, 难免又会弄出其他的误会。   于是他就去找小周氏商量,看看去哪里雇人最好。   小周氏听了以后, 却对他说道:“你若是要用下人, 那还是去人市上买几个为好。市面上的良家子, 薪酬比买来的下人贵上许多。而且他们是自由身, 容易被人收买利用,做出些出卖主家的事情。再就是良家子在府里当差, 若是病了或者出了意外, 家主还要承担责任, 但凡有头脸的人家,家中没有人会用雇来的下人。”   林晓寒一愣, 仔细思索以后,才觉得小周氏说得似乎也有道理。   他骨子里还是现代人的灵魂,自是压根就没有想要买卖人口的想法。   但有些规矩,其实是经验总结而来。大户人家之所以用的都是买来的下人,也是经过了许多事情以后,总结而来的最优选择。   想通这点以后,林晓寒便决定还是按照小周氏说的,去人市上去买几个下人。   于是便于小周氏约定,若是明日天气好,就一起去人市上买人。   翌日,果然和风日丽,正是一个适合出门子的好天气。   小周氏便将长斐交给方婆婆看,自己则穿上一身便服,与林晓寒一起出了门子。   “劳烦嫂嫂陪我了。”林晓寒对小周氏说道:“这次若买了下人,就顺便也买一辆马车。以前在林家倒是可以用公家的马车,如今自己出来以后,没有马车总是没那么方便的。”   人市开在城西靠近城门之处,离城东较远,走过去要足足一个时辰。好在两人一并聊着,走起来倒也还快。不过辰时,便到了人市旁边。   人市门口,有一行官差把守,还有一个记录的官员。   主要是因为此等人口交易,也要遵循大晋法律。不可强押良家子卖身贱籍,买进卖出,都要记录在案。   还有一些因其他原因被罚为官奴之人,因不服沦落贱籍,有心逃跑,也要被这些官差看押着,免得他们在人市里闹事。   两人到了门口,才发现进去人市之前,还要先登记身份。   登记画押以后,两人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就有一阵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就在大街边上拉了。   原来这人市里自卖的倒是还好,若是官奴,则是男女分开,带着手镣脚镣,用铁链子栓在一起。   被铁链子拴住以后,奴隶们吃喝拉撒的自然也不方便。实在忍不住的,就只能就这么直接在大街上解决,实在是如同牲口一般,一点为人的尊严都没有了。   小周氏虽然从小家里就用着下人,但其实也是本人第一次来人市买人。   猛地看到这样的情景,着实也是被吓了一跳,不由得挽住林晓寒的胳膊,轻声说道:“这些官奴们看起来有些可怕,我们还是远着一些,买那些自卖的人吧。”   林晓寒看到这样的情景其实心里也不太舒服。对于一个拥有着现代思想的好青年来说,人就是人,便是贱籍,他也不忍见到他们被如此虐待。   特别是这些官奴,其实基本上本人都并未做过什么坏事,基本是因家人犯错被牵连的。   只是以大晋的法律,他们身为官奴,若没有皇帝大赦,便与牲畜一般,不再拥有做人的权力了。便是被人买回去后,死了杀了,也是主人的权力,与法律上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走了一会儿以后,小周氏便看上了一个跪地自卖的女子。   那女子圆脸盘,长的十分一般。身上的衣服虽然补丁落着补丁,看起来却洗得十分干净。   小周氏问了她几句,才知道她姓汪,是周边村子里出来的。年纪刚二十出头,便已经成了寡妇。   他丈夫是病死的,花光了家中的积蓄,连田产都变卖了。女子没了生活来源,又没有孩子。娘家婆家都不收她,便自己来了人市,准备把自己卖了混个活口。   小周氏又问了这汪娘子会做什么。汪娘子倒也老实,对小周氏道:“我是农民家里出身,不会做什么细致的活,种地洗衣倒是一把好手。如今我已活不下去,也就求一口饭吃。若是太太您不嫌弃,就把我买了去,我愿意一辈子给你们做牛做马。”   “此人到是瞧着不错。”小周氏对林晓寒道。   林晓寒见这汪娘子为人老实,目光也还算清正。且瞧她身上收拾的十分干净,可见是个勤快的。心中觉得小周氏的眼光也是不错,便点点头道:“家中反正也没什么细致活要做。让她回去帮着劈劈柴,烧烧火。浆洗衣服倒也可行。”   那汪娘子被挑中之后,自是十分感激,正要起身跟在林晓寒与小周氏身后。   她身边的婆子却拉了她一把。林晓寒一愣,便见那婆子把汪娘子拉到一边说道:“你确定要跟着他们走了?你瞧这两人步行而来,又亲自过来买人,可见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你被他们买回家去,日后恐怕是要过苦日子!”   原来那婆子与汪娘子一同来的,是村里的人伢子。   如汪娘子这般的女子,其实很受大户人家欢迎,在人市上十分好卖。   她在这人市上卖了许多人,自觉有一番看人的本事。见到林晓寒与小周氏的模样,便觉得她们算不上有钱人,汪娘子若是就这么跟着她们走了,错过了进入大户人家的机会,着实可惜。   汪娘子闻言却道:“我看这太太与哥儿十分面善,且我本就是为了活口,小门小户的,有我一口饭吃就行。是不是大户人家,又有什么要紧的?”   说罢,便仍然跟在了小庄氏的身后。   林晓寒闻言,便对着小周氏点了点头,心中对这汪娘子的评价又高了两分。   定下汪娘子后,林晓寒与小周氏又朝前走了一阵,却都没有再看到什么合适的人才。   此时,人市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林晓寒回头一看,才知原来是青楼的老鸨子带了几个龟公过来人市挑人。   青楼挑人,自是第一挑选长相好看的。官奴们反而成了她们的第一目标。   而那些被充入官奴之人,原本都是大户人家或是官家出身,自是比普通百姓家的更加好看一些。   而且若是遇到个小姐出身的,会些琴棋书画,那便更拿得出手,也免得老鸨子特地请人调教了。   林晓寒又走了几步之后,小周氏忽然惊叫一声。   “太太、哥儿,求求你们行行好,把我买下来吧!”林晓寒低头一看。便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忽然从官奴的人群中冲了出来,趴在小周氏的脚边对着她哭。   “干什么干什么!快给我蹲回去!”一旁看守的官差用脚踢了踢那姑娘吼道:“谁让你就这样冲出来的!”   那姑娘被官差拖了回去,小周氏才平复下来。林晓寒仔细一看,那姑娘脸上虽然用泥巴摸的灰灰黑黑的,但一眼就瞧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小周氏舒了口气,对林晓寒道:“瞧这模样,估计是哪家犯官的小姐。怕自己被青楼买了去,才病急乱投医,也是可怜。”   “只是她生的实在太好了,这样的模样,谁又敢放心买回家中?”   林晓寒闻言,此时却看了眼那快要走近的老鸨说道:“嫂嫂说得对,确实长得好看,我们买了她吧。”   小周氏:“……”   她有些无语的拉了拉林晓寒的胳膊说道:“这般貌美的姑娘,没准还会琴棋书画,你就不怕把她买回去了在家中生事?”   林晓寒知道小周氏的意思,如林家的苹果、柑橘这样的丫鬟,长得还不如这个姑娘一半好看,就已经野心勃勃,总想着能得到家主的青睐,翻身做主子。   但他是一个现代人,拥有现代人的灵魂。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好好的少女就这样堕入青楼,扪心自问他做不出来。   那姑娘此时也听到了小周氏的话,便跪在地上对着林晓寒哭道:“求求小哥儿你买了我吧!我不想去青楼,我愿意把脸给划花!”   林晓寒闻言,便再不犹豫,对那官差说道:“官爷,这个人我们要了,你把她放出来卖给我们吧。”   “等等!这人我早就看中了。”此时那老鸨子也走了过来,对着林晓寒说道:“小哥儿,瞧你的模样,是第一次来买人吧?我告诉你啊,买人也是有讲究的。这家里干活的人,图的就是一个踏实本分,手脚勤快,可不能光图她好看。”   “这姑娘一看就是罪臣家的小姐,以前都是被人伺候的主儿,哪里能干什么活?你把她买回去,等于养了个拖油瓶,浪费银子就算了,家里的男人若是被她勾引去了,可有你哭的,还是把她让给我吧?”   那姑娘一听,不禁瑟瑟发抖,脸上又是害怕又是祈求的看向林晓寒,生怕他听了那老鸨子的话,又不要自己了。   林晓寒此时却对那老鸨子笑笑道:“这位妈妈,强扭的瓜不甜。男人若是这么容易就被勾了去,那不要也罢。我们身为哥儿女子的,都是天下苦命人,你又何必非要逼她?”   那老鸨子闻言便是一愣,又仔细打量了林晓寒一番后才道:“你这哥儿,瞧着倒不似一般人。罢了,你既然下定决心,那我也不和你抢了。”   那姑娘此时才算放下心来,又是千恩万谢的对着林晓寒磕头。   待林晓寒带着她走远了,旁边的龟公才问道:“妈妈,那姑娘瞧着有做头牌的姿色,就这样放走了实在可惜,不如多花点钱问那哥儿买下来。”   那妈妈这才说道:“旁人怕是可以,但是这哥儿就是为了救她才把她买下来的,我们再去多说也无用。” 第67章   家中总共也没有多少人口, 又有方婆婆伺候。   一下子买下两个女子,林晓寒觉得自己再挑个能赶车看门的男子便也差不多了。   只是这两年风调雨顺,人市上的壮年男子不多。一有好的, 也很快就被其他婆子给挑走了。   有些老弱病残, 或是年纪太小的,便是林晓寒再是好心,也不可能把他们买回去养着。   他与小周氏此时已经一路走到了人市的尽头, 把人看的都差不多了,转头就要准备回去的时候, 路边的一个笼子里, 却有一颗小石子飞了出来, 准确的砸到了林晓寒的脚边。   林晓寒一回头, 就与笼子里的一双骄傲的眼睛对了个正着。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深秋时节, 身上却打着赤膊。浑身肌肉看起来硬邦邦的, 精瘦精瘦, 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脸上身上都黑黢黢的看不出长相,但林晓寒见他已戴着脚镣与手镣, 却还是被关在了一个铁笼里, 显然不是个善茬。一般人别说买他了, 便是连靠近都是小心翼翼的。   “买我。”那青年看着林晓寒说道, 嗓子十分嘶哑。语气却不像是在求人,而像是下命令的。   “主人, 你可千万别买他。我不过来了人市几日, 却是听说过他的。这人来了人市已经一个多月了, 中间也有想不开的曾经买他回去做看家护卫。结果他不服管,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 听说打了前主人一顿,又被官差重新给送回来了。”汪娘子上前一步,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了林晓寒。   那青年闻言,对着汪娘子呲呲牙,右手手指一动,又是一颗石子飞出,打在她的肩上。痛的汪娘子当即就闷哼一声,捂着肩膀蹲了下来,连眼眶都红了。不用看也知道衣服下一定已经青紫一片了。   “你会功夫?”林晓寒皱眉,让汪娘子退到后面,想到了打到自己脚边的那颗小石子。   恐怕方才这青年有意拿捏了力道,这石子也如此精准的蹦到自家脚边,若是打在他身上,自己应当也与汪娘子一样受伤才对。   “为什么要我买下你?”林晓寒看着那青年问道。   这人市上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人,比自己穿得好的有,看起来有钱的有,大户人家的婆子总管也有。到底是什么理由,让这个桀骜不驯的青年主动要求林晓寒买下自己?   青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林晓寒身后的姑娘。   林晓寒忽然意识到,这个青年,怕是看上了自己的心软!   毕竟方才自己买下这姑娘的一幕,整个人市的人都看在眼中。他想找一个心软的人买下自己,但是这只是第一步,恐怕第二步,就是要让自己放他自由了!   果然,青年对林晓寒说:“你买下我,我帮你做十年的事。十年之内,陛下必会大赦天下,到时候你就把卖身契还我,放我自由!”   “我又凭什么要买下你?”林晓寒闻言笑笑道:“你瞧着很危险,也不是我需要的人。况且买下你,我只有十年可用,哪有那些死契拿在手上安全?”   “我能做的很多,我什么都会。”青年说着将手中的石子对准路边的一颗柳树弹去,石子从一片柳叶中穿过,将叶片打出了一个窟窿。   “我会功夫,还会写字和算数。”青年又用石子在泥地上划了几笔,写出了一个柳字。林晓寒一看,那字体带着犀利笔锋,是很有几分功底的。   林晓寒心中一动,觉得这青年不是一般人。   大鹏落难,其实自己的确是可以帮他一把,卖一个人情。   只是这人有些危险,自己还得试探试探,搞清楚他的底细才好,免得买了什么不明不白的人回去,反而受到牵连。   林晓寒故意不动声色,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道:“那又与我何干?我只是想买几个丫鬟回去干活,现下都有两个了。你瞧着也不是个干活的人,又脏又臭,我干嘛还要平白带一个拖油瓶回去?”   林晓寒说得难听,青年听到以后咬紧了下唇,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林晓寒的脸。   “怎么?你还不服?”林晓寒故意刺激他道:“瞧你这模样,不过一个贱民而已,还敢与我谈条件?你方才无故打伤我的下人,若是现在对我磕几个响头,我或许还能考虑考虑,买下你去我家挑粪。”   小周氏闻言有些疑惑的拉了拉林晓寒的袖子,也不知自己这个一向心善的小叔子怎么突然一下变得这般刻薄。   这青年虽然吓人,但不买他也就是了,又何故要对他这般羞辱?   那青年听了果然气的脖子上爆出青筋,一双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从地上抓起几个石子,对着林晓寒呲了呲牙。   “怎么?你又要打我么?”林晓寒冷冷笑道:“你这一身功夫,不用来保家卫国,却只知道欺负我们这种哥儿妇人的,真的是好本事啊!”   那青年听到这里,仿佛被戳中了一般,一双眼睛里迸出精光。   他狠狠咬了咬牙,却是把手上的石头又扔掉了,没有再对着林晓寒下黑手,而是死了心般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靠坐在铁笼边上。   “寒哥儿,别再说他了,咱们快走吧!”小周氏赶紧对林晓寒说道。   林晓寒却是让她等等,径直朝着远处的官差那儿走去。   方才这青年的表现,看得出他还是个有底线的人。不过买下这青年之前,他要详细问清楚对方的背景情况。   林晓寒指着那青年,把刚才的情况与那官差说了一通。   官差听说他又打了人,就从腰间抽出了马鞭,骂骂咧咧的说道:“这小兔崽子,皮又痒了!还敢用石头打人?看我不再饿他个一天一夜,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林晓寒皱眉,连忙拦住那官差,旁敲侧击的问道:“这人是犯了什么事么?看着不像个好的。”   那官差这才气鼓鼓的说道:“事倒是没有犯过,不然早就被关起来或是流放边境了,哪里会在府城的人市上呆着?”   “他叫唐适,之前曾经是章将军的部下,在章家军里还算个小头头。后来章太妃与章将军发动宫变,犯了逆天的大错。章家满门抄斩,章家军也受到了牵连。”   “那些参与了宫变的兵将,自是全部处死。剩下的没有参与的军士,普通士兵倒是还好,有官职的,就都被贬为贱籍,充入官奴,他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见林晓寒听的认真,那官差又补充道:“你说这人是不是应该要认命?不认命的人那能活得好么?这个唐适就是个不认命的。已经被贬为贱奴了,还想着有朝一日能脱离贱籍,回到沙场建功立业,天下哪有这般好事?”   “当日夏天与他一批被送来的官奴已经早就全部卖出了,就剩了他一个。怕是冬天一来,就会死在这人市里面。这不认命的人啊,就只有死路一条。”   林晓寒闻言笑着接口道:“您说得没错,这唐适是个不认命的。”   “那可不?”那官差切了一声:“就他这样的气性,谁敢买他?上次一两银子卖出去了都能给退回来!”   “才一两银子?既然如此,您便将他卖给我吧。”林晓寒突然神转折,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官差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你确定要带他回去?”官差试探着又问了一遍。   “没错,您刚才不是说了么,才一两银子。这么便宜,不如您把他卖给我,也省得留在人市里,还要吃你们的饭,我也帮朝廷减轻点负担。”   官差:“……”   话是这样没错,但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哥儿方才不是挺讨厌他的么?难道真为了贪便宜,就把这唐适给带回去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唐适走了,他也可以省些事情。要是错过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于是他果断的对林晓寒说道:“你等等,我去把他放出来。一会儿你出去的时候,记得在门口办理文书。”   “寒哥儿?你真的要把那个人给买回去啊?我怎么看着他不像好人呢?”小周氏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   “放心,他不是坏人。”林晓寒安抚小周氏道:“刚才那官差不都说过了,他以前是当兵的,这当兵的人嘛,难免看起来凶悍一些。”   一行人重新来到那关押青年的笼子跟前。   “出来!”官差一声吼,踢了踢铁笼,将笼门打开。   唐适连眼皮都不抬,仍靠坐在铁笼上一动不动。   “有人买你了,还不赶紧谢恩?”那官差抽出马鞭,啪啪打在地上。   “不去!”唐适头也不回,冷冰冰的答道。   不知道又是什么人要买自己,或许又是让他去家里看家护院?   这些高门大户的老爷们,把家中的奴仆的身契文书都捏得死死的。要是进了那些地方,就只能为奴为婢,一辈子也别想脱离贱籍了。   “哦?你不愿意?那我可就走了。”林晓寒一开口,唐适立刻转过身来。   “是你?你竟然要买我?”唐适颇感意外的问道。   “不是你非要我买你么?”林晓寒说道:“本来是不想要的,但看你便宜,才一两银子,能用十年似乎也还可以,不要白不要。”   官差:“……”   唐适:“……”   不论林晓寒的话有几分真假,唐适毫不犹豫的就点头同意,从铁笼里出来,跟在了他的身后。   林晓寒这才又带着这三人去了人市门口。与门口的官差一番签字画押之后,以五两银子买下了汪娘子,十两银子买下了那官奴的姑娘,又花了一两银子买下了唐适。   林晓寒仔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三张身契。上面详细记录着这几个人的生平,与自己之前了解到的相差无几。   他将这三封身契叠好放进了口袋里,这短短的一个上午,自己不过花了十六两银子,手上就捏着三个人的命运了!   这大晋朝的奴隶价值还不如一辆牛车,林晓寒心中有些感叹的想到。   他带着几人又到了附近的集市,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了一辆马车。然后让唐适驾车,把他们全都给送回了家。   直到了家门口,林晓寒让唐适把马车停下,自己与小周氏下去打开大门,才让唐适将马车给牵了进去。   几个新买的奴婢见了这气派的大门与院子,都有些呆住了。   其实他们之前被林晓寒买下的时候,见他穿得普通,又没有坐车,还以为他家里不过是做生意的小门小户。   然而离开人市以后,林晓寒就立刻买了一辆马车。   又一路朝着城东驶去,沿途过来,路边的宅子越来越大,眼瞅着就不像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   他们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差了,面前的这个哥儿可能不是穷人,而是刚刚从外地迁过来的隐形的土豪。 第68章   回到家里, 林晓寒把众人带到前院,先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这宅子修的很大,进门玄关右手边有一排倒座房, 专门修给下人住的。   房间虽然小了一些, 但干净整洁,阳光也好。不仅临近大门,方便出入, 附近还有独立的茅厕。   接着他又把方婆婆叫来,指着她说道:“汪娘子, 这是家里管事的婆婆。你平日里就跟着她多学学。帮着她买买菜, 洗洗衣, 生生火, 还可以学习做饭。总之这家里的内务就由你帮她分担了。”   “是!”汪娘子十分感激的大声说道,对着方婆婆点头笑了笑。   她没想到林晓寒的宅子竟然这么大, 给她安排的房间比以前村里的房子都好!   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不过做些家务活, 她已是万分的满意了!   安排好汪娘子以后,林晓寒又看向那犯官家的小姑娘。   他看了那小姑娘的身契, 她叫做沈玥。一般府里买进来的丫鬟, 为了让她们忘记从前的身份, 主子都会重新给她们起个花名, 自己的名字是不能留的。   “沈玥。”林晓寒对她说道:“你的名字……你还想留着么?”   沈玥咬咬牙,想了想后才道:“不……不留了吧。请主人给奴婢重新赐名。”   她深知自己如今已不是过去那个千金小姐, 身为贱奴, 这犯官之女的名字, 留着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增屈辱罢了!   这次能被林晓寒买下, 免去了被卖入青楼的命运,于她已是幸运。   早在被林晓寒买下的那一刻,沈玥早已下定决心。此生便呆在这府里,老老实实的伺候林晓寒一辈子。因此索性便忘记自己过去的一切,换个名字重新开始。   “行吧,那我帮你起一个。”林晓寒倒也尊重她的决定。   想了想后,林晓寒说道:“你就改叫陆瑶吧,跟着陆家姓。你这模样,比起明珠,其实更似美玉,瑶这名字也挺衬你的。以后我就叫你瑶儿。”   沈玥……不,应该说是陆瑶整个人有些呆住了。双眼含泪,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又对着林晓寒磕了三个响头。   她原来也是官家的小姐,身边自是少不了下人伺候的。   给丫鬟赐名,讲究的是一个贱字,一般都是路边的花花草草,或是书房里的笔墨纸砚。要让人一听就知道此人丫鬟的身份,自是不会以瑶这么贵气的字眼来命名,更是不会给丫鬟赐一个姓了。   林晓寒这番举动,先是问她是否保留原名,又给她起了这样一个美名,其实待她十分尊重。   陆瑶她已经很久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尊重了,不禁对林晓寒更是感恩。   “主人!您的恩情瑶儿无以为报,此生必定当牛做马来偿还!”陆瑶说道。   “我也不缺牛马。”林晓寒闻言便笑笑道。   他买下这陆瑶,原本也就是随手做一件好事,本就没想着她能真的给自己做些什么。   “这样吧,你会写会画的,以后就负责端茶倒水,和书房里的事情。还有过些日子这后花园还要翻修。到时候哪里种些什么,养些什么,你应当也有经验,便由你帮着嫂嫂一起安排监督。”   这陆瑶毕竟是官家小姐出身,品味应当也尚可。林晓寒觉得这些细致活上她倒也得用,有了她与小周氏一起参详,他就能省下更多的时间来写文。   安排好了这两人后,林晓寒看向唐适,见唐适也正看向自己。   方才在人市里林晓寒对唐适说得十分难听,唐适倒也早有心理准备,等着他给自己安排去干挑粪扫茅厕的活儿。   然而林晓寒忽然眨了眨眼,起身说道:“行了,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以后在家中也不必拘束,大家可以叫我寒哥儿,现在你们先回自己房间修整一番,然后去吃午饭,下午自己找活儿干吧。”   说完,便转身回了房间,唐适愣在原地,也不知林晓寒为什么不给自己安排差事。   唐适看着林晓寒的背影,皱起眉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又过了一会儿,方婆婆拿着几套旧衣服走了过来,对他说道:“小唐,这是少爷之前的旧衣服,先给你穿。后面有个澡堂子,你自己先去洗个澡收拾收拾吧。”   唐适点点头,拿着衣服去洗了个澡,足足洗出了三盆黑水,才总算是干干净净的走了出来。   他换好衣服回到倒座房里,便见到汪娘子正站在门口等他。   见到他以后咦了一声,面色红了一下,才不计前嫌的开口说道:“你这样收拾干净了,倒是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寒哥儿让我把大伙儿叫去吃饭,就差你一个了。”   唐适这才跟着汪娘子一起朝厨房走去,一到了厨房,便见旁边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了六个菜,有荤有素还有汤,旁边是一桶白米饭,搭配的十分丰盛可口。   瞧着比他之前军营里的伙食还好,压根就不像下人吃的。   此时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唐适一看,陆瑶也已经洗过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就算未施脂粉,瞧着也十分的秀美。   一看到唐适的模样,方婆婆也愣了一下。待他坐下以后,方婆婆才起身开口说道:“今日你们都是第一次来家里。过去也都是没有做过下人的,我便与你们说说府城里下人的规矩。”   “按照一般府里的规矩,下人与主子的饭食不可一致。下人不可穿跳色的衣服,不可戴金银首饰。见到主人要低头问安,主子问话时要低头弯腰。”   ……   方婆婆说了许多,都是府城里大户人家的下人规矩。各种细节十分繁琐,只听得人头皮发麻。   说到最后,却又话锋一转道:“主家仁慈,上面说得那些规矩,在这里都没有。你们提着灯笼在府城里找,都再找不到这么好的主人。”   对于此事,陆瑶倒是心中有数,也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   见她点了头,方婆婆便开口说道:“只是主子没有要求我们做什么,我们自己却是不可肆意妄为。”   “之前府里人少,婆子我都是与寒哥儿、少夫人和斐公子在前厅吃饭的。如今又来了这么多下人,却是不可再一群人与主人挤在一起吃饭了。”   “从今日起,我便与你们一起在这厨房里吃饭。不过主子交代了,不需另外开火,我们吃的菜色与他们的一样。便是只这一点,你们就应该对主子们千恩万谢了!”   方婆婆一番交代以后,众人才正式开饭。   大家都落难已久,肚子里没什么油水。这一顿饭自是吃得风卷残云,都十分满足。   饭后,各人都自己找了活儿去干。唐适却是没有事做,只得又去问方婆婆。   方婆婆见了他却道:“寒哥儿交代了,不许给你安排差事,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唐适听了,皱起眉头,实在是忍不住了,便问了林晓寒在哪里,径自朝着那里去了。   林晓寒还是与往常一样,在后花园的湖心亭里写文章。   那仙侠的故事他已经写了很久大纲,光是细纲就有三万多字了。   林晓寒给沈青安排的官配是一个修仙路上遇到的小青梅,两人经历种种磨难,好不容易心意相通,中途却因故分开了。   此时他正思索着给主角沈青再安排一个怎样的红颜知己,便忽然想到了陆瑶。   一个被俘的反派千金,给沈青英雄救美买下来做丫鬟。   红袖添香,又恪守规矩,看起来倒也不错,不知道大晋朝的读者们会不会喜欢。   不过若是只有这一个红颜知己,故事似乎也有些无趣。林晓寒想了想,觉得应该再增加一个有趣的魔教角色,便见到唐适走了进来。   唐适原本在人市里整张脸都是黑黢黢的,头发也十分凌乱,看不出具体模样。   经过一番梳洗之后,整个人倒是露出了真容。林晓寒这才发现,这个唐适其实是个帅哥。   一瞬间,林晓寒突然想到,可以以唐适为原型,再给女主添一条感情线。   唐适此时却不知林晓寒想些什么,他是真摸不清这个把自己买回来的哥儿。只得走到他面前问道:“寒哥儿,你到底是何意?我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林晓寒闻言挑挑眉,看他一眼说道:“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随你的便。”   唐适听了眉头皱起,问道:“你既然把我买回家来,却为何不给我安排差事?”   林晓寒便道:“家中很多事情可做,难道还非要我安排你做些什么?我与你不过十年的契约,你性子那般骄傲,我强按着你做什么,你心中都会不服。”   见唐适愣住,林晓寒便接着说道:“你就在家里做个客人也行,不过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我林晓寒还是养得起的。你若是不愿意吃白饭,你就自己找活儿干吧。”   “你要让我欠你人情?”唐适看着林晓寒说道:“想得到美,我唐适又不是废物。你即买了我十年,那我便什么都干得。”   说完以后,唐适便大步离开,自动走到了厨房,开始劈柴。   他力气很大,很快就把家里的余柴都劈了,接着便开始挑水,把三只水缸都装的满满的。   做完这些以后,他见没什么可做的了,又去了门口看门。   其实倒座房就在玄关的院子里,离大门很近,有人叫门就能听见。但唐适却偏要一丝不苟的站在门口守着。   方婆婆见了,下午茶的时候,便趁着送东西的功夫悄悄跑去禀报了林晓寒与小周氏,当作笑话说给他们听。   小周氏听了也觉得好笑,对林晓寒说道:“我原本觉得那唐适看着有些吓人,还怕你买回来以后使唤不动他。没想到你还什么都没有说,他却巴巴的跑去什么都干了。”   林晓寒笑笑道:“这人一身反骨,谁能使唤的动他?不过是他自己自尊心强,不愿意吃白饭罢了。”   “你们且记住了,以后也不要将他当作普通下人使唤。有什么需要他做的就去请他帮忙,言语客气一些,他应当都会做的。”   小周氏看了林晓寒一眼,有些感叹的说道:“我原本还怕你年纪轻轻,又容易心软,买了些不靠谱的下人回来。如今看来,你倒是个会用人的,那唐适不过来了半日,竟被你拿捏的死死的。”   汪娘子本就老实本分,小周氏倒是也不担心,她唯一有些担心的,还是陆瑶。于是便道:“那陆瑶虽是个懂得感恩之人,但她毕竟貌美,你还是得看得紧些!”   没想到林晓寒听了却是笑了,对小周氏道:“嫂嫂,其实我不是对陆瑶放心,而是对陆秋成放心。陆秋成与我成婚已有一年,他的性子,我是清清楚楚的,我相信他。”   小周氏一愣,这才捂嘴笑道:“弟婿与你一向恩爱有加,你竟炫耀到我这里来了。行吧,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也已提醒过你,就不再多嘴了。”   感情的事情,本就只有自己知道。若是以前的林晓寒,小周氏说什么也得再多劝劝。   但是林晓寒如今事事干的风生水起,他既这般自信,那便有他的道理。   在小周氏的心中,不知不觉的,林晓寒俨然已经成了与过去林大老爷一般一言九鼎的可靠形象了。 第69章   陆瑶做完了手上其他的事情后, 便主动去了后花园的湖心亭,伺候林晓寒笔墨。   她也是识字之人,还算有些才气。给林晓寒磨墨的时候, 见到了他那一笔簪花小楷, 便有些感慨的说道:“寒哥儿你在练字么?你的字写得可真好啊!”   林晓寒笑笑,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正在写的文字。便将之前写好的细纲拿了出来,递给她看。   “我在写话本子, 你看看这个,看完以后, 有什么想法可以给我提出来。”林晓寒说道。   其实以陆瑶以前的身份, 倒是林晓寒文章的受众之一。林晓寒见她左右无事, 便觉得可以让她看看文, 让她做自己的第一个读者。   陆瑶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接过那摞稿纸。   她从前也是个爱读话本子的人, 家中收藏了不少经典的话本子, 但还从未听说过有哥儿能写话本子的!   她原本以为林晓寒只是随便写写。没想到读了几页之后, 却越读越是震惊。   林晓寒给她的这些稿纸,虽然只是故事的细纲, 文字也特别简练。   但整个故事的雏形却已经定下, 不仅内容十分新颖, 故事更是跌宕起伏, 让她看得有些欲罢不能。   看完这些细纲之后,陆瑶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有些茫然的问道:“寒哥儿, 这个世界上, 真的有修仙之术么?”   “自是假的。”林晓寒笑笑道:“不过是故事罢了。”   仙侠世界架构丰富,网文届已经将其丰富的十分完善了, 现代社会连许多文化不相通的老外都对此痴迷不已。大晋朝的文化与华国文化一脉相承,自然是更加容易代入其中了。   “寒哥儿,你写得可真好!”陆瑶此时才回过神来,一脸崇拜的对林晓寒说道。   “可有什么你看不懂之处?”林晓寒又问。   陆瑶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有!虽说我不懂修仙之术,但看这故事里写的,就仿佛自己也会修炼了一般。没有一点艰涩难懂之处。”   “那就好。”林晓寒闻言也十分满意,便低下头接着写起了后面的细纲。   陆瑶见他专注,便也再不敢说话。只默默坐在一旁研墨,看着他写。   林晓寒虽然是个哥儿,又容貌清俊,但个子却不矮,也不似有些哥儿那般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脂粉气,反而自带一股英气。   若不是额头中心的那颗红痣显示出哥儿的性别,便如一个长得俊秀的公子没什么两样。   陆瑶今年还不满十六岁,之前做官家小姐的时候,虽然也见过一些外男,但却从未见过如林晓寒这般气度模样的。   她从侧面偷偷望过去,也看不见林晓寒额头上的红痣。见他穿着一身素衣,脊背挺直,发髻盘在头上没戴一根素簪。认真写字的模样,实在是赏心悦目。   心道寒哥儿这般才学,心地又好。比许多世家公子都不遑多让,他若是个男子,定能金榜题名,拜官入仕!   不知不觉中,陆瑶面上竟然泛出一丝红晕。林晓寒恰好写完一段,抬头看她。   便微微挑眉,有些疑惑的问道:“瑶儿,你怎么脸红了?是不是热了?我这边无需你这么贴身伺候,没事了就去园子里玩吧。”   被林晓寒这么一问,陆瑶整个人更是脑子一嗡。   林晓寒声音柔和好听,此时面上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整个人在陆瑶眼中仿佛散发着一圈柔光一般。   她立刻垂下眼眸,不太自在的答道:“没有,寒哥儿,茶水凉了,我去重新煮一壶来!”   说罢便起身拎着茶壶匆匆离去。   林晓寒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以为陆瑶是刚刚从小姐沦落到丫鬟的处境,还不太适应。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低下头,又开始写起了下一段的剧情。   陆秋成早就知道林晓寒今日要去人市里买下人。   他本是个不习惯让人伺候的主,但因着如今课业繁忙,没有时间再干家务,便觉得有人帮忙搭把手,伺候伺候林晓寒倒也挺好的。   不过回家以后,陆秋成见了林晓寒买回来的下人,不知为何,心里却觉得有些不舒服。   主要是除了那汪娘子以外,另外两个下人,都长的有些过于好看了。   那个唐适就不提了,林晓寒还特地给自己交代了不要给他派活。   陆秋成见他一脸桀骜不驯的模样,除了面对林晓寒时,看其他人都是一副眼高于项的模样,心中不禁警铃大作!   而那个陆瑶,长得格外貌美。虽说是个女子,但林晓寒写东西的时候,她却一直凑在旁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会儿给他添茶,一会儿给他磨墨,满脸仰慕之情。   陆秋成实在是有些忍不了,待到稍晚一些,就直接开口让那陆瑶离开了。   待她刚一走出房中,便将林晓寒扑倒到了软榻上说道:“以后我在家的时候,你不要让那个瑶儿进来伺候。你需要些什么,有我在旁边伺候还不够用么?”   林晓寒被陆秋成说得有些奇怪,也不知陆秋成为什么会对一个丫鬟意见如此大。   以前在林家的时候苹果和柑橘也曾经贴身伺候过,那个时候他虽然也不喜柑橘,但还没有像陆瑶一样,不许她再进来!   陆秋成见林晓寒还一脸云里雾里的模样,不禁说道:“你是真看不出么?那个丫鬟对你就不一般!”   “林家的那些丫鬟,都是对着男主人献媚。我自是不会给她们半分眼神!可我看这个陆瑶却是对着你示好,偏你还待她那般温柔!”   林晓寒:“……”   他有些哭笑不得,无奈的对陆秋成道:“我一个哥儿,难道和丫鬟之间还能有些什么?”   陆秋成却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猛地按住林晓寒的双手,落下一吻后说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不管你,反正我在家里,你就不准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却是一把将林晓寒的亵裤扯下,将头埋了下去。   林晓寒惊呼一声,身子抖了抖,双目一下子便湿润了。   他把手指插入陆秋成发丝之间,说道:“你怎得突然这般……这般……到底在哪里学的?”   陆秋成却是不答,只是十分卖力的让林晓寒再说不出多的话来。   一炷香的功夫以后,他才抬起头来,咕咚一声咽了些什么下去。   他喝了口茶,又漱了漱口。再看林晓寒,一双眼睛红红的,带着一丝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了。   陆秋成这时才重新抱着林晓寒打了个吕字,认真说道:“反正你这般模样,只有我才能看到。”   林晓寒闻言不禁有些无语,心道小周氏还让自己警惕陆秋成会不会被陆瑶勾引,没想到陆秋成却在这吃飞来横醋。   他买下陆瑶原本也就是一丝善心。本就准备等天下大赦以后,就将她的身契与唐适的一起放了。   不过陆秋成虽然表现的莫名其妙,但却伺候的林晓寒十分舒服。   林晓寒对此毫无意见,便也随他去了。   再者陆秋成既然不喜欢陆瑶,那他回来的时候,大不了就不让陆瑶近身伺候。   毕竟自己与陆秋成才是夫夫,那陆瑶不过是个外人,此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后,天气渐凉,灶上的地龙也燃起来了。   林晓寒的细纲终于全部写完,他仔细审视过一遍以后,便开始拿出新纸,从头开始详写。   这一本故事,因为主角沈青有龙族血脉,又是修仙的故事。林晓寒给它起了个言简意赅的名字,叫做《藏龙寻仙》。   这样的仙侠故事,他以前不知道写了多少,还有不少被拍成了IP电视剧。这次再写起了也是手到擒来。   因为篇幅较长,林晓寒也没对用什么太过特别的写作手法,而是用了最为通俗简练的语言,迅速将整个世界观给铺陈开来。   他计算着字数,写到沈青被仙人们带回门派,刚刚踏入仙门的时候。差不多刚好就写到了四万多字。   林晓寒熟练的收了一个尾,又留下一个钩子。正好完结到沈青接受测试,有可能被发现龙族血脉的时候。   《藏龙寻仙》的第一册 到此就正式写完了,林晓寒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错别字,检查无误以后,才将稿子整理好,准备再带去墨香阁出版。   现下不过十一月出头,距离林晓寒上次出版《梦中游》也不过只有半年不到。   这么短的时间,便又要出版一本新书,已是十分惊人!   然而实际上,这一次林晓寒写作的速度已经比较慢了。   因为计划要写长篇,他这次设置细纲的时间比较长。   否则以林晓寒对仙侠类小说的熟练程度,便是一日写上几千字也不是难事。一本十万字左右的中篇话本子,两个月不到也就能写出来了。   自墨香阁的崔管事去衙门给林晓寒作证之后,两人也有月余没有再见过了。   林晓寒这次再去墨香阁,便对崔管事道了谢,又拿出了一个匣子放在桌上,里面放着已经写好的稿子。   崔管事一见到稿子,也是格外惊喜。同时他也因此确认了,细雨斜风先生是个十分高产的作者!   其实上一次《梦中游》与《偿星债》之间出版间隔的时间也很短,但那只是一本而已。偶尔一本灵感爆发写出的故事,与一直稳定的输出新的故事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也不知细雨斜风先生,这次又有怎样的妙思?”崔管事打开匣子取出稿纸,一看到了《藏龙寻仙》的名字,顿时便来了兴趣。   《藏龙寻仙》?难道这次细雨斜风先生写得是个神话冒险故事?   在大晋朝,游记探险类的故事也是很受欢迎的种类。   不过大多数这类故事,涉及到的神仙都是佛教或是道教之中的传统仙人。游历的地方也多是女儿国、罗煞国等颇具神秘色彩的传说之地。   而故事的主角,也基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身份,起到一个摄像头的作用。   在游历途中,这些书生或是遇到美人逼亲,或是被抓进监狱死里逃生。读者则跟随着主角的视角,去见识这些神秘国度奇特的风土人情。   而《藏龙寻仙》却与这类传统的探险类故事不同。   他的主角沈青一开头,就出生在小山村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村里的一切,似乎也与平日里身边接触过的没什么不同!   就在崔管事有些疑惑,这么一个普通的小村民,到底凭什么藏龙寻仙的时候。剧情忽然急转直下,沈青不过和小伙伴去山里玩了一趟,回来村子便被人屠了!   他还因此得知了父母的身世,身上又觉醒了真龙血脉! 第70章   这样强主角身世的爽文剧情, 在现代社会是网文里用烂了的套路。   但是在大晋朝,这样的桥段却十分新鲜,一下子就把崔管事的心给抓住了!   他的情绪跟着主角沈青的身世起起伏伏。   当看到沈青父母惨死的时候, 心中也十分痛惜。看到他觉醒了真龙血脉的时候, 便十分的期待他日后能变得厉害,给父母报仇。   结果当沈青和小伙伴一起被带回了修仙门派,要接受寻仙阵的测试的时候, 崔管事又开始替他觉得紧张。生怕他隐藏的龙族血脉,被那寻仙阵给测试出来了!   剧情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 崔管事一下子便愣住了!   故事才看了个开头, 后面的剧情简直让人抓心挠肝!   崔管事不敢置信的将那摞稿纸又翻了一遍, 确认后面的剧情确实没有了。才苦着脸对林晓寒说道:“林哥儿, 这本《藏龙寻仙》怎么只有一个开头就结束了?难道细雨斜风先生还没有写完么?”   “我今日拿来的只是第一册 。”林晓寒对崔管事笑笑,淡然的说道:“细雨斜风先生说了, 这本《藏龙寻仙》要写长篇, 大概有八十万字。”   “不过你放心, 先生的细纲已经写好了,后面的故事写起来会很快。若是可以, 以后每个月我都可以给你带来一册。”   八十万字的故事!崔管事有些惊住了!墨香阁自开办以来, 还从未出版过这么长的话本子!   大晋朝最长的话本子, 大概是两朝前的一本游记名著。有七十多万字, 写了一百多回,出版了近二十册书, 已经是十分惊人的长度了。   崔管事看着手中这摞稿纸, 心中隐隐觉得这个《藏龙寻仙》的故事, 比细雨斜风先生之前的两本故事更抓人!   但是现在林晓寒只给了自己一册,后面的故事, 细雨斜风先生真的能顺利写完交过来么?   墨香阁出版一向都是看到了整本故事以后才出版的。细雨斜风先生虽然声望高,不愁话本子印了卖不出去。   但墨香阁作为书店,也是有信誉的,它们可不能只出一个开头,后面的故事就不管了。   崔管事不过只是一个府城分店的管事,在此事上也做不了主。于是便对林晓寒说道:“林哥儿,此事还是和之前一样,我须得向京中汇报才能做主。”   “行吧。”林晓寒闻言便道:“那我还是五日后再来?”   崔管事便点点头道:“没错,我今日就快马加鞭,让人把稿子给送过去!五日以后,你再过来,我必然给你一个答复。”   京中,晋晏王爷吃过了早饭便回了书房。   书房的长桌上已经堆积了许多稿件,都是从各处墨香阁的分店送过来的文稿。   晋晏王爷随意打开一本,便看了起来。   这些文稿现在都学着细雨斜风先生的样子,添加了间隔符号,阅读起来更加流畅。但仔细看起来,便觉得使用规则还是十分混乱,远不如细雨斜风使用的那般规范。   比如晋晏王爷现在手上的这本文稿,便是模仿《梦中游》的故事,写了一个书生睡一觉,醒来便穿越到了某个青楼妓子身上。   这文章的行文结构生硬,句子颇为乏味。但因为有了这么一个穿越的设定,便还算抓人眼球,有了些亮点。   自《偿星债》大火以后,便有许多人也开始以哥儿的视角出发,写了才子佳人的故事。《梦中游》以后,这类穿越的故事就也多了起来。   这些故事虽然都是在模仿前者,文笔与角色的塑造也比不上前者。但因为蹭到了一些热点,读者们倒是还挺爱看的。   文华堂和墨香阁从中看到了商机,跟风出版了一些,都卖的不错。   但晋晏王爷看得多了,便也腻了。   当他看到故事里的主角开始毫无心理建设的卖身接客,又详细写了许多艳俗的荤段子时,便有些厌恶的放下了文稿。   心中不禁感慨,若是之前,他看到这样的故事,必定能够继续津津有味的看下去。   但看过了精品以后,这些粗糙的故事就让人有些看不下去了。   一个普通书生,就算穿到妓子身上,内心也还是与之前一样,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接客,与男子大战床榻?   若是让细雨斜风先生来写,必然不可能这样写。   不对!细雨斜风先生就不会写出这样的剧情!   想到这里,晋晏王爷长叹了一口气,心道也不知道细雨斜风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再写出下一本故事!   晋晏王爷早就对细雨斜风先生十分感兴趣,于是便一直让府城的崔管事对他汇报有关细雨斜风先生的情况。   崔管事每次打听到相关的事情,便记录下来,随着其他文稿一起送去京里。   他知道细雨斜风先生是书院的学生,明年就要参加春试。   如今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初,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想必他也没有时间再来写些什么。   所以对于前些日子,细雨斜风先生的家眷被告一事,晋晏王爷也是早有耳闻。   知道此事的时候,他也听说了那个哥儿很能花钱,花了六千两银子买下了大宅子,还只记录了自己一个人的名字。   对此,晋晏王爷心中对细雨斜风先生娶的那个哥儿很有些无语。   心道细雨斜风先生也是痴情,竟娶了个如此事多的哥儿,还对他百般维护。   还好此事墨香阁有所记录,不然若是坏了他的名声,对他未来入仕也是有影响的。   在晋晏王爷完全不抱希望能看到新文的情况下,书房外面忽然有人来报,接着他的贴身丫鬟书墨就捧了一只木盒进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晋晏王爷的面前。   “王爷,外面的人说,这是府城的崔管事送来的急报。细雨斜风先生的新文稿。”   “细雨斜风先生?他竟还有时间写书?”晋晏王爷面上一喜,连忙把那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稿子,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就陷入了剧情之中。   一个时辰以后,晋晏王爷放下手中的稿纸,心中十分不悦!   原因无他,完全是因为这本《藏龙寻仙》的故事,竟然只有个开头!   他原本还以为是崔管事送漏了稿件,准备扣除他一个月的月薪,以示处罚。然而在他又看了盒子里崔管事送来的信件之后,却陷入了沉默。   原来这本《藏龙寻仙》的故事,竟然还没有写完!   《藏龙寻仙》是一个强剧情的故事。与《梦中游》那种输出价值观的故事比起来,它虽然没那么多高深的思想,但胜在跌宕起伏,又有爽感。让人看了以后就忍不住想知道后面的剧情。   晋晏王爷顿时觉得有些抑郁了,他是个极爱看话本子的人。难得遇到了一个如此和自己口味的故事,却没有完结!   大晋的话本子,从未有过连载的先例。晋晏王爷哪里被这样吊过胃口,此刻心中百感交集,恨不能立刻派人去把细雨斜风先生给抓过来,让他当着自己的面写话本子给自己看!   但晋晏王爷贵为王爷,须得做出表率,有些事情只能想想,做自是不能做的。   他只得按下心中的不悦,立刻休书一封,和之前送来的文稿一起送了回去,让崔管事立刻出版《藏龙寻仙》的第一册 。   又让他盯紧细雨斜风先生,让他抓紧写后面的故事,做到之前说的一个月出版一册。若是出版顺利,自是会有奖励,若是延误了时间,便卷铺盖走人!   五日后,林晓寒再去墨香阁的时候,崔管事便对他更加客气了。又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道:“林哥儿,明年四月便有春试,细雨斜风先生真的能每个月都上交一册的文稿么?”   林晓寒便笑笑道:“放心,我说了来得及,自然是来得及。”   崔管事这才放心了一些,苦着脸把京中的指示对林晓寒和盘托出,又道:“林哥儿,你可千万要帮我多催催细雨斜风先生,老夫的一身身家,可是全都寄托于这本《藏龙寻仙》了!”   林晓寒有些莞尔,没想到自己这一本连载的故事竟决定了崔管事日后的事业。   他想了想,便决定给崔管事一些建议,以弥补对他带来的精神伤害。于是便道:“这样吧,这一本《藏龙寻仙》精装版的插图,我来帮你把把关。毕竟我是最了解细雨斜风先生心思的人,这插图画的好看贴合,书也能卖的更好。”   崔管事闻言便也觉得有理,于是就与林晓寒约定了三日之后再来店里,让他与画师见面,向他传达细雨斜风先生的意思。   三日后,林晓寒又来了店里。这一次,崔管事的办公书房内又多了一名三十多岁的清俊男子。   这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个子挺高,却长得十分清瘦,一把长长的胡子油光水滑,保养的很好。正是之前合作过两次,最擅画工笔画的名家吴长兴先生。   林晓寒原本以为吴长兴先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没想到却刚过而立,不禁愣了一下。   而吴长兴先生则以为能见到细雨斜风先生,没想到来的却是个哥儿,也是整个人愣住。   这时崔管事才指着林晓寒对他介绍道:“吴先生,这位就是细雨斜风先生的夫郎。往日里细雨斜风先生出版的相关事务,都是他来操持。细雨斜风先生的要求,便由他来告诉你就可以了。”   吴长兴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番林晓寒,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刚刚反应过来一般,十分懊丧的一拍手道:“唉!《偿星债》的插图,我画错了!”   林晓寒:“……”   他也不知道这吴先生怎么突然从自己身上想到了《偿星债》的插图。这时却又听他说道:“细雨斜风先生创作《偿星债》的时候,小千的原型,必然是从这位哥儿身上得到的灵感。我应当把小千画的如这位哥儿一般身量再高一些,形容再清瘦一些才好!”   林晓寒有些无语的摸了摸鼻子,心道自己想象中的小千其实还真的和自己差距挺大的。   于是便开口对那吴先生说道:“吴先生,你那《偿星债》的插图画的十分喜庆,我瞧着倒也不错。过去了的事情,就不必介怀了,我们还是来好好商讨一下新的插图吧?” 第71章   林晓寒与那吴长兴先生在墨香阁商讨了一个下午, 才终于成功的让对方按照自己的思路,把沈青与文中那些修仙之人的形象给绘制了出来。   吴长兴虽只是勾勒了几幅草稿,但也可明显看出这次的人物形象与之前绘制的都有所不同。   经过林晓寒的要求以后, 他将几个主要角色, 特别是主角的面部都画的更加精致立体。而每个角色的身材,也都略有拉长,看起来手脚纤细修长, 的确是有一种脱尘出世的感觉。   “没想到细雨斜风先生心中的修仙之人竟是这个样子。”崔管事站在一旁看着,也不禁感叹道:“我出版了这么多年的话本子, 这次的角色容貌是最漂亮的。这样的美人, 比美人图里的模样还更加美, 的确是与一般凡人不同。”   书店里除了出版话本子, 也出版一些画册,比如说美人图。   如吴长兴这样的名家, 绘制的美人图一册也得卖出上十两银子。许多大户人家都会收藏一本, 就算买来送人, 也是极拿得出手的。   墨香阁之所以请吴长兴来给话本子绘制插图,就是因为他画的美人图好看, 吸引了许多爱美之人的目光。   吴长兴自己画的也十分兴奋, 他有些激动的对林晓寒说道:“细雨斜风先生的审美着实高超。这新的话本子里的角色, 想必会极受读者欢迎。我能不能借来出版一本美人图?出版所得的酬劳, 我愿意分给细雨斜风先生一半!”   林晓寒听了,倒是灵机一动。这吴长兴拿的也是固定的酬劳, 也没有多少银子, 他自是不会要他的一半。   只是的确是可以给《藏龙寻仙》出一本美人图集, 里面的美人形象都由自己把关绘制。稿酬还是如之前的一样,按照分成制走。   至于吴长兴本人的酬劳, 就是他与墨香阁之间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林晓寒就将崔管事请到一边,与他小声商量了一番出版美人图集的事情。   崔管事闻言也是十分心动,于是便先承诺下来。待具体合同,向京中请示过后,会再与林晓寒商量。   又过了几日以后,出版美人图集之事也定了下来。   吴长兴的图也画的差不多了。《藏龙寻仙》第一册 的发售,就正式提上了日程。   这几日的功夫,其实林晓寒在家中已经把《藏龙寻仙》第二册 的稿子也写完了。   等到《藏龙寻仙》正式发售的前几日,时间就已经到了十二月初。林晓寒连第三册 的稿子也已经全部搞定了。   《藏龙寻仙》第一册 发售之前,与前两次一样。崔管事也提前七日在墨香阁门口做了预告,打出了细雨斜风先生撰写的招牌。   只是这一次的招牌,与前两次不同,除了文字以外,还直接用上了吴长兴先生的画。   在林晓寒的点拨之下,整个招牌左侧以草书撰写书名,楷书详写介绍。右侧配上视觉冲击力极强的插图。   一个身材修长的劲瘦少年,穿着一身苍蓝色道服踏在金色祥云之上,修长的脖子上还露出了一点血红的龙鳞痕迹。   与以往插图中方头大脸的主角形象不同,那少年画的大眼高鼻,五官立体清晰,竟是让人看了就过目不忘。   不多时,便吸引了许多人围拢在跟前,专门来欣赏这招牌上的插图。   穿越过来不久后,林晓寒其实就发现了,大晋朝的人审美与自己那个时代其实差不多。   但这时绘画的表现手法却比较实在,没有过于美化人物的习惯。因此画出来的插图,形象也只是略好一些的普通人,远达不到令人惊艳的标准。   在现代社会,一些明星会通过化妆或是医美等手段,让自己的五官更精致,达到令人惊艳的效果。   而林晓寒让吴长兴先生做出的调整,就是将极致的美学集中到角色身上,夸大了角色的美感。   果不其然,效果甚好。不过第二日,整个府城就传遍了。   人人都说细雨斜风先生的新书主角是个仙人,长得特别俊美,让人过目难忘!   这一次,新书还未出版,墨香阁的门口除了来看书的书生以外,竟还引来了不少特地来看画的人。   人人都想见识一下,细雨斜风先生新书的主角到底是什么模样,谪仙人的样貌与普通人之间,又到底有多少差别。   还有闺中的小姐,特地相约坐了马车过来,就为从车窗里看一眼《藏龙寻仙》的招牌。   到了第三日,竟有许多人去找了墨香阁的王掌柜,想要将那《藏龙寻仙》的招牌买回家收藏!   这个时候,崔管事才又在招牌旁边张贴了一张告示,表明之后会单独出版《藏龙寻仙》的美人图集。   自此,来找王掌柜购买《藏龙寻仙》招牌的人才终于消失了。   林晓寒这日在家,便收到了裴家送来的书信。   时至立冬,裴金兰办了个全羊晏,邀请了几个闺中好友在家中小聚,也给林晓寒发了帖子。   《藏龙寻仙》刚刚准备要发售了,裴金兰就设宴邀请自己过去。   林晓寒莞尔一笑,猜到了裴金兰的心思。对方特地设宴,八成就是想要从他口中提前得知一些有关《藏龙寻仙》的信息。   裴家是府城知府,对陆秋成和自己来说是重要的人脉。裴金兰待他也还不错,林晓寒自然不会拒绝她的邀请。   于是翌日,就带了陆瑶,请唐适驾车将自己送到了裴大人府上。   到了裴家以后,唐适将马车停在旁边的侧巷。裴金兰带了几个丫鬟,亲自出了门子迎接。   看到驾车的唐适,裴金兰明显愣了愣,身边的几个丫鬟也面上一红。   待林晓寒带着陆瑶从马车里出来后,裴金兰目光一闪,当下没说什么,笑着把林晓寒与陆瑶迎入了府内。   进入裴府以后,裴金兰把人一路带到了后花园的廊屋之中。   天气冷了,廊屋生了地龙,十分暖和。里面已经提前来了几个与她要好的小姐哥儿,此时正围坐着一起玩叶子牌。   “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自去歇着吧。”裴金兰对着身后的丫鬟们说道。   那几个丫鬟便福身告谢,带着陆瑶一起离开,去了旁边烧茶的房间歇息。   待她们都走了,裴金兰才将林晓寒拉到一旁说道:“方才你身边那个丫鬟,我瞧着眼熟。仔细想来,以前在京中见过,是罪臣沈毅之女!听说沈家男眷问斩的问斩,流放的流放。女眷被充入官奴,没想到却流入了你的府上!”   “这沈姑娘以前在京中也算是才貌双绝的女子,有不少公子青睐。我瞧你带来的下人,各个容貌惊艳,也不知林哥儿你是不是按照容貌来买的人。”说到这里,裴金兰顿了顿道:“这家里的下人,能干还是最重要的,长得太好,反而容易生事。”   林晓寒闻言笑笑,心知裴金兰是在提点自己,也是一片好意。   不过他心中有数,于是便对裴金兰道:“那沈玥的身世,身契文书上都详细写着,我也是知道的。”   “当日我若不买下她,恐怕她就要落入青楼。你也是女子,应当深知女子的不易。身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也没什么选择。父亲犯事,她无辜受累,实属不公。她如今被我买回家中,也是十分踏实。我总不能因她容貌好看一些,就心存偏见。”   裴金兰闻言一怔,代入女子的视角设身处地,心中不禁对林晓寒又生了两分敬意。   她开口说道:“林哥儿,你着实是有大爱之人,金兰自愧不如。”   说着裴金兰起身亲自倒了一杯茶给林晓寒。林晓寒接过喝下,两人相视一笑,此事便无人再提了。   众人此时才拉着裴金兰与林晓寒入局,一起打叶子牌。   林晓寒会算牌,玩起来自是比这些小姐哥儿的都要好。   只是他也不可能赢的太过,就故意放水,有一搭没一搭的赢。来来去去的,总是保持着小赚一点。   玩了一会儿以后,大家都放松下来,那些一起的小姐哥儿们便开始围着他问起《藏龙寻仙》相关的一些信息。   “前日我特地去了墨香阁看那新书的插图,上面的主角着实好看。这般俊美的男子,也不知这世上到底有没有?”   “听说主角是个仙人,还有龙族血脉,这般神仙人物,长得自是与一般凡人不同。”   “这样的男子,到底怎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他喜欢的女子还是哥儿?”   ……   林晓寒被一圈人围住叽叽喳喳的好一顿轰炸,便挑着几个问得多的问题回复道:“《藏龙寻仙》的主角虽然修仙,但故事里也的确是有相爱的女子的。”   裴金兰听了,便连忙追问道:“这主角长得这般好看,也不知他身边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林晓寒闻言就故意笑问:“身边的女子?也不知你说的到底是哪一个?”   众人一听就炸了,各自议论纷纷。   要知道《偿星债》这本话本子之所以在小姐哥儿之中如此出名,就是因为它的主角文书生痴情,一生一世一双人,满足了多少哥儿小姐们心中的幻想。   裴金兰也明显有些失望的问道:“啊?难道这《藏龙寻仙》的主角,竟娶了好几个女子?”   “我看了那图画,这故事的主角长得特别好看,又会仙法,有许多人爱慕倒也正常。”有哥儿说道。   但也有小姐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觉得文书生好,他也是文曲星转世,还考取了状元,但他就只喜欢小千一个人。”   林晓寒听到这里,才开口说道:“放心,主角身边虽有许多人爱慕,但他最后只会选择一人相守。”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裴金兰也明显开心了起来,双眼亮晶晶的说道:“也不知主角最后到底会选择和什么样的人相守一生。” 第72章   新书发售当日, 尽管已经入了冬,天气很冷。但因为府城在南方,一时间还没有落雪, 所以半夜排队的人却仍然很多, 有人甚至裹了被子带着凳子在路上坐着等。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墨香阁也是应对的十分从容。   第一日就发售了平装版五百本,图画版二百本, 精装版二百本。   图画版有别于平装版与精装版,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种带图的话本子。   这版话本子封面也印了吴长兴先生的插图, 内部与精装版一样, 有六张绘制着文中情景的插图页, 但纸张与封面都与普通的平装版一致, 没有精装版那么精致。价格也介于两者之间,一本话本子十五两银子。   辰时一到, 崔管事便让伙计把门栅打开, 放了那些排队的书迷进来买书。   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们, 自然还是如之前一般,直接购买五十两银子一本的精装版。   但原本只买十两银子的平装版的书迷们, 看到了有插图的图画版后, 难免就心动了。毕竟价格不过只差了五两银子, 图画版的书数量又少。   略想想后, 大多数家中不那么缺钱的人,便愿意添上五两银子, 买了带插图的图画版。   一时间, 图画版的《藏龙寻仙》竟卖的比平装版快的多。不过一个时辰, 便全部出售一空了!   见图画版的《藏龙寻仙》已经卖完,后面排队的人不禁十分遗憾, 只得先买了普通的平装版,但还催着墨香阁加印图画版。   到了下午申时,剩下的五百本平装版和两百本精装版话本子也全部售馨。   《藏龙寻仙》在府城发售的第一日,便又以全部售馨而告终。   京城这次与府城发售的步调一致,也是五百本平装版,二百本图画版与二百本精装版。   因着前一次晋文帝亲自夸赞了《梦中游》的缘故,《藏龙寻仙》这本话本子发售的速度比前两次要快了许多。   京城地处北方,冬季里夜里气候能降到零下七八度,站不住人。但不到卯时,便也有不少人已经提前到了墨香阁门口排队。   过了下午申时,首批印制的最后一本《藏龙寻仙》也终于被人买走了。   裴家是夜里就派了人去排队买书的。因此用过早饭以后,裴新竹便见到家里的管家捧着四册精装版的《藏龙寻仙》来到他的面前。   裴金兰是最激动的,她是细雨斜风先生的忠实书迷,又听了林晓寒的介绍,早就已经期待了这新书许久。   一看到话本子送到,她就率先挑了一本回了房间。   裴新竹又让人将剩下的话本子一本送给母亲裴夫人,一本送去裴大人书房。   还剩下一本,就自己捧在手中,就坐在前厅里迫不及待看了起来。   如裴新竹这样的青年,比起《偿星债》的故事,是更喜欢《梦中游》的。   他原本觉得《梦中游》已经是自己看过的话本子里数一数二新奇的了,没想到看了《藏龙寻仙》以后,才发现自己还是远远低估了细雨斜风先生的想象力。   《藏龙寻仙》的故事里,细雨斜风先生甚至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里面有关于修仙的各种术法与等级,还有世界观的架构,都远超自己的想象!   而这一次又有吴长兴先生的插画,隐隐勾勒出了一个全新的虚幻世界,让裴新竹看得欲罢不能。   他一下子便代入了沈青的视角,跟着他一路吸收了龙族血脉,又经历了灭门之痛!   裴新竹看得停不下来,一口气就看到了结尾。   在看到沈青被带到了仙门,正要接受寻仙阵的试炼的时候,裴新竹心中紧张,反复猜测他是否会被发现隐藏的龙族血脉!   他额头上渗出汗珠,捏着书页往后一翻……   忽然,他发现这一页文字的背面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后续故事,而是几个小字——未完待续!   什么?裴新竹脑中一片空白,猛地又往后翻了一页!   才发现这已经是最后一页了,是一张沈青接受寻仙阵试炼的插画。   《藏龙寻仙》的故事竟然戛然而止,封底内页正中间则写着一行小字——《藏龙寻仙》第一册 完。   《藏龙寻仙》居然只出了一个开头!   更多迅速看完全本话本子的读者意识到了这点!   裴金兰此时正在房间里捶床,全然没有一点知府千金的气质了。 第一册 !《藏龙寻仙》竟然才出了这么一点!   她记得林哥儿曾经说过,《藏龙寻仙》的主角沈青有很多人爱慕,但最终只选择了一人相守!   然而这第一册 的故事里,别说选谁相守了,便是连个正经的女角色都没有出来!   也就是说,《藏龙寻仙》后面的故事还有很长!还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故事的完整版!   裴金兰觉得自己要疯,上一次这么抓心挠肝等出书的时候,还是听到《偿星债》故事的上半部的时候。   她当下就很想立刻坐车去林晓寒家,找他给自己看看后面的剧情!   然而细雨斜风先生对她而言毕竟是个外男,她一个闺中女子,没有林晓寒的邀请,自是不能擅自前去他家中,那对她的名誉有损。   因此裴金兰也只能想想,在家中抓狂,又派人去给林晓寒递帖子,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再套套话。   与裴金兰同样处境的,还有李枫。   李枫被《藏龙寻仙》卡得午饭也吃不下了,只想让陆秋成再多告诉自己一点剧情。   然而陆秋成最近忙着准备考试,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看林晓寒的稿子。   这本《藏龙寻仙》,他也是与李枫同时看到,更是对后面的剧情一无所知。   因此李枫问他什么,他也只能答曰不知。好在李枫也知道细雨斜风先生其实是林晓寒,自己逼问陆秋成也问不出什么,便只得算了。   但陆秋成对此却是着实有些头疼,因为在麓山书院来找自己问话的并不止李枫一人!   因着他就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传闻,陆秋成从《藏龙寻仙》发售当日开始,就已经被各路同窗甚至夫子叫去问了一遍又一遍后续剧情!   当天晚上,陆秋成回去以后,在书房里用饭的时候就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林晓寒看。   林晓寒见他那副模样,心中也是猜到了什么,便对他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藏龙寻仙》后面的剧情?其实我已经写到第四册 了,晚些我拿给你看?一晚上不温书,应当也没太大关系,不如定心看完了,再来学习。”   陆秋成闻言咽了口唾沫,思索片刻之后,却还是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太多人问我。我若是知道了后面的剧情,难免会透露出一些。若是别人觉得我知道的多了,反复找我来问,反而更加麻烦。”   今日面对众人的询问,陆秋成就是一概回答自己并非细雨斜风先生,才将他们都搪塞了回去。   林晓寒听到后,知道自己给陆秋成添了大麻烦,不由得也感到抱歉。   陆秋成却是认真说道:“你我之间,不分彼此。任何事情,我都不觉得麻烦。”   林晓寒闻言,心中也是十分动容,不由得主动对陆秋成附上一吻。   陆秋成便反手将他搂住,又顺势推倒在书房的软榻上。   冬天的软榻,下面生了地龙,十分暖和,便是在上面脱了衣服,也不觉得冷。   烛火跳动之下,陆秋成最终还是耽误了一夜温书。   两人在书房里宿了一夜,也没有回主屋。   待第二日早上,陆秋成难得起得迟了,过了辰时才批了衣服,匆匆回主屋换了一身行头,又赶去了书院。   巳时以后,林晓寒才从书房里起来。此时门外已有陆瑶候着,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便红着面孔,端着早饭走了进来,目光有些闪烁的在林晓寒透着红痕的脖颈上停留了一会儿。   “我要去泡澡。”林晓寒对陆瑶的眼神视而不见。他简单的用了一些早饭,便对陆瑶说道。   陆瑶这才把碗盘收拾了下去,又去了浴池烧热水。   她有些恍惚的将柴禾扔进灶里,见柴禾不多了,便又去前院抱劈好的柴。   唐适此时正新劈了许多柴码成一摞,见陆瑶过来抱柴,便帮着她将柴禾送到了浴池边。   这时,林晓寒披着一件厚重的斗篷,半散着盘发,懒洋洋的从连廊中走了过来。   路上有微风吹过,他发丝飞起,有些散乱,衬得面色更白了一些。   林晓寒从斗篷里伸出半截藕色的胳膊,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脖子后面。随后进了浴池,将门关上。   唐适看了眼林晓寒,又看了眼正看着林晓寒发呆的陆瑶。   他眉头微皱,将手中的细柴扔进灶中说道:“他是主子你是下人,身份有别,别因为他待你好就得陇望蜀。不该想的别想,更何况他还是个哥儿。你这点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换了旁人或许早就把你卖了,他还好心提点你,给你留了脸面。”   陆瑶一怔,这才沮丧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林晓寒此时则泡在温暖的池水之中,闭目养神。   让陆瑶贴身伺候了这么久,又有陆秋成在旁边耳提命面,他便是再迟钝,大概也感觉到了陆瑶的某些心思。   昨夜他与陆秋成云雨以后,本可以提前起来换好衣服,把书房收拾好了再让陆瑶伺候。   只是他突然便觉得,借由此事让陆瑶死心也好,便索性在书房宿了一页,早上又迟迟不起,让陆瑶看到了自己与陆秋成之间的真实关系。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后,林晓寒泡好了澡,便换上已经准备好的衣服,擦干头发走出了浴池。   此时唐适已经走了,陆瑶却还在门外候着。   再见林晓寒出来,陆瑶的眼神也比起方才淡定了许多,她迅速递了一条新的毛巾上前。   又对着林晓寒道:“寒哥儿,我去把脏衣服给汪娘子去洗。”便转身走进浴池,抱着林晓寒换下的衣物离开了。   林晓寒看着陆瑶的背影,点了点头。心道陆瑶果然是个聪明的,倒也不用自己多说些什么。此事这般处理,便是最好的方向了。   待再过几年,是先帝的十周年祭辰,帝君肯定会大赦天下。到时候他再将身契还了陆瑶,让她恢复良民之身,也算是救了一个小姑娘的一生,做了件善事。 第73章   京中, 《藏龙寻仙》这本小说,也引起了一波风潮。   因着《梦中游》的缘故,细雨斜风先生的名字已是很响, 《藏龙寻仙》这部话本的关注度就比《梦中游》又高了许多。   而因为这次《藏龙寻仙》的剧情比较通俗易懂, 很快就被说书先生引入了茶楼酒馆之中。与之相对的,《藏龙寻仙》的戏本子也跟着衍生了出来。   林晓寒迄今一共写了三部小说,第一部 《偿星债》多少有他自己在背后推波助澜起的宣传作用。第二部《梦中游》虽说好评如潮, 但是更看重内核表达,没有那么雅俗共赏。因此在普通百姓之中并没有那么风靡。   而这一部《藏龙寻仙》因为有插图的加持, 再加上剧情又是老百姓也喜闻乐见的报仇爽文性质, 竟隐隐有比前两部都要更火的趋势。   大街小巷, 不管到了哪里, 不管是王孙贵胄还是贩夫走卒,人人口中几乎都谈论着《藏龙寻仙》的故事和里面的主角沈青。   因着《藏龙寻仙》中描写的修仙世界, 竟有人开始研究起了修仙的手段, 还贩卖起了相关物品。   甚至有人看了《藏龙寻仙》的插图, 开始模仿起了主角的穿搭,特地寻了道袍来穿。   今日在李长青课上, 太子就带头穿了一身雾蓝色的道袍。   太子的道袍, 自然与普通道士穿的不同, 虽然款式颜色差不多, 但所用面料更加柔软精致。   再加上太子的年纪正是十几岁抽条的时候,他身量已经很高, 但体格却还没有那么健壮。穿着一身飘逸的道袍, 显得长身玉立, 还颇有几分插图上主角沈青的风采。   待下课以后,与他一同上课的朝臣公子们便回家嚷嚷着也要做一身道袍来穿!   没过多久, 这股风潮又刮到了各家贵族的哥儿小姐们头上。人人都以穿道袍为美,只在细节上暗自下功夫比拼。   穿道袍竟成了京中的一种风潮,且这股风潮越刮越猛,不久之后,又重新传到了府城,席卷了整个府城的世族圈子。就连一向与林晓寒不对付的林诗月也不情不愿的做了一身素色道袍穿上,就为了赶潮流。   裴金兰自然也此项潮流的引领者,她特地让家中下人给自己连夜赶制了两身道袍,又开设了宴席,请了道观里的道姑来讲经,邀请各家内眷穿道袍赴宴。   这段时间,林晓寒收到了来自裴金兰的许多帖子,都是邀请他去家里玩的。   时至冬季,最近也没什么节日,各家各府都做着过年的准备,其实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发帖子宴客的。   林晓寒知道裴金兰给自己发请帖,其实还是因为《藏龙寻仙》这本话本子。希望从自己这里再多套出一些剧透。   但林晓寒上次已经说了不少剧透,再多说就不太合适了,于是便全部婉拒了。   但裴金兰却弃而不舍,又给林晓寒送了一封帖子。   于是林晓寒无奈,只能特地给裴金兰回了一封信。称年关将至,书院放假后又要陪陆秋成回乡过年,自己实在是抽不开身。因此年前都没有时间出来赴宴,还是等年后回来了,再邀请裴金兰来自己家里玩。   这一次,裴金兰收了回信,倒是没有再给林晓寒发帖子了。   林晓寒却又收到了来自墨香阁的帖子,原来是崔管事发给他的,说马上就要过年,要提前把《藏龙寻仙》第一册 首版的稿费给他结了。   《藏龙寻仙》第一册 首版才发售了不到半个月,后续可能还要再发第二、第三版。   年关近了,各处各项事务繁多,林晓寒原本还以为要等到年后才能收到稿酬,没想到崔管事竟这么快就催着给自己结款!   其实林晓寒早就已经写完了《藏龙寻仙》的前五册,已经在开始写第六册 的内容了,但他并不准备一次性把稿子都交给墨香阁。   于是第二日,林晓寒便拿了《藏龙寻仙》第二册 的稿子去了墨香阁。准备结款的同时,把 第二册 稿子顺便交给崔管事。   说起这结款的事情,年前就给林晓寒提前结款的主意还真不是崔管事的意思,而是京中晋晏王爷特地嘱咐过的!   晋晏王爷欣赏细雨斜风先生,因此对他的稿酬也格外关注,给他的待遇都是最好的。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晋晏王爷就来信催促崔管事尽早把稿酬给细雨斜风先生结了,顺便问问《藏龙寻仙》的第二册 ,看看稿子写得怎么样了?   《藏龙寻仙》第一册 首版才刚刚发布没多久,崔管事倒也没想过 第二册 这么快就能完成。他把首版的稿酬总计三千六百两银子结给林晓寒,让他核算后签字画押。   结果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第二册 ,便收到了林晓寒告知他的, 第二册 已经写好的惊喜!   “细雨斜风先生!真是神速啊!”崔管事有些激动的看着手中的稿子说道,又迫不及待地打开稿纸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藏龙寻仙》第二册 的一开头,便是沈青的龙血在寻仙阵中悄悄隐藏起来了。   他顺利通过了寻仙阵的测试,但因为龙血的压制,测试的结果不怎么样,被划分为了劣等仙根。   与沈青一起的小伙伴,因为被分为了上等仙根,被仙门内的长老收为了内门弟子。而沈青则因为资质不好,被随意分配到了外门做杂役。   到了这时,沈青与身边的小伙伴也分开了,一个人孤立无援。   因为仙根被评判为劣等,又只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沈青受到了仙门前辈的欺压。   沈青性子高傲,即使是被人欺负了,也不愿意向人低头。也正因如此,他被欺负的更厉害了,几乎成了外门弟子们出气的对象。   就在沈青的境遇跌入谷底的时候,女主苏蔓儿便登场了。   苏蔓儿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庶出少女,因为有上等仙根,被门派内的女长老收为了内门弟子。   苏蔓儿因为心地善良,又是庶出的身份,在家中时也受过欺压,对沈青的遭遇就有了一分同情之心。   看到沈青被人欺负,她便主动为他出头,又将他要到自己院中做事,亲自教他仙法,给了刚刚丧亲的沈青一丝难得的温暖。   面对这样的苏蔓儿,正值年少的沈青动了心。   在陪着苏蔓儿一起外出历练之时,两人遇到了觊觎苏蔓儿美貌的恶人强取豪夺。   苏蔓儿为逃离追捕,不惜暂时自毁容貌。沈青不离不弃,悄悄使出了龙族血脉,除去了恶人,救了苏蔓儿。   苏蔓儿也因此对沈青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两人互生情愫,感情渐入佳境。   只是修仙门派的规定里,内门弟子与外门杂役身份有别。   以沈青如今的身份,自是配不上苏蔓儿的。   再加上沈青身负血海深仇,还未得报,自己的龙族血脉又不得仙门认可,十分危险。   因此面对苏蔓儿的示好,沈青他便将自己的情愫隐忍了下来。故意装出一副对苏蔓儿并没有其他感情的模样,又对苏蔓儿说了些绝情的话。   以至于苏蔓儿以为自己不过是对沈青一厢情愿,渐渐的,两人之间反而产生了一些误解与隔阂。 第二册 的故事到了这里,便又完结了。   这本故事里,对女主苏蔓儿与沈青之间的感情描写十分细腻,让人跟着两人之间的情感情绪起伏。又给读者埋下了一个男主沈青因龙族血脉修炼速度极快的爽点,让人等着后续看沈青打脸逆袭。   这样的套路,在网文发达的现代社会实属常见,但在大晋,则是第一次出现的新鲜桥段,一下子就抓住了崔管事的心!   崔管事只花了一个时辰便扫完了全册,看得是抓心挠肝。   哪怕是对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一向不感兴趣的他,也被《藏龙寻仙》里温柔坚韧的苏蔓儿给吸引住了。   大晋之前的那些话本子里,向来都是英雄救美的故事。   而里面的女子基本除了貌美,就是身份高贵等空洞无趣的形象。也就是之前的《偿星债》里,才出现了小千这样鲜活有趣的哥儿。   而苏蔓儿这样比男主身份高贵,却又温柔主动的美女,就一下子从众多无趣的女主中脱颖而出了!   “这样好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只可惜她后面自毁了容貌,也不知到底会是什么模样?”崔管事有些感叹的说道。   林晓寒听了倒也有了些想法,便让崔管事当天将吴长兴先生请到了墨香阁,与他商议《藏龙寻仙》中苏蔓儿的插图怎么画。   经过了一番讨论以后,吴长兴最终将苏蔓儿的容貌确定了下来,并现场创作了一副草图。   草图中,苏蔓儿俨然一个清丽美人,眼神看起来温和而又坚定。   唯一可惜的,就是右脸上隐隐显出一片蛛网的图案,看起来有些诡异。   这乃是苏蔓儿为逃避恶人,故意吞下毒蛛,暂时自毁容貌所致,也是林晓寒提出的点子。   对于故事的女主角,读者自然是抱着一番美好的想象。若是太过实在,真把中毒的苏蔓儿画成了丑女,那女主角对于读者的吸引力就大打折扣了。   这样的一片蛛网,即显示了苏蔓儿中毒之事,却又掩盖不了苏蔓儿原本的美貌,给人留下了想象的空间,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果然,崔掌柜见了苏蔓儿的草图后,就对这个女主的容貌十分满意,一直称赞连连。   一切敲定以后,还将这草图和第二册 的稿子一起快马加鞭送到了京中,给晋晏王爷过目。   敲定好了第二册 的事项之后,时间便已经到了十二月下旬。   麓山书院腊月二十三日才正式放假,府城里各行各业也基本要到二十五六日才正式休息。   林晓寒就趁着过年之前的这点时间,让唐适送自己去了趟城郊。   上次与小周氏聊天之后,他就做好了买地的准备。因此收到了这次的稿酬之后,林晓寒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城郊买地! 第74章   与其他的行业不同, 买地的生意过年前后都是最热闹的。   因为许多人在外做工,到了年底才会结算薪酬。在大晋朝百姓的心目中,什么东西都比不上地这种硬通货。   因此拿到了钱后, 许多人便会趁着过年回家的时间, 找牙人买上一两块自己看好的地。   林晓寒与府城周边的牙人聊了以后才知道,府城周边的良田其实基本已经都有主了。就算有三五块散田,也是竞争激烈, 许多人抢着要买。价格也从二十多两银子涨到了三十两银子一亩。   听到了林晓寒的需求与预算以后,那牙人想了想, 便推荐林晓寒直接买庄子。   府城周边的庄子, 都是落魄的名门世家才会出售的。   虽然出售的数量也极少, 但也算是还有个几处。   而且这些庄子的产权较大, 价格昂贵,一个庄子就要卖至少上千两银子。   庄子里不仅包含若干良田、山地, 往往还包括庄上务农的人口, 普通的百姓和家境一般的商人都买不起。像林晓寒这样不差钱的, 倒是可以考虑。   不过虽然庄子卖的贵,但若是管理好了, 十年内也能回本。往后剩下的年景, 便旱涝保收, 总是赚的, 也算是给自己赠添了一份可以养老的家底。   林晓寒思索之后,便觉得买庄子倒也是可行之事。于是便让牙人带自己去看看那几处出售的庄子。   “现在一共有三处庄子出售, 其中两处都在城南, 还有一处离的稍远一些, 在城北,路上来回要走半日, 今日一次怕是看不完。不如先将南面的两处庄子看了?”那牙人说道。   林晓寒点头,便让那牙人带路,唐适驾车,先去了第一处庄子。   那庄子就在城南门外不远处,马车驶出城门后约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是一处落魄世家分家后出售的土地。   庄子的面积不算太大,有三十亩良田、二十亩林地。良田土地肥沃,林地种了梨、桃子等果树。庄上有三户人家,约二十口人,都是这庄园主人的家奴。   这庄子的位置不错,价格也相对较高,整个庄子连同这些家奴,一共要卖一千五百两银子。   林晓寒找了庄上管事的家奴问了问,得知这庄子若是遇上风调雨顺的年景,年收益大约才一百两银子左右。   一千五百两银子,便是回本也至少要十五到二十年。林晓寒算了算,心中便觉得性价比不算太高。于是他没有作声,而是让牙人直接带着自己去看了另一处庄子。   马车又往南行了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城南的第二处庄子,是城中一个巨富商人出售的庄子。   这一处庄子也有三十六亩良田,三十亩林地,旁边紧邻着一片山林,比之前的那个庄子面积要大不少。   庄上人口也差不多的,价格却只要一千三百两银子,比前面那个庄子要便宜了整整二百两。   林晓寒询问之后,得知这庄上风调雨顺之时,每年大约能有一百五十两收益,比前面那庄子也更多些。   按照性价比来说,第二个庄子明显要比第一个庄子高出不少。然而不知怎么的,直觉上,林晓寒却觉得第二个庄子还有些其他自己没有想到的隐患,他不禁皱起了眉头,陷入思索之中。   见林晓寒陷入沉思,那卖庄子的牙人便在旁边对他游说了不少第二个庄子的优点。   比如这庄上收成好,去年今年都大丰收,有接近二百两银子的收益。而且这庄子上都是青壮年,劳动力充沛,比其他庄子上养着许多老弱病残要好得多。   说着说着,两个庄子对比起来,林晓寒明显对第二个庄子有了些心动。   就在这时,唐适却走到林晓寒面前,狠狠的看了那牙人一眼,又对林晓寒说道:“寒哥儿,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自唐适被林晓寒买下以后,除了开头那日主动询问过林晓寒要做些什么以外,后面一直都沉默似金,压根没怎么与林晓寒说过话。   今日他也不知怎么了,竟主动要与林晓寒说话。林晓寒便也没有拒绝,与他走到一旁,远离了那牙人一段距离以后才停下。   “今日也是稀奇,你特地把我叫到这里?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林晓寒看了看唐适的神色,笑着问道。   唐适点了点头,看着林晓寒的眼睛道:“这个庄子,不要买。”   林晓寒方才见唐适瞪那牙人时就有些怀疑,此时便确认了这庄子是有问题的。   只是他一时也想不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便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买这个庄子?你可是看出了什么?”   “庄子西面与山林交界的地方,有一片空带,一颗树也没有长。”唐适说道:“现在那里杂草丛生,是看不出什么,但明显以前曾经被火焚烧过,因此才没有一颗树木。”   “这庄子挨着山林,却要特地烧出一条隔离带,说明庄子里的人一直在防着这山林里的人或东西。”   “再加上庄子里全是青壮年,一个老弱病残都没有,我猜这庄子年景不好的时候,会遭遇匪贼骚扰。这样的庄子,是非太多,再加上它离府城又远,城里的官兵也来不及救援,还是别买为好。”   林晓寒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难怪这庄子各种条件看似不错,价格却比第一个庄子要低许多。   他是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想了许多可能的问题,却偏偏没有想到会被山匪骚扰这种情况!   那牙人瞧他是个生脸,八成又收了第二个庄子主人的好处,便拼命的推荐这庄子。   而唐适曾经参军,对这种人为交战的痕迹更加敏锐,因此才一眼看出了这庄子有问题,并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林晓寒。   “多谢了。”林晓寒得了唐适提醒以后,对着他点点头道。   唐适面上也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收下了林晓寒的感谢,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的样子。   林晓寒心中有数以后,便重新回到了牙人身旁,果断的对他说不太满意这第二个庄子,等明天看了第三个庄子以后再做决定。   那牙人闻言一脸遗憾,但也没多说什么,便与林晓寒他们一同乘车回城去了,又约好了明日再去看城北的庄子。   回家以后,林晓寒想了想,把陆瑶叫了过来,让她给唐适送去十两银子,作为今日提醒自己避雷的谢礼。   没想到陆瑶拿着银子去了一会儿以后,便又原封不动的将银子拿了回来,放在林晓寒桌上,有些犹疑的道:“寒哥儿,唐适他不要,还让我对您说……说让您不要羞辱他。”   “羞辱?”林晓寒微微一怔道:“我给他十两银子,羞辱他什么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唐适到底发的什么疯,明明方才在外面的时候,他心情看起来还十分好。   “唐适性子一向古怪……”陆瑶说道:“我刚刚给他银子的时候,他好像十分生气。寒哥儿,您别放在心上。是他不识抬举,这银子您就不用给他了。”   林晓寒:“……”   他有些无语的让陆瑶下去了,那十两银子也收了起来,懒得再去搭理唐适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到了翌日,他要出门子的时候,唐适倒是已经主动起了早床,坐在车驾前等着他。又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将自己送到了牙人那里。   这一次,林晓寒与那牙人又去看了城北的庄子。   城北的庄子离府城也不远。有三十二亩良田和三十亩林地,林地中间还有一个不深的小湖,卖一千六百两银子。   这庄子总价虽然是三个庄子里最高的,但因为面积比第一个庄子更大,所以其实价格还是比第一个庄子要便宜一些。   庄子的林地没怎么开发过,生长的都是一些枫树与樱树,没有经济作物。   因此这山上的风景十分优美,但却没有收益。只能靠着山下的田产,年收益自是比不上南面那两个,年均只能赚五六十两银子。   这庄子里还有五户人家,大约四十口人,是三个庄子里最多的,也是最花钱的。   若是要提高这庄子的收益,需要先把山丘上的乔木都给砍了,再重新种植新的果树或茶树,十分麻烦而且费钱,就实在是有些不划算了,也难怪这庄子的主人想把它卖掉。   然而林晓寒看完了这庄子以后,却十分喜欢这庄子里的风景。   在心中拿它与第一个城南的庄子细细比较了一番以后,林晓寒最终还是决定遵从本心,买下城北这个庄子。   左右他买庄子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保值。出售的时候,因为面积更大,这庄子的价格与城南的其实也差不多。   而年均五十两银子的收益,林晓寒也看不上,可以直接交给小周氏花用。   作为补贴,这五十两银子自是不够大手大脚的花,但也够她们在府城的开销了。   决定好了以后,林晓寒就找牙人定下了城北的这间庄子。   这一次,唐适看在眼里,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番讨价还价以后,林晓寒最终以一千五百两的价格拿下了城北的庄子。   他与牙人银货两讫,交易后很快就直接去衙门办理了手续,又给了那牙人五两银子的介绍费。   这一次,他把这庄子落到了陆秋成的名下。陆秋成有秀才功名,能减免赋税,田产登记在他身上更合适一些。   拿到田契以后,林晓寒便直接回了家,也不急着在年前去接管那庄子。   左右地契已经到了手,庄子就放在那里也跑不了。等年后闲下来了,他再带着小周氏一起过去,让那些庄子上的管事也跟着认认她的脸。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二日了,林晓寒手上杂七杂八的事情也全都处理完了。   翌日,麓山书院下午便正式宣布放了假。   陆秋成早早回家收拾了行李,准备与林晓寒一起回陆家村过年。 第75章   陆家村的房子虽然是新修的, 但到底不大。林晓寒和陆秋成回去几日,浩浩荡荡的带一堆人也不太方便。   于是两人商量以后,便决定还是不带下人, 自己回去。   林晓寒与小周氏打过招呼以后, 只与陆秋成两人简单收了些行李,又买了些府城的特产,一起坐船回家。其他人则就留在府城里过年, 由小周氏自行安排。   为了路上安全,林晓寒只贴身带了张百两银票和十来两碎银子, 准备等到了县城再去银庄换银票。   冬天天冷, 林晓寒起的迟了些。他们辰时才上船, 行了一日到了县城, 天色已经黑了。   此时路上也有牛车可以租,但天寒风大, 家里久没人居还需要收拾收拾。两人思索一番之后, 便还是在县城里住了一夜。   第二日起来, 又去集市里买了些腌肉、鱼干、腊肠、腊鸭并糖果酥点之类的年货,才租了辆马车回了陆家村。   林晓寒与陆秋成离开陆家村大半年, 再次回村, 发现路上的景致与离开时没什么不同。   田里的稻子早就收完了, 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秸秆。今年是个丰年, 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现在已经快要过年, 村学里也放了假。马车在路上行了一会儿, 就被田里玩耍的孩子们发现了。   “林哥儿回来了!林哥儿回来了!”   “林哥儿和陆秀才回村了!”   ……   孩子们远远看到林晓寒从马车窗户里探出来的脸, 一窝蜂的涌了上来,围着他欢呼起来。   林晓寒见这些孩子们有些穿得还挺单薄, 一个个拖着鼻涕,但精神气却十足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开来。   他拿出从县城里买的糖果,从掀开的车帘里分发给外面的孩子:“你们一会儿去我家,我给你们分糕点吃。”   孩子们便一窝蜂的跟着马车跑,一路跟到了陆家新房门口。   马车在陆家门口停下,陆秋成与林晓寒从车上下来,便看到田哥儿与王柱子竟已经守在门口了。   见了他们下来,田哥儿他们连忙帮着把年货从车上搬下来道:“有孩子刚才过来报信,说你们回来了!还好我前几日就怕你们会回来,提前把屋子收拾好了!刚刚把地龙也给你们生上了!”   林晓寒走的时候,把钥匙放在了田哥儿那里,让他帮自己看着房子和牛车。   林晓寒仔细一看,大黄牛还是栓在院子后面,正在吃草根和豆渣,养的肥肥壮壮的。而院子里则用水洗过了,地上的水磨石砖干干净净的。可见自己不在的时候,田哥儿也帮他把屋子照顾的很好。   “田哥儿,多谢了!”林晓寒对田哥儿说,又揉了揉王柱子的脑袋道:“走!进去吃糕点了!”   马车离开,林晓寒一招呼,跟在后面的孩子们也一起跟着跑到了院子里面。   林晓寒进了屋,把带回来的糖果糕点在桌子上打开。让孩子们去外面的井边洗了手,再排队过来领糕点吃。   孩子们便老老实实的按照他说的去做,一个个秩序井然的。让陆秋成都忍不住感叹道:“这些村里的孩子们竟都听你的,见了你可比对着我热情多了。”   有的孩子胆子大,听到陆秋成的话,便在一旁说道:“陆秀才,你虽然是秀才老爷,让人尊敬。但田哥儿说了,是林哥儿他办的村学,还让我们免费上学!林哥儿是大大的好人,我们自然是最喜欢他!”   “上了村学以后,中午还能在学校里吃一碗粥,我再没饿过肚子。”   “就是!林哥儿长得漂亮,心眼也好,我最喜欢他了!”   “我们都最喜欢林哥儿!”   ……   陆秋成闻言哈哈大笑,对那孩子道:“你是个有眼光!我也喜欢林哥儿,你们喜欢他,我也高兴,你们要记着林哥儿对你们的好。”   “有什么记不记着的,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林晓寒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们快吃吧,吃完了赶紧回家。我第一天回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那些孩子们才吐了吐舌头,赶紧狼吞虎咽的吃了糕点,又一人抓了把糖果跑到院子外面去了。   屋子里此时除了田哥儿。连王柱子也跟着跑到外面去玩了,房间里这时才安静了下来。   田哥儿见状便对林晓寒说道:“这房间里我前两日也都打扫过的,直接住人没什么问题。就是家里没什么吃的,一会儿我去村里买些菜,午饭来不及了,就简单吃顿面条,晚上我再做顿好的!”   “好!麻烦你了!”林晓寒对田哥儿点点头道。   田哥儿便也离开去村里买菜了。余下林晓寒与陆秋成两人,开始收拾自己带回来的行李。把从城里准备的特产都拿了出来。   不多久,田哥儿便提了个食盒过来,里面放着两碗焖肉鸡蛋面。   这焖肉是他昨日炖好的,准备着过年和王柱子吃。见林晓寒回来了,便拿出来招待他和陆秋成。   田哥儿如今在村学里教书,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钱,在村里已经算是很好的收入。   其实他不必再为了几文钱给林晓寒干粗活,林晓寒这次回来也没说让他帮自己做活。但他心中把林晓寒当成亲人,便主动忙前忙后,担起了伺候林晓寒的活计来。   林晓寒这一次回来,也不准备给田哥儿做活的钱。他只回来几日,田哥儿如今有了稳定的收入,又不是自家下人,没那个必要。   林晓寒吃完了面,便把碗筷洗了,收拾到食盒里。又拿了给田哥儿带回来的特产礼物,去了田哥儿家中。   来到田哥儿家门口,林晓寒便惊喜的发现,田哥儿家的院子竟然也翻新了,面积还比之前扩大了不少!   院子外面的篱笆换成了竹子的。院子里搭了个鸡棚。里面养了好些鸡鸭。   院子里的房子倒是还是旧的,但是土坯墙的外面用砖头加固了一圈,屋顶也铺上了几层厚稻草。   屋里也用砖头砌了,墙上抹了石灰浆,看着雪白干净,比之前好看多了。   “田哥儿,我来给你送碗筷了!”林晓寒喊了一嗓子,田哥儿便立刻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林晓寒一看,他正在洗菜,应该是在准备下午的饭菜。厨房的灶台上放着好些排骨和莲藕,还有几块火腿,是准备炖排骨莲藕汤的。   “你一会儿再忙。”林晓寒把食盒放在灶台上,一手拿着带来的礼物,一手挽着田哥儿回到房中。   “这是什么?”田哥儿看着林晓寒放在桌上的包袱有些愣了。   “一些府城的特产。”林晓寒说着把包袱打开。   他先从包袱里拿出了几本书,递给田哥儿说道:“这些书我瞧着正适合你,就给你买了。”   田哥儿现在读的书都是林晓寒之前留给他的,除了基础的四书五经以外,还有一些话本子。   他低头一看,林晓寒又给自己带来了几本科考用的书籍。   这些书都是墨香阁出版的,里面对四书五经写了详细的分析注解,是给考学的书生们看的。正适合田哥儿这样的初学者,讲课的时候也能用得上。   “太好了!”田哥儿如饥似渴的看着那几本书道,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激动的神色。   他连着翻了好几本书,到了后面又看到了一本十分熟悉的书名。   “《偿星债》?这不是林哥儿你写的故事么?”田哥儿惊喜的睁大了眼。   “对!我这段时间去了府城,也出版了几本书,便给你带回来看看。”林晓寒笑笑道。   《偿星债》、《梦中游》他都一样买了一本最便宜的平装版。为的倒不是给田哥儿看自己写得话本子,而是让他学着使用标点符号。   “这叫标点符号,我以前简单教过你的。”林晓寒对田哥儿说道:“现在府城、京中,都已经开始流行用标点符号了。你也跟着书里多看看,把标点符号的使用方法交给村里的孩子们。”   “好!”田哥儿点点头,把这些书本都收了起来。   心道林哥儿一下子给自己带了这么多书,怎么也得有十多两银子了!林哥儿待自己可真是太好了!   其实林晓寒在府城买的这些书,加起来花了近三十两银子。   不过以他如今的资产,三十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他也没有将书本的价格告诉田哥儿。   毕竟田哥儿为人踏实,知道感恩,林晓寒帮助他也不是为了让他感激自己。   待田哥儿将书本收好以后,林晓寒又从包袱里拿出两块砚台、几块墨条和几只毛笔道:“这两块砚台、墨条和毛笔都是府城里出了名的,麓山书院的书生们人人都用。我给你和柱子一人带了一份,多的墨条、毛笔,你作为奖励,发给村学里表现好的孩子。”   林晓寒带回来的砚台是品相不错的端砚,一只就要三两银子。墨条是徽墨,一两银子两只,兼毫笔是最普通的,也要两百文银子一只。   这些东西,加起来也要近十两银子。林晓寒也没有说价格,只是将东西交给田哥儿,让他自己安排。   至于其他吃的穿的,府城里有的,村里也有,价格还更便宜,不值当带回来,林晓寒便没有买。   田哥儿接过林晓寒给他的礼物,目光有些湿润了。   他知道林哥儿虽没多说什么,但这些东西绝对都价格不菲!   林哥儿去了府城,在城里又出了书!   他这次回来,坐的是马车。田哥儿看他身上穿得戴的,与离开村里时都不是一个档次。就连身上穿的袄子,都是镶了裘狐毛边的,可见是赚了大钱的。   但林晓寒却一点架子也没有,还是与从前一般,待自己与村里的孩子们都十分亲切。   至于林晓寒身上那点骄毛病,在田哥儿眼里那都不是毛病。   他这么有才有貌的一个人,本就应该是富贵人家里娇养着的小少爷,如今来到了陆家村,那也是从天上下了凡。   给林哥儿洗衣做饭,做他爱吃的东西,他乐意的很! 第76章   “冬天林子里还有些笋, 我让王柱子带了孩子去挖,明天给你烧肉吃。”田哥儿说道。   “好!我最爱吃鲜竹笋了!”林晓寒笑道:“去了府城以后,都是吃的干笋, 新鲜的竹笋还真是很难吃到了。”   “对了, 上次我留下的钱,村学里可还够用么?”林晓寒问道。   他上次只留了不到二十多两银子,如今已离开大半年, 用还是应当够用,但剩下的想必也不多了。   田哥儿听了, 便连忙拿出了一张纸给林晓寒看, 上面一笔一笔记录着村学里的开支, 写得十分详细。   林晓寒看了, 发现村学里的开支竟比自己预想中用的还要少。   听了田哥儿说才知道,原来像村学里煮粥用的柴禾啊什么的, 都是孩子们自己拾来的。米是开了陆秋成剩下的两亩荒地自己种的, 菜也是村学后面开了一块田, 让孩子们自己种的。   村里的孩子们都是苦过来的,用纸也省, 因此除了每月的薪水与给孩子们的奖励, 也用不了什么杂费。   林晓寒点点头, 对田哥儿对村学的管理挺满意的。想了想后便道:“这样, 我回来看村里的孩子们都穿得单薄,以后村学里再给孩子们添两身校服。就找村里的裁缝来做, 做一身春装、一身棉袄, 选普通的细布料子。”   “这得多少银子啊!”田哥儿闻言一惊:“林哥儿, 你如今虽赚了银子,但多少也得留点给自己傍身, 可别全都花了用了!”   一身春衣、一身棉袄,就只算工费也要一百文钱。加上面料和棉花的费用,怎么也得五百多文,村学里几十个孩子,这又是几十两银子的支出!   林晓寒却道:“别担心,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只管帮我去办便是。”   “对了,年后陆秋成就要春试,若是中了,怕是会去京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回来。我想了想,村学里的开支,也不能一直等着我回来送钱,还是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听到林晓寒可能会去京城,田哥儿难免有些失落。   在府城的时候,逢年过节的,林哥儿还可能回来看看。自己若是得了空,也能去城里找他串串门子。   若是林哥儿去了京城,与自己隔了十万八千里,山高水长的,再见怕是就难了。   不过比起不能和林哥儿见面,他更担心村学会荒废。林哥儿说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但田哥儿却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彻底解决资金来源。   毕竟现在他们都是靠着林晓寒的钱养着,待林晓寒走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翌日,林晓寒带了田哥儿去找村长陆友山时,田哥儿才知原来林晓寒说的一劳永逸的法子是买地。   陆家村如今的确是有几块荒地在卖,都是进了城的人家,村里不耕的地,便托给陆友山出售。   陆友山拿了地契出来,又带着林晓寒去村里走了一圈,把那几块地都指给他看。   林晓寒才知道根据地的品质不同,这些田地的价格也从五两到十两不等。不过陆家村总共也只有十多亩荒地,虽说全部买下来便已经能在村里做个地主,但对开办村学的资金来说远远不够。   林晓寒一举将那些荒地全部拿下以后,又想了想,便让陆友山再带他去邻村找其他的村子买地。   陆家村附近的几个村子,多少都听说过陆家村村学的名声。一听说是办村学的陆秀才的夫郎要来买地,村长们倒也都接待的十分热情。   林晓寒跑了好几个村子,最终买下来了五十多亩荒地,总共花了三百六十六两银子!   买下这些地后,林晓寒便让陆秋成陪自己去县城的衙门里办理了田契。   毕竟是村里的产业,又有别村的地。为了防止遇到那种无赖的村民,这一次,林晓寒还是将这些田产全部记在了陆秋成的名下。   陆秋成有秀才的功名,减免赋税,又受到大晋朝律法的偏袒,这些村里的产业,记在他的名下更保险一些。   看着林晓寒买下这些地以后,田哥儿却是有些迷茫。   他指着林晓寒手上的那一摞地契问道:“林哥儿,你也不种地,买这么多的地,可不都荒废了?”   “我自是不种的,但可以让别人来种啊。”林晓寒道。   “别人种?”田哥儿微微一愣。陆家村的大户人家倒是有十多亩田的。   种不完的,便会把自家农田给佃出去的。   但佃农的收入很低,种完一年只能得三成收成,剩下的都得上交。若非是穷的没饭吃了,谁也不愿意去种别人的佃田。   “我这些地,一亩每年根据地质不同只收八百文到一贯钱的佃租,种多种少,剩下的都是农民自己的。”林晓寒说道。   田哥儿闻言,不禁也有些心动,若不是他如今已经有了村学先生的差事,以前肯定也是要找林晓寒租上两亩田的。   村里大多数农民都只有两三亩地,一家几口人就靠着二三亩地吃饭,家家都是缺地的。   一亩地一般一年收成能卖二三两银子,但因为自家要吃粮食,卖的不多,因此各家能省下来的银钱也很少。   若是能一两银子不到便能租下一亩地,那便相当于收成的七成都是佃农自己得了。   这么划算的佃租,便是十里八乡的打着灯笼也难找。这对陆家村与周边的这些穷苦人家们,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五十多亩地,我会交给各村的村长去佃出,你只要找他们去收银子就好。”林晓寒说道:“以后这些田产就是村学的根基。每年能得近五十两银子,用来作为村学的开支,想来也够用了。”   田哥儿愣住!没想到林晓寒买了这么多的田,竟全都是为了给村学开支的。   林晓寒这法子的确是给村学上了个保险,只要有田,村学就能保证开支,孩子也能继续念下去!   但自己却出了近三百六十多两银子。这些银子全部都投入到了村里的孩子们身上,他自己一分也用不到!   “林哥儿!我替村里的孩子们谢谢你!”田哥儿说着眼眶含泪,又要给林晓寒跪下磕头。   林晓寒见了,赶忙把他扶起来说道:“你帮我管好这些田产和村学,我反而还要谢谢你呢!村里的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林晓寒说得是实话,这村子里除了田哥儿,其他人心里都各有各的小九九,便是村长陆友山,他也是不放心的。   田哥儿闻言十分郑重的点点头:“林哥儿你放心,你交给我的东西,我都会帮你看好了。一分也不会多花!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帮你记着帐!”   这一次林晓寒他们从府城回来,人人都能看出陆家二房在那边得了势。   村民们也不知道陆家二房的钱到底是哪里来的,只当是陆秋成赚的。   见陆秋成不过一个秀才功名就能在府城发家致富,村民们让孩子好好念书的积极性就更强了!   与之相对的,是村里来陆家串门子的人每天络绎不绝。   村长陆友山已经见过的就不说了。张木匠、陆工和白婶子都携家带口的来了林晓寒家。一个个还都拎了东西,具是些猪肉、鸡蛋等村里人稀罕的东西。   林晓寒自是也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又问了他们一些村里的事情,留了他们用饭。   另一面,与陆家二房一墙之隔的陆家老宅里。   陆家大房与三房正一起聚在大房的屋子里商讨和二房相关的事情。   “二房瞧着在府城里发了财,如今回来好是风光!连村长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我们明明是一家人,凭什么不能去沾沾光?”三房王氏说道。   “秋成出去这么久?现在回来了,我们做叔叔的去看看他,叫他回老宅顿吃年饭也是应当的。”陆老三一向沉默,如今也难得开口说道。   “不行!”大李氏十分生气的拉下脸道:“去年他分家出去,也是一个人在外面过的年!怎得今年却要特地请他们回来过年?”   “再说了,他是晚辈,我们是长辈。哪有长辈去请晚辈回家过节的?他要是有心,早就应该自己上门,给我们这些叔叔婶婶的,把见面礼给备了!”   大房当初和二房闹得最厉害,特别是大李氏,狠狠的丢了脸,如今还在被村里人笑话。自是不愿意再和二房低头。   王氏与陆老三听了,知道大李氏说不通,便将目光投向陆老大,想听他拿主意。   陆老大满脸凝色,犹豫许久,最后才咬了咬牙道:“二房虽说分家出去了,但到底还是一家人。”   “要我说,他也的确是应该回来老宅与我们一起过个年。就是这请人的事情,我们大房实在是不好开口。上次他们乔迁请客,你们三房不是也去了?这次最好还是你们三房的过去说项。”   王氏一听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与陆老三离开大房屋子以后,就忍不住开口抱怨道:“这陆老大倒是猴精,出钱出力的事情都让咱们屋干,自己就端个大哥的架子指点江山。”   “我也是后面才知道,秋成之前每个月都给他一贯钱的伙食费。你瞧瞧大房每日做得都是什么猪食?也难怪二房后面和他们翻脸!”   “如今再回想起来,那林哥儿虽然是个娇气性子,又半点不肯吃亏,但也不掂记着占别人便宜。还出钱给村子里办了村学,比那李氏不知要好上多少!”   如今三房的陆冬禾与陆小花也在村学里念书。   二房分出去以后,与王氏见不到面了。王氏也看不到陆秋成伺候林晓寒的模样,心里对林晓寒那些不顺眼的反感竟也消失无踪了。   再回过头来,想起林晓寒还在村子里时,逢年过节的,还会给三房送一些节礼,她反而念起了林晓寒的好来。   要去隔壁请二房家的一起过年,自然是也不好空着手过去。   王氏原本就是想和大房一起出礼,但大房不愿意参与,三房便只能自己掏钱。   这次王氏见陆秋成与林晓寒回来,两人身上穿得都是村里见不到的矜贵样式。   又听说林晓寒不久前找村长买了不少地,心中便知道陆家二房在外面的日子定是过的不错。   王氏是个爱占小便宜,但她也是个识时务的。   她难得的大出血了一次,买了十个鸡蛋装在篮子里,给二房拎了过去。   林晓寒见了她不算意外,但看见她手中拎着的鸡蛋,倒是吃了一惊。   又见到三房的陆老三也在后面,一双儿女也跟过来了,便连忙叫了一声三叔,将一家人客客气气的给请了进来。   陆家二房与老宅离的极近,但两边往来却很少。   这还是自上次乔迁之喜以后,三房第一次主动上门。   陆秋成虽然与大房已经闹翻了,但见了三房上门,心中还是有些高兴的。   他从小生在陆家老宅,这些亲戚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打断骨头连着筋,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第77章   三房的人被请到了前厅, 林晓寒拿出了瓜子点心招待。陆秋成去烧了水,沏了从府城里带回来的上好白茶,和三叔还有王氏唠嗑。   闲来无事, 林晓寒便拿来纸笔, 考校陆冬禾与陆小花在村学里学到的字。   陆冬禾与陆小花都不算村学里最拔尖的那批学生,但总的来说也还不错。   林晓寒考了他们几个字词,他们字虽难看, 但基本都写对了。林晓寒便点点头,夸奖了他们几句, 又给她们抓了一把糖吃。   快到中午的时候, 林晓寒见三房还没有走的意思, 就去了一趟田哥儿家。告诉他家里来了客人, 要多做几道菜。   回来这段时间,林晓寒和田哥儿他们每日都在一起吃, 每顿都是三菜一汤, 荤素搭配, 份量却不太多。   今天多了四口人吃饭,先前准备的那几个菜就不够了。   田哥儿听了, 除了之前备好的那几个菜, 又把腌肉和咸鱼拿出来蒸了, 多加了两个荤菜。还把家里囤的大白菜洗了几片炒了, 最后又蒸几个红薯,一共六菜一汤两道主食, 也就够这么多人吃了。   中午开饭, 一共八口人围坐在桌边, 饭菜摆了满桌,倒是十分热闹。   王氏一看这桌上的菜色, 腊肉、咸鱼、糖醋里脊、干笋烧豆腐、肉末茄子、排骨冬瓜和醋溜白菜。除此以外,主食是红薯和白米饭,色香味俱全,吃得比自家过年还好!   陆冬禾和陆小花早就馋的直流口水,还是王柱子在一旁给他们使眼色,他们才忍住没有立刻动筷子。一群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陆秋成,等着他来开饭。   陆秋成率先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到林晓寒的碗里,对桌上的人道:“开饭吧,大家快吃。”众人才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   三房的两个孩子吃得满嘴冒油,王氏也不甘落后,连吃了整整三碗饭。   待几个人肚子都吃得胀鼓鼓的,陆老三才抹了抹嘴道:“秋成啊,今年除夕,你们也回老宅一起过年吧!咱们毕竟都是陆家人,哪有大过节的还在外面过的?要我说啊,亲戚之间还是得多走动走动!”   陆秋成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正想着该如何拒绝,便听一旁的林晓寒说道:“三叔说的也是,只是老宅地方太小,屋里也冷。咱们几房人口太多,也活动不开。不如今年就一起来新房里过年,也温暖舒服些。”   二房的新屋现在每日都烧着地龙,屋子里都是暖融融的,前厅又大又明亮,旁边还有休息用的软榻,的确是比老宅的屋子舒服多了。   陆老三听了与王氏对视一眼,两人觉得倒也合适。见二房松了口,于是便点点头道:“好,那便依你们的,在二房过年。”   左右二房就在老宅旁边,走过来也不过是几步路的事情。   待三房的人回去了,陆秋成才开口问道:“晓寒,你觉不觉得我三婶变了一些?”   往日里,王氏满心满眼里只有陆冬禾这个儿子,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可今日在饭桌上,王氏难得的也给陆小花夹了肉,还嘱咐她要多吃些。   林晓寒笑笑道:“她是愚昧了一些,脑子里都是以男人为天那套古板的东西,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以前村里穷,大家饭都吃不饱,她总想着蹭点便宜,有点好的都留给儿子,就只能亏待陆小花。今年村里的日子好过了,不缺吃的。所以你三婶也比之前大方了一些,对女儿也好起来了。”   陆秋成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所以说要想大家都过上好日子,还是得让百姓都富裕起来。”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道:“不过你怎么又答应和他们一起过年?三房的人便也罢了,我大伯大婶那几个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过年几日罢了。”林晓寒笑笑道:“你日后也是要做官的人,有些表面工作,该做的还是得做做。咱们在府城与林家已经闹上公堂了,若是在陆家村与陆家也不再来往,说出去便成了你的问题。”   “今年年饭在咱们二房吃,就是给村里所有人看的,说出去也是我们二房大度,以后于你的官声有利。”   陆秋成听了,这才叹了口气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到,这等人情世故之处,我总是想得不如你周全。”   “你自有你的优点。”林晓寒笑道,握住了陆秋成的手。   陆秋成生在村里,原生家庭限制了他的眼界,他自是不怎么圆滑,但却比其他人更真诚。   他是从最底层的百姓里走出来的人,最知道底层百姓的疾苦。比起大晋那些世族出身的、八面玲珑的王孙贵胄,林晓寒相信他更能做一个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大年三十那天,一大早的,田哥儿就拎着备好的菜到了林晓寒家,开始准备除夕夜的年饭。   因为吃饭的人口太多,田哥儿一个人忙不过来。陆秋成也起了个大早,在一旁和面包饺子,林晓寒则在旁边帮着他们打下手。   下午的时候,三房的人也提前来了,陆秋成便让林晓寒去前厅待客。   林晓寒刚把茶给沏上,没一会儿,大房的人便也来了。   自上次三房回去与他们说了除夕在二房家过年以后,大房的人心里都挺不痛快,觉得过年不在老宅里过,这是二房的人在与大房抢陆家的话事权。   但陆老三与王氏也放了话,说已经与陆秋成说好了,今年除夕肯定是要去二房家过的。   陆老大想了想,觉得若是除夕二房三房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年,大房只有独自一家人,传出去还不知要被村里人怎么说。便还是带着一家老小,硬着头皮上门了。   林晓寒打开院门,便见到陆老大还有大李氏仰着脑袋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陆春央和面色阴郁的陆夏苗。   小李氏则抱着个七八个月大的婴儿,一脸憔悴的跟在后面。   他年初离开陆家村的时候,大房的小李氏就已经快要临盆了。   待他走了不过两日,小李氏便生下了一个娃儿,长得白白胖胖的,只是是个女孩儿。   小李氏自有了身子以后,在附近十里八乡的孕妇里便是待遇出了名的好。每日一个鸡蛋,肉饼炖汤伺候着。   大李氏也四处与人说自己李家的儿媳妇争气,一胎怀相就是儿子,不像那些生不出儿子的芦花鸡。   小李氏因此很是风光了一阵,但却得罪了村里那些生了女儿的媳妇子。   待小李氏生下女儿以后,村里那些被她拉踩过的媳妇子便反过来嘲笑她与大李氏,说小李氏怀了野鸡装凤凰,大李氏看走了眼。   再加上小李氏之前明里暗里没少挤兑陆夏苗,大李氏一想到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李氏在大房的待遇,也一下子断崖式的下跌,再不复之前的风光了。   陆家大房一进来,原本喜气洋洋的前厅里气氛都为之一窒。   从陆老大到小李氏,除了刚出生的小婴儿,每个人都有些愁眉苦脸的。   因为陆夏苗娶媳妇的事情,陆家的存款搭出去不少。进项又少了陆秋成的那一份伙食费,日子明显不如以前。   陆春央因此与陆老大与大李氏有了矛盾,平日里经常摩擦不断。   陆夏苗自媳妇跑了以后,在村里一直抬不起头来。   因着那上不得台面的传言,后面陈秀儿都已经再嫁了邻村的男人,他却仍然没能娶到老婆。   就连大李氏后来帮他问的邻村的哥儿,都不愿意嫁他。就怕生不出孩子,以后老人无人养老,没有保障。   小李氏没了婆婆护着,又要一个人带孩子,一下子也老了不少。   陆春央大男人惯了,自是不会出手帮她。   她一个人又是奶孩子又是伺候陆春央的连轴转,一下子又黄又瘦。   年纪轻轻,脸上竟生出了不少斑点来,陆春央待她便更是不如从前了。   林晓寒引了他们在前厅坐下,耐着性子倒了茶水给他们喝。   不一会儿,小李氏怀中的娃儿就哭了,小李氏竟直接侧过身子,掏出胸脯来给孩子喂奶。陆老大与陆夏苗齐齐转过头去,直勾勾的看着,小李氏竟也不知避讳。   林晓寒见到小李氏当着一屋子男人袒胸露乳,一脸麻木的神情,微微皱眉。   他起身从屋里拿了一条毯子给她挡住,大李氏见了,却看笑话似的说道:“都是孩子妈了,还挡什么挡?有什么矜贵的看不得的?又不是黄花大闺女?”   小李氏听了这话,表情仍是麻木的。她机械的抱着孩子摇摆着,却没有多少奶水。   孩子一直没有吃饱,便哼哼唧唧的吵闹着。林晓寒见了,觉得这样下去不太行,便让小李氏抱着孩子起身,进了里面的卧房。   然后去了厨房,让陆秋成帮小李氏煮两只红糖鸡蛋来吃。   吃了红糖鸡蛋以后,没过多久,小李氏终于下奶了。怀里的孩子这才吃饱了肚子,甜甜的睡了过去。   小李氏把睡着的孩子放在林晓寒的炕上,这时整个人才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你就在这里先歇着吧,一会儿吃饭再出去。”林晓寒对她说道。   他见大李氏方才尚且对着抱娃的小李氏百般使唤,若是现在出去了,还指不定大李氏又要怎么折腾她呢。   “谢谢。”小李氏对着林晓寒小声说道,眼中难得的带了一丝泪花,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她以前心中妒忌林晓寒,觉得他一个哥儿凭什么如此好命,被陆秋成捧在手心里疼。   如今自己落到这般境地,再回想起往日里自己刁难林晓寒的事情,便觉得惭愧不已,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待到了开饭的时候,林晓寒才把小李氏叫出来,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吃饭。   大李氏见小李氏坐得与自己很远,又靠在林晓寒旁边,也不好再使唤她什么。一顿年饭总算是安安生生的吃完了。 第78章   饭后, 见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林晓寒拿了几只红包,发给了几个孩子。   红包里封的银子不多, 只有几钱碎银, 作为孩子们的压岁钱,给他们买糖吃。   林晓寒先给了一只给小李氏,刚递到她手上, 就被大李氏给收了过去。   他又给了陆冬禾与陆小花一人一个,两个孩子高高兴兴的对着林晓寒鞠了躬。王氏则在一旁故意大声说道:“哎呀, 二房同辈儿的林哥儿都给了压岁钱, 咱们大房的伯伯婶婶是不是也应该意思一下啊?”惹得陆老大与大李氏面色一黑。   林晓寒最后一封红包给了王柱子。王柱子收了红包, 客客气气的对着林晓寒鞠了一躬道:“林哥儿, 这钱我要存起来。等我再大些,就去县城念书!我爸说了, 让我以后也和陆叔叔一样, 考一个秀才, 光宗耀祖。”   林晓寒闻言哈哈大笑,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我信你!你可得好好干, 做村里第二个秀才老爷。”   到了这时, 时辰已经不早了。众人这才正式散了席, 陆家大房、三房各回各家, 田哥儿和陆秋成也抓紧时间把桌上的碗盘收了。   待东西全部收拾好了,林晓寒才把之前就买好的烟花拿了出来, 走到外面的野地里开始放。   听到放烟花的动静, 村里的孩子们又都跑了出来, 欢快的围在林晓寒与陆秋成的旁边看。   这一次,他们面上明显有了肉, 气色也好了不少,可见今年村里的日子,比去年过年要好得多!   林晓寒心情愉悦,见孩子们几乎都来了,就拿出一贯钱,天女散花似的抛向空中。   “撒钱了撒钱了!”   “林哥儿发压岁钱了!”   ……   孩子们一窝蜂的蹲到地上去捡铜板,人人都捡到了十来个。   捡完了铜板以后,旁边的烟花也放的差不多了。   林晓寒让孩子们赶紧回家,自己则与陆秋成也回到了家中。   “小孩子们真可爱啊。”林晓寒不禁感叹道。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看向陆秋成道:“也不知为何,你我成婚一年多了,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哥儿本就比女子难以怀孕,再加上林晓寒原身投井,那个时候多少伤了身子,因此一年多没有孩子也属正常。   “有没有孩子都没什么关系。”陆秋成闻言却是不在意的说道:“如今你我二人,这般和睦,便挺好的。”   林晓寒闻言笑了,他知道陆秋成说得是真心话。   若是一般人,成婚一年没有孩子已经急了,就算不娶小的,也免不了要在外寻些补身子的法子。   但之前府城里曾经有人在宴席上给陆秋成推荐过生子的方子。   陆秋成听了,却说自己的夫郎不喜欢喝苦药,便把那方子给推了。   此事他回去后也没有再同林晓寒说过。还是后面裴金兰听说了,又重新告诉了林晓寒,林晓寒才知晓的。   “你多努力努力,说不定我就能怀上孩子了。”   林晓寒见陆秋成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便故意调侃他道,说着还把脚伸进了陆秋成的亵衣里。   陆秋成只感觉到肚子上被凉凉的脚丫踩着,身下却越来越热。   他猛地抓住林晓寒的脚踝,欺身说道:“是为夫错了,既然你这么想要孩子,为夫自是要满足你。”   林晓寒哎了一声,便倒了下去。接着一整夜就再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一个年就这么顺顺利利的过去了。   大年初七一过,林晓寒就把手上剩余的事务都安排完了。   他将村学与宅子全部托付给田哥儿保管,自己则与陆秋成收拾好行李,回了府城。   大年初八,林嘉宜出嫁了。   一顶小轿到了林家,将他从侧门抬走,送去了钱老爷府上,没有弄出一点动静。   林晓寒与小周氏听说了,不禁一阵唏嘘。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哥儿,嫁给了年过半百的糟老头,还不知道以后在钱家要怎么活。   麓山书院过了元宵以后才会开学,但元宵当天,便是《藏龙寻仙》第二册 的发售之日。   大年初十,墨香阁就把《藏龙寻仙》第二册 的发售海报提前支棱了出来。   海报上这次除了沈青,还画着一个让人惊叹的美人。   来墨香阁门口看海报的人都有些惊呆了,纷纷猜测起海报上的美人到底是谁?   “之前的海报上只有沈青,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位女子,八成就是《藏龙寻仙》中的女主角。”   “不对!若是女主角,她面上怎么可能会有那片蛛网般的印迹?我不信细雨斜风先生会让自己笔下的女主角毁掉容貌。这女子或许是什么反派配角?”   “之前便有消息说《藏龙寻仙》的主角并非只有一个红颜知己,或许这女子只是一个爱慕沈青的女子,并非女主角。真正的女主角,应当另有其人!”   ……   其实也不怪大部分读者都不敢认那海报上的美人为《藏龙寻仙》的女主角。   只因大晋朝从古至今所有的话本子里,从来没有一个女主角会是这般容貌损毁之人。   这海报上的女子虽然貌美,但她的右半边脸上却生着一片蛛网般的图案,让人无法忽略。   也因此《藏龙寻仙》第二册 的海报一出,就在府城里引起了空前热烈的讨论。   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话题,都围绕在了那海报上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的容貌到底又因何缘故变成了这样上面。   待正月十五,《藏龙寻仙》第二册 正式发售那日,陆秋成起了个大早,去排队买了一本精装版回来。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藏龙寻仙》第二册 的故事,才看到了苏蔓儿这个角色。   陆秋成对苏蔓儿的人设挺欣赏的,觉得她自立的地方倒是有些像林晓寒。   但真的将苏蔓儿与林晓寒对比,陆秋成便觉得她一点儿也比不上林晓寒。   苏蔓儿还需要别人保护,遇到坏人时还会有怯弱害怕的一面。林晓寒却是永远自信满满,从容镇定。他骨子里实在比苏蔓儿要强大多了。   不过苏蔓儿这个女角色林晓寒写得十分成功。   因为除了陆秋成以外,几乎所有的读者,不分男女,都被这个新颖的女性角色给迷住了。   京中,晋晏王爷年前就已经看过了《藏龙寻仙》的第二册 文稿和苏蔓儿的插图。   饶是他阅书无数,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苏蔓儿是自己看过的话本子里最特别的女性角色,没有之一。   与大晋朝的一般女性比起来,苏蔓儿不仅善良温柔。而且还自立、有主见,会仙法,更敢于主动追求自己喜欢的男子。   身为皇族,晋晏王爷不过二十六岁,但却已经有了两房妻妾,一个哥儿一个女子,都是太后与先皇帮他安排的。   不管是大气温婉的王妃,还是美艳灵动的侧妃,晋晏王爷知道他们很好,很美,很懂事,但也仅仅是对他们相近如宾,端水一般的对待自己的几房妻妾,心中却总是少了那么一点爱情的火花。   作为皇嗣,他与晋文帝从小就懂得克制,并不将那些小情小爱之事放在心中。   因此他虽然爱看话本子,也看了不少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却从未喜欢过什么虚幻的角色。   然而这一次,苏蔓儿这个虚构的女子,却猛然闯入了晋晏王爷的心中,让他眼前一亮。   故事里沈青救了苏蔓儿以后,为了拒绝苏蔓儿的表白,故意对苏蔓儿说她被损毁后的容貌难看,让人无法直视。   苏蔓儿听了如此绝情的话,十分伤心。却仍十分坚强的对沈青说道:“你既看不上我,那我也不会勉强。你放心,我苏蔓儿绝不会因你不喜欢我就徇私报复。至于之前我帮你之事,那也是我自愿的,并非为求回报。你已经救过我一次,我们也扯平了,以后你大可不必再豁出性命,以身犯险保护我了。”   “我相信这天下自有不因容貌而看轻我之人,正如我从未因身份看轻过你。”   面对一个这般自强却又自爱的苏蔓儿,晋晏王爷似乎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他看完第二册 的文稿以后,就给苏蔓儿写了几首诗,还让墨香阁把苏蔓儿的几张插图都单独打印了一份,挂在了自己的书房当中。   其实知道这时,晋晏王爷也不确定苏蔓儿到底是不是女主,但他觉得以后若是再出现其他的女性,定是不会如苏蔓儿这般吸引自己了。   裴家,裴金兰原本是觉得这新出来的女子容貌有些诡异的。   她因为知道主角沈青身边会有许多红颜,因此便不觉得这个女子会是沈青最后的官配。   但当裴金兰抱着审判的目光将《藏龙寻仙》第二册 看完以后,便改了主意!她觉得女主一定要是苏蔓儿才可以!她那么好,只有她才配得上沈青!   裴金兰拿着书跑到兄长裴新竹的书房中,便发现他正在给苏蔓儿画相。   “你把苏蔓儿画丑了!她眼睛更大更亮,眉尾微微向上挑,脸上还有蛛网,哪是你图上这般平庸?”裴金兰指着裴新竹的画说道。   裴新竹也不是专业画师,不过因喜爱苏蔓儿的角色,才自己随便画画。   被裴金兰说了以后,他便将那未完成的画收了起来。十分不好意思的咳嗽一声说道:“我画的是苏蔓儿还没有中毒的时候。”   李枫拿着《藏龙寻仙》的话本子有点发疯。   他原本最喜欢《偿星债》里的小千,甚至因此转性,从只爱女子开始相看起了哥儿。   但看了《藏龙寻仙》以后,李枫却发现苏蔓儿竟然也如此让他心动!   小千为了文公子牺牲,让李枫流了一箩筐眼泪。但苏蔓儿这样的女子,也十分完美,竟迅速的在他心中与小千的地位不相上下!   为了小千还是苏蔓儿更好,李枫痛苦纠结了许久,始终选不出来谁才是自己的最爱!   当然了,大晋朝可没有买股文这种东西。   所以李枫也并不知道林晓寒在《藏龙寻仙》中还给沈青安排了好几个红颜,他们各个都长相貌美且身份特殊。   更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还要为了到底谁才和沈青最配纠结万分! 第79章   李枫其实代表了大部分看《藏龙寻仙》的读者的心态。   他们之前明明还怀疑海报上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女主, 此时却又迅速沉迷于苏蔓儿的人设魅力之中。   戴上了读者滤镜后,苏蔓儿右脸上的蛛网也不再是缺点了,反而成了她的特色。   毕竟林晓寒让吴长兴画图的时候, 就故意将这印迹往好看了画, 丝毫也不影响《藏龙寻仙》的读者们舔颜。   因着苏蔓儿太受欢迎的缘故,从京城到府城,女子与哥儿之中兴起了一股苏蔓儿防妆的风潮。   新年结束, 各家内眷们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家宴社交。   随意一个家宴之上,都可见到女子穿着一身道袍, 挽着半披发的道姑头。右脸上模仿苏蔓儿的模样, 画着细细的蛛网。   有的人还在那妆容上做出了创新, 抹上金粉、银粉, 粘上花瓣,打造出一种清丽美人的形象。   今日, 林晓寒正在家里烤着地龙写《藏龙寻仙》的第九册 , 陆瑶则在一旁研墨伺候。忽然见到小周氏穿着一身道袍, 手上端着一盘果盘走了进来,脸上还画着苏蔓儿的仿妆。   林晓寒:“……”   “寒哥儿, 好看么?”小周氏兴奋的转了个圈, 问道。   “还不错。”林晓寒无奈的摸摸鼻子道:“不过嫂嫂你怎么也打扮成了这个模样?”   “这是府城中如今最流行的妆容。”小周氏笑着说道:“毕竟是细雨斜风先生笔下的知名角色, 大街小巷人人效仿。”   小周氏故意强调了一下细雨斜风先生, 调侃的看了林晓寒一眼。   她虽知道林晓寒便是细雨斜风一事,但口风很紧, 平日里在家中也没提过。   也就是今日兴起尝试了一下流行的妆容, 才想到来给林晓寒看看。   小周氏这样说着, 便把果盘放到了林晓寒桌边,对他说道:“这是新上的柑子和青枣, 极甜,方婆婆晨起去集市上买来的,快尝尝。”   “好!”林晓寒笑着剥了一个柑子吃。没注意到此时跪坐在一旁研墨的陆瑶神色惊讶,正偷偷从背后看着自己的后脑勺。   待他吃完一个柑子,又吃了两只枣,回头对陆瑶说道:“瑶儿,这果子确实不错,你也尝尝?”   才忽然发现陆瑶神色有异。陆瑶摇了摇头,猛地起身,慌乱的朝林晓寒一鞠身道:“寒哥儿,我不舒服,就不吃了。我想回去休息半日!”   “准了,你去吧。”林晓寒摆了摆手,放她离开。   小周氏在一旁皱眉说道:“哪有人家里的丫鬟这样当值的,也就你这里的一个两个都这样!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都是你把他们给宠坏了!”   林晓寒笑道:“人都不舒服了,难道我还拘着她干活?左右我这里也不需要人伺候。”   陆瑶那点心思,他也清楚。   上次以后,林晓寒原以为她那点小女儿心思已经忘了。如今看来,却是还没有忘干净。   他摇了摇头,心想这样下去确实不太行。不能再把陆瑶留在身边,还是得找个地方重新安置。   陆瑶一路哭着跑回自己房中。   她还在做小姐的时候,就看过《偿星债》,也听说过细雨斜风先生的大名,心中也对那故事里的文书生有过绮丽的想象。   后面她流落为官奴,再无缘接触书本,便没有看过细雨斜风先生后面的话本子。但也隐隐从路人的话语间知道细雨斜风先生还在出书,而且还比以前更加火热。   她自来到林晓寒身边伺候笔墨后,林晓寒也经常让她看自己写的稿子,说是让她做第一个读者。   可直到今天,看了小周氏仿的苏蔓儿妆容,听她提到细雨斜风先生,陆瑶才突然发现,这妆容正是自己从林晓寒的稿子中看见过的!   原来传说中的细雨斜风先生是个哥儿,而且还是自己现在的主子!   知道这件事情的一瞬间,陆瑶对林晓寒的崇拜之情一下子升到了顶点。原本已经被死死按下的春心又忍不住萌动了起来。   但她也知道林晓寒是个哥儿,与自己的身份更是天差地别绝无可能。于是一颗慕艾之心顿时碎成了渣渣,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便只能对林晓寒告假,提前跑了回来。   下人们住的倒座房就在玄关附近。   唐适一早劈完了柴禾,便站在门口守大门。   听陆瑶哭了好一阵,才忍不住走了过去,敲敲门提醒她道:“吵,别哭了,一点心思全写在脸上,收收吧。”   陆瑶忍不住怼他道:“你懂什么?我本就已经收了心。但今日才知道寒哥儿就是那细雨写了《偿星债》的细雨斜风先生!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为什么偏偏是个哥儿呢?他若是男子,我……我……”   唐适瞳孔微动,冷哼一声道:“你待如何?你好歹是官家小姐出身,难道还如那些下贱出身的丫鬟一般,想着给人做小?”   他一句话说得陆瑶满面通红,仿若被狠狠打了一个巴掌。   “细雨斜风相关之事,你不许再透露给其他人,否则我饶不了你!”唐适一拳狠狠捶在门上,眼神冷得仿佛要杀人一般,让陆瑶吓的一抖,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转身离开,仿若没事人一般的回到大门口,站得笔直。   陆瑶看着他的背影,抹了把眼泪,这才心有余悸的回过心神。   元宵节后,麓山书院正式开课,陆秋成回了书院,进入了忙碌的备考阶段。   年后百业待兴,回乡的人们也基本都返回城中。林晓寒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园子,觉得是时候找人来把园子整修一番了。   要修园子,就要先找合适的工人。这些杂工之类的,一般都在城西揽活儿。   林晓寒披了衣服出门,让唐适驾车送他去城西招工。   马车一路过去,到了万民巷附近,路边小商小贩的就越来越多。还有些工人拿着工具,就坐在街边等人来拉活儿。   再往前走了一阵,来到了工人密集之处,便有人一窝蜂的上前,把林晓寒的马车围在了中间。   “老爷,要人干活么?我价格优惠啊!”   “我手脚利索,一个能顶三个,看看我吧!”   ……   每年年底,在外面做事的工人很多都会辞职。到了年后,又重新从村里回来。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围住,林晓寒也挑不出哪个才是真正能干活的。   他连忙让唐适驾车离开,待把车子停在了偏僻无人之处,才对唐适说道:“这里的工人实在太多,我怕他们见我面嫩欺我。”   “你不要驾车,帮我先去那里打探一下。挑选几个干活儿的老手,性价比高点,最好在其他大户人家的园子里干过的。”   “好。”唐适独自下车离开,朝着方才那人群聚集之处又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唐适领着四个人走了过来。   林晓寒一看,那四个工人年纪都有三十出头,显是干了有十年以上的。   再看他们的衣服,穿得都是细布衣衫,虽不算精致,但打理的十分衬头。   林晓寒在心中默默点头。市面上能干的工人们赚的不会少,日子过的都不差。唐适找来的这几个人,外表上倒是像模像样的。   唐适将那些人领到林晓寒面前,林晓寒便问了他们一些话。   原来那四个工人之中有个领头的姓龚,是在京中王府里干过的。后面他回了府城成家,又领着一帮人在宋通判家中干过,很是擅长整理园子。   林晓寒便再问那龚师傅接活儿的价格,得知是一个活儿一人人工费四两银子,包两顿饭。貌似比市面上其他工人要贵上许多。   但那龚师傅又说了,他们的活计是按照件数来算,一个园子半个月内就能整修完成。   市面上的其他工人,都是按月计费。虽说一个月才二两银子,但往往一个园子故意整修好几个月,若是有不明白的,就被他们坑了。   林晓寒看一眼唐适,见他点了点头,心知他应当是方才和其他工人确认过了,于是便决定就请这龚师傅四人。   他告知了那龚师傅自己家的地址以后,又简单说了些自己的要求,便与他们约定上门整修园子。   翌日,那龚师傅便按照约好的时间上门,又带来了不少适合庭院种植的树木。   树木按照林晓寒的要求,要生命力强、好养活的。龚师傅还拿了自己从集市上购买树木付款的单据。   上面每一样草木的价格,都一一写得清清楚楚。所有东西一起,看着熟客的面子上总共打了个八折,又按了手印画押,十分规矩,都是那龚师傅提前垫付的。   林晓寒看了那单据以后,对这龚师傅办事的能力也是十分满意。   这些花草的价格他早就也打探过了,大差不差,龚师傅购买的还要便宜一些。   再就是那草木的价格有些水分,也不碍事,毕竟人家买的总是比他们自己出面采购要便宜,也无需斤斤计较。   林晓寒的园子很大,还有各院中花草也需要修整。   他将这些活计全部交给那龚师傅,又让唐适做督工。   几日下来,不过花了二百多两银子,整个宅子就耳目一新。   随后便是要重新修整那园子里的池塘,那林晓寒想了想后,与那龚师傅说了些自己的小要求。两日后,那人工湖的底部就铺满了卵石。   湖底的卵石有些是黑色的,有些是白色的,在里面排列出漂亮的花纹。   龚师傅在园子里地势较高的地方打了一口井,将外面的活水引入湖中,旁边摆上灵璧石,中间做出层层落差如瀑布一般。   不多久,清亮的井水灌满湖底。阳光照射在湖面上,衬得湖底的卵石波光粼粼,格外好看。   龚师傅又在湖里与灵璧石附近种上一些水生植物,买了些锦鲤和小鱼放入湖中。整个园子的人工湖就总算是打理好了!   龚师傅的队伍翻修这园子只用了不到二十天,因为林晓寒不要那些珍稀植物,又没用什么假山奇石,价格也不贵,连工费和锦鲤一共只花了三百多两银子。   全部修好以后,小周氏不禁连连惊叹,说这新园子瞧着比之前林家老宅的要大气许多。   陆秋成也夸赞这园子修的和仙境一般,连着几日点了灯在水榭里念书,瞧着心情不错。   林晓寒对这园子看着也格外满意,便在原先谈好的四两银子的价格上又多加了一两,一人给了五两银子的工费。   林晓寒大方,每日两顿饭有蛋有肉,给他们吃得好,又加了奖金。这些工人们也对这个雇主十分满意。   于是林晓寒提出以后再找他们去整理城郊的庄子时,龚师傅便一口答应了,还特地给林晓寒留下了自家的地址,让他有需要时就去那里找他。   到了这时,林晓寒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年前曾经答应过邀请裴金兰过来做客!   如今眼见府里的园子也修整的差不多了,倒是可以正式发帖,宴请那些府城里的世家内眷们过来一聚。 第80章   如今府城中的聚会, 都是以一个主题为由,发起宴席。   林晓寒要开设家宴,礼仪上也得想一个主题, 不可太过随意。   此时也没什么值得开宴的节日, 林晓寒略思索以后,就决定以《藏龙寻仙》为题,来开设这个宴席。   如今的宅子虽然修的漂亮, 但若是以仙界为题,却多少少了一点仙气。   林晓寒想到之前在城西见过的集市, 灵机一动, 便让唐适领了钱去那里买些动物回来。   唐适去了半日, 从那集市里买回了几只兔子, 又有天鹅一对、山鸡两对、仙鹤几只,都是伤了翎羽不能飞的, 总共花了近五十两银子。   他将帐报给林晓寒, 又把那些动物们投入了园子之中, 整个园子一下就生动了起来。   一下子见了这么多动物,长斐是最高兴的。拉着小周氏, 拎着篮子就上去投喂。   林晓寒也拿了萝卜去喂兔子, 就连汪娘子也方婆婆也忍不住抽空到后花园来看。   “这样的园子, 在整个府城里可说是独一份了!”小周氏忍不住夸道:“也不知寒哥儿你的心眼是怎么长的, 竟有七窍玲珑似的,这样的点子也能想得出来!”   林晓寒对自己布置的宅子也是十分满意。   自穿越以后, 他在陆家二房的破屋子醒来。看到那个家徒四壁的房子, 他就一直想有一个自己满意的家。   陆家村新修的房子也算合住, 但毕竟条件有限,不过凑合凑合。   直到来了府城, 买下这座宅子,修好了整个园子,才算是让他彻底满意了。   他当即便给以裴金兰为首的世家内眷们下了帖子,邀请他们三日后来家中做客。   帖子发出去后,响应的人众多,除了家中有事实在抽不开身的,府城中有头有脸的哥儿小姐竟都要来。   林晓寒不过一个乡下秀才的夫郎,这等身份,一般是入不了那些世家内眷的眼的。他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捧场,当然也是因着细雨斜风先生的关系。   林晓寒想了想后,给钱家也发了一封帖子,邀请了新嫁过去的林嘉宜过来。   林嘉宜虽然与他关系一向不怎么样,但到底也算相识一场。   他瞧着对方出嫁之前,也算是想的透彻了,便决定给他做做面子,也好叫他在钱家日子好过一些。   没想到他却收到了林嘉宜的回绝书信,称自己身子不适,不便出门,就不来府上赴宴了。   林晓寒一愣,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他早就听说过那钱老爷一些不太好的癖好。林嘉宜刚刚嫁过去就身体不适了,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磋磨。   于是他又使人送了一封书信过去,询问林嘉宜是否需要他帮忙请大夫去看。   这一次,林嘉宜便又回信道:难道我林嘉宜是不谙世事的小白花?嫁出去了还需要你林晓寒来照顾?莫要多管闲事!   林晓寒:“……”   看到林嘉宜这熟悉的语气,林晓寒便突然放了心。   看样子的确是自己多虑了,林嘉宜在钱府的日子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难过!   裴金兰一早便穿上了一身道袍,又在右脸上画了苏蔓儿妆,头上插了一根玉簪,便出了门赴林晓寒的宴。   因着之前官司的缘故,她早就听说了林晓寒买下了城东一处大宅子。但到了门口以后,才发现这宅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些。   裴金兰让下人把马车停到附近的巷弄之中,自己带了丫鬟从车上下来。   刚准备敲门,吱呀一声,陆家的大门从里面敞开了。   一身道袍的唐适站在门口,满脸仙风道骨之色。他淡淡的看了裴金兰一眼,开门将她们迎入屋内。   口中还说道:“玄门已开,请通过考核的师妹们入内。”   裴金兰身边的丫鬟桔梗脸色通红,悄悄的回头看了唐适一眼后道:“小姐,那看门的说的好像是《藏龙寻仙》里顾师兄说的话。瞧他扮上顾师兄的模样,还挺像那么回事!”   裴金兰这才点点头道:“各家都在以《藏龙寻仙》为题开宴,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新意了。如今看来,这细雨斜风先生的府上,果然与一般人不同,竟让家中下人都扮作书中人的样子,说书中人的话,实在有趣。”   林晓寒办宴席,自是要与府城其他人都不同。   他本就一肚子点子,想到办《藏龙寻仙》的主题宴,就想到了现代流行的密室逃脱和剧本杀。   要让主题宴有主题宴的气氛,自然少不了npc的配合。   林晓寒为了让宴席氛围更好,便直接去买了几套道袍,给家中下人还有小周氏等人,各自安排了一个书中比较接近的角色。   让他们扮上角色的模样,背下角色常说的话,来迎接做客的客人。   林晓寒今日自己也穿了一身道袍。当然了他是不可能做苏蔓儿的装扮的,而是直接扮作了沈青的模样。   裴金兰走了几步,院内就有一个极漂亮的美人出来迎接。   仔细一看,原来正是之前林晓寒带着身边的丫鬟——之前沈家的大小姐,叫做陆瑶的丫鬟。   陆瑶穿上一身道服,又挽了个道髻在头顶,头上两条红色飘带垂下,正是《藏龙寻仙》中一个与沈青一同入门的小师妹的模样。   那小师妹的人设便是貌美但高傲。陆瑶的气质本就不似一般丫鬟,这般打扮起来,便与那小师妹的形象十分贴合。   她见了裴金兰后,便福了福道:“苏师姐,您怎么来了?快随我一同进来吧?”   说的正是书中小师妹的台词,显然是把裴金兰当作了苏蔓儿来问候。   裴金兰心中一喜,觉得甚是新鲜好玩,仿若自己真的来到了《藏龙寻仙》的世界,就是那书中的苏蔓儿。   原本她觉得林晓寒找的这些下人们都过于美貌了一些,如今看来,扮起来倒是刚刚好,让人代入感极强!   陆瑶带着裴金兰一路朝后花园走去。裴金兰仔细看这陆府的宅子,虽没使用什么名贵的木材,也没有栽种什么奇花异草,但整体环境清新怡人,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穿过了莲花庭以后,朗庭上忽然出现了一只兔子。   “咦!兔子!小姐你快看!哪儿来的兔子?”裴金兰的丫鬟忍不住大声问道。   裴金兰也有些激动,兔子并非稀罕物件,但毛茸茸的雪玉可爱,很得闺中女子和哥儿们的喜爱。   陆瑶俯下身子,将兔子抱起说道:“苏师姐,这是仙师养在园中的玉兔,怎么偷跑出来了,我们快送回去吧。”   说着便抱起那只兔子继续朝前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后花园中。   裴金兰这才见到,陆府的后花园中,绿茵茵的草地上,有好多兔子正聚在一起吃菜。   陆瑶把手上的那只兔子放到草地上,那兔子便跳了过去。   再往远处,便是一片清亮的湖水,上面有一对天鹅正在游着。   旁边有细小的瀑布从高处假山后流下。假山石上卧着一只雉鸡,看到有人来了,便张开翅膀,从高处滑翔下来,拖着长长的尾羽,落在长廊上。   眼前的景致实在是十分出人意料,让裴金兰这般见多识广的知府千金也着实吃了一惊。   她之前在京中的时候,也有幸参加过不少王孙贵胄的宴席。   那些贵族家宴家中奇珍异宝无数,有些连路边的野花都十分昂贵,是从其他地方挖来的珍稀物种,得家中园丁每日看管着。   然而这一次来林晓寒家中,却有些打破了她的认知。   原来家中只用普通木材,只种普通花草,竟也能产生如仙境般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后花园中那些随意跑跳的兔子与鸟兽们,则让着园子趣味十足,隐隐让她觉得十分放松,产生了一种舍不得离开的心境!   裴金兰被陆瑶一直带到了湖中心的水榭旁,林晓寒早已坐在里面。   他今日也一身道袍,发型与沈青一样,高高束起一个马尾,前额垂下两缕额发,瞧着一脸英气,竟与沈青的少年模样有七分相似,让裴金兰眼前一亮。   他旁边还有几名提前就来了的小姐或哥儿,均是做着苏蔓儿的装扮。   “瞧,又来了一位苏师姐。”林晓寒笑着起身,把裴金兰接了进来。   陆瑶这时才转身离开,又去大门口接新的客人。   林晓寒让裴金兰在水榭里坐下,倒了煮好的茶水给她道:“百果仙茶,你尝尝如何?”   裴金兰一看,那茶水色泽红润,有一股清甜的香气。她浅浅喝了一口,才发现茶是酸甜的,有一股果子味儿。   《藏龙寻仙》中曾经提到过仙门里的女修们爱和百果仙茶,味道香甜,美容养颜。   裴金兰曾经幻想过这百果仙茶到底是什么样的,没想到来了林晓寒这里,却是真真实实的喝到了!   见她一副对茶水十分好奇的模样,林晓寒便主动打开茶壶给她看。道:“苹果、柑橘、甘蔗、梅子、大枣、山楂、月季花瓣等和碧螺春一起煮水,味道自带花果的清甜,也不费事。”   这种花果茶在后世极多,林晓寒不过是照着做罢了。但在大晋,这样的花果茶却是稀罕的事物,也让这些受邀的小姐哥儿们十分喜爱,恨不能都抄了方子回去照做。   “实在太有趣了,你这宴席,这般形式,我还是第一次见,今日可没白来。”裴金兰发自内心的对林晓寒说道。   林晓寒闻言倒是灵光一闪,他开口问道:“若是有这样一个庄子,里面有人如今日这般做出书中装扮,招待书中的食物,须扮作书中人物才能进入其中,你可愿意去玩?”   “还有这等地方?”裴金兰微微一愣,立刻有些兴奋的说道:“自是要去的!这等有趣之处,可是不在府城?我竟从未听说过!”   一旁的几个小姐与哥儿闻言也是一脸惊喜的说道:“若是真有这等地方,我们可以结伴同去,想必是十分有趣!”   “今日就已经很开心了,但陆府的下人还是少了些。若是有更多人办成仙尊模样、或是其他修士的模样,那就更有意思了!”   ……   林晓寒一听,心中便有了谱。   他想到了自己刚刚在城北买下的庄子,原本是半荒在那里,准备翻修一下,随意种点粮食。如今看来,倒是可以有更大的用处! 第81章   林晓寒的宴席办的十分成功, 府城中很快便传出了有关陆府的种种传闻,称陆府有如仙境一般,家中有许多仙兽仙鸟, 连小厮丫鬟都美若仙人。   连陆秋成在书院里, 都有人特地过来问他,坊间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   陆秋成只得辟谣说家中是有些动物,但并无什么仙兽仙鸟。同窗们听说以后, 反而更感兴趣了。   陆秋成无奈,只得答应春试结束以后, 邀请同窗们到自己家中一聚。   在家中开宴是一件花钱又麻烦的事情, 陆秋成有些抱歉的将此事告诉了林晓寒。   林晓寒却笑道:“原本我还想提醒你, 平日里莫要太独, 春试之后邀请一些同窗来家中小聚。没想到倒是省事了。”   “无论你此次成绩如何,这些麓山书院的同窗都是以后的人脉, 须得经常联络起来, 可不要嫌弃麻烦。”   陆秋成不善这些人情往来, 平日里两点一线,基本就不与这些同窗们出去吃酒。   他若不走仕途, 这样也无妨, 反而是一等一的好男人。但他要走仕途, 如此性子便是弱势, 林晓寒得在旁提醒他补足起来。   “以前村里的男人带人回去喝酒,家里的妻子都是会生气的。”陆秋成叹了口气道:“如今到了府城, 许多事情都反过来了, 我真是一头雾水。”   “那是因为村里穷, 有口饭吃不容易。带人回去喝酒,家里还要备酒备菜, 哪有那么多钱?家里人自然是不高兴的。”林晓寒说道:“府城里情况又不相同,名门世族之间,免不了一些生意往来,为了家族繁茂甚至会彼此通婚,平日里的交际更是少不了的。”   “你说的对。”陆秋成虚心听完林晓寒的话后,有些沮丧:“我着实是不懂这些,实在是太傻了!”   “你一个农民出身的,不懂这些不是正常么?”林晓寒不以为意的道:“你当谁是生来就懂的?以后慢慢就都懂了。”   “你不就是么?”陆秋成闻言看向林晓寒道:“你一个哥儿,平日里多关在家里,却什么都懂,让我自愧不如。”   林晓寒有些莞尔,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他也不能告诉陆秋成,其实自己前世刚毕业的时候,也曾是个菜鸟,给黑心老板打过工,低价卖过版权、被骗过不平等合约!   这些人情世故的知识,也是他摸爬滚打,走了无数弯路才琢磨出来的。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二月初。   林晓寒收了崔管事的通知,去墨香阁结《藏龙寻仙》第二册 的稿酬。   《藏龙寻仙》的第二册 首版,一共也赚了三千六百两银子。然而林晓寒收到的银票,却是四千六百两银子。   林晓寒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藏龙寻仙》的第一册 再版了,因为有五百本图画版在内,所以总计赚了一千两稿酬。   这才出版到第二册 ,他便已经赚了近一万两银子,林晓寒心情愉悦的签字画押,把银票贴身收好。   《藏龙寻仙》这本故事,原本就是他写来赚钱的,不过现在收到的稿酬,也远在林晓寒的意料之外,他十分满意。 第三册 的《藏龙寻仙》稿子,他早在半个月前就给了墨香阁,还与吴长兴商讨过了后续的主要角色形象。   今日除了结算稿酬以外,崔管事还把已经印制好了的第三册 发售海报拿出来给林晓寒看。   林晓寒一看,这发售海报上画的是群相。除了沈青与苏蔓儿以外,还有他第三册 安排的好几个新角色。   其中有一个魔教首领生的哥儿白泽,也是沈青的红颜知己之一。   白泽虽是个哥儿,但却喜欢作女子打扮,长得十分妖孽,且有魔功能迷人心智。   他性子十分刁蛮,在外杀人不眨眼。但偶遇沈青以后,却被他身上的龙族血脉吸引,对他一见钟情。屡次接近他身边,逼着他与自己成亲。   在写到白泽与沈青的相处氛围时,林晓寒故意写的十分香艳。   但却不同于市面上那些露骨的□□话本子,《藏龙寻仙》故事里的香艳段落并不油腻,没有一些露骨的词语,反而突出了白泽的人设,给他身上笼罩了一层神秘的悲□□彩。   要知道林晓寒以前可是在严苛的审核制度下游刃有余的人。   他是最知道如何不带一个违禁词将气氛烘托到位的了!   白泽这个角色对大晋朝的读者来说,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时髦人设。   半个月前,崔管事与吴长兴第一次看到这个角色的时候,全都被他给惊呆了!   尤其是看到那些香艳的段落时,两人还忍不住面色通红。   要知道如今的大晋朝其实在出版上并没有什么禁令,尤其是在某些方面,别说话本子,就连春宫图也出版了不少。   但他们万万也没想到,自己在细雨斜风先生的故事里也能看到这样的描写,而且还写得与其他人格外不同!虽然只有聊聊几段话,但似乎更有气氛……   在与林晓寒商量过后,吴长兴将白泽的形象最终确定了下来。   身材纤细小巧,削尖的瓜子脸,雪白的皮肤上红艳的嘴唇总是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摄人魂魄,还总是穿着大红色的女装。   白泽虽然是个哥儿,但若不是脱下衣服,一般人都会将他错认成一个明艳的美女。便是不喜欢哥儿的男子,看了这样的美人,也忍不住心中一动。   林晓寒对这次的海报也挺满意的,觉得新出的几个角色应当会引起众人的讨论。   果然,崔管事将那海报一张贴出来,便立刻引起了所有读者的注意。   特别是海报上的红衣“女子”,紧紧贴在沈青身边,与旁边背对着沈青的苏蔓儿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一静一动,一青一红,容貌各有千秋,当时就让人看花了眼。   于是还没看到第三册 的故事,便有人对着那海报议论道:“我瞧着这红衣女子更像是女主角,苏蔓儿虽好,但已经毁容,她长得又如此美艳,沈青怎么可能不心动?”   “她虽长得貌美!但苏蔓儿善良又坚强,更让人心疼!她对沈青这么好,沈青怎么能对不起她?”   “可沈青已经拒绝了苏蔓儿,苏蔓儿也说了要忘掉沈青,两人瞧着是不可能了。这红衣女子与沈青这么亲密,应当才是沈青的正缘。”   “苏蔓儿这么好的女子,沈青不要是他有眼无珠!这红衣女子一脸狐媚,瞧着就不像个正派人物,沈青若是选择她而不选苏蔓儿,那眼光实在是太差了!”   …… 第三册 的故事还没正式发售,之前的读者因为沈青到底选择哪个女子便差点打了起来!   便连茶馆酒楼里都能随处听到有人争论,到底哪个女子才是沈青的最爱。   京中,春宴上,晋晏王爷正听着旁边的太子与朝臣公子们争论着到底谁会和沈青最终在一起。   他早就看过了第三册 的文稿,对白泽有更复杂的感情。作为纸片人苏蔓儿的粉丝,目前他更喜欢的自然还是苏蔓儿。   但不得不说,白泽这个魔教首领之子的身份实在神秘,他和沈青在一起时,那氛围实在是比苏蔓儿这种正经女子香艳多了。   因此看完了第三册 以后,晋晏王爷就挺期待白泽出场的戏份的。只是第三册结尾,沈青与苏蔓儿回了仙门以后,就与白泽分开了,也不知道 第四册 里他还会不会再出现?   十日后,《藏龙寻仙》的第三册 话本子终于正式发售了。   读者们拿到话本子一读才发现,原来被人讨论的沸沸扬扬的红衣“女子”叫做白泽,而且他并非女子,而是一个哥儿!   “这!白泽竟是个哥儿?还是魔教首领的儿子!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怎么会是个哥儿?他长得那么美!这样说来,他应该不是沈青的正缘了吧?”   “《偿星债》的里的小千不就是个哥儿么?我看那细雨斜风先生似乎对哥儿青睐有加。没准这个白泽就是沈青最后的选择!”   “可这白泽凶残任性,除了非要与沈青成亲,怎么也不像是故事的主角。这种魔教身份,若不是与沈青在一起,我差点要以为他是故事里的反派了!”   ……   白泽一个魔教中人,自是没什么善良温暖的品质,在人设上是比不过苏蔓儿讨喜的。   看了《藏龙寻仙》第三册 的读者们,女子与哥儿大多数都不太喜欢白泽,更喜欢心地善良的苏蔓儿。   但因为他与沈青的互动香艳,倒是为许多男子们津津乐道。   他们将那几个段子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了好多遍,还做起了春梦。   更有文人特地为白泽扩写了小文,将那香艳段子写得更为详细,还自己添补了许多细节,一时间竟在坊间风靡起来。   文华堂率先打起了头阵,收集了许多类似的小文集结成册,以《藏龙寻仙白泽外传》的名字出版出来,卖了四两银子一本。   一时间,这《藏龙寻仙白泽外传》竟也卖的很好,许多人以为这就是《藏龙寻仙》的故事后续,于是也顺便买了一本。但打开一看,才知道里面其实是一本类似文字版春宫图的小册子。   这事儿让墨香阁的崔管事很是气愤,《藏龙寻仙》明明是墨香阁独家出版的话本子。但文华堂擦边蹭了《藏龙寻仙》的故事出书,虽然卖的是别的内容,但明显是蹭了《藏龙寻仙》的热度挣钱。   不过墨香阁生气也没有办法,在大晋朝,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也没有法律制裁。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赚钱,并赶紧给林晓寒写了信,让他最好快些出版《藏龙寻仙》的第四册 。   看到了崔管事的来信,林晓寒倒是还挺淡定,还让唐适特地帮自己去买了一本《藏龙寻仙白泽外传》回来。   他打开一看,才发现这所谓的《白泽外传》其实就是一种色情向的同人小说。   不禁默默感叹,不管是在什么时代,果然都少不了侵权的人。别说是大晋朝了,就算是在他前世的现代社会,各种盗版侵权,原封不动搬运文章的事情也少不了,就更别说写个同人来盈利了。   不过未免崔管事太过着急,林晓寒还是给对方提前几日送去了自己写好的第四册 文稿。   实际上,林晓寒早就已经写到了第十五册 文稿,大约六十多万字的地方了。整个故事也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了。 第82章   过了几日, 崔管事亲自去了一趟陆府,找林晓寒商议事情。   林晓寒见了他才知道,原来他又是为着《藏龙寻仙》的同人稿而来。   不过这一次, 却并非是因为文华堂又发售了什么《白泽外传》, 而是有人给墨香阁投了稿,扩写了苏蔓儿与沈青之间的香艳故事,起名为《苏蔓儿外记》。   因着《白泽外传》在文华堂卖的极好, 崔管事从中看到了商机,再看到这篇《苏蔓儿外记》的投稿的时候, 也没有急着回绝, 而是拿着稿子来找林晓寒。   林晓寒也听出了崔管事的意思, 大约就是《藏龙寻仙》一个月只得发售一册, 速度太慢。左右这种扩写话本子文华堂也在发售,倒不如墨香阁也跟着发售, 免得肥水都落了外人田。   当然了, 这种事崔管事是不敢直接做主的, 所以才第一时间拿着稿子来找林晓寒,先于他商量。   崔管事对林晓寒说了好长一番话, 态度十分恳切。   林晓寒以前也做过IP产业链, 站在对方的角度, 也知道崔管事想些什么。   墨香阁给他的待遇不错, 但到底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没得为了考虑他的感受, 摆着钱不赚的道理。   在没有版权的年代, 崔管事还特地过来找自己商议, 已经是十分给面子。林晓寒想了想,便也点头同意了。   只是他将崔管事带来的那稿子仔细看了看, 指出了苏蔓儿人设上的一些问题,给了点修改意见,不至于太过OOC,才送崔管事离开了。   并提出以后若是墨香阁要出版此类同人,都得先把稿子给自己看看,以免文章里的人设偏离太远,给读者们造成误解。   林晓寒此事做得十分大气,崔管事心中感激,也对他千恩万谢的。   他回去以后,便让那投稿的文人按照林晓寒指出问题重新修改过来。然后把修改好的稿子和其他稿件一并送到了京城里。   没想到没过几日,崔管事便收到了京城的回信,还因此吃了挂落,扣了一个月的银饷。   晋晏王爷收到稿子后十分生气,还放出话来,让他日后再不可收取任何扩写《藏龙寻仙》的稿子,否则就重新派人接管府城墨香阁的事务。   崔管事胆颤心惊,连忙把那稿子给退了。随后又特地去了林晓寒家里给细雨斜风先生赔不是。   林晓寒倒是也十分诧异,没想到自己都点头同意了,墨香阁的老板却是不同意。   不过墨香阁这般尊重自己的角色与劳动成果,对林晓寒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他好好安抚了崔管事一番以后,才送他离开,并约定好明日去墨香阁与吴长兴先生见面,赶紧定下第四册 的插图。   京中,晋晏王爷看着书房里悬挂着的苏蔓儿的插图,越看越生气。   要说崔管事这次做得事情,可谓是正好戳到了晋晏王爷的雷点上。   那文华堂出版的《白泽外传》他也买来看了,不过一本打着《藏龙寻仙》的名义的□□文章合集,里面把白泽写得放荡不堪。虽然情节香艳,但却着实是折辱了白泽这个人物。   要知道细雨斜风先生笔下的白泽虽然十分大胆,但却也是有脾气有风骨的,哪里是那外传中的勾栏模样?   不过他一个苏蔓儿铁粉,看到白泽被写了外传,倒也还在庆幸。   毕竟白泽形象大胆,这等跟风的文章写得也都是白泽,还未写到他心怡的苏蔓儿头上。却未曾想到没过几日,自家的管事竟亲自送了一沓文稿过来,里面写得就是他的心头肉苏蔓儿!   晋晏王爷不过看到个标题,心中顿时如吃了苍蝇一般!   他怒气冲冲的翻开一看,这《苏蔓儿外记》写得倒是不似《白泽外传》那般夸大,苏蔓儿人设也未完全崩塌。但看到文章里那般详细的描写苏蔓儿与沈青之间的敦伦之事,把苏蔓儿写得娇弱扭捏,却又并非出自细雨斜风先生之手。   晋晏王爷非但没有香艳的感觉,反而觉得苏蔓儿被人侮辱了!   他拆开崔管事递过来的信件,里面竟提到他特地去找细雨斜风先生打了招呼,此次的稿子也争得了细雨斜风先生的同意。   但晋晏王爷却反而更加生气了!毕竟这种外传出版了也是墨香阁赚钱,和人家细雨斜风先生有何干系?谁知细雨斜风先生同意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崔管事的压力?   好在他生气了几日之后,崔管事又特地差人送来了《藏龙寻仙》的第四册 稿件。   晋晏王爷第一时间看了,生气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同时又有了一种更加复杂的感觉。   因为第四册 里,白泽的戏份很多,还与苏蔓儿两人在沈青之间有了感情纠葛。   但作为苏蔓儿铁粉的晋晏王爷却讨厌不起来他,反而因为第四册 的内容对白泽产生了一丝怜惜的感情。 第四册 里,苏蔓儿回去以后就和沈青疏远了,沈青也不再去苏蔓儿院中做事。   白泽为了接近沈青扮了女装混入仙门之中,还因为容貌太美成了极受沈青师兄弟们青睐的小师妹。   然而白泽在仙门里却大大方方的对所有人宣称自己喜欢的是沈青,也是为了他才来仙门修行的。   沈青一个无人撑腰的外门弟子,因为白泽的大胆示爱,一时间更是成了师兄弟之间的眼中钉。   面对热情的白泽,沈青面不改色的拒绝了,并很不客气的声称自己讨厌他的所作所为。   白泽却并不因此而退却了,反而死皮赖脸的缠着沈青,对他说你讨厌我什么?为了你我可以改啊?   白泽发现沈青在门内不受重视,又受到师兄弟的欺负,就让沈青和自己一起离开,去外面修习魔道,不要呆在仙门里浪费时间了。   但沈青一是舍不得离开苏蔓儿,二是想继续隐藏在仙门里追查父母的死因,三是不愿堕入魔教,因此根本就不搭理白泽的邀请。   在仙门里呆了一段日子以后,因为沈青与苏蔓儿之间暧昧的态度。白泽看出来沈青喜欢的是苏蔓儿。   于是有一天白泽就把他拦在林子里问道:“你既然喜欢苏蔓儿,她也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   见沈青不说话,白泽就对他说:“你既然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去问苏蔓儿原因?”   沈青第一次大发雷霆,拦住白泽说道:“你若敢骚扰苏蔓儿一根寒毛,我定饶不了你!”   白泽闻言却是一笑,搂住沈青的脖子就故意落下一吻。   沈青愣住,朦胧间听到背后一声惊呼。他慌忙推开白泽回头去看,才发现苏蔓儿正站在自己身后,一脸震惊又难过的神色,显然是什么都看到了!   原来白泽知道了沈青喜欢苏蔓儿,就故意在苏蔓儿每日的必经之路上缠住沈青,并当着她的面吻了沈青。   苏蔓儿落荒而逃,沈青也连忙追过去找她解释。   然而到了苏蔓儿院中,苏蔓儿听了他的解释却道:“此事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你既不喜欢那白泽,却也不喜欢我,我有何立场听你解释?”   沈青无言以对,也没办法与苏蔓儿多说自己的身世,只能转身离开。   情绪激动之下,沈青身上的龙血被激发起来。龙族灵力汹涌而出,让他无法控制。   汹涌的龙族灵力惊动了仙门阵法,一时间雷劫齐动,整个仙门内电闪雷鸣,阵法追着他劈,仙门长老们也都感应到了阵法有异,纷纷出动!   沈青一路避开众人,逃至仙门里的禁地忘忧湖。   眼见着他无法再抵挡雷劫,就要被仙门长老们发现的时候。白泽从不知何处冲了出来,抱着他跳入了忘忧湖之中。   两人一并沉入湖底,再次醒来的时候,沈青便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神秘的湖底洞穴之中。而白泽此时则坐在自己身边,不复往日的神采,变得十分虚弱。   原来白泽原本想带着沈青先在湖底躲避一下再离开仙门,没想到这湖底却有十分强大的力量,把他们一起吸入了这处洞穴之中。   而这洞穴中有对魔功的禁制,让白泽的功力被压制的死死的,反而是沈青并不受这禁止影响。   沈青心中原本就对白泽有气,此时也去不管他,先起身去看了整个洞穴。   他这才发现这个洞穴里藏着很多书,基本都是整个仙界的禁制功法,其中还有来自古老龙族的失传法术,正适合沈青修炼!   沈青心下大喜,当即便开始修炼起了龙族法术。   他很快入定,一个多时辰以后便突破了一层心法。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了一旁的白泽满身大汗的蜷缩在一旁发抖,一脸痛苦不堪的模样。   沈青心觉有异,仔细看他,才发现白泽竟中了毒,身上被毒虫控制着,毒发时会如万虫噬心。   以往这毒虫都被他身上的魔功压制着,根本看不出来,如今他因为禁制无法使用魔功,这毒虫便发作了,让他简直生不如死。   沈青见他如此痛苦,也有些心软,便给他输入了一些灵力。龙族的灵力很快便将毒虫暂时压制住了,白泽才得以缓过神来。   他此时脸色苍白,双目含泪,再看沈青时,神色与之前又不太一样。眼神有些闪烁的问他:“你不是很生气,很讨厌我么?作何还要帮我?”   沈青这才对他说道:“无论如何,你知道我有龙血一事,却没有对外声张,这次也算是从雷劫里救了我,我得把这个人情还了。”   又叮嘱白泽道:“我要在这里修炼,你老实呆着。等修炼结束了,会想办法待你离开。”   白泽这才不说话了,老老实实呆在一旁,靠着沈青的龙族灵力压制毒虫,陪着沈青修炼了一个多月,直到他的龙族功法大成了。   快要离开之前,沈青才问白泽:“你为何会身中毒虫?身为魔教首领之子,难道你父亲没有能力将那毒虫除掉么?”   白泽沉默许久才道:“我父亲怎可能会为我除掉这毒虫?毕竟这毒虫就是他下在我身体里的!” 第83章   原来白泽的父亲残暴且多疑, 为了方便驭使自己的属下,给身边的所有人都下了毒虫,并以毒虫牵制他们无法背叛自己。   白泽的母亲本也是仙门正派女子, 乃是因貌美被他父亲掳到魔教去的, 不过是他后宫之中的一个,生下白泽后数年便香消玉损。   白泽从小未得生父关爱,反而被他父亲控制着去做了许多恶事。   他心中一直想要脱离父亲的控制, 因此才需要觉醒的龙丹解毒,彻底杀灭毒虫, 才能从父亲身边逃离出来。   这也是白泽为什么一看到拥有龙血的沈青, 就想方设法接近他的原因。   并非是因为他真的对沈青一见钟情, 而是因为沈青拥有龙血, 是有机会觉醒龙丹之人!   这世上觊觎白泽容貌之人无数,他原本也觉得沈青会与旁人一样, 很快被他操控于掌心之中。   然而接触了一段时间, 白泽却发现沈青与一般人不同, 不仅看不上貌美的自己,反而喜欢容貌被毁的苏蔓儿。   这让他心中自尊受挫, 反而对苏蔓儿升起了一股胜负欲, 这才故意在她面前亲了沈青, 引得沈青龙血沸腾, 遭遇雷劫。   白泽不敢将自己需要龙丹一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沈青,只隐隐提到自己要脱离父亲的控制。   沈青同情白泽的遭遇, 便也与他说了自己的身世, 答应出去以后, 会一边寻找为自己父母报仇的线索,一边陪白泽去找到驱除毒虫的方法。   直到此时, 两人在忘忧湖底的洞穴之中朝夕相处,白泽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沈青。   可他知道沈青喜欢的是苏蔓儿,且若是取走了龙丹,沈青就会变成一个废人。而且沈青的龙血被自己的父亲发现,他便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当沈青带着他离开忘忧湖底后,白泽就又骗了沈青。   告诉沈青自己经过此事,已经不喜欢他了,也不需要他帮忙驱除毒虫。两人到了前面的仙城就此分开,以后再不相见。   到了仙城附近,白泽便发现了自己父亲已经感受到他体内毒虫波动,提前派了魔教下属来抓人。   为了保护沈青安全,白泽不声不响的从他身边消失,跟着那些过来抓人的下属走了。   余留下沈青一人,找遍整个仙城都找不到人。才发现了自己身上被白泽临走时塞了一封书信。   他打开那信一看,里面是白泽给他写的告别信,说与他缘分已尽,让沈青不用再找自己,这信封里是自己还给沈青的人情。   沈青从信封里倒出一片蛇蜕。才知这蛇蜕能解蛛毒,和其他稀有材料相融后炼丹,便能解除苏蔓儿身上的毒性,助她恢复容貌。   沈青心中不禁十分欣喜,想要尽快找齐其他材料,炼成解毒丹药,送给苏蔓儿。 第四册 的故事到了这里便完结了,白泽也就此暂时退场。   他的角色亦正亦邪,身世可怜,前后反差极大。是晋晏王爷从未见过的新鲜形象,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如他这般阅文无数者尚且如此,就更别提大晋朝的那些普通百姓们了!   因为第四册 《藏龙寻仙》的发售,许多原本喜欢苏蔓儿的读者,转而又变节喜欢上了白泽,心中为了白泽的离开而牵肠挂肚。   李枫最近就十分的烦恼,前三册发布的时候,他原本是最喜欢苏蔓儿的,对白泽这个角色也仅仅是欣赏而已,还特地买了《白泽外传》来看。   然而当他看完了第四册 的《藏龙寻仙》以后,他就连夜把之前买的《白泽外传》给烧了!   因为那里面放荡形骸的白泽根本就不是书中真正的白泽!   白泽这角色身世本就很苦,最后为了成全沈青与苏蔓儿,也不惜被沈青误解离开。收获了许多人的眼泪。   那些原本还让人觉得十分香艳的段子,因为白泽的角色立体起来,竟一下子变得十分恶心,让人觉得完全是误解和侮辱白泽本人。   文华堂的《白泽外传》前些日子卖的还很不错,突然之间就卖不动了。   不但如此,这本话本子还受到了许多人的批评。甚至连太子太傅李长青都特地为白泽写了长文章,赞美他看似无情却深情,爱上沈青后便一心成全对方,批判那《白泽外传》是辱没了他的气节。   要知道当下的文人们,最喜欢的便是这种为了主角奉献自我的角色。   许多的话本子里都能看到,妖精鬼怪化作的美人或者是糟糠之妻帮助主角大富大贵之后,便悄然隐退,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白泽这个角色,在这一点上完美符合了这些文人们的胃口,自然是人气极高,隐隐有与苏蔓儿势均力敌之势。   比如如今除了苏蔓儿的仿妆之外,还有人扮作白泽的模样,一身红衣,艳妆出门。   而各世家再开宴席的时候,席间的哥儿们便有许多也做起了白泽打扮。   《藏龙寻仙》第四册 发售不久后,林晓寒收到之前的稿酬四千六百两银子。   他把第五册 稿子交给了崔掌柜,很快又与吴长兴订好了新的角色海报。   临走之前,崔掌柜却将一封书信递给了他,说让细雨斜风先生务必回信,因为这书信是京中太子殿下递过来的。   其实以《藏龙寻仙》这套话本子的火爆程度,王孙贵胄们几乎人人在看。连晋文帝闲暇之余都抽空翻了一翻。   然而如晋文帝与晋晏王爷这等心智已经十分成熟的成年人,即便是对细雨斜风先生有些兴趣,也不会随随便便和一个写话本子的有什么交流。   但太子晋麟霜就不一样了,他还不到十六,正是热血少年的年纪。看完了《藏龙寻仙》第四册 以后,便特别喜欢白泽。   见白泽就此离开了沈青,便连夜给细雨斜风先生写了信,狠狠夸赞了白泽一番。实则是暗示细雨斜风先生后续再多给他一些戏份,最好将白泽扶正。   太子难得去求了晋晏王爷,让自己这个小叔叔帮忙给细雨斜风先生送信。   知道他想要给白泽加戏,晋晏王爷作为一个苏蔓儿铁粉自是不太乐意。   但他一个做长辈的,不可能与太子这个未来的储君一般计较,便也只得不情不愿的把信递了过来。   若是一般文人,收到太子来信,见他这样欣赏白泽。   必然会在文章中增加一些白泽的戏份,再给他安排一个完满的结局。   但林晓寒不是一般文人,在写文章的事情上,一向是有自己的坚持的。   上一世,林晓寒就因为写死了人气角色而被极端读者一刀刺死。   他死后尚且不后悔自己当时的做法,就更别提这一世自己对白泽这个角色的安排了。   林晓寒早就给白泽设定好了结局,此时手上的稿子也差不多写到了那里,便刷刷的按照自己设定好的结局继续写,而且还没给他增添一丝戏份。   然而对于太子的来信,林晓寒也不能就这么无视。   他想了想后,便想到了一个办法。刷刷提笔,给白泽写了一个番外,番外的内容却与沈青无关,全是他幼年时期的经历与遇到沈青之前发生的事情。   这篇番外大约一万多字,作为一个独立的篇章,并不纳入《藏龙寻仙》出版的内容。   林晓寒在回信上特此做出了说明,说这是为太子单独写的白泽小传。又找吴长兴先生给这小传画了两张插图。   林晓寒把这回信交给崔管事的时候,特地故作烦恼的对他说道:“这个月因为多写了这个《白泽小传》,《藏龙寻仙》第六册 的稿子怕是要晚两日交。”   实际上,林晓寒《藏龙寻仙》的稿子已经写到了七十万字,到了收尾阶段。但他这样一说,崔管事便立刻信了,又将回信与此事一同禀报了晋晏王爷。   晋晏王爷提前看了那《白泽小传》,见细雨斜风先生并未因太子的话就改变原本的故事脉络,不由得心中一喜。   但他听说林晓寒给太子的回信竟影响到了《藏龙寻仙》的进度,自是不愿意了。   于是他也使了个心机,没将林晓寒写的回信直接送给太子,而是带去了宫中找晋文帝。让他顺便转交太子。   晋文帝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心中想些什么?于是便调侃他道:“难得见你为了什么到我面前使手段,这次竟又是为了细雨斜风的话本子。”   “罢了,此事也是麟儿不对。身为太子,一举一动都应更为慎重,岂能为了一个喜欢的角色给写书人施压?”   “不过这细雨斜风,倒也的确是有些风骨,竟没被太子的身份所影响,此人若是过了今年的春试,我倒是要在殿试上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青年才俊!”   晋文帝把晋麟霜叫到宫中吃了一顿饭,特地在他面前夸赞了苏蔓儿这个角色。   最后他才将那《白泽小传》和回信都给了他,但晋麟霜却再不敢给细雨斜风先生去信暗示他做些什么了……   林晓寒终于落得清闲,他迅速将手上的《藏龙寻仙》全稿都写完了。   这个时候,时间已到了三月,天气转暖。陆秋成也进入了春试最后的冲刺阶段。   林晓寒一时之间不想再写新的故事,便开始琢磨起了收拾城北庄子的事情。   他手上如今每个月都有四千六百两银子的稳定进项,已经不缺钱了。想怎么修整庄子都是使得的。   于是林晓寒便先自己在家画了五日,绘制了想要的效果图。又择了一日天气好的时候带上了唐适出门,先去城西找了些修宅子的、有经验的老师傅,让他们跟着一并去了城北的庄子。 第84章   林晓寒的效果图画的十分清晰, 想要的各种东西,还用小图精细绘制出来,备注上参考物件。   唐适找来的工人都是经验十分老道的, 给府城里的不少大户人家修过宅子。   林晓寒的效果图给他们一看, 他们便明白了林晓寒想要什么样的效果。只是林晓寒想要的各种效果,都是要花大钱的!   若是府城世家,家里派出的婆子总管这些工人们都是认得的。但面前的这个哥儿脸嫩, 他们并不识得。   再瞧着他与带来的那个唐姓下人一副不分尊卑的模样,工人们感觉他也不是什么巨富之家。   这些工人都是实在人, 他们怕林晓寒修了几日就没钱了。   于是为首的张姓工人便出来与林晓寒交涉:“这位哥儿, 你这图画的甚好, 但所需银子却颇多。我们方才浅浅估算了一下, 按照图上这样修建下来,这庄子少说也要花费三千多两银子。”   “您手上的这个庄子, 估计盘下来也就一千多两银子, 你确定要花三千多两银子翻修这样一个城郊的庄子么?”   “放心, 按照我图上的办就是。”林晓寒笑笑,云淡风轻的摆摆手, 便打消了这些工人们的疑虑。   工人们得了底, 便放心大胆的着手干了起来。   按照林晓寒图中所示, 把那庄子上的耕田和湖泊留了出来, 在林地的山坡上探出几片平坦之处,开始打地基修房子。   自上次在家宴请过城中内眷以后, 林晓寒想将这庄子修成一个以自己文章为素材的主题庄园。   在他前世生活的时代, 各种主题公园比比皆是, 里面旅游、住宿、玩乐一条龙服务,吸金能力强大。   林晓寒自己的Ip作品也曾经被影视城收购, 作为主题素材的其中一部分。   但在大晋朝,主题庄园这种东西却着实是闻所未闻。   正因如此,上次他在家里设宴,不过弄了个小小的cosplay,那些官眷小姐们便大为惊喜。   一行人玩得几乎不亦乐乎,最后若不是家中仆役来催,一个个都舍不得离开。   林晓寒做这事情也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仔细的考量。这主题庄园修好了以后,是要对外开放与收费的。   如今贫富差异极大,那些府城里的世家公子们一个个都不缺钱,出去归云阁吃一顿饭便能花上几十两,更别提在那销金窟里吃花酒、打赏妓子的钱了。   林晓寒自是不会想着从贫民身上吸金,但是这些世家公子们的钱却是不赚白不赚!   听闻醉仙楼里有花魁貌美如仙,看一次就要百两银子,那些公子们肯为她一掷千金。   林晓寒想着自己这主题庄园,不说千金,住一日也就收个百来两银子便是。   再开设一些餐饮服务,就按照归云阁的定价来,一顿饭也就二三十两。   按照这样的进项,一个月内修建庄子的成本就回来了,剩下的便都是盈利。   这等稳赚不赔的买卖,不比放着庄子在郊区种田要好?   等自己去了京城,就把庄子交给小周氏,再留下几个信得过的人打理着,自己便也无需担心林家大房家的人在府城里的生活开支了。   就在林晓寒开始忙着修庄园的事情的时候,府城里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那年过半百的钱家老爷,竟然因与自己正室争吵,气得心疾发作,一命呜呼了。   要知那钱老爷虽然年纪不小,但一向精力旺盛,府内妻妾无数,生了十多个儿子,在外还养着几个。   他那正室是指腹为婚,从小做童养媳养在家里的,对他一向言听计从,从不过问他的风流韵事。也不知这次是怎么了,竟能将钱老爷活活气死。   此事以后,钱老爷的正室也一夜白了头,被儿子送回了老家的宅子里养老。   而钱家的长子,刚刚年满三十的钱斌则继承了家业,将家中剩下的钱老爷的妾室卖的卖送的送,只留下了几个良妾与生过孩子的送去京郊的庄子里养着。   林晓寒知道此事的时候,是收到了钱家发来的请帖。   钱老爷头七出门,钱家大摆宴席。因着林嘉宜是钱家妾室又与林晓寒有着一层堂兄弟关系,这帖子才送到了陆府来。   林晓寒心中大惊,也有些担心林嘉宜的处境。   林嘉宜是良妾,按理钱家发卖不得。但他年纪尚小,今年也不过刚刚十八。   若是如此年轻就被送到庄子里守活寡,那此生也实在是太难了。   因着这般缘故,林晓寒虽然对那钱家心中抵触,但还是接了帖子,准备去赴那钱老爷的丧事,也算是帮林嘉宜撑一撑腰。   没想到那日他到了以后,却被丫鬟直接带到了后宅,在钱家一处修缮的极其雅致的园子里见到了正在煮茶赏花的林嘉宜。   林嘉宜整个人比在林家时圆了一圈,面色红润,身上穿着府城里最为时兴的料子,头上戴着白玉镶金簪。一副养尊处优的架势,俨然是这钱家的主子,哪里有半分刚刚死了老爷的凄苦妾室的模样?   见了林晓寒进来,他便将他请到桌前,给他倒了茶水喝,又招待伺候的丫鬟拿新上的果子来招待。   见林晓寒睁大了眼看着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林嘉宜用扇子掩唇笑道:“寒哥儿这么惊讶作甚?难道你还以为我在这钱府上过着水生火热的日子?未免也太过小瞧我了吧?”   “今日我让钱家特地请了你与林家人过来,就是想让你们看看我如今是如何扬眉吐气。只可惜林家人只去了前院祭拜,都懒得来我这里一叙,还是你有几分良心,知道过来看看我,也不枉我们亲戚一场。”   “我听闻钱家把没有发卖的妾室都送去了城郊,还担心今日见不着你。你为何还在此处?”林晓寒喝了口林嘉宜递过来的茶,忍不住问道。   林嘉宜闻言,微微笑道:“我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路上不便颠簸,斌郎便让我养在家里,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林晓寒微微皱眉,从林嘉宜的话语中听出一丝古怪之意。   林嘉宜口中的斌郎是钱家如今的家主钱斌。就算是林嘉宜是钱老爷的妾室,算得上钱斌的小妈。但两人的年纪差在那里,就这么直接叫人家斌郎,也未免有些太亲近了!   更何况林晓寒怀孕,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男孩,那便是与钱斌分家产之人,他不害他就算了,怎得还能如此精心的养着?   猛然间,林晓寒脑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猜测。   钱老爷年过半百,自四十岁以后便已经很多年没有孩子了,而钱斌却正值壮年!   林老爷身子一向硬朗,林嘉宜嫁过来不过数月,便气的归了天?   而钱斌虽为长子,但却并非钱家正房夫人所出,他生母乃是钱家的妾室,在他年幼时就已经去世了!   林晓寒一脸震惊的看向林嘉宜,林嘉宜似乎也从他眼中读到了什么。   他笑着起身,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说道:“我早与你说了,我林嘉宜自己的人生,自己会走,我想要的东西,也自会自己争取。”   林晓寒一时间沉默下来,也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钱家正室一夜白头,又被送回乡下,事情真的是坊间传闻中的样子么?   许久之后,他才把茶杯放下,叹了口气道:“便是有了孩子,往后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好走。你若想要过好,还是当想办法自己立住,抓住些产业。只希望你莫要迷失在这内宅争斗之间,失了本心,成为第二个冯氏。”   林嘉宜闻言狠狠瞪了林晓寒一眼,冷哼一声道:“林晓寒你果然还是这般让人讨厌,竟然将我与冯氏那贱人相提并论?”   “不过也就是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不会与你计较。”   说完以后,林嘉宜便让丫鬟给自己更衣,穿了一身白色带黑滚边儿的衣裳,又在发髻上簪了一朵白花,才带着林晓寒去了前院的灵堂。   灵堂里,钱斌正带着妻子在主持招待一众客人。他五官端正,眼神精明,就是身材微胖,已显出了些中年人的圆滑气息。   见了林嘉宜过来,钱斌面上却是忍不住露出关切神色,撇了身边的妻子朝着林嘉宜走来。   林晓寒见那钱斌的妻子一脸木然的站在原处,容貌也并不出众,一副老实模样。不禁心中一叹,也难怪钱斌这般轻易就被林嘉宜给拿捏住了。   林嘉宜见了钱斌后,与他在一旁轻声言语了几句,才将他引到林晓寒面前道:“这是我堂兄林晓寒,林家长房嫡子。他夫君就是颇为出名的陆相公,也是裴大人座上的贵宾。”   那钱斌闻言对着林晓寒一鞠躬道:“久闻陆秀才大名!幸会幸会!即是我林小娘的亲戚,那便也是我钱家的亲戚,日后也应当与我们钱家多多往来才是。”   说罢,他便摆了摆手,就有下人递了三柱香过来。林晓寒接过,走到钱老爷灵前插上,就算是祭拜过了。   林晓寒从钱家出来,想着林嘉宜对他说的话。   钱斌正房妻子是之前的钱夫人给他安排的,与钱夫人沾亲带故,与钱斌关系却是很一般,多年也只得了一个女儿。   钱斌还有两房妾室,也都是通房丫头转正,性子愚笨,生下的儿子也不太聪明。   钱夫人自己的两个嫡子倒是娶了大家出生的贵妻,但本人却与钱老爷一般,整日只知花天酒地,是扶不起的阿斗。   钱家还有几个庶子,年纪都只有十多岁,还撑不起钱家的买卖。钱家偌大的产业,如今便全落在钱斌的掌握之中了。   林嘉宜不过嫁入钱家数月,钱家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动。林晓寒不知林嘉宜在钱斌争夺钱家的产业之时到底出了几分力!   不过今日见钱斌对他的态度,两人目前定是绑定在了一条船上,只是不知日后又当如何了。 第85章   清明时节, 因着陆秋成课业太紧,两人没有回乡祭奠。   只是花银子在城郊的白云寺给家中长辈竖了几块功德碑,对着石碑烧了香。   五月端午之后就是春试, 大晋的学子们两年才能参加一次。   寒窗苦读多年, 为的就是这一刻,陆秋成每日念书念的晕头转向,连吃饭的时候都卷不离手。   要说春试之所以叫做春试, 乃是因为考试的时间在每年春天四月初。   但大晋每年四月初都阴雨连绵,气候也寒冷潮湿。因着天气的缘故, 每次春试都有考生们在考场上病倒。   前朝皇帝体恤考生, 就将考试时间移到了端午节后入夏的时候, 并博得了考生们的夸赞。   因此后面这春试的时间就固定到了初夏, 但名字却没变,仍叫春试。   林晓寒怕陆秋成熬坏了眼睛, 在家里做了许多琉璃灯, 晚上点上, 房中灯火通明,看起书来不费眼睛。   不过科考的时候, 一连三日都要住在考场, 到时候条件艰苦, 多有不便, 许多东西还要提前准备起来才是。   林晓寒把庄子的事情交给唐适打理,又派了陆瑶去协助他。让小周氏把家里管着, 自己则专心给陆秋成准备考试用品。   林晓寒的哥哥也是考过的, 虽然没有得到功名, 但科考的过场原身记忆里也有一些。除此以外,麓山书院外面的店铺已经开始兜售起了进考场需要的物品。   这些店铺常年做这些书生们的生意, 最是知道考场中需要什么。   林晓寒亲自去打听了一通,将各种物品撵着最好最贵的全买了下来。还有一些被褥吃食之类的,是店铺里不出售的,就由他自己准备。   考试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端午的时候,麓山书院到是提前三天放了假,给考生们准备进考场的时间。   陆秋成的东西林晓寒早就收拾好了,他此刻闲在家里。林晓寒就把需要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给他看。   “这是笔墨砚台,一样多备了些,万一遇到意外,还可以拿出替换。考场的稿纸有统一发的,我就没有准备。每年春试都有夹带舞弊的,尽量不要用外面的纸,免得又生出事端。”   “这边是被褥和厚些的衣物。现在虽说已是初夏,但夜里降温,还是冷的,带些铺盖的也好应对。”   “现在天气热了,吃得那些谨慎一些,还是不要带些熟食。我就给你准备了一些干粮、袜底酥、干果之类经放的点心。你辛苦几日,出来以后我们吃炙羊肉庆祝!”   林晓寒在一旁仔仔细细的讲着,陆秋成听到这里就笑着点点头道:“我一个庄户家出身的,哪有这么讲究?之前考秀才的时候,我就带了几个馒头,吃到最后馒头没了,饿了半天肚子。这次辛苦你了,物什备的真齐!瞧着是什么也不会缺了!”   “加油啊!”林晓寒对着陆秋成眨眨眼:“你苦熬了几个月,日日读书,快要赶上庙里的和尚了。一次考成得了,我可不想再陪着你过一次守寡的日子!”   陆秋成这些时日一心念书,连同林晓寒云雨的时间都没有,早就憋得慌了。猛地听林晓寒说得这般大胆、面上顿时胀的通红。支支吾吾的道:“我有信心,此次必定能中。等回来……等回来我再伺候你!”   “谁伺候谁啊?”林晓寒闻言笑弯了眼睛,把其他准备的东西收进了书篓里。   此时气氛极好,但毕竟不是分心的时候。因此他也压下心绪,好让陆秋成把精力再集中到考试之中。   考试当天,陆秋成不到寅时便起了床。林晓寒难得也起了个早床,两人吃了一顿热的之后,带上准备好的书篓就一起坐车去了考场。   林晓寒平日里疲懒,不到日上三竿是不起床的,但今日是陆秋成重要的日子,自己这个做夫郎的,还在家呼呼大睡也不好,于是便陪着他一起来了,也好在考场外帮他打打气。   府城的考场就在知府衙门旁一处空旷的园子之中。此时早早便有官兵把守,将门口的长街封了路,只允许考生出入。   门口的路上已经聚了不少人在排队,各家马车停靠在一旁。   陆家的马车也找了个地方停下,陆秋成从车上下来,背上书篓。林晓寒也跟了下来,给他整理了下衣装,又嘱咐道:“身体第一,晚上记得加衣服,可别在考场上病了。”   “好!”陆秋成点点头,有些不舍的握住林晓寒的手。   林晓寒今日起的太早,一脸困倦之色,瞧着有些疲惫。   但一想到对方是为了自己才早起,陆秋成就觉得他这模样可爱的紧。若不是街上的人多,恨不能当街亲他一口。   此时远处有麓山书院的同窗看到了陆秋成,便开口叫他名字。   还调侃他道:“陆兄!早就听说你是个痴情种子,怎得都要进考场了,还舍不得与自家夫郎分别?”   陆秋成见不好再磨蹭,就只得与林晓寒分别,拿了书院提前发的信函去门口排队。   站在队伍里时,他回头看见林晓寒还站在原处,便摆摆手让他快些回去,林晓寒这才上车离开。   李枫此时也到了,他远远目送着林晓寒上车走远了,才跑到陆秋成的身后说道:“陆夫郎今日亲自相送,我看到他后竟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藏龙寻仙》里的段落了。”   陆秋成瞥他一眼,有些无奈的说道:“早说了考前就不要再看话本子,你却偏要看,如今果然被分了心。到时候若是没有考好,可别怪到晓寒头上。”   “我自是不敢怪罪细雨斜风先生的!”李枫连忙说道。   不过他到底是有些郁闷,《藏龙寻仙》的剧情如此精彩,整个书院的书生大多偷偷在追。   陆秋成每日就在林晓寒枕边,竟然能忍着一点不看,天天背些四书五经!   若是换成自己,怕是要日日催着把后面的剧情都看完。   两人排了一会儿队后,便被放进了园中。   园子门口还有许多官兵,按顺序登记考生姓名,搜查是否夹带,再让他们抽签进入考场。   快要轮到陆秋成他们的时候,前面几个考生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官兵上前一把将那考生架住,便听那考生惊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大人明鉴!这小抄真不是我的啊!”   那几个官兵哪里听他多说,扒下他的衣物,又发现了几处夹带,便捂了嘴巴将人拖了下去。   那考生已经有三十出头,是地方县城里上来科考的秀才,已经考了好多次,却仍没有中过。   陆秋成见那官兵将几个卷的极细的布条递给从京中来的考官,考官打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只有针尖大小。   那考官把没收之物放在桌上,接着便一脸肃然的对着之后的考生们说道:“大晋朝律,科考中有夹带作弊者,打三十大板,终身剥夺考试资格,褫夺之前的功名!”   众考生们闻言一个哆嗦,心中顿时紧张起来。更有神色鬼祟者,当场就被抓了出来,果然又搜查出其他夹带。   这一番动静之后,方才还交头接耳排着队的考生们已是鸦雀无声。   那考官这才又重新回到位置,让剩下的考生们一个个上来登记检查,官兵们搜查物品时也更加细致了,连亵衣、鞋底也没有放过。   好在陆秋成前面几个人都是麓山书院的同窗,倒是没有再出夹带之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有些刻了字的文具和用品也被没收了。   到了陆秋成的时候,他东西虽多,但都是林晓寒精挑细选过的,全部翻过一遍后,竟找不出一处不当。   那考官看在眼中,点点头,让他抽了个签便放进去了。   陆秋成拿着一个丙字十五号房的牌子,被一个官兵带到考试的地方。   才发现这丙字号房正好在考场的东侧,是个风口。   白天倒还凉快,就是需要用镇纸压着试卷。但到了夜里,怕是烛火都容易被吹灭。就考场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他旁边也有两个早到的考生,正唉声叹气的坐在里面,显然是因为抽到了不太好的房间,心态已经坏了。   不过这抽签一事,看的是一个运道。陆秋成倒是十分淡定,觉得既已抽中了这号码,多想些其他的也无用。   他将书篓放下打开,先拿出备好的雄黄艾草等防蚊虫的药包,将它们在考场的空间里撒了一圈。   又拿了一条抹布,将考试用的桌子板凳都擦拭了一遍。整理干净以后,才将带来的被褥铺在了板凳上面。   接着陆秋成又拿出一卷白色门帘,在墙上钉了两个钉子后挂上,将门洞挡住。   这门帘也是林晓寒特地为他定制的,是纯白的粗布制成,很有些份量,风是吹不动的。   当时林晓寒说带着这个晚上防风用,陆秋成还觉得过于夸张,如今看来,应当是很能派上用场。   陆秋成又收拾了一下,把文具在桌上放好后。便将门帘打开卷好,等待着考官过来发放考卷。   大约到了卯时三刻,所有考生都已经全部到位。   便有一个陆秋成没有见过的考官带着两个官兵来发放考卷,他便是丙字区的考官了。   大晋朝的科考已十分完善了。三日考试类目繁多,全面考察考生们的水平。   第一日是最基础的明法、明算和明字。   明法是考察考生们对大晋律法的掌握情况,会从各项法典之中出十道法条,让考生默写。   全对则为甲等、对八条则为乙等,低于八条者便算作不过了。   这一项考得还是考生们平日里记背的基本功。大多数考生都早已将法条背的滚瓜烂熟,没什么难度。   而明算则要难些,因前朝曾经废过,后面才重新纳入考核之中。专业教授者也少,考生们多不重视,算数都不怎么好。   因此考试时出十题,答对六题者便算作乙等通过,答对八题者则算作甲等。   除了最后两题,其他考题都十分基础,大多数考生都还是能通过考核的。   明字考校的是四书五经里的书本内容,就更加简单了。   考生们寒窗苦读读的就是这些,只需根据考题默写下此段落上下内容便可,基本属于送分的。   但明字这门考试很注重考生的字迹,字迹不洁、涂涂画画者会扣除等地。   这就是考校的考生们的基本功,毕竟字迹这种东西,靠的都是平日里的苦练,临时抱佛脚也是抱不来的。 第86章   第一日考这三样, 看似基础,但全部写完也是很花时间的。   辰时一到,考场内有人铛的敲了几声锣鼓, 考官便宣布考试正式开始。   陆秋成用镇纸把考卷压住, 一目十行的读题。   明法、明字这些基础事务,他本就背的滚瓜烂熟,今日的题目与他不过小菜一碟。   看完了这两项后, 他又打开明算的考题看了看,最后两题倒也不算难, 都是他曾经做过的。   陆秋成心中顿时有了成算, 先对着明算的试卷, 在稿纸上开始做题。待验算无误以后, 才誊写在试卷之上。   做一题誊写一题,速度很快。不过半个时辰, 就将整张明算卷子做完了。   陆秋成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明算试卷, 确认无误后, 便将试卷收了起来。   他在做明算卷子时,大多数考生先做的是自己最擅长的明字试卷。   那监考的考官在旁边巡逻, 见了他先做完明算试卷, 还有些诧异。心道这人怕不是个算数人才。   大晋朝算术人才不多, 授官相对容易一些。因算学优秀做官, 可以进户部,这可是个肥差, 心里便将这考生给记住了。   然则过了一会儿, 他巡逻一圈回来, 又看到此考生在答明字卷。   只见他这次连草稿也没打,提笔便在卷子上作答, 写的飞快。便是如此,一手颜体字还十分工整好看。   这考官便干脆站在了陆秋成面前,看他作答。   陆秋成倒也专注,丝毫没有被考官盯梢给影响到。   他念书本就过目不忘,答这卷子上的题目,对他简直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陆秋成胸有成竹的落笔,洋洋洒洒写完整张明字卷,竟没有一丝停顿与错漏。   那考官看得频频点头,再转身离开,看到旁边的考生们还在咬着笔冥思苦想的在稿纸上记背着书上内容。   心中暗道:这丙字房的考生中,十五号房的考生首日怕是能全得甲等。   看他的水平,明法卷应当也难不倒他。后面两日诗赋经义与时务策只要写得中规中矩,怎么也能得一个功名了。   写完明字卷后,时间便已到了中午。陆秋成收起考卷,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这个时辰,周边的其他考生也有已经在吃午饭的了。   第一日考试,许多考生带的是新鲜的饭菜,有些则是包子饺子等早上做好的热食。虽已过了半日,都凉掉了,但还能吃。   众考生吃吃喝喝的,那香味儿便难免四散,弥漫了整个考场。   陆秋成被勾的馋虫都起来了,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吃食。   林晓寒觉得天气炎热,东西容易腐败变质,不让他携带热的熟食,因此篮子里只有一些干粮,着实让人没什么胃口。   陆秋成拿出备好的清水喝了一口,又啃了几口干粮。感觉肚子填饱了,就把吃食收了继续写起了明法卷。   明法卷的考核,果然如之前两门一般,也进行的十分顺利。   陆秋成花了一个多时辰便写完了试卷,检查无误之后,便举手叫来考官。把三份卷子一起交了上去。   现在时间才不过刚过申时,众考生都在奋笔疾书。   有些考生还在写第一张明字卷,陆秋成却已经全部交卷了,十分打眼。惹得丙字房中其他考生们也紧张起来,特别是那些速度慢的,一时间连手都有些抖了。   陆秋成交卷后无事,便只能坐在位置上发呆。拿着笔墨在剩余的稿纸上写写画画,思索明天可能出的考题。   那考官则将陆秋成的卷子反复看了好几次,最后才小心翼翼的拿到前面去封了起来。   到了酉时的时候,天色渐黑。那考官又走到陆秋成的面前,一动不动的看他在稿纸上写的东西。   陆秋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实在是忍不住了,对着那考官抱拳道:“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大人请指点?”   那考官才咳嗽一声,捋了捋胡子说道:“没什么,明日你可要好好考!”   “是。”陆秋成点点头,目送那考官离开,只觉得莫名其妙。   殊不知那考官在方才交卷时,才听到传闻,说丙字十五号房的这位陆秋成,似乎就是大名鼎鼎的细雨斜风先生。   那考官也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一想到方才这考生答题如此精准,顿时恍然大悟一般。   心道不愧是细雨斜风先生,果然天资不同凡人,年纪轻轻就如此厉害了!   殊不知若是真要林晓寒考,除了明算以外,恐怕连及格都不行……他是万万背不下那么多的典籍的。   那考官再回去考场,便忍不住盯着陆秋成看了许久。又偷偷瞧他在稿纸上写些什么,猜测是不是《藏龙寻仙》相关的内容。   直到发现陆秋成写得全都是考试相关的东西才有些失望的离开了……   晚饭,仍有一些考生吃得是早上带来的熟食。   陆秋成则仍吃的干粮,吃完以后,也没再点油灯。而是找官差带他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就放下帘子,又盖上一床薄被睡下了。   初夏时节,夜里的风还是挺大的。   除了陆秋成外,其他大多数考生们还都在奋笔疾书。这个时间,大部分考生已经写完了明字卷和明法卷,只剩下明算了。   夜里黑了,点上的油灯遇到大风,一闪一闪的,还时常熄灭。   考生们本就不擅算术,脑子也较为浑沌。这样的环境下,明算的卷子写得十分困难。   许多人涂涂改改,卷子都快要写不下了,勉强才算对了六题。   但卷面已是十分的不好看,考官批改时的印象,必然好不起来。   半夜的时候,陆秋成被惊醒了,听到旁边的格子间里传来动静。   原来是有考生坏了肚子,一连上了十多次茅厕,结果肚子疼得实在是受不住了,便只能弃考,被官差送出了考场。   多年寒窗苦读,一朝上了考场,还没考完就只能离开。那考生呜呜大哭,让人好不感叹。   陆秋成想到白天的时候,许多考生吃的都是早上做的熟食。再加上夜里寒凉,这风口若是没有遮挡,必然吹的人脑瓜子疼。   也不知那考生到底是因何缘故坏了肚子,但林晓寒的担忧是对的。这考场中宁愿吃的差些,小心一点,也免得因故无法考试,白白辛苦了整整两年。   快到清晨的时候,陆秋成又被旁边的惊叫声惊醒了。   原来是有老鼠跑到了考场里面,偷吃了考生们带来的食物。   这次参考的大部分考生都准备了雄黄粉和艾草等驱除虫鼠,但仍有许多偏僻地区首次考试的考生不知道要带这些。   这考场里半夜蚊子很多,没有艾草熏着,便会被咬的一身包,让人难以入眠。   而带来的吃食被老鼠啃过了,因为害怕被传染鼠疫,哪里还有人敢再吃。   这考生长叹了一口气,把准备的吃食给扔了,后面两天就只能饿着肚子,靠喝水饱腹了。   陆秋成这次被吵醒以后,也睡不着了,索性就起身,就着清水吃了点点心。然后在格子间里舒展筋骨,做起了运动。   待天色亮了,快到考试的时间时。陆秋成把门帘收了起来。   考场环境不好,他昨夜睡得也很一般。   但好在他从日落后就开始睡了,时间够长,断断续续的,也睡足了时辰,还是十分精神的。   辰时一到,考官们便又开始下发第二日的考卷。   今日考得是诗词和经义。   经义是解释书本中任意一段话的含义。这也是陆秋成擅长的,没什么难度,他做得很快,优先把这一门给做完了。   至于诗词,陆秋成的诗词做的普通,在麓山书院算不上拔尖,也就是中上水平。   他先按照要求在稿纸上做了一首,感觉比较一般。后又冥思苦想,做了三四首其他的。最后比较一番,取了一首相对最好的誊抄到试卷上。   这诗词虽然没什么精妙的句子,但平仄对仗都没有问题。如此这般,就算是合格乙等以上了,这诗词的考试也不至于太拖后腿。   第二日的卷子陆秋成还是率先完成的,仔细检查之后,他便将试卷提前交了,一心只准备着第三日的时务策。   今日有几个考生大约是昨日着了凉,开始发起热来。虽然不至于不能考试,但昏昏沉沉的,卷子答得也打了折扣。   好在到了晚上,气候倒是没有昨日那么冷了,那些考生们便还是坚持了下来。   毕竟读书多年,左右不过还剩一日,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写完!就算发挥的不好,但万一中了呢?也好过回去重读两年再考吧?   饶是陆秋成这种准备的比较充分之人,到了第三日的时候,也感到有些吃不消了。   他整整啃了两日干粮,第三日看到那些干粮胃里就反酸水。   不过为了有劲答卷,陆秋成还是忍着吃了早饭。待第三日的时务策卷发下来,就连忙读题,开始在稿纸上答卷。   时务策考得是论时务的对策。陆秋成一看,今年的题目是针对赈灾的对策。   去年大晋朝府城一代风调雨顺,但北面却天灾不断。大批农民没有收成,还是靠着贵人们的赈灾粮活过来的。   去年细雨斜风先生的《梦中游》影响了一批王孙贵胄与有钱人家,短暂的解决了灾粮问题,还得到了晋文帝的赞扬。   此事大晋朝内的读书人人人皆知,因此看到这时务策时,大多数人便直接把那《梦中游》相关的事情写了进去。说要多鼓励有钱人捐款,以解决灾民问题。   但陆秋成看到这题目后,却有完全不同的见解。他是农民出身,对种地吃饭的事情比一般的书生们都有心得。   一本《梦中游》只能影响这些贵人们一时,却无法长久的解决民生问题。百姓民生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人的善心之上?   于是陆秋成想了一会儿以后,开始在稿纸上写下自己的见解。   从田地如何耕种,乡下土地如何交流开始,点点滴滴十分细致。又将农民们所遇的实际困难写了出来,并针对这些困难写下了可能的解决方式。   与民生之事,陆秋成早就有一番心得。此次看到这时务策的题目,简直如鱼得水,将自己之前所想的全部写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好大一篇。   这一次的时务策,因为想说的太多,他做得比前两日都要慢。直写到了中午,才将自己想说的东西全部写完。   陆秋成再看看手中的稿纸,不禁有些汗颜。他写得实在太多,字数都超标了。   他连午饭都没吃,只喝了两口清水,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将一些不太紧要的部分先删去了,留下最最重要的对策,誊写在了时务策的卷子上。   第三日的考试,他再不是第一个交卷了,一直写到了快到申时,才全部誊写完毕。   这个时候,考场里许多考生已经交卷离开了。陆秋成这才收拾了东西,把试卷交给考官,跟在官差后面走出了考场。 第87章   知道今日便是出考场的日子, 林晓寒午时吃过饭后就提前去了考场外面等着。   快到为时,便有考生陆续从考场中走出来,然而却一直没见到陆秋成的身影。   过了申时以后, 考场中已经出来了一大半的考生。驾车的唐适看了林晓寒一眼, 见他从车里走了下来,就站在路边等。   心道那陆秀才怕是没有考好,因此才这般拖延。   “科考一次便能中者乃是凤毛麟角, 大多数人至少要考个两三次的。”唐适开口说道。   林晓寒看他一眼,摇了摇头道:“陆秋成就是那其中的凤毛麟角, 他定能过的。今日考时务策, 多写一会儿也没有坏处。”   唐适闻言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觉得是林晓寒对自己的夫君滤镜太重。   又过了一会儿, 李枫从考场里走了出来,一脸木然之色。   林晓寒记得李枫与陆秋成一直交好, 远远的见了便开口叫道:“李兄!此次考得可还顺利?”   李枫一抬头, 才发现竟然是林晓寒在叫自己, 顿时一个激灵。大步走到林晓寒面前,又在离他五尺远的地方停下。   连着在考场里考了三日, 身上早就又臭又脏的。李枫不敢离自己的偶像细雨斜风先生太近, 只敢隔着一段距离说道:“前两日倒还顺利, 今日的策论是有些难度。陆兄还没有出来么?”   “还没呢。”林晓寒闻言笑笑道:“今日考完, 你们也好松快松快,晚上一起去归云阁吃酒啊?”   “好!”细雨斜风先生主动邀请自己吃酒, 李枫自是连连点头同意。   不过他是不肯这般邋遢的过去的, 于是便对林晓寒道:“我先回去沐浴更衣一番, 待陆兄出来了,你们便直接去归云阁?我们晚些在归云阁见?”   “那便不见不散。”林晓寒对李枫点点头。   李枫这才对他回了一礼, 有些飘忽的离开了。   待李枫离开后,又过了很久,陆秋成才终于从考场里走了出来。   他刚一出来,便见到了等在门口的林晓寒。   三日不见,他对林晓寒早就思念的紧,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林晓寒的身边。握住他的手道:“可是等了很久了?今日我考的晚了一些,快些回去吧!”   林晓寒让陆秋成把书篓放到车上,两人上车离开。   待放下车帘,林晓寒才说道:“方才见到了李枫,邀了他去归云阁吃饭。我们先回家换身衣服,再一起过去。”   陆秋成听到李枫的名字,才想起他道:“这次科考题目简单,都是平日所学,以他的水平,应当考的不差。”   林晓寒闻言便笑了:“这样说来,你是极有把握了?”   陆秋成思索一会儿才点点头道:“九成。诗词稍差了些,你知我一向不善那个。不过具体情况,还是得等放榜了才能知晓。”   林晓寒便抱抱他道:“你一定可以的!这些日子你稍作休息,就等着八月去京里参加殿试吧!”   回家后,陆秋成稍作一番梳洗,两人便一起出门去了百花巷。   到了百花巷附近,林晓寒让唐适驾车回去。随后与陆秋成两人手牵着手在街上散步,一路走到了归云阁门口。   此时时间已经过了酉时,虽然是夏天,但天色也有些暗了。   李枫早就已经到了,只是酒楼中的包厢早就已经被其他考生提前订完了。他也只能在一楼大堂中寻了个位置坐着。   林晓寒与陆秋成去了他那里坐下,还没来得及点菜。便有麓山书院的同窗过来,说宋通判的儿子宋昱文在楼上订了宴席,邀请他们上去同聚。   陆秋成与李枫对视一眼,心中有些犹豫,那同窗又道:“这次书院里许多学子们都在,有二十多人,大家刚刚考完,正好一起探讨一番考题。”   说罢又看着林晓寒道:“陆兄放心,那包厢中还有一间雅室。令夫郎若是不惯与我们这些男子呆在一起,可以到后面的雅室歇着,也不影响的。”   说到这里,再拒绝就有些不礼貌了。   林晓寒知陆秋成只要是顾忌他的感受,便拉了拉他的袖子,主动点点头道:“那便上去好了,人多热闹。我一个成婚了的哥儿,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礼节的讲究。”   陆秋成这才点头,三人一起随着那同窗去了上面。   宋昱文包下的是整个归云阁最大的包房,里面最多能同时坐下五十多号人。   林晓寒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开了席。但宋昱文的身边还特地留出了两个空位。   一见到陆秋成他们进来,宋昱文便立刻起身迎上前道:“陆兄!你终于上来了,快快请坐!说着将他引到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这些府城的世家公子们都是人精,知道陆秋成前途无量,那位置便是特地为了陆秋成与林晓寒留的。   李枫与这些府城的权贵公子们不熟,平日里的宴席都从不邀请他去,自是被安排到了宴席的最下手。   林晓寒见了,觉得有些不妥,便推让李枫坐在了陆秋成身边,自己去了房间的南面角落里用屏风隔出来的小雅间。   李枫心中似也知道林晓寒有意给自己留面子,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林晓寒未曾注意,只是随着席间伺候的丫鬟一起去了那雅间就座。   不一会儿,有丫鬟给他送来一套席面,与席间其他人一模一样。林晓寒就坐在雅间里默默开吃。   那雅间与外面是联通的,能将外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不一会儿,他就听得席间那些考生们对起了这次科举试卷的答案。   众人讨论的十分激烈,答对者欢欣鼓舞,答错者垂头丧气。   明算是错的最多的,有考生对过答案后,知道自己错了五六题,这科显是不通了!便知道今年的科考定是无法提名。整个人一下子就颓丧下来,叫喊着要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就有人纷纷过去敬酒,祝他来年重新再战,下次必定提名!   麓山书院毕竟是整个府城里的最高等学府,学生们的水平自都是名列前茅的。   全部答案对完一番后,二十多人中有十六七人答的都十分不错,很有希望提名。于是大家就讨论起最后一日的时务策。一般考生们的等第,就是从这里拉开的!   “这次时务策的题目比较简单。”有考生就开口说道:“救灾一事,去年便有范例在先。细雨斜风先生的《梦中游》一书,带动了乡绅富豪们捐款救灾,救助了许多百姓。连圣上都亲自赞扬过的,这次时务策的方向,我就按照这个角度提出建议,应当是错不了的。”   那考生说完以后,其他考生便集体看向了陆秋成,纷纷开口说道:“的确如此,我的策论中也提到了细雨斜风先生。百姓有难,国库不支,各地名门望族便应出钱出力支持救灾,帮助大晋度过危机!”   “大多数人应当都这样答的,这次时务策的题目比去年简单许多。就不知考官们到时候会如何评选了。”   ……   李枫听到这里,皱起眉头,这时才出来大胆说道:“其实今年的时务策很难啊。大家都写的接近,如何才能出彩?我考时候便绞尽脑汁,就怕与其他人写的一样。”   “时务策不比明字,考官是不会因你字迹工整,句式对仗就评为甲等的。前面的考试都是死内容,大家差距不大。最后的时务策脱颖而出才是最关键的!”   他这话一出,四周的考生们都陷入一片沉默。   此时他们心中也有些嘀咕,便又集体看向陆秋成。   宋昱文这时便对着陆秋成说道:“陆兄,方才李兄说的也有理,不知你这次的时务策是如何答的?”   陆秋成闻言便道:“时务策考察的是民生之事。我们日后做官,本应关心的就是这些问题。”   “这次的时务策倒也不难,只是那《梦中游》不过是一本话本子,起到的作用也有限。去年那些富豪们愿意捐款,是受了大风气的影响,今年就说不准了。”   “指望民间捐款,肯定不是长久之计,还得从百姓着手,让其富裕,再推动商业、充盈国库才是正解。”   “我也是从这些方面答的时务策卷。就是一遇到这等话题,想说的实在是太多了一些。难免啰嗦,事后我又删去了不少,才总算是写了规定的字数。”   陆秋成此话说完,整个宴席就更沉默了。   许久之后,宋昱文才长叹一声说道:“还是陆兄你有远见。你这答题思路才是正确的,如此看来,我今年的时务策怕是不太行,两年后恐怕又要重考一次了……”   听完陆秋成的答题思路后,大多数考生便知是自己误入了时务策题目的陷阱之中。   连传闻中的细雨斜风先生本人都没有按照去年《梦中游》的事情来答题,而是仔细思量民生之计。他们却争着拾人牙慧,实在是让人羞愧。   听了陆秋成的话,众考生便知他大概率是能提名的了。   不管自己此次能不能提名,他们一个个的都提前敬酒恭喜陆秋成。   李枫因着时务策想要出彩,答的与其他人不同,反而也有一些提名的希望。便有考生也去恭贺他,与之前不冷不热的态度又有不同。   林晓寒坐在雅室,听到陆秋成的话后,心中十分自豪。   陆秋成乃守拙坚定之人,自他决定走仕途后,便将百姓民生放在心间。学习之余,也没少参看民生相关的书籍。   这样的人,考场上有回报也是自然,他是能做一个好官的。   宴席一直进行到了夜里为时才结束。陆秋成不胜酒力,被轮流灌了一圈,就喝的有些多了,站都有些站不稳。   宋昱文叫了家中的马车,送陆秋成与林晓寒回家。   马车到了陆府门口停下,陆秋成靠在林晓寒肩头,歪歪倒倒的走了下来。被门口候着的唐适架起,送回了主屋。   夜里,林晓寒让汪娘子去熬了醒酒汤,又亲自给陆秋成擦了脸,让他喝了醒酒汤才睡下。   翌日午后,陆秋成才醉醒了,好在提前喝了醒酒汤,他头是不疼的。   陆秋成有些茫然的起身,便见林晓寒走了进来。见他醒了,就让汪娘子将白粥送来,清清淡淡,就着咸菜做午饭吃了。   陆秋成一顿饭吃完,又发了一身汗,才总算是活过来了。   此时才对林晓寒说道:“以后这等酒席还是少去为妙,那么多人敬酒,我实在是招架不住!”   林晓寒笑笑道:“这几日同窗之间怕是还有不少宴席,你倒是可以推了。但六月放榜之后的宴请,却是不得不去。到时候你也别那么实在,提前喝了醒酒汤过去。若非裴大人宋大人那等人物,他们敬你你就只喝一口。”   陆秋成这才十分无奈的点了点头,心道对于这等应酬,他怕是永远也喜欢不起来的! 第88章   春试之后, 麓山书院也放了假。六月初放榜之前,所有考生们都在家里歇着。   大家闲来无事,便开始轮流请客, 一面流连于各处风流之地, 一面等待放榜。   陆秋成一连收了无数帖子,他一概压下不去,只道自己受了风在家休养, 连门都不出。   每日就在宅子里陪长斐喂喂天鹅,再与林晓寒在一起腻歪。   陆秋成这些日子闲在家里, 不仅把林晓寒写的《藏龙寻仙》的稿子全部看完了。甚至还把他买回的《藏龙寻仙白泽外传》也给看了。   他一面斥责那《白泽外传》写得糟烂, 一面将那里面的手段都学了个遍, 一样一样都用在林晓寒身上了。   林晓寒之前旱了几个月, 原本也是有些心痒的。   但被一肚子欲,火的陆秋成折腾了一连十多日后, 便觉得身心俱疲。每日都吩咐着灶上做一些清火的东西给陆秋成吃, 但似乎也没有什么效果。   后面, 林晓寒就以去庄子上督工为由,每日跑到城北的庄子上呆一整天。   日日早出晚归的, 也只得晚上睡前能折腾一下, 倒也还算受得住了。   好在时间很快到了六月, 整个一个月的时间, 陆秋成考试之前憋得那些邪火也总算是发泄的差不多了。   六月初六放榜,陆秋成林晓寒一起去了衙门门口看张榜的告示。   今日看放榜的人比考试那日还多。除了考生之外, 考生的家人、看热闹的老百姓都围在那里。   马车到了附近就已经走不动了, 林晓寒他们从马车上下来, 步行到榜单附近。   远远的就看到榜首写着十个大大的名字,都是此次甲等的考生, 陆秋成的名字正在第一。   “中了!是第一名!”林晓寒有些激动的握住了陆秋成的手,大声说道。   虽然早有预料陆秋成此次考的不错,但真的见到了第一名的成绩时,他心中还是十分惊喜的!   陆秋成显然也十分高兴,满脸挂着喜色。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看那考中的名单。   只见前面的十个甲等里有八个都是麓山书院的学生,好几人都是他认识的。而再看到乙等的名单里,李枫赫然排在首位,也算是十分不错的成绩了!不过那宋昱文,就果然如他自己预料的,又一次落榜了。   “李兄考的也不错,不知他看过了没有。”陆秋成对林晓寒道。   这榜上的名单虽有排序,但过榜之人,便都有功名,最差也是个举人。还可以进京殿试,面见圣上,争取官位。   过去也有春试考了乙等之人,因为殿试表现良好,被皇帝点了状元的。   此时榜单旁边也有麓山书院的同窗们见到了陆秋成,便连忙围过来恭喜他。   特别是那些在名单上的人,之后恐怕要一起进京,日后说不准还要成为同事,自是需要多多交际的。   不一会儿,榜单上的考生们都聚在了一处。便有人提出,大家一起去吃个酒,也好为了进京之事提前打算一番。   陆秋成作为榜首,自是跑不掉的,一下子就被人捉走了。   林晓寒便让他放心去,自己独自回了家里。   一到家里,他便差人去买了鞭炮来放。又拿出红纸,开始写起了请帖。   陆秋成这次中了,必然是要宴请一番的。这府城中有头有脸的家庭,都须请到。   若是一般请客,不是在家中便是在归云阁里。但林晓寒想了想,觉得这两处都不如自己城北的庄子。   于是便做主将这次宴请的地点定在了城北的庄子里面。   城北的庄子只修了两个月,如今也只修好了一处地方。   那处地方修在一处林地的山顶,是个吃饭的处所,修了两层楼高,下面连着一个厨房。   那新修的房子四面都是空的,像亭子一般,可以看到四周风景。   其中一面正好可以看到山下的湖泊,另一面则能看到耕种的农田。四周风景优美、让人心旷神怡。   林晓寒去考察了几次,都觉得十分满意,便让人将那房子里面挂满了纱帘。微风拂过,纱帘飘飘扬扬,别有一番风味,仿若仙人休息的楼台一般。   这一次林晓寒想要宴客的地方,便是这里。   这庄子其他的房子都还没有修好,但仅仅这一处宴客便也够了。   这楼台上的风景比归云阁可要好的多,凭那些世家公子们过来了,也定能让他们吃一惊,以后这庄子营业,这些人便是他的第一批客人!   为了让庄子里的事务更加丰富一些,林晓寒想了想,又让人将耕田附近围了一圈栏杆,放上一些兔子、野鸭等动物,还以百两银子的高价收来了几对梅花鹿。   庄子里经过一番修整后,虽还未全部建完,便已是十分有趣。   林晓寒又找到那些庄子里的佃农,为他们量身定做了几身道袍。   其中有白发苍苍者,便训练他们学会仙门长老的几句台词,让他们扮作长老。   而年轻的,则根据年纪形象不同,各司其职,扮演不同角色。   林晓寒特地差了陆瑶过来训练他们,让他们将自己的台词背的滚瓜烂熟。   并承诺他们在庄子里耕种、待客,只要干的好,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颇丰的收入。   那些佃农们本就是卖给庄子主人的。往年耕种后只能留下二成口粮,剩下的全部都要交给主家。   林晓寒买下庄子以后,不仅承诺一年只收取五成粮食,还另外给他们带来了其他的工作机会。   若是做得好,这些佃农们每家一月也有将近一两银子的收入,比府城周边那些有地的农户们过的都要好了!   那些佃农们自是十分乐意,对林晓寒这个新主子千恩万谢的,待他也格外敬重!   一周后,府城中有些头脸的人家,都派了家中小辈赴约去了陆秋成在城北庄子里开办的宴席。   一大早的,府城城北的城门口就聚集了许多马车,他们都是出城去庄子里赴宴的。   许多人都是认识的,又是麓山书院的同窗。遇到之后,便换了马车坐到一起说话,看着窗外的一片农田说道:“这次也不知为何,陆兄特地邀了我们去乡下的庄子里赴宴。”   “这乡下的风光,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或许是陆兄想让我们感受一下乡野之乐。”   马车一路朝前行驶,出了北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便出现了一片不小的庄子。   这庄子四周有一圈高高的围墙,白墙青瓦,修缮的十分漂亮。路边有一扇宽阔的大门,两边是金丝楠木的立柱,足有四米多高,瞧着格外气派。   房檐下挂着一副牌匾,上面写着玄天门几个大字!这“玄天门”的名字,正是《藏龙寻仙》里,沈青与苏蔓儿加入的那个仙界门派。   那些世家公子们一见到这几个大字,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玄天门?这庄子竟然叫玄天门?与《藏龙寻仙》里的名字一模一样!”   “这一定就是陆兄请我们去的庄子!实在有趣!难怪他邀请我们过来!”   ……   其实与这些公子们一样,陆秋成也不过早到一个多时辰罢了。   他早就知道林晓寒在城北买了个庄子,还落在自己的名下。但他心中觉得这庄子大约与陆家村的田产一样,是林晓寒买给小周氏母子傍身的,因此根本就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来了这庄子以后,看到门口玄天门的牌匾,陆秋成才知林晓寒的野心不仅于此。   “你这庄子?可是要用来营业?”陆秋成忍不住问道。   “聪明!你果然懂我。”林晓寒笑着说道,心情很好。   陆秋成莞尔,他是林晓寒的枕边人,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他自是知道林晓寒是很会挣钱的。   他随着林晓寒下来,让那马车从旁边的侧门驶入庄子。自己则从正门进去。   不过刚刚步入庄内,陆秋成就被眼前一片开阔的景色吸引住了。   他是庄户人家出身,是看惯了农田的,但如面前这般的田园景色却是从未见过。   这哪里是一般的田庄?简直就是诗人笔下写到的世外桃源!   一片广袤的平地上,有一片白墙青瓦的矮屋与一片农田。   整片土地并未全部开垦成农田,反而留出了大片只有青草的空地。   空地上放养了一些牛羊,还有一些兔子和野鸡之类的动物正在随意的散步。   而大片的农田后是一片林地,里面却没有种满一般大小的果树。而是错落有致的栽种着竹子和各色会开花的观赏植物,景色看起来十分优美。   一条清澈的山泉从山上流下,汇入了山下的一条溪水之中。一座很小的石头拱桥从那小溪上跨过,拱桥的两边是石头做的灯笼。   “这庄子里的景致,是我找了给我们修园子的龚师傅来修整的。”林晓寒对陆秋成说道:“现在还有许多没有修完的地方。待后面房子都修好了,还要再来调整。”   “这已经十分好看了。”陆秋成不禁感叹道:“这等山水田园之色,让人甚为怀念。若非这里不太方便,我恨不能就住在这里。”   林晓寒闻言笑笑道:“住宿的房子还没修好,待修好以后,我们夏天可以过来小住。这郊区的温度,比府城里要凉快许多。”   林晓寒带着陆秋成一路沿着石头修成的新路朝着山上走去。到了那楼台上,陆秋成从二楼乡下望去,便见到原来山谷里还隐藏着一个天然湖泊。一股小小的山泉瀑布哗哗溜入湖泊之中。   湖中有许多野鸭,湖边竟还有梅花鹿在饮水。   “这林中竟有梅花鹿?”陆秋成有些惊了。他原本以为这鹿是山里跑出来的,然而回头一看林晓寒面上一脸了然的神色。   便也明白了过来,开口说道:“这梅花鹿也是你买的?实在是巧思。若是再有几只仙鹤,这与仙人之境也没什么区别了。”   “仙鹤没那么容易买到,以后再说吧。”林晓寒对陆秋成笑道,接着便又找来了提前派过来的陆瑶,让她把楼下厨房里的人都叫了上来。   原来为了今日的宴请,林晓寒临时从府城中招来了几个厨子与跑堂的小厮,还买下几个貌美的官奴。   他早几日就将陆瑶送了过来,让她负责培训这些小厮与官奴。   此时小厮与那些官奴们也穿着一身道服,俨然一副玄天门的道修模样。   待那些公子们到了,便以这些人来招待他们,必然能让他们耳目一新! 第89章   庄外玄天门的牌匾下, 已停了许多城中来的马车。   唐适守在门口,一身道袍,让庄里的佃农引着那些马车去侧门停了。   那些公子们则由他安排候在一旁, 一会儿亲自带着往山上去。   若是一般人家, 是万不敢让宾客们等在门口的,这不合礼数!   但在这庄子上却又不一样。因为唐适此时扮演的是玄天门的已经筑基的大师兄莫维,而这些宾客们则是沈青的视角, 是新入门的弟子。   筑基期的大师兄让小师弟们在一边等着,那是理所应当。这些公子们便也老老实实的都站在一旁候着, 还觉得挺新鲜的。   裴新竹这一次也受邀来了, 此时正与宋昱文站在一起, 悄悄说话:“我妹妹之前去过陆家, 回来就与我提过这陆家的宴席有趣,花样又多, 有如身临仙境。”   “我心道她一个女子, 见的世面少了, 怕不是多有夸张。如今看来,这细雨斜风先生的心思果然与众不同, 今日让我们也见了一番世面。”   宋昱文也点点头道:“陆兄平日在书院里看着有些沉默, 实则却是心思灵透之人。不然怎么能写出《梦中游》、《藏龙寻仙》这样的话本子?这里面的故事有多少巧思, 乃是我们想象不到的。如今得以在这庄子上见识一番, 我们恐怕在整个大晋也是第一人,实属是一件幸事了!”   ……   连见多识广的知府和通判大人的公子都对这庄子里的把戏称赞万分, 就更别提一同前来的其他公子们了。   眼见着众公子们都到的差不多了。唐适才迈出一步, 一脸严肃的对着众人说道:“既然进入了我们玄天门, 日后大家便都是玄天门的师兄弟了!师弟们随我来,我带你们见识一下这玄天门内的风光。   唐适做过军人, 又长得英俊非常。穿上一身道袍扮作修士也是极有气势,很能让那些公子们信服。   众人一下子就被带入了《藏龙寻仙》的故事情境之中,跟着唐适朝里走去,不一会儿,一片开阔地风光就展现在他们面前。   “前面便是我们玄天门的灵田,有外门的杂役们负责耕种。”唐适指着一片耕田说道:“明日你们就要接受测试,若是灵根不够的,就会被分到外门。外门的弟子们就住在那里,你们且记住了。”   那些公子们仔细一看,正在耕田的农民们竟也都穿着道袍,俨然与《藏龙寻仙》里的设定一模一样!   要知道第二册 故事里,沈青被分到了外门,就是从最低等的杂役做起,每日还要去山下耕种灵田,可不就与面前的场景对上了?   那些公子们一个个全都精神抖擞的,第一次发现看个耕田也让人感到格外兴奋!   走了一会儿以后,前方出现一片舒展的草地,里面有许多散养的牛羊在低头吃草,点缀着点点野花,又有溪水从草地间穿过,环境十分的幽静。   “这里是圈养灵兽的地方。”唐适停下脚步说道:“玄天门的灵兽们都养在这里,没事不要过来惊动。不过外门的杂役们,每日也要饲喂灵兽,你们可记住了?”   “记住了!”那些公子哥儿已经完全被代入场景之中,忍不住就集体跟着回答道。   他们仔细一看,这草地上除了牛羊竟还隐约能看到一些蹦蹦跳跳的兔子、溪水边能看到涉水的野鸭和雉鸡,实在是十分特别。   直到唐适带着他们离开了,还有人频频回头张望,只觉得这山下的景色着实就是仙境一般。   为了方便行走,山庄里的石板路是最先铺好的。   上山的路自然也早就修好了台阶,唐适带着那些公子们一路上去,倒是十分方便。   这林地林晓寒买来以后就没怎么动过,除了石板路两边刻意栽种了一些观赏植物,其他地方本就保持着之前原始的情态。   这般茂密的树林里,各种飞鸟野兽本也不少。一群人走了一小会儿,猛然间从路边的林子里窜出一只小梅花鹿,停下看了众人一会儿,又飞快的钻入树林里不见了。   “有鹿!”   “是梅花鹿!”   “这林子里竟然有鹿!”   众人立刻一阵骚动,兴致勃勃的开始议论起来。   “不要吵闹!”唐适此时咳嗽一声,故意大声说道:“此鹿乃是极乐师尊圈养的灵鹿,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们莫要喧哗,惊扰了其他人。”   那些公子们这才噤了声,但仍忍不住一脸兴奋的跟在唐适身后。   走着走着,远远看见了山顶有一处楼台。唐适便指着那楼台说道:“那里便是新弟子们集结的地方,你们快快过去集合吧!”   说完又走了一小会儿,便看见前方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与陆瑶。   那老头子是林晓寒在庄子里抓来的村民,形象很是适合扮演玄天门的长老。   唐适见了那老头便行了一礼道:“极乐师尊。”   那老头猛然间看到这么多的有钱公子们一下子也有些紧张,不过见陆瑶就站在他身后监督着。便也硬着头皮说道:“这些都是玄天门新来的弟子们么?不错不错,叶菲云,你带这些师弟们上去吧,莫维,你随我去一趟。”   说完以后,就急急忙忙的带着唐适一起往山下折去。   那扮演小师妹叶菲云的陆瑶此时便上前一步,对着那些公子们笑笑道:“师弟们,莫师兄有事,后半程的路,就由我陪着你们上去吧?”   陆瑶姿容绝美,气质如兰。穿上一身道袍,发髻半披着,头顶系一根红色的发带,简直像从《藏龙寻仙》的故事书里走出来的一般。   那些公子们顿时傻了眼,有些痴痴的看着面前的美人,几乎忘记了她是陆家的丫鬟,而非玄天门里高高在上的女修!   陆瑶也享受扮演叶菲云的过程,这能让她暂时忘记自己官奴的身份,仿若还是从前那个官家小姐一般。   陆瑶扮的极好,一颦一笑与书中极为相似。   她引着那些世家公子们往上走,一路说说笑笑的,丝毫也不嫌累,不一会儿便将人带到了山顶的楼台下方。   “师弟们快些进去吧!我先回去修行了。”陆瑶笑着对他们摆摆手道。   那些公子们一个个的还对她十分依依不舍,有几个显是被她迷了心窍,目送着她走远了,才一步一回头的走到了那楼台上面。   此时,陆秋成早就已经也穿着一身道袍在楼台上等着了。   见了他们上来,才一一上前与他们打招呼。   那些公子们见到了陆秋成后,似乎才从《藏龙寻仙》的场景中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自己并非真的入了玄天门,而是受邀来了陆家的庄子上。   陆秋成打了个招呼,四周就有穿着道袍的貌美丫鬟上前,将众人带入席间坐下,又端茶倒水的伺候着。   在《藏龙寻仙》的故事里,那些因灵根不够被刷下来的外门女修们,便在玄天门中做着丫鬟的差事。   众公子们再看这些丫鬟,见她们也是各个容貌出众,气质上虽比不上之前扮演小师妹叶菲云的那位,但也与书中的情景符合。   毕竟那叶菲云小师妹,在书中本就容貌惊艳、任性高傲,极受门内男修们的欢迎。也不是那些外门女修们能比较的。只有苏蔓儿才能与她一较高下!   这楼台顶端二楼的风光,自是十分惊人,从四面八方望去,可见山下耕田、绿地、溪流与山谷之间的瀑布湖泊。   林间有鹿和野鸭等鸟兽,山下又有成群的牛羊与兔子。   便是单看风景,也是府城周边独一份的!就更别提林晓寒有意融入了《藏龙寻仙》的故事,让众人仿若身临仙境一般的奇妙感受了!   待午饭的似乎,林晓寒命人传菜,将自己设计好的席面摆了上去。   这席面也是根据《藏龙寻仙》的故事特地做的。吃食倒也就是那些吃食,但摆盘十分精巧。   上菜的丫鬟们也特地培训过了,对着那些公子们一一介绍这些吃食。普通的白米饭是灵田产的灵米,烤过的鸡就是山下养的灵鸡。   这些公子们什么没有吃过?过来也不过就是吃个氛围。   他们方才一路爬山上来消耗了不少,竟都有些饿了。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美食,立刻胃口大动,吃起来也格外的香!   不少人都吃了好几碗饭,还有人十分认真的点评道:“这米饭难道真的是灵米,吃着竟是比普通的大米香甜很多!”   待他们吃完了,林晓寒再让人上了健胃消食的百果茶。   众人们觉得好喝,都一连饮了好几壶,喝得他们排队去上茅厕,时间便到了下午未时三刻,再不回去就有些迟了!   林晓寒这时才从下面的厨房里出来了,去了楼上送客。   那些公子们一听这边要走了,便十分遗憾的说道:“感觉我们才来了一会儿,怎得就要回去了?这等风光,若是能住在里面才是好呢!”   “是啊!这路上一来一回的,实在是耽误了好多时间,不然还是再多玩儿一会儿……”   ……   林晓寒想听的便是他们这样一番话。当下便趁热打铁的说道:“公子们有所不知,这庄子原本就是我们准备修来供人吃茶与修养的处所。整个庄子都仿造的《藏龙寻仙》里的玄天门打造。”   “只是如今这庄子才修了两个多月,只修好了这一处吃茶用的楼台,并无地方住宿。待日后庄子里全部修好了,必将对外开放,届时再欢迎各位来玩,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那些公子们一听,才知自己今日见到的景象也不过是其中一处罢了,还有更多新奇的地方没有修好。   他们本就是好玩之人,又都是《藏龙寻仙》的书迷,一个个的不禁都期待万分!恨不能提前就预约了下次再来!   不过这愿望短期内必是无法实现了,这些公子们便也只能遗憾的下了山,再坐着马车离开回城。 第90章   待林晓寒他们也回到家中, 晚饭的时候,陆秋成便对他说道:“今日那一番见识,别说我那些同窗们, 就是我自己也是很想在庄子里住上几日的。”   林晓寒闻言便笑笑道:“那也得等庄子全部修好了才行, 急不得的。”   陆秋成道:“再过半月,我便要上京,若是过了殿试, 说不准就要留在京中,这庄子怕是没机会住了。”   他这话说得倒是实话, 林晓寒听了, 便想了想道:“若是你喜欢这庄子。等我们留了京, 就在京郊也修一个差不多的!到时候你休沐之时我们就去住,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陆秋成听了有些吃惊,开口说道:“此事想想便好!京中房子田产可是天价!不似府城里这般!”   府城里的房价和田产已经很贵, 比陆家村里贵上很多倍!但京城里还要比府城贵上三四倍有余!   他之前听书院里的先生议论, 京城里的八、九品的官衔。若非祖上富裕, 自力更生大半辈子也就能买下一间两进的宅子。还不得什么好位子,只能与普通百姓们挤在一处。   而五品以上的官、便有朝廷封的宅子。不过那些宅子许多都十分老旧了, 里面有些还死过人。   翻修也是很贵, 没有几千两银子拿不下。   许多京官不愿意把一辈子的俸禄都填进去翻修宅子, 便全家凑合着住住。留了银两回老家置田置屋, 待年纪大了,便告老还乡, 带一家人回老家去养老。   如林晓寒他们现在在府城里的宅子, 在京中少说也要翻个三倍以上, 两万两银子都未必能拿下,就更莫说京郊的田产和庄子了。   陆秋成知道林晓寒写书赚了不少钱, 但却并没有去关注具体的数目。   上次上公堂的时候,他知道林晓寒买下府城的宅子就花了六千多两。   这么多的银子,便引得林家眼红成这样。后面林晓寒又买了田庄还花钱翻修,想必赚来的银子也用的差不多了。   实际上自写了《藏龙寻仙》以后,林晓寒每个月稳定收入四千六百两银子,八十万字的稿子总共要出二十册书。便是不算那画集之类的分成,林晓寒也能到手九万二千两银子!   不过陆秋成把管家大权教给林晓寒后,就不再多过问银钱之事。林晓寒也懒得对陆秋成解释太多,只笑笑道:“怕什么,到时候我自是有办法赚到。”   陆秋成闻言,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林晓寒赚钱的能力很强,至少比自己要强得多。   到时候自己多努力一些,早日升到五品以上,便能住上朝廷封的宅子,也能省下一大笔银子了。   快要进京之前,林晓寒又去了一趟墨香阁,结了《藏龙寻仙》第六册 的稿酬。   他把第七册 稿子交给了崔管事后,便对他说道:“再过十日,我夫君便要上京殿试,到时候怕是会留在京中,也不知日后这《藏龙寻仙》的稿子怎么交接才好?”   林晓寒知道墨香阁在府城中只是分店,京城中才是它的总部。自己虽陆秋成去京中,应当不影响稿件的交接才是。   他原本以为崔管事会给自己写一份证明身份的书信什么的。   没想到崔管事却对他笑道:“林哥儿你无需担心此事。京中那位早就知道这边的情况,已经提前做了安排。”   “这个月底,京中已经派了新的管事过来府城交接。我与你们已经熟悉了,上面的意思是让我跟着你们一起进京,以后还是由我负责接收细雨斜风先生的稿件。”   “啊?”林晓寒吃了一惊,没想到墨香阁竟已为细雨斜风先生考虑到了这般地步。他转而说道:“如此一来,自是更加方便了。以后也还请崔管事你多家关照!”   崔管事此时便笑眯眯的说道:“此事我还要谢你,托了细雨斜风先生的福,我到了京城总店做管事,也算是高升了!”   “对了,吴长兴先生也要一同进京,说是方便跟进《藏龙寻仙》的插画。细雨斜风先生与吴先生的住处,墨香阁已经全部安排好了,你们无需担忧,到时候只管去京中的墨香阁,自有人带你们去落脚。”   林晓寒:“……”   没想到墨香阁竟然连他们在京中的住处都安排了,实在是考量的十分周到。   虽然林晓寒肯定还是要在京中购置房产,但既然有了免费的地方,先去落脚也是不错!也免得他们刚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在客栈里暂住。   七月上旬,林晓寒将城北的庄子正式交给了小周氏看管,又与小周氏说了许多话,交代了自己后续的安排。   汪娘子自是不必说,思考以后,他又将陆瑶与唐适留下了,让他们一个监督庄子的运营,一个帮忙培训庄子里的人才!   陆瑶是十分舍不得离开林晓寒的,但林晓寒决议已定,她虽哭了一夜,但也只能留下。   唐适则不知到底想些什么,之前倒是没说什么,待林晓寒临走的前一日,他才主动去找了林晓寒,让他自放心去京里。府城的产业,他都会帮忙好好看着。   林晓寒闻言笑笑道:“你与陆瑶,本非池中物。我也不拿你们当作下人看待。”   “你们只管好好干着,帮我照看着长斐和嫂嫂。等圣上大赦天下了,我便将身契还了你们。至于这府城里的产业,我已经与嫂嫂说过了。若是做的好了,我可以给你们分干股。到时候你们也算一个股东,赚的都是自己的,日后也算是有了着落。”   唐适大惊,万没想到林晓寒竟还有这般打算。   他有些浑浑噩噩的回了房去,将此事告知了陆瑶,陆瑶又是哭了一场。   第二日,林晓寒与陆秋成上京,陆瑶送走他们离开以后,便搬去了庄子。   此后她日日监督着庄子上的进展,格外认真,倒是帮小周氏省了不少心,这又是后话了。   此次进京殿试,府城中一共有三十五人。其中三十人都是麓山书院的同窗,众人便相约着一起北上。   其中有一名乙等十名的雷姓考生家中是做生意的,有很大的商船。   那雷家为了让儿子与同窗们拉拢关系,便做主提供了这艘商船,让大家都坐这商船沿着运河进京。   林晓寒与陆秋成上船后,被那雷家的家丁安排到了船头一处十分明亮的船舱里住下。   其他考生们若是带了书童的,便单独一间,若是一个人去的,便两人一间,也全都被安置了下来。   从府城到京城,快马加鞭也要两日多,走运河则要整整六日。   林晓寒上了这商船后,吃喝住宿便全在船上。商船每到一处港口,便要停下半天,补充净水与食物。   这商船比一般的船要大,在运河上行驶风平浪静,不容易让人晕船。但船上的都是平日里不怎么坐船的人,时间久了,难免还是有些恶心。   林晓寒便索性到了一个港口,便与陆秋成下了船去逛,也好缓解一下在船上的眩晕感。   整整六日时间,从南到北,每一处港口,他们路上所见的风景都大不相同。   有的港口富裕,往来商人颇多,街边都是售卖吃食的,人人穿得也整洁干净。   有的港口则十分破败,街边生意萧条,百姓们也穿得简陋,各个一脸菜色。   又经过一处港口的时候,林晓寒见码头边有许多讨饭的孩子,饿的瘦骨嶙峋。便买了一沓饼子给他们,又撒了一吊钱在岸边,很快就被附近的孩子们抢光了。   “这些港口之间有的就差不过百里,差异却如此之大。与当地的地方官的手段脱不了关系。”陆秋成一路过来,看到这里的景象时,终于忍不住感叹道。   林晓寒看他一眼,见他一眼忧虑之色,不禁握住他的手道:“大晋这么大,有多少知府州县,每个地区都有不同的官员治理,自是有所不同。”   “这官员治理地区的能力,便于你们考试一样,自是有好有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日后只管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好便是!”   第六日上午,他们终于来到了京城附近。   运河一进入京郊,沿途的景色眼瞧着都繁华起来。   进入京城以后,沿途便可看到一排排整齐的民房还有路边沿途的小店铺。   考生们也纷纷从船舱里走上了甲板,观赏起岸边的风景,议论纷纷。   “这京城果然是京城,看起来竟比府城还要繁华。”   “这是自然,京城乃天子脚下,一等一的好地方!要不然为什么大家都想留京呢?”   “说到留京,也不知我们这次能不能顺利通过殿试留京!若是分到地方去做个八,九品的小官儿,怕是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还是留在京中才能晋升,日后升到六品以上,就有上朝面圣的机会!说不定还能位及人臣,青史留名!”   ……   刚刚过了春试的考生们,基本都还是二三十岁的年纪,一个个野心勃勃,对未来有着无限憧憬。   李枫看着京城两岸的景色,也是十分感慨,对陆秋成道:“陆兄!此次我定要留在京中!光耀门楣!日后与你同朝为官,我们可要互相扶持,共同进退!”   陆秋成闻言便点点头道:“我们只须谨记先生说过的话,为国为民,做个清正的表率!日后定能有所施展!当今陛下乃是难得的明君,此乃天下读书人的幸事。”   商船到了一处很大的码头停下。靠岸后,考生们纷纷从船上下来。   此时便有那雷家在京中的管事接应,要领着他们一起去客栈里住下。   京中客栈繁多,但准备殿试的考生们大多都住在内城朝阳门附近。   主要是那朝阳门附近不远处便是京中有名的皇家书院。不少皇亲贵胄们都在那里念书。这次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过了春试,准备殿试。同时京城中的书店与文具店铺也大多聚集在此处。   那雷家人就早早的在附近预定了一间客栈,包下了所有客房,等着府城来的学子们到了以后,都入住在此处。   此时离殿试还有近一个月,考生们还要在这里温温书,住在朝阳门附近,买些书籍纸笔的也更方便一些。   林晓寒下船以后便于那雷家的管事打听过了,知道京中的墨香阁也刚好就在朝阳门的附近,于是便随着他们一起过去了。   到了朝阳门以后,他们觉得客栈环境嘈杂,不想入住,便直接去了墨香阁。准备去找崔管事,住在墨香阁给他们安排的地方。 第91章   墨香阁就坐落在皇家书院附近。书院门口那一条街也很是热闹, 但又与府城的麓山书院门口大不相同。   麓山书院周边也是学子们的聚集之地,但街上有馄饨摊子、卖糖葫芦的小商小贩和一些卖杂物的贩夫走卒。往来的行人也有许多普通百姓,瞧着更加有生活气息。   而皇家书院门口, 不仅街道宽阔, 可有四辆马车同时并行!   而且路边的店铺一个个整洁气派,就连门口的牌匾都雕着图案,比府城里要精致的多!   林晓寒仔细打量, 便发现这路上的行人一个个的也非富即贵,一看就是家中显赫之人, 身上穿的也十分讲究!   就连他们身边带的家仆, 都衣着精致, 头上戴着首饰、腰间配着铜牌, 瞧着不比林晓寒他们穿的差。   而林晓寒与陆秋成,因着从府城赶路过来, 穿得比较随意, 头上身上也没有任何配饰, 在这街上反而成了异类,一看就是从外地进京来的!   如今春试已经结束, 京中的书院也已经休息了。便有那些结伴来附近买书的学子, 瞧见了林晓寒与陆秋成的打扮就小声议论道:“这两人瞧着就是乡下进城的, 那男子怕不是其他地方过了春试的考生。”   “瞧他身边那哥儿?如此亲密, 八成是那考生的夫郎。想是怕他飞黄腾达了,竟跟到了京城里来!这男子被一个哥儿管束的这般紧, 着实好笑, 这辈子怕是也没什么出息了!”   “此人瞧着家世不显, 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便早早娶了个哥儿, 以后哪儿还能找到得力的岳家,想来也没什么前途!”   ……   每次殿试过后,朝中许多大人们便会去放榜的地方挑选女婿。如陆秋成这般没什么背景的才子其实一直是热门人选。   要知道京中的王孙贵胄们自是要互相结亲巩固家族势力。但朝中那些靠科考入仕的清贵之流,为了彰显自家的品质,表现出对帝王的忠诚,其实是不愿意高攀那些王孙之家的。   而这些清贵之家,往往就会去殿试放榜的地方,挑选青年才俊做女婿。   一是这些过了殿试的才子本身就是入了皇帝的眼的,以后也是前途有望。   二是挑选这样一个女婿,正可以体现自己求贤若渴,不看重对方家世的高尚品质。   三则这些刚刚入仕的青年人没什么根基,要想在朝中有一番作为,还得依靠自己岳家。这些清贵的朝臣们有意挑选这样的女婿,其实就是在培养自己的势力。日后自己女婿得了势,官位上去了,也不敢对自家孩子不好,与自己家族的利益也是紧紧绑定在了一起。   这也是那些府城里的秀才们之所以迟迟不愿意结婚的原因。   毕竟若是有机会考上举子,能进京面圣,被朝中的官老爷们挑中做女婿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有了老丈人的帮扶,以后在朝中的仕途也会顺利许多!   那些人议论的话语传到了林晓寒耳中,他微微皱起眉头。其实他自己被说几句倒也无妨,只是这些人的话着实难听,也不知陆秋成会怎么想?   林晓寒微微侧头去看陆秋成,便见他正好也看了过来。   见林晓寒在看自己,陆秋成便忍不住摇了摇头,小声叹口气道:“这些人幼年在家靠着家族萌阴,成年了竟还指望靠老丈人,实在是不知害臊!也不知怎得竟还好意思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口……”   林晓寒见陆秋成说的一脸认真的模样,差点喷了出来。   陆秋成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着实气人,方才那几个议论的学子们离得近,自也听到了。   他们一个个青了脸色,狠狠瞪了这边一眼,就快步离开了。   林晓寒一看,他们前去的方向竟然正是一个好大的书店,门口还张贴着一张熟悉的海报,挂着墨香阁的牌匾,正是他们要去之处!   这也实在是太巧了!林晓寒心中不禁暗道,自己还正愁找不到墨香阁到底开在何处呢!   他拉了拉陆秋成的袖子,指向前方,两人一并朝着墨香阁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墨香阁的门口,在外细细打量了一番。   仔细看这京城里的墨香阁,规模竟然比府城中的还要更大。   一共三层楼房,面积也很大。门口连着进门的一块儿竟开出了一块细雨斜风先生的专柜。里面售卖的全都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籍。   有各种版本的《偿星债》、《梦中游》,当然《藏龙寻仙》前六册也是少不了的!   不少顾客正站在书柜前翻看,有得还在询问掌柜的有关《藏龙寻仙》第七册 的信息。   《藏龙寻仙》的第七册 还有两日才正式发售,因此海报已经提前放在了门口。特地来观赏海报的人也是不少。   林晓寒站在那海报前看了一会儿,这次海报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女角色。正是之前他根据陆瑶为原型创造出来的,被沈青买下的红颜知己。   这女角色的形象他早就同吴长兴先生沟通好了,瞧着十分端丽大方、一副大家小姐气派,也是不少书生们最爱的模样。   此时他们见了这新出的女角色,果然围着墨香阁的掌柜问东问西,想多知道一些有关于这个女子的相关信息。   “这女子瞧着很有派头,怕不是有什么家族背景吧?”   “难道出场了这么多女子哥儿,这个才是真正的女主?毕竟前面不管是苏蔓儿还是白泽,都有些缺陷,相比起来,这个女子倒是看着挺完美的。要是沈青选择与她在一起,也不意外!”   “苏蔓儿的脸是可以治好的,沈青都去给她找药了。若是苏蔓儿治好了脸,那自然还是她更好了!毕竟她对沈青痴情,在沈青一文不名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要说痴情!白泽不是更痴情?为了不拖累沈青,独自一人离开受苦了,还给了稀有的仙药成全沈青与苏蔓儿!”   ……   不一会儿,许多读者又开始争论了起来,互相各执一词,在门口吵得不可开交。   陆秋成此时已是看过全本的人了,知道这个新出来的女子根本不是什么大小姐,而是被沈青买下身契的丫鬟,不由得有些莞尔。   他看了眼林晓寒,小声道:“瞧他们吵的这般厉害,若是知道了这女子是反派千金,还只是一个被沈青救下的丫鬟,也不知会是什么感想?”   陆秋成的声音很小,在周边嘈杂的环境之下,若不是注意去听,是听不见的。   但偏偏方才他们进来的时候,之前与他们在街上遇到的那几个学子也在里面。见他们两人进来,注意力便一直放在他们身上,此时便听到了陆秋成小声说的话。   其中有一人闻言仿若抓住了他的把柄,便立刻大声说道:“这位兄台!你说这女子只是个丫鬟?可有什么根据?”   “瞧你说得这般笃定,难道你提前知道了这第七册 的内容?总不能是你认识那细雨斜风先生吧?”   那男子本意是想看他笑话,话语间也难免阴阳怪气。   只是这墨香阁的顾客们,基本全都是《藏龙寻仙》的书迷。听到这些话以后,反而将陆秋成与林晓寒两人团团围住,十分激动的问道:“你真的认识细雨斜风先生么?这女子难道真的是个丫鬟?你看了第七册 了?还知道些什么?快快告知我们!”   陆秋成十分懊悔,心道自己果然就不该提前看了全本。第七册 还没出版,他自是不敢透露出来。   此时只能将林晓寒护在身侧道:“我不过乱说的,做不得数,你们不要再问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方才那与他有过摩擦,故意说他知道第七册 内容的学子,此时便哈哈大笑道:“一个乡巴佬,对细雨斜风先生的大作一无所知,还敢口出狂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胡说什么?”   “就是啊!竟敢胡乱编造细雨斜风先生的大作!我就说这女子瞧着一脸端庄大气,怎么可能是个丫鬟!”   ……   众人听说陆秋成并不知《藏龙寻仙》第七册 的内容,不禁觉得自己被他骗了,十分生气的围着他指责道。   此时墨香阁里乱作一团,那掌柜的也十分为难,连忙上去相劝,见劝阻无效,便跑到了楼上,将新来的管事给请了下来。   崔管事此时正在二楼整理过两日就要发售的书册。   此时见楼下的掌柜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说楼下因为《藏龙寻仙》吵起来了,让他过去看看。便有些无语的说道:“一点小事竟还要我亲自去解决……”   他不紧不慢的起身,朝下走去。刚刚来到一楼的拐角处,便隐隐约约看见一群人围住了林晓寒与陆秋成两人,还指着他们二人谩骂!   崔管事瞬间冷汗都下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差点摔了一跤。   招呼了店铺里所有的伙计,立刻去把书店里吵架的人都架到一旁,自己则亲自将陆秋成与林晓寒二人从人群中领了出来!   “你们这墨香阁,竟敢如此对待我们!我们可都是你们书店的常客!”那些被伙计们架到一旁的读者们还在大声说道:“细雨斜风先生的书,我可是全都买了全套!”   那掌柜的听了,便一脸为难的跑到崔管事耳边说道:“这几个人的确都是书店的熟脸,家中在京里也都有靠山,平日里买了不少书的,也不好如此对待他们!”   崔管事一听,便狠狠瞪了那掌柜的一眼。   他先将林晓寒与陆秋成送上二楼,之后才又下来,与那掌柜的说道:“常客算什么!你知道他们骂的人是谁么?那是细雨斜风先生!他们竟然把细雨斜风先生围在里面骂!若是让上面的知道了,我们都卷铺盖回家吧!”   掌柜的这时才知道方才那人竟是细雨斜风先生!   他顿时也慌了神,此时便先去对林晓寒与陆秋成道了歉。再去让那些伙计把那几个被架住的常客给放了。   然后将他们叫到一旁,对他们说道:“此事也并非是我们墨香阁慢待各位!实在是你们方才骂的那位,是骂不得的,你们若是还要在此惹事,怕是晋晏王爷也不能饶过你们!” 第92章   掌柜的这话说完, 虽然并没有提到方才那二人的身份。但是那些读者中有人是细雨斜风先生的铁杆书迷,不禁就猜出了方才那二人的身份!   “我听说细雨斜风先生,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 还是一名考生。他已经成婚, 娶了一个哥儿。你们看,方才那两人,与我听说的这消息像不像?”   “难道他真的是细雨斜风先生?所以才说那女子不过是个丫鬟?”   “瞧那管事的态度, 的确是有可能!墨香阁背靠王府,你们几时见过他们如此客气?”   那几个人讨论一番, 便越来越笃定, 方才被自己围在中间的, 就是传说中的细雨斜风先生!   一时间, 他们又是欣喜又是生气!   欣喜的是自己今日竟阴差阳错的见到了自己的偶像,生气于他们方才受了挑拨, 竟对着细雨斜风先生一顿讨伐, 实在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些人此时认出方才带头说话的那几个学子, 又打探了一番,发现他们家中也只是普通, 并没有多大的来路。   于是一群人便趁着那些人离开书店以后, 围拢了过去, 将那几个学子围在了一条暗巷之中, 狠狠的给了他们一个教训!   待他们做完此事,又重新回到书店里, 久久徘徊不肯离去, 说什么也想再看一眼细雨斜风先生的风姿!   林晓寒与陆秋成此时正在二楼与崔管事谈话。   崔管事原本还想着与陆秋成多说几句话, 然而陆秋成却十分沉默,只一个劲的喝茶, 出版相关的事务,还是林晓寒在旁边与商讨。   崔管事心道:细雨斜风先生倒是不善言语,与这林哥儿可是互补。也难怪之前出书之事都是林哥儿出面来谈了……   于是他也不再勉强,转而专心与林晓寒仔细商量。   林晓寒将第八册 的稿子交给他,又约了下次过来与吴长兴先生见面的时间,便听得有人敲门……   叫进来一看,原来是楼下的掌柜。他一脸为难的看着崔管事说道:“方才下面那些人,都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他们似乎猜出了两位贵客的身份。如今又不愿意走了,闹着非要与细雨斜风先生见一面,当面道歉!”   林晓寒:“……”   这样的书迷,其实他前世也遇到过不少,属实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陆秋成与崔管事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林晓寒想了想后,对崔管事道:“你这里有后门么?”   崔管事点点头:“后门倒是有。只是也要下楼才能过去。”   “先等等。”林晓寒道:“给我一些笔墨。”   崔管事也不知林晓寒要做什么,但还是拿了笔墨过来,纸他自然也是有的,做账的时候少不了。   林晓寒拿到了笔墨,又让那个掌柜去楼下统计,看看闹着要见他的那些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不一会儿,掌柜的拿了一张单子上来,上面有八个名字,都是那些人自己签的。   林晓寒提笔蘸墨,在一张纸上先抄下了第一个叫做刘元的名字。写上了赠刘元后,又龙飞凤舞的写下了细雨斜风先生几个大字,还盖上了一方私印。   今日他们刚刚到达京城,东西都是带在身上的,此事做起来也十分方便。   他平日里写稿子用的都是簪花小楷,但这字体一般都是女子与哥儿用的多,此时用来签名就不太合适了。于是林晓寒便改变字体,用草书在纸上写下了笔名。   一张签名写完,林晓寒又开始写第二张,不一会儿,那八张签名就全部写完了。   待字迹干透以后,林晓寒就把这几张写着细雨斜风先生笔名的签名纸递给崔管事道:“一会儿你让掌柜的把这些签名发给那些读者。趁着他们拿签名的时候,我们从后门离开。   崔管事原先还不知道林晓寒到底想干什么,听他这样一说,不竟睁大了眼睛道:“这这!这签名不是林哥儿你写的么?这样真的可以么?”   细雨斜风先生就在旁边,崔管事也不知为何这签名不让他亲自来写,却由林哥儿来代写。   但林晓寒闻言却笑道:“没事,这上面不都盖了细雨斜风先生的私印了?自然是他本人写的。”   崔管事还有些懵,但见陆秋成在一边也没说什么,便还是将掌柜的叫了上来,把那签名给他道:“一会儿你下去了,就把这个细雨斜风先生亲自签名的纸,在柜台那里给他们发了!”   掌柜的这才拿了那签名下去,对那些堵在楼梯口的人道:“细雨斜风先生给各位的亲笔签名,谁是刘元啊?赶紧随我过来拿!”   那几个书迷一听到细雨斜风先生竟然亲自给他们签了名,立刻围拢过去,争抢着一睹细雨斜风先生的笔迹。   就在他们一窝蜂过去的时候,崔管事带着林晓寒他们悄悄下楼,神不知鬼不觉的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出了墨香阁以后,崔管事才松了一口气道:“这里应该没人再会来骚扰了。墨香阁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住处,就在朝阳门附近一处幽静的宅子,到时候林哥儿你来墨香阁也十分方便,你们随我一起过去吧。”   林晓寒一边道谢,一边跟在崔管事身后,不一会儿就走到了一处十分安静的,叫做紫宴街的街道上。   这街道在朝阳门北面,在皇家书院与皇宫之间。别说到墨香阁,到平日里朝臣们上朝的午门东侧也很近。   这街道的道路也十分宽阔,可以同时并行两辆马车。   林晓寒左右看了几眼,便感觉这街道两侧的院墙很高,白墙黑瓦,里面树木茂盛,偶有两只树枝伸出墙来,大门也十分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居住的。   他原本以为崔管事给他们带的是一条近路,需要穿过这条街道到后面的地方。   没想到又走了一会儿,崔管事就在一间金丝楠木大门的宅子前停下,对林晓寒他们说道:“这里就是细雨斜风先生在京城里的住处。知道你们要来,里面已经提前备好了下人。那位说了,细雨斜风先生若是不嫌弃,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什么需要,只管让下人们采办就是。”   说完后,他便推开大门,果然门口便有两个守门的家仆,一见到崔管事,就对他行了个礼。   崔管事便对他们说道:“这里便是细雨斜风先生与他的夫郎。他们路上颠簸了几日,已是累了,你们赶紧带进去好生招待!”   那两个家仆便立刻又对着林晓寒与陆秋成十分恭敬的行礼。随后其中一人便对着陆秋成说道:“陆先生,您与夫郎请随我来,也不知你们何时回来,这几日厨房里都预备着粥点。你们需要用的话,就与伺候的丫鬟说一声,随时可以呈上。”   林晓寒与陆秋成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中的都看到了惊讶的神色。   林晓寒只知道墨香阁给自己安排了个临时住所,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阵仗!   他原本以为会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子。毕竟京中寸土寸金,便是这样一所小院子也是极好的住所!   只是如今这紫宴街上的宅子显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的多!   他们随着那家仆进去,仔细看了那宅子一圈。才发现宅子里的木材全都是用的金丝楠木,家里摆放的瓷器也是上好的。   整个宅子有四进院子,内部各设施齐全,还有个不小的后花园。花园里虽然没有瀑布湖水造景,但里面种满了各色珍稀花草。还有凉亭供人歇息,虽说没有府城中的那么大,但在京中也是极奢侈的了!   送走崔管事以后,林晓寒问了府中的仆役,才知道这紫宴街附近住的基本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一套差不多的宅子,至少也需要两万多两银子!   这宅子也太贵了!林晓寒心中有些嘀咕!   这墨香阁的老板到底是什么人?也实在是太有钱了!   能给他们安排这么贵的宅子,他自己住的地方只可能更好!难道他是什么皇亲国戚?   之前林晓寒给墨香阁投稿的时候,经常听到崔管事语焉不详的提到京里那位。   当时他以为只是崔管事对老板的称呼,如今仔细想来,这般遮遮掩掩的,怕不是这墨香阁的老板真的是什么大人物?   林晓寒认真思索着,陆秋成在一旁开口说道:“这墨香阁的老板也不知到底是何人,实在是太过殷勤。我们在这里住的久了,还不知要欠他多少人情,待我们安顿下来,还是尽快找地方搬出去为好。”   陆秋成说得倒是与林晓寒想到了一块儿去了。这宅子的确是好,但若是墨香阁的老板真是皇亲国戚,陆秋成与他走的近了反而不是好事。他可不想陆秋成还未入仕,就被迫与人绑定到了一条船上!   “你说得对。”林晓寒点点头道:“总之我们这几日先熟悉一下京城,再找个合适的房子搬出去吧。”   林晓寒话音刚落,便有四五个丫鬟跟在一个女使身后端着吃食走了进来。   其中为首的那个女使对着两人福了福身道:“陆先生与陆夫郎,这里都是京中有名的吃食,二位路上累了,先垫垫肚子。厨房里已经去烧洗澡水了,二位一会儿便可沐浴更衣,回房休息。”   林晓寒仔细打量那女使,见她年纪已经不小了,约莫二十七八左右。容长脸,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也不知婚配了没有。   身上穿的衣衫做工十分精致,但却也不突显身份,腰间挂着一对腰牌,是上好的釉玉料子,也不知是不是主人赏赐的。   林晓寒见她行止端庄,但却进退有度,在这宅子里一副熟悉的模样,口音也是地道的京城口音,显然不是刚刚买来的,应当是之前那墨香阁老板身边的得力之人。   便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也不知怎么称呼?我们初来京城,对这京中的事务也不熟悉,还望姑娘指点一二,让我们也知道些这京里的规矩。”   果然,那女使闻言便笑道:“我姓邵,二位可叫我邵娘子。这京中的事情,我自是知道一二。二位只管先吃着,有什么疑问,我在一旁为你们讲解便是。”   于是那些丫鬟们便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林晓寒与陆秋成也坐了过去。   那些丫鬟们又要服侍他们二人用饭。林晓寒制止了她们,以不习惯为由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了邵娘子一个人。 第93章   京中, 晋晏王爷已经收到了细雨斜风先生到达京城的消息。   他心中其实对细雨斜风先生本人也很是好奇,早就想与他正式见上一面。   然而他毕竟是个王爷,陆秋成又马上就要殿试, 他也不太好随意与之见面, 于是便忍住了没有去见人。   只是让府里的管家把自己在紫宴街的一处外院收拾出来,又从王府里派了一些得力的仆役过去,还把自己身边从小伺候的邵娘子给派了过去。   晚上, 崔管事亲自把《藏龙寻仙》第八册 的稿子送到王府。晋晏王爷就将他叫了进去,问他今日接待细雨斜风先生的情况。   “已经将先生和夫郎送到了紫宴街的宅子里。”崔管事仔细向晋晏王爷汇报道:“林哥儿两日后便会再来店里, 到时候会与画师吴长兴一起商讨第八册 的插图事宜。”   “今日在墨香阁里, 听说发生了一点骚乱?”晋晏王爷挑眉问道。   崔管事顿时冷汗都发了出来。他原本是想将此事按住不说, 没想都京中墨香阁里却还有晋晏王爷的眼线。   他立刻将白日在店铺中发生的事情如实禀报了上去。晋晏王爷听完以后才道:“你知道细雨斜风先生要来京中, 还不去下面守着。若不是你与细雨斜风先生相熟,更好沟通, 这次定会让你卷铺盖走人, 自去领罚半个月的银饷吧。”   崔管事心中一苦, 但也没有办法。只得磕头谢恩。   还好他自出版了细雨斜风先生的话本子以后,得到的奖金也多, 扣除半个月的薪水, 问题到也不大。   “后日墨香阁商讨画稿一事, 我也要去。”晋晏王爷开口说道。   崔管事闻言便立刻回道:“那容易, 墨香阁是王爷自己的产业,王爷只管来便是了。”   “我不想暴露身份, 你且好好安排一下。”晋晏王爷说道。   崔管事:“……”   他虽不知道晋晏王爷为何来自家店铺里还要遮遮掩掩, 不过老板都发话了他自是只能配合。   于是想了想后道:“这样, 王爷到时候换一身普通的衣裳,我对吴先生他们介绍您是京中印刷处的管事就行。”   晋晏王爷似乎觉得这个身份倒也可行, 于是两日之后,一大早便差人找了一件半旧的普通衣裳穿着去了墨香阁。   他让马车在墨香阁附近停下,最后一段路程,自己步行过去。   到了墨香阁的时候,墨香阁才刚刚开门,林晓寒与吴长兴都还未来。   崔管事连忙将他迎入店内,将人带到三楼。   墨香阁三楼是一个不小的会客厅,四周可以看到朝阳门周边的景致。之前晋晏王爷偶尔来店里看看,也会上来坐坐。   崔管事拿出提前备好的茶水点心放在桌上,让晋晏王爷稍等,随后便差了伙计去找吴长兴与林晓寒过来,让他们速速来墨香阁商议第八册 的插图之事。   墨香阁接了崔管事的催促,便换了身简装出门。   他心中有些嘀咕,往日在府城的时候,他都是上午快到巳时才过去,崔管事从未催过。今日竟亲自派了人过来催,想来是有其他人身份尊贵之人来了,八成便是这墨香阁的老板。   他不一会儿便到了墨香阁附近,崔管事此时已经等在了门口。远远见他来了,便迎了出来,十分客气的对林晓寒说道:“林哥儿,今日我们京中印刷处的管事也来了,想要一起参详这插图的设计。”   一个印刷处的管事?林晓寒闻言看他一眼,笑道:“是么?那自是十分欢迎。”   他虽这般说着,目光却朝着墨香阁楼上看去,便见三楼窗边站着一个人,虽然离得远看不清面目,但脊背挺直,气势高贵,瞧着就不是一般人。   那人似乎发现了林晓寒正抬头望过来,便一溜烟的从窗边消失,想是进去里面了。   林晓寒进去以后,很快就跟着崔管事上了三楼。   这时吴长兴先生却还未到,崔管事把林晓寒带到三楼的会客厅门口。便对他说道:“吴先生住的远些,恐怕还有一炷香的时辰才到,林哥儿你先进去坐,与我们的管事见见,有什么话也可提前探讨一番。”   林晓寒点点头,推开会客厅的大门,一进门,便瞧见一个二十七八、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此时正坐在桌旁,看见他进来了,却不说话,也不起身,只是客气的点点了头。   林晓寒一眼就认出这人便是方才在窗边偷看的那位。此时也不知为何,却在这里做出一副矜持的模样。   林晓寒心中好笑,觉得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他猜测这人身份高贵,瞧着崔管事恭敬的态度,八成就是这墨香阁的老板。   他虽然穿着十分普通的衣服,但一举一动之间都十分规矩,显是从小就教养的很好,说不定还真是皇家出来的!   林晓寒想了想,便主动走到那男子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又向崔管事问道:“也不知这位印刷处的管事怎么称呼?既然日后还有许多合作,便由崔管事您来介绍一下吧?”   崔管事一下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给晋晏王爷编出一个称呼。   晋晏王爷却自己开口说道:“你叫我明先生吧。”   他小字明宇,单取一个明字,叫做明先生倒也合宜。   “明先生好,你可与崔管事一样,称我林哥儿。”林晓寒颔首说道。   晋晏王爷闻言倒是有些诧异,又忍不住多看了面前这哥儿两眼。   这哥儿长的挺好看的,桃花眼、悬胆笔,虽未施脂粉,却自带一身清丽气质,让人心生好感。   他与一般貌美的哥儿不同,身上自带一丝英气,说话沉稳,神态自信,与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哥儿都不相同。   一般的哥儿成婚之后,都是冠以丈夫的姓氏,这哥儿其实也应当在外被称为陆夫郎,但他却一直以林哥儿这个称呼行走。   晋晏王爷突然想到,自己之前打听到的消息里,这个林哥儿似乎是个不安分的,还将府城的宅子落了自己一个人的名字。   当时他心中对细雨斜风先生的这个夫郎其实是有些意见的,然今日见到了这个林哥儿本人。不知为何,晋晏王爷心中的那点不满却烟消云散。   他方才在窗户里偷瞄了一眼,正巧与这林哥儿目光对上,便心中一跳,觉得他是个不凡之人。   他虽然对细雨斜风先生存着一丝惜才之心,但今日才觉得这个林哥儿本身也是个人物。   之前他见崔管事的信函上写着,出版插图一事,都是与林哥儿商议,还以为对方只是代细雨斜风先生传信。今日看来倒也未必,这哥儿瞧着是个极有主见的。   崔管事此时已经是满头冷汗,只能在一旁张罗着端茶倒水的事情。   林晓寒见房间里气氛尴尬,便又主动开口问道:“明先生想是已经看过了《藏龙寻仙》第八册 的内容,你对里面的角色有什么想法也尽可说出来,大家一同探讨一番。”   林晓寒如此主动,晋晏王爷自也不好再沉默,便顺着他的话题,说了一两点对那第八册 内容的想法。   晋晏王爷是《藏龙寻仙》的书迷,自是对里面的内容了解的十分详细,他说的几点倒也十分契合书中人物的形象。   林晓寒闻言便笑笑道:“明先生想的其实与细雨斜风先生倒是差不多,只是对这角色的细节上,有一两点不同,一会儿吴先生来了,可以让他画出来看看,哪个效果更好,便用哪个好了。”   林晓寒刚刚说完,吴长兴便也赶到了。   他匆匆推门进来,林晓寒便笑着起身,主动向他介绍道:“吴先生,这位是明先生,京中印刷处的管事。我瞧他极有见地,对《藏龙寻仙》一书也了解很深,以后此书插图的事情,便也一起参与商讨吧。”   吴长兴是个专注绘画之人,哪里懂多少人情世故。他听说又有一个不知什么的印刷处的先生竟也要插手插图之事,多少有些不满。   于是便有些生硬的说道:“这插画一事,最好还是以斜风细雨先生的标准为准!他才是最了解这个故事的人!”   林晓寒便笑笑道:“我便代表了细雨斜风先生的态度,吴先生只管放心。”   吴长兴与林晓寒共事很久了,对他倒是十分尊重。于是便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他们不过说了几句,崔管事在旁边便又是吓得一身冷汗,背后的罩衣都湿了。   心道还是林哥儿靠谱,说得话让人放心,这吴长兴也是没心没肺的!   不过他仔细观望晋晏王爷,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便还是小心翼翼的在旁边候着。   不一会儿,林晓寒把方才晋晏王爷说过的想法与吴长兴说了,让他先画了个稿子出来。接着又提出了几点修改意见,在晋晏王爷方才说的基础上做了点小创意。   一下子,《藏龙寻仙》第八册 里几个主要角色的形象就跃然纸上。   “明先生,您觉得如何?”林晓寒问道。   他心中此时把晋晏王爷当大客户来对待,自是一开始就询问他的意见。   晋晏王爷愣了一下,又看他一眼,才点点头道:“挺好的,若此图便是细雨斜风先生的想法,那必然是好的,倒是不必考虑我说些什么。”   “只是明先生您的想法恰好与细雨斜风先生差不多罢了。”林晓寒笑笑道。转过来又与吴长兴确认了几处细节,便将第八册 的插图给确定了下来。   此时不过一个多时辰,《藏龙寻仙》第八册 的插图便确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便等着吴长兴先生再去画好便是。   吴长兴此时便赶着回家去画图了,林晓寒便对崔管事告辞道:“明日就是第七册 发售的日子,想必墨香阁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在下就不打扰了。”   见林晓寒就要离开,晋晏王爷突然起身说道:“林哥儿?殿试以后,我想请你与细雨斜风先生吃顿饭?可能赏脸?”   林晓寒笑道:“明先生实在是客气了,其实应当是我们请您吃饭才对。这些日子,实在是多谢您的款待了。”   晋晏王爷才点点头道:“无需多谢,那便殿试后再见。”   说完,还让崔管事亲自送林晓寒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崔管事上来,有些忐忑的汇报:“王爷,林哥儿已经被我送出门去了。”   晋晏王爷看他一眼,才摇了摇头道:“你怎么没同我说过这林哥儿如此聪明?今日我扮作印刷处的管事,简直是多此一举。”   崔管事闻言十分纳闷的说道:“怎么会多此一举呢?我瞧着吴先生与林哥儿都没有怀疑您的身份啊?”   晋晏王爷这才笑着叹了口气道:“那吴先生的确是没看出来,但是那林哥儿一进来便认出了我的身份了。这第八册 的插图,他处处都第一个征询我的意见。若他真的以为我只是一个印刷处的小管事,怎么会这般行事?”   “啊!如此说来!林哥儿今日的确是对王爷您格外的客气!”崔管事这才恍然大悟,同时心中暗道,难怪方才林哥儿好几次帮着吴长兴圆话!   林哥儿这般聪明,行事还真是让他放心。   他瞧着晋晏王爷的脸色。虽然被林哥儿识破了身份,但似乎还挺开心的,便也放下心来。 第94章   晏亲王府内, 一个二十出头的大丫鬟疾步匆匆,朝着后花园中的湖心亭走去。   那丫鬟来到湖心亭中,对着一个身穿凌霜花刺绣月白色襦衫的男子福了福身说道:“禀报王妃, 晋晏王爷提前从墨香阁回来了。”   “怎得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外面用饭的么?”王妃何韵开口说道。   他二十五六, 是个哥儿,一张圆脸看着十分和善。此时微微蹙眉,露出一丝又是惊喜, 又是慌乱的神色。   何韵连忙对身边一名五十多岁的精干女子吩咐道:“严妈妈,快去叫厨房多做一道手撕鸡、一道凉拌木耳, 再去醉玉楼打包一道木炭烤鱼, 就说王爷临时回来了, 在家里吃。”   是, 那严妈妈闻言立刻行动,去后厨吩咐给王爷加菜。何韵则起身朝着前院走去。   王爷回来了, 他作为王妃自是应当去迎接自家夫君的。   何韵走到一半, 便撞见了晋晏王爷贴身带在身边的小厮逐流。   逐流见到何韵后便道:“王妃安好, 王爷已经去了书房,特地让我过来通禀一声, 让您自顾自的, 不用去伺候了。”   “多谢通传。”何韵闻言对着逐流点点头, 让身边的丫鬟赏了些碎银给他。   待他走后, 才长叹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丫鬟说道:“走, 回去吧, 王爷身边暂时用不着伺候的。”   待他又回了湖心亭里, 过了半个时辰,那严妈妈才匆匆走了回来。对他报道:“王妃, 厨房那边已经将午膳准备好了。要么您亲自给王爷送去?”   何韵闻言便对她说道:“王爷去了书房,此时也不便打搅,你告诉厨房一声,让他们那边直接送去吧!”   那严妈妈闻言皱眉,对着周围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众人就纷纷退到外面,湖心亭里只剩下了何韵与她两人。   之后,那严妈妈才走到何韵身边,握住他的手开口说道:“少爷,西厢的程虞芹已经过去了!她虽是侧妃,但也是程家嫡女,又得了一个女儿,在王府里地位几乎要与您平起平坐!”   “偏偏只有您是个老实的,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也不知过去争取争取!”   “您吩咐厨房里备的那些菜,手撕鸡、拌木耳和烤鱼,全都是王爷平日里最爱吃的!可王爷是个心大的,平日里除了看话本子,心里根本装不进后宅这些事!你若是不去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都是您备下的!岂不是白做了功夫!”   “怎么会是白做功夫呢?”何韵闻言有些无奈的说道:“娘子你也说了这都是王爷爱吃的。那便行了,至于他知不知道是我准备的,又有什么打紧的?”   严妈妈此时才长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甩开何韵的手道:“少爷您的性子也实在是太软糯了!这些年您一心为了王爷着想!可他待您却与侧妃未有任何不同!”   “当初您与程虞芹两人皆是晋晏王爷的妃位候选人,您端庄大方,程虞芹美艳娇憨,两人出身也旗鼓相当。是先帝夸您性子敦厚,秀外慧中,有容人之量,又恐王爷后宅争宠不宁,因此才特地将您一个哥儿指为正妃,程虞芹指为侧妃。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却并未生出一儿半女,连程虞芹都生了一个女儿!”   “纵是如此,王爷也没有再纳妾,待我也一如往昔。”何韵对严妈妈说道:“如此这般,便已经比许多男子都要有情谊了。我瞧他待程虞芹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一视同仁,我一个哥儿,也不应再过多苛求。”   此时,晋晏王府的书房院门口,侧妃程氏正对守门的小厮说道:“逐风,你进去对王爷通禀一声,就说怜姐儿想父亲了,请王爷过去看看她!”   逐风进入屋内,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对程氏说道:“王爷说了,现在正忙着,就不去了。晚膳过后他会去看看怜姐儿的。”   这边说着,厨房里便送了午膳过来。程氏一看,除了几个平日里定例的菜以外,还另外加了一道手撕鸡、一道凉拌木耳和一道烤鱼!   她心知这定是何韵为了讨好晋晏王爷所为,心中有些不忿。于是便抢过其中一名送午膳的小厮手中的餐盘说道:“午膳了,王爷总要先好好吃饭才能继续忙吧?我进去伺候他用膳!”   她性子强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端了餐盘就走入院中。身后的逐风也来不及阻拦,便让她闯入了书房之中。   晋晏王爷此时抬头看了一眼,见她进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放下手中的书本说道:“你怎的来了?我不是说了傍晚会去西厢院里的么?”   程氏此时便将那午膳放在晋晏王爷面前,对他说道:“傍晚过去,那是怜姐儿想您了。如今这个时辰,是妾身想过来伺候王爷用饭。”   “王爷您看看,这几个菜可还合口?”说罢便将碗盘摆在书房的茶桌之上。   晋晏王爷无法,便也只得摇了摇头,提起筷子说道:“行吧,你既然一番心意,那我吃了便是,也难为你特地过来伺候。”   说罢,他便十分迅速的吃起了饭,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一碗米饭,又吃了些菜后,便放下碗筷道:“吃饱了,你赶紧回去吧!怜姐儿还需要人照顾呢!”   程氏一共也没在书房中待上一炷香的时间,她新换的首饰衣服,晋晏王爷也是未曾多看一眼。   她心中十分不满,但也没有办法,只得讪讪地离开了。不过一想到何韵连晋晏王爷的面都没有见着,心中又舒服了许多。   待她走了以后,逐风才从门外走了进来,吩咐下人们把桌上的碗盘收掉。之后才小声对晋晏王爷说道:“王爷,方才逐流才对我说,今日的午膳是王妃特地准备的。”   晋晏王爷闻言顿了顿。随后看他一眼道:“既如此,你去库房里寻一副上好的天青釉碗盘,给王妃送去,就说是我送的。”   逐风闻言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又大着胆子说道:“王爷,王妃房中哪里还缺什么碗盘啊?您都送了他多少套了?您不亲自去看看他么?”   晋晏王爷这才正色看了逐风一眼,淡淡的道:“逐风你今年已有十八,瞧你的年纪,是不是应该说个人家,放到外面去管事了?”   逐风闻言连忙跪在地上,对着晋晏王爷磕头求饶道:“王爷饶了我!不要赶我出门!小的再也不乱说话了!”   晋晏王爷这才对他说道:“知道了就好,不该说的话别说,你自把碗盘给送过去吧!”   待逐风离开以后,晋晏王爷才长叹了一口气!   父皇先前为他选的这一对妻妾,一个端庄娴静一个美艳热情,一个哥儿一个女子。   他们两人家世背景,才情相貌自都是好的。特别是他的王妃何韵,是个好教养的哥儿,他恪守规矩,整个京中都找不出比他性子更好的。   只是千金难买我喜欢,晋晏王爷始终觉得何韵过于谨慎,难免有些无趣。因此对待他也是最多只能做到相敬如宾,总是缺少了一丝心动的感觉。   而程氏因为强势,整日缠着晋晏王爷,反而与他先有了孩子。   虽说只得一个女儿,但在王府里也算站稳了脚跟,开始仗着孩子与何韵斗了起来。   晋晏王爷最烦的就是这等内宅之事,因此与两人反而更生分了些。   至于程氏一遍遍的借着女儿的名义要他去自己院中,晋晏王爷也是有数的。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自是不好拒绝,十次里面也有六次去了。只是去了以后,他却是很少留宿在程氏房中,因此程氏至今也未曾再添上什么儿女。   想到这里,他脑中不禁突然出现了上午在墨香阁中见到的那个林哥儿。   那林哥儿言谈风趣,举止大方有度,气势上也并非一般内宅之人。   他心道细雨斜风先生的夫郎果然不一般,若是自家的内眷也能如此,他应当会轻松许多,与他们也能有更多共同语言了!   晋晏王爷抬上看向身后,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张吴长兴先生画的苏蔓儿的四尺插图。   上面的女子眉目坚定,清丽脱俗,瞧着竟与今日见到的林哥儿气质上有几分相似。   难不成细雨斜风先生在写《藏龙寻仙》的时候,将自家夫郎的性子融入到了苏蔓儿这个角色之上?晋晏王爷想到。   他越想便越觉得应当就是这么一回事。   作为《藏龙寻仙》的创作者,细雨斜风先生将自家夫郎的性格融入到了女主苏蔓儿身上,才创作出了这样一个角色!   晋晏王爷盯着苏蔓儿的画像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逐风再次过来复命,说碗盘已经给王妃送过去了,才回过神来。   他咳嗽两声,屏退逐风,重新拿起《藏龙寻仙》第八册 的稿子看起来。   然而一想到上午自己在墨香阁中,与林哥儿商讨画稿之事,不禁又走起神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晋晏王爷走出书房,将一卷挂画塞到逐风手中说道:“这画你收起啦,放到库房里保存好。”   逐风浅浅打开一点,才知道这卷挂画正是晋晏王爷之前最喜欢那副苏蔓儿的插图!   “王爷?这插画……您真的要收起来么?”逐风试探的问道。   “苏蔓儿本非世间人,得不到的东西,挂在那里反而让人分心,收起来吧!”晋晏王爷说完便又转身走回书房之中。   逐风看了眼手中的挂画,不知怎得,总觉得这次王爷似乎话中有话。   他也不知自家王爷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这张挂画了,王爷明明就是极喜爱苏蔓儿这个角色的!之前还偷偷为她写了诗,是墨香阁经营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   他将手中的挂画拿去库房,让人备了精美的木盒,又放上许多防虫的香料,精心存放起来。   王爷现在是一时觉得这插图让他分心了,过些日子说不定又想要将它找出来,若是坏了就不好了! 第95章   两天后, 便是《藏龙寻仙》第七册 正式发售的日子!   从《梦中游》以后,细雨斜风先生的名号早就在京中打开。   因此《藏龙寻仙》每月在京中发售的盛况,可是一点也不比在府城中的差!   辰时一过, 墨香阁便开门发售起了新书。   门口具是排着长队买书之人, 有的人甚至一拿到新书,便开始在门口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其中便有之前那几个拿到了细雨斜风先生签名的常客,他们打开第七册 翻了一会儿, 便找到了交代那海报中女子身世的地方。   原来那女子叫做凌天玥,竟是因父亲反叛而举家被俘的凌天家族的嫡长女。   眼见着一个高高在上的家族嫡女就要被青楼买下, 落入风尘!凌天玥一心想要求死。   沈青因怜悯凌天玥的身世, 便经过一番周折后将她买了下来, 并带在身边, 做了个贴身丫鬟。   “原来这女子真的是个丫鬟!”那几名读者一看到这里,便立刻有人惊喜的说道!   “所以细雨斜风先生当时说得都是真的!我们手中的签名也是千真万确的!”另一人激动的道。   他们那日拿到了细雨斜风先生亲笔写的签名后, 才得知他已经带着夫郎悄悄从后门里走掉了!   这个时候, 他们还有些半梦半醒, 不太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直到今日,他们看到了《藏龙寻仙》第七册 的完整剧情, 才知道自己那日见到的真的就是细雨斜风先生本人!   “原来细雨斜风先生真的如此年轻, 与传闻中一模一样!”   “早听说了细雨斜风先生是一名考生, 如今定是春试过了, 上京准备殿试呢!”   “细雨斜风先生这般有才!殿试定也能脱颖而出,日后前途无量, 定能平步青云!”   ……   如今大晋朝最火热的话题, 自是离不开《藏龙寻仙》这套话本子与它的作者细雨斜风先生的!   这些书迷好不容易见到了细雨斜风先生本人, 又拿到了签名。自是不忘四处炫耀!   不多久,细雨斜风先生进京了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间大街小巷, 人人都听说了细雨斜风先生要参加殿试,就是这批通过了春试的考生中的一员!   更有些疯狂的读者与皇亲贵胄之家派了人去朝阳门附近的客栈一间一间的找人,想将细雨斜风先生给找出来!会一会这传闻中的奇作者!   陆秋成来京后,前两日倒还出去转了两天,去了客栈找李枫他们相聚。   自《藏龙寻仙》第七册 发售以后,他发现有人在朝阳门附近寻他,便索性躲在家中不出门了,只专心准备殿试之事。   林晓寒心中感到愧疚,因着自己写文章借了陆秋成的身份,竟害的他如今不方便出门了。   陆秋成对此却是无所谓的,反而安慰林晓寒道:“左右殿试之前我都要好好准备,出不出门也不打紧。”   “再过些时日,京中的人习惯了,便如府城中一样,不会那么紧盯着找人了。等殿试结束了,我们再一起好好在京中逛逛!”   “好!”林晓寒点点头,让陆秋成呆在府中。自己则让那个邵娘子带着在京中四处转悠。   不过几日,就将整个京城都转了个遍,好吃的好玩的都尝试了一遍。每日申时以后才回到府中。   府城已是大晋朝最大的几个城市之一。但与京城比起来,却还是差了一筹。整个城市的面积也比京城整整小了一倍!   京城乃大晋朝的中心位置,地广人多,又有不少皇亲贵胄与朝臣官宦之家。   整个京城围绕着皇宫分为了东西南北四块,皇宫四周是内城门,四周又有一圈外城门。外城门外,还有一圈不小的居民集散地。   且每一块区域都有自己的中心街道,街道的风格与售卖的东西都各有不同。   朝阳门在皇城东面,那边主要是皇家书院还有朝臣们的居住地。   因此附近的商业街上也是书画店、文房笔墨铺子林立,就连饭店茶馆也是颇有书香气息的。   皇城北面是王孙贵胄们居住的地方,那边也有一条十分繁华的积玉巷。   里面珠宝玉器铺面最多,瓷器皮草等金贵的东西也不少,城门外还有一个人市,毕竟附近的居民非富即贵,消费得起这些东西,买个下人用用也是常事!   而皇城西面,则是商业气息最浓厚的地方,许多商人都居住在此。   里面有一个很繁华的进出口市场,大晋朝甚至外邦进来的各种稀罕之物都在其中兜售。   包括南洋运来的南珠、砗磲等物件还有西荒的香料与珍稀药材。除此以外,大晋朝的丝绸与瓷器也有不少店铺,对外做着出口的买卖。   皇城的南面,是贫民聚集之处。也是物价最低的地方。   这里自是也有商业街,叫做南长街。   因着附近人多,整个南长街上各色店铺应有尽有,酒楼茶馆俱全,街上小商小贩,算命卖艺的林立。   从南面过来的河道,也从这南长街中穿过。林晓寒他们上京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河道。   别看这南长街不如其他地区的商业街高级,但却是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每到逢年过节的,京城其他区域的住户都会来到这里凑热闹!   平日里有什么事情想办的,来这南长街上也一定办得成。   比如林晓寒,就特地抽了一日,让邵娘子带自己去了这南长街,找到了京城里买卖房地产的牙人。   那邵娘子听说林晓寒要买房买地,也是吃了一惊。   待林晓寒随那牙人看房的路上,邵娘子就询问道:“林哥儿,你如今住在府上,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怎得才刚刚进京就开始打探起房产来了?”   林晓寒倒也坦率,知道这邵娘子是墨香阁老板,那位明先生的眼线。   索性便对她直说:“现在京中这宅子,始终是别人的地方,且房子贵重,我们一直住在府上打扰也不大好!且若是夫君他过了殿试,我们总是要在京中置办产业的。”   “我那日见过墨香阁的明先生,见他气宇轩昂,瞧着并非凡人,想也是有身份之人。夫君他以后是要入仕的,若是一直在府中叨扰下去,被人发现了也不太好,恐有人给两边扣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夫君被人误解是小,但若是耽误了明先生的前程,那岂不是我们的罪过了?还是早早分清楚的好些。”   林晓寒这话说的十分清楚了。邵娘子年少时就跟在晋晏王爷身边做事,是个十分精明的。当下就清楚了林晓寒的意思。   这一日,他们从街上回来以后,邵娘子就告了个假,匆匆回了一趟晏亲王府。将林晓寒的话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晋晏王爷。   晋晏王爷没想到林晓寒与陆秋成两人如此谨慎,闻言沉默了许久。   之后才拿出一对玉牌,对邵娘子说道:“你将这个交给那林哥儿,让他出去以后使用,一应花销可记在账上。回去和他说,让他们只管放心住到殿试以后。期间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待邵娘子走后,他才又叫来贴身的逐流,对他说道:“你对王妃说,让他过几日殿试以后开个中秋茶会,宴请京中贵客。”   他原本是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的,但细雨斜风先生与林哥儿竟然有这样的担忧,便觉得还是提前挑明身份算了。   反正等殿试的时候,他便会与那细雨斜风先生见面,届时再宴请他来府上,将他介绍给京中的名流贵族。   那邵娘子当天夜里便返回了紫宴街的府上,翌日一早,趁着林晓寒起床了,便将晋晏王爷给她的那对玉牌交给林晓寒看,说是他与陆相公可以凭着玉牌在京中随意行走。   林晓寒接过那玉牌一看,便吃了一惊。只见玉牌上一面刻着一个晏字,一面是王府的标记。   他仔细回想这几日自己在京中的听闻,便想起了京中似乎却有一个晋晏王爷!   随后原身的记忆忽然浮上心间,林晓寒才想起,原来这晋晏王爷便是当今圣上的胞弟。两人一母所出,关系极好。   且这晋晏王爷是出了名的闲散王爷,晋文帝以前想要塞给他的要务都不愿意担。与他来往,却是不用担心会有什么误会。   林晓寒:“……”   他有点无语,把这玉牌拿去给陆秋成看,又告知了他此事。   墨香阁的老板竟是晋晏王爷,难怪自己写的《梦中游》连当今圣上都看到了!   陆秋成咋的一知道此事,也是十分惊异,也不知他们怎么就莫名其妙就与晋晏王爷扯上了关系,心中也有些紧张。   若是一般人士,知道自己认识的是这么一位皇帝的亲兄弟自是会奋力巴结。然而陆秋成却并非这等曲意逢迎之人。   对方与皇帝越是亲密,陆秋成便越是感觉住的不安。   林晓寒自是也看出了他的想法,便对他说道:“别担心,我这几日正在看京中的房产,待看到不错的宅子,我就先买下来。等你过了殿试我们就搬进去。”   陆秋成闻言才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免得欠了人太多人情,若是日后在朝堂之中,遇到意见相左之事,我都不知该不该说!”   林晓寒闻言便笑道:“说啊!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虽住在他家的宅子里,但也是因着我写的话本子给他赚了好多钱,那都是应得的!你日后若是入仕为官,遇到重要之事,只需遵从本心便好!”   陆秋成心中感动,反握住林晓寒的手道:“我原本想要入仕,是因着想给你更好的生活与荣誉。可如今你这般能干,我们的日子早就过的十分好了,反而是我无用,得你提点了不少。”   “你如今还想要入仕,难道不是因着自己想要为百姓做些事情么?”林晓寒笑笑道。   “是,原本是只想着给你争口气。但看了你写得的《梦中游》后,又见你在陆家村办村学的壮举,我心中着实敬佩。不知怎的,便也有了想要为大晋百姓做些什么的想法!”陆秋成道。   “早看出来了。”林晓寒笑笑:“所以我才说,让你不要担心其他,遵从本心便好!”   陆秋成闻言眼睛亮了亮,双目中仿佛含着一团火焰般,灼灼的看向林晓寒道:“晓寒,你果然最懂我!” 第96章   既决定了要买宅子, 林晓寒自是不愿多加耽误,开始马不停蹄的让牙人帮着自己在城中看房。   实际上,京中寸土寸金, 一套好房子十分难求。   林晓寒要求又高, 想着要买就在京城的东区或北区买,最好还能直接入住。   挑个离午门的侧门近的,一是周边的环境要好些, 二是万一以后陆秋成去上朝,也不用太早起来, 还能在家多睡一会儿。   这么高的要求, 即便他现在就开始物色, 也不是说挑中就能挑中的。   牙人看了好些时日, 才找到了两套。   一处在皇城北面,周围住的都是些王侯荫官, 附近的环境倒是清幽。屋子也是五年前翻新的, 还不算破旧, 可以直接居住。   那宅子的主人原是平宁候次子,在朝中只得了一个五品荫官, 屋子也是分府时从侯府里分到的。   因着一些原因, 他前些日子去了南面上任, 又要再那边置业, 才要把这宅子卖了   只是那宅子不大,只有四个小院子, 离上朝的地方也有点距离, 驾车也得走上小半个时辰。   只是这样的条件, 那宅子也要卖到一万六千两银子。   且这样的地段,宅子是不愁卖的。   毕竟王孙贵胄们分府分家, 都要重新置业,这种不到两万两的宅子是最好卖的!   牙人告诉林晓寒的时候,便还有其他人在打听这套宅子。牙人便催促林晓寒道,若是他真的想要,还需尽快定下主意。   除了这处宅子,还有一处地方在城东与城南交界之处。   因着与城南交界,过了一条街便是普通百姓的住处,这里的环境便要杂乱许多。   不过这处宅子离上朝的城门更近一些,宅子也更大些,有五个院子,后花园等一应齐全。   因着是一个商人买的,里面的屋子也修的不错,所以也要两万二千两银子才能买下。   比起城北的那处宅子,这处宅子便没有那么好卖。   牙人倒是对林晓寒说了一箩筐这宅子的好话,比如离着城南的南长街也近,出去玩很是方便,若是林晓寒喜欢可以再商谈下价格等等。   只是林晓寒看了一圈,也不算十分满意,便让那牙人帮自己再看看。   牙人也是十分无奈,只能如实的对林晓寒说道:“这京中的宅子,哪里是那么好买的?满京城都是不差钱的主儿!那些大家氏族的互相都认识,真有那等处处都好的,第一时间早就被人抢了去!还能漏到这市面上的宅子,都是多少有些缺陷的了。”   林晓寒前世也是买过房的,自是知道这牙人说的也是实话。   毕竟在他前世的京城里,一套破破烂烂的四合院就要上亿的价格。   只要位置好,任何时候都有那等不差钱的人抢购的。   他想了想后,便又放宽了一些要求。只要位置好,房子破一些也是可以的。   几日以后,那牙人便又来找他。说这次寻到了一处宅子,位置挺不错的。只是那宅子久未住人,房屋是没法直接住的,但还要卖到两万两银子,不知道林晓寒能不能接受。   林晓寒一打听,才知那处宅子的位子在城东与城北的交界处。离上朝的侧门,驾车也就是一炷香的距离。   宅子周围住的也都是朝臣或王侯世家的旁支,环境还是很安静的。   只是宅子的前任主人与前前任主人之前都犯了事,被抄家流放了。   因着连续有两任房主都仕途不顺,许多人觉得这宅子风水不好。   再加上宅子的价格也贵,所以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里,反而有些卖不出去了。   林晓寒觉得那宅子位置不错,于是便决意随着那牙人过去看看。   等到了那宅子门口,林晓寒才知道为什么这宅子的地段虽好却一直卖不出去了!   原来那牙人说的久未住人,实际上已经是给这宅子美化了不少!   这宅子从大门到内部,年久失修,蛛网都落了好多层!   院内杂草丛生,里面的屋子房顶都破了!地板因为长期浸泡在雨水中早就烂出了大洞,别说住人了,便是走路都十分危险!   这整个宅子要想住人,须得把所有的房子拆了重建!   重建一个这个大的宅子,怎么也得花个上万两银子!可能还要花费一年的时间!   等于花费两万两白银,只能买下这么一块地皮!价格也实在是贵的太离谱了!更别说这宅子还有风水不好的传说!   许多人原本也是看上了这宅子的地段,但只是到这宅子门口看上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毕竟能一次性拿出两万两白银的家庭,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样一处宅子?   林晓寒看了这宅子虽然感到无语,但还是随着那牙人走进去看了看里面的布局。   他浅浅转了一圈以后,便发现这宅子内部其实还是挺大的。   后花园里也有一处干涸的人工湖,假山造景什么的,也能看得出之前的房主其实在园子里下了一些功夫!   这宅子若不是破败至此,价格又过于昂贵!倒也的确是一处好宅子!   林晓寒看完了宅子后,想了想,才对那牙人说道:“你还是再帮我物色下其他的地方吧!其实这处宅子地段倒是不错,只是实在太破,竟还要两万两银子之多!若是只要一万五千两银子,我便也考虑一下了!”   那牙人想是已经带过不少人看这宅子了,对林晓寒的回答倒也不意外。   他叹了口气道:“林哥儿,这京中的宅子便是这样,地段好的,自是会有其他缺点。这样吧!这宅子也卖了很多年了,一直卖不出去!我再帮你去问问房主,过几日给你答复……” 第七册 的《藏龙寻仙》发售一周以后,崔管事找到林晓寒,让他去墨香阁结稿酬。   林晓寒去了一趟,还是如之前一般结算了四千六百两稿酬。   林晓寒回到家中算了算,如今《藏龙寻仙》总共结算了七次,总计三万二千二百两银子。除去他之前在府城花掉的部分,也有近三万两银子的存款了!   这么多的银子,若是在府城里,花上三辈子也够用了!   但到了京中,与那些皇亲贵胄们丰厚的家底比起来,就有些不能看了!   京中的开支却是比府城中也要贵了许多!   除开房子以外,吃的、穿的,京城里无一不比府城里贵上一倍!   再加上京中王孙贵胄繁多,这些人奢侈惯了,各个都花钱如流水!一件衣服,一顿吃食,就要花上几十两银子!   一个普通的五品官员,一个月的月饷是十五石米、十匹棉与五匹罗和五十两银子!   只靠这点朝堂俸禄,再加上分的宅子,在京城中也能勉强生活。   但家中若无祖产支撑,要养活全家和那么多下人,那日子必然就过的紧巴巴的,比普通的百姓也好不了多少了!   前些日子,林晓寒听说候府家里嫁嫡女,竟陪嫁了五万两白银!   可见这些世家名门数百年间到底积累了多少产业!便是那些有些衰落的贵族们,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手上捏着不少的田产铺面!   林晓寒决定要继续搞钱!除了出版话本子以外,也要多搞些能赚钱的产业!   只是他就一个人,对大晋朝能赚钱的产业也不熟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府城里那主题庄园的点子不错!   毕竟如今细雨斜风先生这个名字其实已经成了大晋朝的顶级IP,与他的话本子相关的东西,都不愁卖。林晓寒相信京城里的王孙公子们,应当也会喜欢他的庄园的!   林晓寒这边又忙着找牙人开始看起了京郊的庄子。   只是京郊的田产基本就没有空的!比府城里更是难寻!   牙人告诉林晓寒,这种田产年景好的时候一般都是没有卖的。但若是年景不好,出售的人就多了。   林晓寒到时候再出手拿下,价格也会更加合适。   只是林晓寒并非是单纯的想要田产!而是要靠修主题庄园赚钱,总不可能等着过几年之后再买下庄子吧?   林晓寒十分无奈,只是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让那牙人慢慢帮自己相看。   创业大计还未开始,就中道崩殂,林晓寒倒也不急。   左右他与陆秋成也不过两人,便是只靠稿酬,在京中日日挥霍也是够了!   又过了半个月,那牙人过来找林晓寒回话。   说那城东北处的宅子主人松了口。愿意一万六千两银子把那宅子卖给林晓寒!   虽说那宅子地段是真的好,又一下子便宜了四千两银子下来,但林晓寒却仍没下定决心!   因为若是买下那地皮全部翻修,至少也要花费一年的时间。等陆秋成入仕了,还要等一年的时间都住在晋晏王爷提供的宅子里,实在是有些不妥。   林晓寒这边还在思索着到底要买个什么样的宅子时,殿试两日后也要正式开始了!   殿试也要花费整整三日的时间去考!为了防止地方上的考生勾连考官作弊,这三日的时间里,考生们都会住在皇宫里,由侍卫们监督复试。   前两日的笔试由皇帝出题考核,等最后一日,再挑选出成绩优秀者直接面圣,由皇帝亲自分配他们的官职!   殿试与春试不同,吃喝拉撒宫中一应有人负责,倒是不需要提前准备什么。   到了正日子,陆秋成一早便出了门,只带了两身换洗衣裳。   陆秋成到了门口,自是与麓山书院的那些同窗们会和到了一起。   这些日子,陆秋成的那些同窗们或是住在客栈里,或是投靠了京中的亲戚。   一个月未见,大家聊起天来,才知道有些人倒是一直专心在家温书,而有些人则因无人监督,在京中玩的放飞了,连京城里的花楼都已经成了常客。   李枫也是个爱玩的,但是他这次在京里却没有去玩。不因别的,只是因为他玩不起……   李枫家中早就落魄,在麓山书院里就算不上什么有钱的,那些府城里的世家公子们聚会时都不带他。   如今他过了春试,来了京里,倒是有人邀他一同出游。但是京中花费太贵,李枫囊中羞涩,实在是玩不起来,便只能在客栈里日日温书了。 第97章   除了府城里来的考生们, 京中的考生还有其他地区过来的考生们也一群一群的集中在了城门口。   此时他们也正围拢在一起,偷偷的打量着旁边那群从府城过来的考生们。猜测到底谁才是传说中的细雨斜风先生!   “听说细雨斜风先生就在那群府城过来的考生里面,也不知到底是哪一个?”   “我家妹也让我好好打量下细雨斜风到底是什么模样, 早就听说他长的气宇轩昂, 传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   众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目光便落在了长的比较好看的几个府城考生身上。   陆秋成自然也在其中,但若非自爆姓名, 一时间谁也看不出到底谁才是传说中的细雨斜风先生本人。   这时便有一名京城里的考生,大理寺卿孙渚之子孙书文站了出来。   他自小聪慧过人, 乃是此次京城中的甲等头名。   对着府城的考生们大喊一声道:“敢问细雨斜风先生到底是何人?”   这一声问候之后, 京城与其他地区的考生们纷纷都看向了他, 而府城来的考生们却一致朝着陆秋成望去。   于是这孙书文顿时便猜到了陆秋成便是传说中的细雨斜风先生, 周围的考生们也一下子反应过来,一个个都盯着陆秋成打量起来。   “这细雨斜风先生长得确实英俊, 没想到这样与我们同龄的考生竟如此厉害!”   “细雨斜风先生才华厉害也就罢了, 没想到长得竟也这般出挑。与他相比, 我真是自惭形秽。”   “细雨斜风先生果然如我想象中一般,瞧着气度非凡!待日后大家同朝为官, 想必也能扶云直上, 实在是羡煞旁人!   ……”   陆秋成:“……”   他很是有些无语。自己并非细雨斜风先生, 但此时没人特地问他, 自己也不好主动说别看我了,我真不是细雨斜风先生!   好在他头大了没一会儿, 宫门就开了。有侍卫列队出来, 后面又有太监着笔墨一一登记姓名。须核对完姓名与户籍以后, 才得以入内考试。   考生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到了殿试之上,也就没什么人再过多的关注他了!   府城的考生们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宫与这么多的侍卫, 大多数人都不自觉的开始紧张起来。   毕竟府城中的世家大族,与京中的不能比。皇宫威严,光是那些禁卫军就都是从京中世家子弟中招募,一个个气势十足。   陆秋成不过是个农民出身,又是第一次进皇宫,自是也有些紧张。   不一会儿,他被引领着来到一处院落。   那院落极大,中间放着一百多张桌椅。院子周围都是房间,每个房间里面都有十多张床铺。   侍卫们让考生们排队进入,陆秋成进了一间房间,将行李放在自己面前的床铺上。   之后便又走了出去,学着其他人的模样在院子里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   桌上已经放好了笔墨纸砚,正是供考生们笔试用的。没过多久,待考生们全部坐下,便有太监入内,拿出一张皇榜。   一瞬间,院落中所有的侍卫们全部跪下,京城中的学子们也纷纷起身下跪。   其他地区的考生们慢了半拍,但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其他人做。   陆秋成自也跪在地上,听那太监宣旨。   那太监这才打开皇榜,宣布了一道考题。   这是皇帝亲自出的,取了《中庸》中的一句,让考生们论述“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核纤棚道以仁。”的意思。   并讲讲自己若是做了臣子,应如何做个贤臣。   这实际上考校的还是最基础的四书五经,对进入殿试的考生来说应当毫无难度。   陆秋成刚听到这个考题,心就沉了下来。身上的紧张感消失殆尽,开始思索答题的角度。   那太监宣完考题之后,走出考场。考生们才又起身坐回座位,开始答题。   陆秋成十分迅速的提笔在纸面上书写起来,甚至没有提前打个草稿,因为不需要。   他本就过目不忘,这些考题对他来说早就倒背如流。   至于后面那个如何做个贤臣的问题,陆秋成又引了一句《中庸》第二十章 的“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来论述,自也是答的十分精彩,又有理有据。   在陆秋成奋笔疾书的时候,大多数进入殿试的其他考生答的也是非常的快。   然而地方上的春试,因离京城太远,一直无法做到完全干净,因此每年都有浑水摸鱼之辈被塞进来。   此时便有那等混入殿试之人,正抓耳挠腮,冥思苦想,在考卷上胡乱作答。   一个时辰之后,陆秋成全部答完了。他落款以后,也不知到底该做些什么。略略等了一会儿,又检查了一下卷面,便听到有人说要交卷。   他抬头一看,原来正是之前那个在门外问谁是细雨斜风先生的考生。   那孙书文已经考完了,叫了考官过来收卷。之后便起身离开,回到了其中一间房间之中。   陆秋成见状,也效仿他举手,叫了考官过来收卷。   待他起身离开的时候,便瞧见那孙书文正站在窗边看他,见他也望了过去,便对他抱了抱手。   陆秋成也不认识这人,但对方对他示好,也不好无视。于是也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陆陆续续不断有考生交卷,京中的地方的都有。   李枫写得也还算快的,大多数的考生在一个半时辰之内都写完了。回到房间之后,便互相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着这次的题目。   到了快两个时辰的时候,场上便只剩下了三四个考生还在作答。   瞧他们神色为难,便知道他们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屋子里的考生看着他们也是十分轻蔑,有人议论道:   “这等水平,也不知塞了多少钱才混进来。”   “每年都有这么几个,便是殿试不过,回去也混了个举人的功名。”   “听说有一年有个人是商户之子,从小未曾读过什么书,花了千两黄金混进来的。因为实在太差,殿试竟交了白卷。被先帝抓住革除了所有功名,让他过考的监考官也被罢免了!”   ……   众人议论纷纷,到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不管写完没有,考官们都下场去收了考卷,将那几个考生赶下场来。   第一日的殿试,便这样结束了……   下午的时候,皇帝与大臣们会在殿中集中批改这些考生们的试卷,但是这些考生们却是没什么事情可做的。   殿试结束以后,考生们也不能出考场。他们今日就歇在这里,饭食热水也由宫中统一提供。   不一会儿,果然有宫人送来了午饭。陆秋成一看,三菜一汤,有菜有肉,伙食还算不错。   这是这等大锅饭,便是御厨做的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陆秋成简单用过饭后,便有人将碗盘收走,此时所有人也彻底闲了下来。   这些考生们年纪轻轻,又无事可做,自是闲不住的。   不多时,就有考生们走出房间,互相往来交流起来。   陆秋成的房间外面一时间来了不少人,多数都是京中的考生,为首的便是那个孙书文。   他径直走到陆秋成面前,对着他抱以一礼,便问道:“敢问这位兄台,便是细雨斜风先生么?鄙人姓孙,久仰大名,实在是十分敬佩!”   陆秋成顿时觉得头大,只得起身,淡淡的回了一礼后说道:“实在抱歉,我姓陆,兄台可以叫我陆兄。我并非细雨斜风先生,不过一个普通考生。也不知这位孙兄哪里来的误会!”   陆秋成说的真诚。孙书文闻言仔细打量他一番后,皱起眉头。   他自幼随父亲学习探案的学问,在识人上也颇有一番功底。   他瞧着这陆秋成不像说谎,但周围其他府城考生的反应,却又告诉他此人就是细雨斜风先生本人!孙书文第一次感到迷惑了……   然而陆秋成都这样说了,他也不能继续纠缠着这个话题多说什么。便只得讪讪的告辞离开。   那些随着他一起过去的京中考生也一并呜啦啦的离开了。   等到了自己房中,才不禁议论道:“书文兄,看来这次可是你弄错了!那陆兄说自己并非细雨斜风先生呢!”“但也不排除细雨斜风先生不愿意承认吧?他是考生中第二个交卷的,必是有几分本事。若他不是细雨斜风先生,那谁会是?”   “我还真不清楚了。”孙书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道:“我瞧这陆兄的模样,不像是说谎的样子。等后日殿试的时候,若是细雨斜风先生在场,想必陛下也会另眼相看。到时候我们可以再看看,看看这位陆兄到底有没有撒谎!”   金銮殿上,晋文帝正在批改这次考生们的试卷。   这已经是朝臣们选拔过一次的,把答的牛头不对马嘴,或是字迹太差的先淘汰了。余下八十多份,再给皇帝过目。   “哪个是陆秋成的考卷?拿来给我看看。”晋文帝开口问道。   此时他身边的总管太监何公公便将一张试卷呈上。晋文帝捧在手中,仔细看一遍,开口夸道:“引经据典倒是熟练,这手颜体字也挺不错的,瞧着朴拙有力,可见此人为人方正。”   殿中的朝臣们都是人精,听晋文帝特地提到这个考生,又夸他考卷,便也纷纷赞扬起来。   晋文帝看了身边的晋晏王爷一眼,把那试卷递给他问:“你怎么看?”   晋晏王爷接过试卷,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思路清晰,字迹流畅,的确是不错。”   他知道陆秋成便是细雨斜风先生,因此皇兄才特地把这份考卷拿给他看。   然而他看到那卷子上的字迹时,不知为何,心中却突然一跳,觉得很不习惯。   往日里,他看到的文稿明明都是用的簪花小楷,字迹清秀灵动。然而这考卷上的字迹却格外拙朴,与文稿上的仿佛不是一个人写的!   或许真的不是一个人写的!晋晏王爷突然想到。   之前在墨香阁时,他看到林哥儿的字迹,也是一手簪花小楷,与文稿中的一模一样!   应当是细雨斜风写完了稿子之后,每次由林哥儿誊抄了,再送到墨香阁?晋晏王爷心中想到。   “你来给这卷子评个级吧?”晋文帝让何公公将手中的朱砂笔递给晋晏王爷,对他说道。   晋晏王爷知道这是晋文帝特地让自己抬举陆秋成,于是便光明正大的在他的试卷上批了个甲等。   这时皇帝才让何公公将那试卷放到一旁,又开始审判起别的试卷。   八十多份试卷,一一审判下来,也花了两个多时辰。   最后挑出了五十份试卷评为甲等,剩下的便全部归为乙等。   甲等之人,再通过第二日的考试,才有进入三甲,考取进士功名的机会。   而落入乙等者,不管后面名次如何,此次都已经失去了进士的功名,只能算个举子了。 第98章   在考生们不知情的时候, 已经有一半多的考生落了榜。   然而大家此时还是继续准备着第二日的笔试。   翌日一早,便有号角叫考生们全部起床。   待考生们吃过早膳以后,便有太监入内, 公布了第二日的考题。   第二日的题目, 正是晋文帝目前遇到的难题。   大晋朝重视农业,经济开放,与周边国家经济交流频繁。   若非遇上天灾, 百姓总的来说还是能吃饱肚子,人口也增长了不少。   只是这些年晋文帝实施的这些政策肥了民间的商户与世族, 朝廷却并没有赚到什么钱!再加上局部地区时有灾害, 朝廷每每花钱救灾。   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 却没有流入, 大晋朝国库日渐空虚!   面对这等情况,晋文帝其实也让朝臣们加入了讨论。   但这些朝臣们分为两派, 一派支持加税, 一派反对加税, 想要寻求新的解决放法。但讨论了很久,也没提出什么有见地的意见。   以大晋朝如今的政策, 有功名的人是免税的。实际上那些大家氏族、或是富商们, 因为种种原因, 家中多有功名, 加税也加不到他们的头上。   赋税到了地方,往往就被强加到当地的百姓身上, 那苦的就是没那么富裕的百姓了!   晋文帝索性便让此次的考生们来进谏, 看看这些年轻的学子们能不能想到一个充盈国库的好意见。   这个题目很大, 而且很难。   大多数的考生们对四书五经是倒背如流,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遇到这种庶务上的事情, 就一头莫展了。   陆秋成这次拿到考卷以后,再没直接动笔,而是细细思索起来。   他是从小苦着长大的,最是清楚农民们的苦处。后来他去县城里当差,日日与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又帮忙写信,对各行各业也算是有些粗浅的了解。   要充盈国库,却又不从百姓口中夺利,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这一次,陆秋成足足写满了两个时辰才交上考卷。   等他交卷的时候,整个考场里只剩下三四个人没写完了。   陆秋成回到房间以后,李枫就上去问他道:“陆兄,怎得今日你写了这么久?”   陆秋成长叹了一口气道:“这题目实在太难。我想了很久,竟没有想到格外妥帖的法子,今日的题目,我答坏了!”   李枫闻言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要想充盈国库,左右不过是增加赋税,扶植农业,推动商贸。书院的夫子以前都讲过的呀!”   “这些都是空话,当今圣上难道不知?再说增加赋税,如今赋税虽比以前要低,但农户们也就勉强混个温饱。若是遇到灾年,也是勒紧了裤腰带子过活。”陆秋成说道:“我们身有功名,提出增加赋税,自是不受影响,但下面的百姓们怎么办?”   李枫闻言目瞪口呆,说道:“今日不过是殿试,考校的是我们的学问,你怎得钻了牛角尖?好像要当庭面圣似的?你若是因此落了名次,岂不是可惜?”   “可我们的答卷,也是要给陛下看的!自是不能乱说!”陆秋成十分严肃的道:“反正也已经考完了,题目也答过了,一切听天由命吧。”   说罢,他就躺在了床上,闭目养神起来。   金銮殿中,众臣们把挑选出了的答卷放到了晋文帝面前,也是五十多份。   晋文帝一目十行的一一看过,大多数的考生答的都中规中矩,无非就是那几句套话。   有一两个商人家庭出身的考生答得倒是细致一些,很有些巧思,但也并不合晋文帝的心意。   他看完了五十份考卷以后,眉头皱起,才开口说道:“这里怎么没有昨日那位陆秋成的考卷?他答的如何?”   “回陛下,这位陆生答的离题了。”有审阅试卷的朝臣们开口说道。   晋文帝此时便又开口问道:“竟然会离题?给我看看他写了什么?”   “这……”那朝臣微微一顿,抬头看了晋文帝一眼,略微犹豫后才让人将陆秋成的考卷给呈了上去。   晋文帝拿到那份考卷后,见一张纸上字迹很小,竟写得密密麻麻,不禁吃了一惊。   他仔细读了下去,才见到这考卷确实是离题了。   陆秋成先仔细写了普通农村百姓每年的大致收入,又写了城市里小老百姓的大致收入。然后长篇大论的申诉不应加税的原因。   之后,他又提出如今大晋朝的土地财富太过集中在部分人的手中。   列举了氏族大家可以无止境的买田买地,甚至开设私矿等例子。   而且他们往往身份尊贵,无需纳税。而普通百姓则很难得到土地致富,国家的赋税又多来自于他们,国库自是无法充盈。   最后,陆秋成还十分大胆的在考卷上写道:“要充盈国库,须得从富人入手,而非百姓身上盘剥。但各家利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怕现在即便提出可行的意见,也会有无数人出来反对!毕竟谁也不愿自身利益受损,推动起来会十分困难。因此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来解决现在的问题。”   “以上皆为在下肺腑之言,虽离题万里,但却是诚心之语,只求陛下能够看见,为国家社稷尽一份薄力。”   陆秋成的这份考题的确是离题了,但晋文帝却看得热血沸腾!   他也顿时明白了,为何陆秋成的这张考卷直接被刷了下去,都没能递到自己眼前。   里面有些话实在是触到了堂上这些朝臣们的利益,晋文帝如今的烦恼也正在此处,陆秋成的这张考卷,虽没能提出完满的解决方法,但却实在是说到他心底里去了!   “这张卷子留下。”晋文帝把试卷放到桌上,接着又对审卷的朝臣们说道:“还有哪些被你们刷下去的卷子,全部呈上来,我要一一查看。”   朝臣们顿时有些心虚,接着才不情不愿的将所有卷子呈上。   晋文帝看过以后,又从中挑出了两张后说道:“这两张也留下。”   之后才起身说道:“你们倒是精明,考卷中但凡有尖锐一些的文字,就被你们找理由刷掉了。”   “这个陆秋成,还有刘卓和孙书文,我记得昨日也是入了甲等的!孙叔文还是大理寺卿孙渚的儿子。他虽避嫌没来,但若是被你们就这么拿掉了,岂不是让我大晋朝白白损失了三个人才?”   晋文帝说着,把那三张考卷递给了晋晏王爷,让他再帮自己看看。   晋晏王爷与晋文帝同气连枝,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   这些年大晋国库空虚,晋文帝拿自己的私库填了不少。晋晏王爷没少找各种理由往宫里送钱,也好让自己的皇兄不至于为了钱财发愁。   再加上里面又含有陆秋成的卷子,晋晏王爷自是会提携他的。   于是他看过以后,便开口说道:“我记得这个孙书文是京城里的甲等一名,陆秋成是府城里的甲等一名,这个刘卓也是地方上的甲等二名,的确是有些才气。”   “那你说说,给他们评个什么等级才好?”晋文帝又故意开口问道。   晋晏王爷便上前一步说道:“国之重臣,应当有为国觐言的气节。我瞧着这三人都不错,不如就将他们点为一甲吧?”   “我觉得也可。”晋文帝此时便又对殿下的朝臣们说道:“你们觉得呢?”   这些朝臣们都是人精,此时还哪有人敢再和晋文帝唱反调。便也纷纷附和道:“不错不错!陛下所言极是!”   满朝都是一片迎合的声音……   “这三人谁做状元?谁做榜眼?谁做探花?”晋文帝又开口问道。   这时便有朝臣站出来道:“孙书文一直在皇家书院读书,是个精才绝艳之辈,与太子关系也可。我觉得他倒是可点为状元。”   晋文帝听了,倒也认可。麟儿已经大了,他也需要扶植一些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于是点点头道:“可,那便点他为状元。说着便提笔沾了朱砂,在试卷上写下了状元二字。”   此时还剩下刘卓与陆秋成两人,倒是没有朝臣再出来说些什么了。   晋文帝看了下方一眼,想了想后道:“刘卓与陆秋成两人,刘卓的卷子答得更温和一些,年岁也更大,不如就点为榜眼,陆秋成不过二十出头,就点为探花吧?”   他这样的安排,朝臣们也自是无人反对,一个个都恭贺晋文帝喜得人才。   之后,晋文帝才在剩下的那些中规中矩的考卷之中,又挑了一些出来,分别评为了二甲与三甲。   自此,殿试的笔试阶段便正式结束了。只待通知入选的考生们准备好明日面圣,再由晋文帝当场赐下官职。   傍晚的时候,考生们正在院子里焦急的等待着。   晋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何公公便捧着一张皇榜从院外走了进来。   “恭喜各位,这张榜单上的就是今年通过殿试的才子们。”何公公说道:“此榜宣完以后,不在榜单上者,便可以自己收拾行礼出宫了。”   众考生们闻言顿时十分紧张,听何公公打开皇榜,念出上面的名字。   这皇榜是倒着念的,先从三甲开始,一一报出姓名。   听到姓名的考生们心中又是惊喜又是遗憾。惊喜的是自己过了三甲,已是进士功名。遗憾的则是被评到三甲里面,官位上就不可能留京了,会被发配到地方去做官。   三甲共有二十二名考生的名字,何公公一一念完之后,便让那些考生们起身离开了。接着再来宣布中了二甲的名字。   进了二甲的考生,是有很大希望留在京中的。何公公念了十五个人的名字,其中包括了李枫。   李枫顿时又惊又喜,起身时又回头看了陆秋成一眼。   陆秋成的名字到现在都还没出现,若不是一甲,那就是落榜了。   然而陆秋成说他上午的考卷答的不好……   李枫在府城中,只与陆秋成一人交好。自是希望他也能留下,两人在京中也能有个照应。   原本他觉得以陆秋成的才学,留京做官简直是板上钉钉,可如今却也紧张起来,不知道一甲的三个人里面到底有没有他的名字!   此时场上还剩下六十多人,却只有三人能够留下。   何公公看了下方一眼,接着才开口说道:“一甲头名,点为状元郎——孙书文,一甲次名,点为榜眼——刘卓……”   到了这里,便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名额,却也没有听到陆秋成的名字,中榜的希望似乎很渺茫了……   陆秋成紧紧握住拳头,也是做好了落榜的准备。   今日上午的答卷,他不后悔。只是若是这次落榜了,两年又是一无所获,回去也不知如何向林晓寒交代,实在是让他心中惭愧。 第99章   最后一个探花的名额, 场上剩余的六十多人双目都一错不错的看向何公公。   何公公轻咳一声,扫射了一圈下面跪着的考生们才道:“一甲三名,点为探花——陆秋成!”   陆秋成心上一松, 长舒了一口气, 心道总算是没有辜负自己的苦读与林晓寒这两年的帮扶。   李枫闻言也是欣喜万分,有陆秋成与他一起留京,走起仕途来也互相有个照应!   余下没有通过的考生们, 则满脸失落,心知此次便是落选了。要想再试, 又得两年以后了!   “大家都起来吧。以上名单便是所有通过殿试的人了, 恭喜贺喜。明日一早, 圣上会面见此次入围的全部考生, 当场授官。”何公公此时也将皇榜收了起来,和颜悦色的说道。   他是晋文帝身边的人, 自是看得出晋文帝对这次考生里有几个人是十分器重的。   这等前途大好的青年, 日后还不知上限在哪里, 他自是会讨好一些。   特别是一甲头三名那几位,原本都是被淘汰掉了的考卷, 又被晋文帝点名捞了回来。   何公公特地将他们叫到身边, 耐心的交代了一些明日面圣的事务, 又让身边的小太监把三人的服装送到了他们的手中。   状元、榜眼、探花三人的衣服都是大红袍, 不过状元是双翅冲天冠、榜眼是宋氏长翅冠、探花是似锦平冠,以示区别。   孙书文、刘卓和陆秋成三人分别接过了自己的衣服, 谢过了何公公, 面上均是一片喜色。   “孙兄、陆兄, 恭喜二位!这次我们同为一甲,也是缘分!以后大家同朝为官, 记得互相照应啊!”刘卓是川渝人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张圆脸,能说会道。   待何公公一走,便与自己身边的状元与探花交流起来。   刘卓态度热情,陆秋成虽是个慢热的,但一问一答之下,也很快与他熟识起来。   孙书文是京中的官宦出身,性子高傲。   但他对陆秋成的印象不错,再加上刘卓很会说话,因此交流的也颇为投缘。   这一次殿试,京中皇家书院中选十人,府城麓山书院中选十二人。剩下的几个名额才散落在大晋各地。   但皇家书院中选的十人,名次比麓山书院的十二人稍高一些,也算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中了的考生一个个都十分兴奋,围拢在一起说话,彻夜畅谈。   直到翌日一早,一个个才十分困倦的起身,换上了早就备好的新衣服准备面圣。   一甲头三名自然是穿着御赐的大红袍,头戴帽冠,在一群考生之中鹤立鸡群。   特别是陆秋成,原本就长得好。如今穿上探花郎的衣服,瞧着简直风姿卓绝。   考生里连京城里见惯了世面的王孙公子们都忍不住频频朝他看去。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也已经到齐,等待着会见这次过了殿试的考生们。   晋文帝十分端正的坐在龙椅上,看着神态自若。但心中对传说中的细雨斜风先生到底是什么模样也是十分好奇。   晋晏王爷站在殿上,目光早就忍不住频频看向殿门。   今日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陆秋成,心中难免感到好奇,也不知这个细雨斜风先生到底生得是什么模样?   不一会儿,殿门口有侍卫通传,此次通过殿试的考生们已经全部来齐。   接着便有三列考生们按照顺序走上前来,为首的身穿红袍,便是此次问鼎三鼎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   说来也巧,此次中选一甲的三位考生年纪都不大。其中榜眼刘卓稍大些,但还不到三十便已及第,也算得上年轻有为。   另外状元与探花郎的年纪都才二十出头,都是第一次春试便一举中第。特别是探花郎陆秋成,长得高大英挺,气质温润。   一时间,竟让朝堂上不少大人们都暗地里升起了招女婿的心思。   说起招女婿,每一年科考结束以后,及第的年轻考生们都是大人们争抢的女婿对象。   其实刘卓与孙书文的条件也已是人中龙凤,但论起皮相来,那还是探花郎更胜一筹。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找个好看些的女婿,自己看着也更加舒服。   晋文帝的目光也落在了陆秋成的身上。虽然早就对他有一定的了解,也知道陆秋成有一副好皮相。但真的见到本人的时候,晋文帝还是被他的模样惊了一下。   也并非是因为他五官长的如何精致,而是陆秋成这人的气质比他想象中还正,双目十分清透干净,一看就是个正直纯净之人!   晋文帝阅人无数,最是欣赏纯臣。又思及陆秋成第二日写的那一篇策论,句句发自肺腑,心中对他就更加欣赏了!   晋晏王爷此时也正看向陆秋成,觉得对方这高大英俊的形象倒是与自己心目中细雨斜风先生的形象十分吻合。   只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又隐隐升起一股违和的感觉。   陆秋成的气质,实在不太像写出好几部话本子的细雨斜风先生。   从细雨斜风先生的故事看来,他应当是个胸中有成算之人,而不是面前这个一脸耿直的愣头青!   不过他也看过陆秋成的策论,知道他是个心系百姓疾苦之人,这一点倒是与细雨斜风先生十分一致!   因此晋晏王爷也未做过多猜想,便认定了面前这探花郎便是大名鼎鼎的细雨斜风先生,自己墨香阁的摇钱树!   晋文帝面见了诸位考生之后,便开始一一给他们授官。   新科进士们一般会被分配从九品到从六品之间的官职。像三鼎甲的三位一般都会被编入翰林院做个编修,主修文史记录,升迁极快,不得罪人也没什么风险。   剩下的考生里,二甲的则大多留在京中,做一个七、八品的国子监主薄、给侍郎等。   三甲的则外放到各州县,做个七品县令。若是分到富县还好,分到了穷县,便可能数年也做不出一点功绩,一辈子也无法升迁了!   晋文帝先从状元开始,给孙书文和刘卓两人,分别授予了正七品翰林院编修的官职。   然到了陆秋成的时候,却没有让他与孙书文与刘卓一样入翰林院,而是赐了个从七品的察院侍御史的官职。   要知道这察院侍御史与编修不同,可不是什么轻省的差事!   朝中一般五品以下官员未经传召无需天天上朝,像翰林院编修这种,只需要在翰林院做事就行。   但察院侍御史虽只有从七品,但却需要天天上朝,而且负责的还是监督朝臣的差事,格外得罪人。   若是发现高品级的官员犯错,侍御史可以越级弹劾他们。等干上两年,官位升上去了,还会被派去全国各地监督考核各地的地方官……   几年下来,侍御史就算是身居高位也是四面树敌,还需要时时警醒自身,免得被仇人反参一本,晚节不保……   听到晋文帝给陆秋成赐了个察院侍御史的官职,晋晏王爷也是吃了一惊。   他原本以为陆秋成会顺理成章的进翰林院,一路顺利升迁,没想到晋文帝却亲自给他设了个巨大的屏障!   待下朝以后,晋晏王爷留了下来,对晋文帝说道:“皇兄你怎么让陆秋成去做了侍御史?他本就草根出身,又已成婚,身后没有得力的倚靠。刚入仕途,便即将他至于御史台这样的地方,起点岂不是比同期的状元与榜眼低了一截?”   晋文帝看他一眼,笑笑道:“他没有倚靠?他背后的倚靠那么大,是你看不见。”   晋晏王爷一愣,过了一会儿才看着晋文帝道:“皇兄……你是故意的?”   “察院是最锻炼人的地方。”晋文帝不紧不慢的说道:“况且你之前不是对我说过,他在府城口碑很好,一言一行都十分规正。”   “再加上他草根出身,又已成婚,说明之后也很难被任何势力拉拢,更是得天独厚。御史台是最适合他的地方,我也需要这样一个纯臣,能直言进谏,帮我监督这些朝臣。这侍御史的官职,除了他以外,还有谁更合适呢?”   晋晏王爷无言以对,晋文帝是正确的。从朝堂的角度来看,把陆秋成放在御史台这个地方,是最合适不过的。   只是侍御史这个职位十分辛苦,靠弹劾别人升迁,怕是要把这朝中的众臣给得罪个遍了!   ……   李枫也被分配到了从七品的官职,且运气很好的是司谏的职位。   司谏虽然官位不大,但负责给宫中选拔人才,中间的油水很大,是个肥差。   李枫与几位家世不显的人才都被分配到了这里,自然也是晋文帝特意的。反而是那些大家世族的子弟们被分到了一些国子监主簿等清闲的官职上。   从大殿中出来后,新进的进士们便找到自己将要去的部门的主官,与他们交谈。   陆秋成的领导是御史中丞胡启明,出了名的为人严苛又不苟言笑。   陆秋成同其他同期一样,与这位胡大人打了个招呼。胡大人却一脸严肃的摸了摸胡子说道:“身为侍御史,应当谨言慎行。你不过才刚入仕,便学着旁人巧言令色,想要讨好我这个上级了么?我是不会因此放松对你的监督的!”   陆秋成:“……”   自己不过是打了个招呼而已……   还没来得及上任,他便感觉到自己的这个上级似乎很不好相处…… 第100章   此次所有新进的进士们都是在宫中留用了午膳以后再出来的。   一甲头三名有官差护送, 穿着红袍骑着大马,敲锣打鼓的被送回各自住处。   林晓寒昨晚见有考生被放了出来,又见陆秋成没有回家, 便知他已经中了。   之后他又差人去府城学生居住的客栈里打听了陆秋成的名次, 知道了是探花以后,便提前就预备了庆祝用的炮竹,又让仆役去采购了一些红绸, 将紫宴街的宅子门口简单装饰了起来。一大早的,又让邵娘子去京里找个酒楼打包一些茶点。   邵娘子自是去了最为知名的醉玉楼, 要了香酥乳鸽、桂花酥茶、乳酪甜点等各色精美点心打包回府。   护送陆秋成的车马刚走到巷子入口, 林晓寒就让人把家门口的炮竹点了。   鞭炮响起, 噼里啪啦的好生热闹, 便连周边居住的人家也好奇的派了下人过来打探。   林晓寒也早就准备了茶水点心、铜板和碎银子等零碎打赏,来一个赏一个。   一时间, 附近过来凑热闹的各家婆子小厮不少, 将门口能并行两辆马车的街道都堵去了一半。   自搬到这紫宴街后, 林晓寒深居简出,附近的官宦家眷不知他们是何来历, 从来没有人上门来拜访过。   今日听说这家出了一个探花郎, 便也有脸生的邻居家眷携礼过来拜访了。   林晓寒早就有所准备, 十分热情的把人请入府中招待。   待陆秋成的车马进门后,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新进的探花郎住在紫宴街上,便又有许多人从远处过来恭贺。   这些人大多都是比陆秋成品级低的小官或是与他同期的考生。陆秋成根本也不认识几个,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招待。   好在林晓寒是个会来事的, 府中的下人又得用。   来来往往的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 直到过了酉时才再没有人登门了……   “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啊,明日估计还要来一批!”林晓寒让下人们闭了府门, 才长叹了一口气对陆秋成说道。   陆秋成在宫中考了三日,今日才刚刚出来,刚又莫名应酬了一下午,累的两眼发直。   他靠坐在椅子上对林晓寒说道:“我假笑了一下午,脸都酸了。这比我在村里下地耕田还辛苦,到底还要来几日啊?”   林晓寒闻言哈哈大笑道:“再有两日也差不多了。你不是下个月后才上任么?后面再好好休息几日,我陪你好好逛逛这京城。”   朝庭为了让外地来的考生能够顺利安顿下来,会特地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   大多数外地考生会先回家报喜,之后再收拾行礼来京城置办住处。   这其中自是要花许多时间,若是家里特别远的,还可以另外再多批一个月的假。   然陆秋成家中人口简单,也不准备回去。于是只给家中去了信,剩下的时间便都是闲的,只需要在家中休息便可以了。   陆秋成闻言点点头,此时才算是放松了下来。   他褪去红袍,与林晓寒两人简单吃了顿。之后两人洗了澡,才回到房中。   躺在床上,两人是干柴烈火,好一顿翻云覆雨。   直到深夜了,云雨方歇。林晓寒此时才忽然想起来问道:“你这次得中探花,陛下封了你什么官职?是去翰林院么?”   这新进的一甲进士,十个里面有九点九个都会去翰林院做编修,其实就相当于现在机关里的文员,林晓寒自是不会觉得陆秋成有什么不同的。   “不去翰林院,陛下封了我做侍御史,监督百官言行。下个月我就要去上朝了,之后在察院当差。”陆秋成道。   林晓寒:“……”   侍御史……他虽对大晋的官职不太了解,但他以前看过电视,也写过相关的文,大致知道御史台是个什么地方。   真的是好得罪人的一样差事!林晓寒很是无语。   一想到陆秋成的性子,他就更是头大,陆秋成虽然谦和,但惯是个不会圆滑的。   这大晋朝如今的皇帝还真是很厉害,竟直接将陆秋成丢到御史台去了……   这不就是大晋朝的最高检察院么?皇帝是想让陆秋成做纪检的工作!   你还别说,陆秋成这般较真实诚的脾气,又没有后台关系,放到那里还真是格外得用!林晓寒心中不禁想到……   那皇帝既然有心将他放到这样一个岗位,想来也是想将他收为心腹。   只是对陆秋成来说,他哪里斗得过那些老狐狸,他的仕途之路,只怕是会荆棘丛生,比旁人更加艰难了。   在家中又忙了两日之后,登门拜访的人便少了下来。   这个时候,陆秋成才算得了闲,也有空与林晓寒一起去京中逛逛了。   这日,林晓寒携陆秋成一起去了城北的积玉巷。   城北住的多是皇亲贵胄,这里一般来的都是些贵族家眷。   这积玉巷虽算不上多热闹,但京城里最好的东西都在这里,特别是玉器珠宝之类的。   陆秋成很快就要上朝,需要一块压衣角的玉坠子,林晓寒便想与他来这里挑一块儿好的。   这次出门,因着对积玉巷算不上多熟,林晓寒便又带上了邵娘子。   邵娘子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叫做晏玉轩的店铺里,对林晓寒介绍道:“这铺子的老板有自己的矿山,所用的料子都是上好的,还能定制花样。以前王府里都是来这里挑选玉饰的。”   “晏亲王府看得上的东西,自然是好的。”林晓寒点点头道。   他不太懂玉器珠宝这种东西,但大晋朝技术有限,应当是不会有假货。   陆秋成与他在里面挑选了一阵,看上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飘花绿翠的料子。   这样飘花的翡翠在林晓寒前世也是十分昂贵的,但在大晋朝却算不上什么最好的。   林晓寒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便是这样一块料子,也要足足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这也太贵了!”陆秋成十分心疼的说道:“以前府城里那种釉玉的玉坠子,只需要三十两银子而已,何必要用这么贵的坠子呢?”   “那自是不一样的。”林晓寒耐心的说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如今你身在京城,又是朝廷命官,身边打交道的人已经不同了。也不可太过朴素了,反倒叫人看轻了。”   “五百两的玉料,比起那些羊脂白玉与帝王绿的料子来说算不上多好的。不过这价格与花色倒是正合适你的身份,就选这块儿吧?”   林晓寒说完以后,便向那店家付了钱。又加了一百两银子让他们把那块玉料加工成一块玉牌,一对玉坠和一串儿玉珠手串。   全部弄完以后,才与陆秋成一起离开了那家玉石铺子,约定好了全部做好以后由店家送到紫宴街的宅子里去。   待他们离开以后,那家晏玉轩的店铺里面才走出了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名气质温润的哥儿,圆脸盘,正是晏亲王府的王妃何韵。他身边站着的则是严妈妈,正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看向林晓寒身边的邵娘子道:“那不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邵娘子么?这些日子在府中没见到她,还以为被王爷派出去做事了,怎得却到了那个哥儿身边?”   她又对这店铺中的掌柜说道:“把他们登记的地址拿来给王妃看看。”   那店铺掌柜的便将记录的本子呈上。何韵仔细一看,那上面记录的地址……   紫宴街最西头的宅子,那不是王爷半年前高价买下的别院么?   “这确实就是王爷花了四万六千两银子买的宅子!还找人好生翻修了一遍,怎得给他们住了?”严妈妈有些疑惑的对何韵说道。   “这也便罢了,邵娘子从小侍奉王爷,是他的心腹丫鬟。怎得竟派去了那个哥儿那里?王妃!此事你可得好好弄清楚了!”   何韵目光微闪,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账本合起来,送还给那掌柜的说道:“此事是王爷的安排,我又去打探些什么?”   “再说你刚才也看到了,那哥儿已经成婚了,与他的夫君感情的甚好,定是不会有什么的。”   严妈妈闻言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道:“少爷!你这也不管,那也不争。人人都道你贤惠懂事,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您至今无子,王爷的心腹丫鬟,您都使唤不动,却给旁人用了。您自嫁到王府,王爷也就会赠您一些不值什么的小东西以示恩爱,那大件的房子、田产、铺面却是一件也没有给您!”   “够了!”何韵呵斥道:“我是何家出来的哥儿,也是有体面的。家中傍身的嫁妆就不知多少,难道嫁到王府来是为了那些田产与铺面?”   “你这话是将我何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么?”   何韵此话说的甚为激动,竟有些失仪了。他连忙按住胸口,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重新摆出一副平静端庄的模样,眼神中却难掩一闪而过的慌乱。   何韵从小就规训懂事,恪守规矩。也就是因着这一份端庄娴静,才被先帝看上,指给了晋晏王爷为妃。   他心中爱慕晋晏王爷,得偿所愿被指为正妃,自是十分高兴。   哪怕是晋晏王爷待他平淡,他也只当王爷是不喜欢哥儿,也一直这么忍过来了。   毕竟晋晏王爷性情高傲,除了看话本子和做生意,对女色不过兴趣寥寥。这些年家中也就只有自己与程虞芹那个侧妃。   然而今日外出,面对一个不知名的哥儿还有他身边的邵娘子,何韵心中却不知怎的十分难受。   只因为那邵娘子自己都指使不得,晋晏王爷却将她交给一个外人使唤……更因为那王爷厚待之人也是个哥儿!   偏偏他的教养与身份却叫他发泄不得,只能生生的将这一份委屈给吞回了肚子里。   另一边,林晓寒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他们逛街回去以后,便收到了晋晏王府递来的请帖。   原来三日后便是中秋,王府准备了赏月宴,下帖子邀了京中今年新进的所有进士,让他们携带家眷一同赴宴。   晋晏王爷既是正得圣眷的皇弟又是墨香阁的老板,于情于理陆秋成和林晓寒两人都必须赴宴。   林晓寒自是心中有数,只是这赴宴的礼物,却不知应当送些什么?   晋晏王爷是皇亲贵胄,家中出了名的不缺钱,寻常东西自是入不了他的眼。   林晓寒想了想后,只得去求了吴长兴先生。请了他到家中,为自己画一副八尺长的十美图。   这图画中画了十名形容各异,神态万千的女子与哥儿,围坐在一起喝茶赏月。   其中有几个是包括苏蔓儿、白泽、叶菲云与凌天玥等已经在《藏龙寻仙》里出现了的角色。   还有几个压根还没有出现过的角色,是由林晓寒口述其样貌性格特征,再由吴长兴绘制出来。   这十个美人在吴长兴先生的画笔下跃然纸上,也是各有特色,让人十分惊艳。林晓寒想了想,又在这画卷上亲题了一首晁补之的《洞仙歌》:   青烟幂处,碧海飞金镜。永夜闲阶卧桂影。露凉时、零乱多少寒螀,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   水晶帘不下,云母屏开,冷浸佳人淡脂粉。待都将许多明,付与金尊,投晓共、流霞倾尽。更携取、胡床上南楼,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   词画相得益彰,中秋月下美人的意境正合画面,整体十分瑰丽。   这样的一副巨作,其中的角色许多都是从未见过的,对晋晏王爷来说也是一件稀罕物件。   林晓寒又拜托了吴先生帮自己装裱好了,才敢作为中秋贺礼带到晏亲王府! 第101章   中秋当天, 按照做客的礼仪。林晓寒他们过了未时就出了门子,乘车去了晏亲王府。   紫宴街的仆役原本就是晏亲王府出来的,对回王府的道路自是轻车熟路。   车夫一路走的小路, 不一会儿就到了王府门口。车夫将马车停到路边, 邵娘子就下车打开车帘,让林晓寒与陆秋成下来。   王府的门口早就已经有接待的管事们候着,一看到邵娘子, 又见到熟悉的马车,便知道这车上坐得是王府的贵客, 连忙十分热情的上前招待。   “我自带他们进去就行, 你们去通知王爷, 紫宴街的贵客来了就是。”邵娘子对门口的管事们说道。   说罢她才领着林晓寒与陆秋成两人走入王府, 一路朝着宴客的前厅走去。   第一次来到晏亲王府,林晓寒也难免被这王府的气派给震惊了一下。   林晓寒前世是参观过故宫的。晋晏王爷的府邸, 必然是比不上皇宫, 但也着实气派, 比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园子都要足足大上两三倍!   一进门的玄关就有一个小花园那么大,里面栽种着许多珍稀的树木, 有园丁专门负责修剪照顾。   玄关院子的墙壁上镶嵌着许多名人墨宝拓印成的石碑, 也是从大晋各地收集来的, 即高雅又有格调, 一般人自是难以做到。也只有晋晏王爷这种又有身份又有钱,还在大晋各地都有人脉的人才能收集到了。   林晓寒心中暗道, 晋晏王爷这般高调炫耀, 连自己的府邸都修缮的这般铺张。   晋文帝却丝毫不忌惮, 还与他关系甚好,这也算得上是他的一种本事了。   两人被邵娘子带着走到前厅, 参观了王府一路雕梁画栋,各色珍宝无数。   陆秋成小声对林晓寒说道:“之前去裴大人府上,见他用的全是好东西,便已经觉得十分奢华了,没想到比起这王府来,竟是不值一提。”   林晓寒这才轻声回道:“裴大人是京官下放,任期满了还要回来。京中官员,互相比拼着排场,大多都是他那样的规格。如王府这般的的确少见,今日你我来一次,也算是见了世面。日后你再去其他地方,也不会露怯。”   两人这般说着,穿过来好几个院子,才来到了会客用的前厅。   晏亲王府的前厅自也是极大的,此时除了陆秋成他们以外,也已经到了许多官员。那邵娘子将陆秋成送到门口,便见里面有人起身走了出来。   林晓寒仔细一看,竟是晋晏王爷亲自出来迎接,可是给了陆秋成好大的面子。   林晓寒目光看向晋晏王爷,便与他的双目对上了。   晋晏王爷对他点了点头道:“林哥儿好久不见。瞧着似乎消瘦了一些。”   这几日天气热,林晓寒有些食欲不振,的确是吃不下饭。   不过被不怎么熟的晋晏王爷这样一说,反倒有些尴尬。便抿嘴讪笑了两下道:“是么?多谢王爷关怀,我自己倒是不觉得。”   说着便将怀中抱着的画盒交给陆秋成道:“这是中秋贺礼,一副与《藏龙寻仙》有关的图画,不算什么名家作品,聊表心意罢了,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陆秋成不知怎得,看晋晏王爷一直在看林晓寒,说得话又有些过份亲昵,心中很是有些不舒服,微微皱了皱眉。   但林晓寒早对他说了,对方是墨香阁的老板,又给他们提供了落脚的宅子。他受了人家这么多恩惠,态度自是也得客客气气。于是还是耐着性子把手中的画盒递到晋晏王爷面前。   晋晏王爷看了看画盒,沉默了一会儿。才接过来挑眉说道:“多谢陆大人的贺礼。林哥儿你也不必生分,还是叫我明先生便可。”   说完他又将手中的画盒递到邵娘子手上道:“你一会儿把林哥儿带到后院招待,再把画盒拿去书房里收好了,此乃贵重物品,务必不要损坏。”之后才对陆秋成十分热情的说道:“陆大人,日后你我同朝,怕是日日能见到。今日我府上也来了许多大人,容我一一为你引荐。”   晋晏王爷对陆秋成这般尊重,显是因着细雨斜风的面子,林晓寒见了便也放心了。   陆秋成随着他进了前厅,邵娘子则对林晓寒笑笑道:“林哥儿,你随我来。今日各家内眷都在后花园里,我先带你过去。”   林晓寒这才随着邵娘子一同朝着后院走去……   两人又走了好一阵子,穿过好几个院子,才到了后花园。   晏亲王府的后花园也是极大的,比林晓寒在府城的园子还要大好几倍。   林晓寒从侧门进去,才发现里面竟一眼望不到头。里面流水、池塘、山丘和小树林应有竟有。   其间湖心有一栋两层的小楼,便是此次会客的地方。王府里的内眷已经在里面招待客人了。   邵娘子将林晓寒带向那里,远远的,湖心的小楼二层上,便有人看到了他们。   此时侧妃程虞芹正做了苏蔓儿妆扮,手中拿着一把团扇,轻掩嘴唇,皱眉说道:“那不是王爷身边的邵娘子么?好久没见到她,怎的今日却回来了,还特地给这个哥儿带路?”   此时王妃何韵闻言倒是未说什么,在他身边伺候的严妈妈却故意说道:“那日我们在积玉巷也见着她了,正是跟在这位哥儿身后。这位哥儿,可是我们王爷的贵客,也不知是何身份,如今就住在紫宴街的宅子里。”   何韵此时狠狠瞪了严妈妈一眼,说了句不要议论王爷身边的人,便再未多说些什么。   程虞芹却是眉头皱的更深了,仔细打量起远处走来的那个哥儿。   只见他容貌俊美,气度不凡,虽然穿着朴素但却格外清雅有气质。的确是与寻常的哥儿不同,一时间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晋晏王爷半年前买下了紫宴街的宅子,又大肆修缮一事,她也是多少听闻了一些。   如今听严妈妈故意这么说,显是在暗示些什么。   程虞芹本来就是个冲动任性的性子,平日里面对何韵时尚且毫无顾忌,一时间心中便对这初次见面的哥儿升起了很大的敌意。   王府间内眷之间的暗流涌动,自是也落入了前来做客的其他官眷眼中。   京中官眷的关系错综复杂,本就各有亲缘和派系之分。   比如户部刘大人是程大人的直系下属,与程家关系一向交好,自己女儿也嫁入程家为媳。家中内眷自是也与侧妃程虞芹更亲近几分。   而礼部的王家与何家关系更亲密,王家内眷也是认何韵这个正经王妃的。   此时这两边的人自是都对这个不知来路的哥儿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还有与两家关系都不远不近的,此时便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对这个得晋晏王爷看重的哥儿十分好奇,也在猜测他到底是何身份?   晋晏王爷如今才不到三十,又身份高贵,容貌出众。再加上王府的财势,京中无数人家都想把自家小姐哥儿的塞进王府做小。众人的猜测也自是难免围绕着这个方向而去了……   林晓寒一个一心赚钱搞事业的人,自是不知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已经被许多人当成了勾引晋晏王爷的狐媚子。   他被邵娘子领着到了那湖心的小楼旁,邵娘子见楼中竟无一人出来迎接,才皱了皱眉,亲自领着林晓寒走了上去。   林晓寒刚一到楼上,便见四面八方的目光朝着自己射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许多不算友好的信息。   他是个人精,自是察觉到这些内眷异样的态度。再看邵娘子同王妃与侧妃介绍自己时,王妃态度淡淡的,只点了点头,让他随意坐下,侧妃则一脸不忿的神态。便意识到自己也不知怎么得罪了他们,在这王府的内眷中似乎是很不受欢迎。   邵娘子是个聪明人,自是也看出王妃与侧妃似乎并不喜欢林哥儿。   她是王爷的人,实际上并不太关心王妃与侧妃的想法。只是晋晏王爷交代过她一定要把林哥儿给照顾好了,于是此时便也不好离开,只得寸步不离的守在林晓寒身边。   “邵娘子,你手中抱着什么?怎得不赶紧拿下去收好?一直抱在手中像什么样子?让人瞧着我们王府的丫鬟笨手笨脚的。”程虞芹见邵娘子手中一直抱着一个画盒,便故意开口找茬道。   “这画是我送给王府的中秋贺礼,邵娘子一时来不及去收罢了,并不怪她。”林晓寒闻言便开口对邵娘子解围道:“你去把它收好了,一会儿再过来便是。”   邵娘子心中感激林晓寒解围,点了点头便要离开。此时那程虞芹却不依不饶,反而使了个丫鬟把邵娘子拦住说道:“即是送给王府的中秋贺礼,那我们也能一同见识见识吧?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名画,让这位林哥儿特地送来做王府的中秋贺礼呢!”   晏亲王府上全都是好东西,晋晏王爷手中收藏的名画无数。   京中送礼的人不少,但敢往晏亲王府上送名画名作的人却很少,因为若是送的名画名作不够有名,便难免有班门弄斧之嫌。   邵娘子闻言皱起眉头,把那画盒拢在怀中说道:“侧妃恕难从命,这画盒王爷特地吩咐过了,让我送到他书房里放好,他之后会看。侧妃若是想看,可以去请示王爷,待他同意了再说。”   此言一出,便是直接打了程虞芹的脸,让她好没面子,同时让何韵也是一愣。   一副画而已,王爷竟还要特地收到书房里看,他平日里对这些礼物何曾这般重视过?   程虞芹当即忍不住拍案而起,指着邵娘子骂道:“你虽在王爷身边服侍,不过也只是个下人,怎得敢拿着王爷的话在主子面前作威作福?”   “往日里这等贺礼,我们做主子的都是随意查看的,难道这幅画就看不得?”   她说罢便举起手中的热茶,猛地泼向邵娘子的脸。   林晓寒是晋晏王爷的贵客,她不敢妄动,这邵娘子却是王府里的下人,她难道还动不了她?   邵娘子双手护着画盒,再没有多余的去阻挡那热茶,眼看着就要被热茶烫到毁了容。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却是将她一拉,躲过了那杯热茶。   邵娘子定睛一看,才见那杯热茶竟都泼到了林晓寒的另一只手和袖子上面。   “林哥儿,你的手!”邵娘子心中一惊,连忙跪了下来,双目含泪的看着林晓寒被烫红了的左手。   她一个下人,被主子打骂泼茶也就算了。林哥儿一个客人,怎得竟为了自己出头,还烫伤了手,让她如何与王爷交代! 第102章   “无妨, 你脸上没事就好,毕竟是姑娘家。”林晓寒安慰邵娘子道,忍着疼痛淡定的掀开左手的袖子, 露出被烫红的左手和大半手臂。   他这样一番动作让在场的所有官眷们也是全都呆住了。   原本不过是侧妃程氏教训王府的下人罢了, 是王府的内事。但此时牵连到了王爷的客人身上,却是另一番故事了,也让晏亲王府面上无光。   饶是程虞芹这般跋扈之人, 此时也慌了神,支支吾吾的辩解道:“我教训的是家中下人, 是他自己冲上来的!”   正妃何韵此时也回过神来, 这才站出来主持秩序。   他先让人稳住侧妃程虞芹, 让她不要胡乱说话。又亲自请林晓寒坐下, 让下人赶紧端来凉水给林晓寒冰敷,还请了人去宫中请太医过来查验伤势。   此事因着林晓寒受伤, 成了府中大事, 自是没人敢瞒, 立刻便有人去前厅通禀了晋晏王爷。   没一会儿,晋晏王爷便大步流星的朝着后花园走来, 身后还带着一名太医。   一看到林晓寒红肿的左手, 他先是让太医去给他看伤, 又好声好气的安慰他道:“此事我还未告知陆大人, 林哥儿你且先把伤治好。钱太医是最是擅长治疗跌打烫伤之症的,用上几副好药, 你的手便能恢复如初!”   安排好太医以后, 他又一脸不虞之色的看向何韵, 狠狠的训斥起王妃何韵道:“林哥儿是我请来的贵客,你一个王妃, 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么?”   接着又看向程虞芹道:“往日里是我太惯着你了,以致于你竟如此不知礼数!从今日起,便回自己院中禁足一个月,扣除半年月例,好好思量自己的所作所为,反思好了再出来吧!”   晋晏王爷竟这般当着其他官眷人家的面对王妃与侧妃发作,丝毫不给他们脸面,让那帮子看热闹的官眷们心中也好生害怕。   更是心道这林哥儿在王爷心中似乎十分得脸,是千万不能得罪之人。   王妃何韵自入府以来,一直得晋晏王爷敬重,哪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便是他这般能忍之人,也顿时红了眼眶,双手捏住身侧的衣襟缴成了麻花。   更别提侧妃程虞芹受了这么重的罚,整个人哭成了泪人,瘫软在两个婆子身上,站都站不稳了。   林晓寒此时手上敷了药,清清凉凉的,痛感也消失了。   程氏泼的茶水虽然烫,倒也不是滚开的,因此他伤势还好,手上虽红肿了,但也没有起泡,应该不会有什么大损伤。   此时他谢过了钱太医,见这后花园里的场面已是不好收拾。才起身对晋晏王爷说道:“王爷,此事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原就是侧妃想要看一看我送来的画,邵娘子又念着你的命令,才起了争执。倒不如索性打开让大家都看看,也好叫此事敞亮开来!”   晋晏王爷这次这般态度,林晓寒虽得了大面子,但心中也大概也能猜到为何王府内眷一个个都对他态度不好了。   这些内宅女子们平日里没有什么事做,整日里便围着自家男人转。   然而晋晏王爷对她们却态度冷淡,反而对着自己这个外人过份客气,也难怪这些夫人们对着自己吃醋了。   大晋朝的女子与哥儿,眼界有限,大多身不由己。林晓寒对他们自是宽容很多。   他面上仍是笑嫣嫣的,态度温和。心中却忍不住吐槽晋晏王爷做事不低调,瞧着是个聪明人,却不知安抚好自家内宅,才搞出这些事情。   晋晏王爷听林晓寒这样说了,那画又是他送来的,自是也不反对。便让邵娘子将画盒打开,取出那画卷铺在桌上。   八尺长的画卷摊开,十位各具特色的美人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上面还有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提词,让在场的各家官眷都是一惊,晋晏王爷也忍不住眼前一亮。   “好画!好字!”当场便有一庄家的才女忍不住开口说道:“这前面的几个美人,不是《藏龙寻仙》里的角色么?其他这些却是没有见过?也不知是何人?”   “这些全都是《藏龙寻仙》里的人物。”林晓寒开口说道:“只不过有些还未出场,日后你们都能见着的。”   话音落下,便连晋晏王爷也忍不住仔细的看起了那画卷上的美人,暗暗思索也不知这些美人分别对应的到底是何角色!   到了此时,在场的众人心中便已有数,心知这林哥儿竟然能送出《藏龙寻仙》中未出场过的美人图,又如此得晋晏王爷看重!再加上晋晏王爷与墨香阁的关系,这林哥儿怕是与细雨斜风先生关系不浅,或就是他那位传说中的夫郎!   细雨斜风先生的话本子,本是京城中追捧的对象。   这些官眷们都是识字的,从《偿星债》到《梦中游》和《藏龙寻仙》无一不是追着看过来,心中自也是对细雨斜风先生很是崇拜,对待疑似他夫郎的林晓寒,也是心生好感,态度自是完全不同了!   程虞芹此时察觉到了林晓寒的身份,更是一脸绝望,她最是知道晋晏王爷有多喜爱《藏龙寻仙》这部话本子,还把苏蔓儿的画像挂在书房里。   她往日里为了讨好晋晏王爷,甚至常做苏蔓儿打扮。今日间接伤了林晓寒,惹怒了晋晏王爷发落自己。   回过神来以后,程氏心中对林晓寒的恨意却是消失无踪了,反而转移到了何韵与何韵身边的严妈妈头上,只觉得他们是故意设套,想要借林晓寒的名义陷害自己!   何韵则是面色铁青,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严妈妈说话的时候,他虽觉得不妥,但却并未多加解释,原因就是因为他心中潜意识里妒恨林晓寒,恨不得程虞芹主动冲上去帮自己出气!   然而如今程虞芹确实做出了冲动之事,王爷当着众人的面下了他的脸,他却是十分后悔,心中也更是妒忌林晓寒,只恨他在晋晏王爷眼中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如今他又得知了这林哥儿不是一般人,或许是细雨斜风先生的夫郎!心中不但没有释怀,反而更加难受了。   只因为何韵知道晋晏王爷有多喜欢细雨斜风先生的话本子!这林哥儿是细雨斜风先生的夫郎,那细雨斜风先生笔下的人物,或许多多少少都带着他的形象!   也难怪王爷待他如此不同,看他的眼神都与对自己与程氏完全不同!   这一点才是何韵心中最难以忍受的事情!   “既然这图大家都看过了,那便收好放起来吧!”晋晏王爷命人将林晓寒送的美人图小心的收回画盒里,送回书房之中。   之后又交代了几句,才领着太医离开了。   待他走后,几个婆子才将程虞芹送走。   离开之前,她狠狠的看了何韵与严妈妈一眼,接着才对着林晓寒福了福身道:“是妹妹不知林哥儿的身份,有眼无珠。希望林哥儿莫要见怪,妹妹先行回去了,日后定会亲自登门赔礼。”   程氏离开后,周围的那些官眷们便一改方才的态度,一股脑的将林晓寒围在其中,好奇的问东问西起来。   林晓寒一边随意应付着,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王妃何韵。   这何韵身边的严妈妈倒是明显对自己敬重了起来,可这何韵虽然态度恭敬,看向自己的目光,却不知为何更冷了些。   不过林晓寒平日里与这些内宅妇人打交道的功夫也不多,到也不在乎他心中到底怎么想的,只觉得大面上过得去就行。   此时在王府之中,他因着细雨斜风先生的缘故,一下子便成了这些内眷之中的核心人物,被一群人前呼后拥着称兄道妹,连正经的王妃何韵也比不上他风光。   另一边,前厅里,因着晋晏王爷的引荐,陆秋成正被许多朝臣围拢在其中。   其中有不少原本对他这个侍御史持观望态度的人已经猜到了他可能便是传说中的细雨斜风先生。   一些年长的朝臣甚至开始打探起他家中的情况,想要将自家哥儿或庶女塞到他府中,做个妾室也好。   到了中秋晚宴的时候,众人都移步到后院中吃饭赏月。   王府在后花园的戏台前分开摆了两处席面,台上请人唱着《藏龙寻仙》的故事,台下则热热闹闹的吃了起来。   此时各家官眷们,也开始探头探脑的,在男宾之中寻找起细雨斜风先生的影子。   这一次,晋晏王爷宴请了所有留在京中的新科进士,自是有许多陌生的年轻人。   这些官眷们瞧见众人簇拥着一名十分英俊的年轻男子,似乎十分脸生,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细雨斜风先生。   王妃何韵却突然开口,指着陆秋成说道:“林哥儿,那日见你与那位相公一起去积玉巷,想必那就是你夫君吧?”   林晓寒看他一眼,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道:“正是。”   王妃何韵便道:“听说他只得你一位夫郎,也真是个痴情之人。难得还如此英俊有才,林哥儿实在是好福气啊!现在他又做了新科进士,日后前途无量,也不知林哥儿你府上会不会添上一位新姐妹呢?”   王妃何韵这话一出,此时围绕在林晓寒身边那些十分崇敬细雨斜风先生的官眷们,果然立刻就齐刷刷的看向陆秋成。许多出身一般的未婚哥儿姐儿,面上还露出一丝红晕。   这京中的官老爷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些新科进士,多半都是在场的未婚官眷们日后的夫婿。   陆秋成虽然已经娶了林哥儿为夫郎,但也只得他一人。既没有孩子,家中又没有其他妾室!   再加上陆秋成又英俊,还有细雨斜风先生的加成。各家待嫁的不受宠的庶女与哥儿们立刻就将他放到了自己婚配的第一选择之上。   若是要与人为妾,这般良人,家中林哥儿瞧着也和善,总比其他什么阿猫阿狗的要好,便也是这些女子与哥儿们最好的选择了! 第103章   何韵这么一点小心机, 林晓寒自是一眼看破。   面对身边这些女子哥儿爱慕的眼神,他不在意的笑了笑,对何韵说道:“陆郎的确是个痴情之人。他时常对我说, 一人一世一双人, 此生只愿与我共度余生,白首不相离,让我很是感动。”   “这人心是拴不住的, 天下多的还是薄情寡义之人。若天下男子都能如陆郎一般,家中便能少生许多嫌隙。我们做女子与哥儿的, 也不必因此忧心, 王妃您说对么?”   何韵闻言一愣, 见林晓寒满脸自信的神色, 顿时心中刺痛!   他从小爱慕晋晏王爷,但晋晏王爷却一直待他淡淡的。好不容易被指婚为王妃, 与晋晏王爷却也只得一个相敬如宾, 更别提王爷对一同入府的侧妃也一视同仁。   然而他身为王妃, 又是个哥儿,只能忍也必须忍。否则一顶善妒的帽子扣在头上, 他担不起, 何家也担不起。   他已循规蹈矩尽力去做一个完美的王妃, 但却怎么也无法拴住晋晏王爷的心。   林晓寒见何韵面上神色变幻数次, 显然是抵不住自己的话破防了。心中长叹一声,也没有再说些刺激他的话。   大晋朝这等皇室家族, 婚姻自是不能自己做主。   他不知晋晏王爷与王妃之间到底是怎样结为夫妻, 又是怎样的感情, 也懒得去多加揣测。只是感叹无论女子还是哥儿,若是一心只系在男子身上, 便是身份贵为王妃,也并不快活,一辈子只能看人眼色过活。   林晓寒这番话虽是对着何韵说的,但旁边的各家官眷们却也都听的真真切切。   哪家的哥儿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个情种子,只爱自己一人?   他们本就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对他多有崇拜。如今更是将陆秋成代入了书中的主角,只觉得细雨斜风先生人如其文,林哥儿能嫁得这样的郎君,实在是个好福气的人。   那些官家的大妇与千金们,此刻便有那性格爽朗的出来说道:“林哥儿所言极是,正是这个道理。若是天下男子都如细雨斜风先生或是他书中的主角一般就好了!”   “就是就是,以后我嫁人啊,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我日后的郎君心中只有我一人。”   ……   何韵见林晓寒被众人簇拥着,满面春风的样子,也只得把心中的苦楚咽回了肚子里,跟着众人的话语点头称是。   林晓寒见多识广,又能说会道,应付这些不出门的内眷自是很有一套功夫。   他不过说了几个笑话,又讲了几件奇诡轶事,就把大家都哄得花枝乱颤,席间的气氛一时间也是十分欢乐。   今日天气很好,月色也很美。   一顿饭吃完,陆秋成好不容易从众人的敬酒中脱身,找到了林晓寒,恨不能早早与他一起回家。   林晓寒与何韵打了个招呼,便与陆秋成一同离席了。   然而走到了门口,晋晏王爷却大步流星的追了出来,身边的小厮逐流手上还端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   “林哥儿,你等等。”晋晏王爷远远的开口叫到。   林晓寒与陆秋成闻言,也不能装做听不见,不得不停下脚步,伫立在门边候着。   “这药膏是钱太医配的,可消除烫伤所致的红肿。”晋晏王爷走到林晓寒面前,打开那金丝楠木盒子。里面放着一瓮白瓷罐,装着调配好的药膏。   “钱太医说了,你的手已无大碍。但免不了还要受几天罪,敷上这药膏可解疼痛。”   “你受伤了?”陆秋成闻言大惊失色。这才得知林晓寒的手竟然烫伤了!   已经过了几个时辰,林晓寒左手上的红肿也退的差不多了。他便安慰陆秋成道:“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已经无妨了,再说还有晋晏王爷赠药,涂几日便是了,我们回去吧。”   话语间并未提及自己烫伤的缘由,也是给了晋晏王爷一个面子。   陆秋成十分心疼的看了看林晓寒的左手,见确实已经消肿,也看不出有什么大碍,才算松了口气。   他接过晋晏王爷手中的金丝楠木盒子,此次倒是没有客气。   只对着晋晏王爷道:“多谢王爷赠药,夫郎受伤,我们也不便再在府中逗留,这便回去好好养伤了。”便拉着林晓寒匆匆离开了。   晋晏王爷目送两人驾车走远了,才收回目光。看了看天上的圆月,长叹了一口气。   此时中秋团圆之夜,王府里热热闹闹,不知为何,他心中却难得的添了一丝愁绪。   “回书房。”晋晏王爷招了招手。身边的逐风与逐流就打着灯笼给他带路,一路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的长桌上,放着一只画盒,正是今日林晓寒与陆秋成带来的那份贺礼。   晋晏王爷打开画盒,取出画卷在长桌上铺开。看着精致的十美图和上面的提词陷入了沉思。   今日他邀了细雨斜风先生本人来府见面,这一次与在金銮殿上不同,他切切实实的与陆秋成本人深度接触了一番,也算是对其有了一番了解。   然而不知为何,晋晏王爷却总觉得陆秋成本人与自己心目中的细雨斜风先生差距很大。   看细雨斜风先生的文章,晋晏王爷觉得对方是个狡黠沉稳之人。   他心地善良,心系天下,且脑子实在好用,天马行空之间,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让人忍不住想深入探究。   然而与陆秋成深入交流之后,他却觉得陆秋成为人虽有风骨,也心系天下百姓。但却过于刚正阿直,少了细雨斜风先生的那一份圆滑与狡诈,让人一眼看穿,反而少了些趣味。   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夫郎林哥儿,此人虽只是一个哥儿,但身上却反倒有细雨斜风先生的那份运筹帷幄的大气。   以至于晋晏王爷第一次见到他后,就忍不住就对林晓寒的一举一动关注起来了……   晋晏王爷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十美图上面的词句,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十分娟秀有力,正是往日里自己看的细雨斜风先生文稿上的字迹。   他之前在墨香阁见过林晓寒的字,也在金銮殿上见过陆秋成的字,知道这画卷上的字是林晓寒提的而非是陆秋成的手笔。   他以前只觉得林晓寒是陆秋成的代笔,陆秋成写了稿子以后,再由林晓寒来誊写。   然而今日再看到此字,心中却不知怎得生出一股荒缪的念头,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故事,会不会就是林晓寒亲自写的?   沉默许久之后,晋晏王爷摇了摇头,唤来了逐流,让他将这画卷挂到了自己书房的正后方,之前挂着苏蔓儿画像的地方。   自己再胡乱想些什么?林晓寒一个哥儿,门都不怎么出的,怎么可能写得细雨斜风先生笔下那般大气的故事……   ……另一边,晏亲王府的主宅里。   何韵让丫鬟们在园子里挂上灯笼,再摆上一桌月饼与美酒,等王爷回来了,夫夫二人可以再把酒赏月。   “王妃,逐风过来通传,王爷今夜宿在书房,就不过来了,您别再等了。”严妈妈匆匆走入院中,一脸难色的对何韵说道。   何韵一愣,微微点了点头,摆摆手让她出去。   “王妃,您别难过,王爷许是喝多了……”   “让你出去就出去,全都出去!”何韵猛地吼了一声,严妈妈与其他丫鬟们这才低着头迅速离开。   余留下何韵一人,褪去华丽的衣袍与头饰,看着头顶皎洁的月光,忍不住落下了一滴泪。   往年的中秋之夜,晋晏王爷无论是否真心,都会过来陪他的!   回到紫宴街的家中,陆秋成点亮房中所有油灯,仔细看林晓寒手上的伤。   “别看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剩点红。”林晓寒对他说道。   “你受了伤,竟也不告诉我!”陆秋成有些急了,心中不太痛快的开口说道。   他又用凉水帮林晓寒仔细的净了手,才取出那木盒里的药膏,细细给林晓寒敷上。   药膏凉丝丝的,让林晓寒的皮肤上的刺痛又舒缓了几分。   “我们早点搬走吧。”林晓寒看着陆秋成在灯下细心的给自己上药的模样,突然开口说道。   陆秋成一愣,接着便点了点头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搬走,怕是找不到很好的宅子,你得跟着我吃一段苦。”   他早就想搬走了,但这紫宴街的宅子条件好,离墨香阁也近,林晓寒住着舒服。顾及着林晓寒的感受,陆秋成一直也没催促此事。   “我原也是想找到好点的宅子再搬。但今日去了王府一趟,便觉得还是早些搬走好。”林晓寒有些无奈的说道。   晏亲王府里,王妃与侧妃都对自己那般态度,怕是对自己用着王府的下人,住着这晋晏王爷提供的宅子也是颇有怨怼。   虽说他与晋晏王爷之间不过是普通的商业往来,光明正大。但既然已引起了误会,那还是早点搬走的好,也免得惹上一身是非。   翌日一早,林晓寒便与陆秋成一道去了城南,去找牙人将那城东北的宅子给定下了。   他们昨晚讨论一番,便觉得还是那处宅子地段最好。一万六千两银子买下地皮,再请人翻修。   再请那牙人给自己在南长街附近找了一处三进的宅子租下,便可先搬到里面住下,等宅子翻修好了再搬进去。   在京中的好地段租这么大的一间宅子,一个月也要花五十两银子。   这等花费对普通百姓来说可说是天价,但对林晓寒他们倒也并不吃力。   从定下宅子到租好房子再到办好手续,林晓寒总共花费了整整三日。   城东北的宅子自是仍然落在林晓寒自己的名下,南长街的房子,租赁人倒是填写的陆秋成的大名。   待房子租好以后,林晓寒便让邵娘子帮自己去人市上挑几个下人。   邵娘子对此熟门熟路,自是捡着最好的帮林晓寒挑了一批。   她一共挑了七个人,有做饭的,有打扫的,有管事的,比在府城时的下人还多,也算是面面俱到了。   这几个下人人数也不算太多,南长街的房子里也能住得下。   邵娘子领回来给林晓寒看过以后,林晓寒也算满意。于是便与邵娘子交代了自己与陆秋成要搬出去住,日后便不再回这紫宴街的宅子,府里的下人也都用不上了,可以都领回王府去。   “晋晏王爷知道林哥儿与陆相公要搬走,早交代过了。”邵娘子说道:“这紫宴街的宅子还是给你们留着,府里的下人也还在府中当差,若是你们有需要,还可过来小住。”   林晓寒闻言有些莞尔,心中暗道晋晏王爷一个聪明人,在对待细雨斜风先生的态度上却实在太过热情了些。   这般大手笔,这么重的人情,反而让人倍感压力,难以还清了。 第104章   差下人简单整理布置好了那城南的宅子之后, 林晓寒与陆秋成就正式搬了过去。   因着时间匆忙,那宅子的条件也是普通,自是比不得紫宴街的或府城中的那般精致大气。但对于普通人家, 也算是十分亮堂整齐。前后总共三进, 林晓寒与陆秋成住起来也算够用了。   这一次,林晓寒只带走了自己新买来的几个下人,也没有再带邵娘子走, 而是让她回了晋晏王爷身边。   不过这次的府邸是他们自己租的,搬过去后, 林晓寒倒是十分爽快的准备了一次乔迁宴, 让陆秋成将此次府城留京的同窗们全都请了过来, 也好联络联络感情。   此时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的功夫, 假期临近结束,回乡探亲的那些进士们也基本都已经返回了。   众人上次见面还是半个多月前在晏亲王府里, 那一次因着宴请的朝臣众多, 这些新进的进士们都战战兢兢, 许多人都没说上几句话。   这一次在家中设宴,这些同窗们倒是随意了许多, 开始一边喝酒一边聊起了近日里各自的准备与见闻, 还有京城中的各种情况。   大多数府城的进士们, 在京中都有亲戚, 这几日大家投靠亲友,也都有了落脚的地方。个别京中没有亲友的, 也与陆秋成一样找到了租住的地方。   只是因囊中羞涩, 地段比这里的环境更差一些。   李枫也在城南租了个小房子住, 只是那里地段不好,一个月也要二十两银子。以他的家境, 便过的紧巴巴的,每日都要算计着吃饭。   陆秋成与李枫一向要好,得知此事,便与林晓寒商量了以后,邀请李枫来家中暂住,让他多攥些银子后,再找地方搬出去。   陆秋成难得为了别人和自己商量,林晓寒心中虽有不同想法,但想了想后,却不愿意驳了陆秋成的面子,便点头同意了。   李枫闻言自是感激不尽,一高兴又多喝了几杯,待到人都走了,还追到陆秋成房中,举杯对着他一饮而尽。   看到林晓寒站在一旁,一身素衣灼灼而立,好一副仙人之资,李枫忽然变更加激动了。   满面通红的就要过来拉林晓寒的手,又口齿不清的对他说道:“林哥儿!细……细雨斜风先生!我之前在麓山书院报名之时,便得陆兄相助。现在在京中,又得……又得你与陆兄帮扶!日后……日后我定当永远记得陆兄与你的好意,与他一起成为大晋的栋梁之才!”   林晓寒有些无语的躲到陆秋成身后,让人将李枫扶回了客房里去了。   陆秋成也是有些恼火的对林晓寒道歉:“李兄应是喝多了,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待他明日酒醒了,我再去教训他!”   “明日你千万莫提此事了。”林晓寒连忙对陆秋成说道:“本也不是大事,你特地去提,反而让人尴尬。”   陆秋成思索一番以后,这才点了点头。   林晓寒见了,又对他道:“之前本不想说的,你与李枫虽然交好,但该分开的还得分开。”   “你们之前都是考生,亲密些倒是无所谓。如今同朝为官,都走了仕途了,若真是关系好的,便不要牵扯太深,免得其中一方出事,两人互相牵连。”   “不过李枫如今在京中境况艰难,也的确是不好坐视不理。”   “待你们过一个月都领到了朝廷俸禄。从七品的官员,一个月也有现银三十两,加上其他粮食布匹,与他家中的产业。租个二十两的屋子,节俭一些也是够用了。那时便让他搬出去吧?”   陆秋成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等下月朝廷发了俸禄,我再与他说。”   又过了几日,新科进士的假期彻底结束,众人便纷纷去各自的处所报道。   陆秋成也正式作为侍御史,开始过起了每日上朝的生活!   御史台不似其他机构,就设立在皇宫内部。   一大早的,陆秋成寅时不到就出了门,驾车到了朝臣入宫的侧门。   因着对皇宫不太熟悉,找到当差的地方的时候,已经快到卯时。   晋文帝是个勤勉的皇帝,每日卯时准时上朝,一年也歇不了几日。   陆秋成第一日到了御史台,便吃了御史中丞胡启明的挂落。   他脸上十分不好的把一件朝服扔给陆秋成道:“第一日便来得如此迟,可还有一点侍御史的模样?”   说完以后,便也不等陆秋成,颈自朝着金銮殿去了。   陆秋成慌忙将朝服换上,亦步亦趋的跟在其他同僚身后去了。   朝堂上,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参政议政的权利。   陆秋成与几个同僚则坐在大殿一旁,监督着这些官员。   陆秋成见其他同僚人手一沓白纸,手中提笔,正仔细记录着这些官员们的一言一行,还有服装打扮。   【户部尚书刘大人,晋三百二十年九月六日,上朝来迟约一炷香。】   【兵部侍郎秦大人,晋三百二十年九月六日,上朝仪容不整,浑身酒气。】   ……   陆秋成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白纸,提笔思索了很久,竟不知应该写些什么。   这侍御史的职位也是奇葩,竟连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要一一记录在案,再进行弹劾?   可那刘大人不是因家中老母病了,才耽误了出门。秦大人也是刚刚才外地赶来,立下了赫赫战功,这些朝臣们似乎也并无大错!   第一日上朝结束,陆秋成拿着一摞白纸走出了大殿,回到御史台后,便又被直属上司胡启明一通训斥。   当着一屋子同僚的面,胡启明将几封举报信扔到陆秋成的鼻子上骂道:“前些日子我便收到书信检举,称你住在紫宴街晋晏王爷府上的宅子里。又得他介绍,与朝中众臣往来十分热络。今日你第一日当值,便交了这样一摞白纸上来,可是因着被那些朝臣收买了,有心包庇?”   陆秋成顿时一头冷汗下来,对胡启明说道:“胡大人。那些书信中所言并不属实,我刚到京中,确实是因着之前的交情,在晋晏王爷的宅子上住了几日。但我考上进士以后,便已经搬走,住在南长街的宅子里,乃是自己亲自租下的。”   “所谓的与朝臣来往,也不过是晋晏王爷中秋宴请了所有新科进士,我也一同前去。”   “至于今日当值之事,是微臣不熟悉御史台的事务,没有做好,还请大人见谅。日后我定当好好记录。”   胡启明这才冷冷嗯了一声,对他说道:“你说的倒是与我调查的并无什么出入,你既有数,以后就警醒着些。我们御史台的奏章直达天听,你只管一心为着皇上效力,远离那些朝臣,切莫存什么别的心思!”   “是,下官受教了。”陆秋成连忙点头称是。待胡大人走了,才敢抬起头来,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便有一名叫做史郴的同僚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陆大人,刘大人为人刚正严苛,一向如此,我们这些新科进士,初入御史台,哪个都挨过他的训斥。日后你只管每日随意记录些东西上去,千万不要留白,做顺了便好了。”   陆秋成看他一眼,认出这便是早上记录了刘大人迟到的那位同僚。   点头向他道谢道:“多谢史大人提点,我知道了。”   在大晋朝为官,早上当值的时辰是规定了的。   下午下班的时间却是没有固定的。   待过了申时,各处大臣手上没什么事了,便纷纷下班回家。   陆秋成一个仕途新人,第一天去,手中无事也不便早走,只能挨到其他同僚全都走了,才最后一个离开,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了。   “第一日当差辛苦了,先来吃饭吧。”第一日当差,林晓寒亲自在门口迎他,给他备上了清爽的酒菜。   陆秋成见了这一桌酒菜,与林晓寒的笑脸,在御史台一日的烦恼也烟消云散。他中午在御史台就没吃饱,现在与林晓寒一起在房中吃饭,一连吃了整整三碗。   “李枫还未回来么?”饭后,陆秋成才想起来询问家中下人。   “第一日当值,李大人与同僚聚会去了,晚些自己回来。”家中下人对陆秋成说道。   林晓寒这才笑道:“新官上任,大多数部门都是要一起聚会的。你们御史台倒是不搞这些,这样也好。”   一提到御史台,陆秋成想到今日之事,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侍御史的差事,当真是不好做的。不能为百姓做事,每日都要盯着朝臣们鸡蛋里挑骨头,连哪个官员仪容不整,鞋子上沾染了泥巴之类的都要记录在册。”   他怕林晓寒担心,并未提及自己被顶头上司痛批之事。但林晓寒见他神色,也多少猜到了一些,知道他在御史台怕是不太痛快。   于是便道:“细微处可见真章。陛下特地让你去御史台,必是有他的用意。”   “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陛下也无法掌控,你要做的就是监督他们,找出他们不端之处,为陛下分忧。”   “靴子沾了泥巴自不是大事,但因为什么沾了泥巴,沾了什么样的泥巴,却是你应当调查清楚的。再若是有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瞧着平日里往来不多,靴子却同时沾了同样的泥巴。那这些人为何会同时沾上泥巴,便更要记录清楚了。”   林晓寒此话说完,陆秋成便恍然大悟。   忽然一拍桌子说道:“是我驽钝了,幸得晓寒你提醒,才知这侍御史记录的紧要之处。”   然后他忽然又皱起眉头,思索一番后,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看了林晓寒一眼后道:“你说若是有人即喝了酒,又迟了到。侍御史却为何只记录他迟到之事却半点不提喝酒的事情?”   林晓寒十分认真的说道:“你心中已有定论,又何必问我?你既被钦点做了侍御史的位置,就不可能明哲保身,该做些什么,放手去做便是了,有什么与我商量,大不了我们卷铺盖回府城过。”   陆秋成闻言,十分感动,握住林晓寒的手,这才将今日被上官调查之事全然道了出来。   林晓寒闻言后道:“陛下既将你放到侍御史的位置,自是早将你在京中的情形调查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不要担心,陛下既做到这般地步,若是有人再弹劾你,你只管全部实话实说便不会错。”   “只是日后行事,你应当更加谨慎,不要留下把柄。更不要为了保全自己就行事畏首畏尾,反倒对你不利。那胡大人能混到御史中丞的位置,不可小觑,必是陛下亲信,你只管听他的便是。”   陆秋成点点头:“我晓得了,我以后定当如胡大人提醒的那般,只管为陛下做事。” 第105章   与陆秋成不同, 李枫的司谏一职,则快活多了。   司谏可向宫中举荐人才,是个肥差。自他当官的第一日, 那些歌舞伎人, 织造商户,便有颇多人员频频请他吃饭,往来十分热络。   李枫一开始还推脱了几日, 后面见着身边的同僚与上级都如此行事,便也不再推脱, 跟着他们一起, 日日出去吃席, 还收了一些茶叶、酒水等不太贵重的礼物。   这日, 有商贩给他送来两筐府城的螃蟹。这螃蟹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产自南方, 京中数目甚少, 吃的就是一个稀罕。   李枫一看到那螃蟹, 便带回交给了家中的下人,说是送给陆秋成与林晓寒吃。   晚上, 林晓寒见到饭桌上多出了一筐螃蟹, 便唤了下人来问。那下人一五一十交代了, 林晓寒与陆秋成才知道螃蟹是李枫送的。   晚上, 待李枫又吃了席回来,陆秋成就特地去找了他, 劝告他少与那些商户们来往过密, 特别是不要收礼。   并直言一两筐螃蟹倒也罢了, 还可说是朋友之间的往来,若是贵重之物, 被人举报到御史台可就说不清了!   “此事我心中自是有数。”李枫已是喝过一旬,有些醉意,闻言便不太在乎的对陆秋成说道:“我做的是司谏一职,又不是你的侍御史?身边的同僚上级,都是如此行事,我不过效仿他们罢了。”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陆秋成苦口婆心:“难道人家行事不当,你也要效仿?”   李枫闻言不耐的道:“你这人一向不通人情世故,与你说了你也不懂。若是人家都做,我一人却摆出一副清高的姿态,岂不是反而招人怨恨?再说你不是在察院么?你我兄弟一场,我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以后若是有人弹劾我,你也得照拂我一二吧?”   陆秋成闻言,神色却是一凛,对李枫说道:“若是真有人参你,我自是只能如实禀报,断不敢谈什么兄弟情谊的,所以你还是收敛一些为好。”   李枫听了陆秋成的话一愣,酒醒了一半,眼神也清明了许多。   沉默片刻之后才有些生气的说道:“原本我也是一番好意,才特地送了两筐螃蟹回来给你们解馋,没想到竟还落得你数落了一顿。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以后莫说螃蟹了,就连一粒米我都不会往家里拿了。”   陆秋成知道李枫心中不痛快,此时才叹了口气道:“李兄,我也是为你好。你我如今入了仕途,万事还是谨慎些好,切莫迷失了初心,铸成大错。”   李枫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他收敛神色,点点头道:“我自是晓得的,你且放心。我还指望着日后升迁,拜候封相,自是不会倒在这第一关上的,我眼界没那么浅。”   “方才我一番醉话,你也莫放着心上,我自是时刻谨记初心,不敢做出僭越之事。”   陆秋成见他神色,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有些陌生。   但听他话语,也总算是听进去了,又好言相劝了几句以后才放心离开了。   回去以后,陆秋成与林晓寒说起此事,林晓寒叹了口气,便对他说道:“再过几日,你们领了上个月的月俸,到时候你与李枫吃个饭,和他说说,让他早日搬出去吧。”   因着李枫今日的行事,陆秋成也心有余悸,于是便点点头道:“好,我过几日就与他说,我听说这些日子已有不少人找他说亲。若是李枫成亲,自是也不能与新妇住在咱们家里,肯定是会搬出去的。”   又过了几日后,这批新科进士第一个月的月俸总算是发下来了。   陆秋成与李枫两人不过是从七品的小官,到手的银两自是有限。不过这些银两,再加上分发的一些布匹粮食的,节俭一些也就够用了。   陆秋成找了李枫喝酒,想与他商议让他搬出去找房的事情。   然而两人坐下以后,陆秋成还未说出口,李枫却抢先举杯说道:“陆兄,我答应了一门亲事,下个月便要搬出去住了,这些日子多多叨扰,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你多加包涵。”   陆秋成一愣,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之前竟从未听李枫提起!   他开口问道:“谁家的亲事?你竟同意的这般快?”   “户部尚书刘大人家的嫡出哥儿。”李枫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说道。说到刘大人的时候,眼神瞟了陆秋成一眼。   “哥儿?”陆秋成微微一愣:“我还以为你会娶个女子。这户部的刘大人……位高权重,又怎得愿意将哥儿嫁给你的?”   要知道户部尚书乃是正二品官职,身居高位,且掌管着全国的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等财政收支。   这样一个高官家的嫡出哥儿,也不知怎么会下嫁给李枫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地方上来的从七品小官。   “这就是陆兄你孤陋寡闻了。”李枫开口说道:“刘大人乃是朝中清流代表,一向赏识贤德之人。家中子女不求门第显贵,多是嫁给了新科进士。”   “有人向刘大人引荐了我,他对我也颇为欣赏。再加上我愿意娶他嫡出的哥儿为正室,他自是愿意与我结亲了。”   大晋朝的清贵朝臣之中,的确是有从新科进士中挑女婿,以显示自己清高品行的习俗。   李枫五官端正,也才二十出头。又愿意娶哥儿为正室,被刘大人选中,倒也说得过去。   有了得力的岳丈提携,李枫日后的仕途也必定一片坦途,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大好了。   陆秋成听到这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举杯恭贺他道:“刘大人的嫡子,想必是个端庄有礼之人,李兄你有福了。”   李枫笑笑,与陆秋成碰杯,一饮而尽。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刘大人的嫡子再好,我还不是会被人议论是个吃软饭的。自是比不上你家的那位细雨斜风先生。”   陆秋成一愣,正不知要接什么话,便又听李枫继续说道:“林哥儿聪明能干,又会赚钱,待你还那般好,好名声却都落在了你的头上,实在是羡煞旁人。你说这么好的一个哥儿,怎么就偏偏看上你了呢?”   陆秋成皱眉,只觉得李枫这话说得让人膈应。   然而还未等他想到该说什么,下一刻,李枫却又一脸笑嘻嘻的喝酒吃菜,仿若陆秋成方才听到的都是幻觉一般。   陆秋成也只得按下心中情绪,与李枫吃完了这顿饭才不欢而散。   在麓山书院的时候,李枫一直与陆秋成交好,在书院中仿若他的跟屁虫一般。   陆秋成是个慢热之人,与李枫相处一年多,日日相对,与他自也有了几分同窗情谊。   然而自入仕之后,李枫变化极大,日日与同僚在外厮混,与陆秋成也不再那么亲密了。   直到今日,陆秋成才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日遇见李枫时,他正咒骂那些赶人的护卫,说等自己金榜题名了,要让他们都跪着来求!   陆秋成这才意识道,自己这一年多来,似乎从未看清过李枫的本性。   七日之后,李枫便搬走了,说是搬到了一处城东的宅子里,一个月以后便举办婚礼,迎娶新人上门。   陆秋成找人打探了那地址,发现位置不错,离午门也就一炷香的距离,显然不是李枫自己能负担的起的,想来也是刘大人送给他住的。   “二品朝臣下嫁哥儿,既是嫡出哥儿,自是不能让他吃亏了。送他一些房产铺面作为陪嫁也是正常。”林晓寒知晓此事以后,对陆秋成说道。   陆秋成看着林晓寒道:“如今家中开销都是你赚的,细雨斜风先生的名声却落到了我的头上,着实让我感到不安,你会不会觉得我占了便宜?”   林晓寒一愣,道:“这是我为了行事方便,刻意让你帮我隐瞒,又不是你要顶替我的名声,我怎么会觉得是你要占我便宜?”   见陆秋成仍是一副满怀心思的模样,林晓寒心道怕不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便安慰他道:“左右你如今已经入仕了,若是下次遇到有人问起,你就把我供出来就是了。如今《藏龙寻仙》已经出版到了第九册 ,细雨斜风先生这个名号也已经站稳了,万不会因为作者是个哥儿,就没人看了。反而是你如今侍御史的身份,还是坦荡一些为好。”   “好。”陆秋成闻言点点头,勾起嘴角笑了。   此事是他的心病,为着林晓寒的感受,却不得不一直瞒着。如今林晓寒说不用瞒了,他心中的疙瘩化解,面上神色也松快了起来。   林晓寒看在眼里,心中感叹陆秋成还真是个实心眼的。   若是一般人,怕是巴不得自己在外顶了细雨斜风先生的名头,享受他人的崇敬与膜拜。   然而他再不喜欢这名头,为了自己的感受,却还是捏着鼻子装傻到了现在,林晓寒对此也是心中感怀的。   其实在林晓寒不知道的时候,陆秋成在御史台也收到了不少媒人送来的帖子。   陆秋成虽然已有正室,又干的侍御史这等不太讨喜的职务。   但因着年轻、无子、家中又无多的妾室。再加上细雨斜风先生的名声与陛下和晋晏王爷的提携,想要与他结为亲家的小官小吏也是能在午门之外排成长队。   然而陆秋成这人油盐不进,说项的媒人一概不见,递进来的帖子拆都不拆,全部原封不动的扔出去烧柴了。   他这般强硬的态度,很快就没人再给他递帖子了,陆秋成自是大事化小,也没将此事告诉林晓寒。   不过在京中,各家官眷之中,却已经流传着关于林晓寒的传闻。   只说是陆御史家的林哥儿手段十分厉害,把陆御史管的严严实实,家里家外都是这个哥儿说了算。家中迎娶妾室之事,也得通过这个正室点头才可。   只苦了陆御史一个青年才俊,如今只娶了林晓寒一个家世平平的哥儿,家中连个孩子也没有。   林晓寒不知道这些传闻,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最近太忙了,忙着翻修宅子,又哪有心思搭理这些鸡零狗碎的闲话。   南长街的宅子太小,他住着不爽。陆秋成上朝也远,每日寅时一过就等出门。   他想赶在年前就找人把城东北的那处宅子的主屋简单修好,在里面舒舒服服的过个年,至于里面的花园什么的,可以住进去以后再慢慢翻修。 第106章   林晓寒在家忙了半个多月, 才把准备翻修的宅子的设计草图完整的画了出来。   这一次,因着需要从头到尾全部翻修,他索性十分大胆的融入了一些现代建筑元素, 在主屋里加入了好几处平台花园的设计。   林晓寒还尝试着设计了整体家具, 让整套主屋里的家具风格全部统一,看上去即大气又新颖。   所用的材料,他自是与之前一样, 没有挑选那等金丝楠木、小叶紫檀或黄花梨等昂贵的木材。还是挑了便宜实用的榉木,又省下了很大一笔银钱。   设计好所有图稿之后, 林晓寒才找来一些擅长修宅子的工人。   京中的工人自是不少都参与过大项目的, 各个都会写字画图, 没少见大世面, 还有一些连皇城也是修过的。   然而他们见了林晓寒的稿子以后,也是十分震惊, 因着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思妙想, 有许多地方还是看不太懂。   林晓寒最后定了个能够看懂图纸的, 经验最为老道的葛师傅,让他负责带队。又仔细与他探讨自己需要的效果与图稿上的细节结构。   葛师父是个聪明人, 听林晓寒讲了一番以后, 大致也理解了个九分。   之后他再与其他工人们一起商议, 看看用什么手段, 能不能做出林晓寒想要的效果?若是做不出来,又需要怎么修改。   如此来来回回, 磨了又有大半个月, 才把林晓寒新宅子的修缮方案完全订好!   这个时候, 时间已经到了十月中,天气渐凉, 再不动工,都要下雪了。   林晓寒连忙让葛师父赶紧带队干了起来。因着京中没有和唐适那样得力的下手,便只能自己亲自去那里盯着。   他特地买了一顶箱轿,四周有纱帘围着挡风,让家中小厮每日抬着自己去督工。   看了几日之后,天气又更冷了,林晓寒穿着棉衣坐在轿上也冷。不禁很有些犯懒,不太想再去那宅子了。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叫做徐淼的男子主动上门,声称自己监督过皇城与京中各家宅院的修缮,若是林哥儿需要,可以请他帮忙督工。   林晓寒顿时十分警惕,仔细询问那徐姓男子,是怎么知道自家正在翻修宅子,又要请人督工的?   那徐淼便对林晓寒道:“林哥儿不必疑心,我的徐淼的名头,整个京城都知晓,也是有头有脸之人,您竟可以去找人打听。”   “至于我为何知道您家要翻修宅子,那自是有明灯指路。也是因着我欠他一个人情,所以才应了他的要求,主动过来找您。”   林晓寒一愣,眼神转了几转。才对那徐淼说道:“多谢徐先生来此,我知道了。”   “只是这宅子是我自己设计翻修,看它重新修建起来,也是一番乐趣,就不劳他人费心了。”   此后,他又客客气气的请了那徐淼喝茶,之后才将人送走了。   待徐淼离开以后,家中打听的管事才前来汇报,说这徐淼的确是十分出名的堪舆世家出来的,一般非皇亲贵胄都轻易请不到的。   林晓寒闻言便叹了口气,早在那徐淼说自己明灯指路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徐淼定是“明先生”也就是晋晏王爷请来的。   自上次从王府回来以后,林晓寒去墨香阁办事,倒是没有再遇到过晋晏王爷本人了。   不过晋晏王爷这次没有自己出面,拐弯抹角的让徐淼自己找了过来,想来是对自己与陆秋成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关注。   他自己并不出面,也是免得给陆秋成与林晓寒两人带来麻烦。   只是越是如此,林晓寒就越是不敢接受对方的这番好意。   他心道,这晋晏王爷大约是细雨斜风先生的脑残粉。对他与陆秋成的关照也实在太过了些。   以后除了墨香阁的基本事务以外,自己还是尽量少和他接触一些,也免得再惹出什么是非。   十一月初三,是李枫成亲的大喜日子。   他给府城留京的同窗们都发了帖子,陆秋成自然也收到了一封。   虽说李枫走前与陆秋成不算十分愉快,但两人毕竟有同窗之谊,李枫成亲,陆秋成自是必须去的。   那日陆秋成特地告了假,与林晓寒两人同去了李枫城东的宅子。   两人将封好的红包递给门口的小厮,便被带着走进府中坐下,热热闹闹的等着新郎接新夫郎回来。   李枫此时正带着人在刘大人府上接亲,这边守着的都是过去府城的同窗与他现在的同僚。   李枫从乡下接了亲戚过来,帮着自己主持婚礼。   趁着主人不在,大家说话也颇为放肆。   陆秋成便听见有人偷偷议论李枫,说他攀上了刘大人这根高枝,连如今的顶头上司也巴结着他。   怕是这司谏也做不了多久,过了明年春天就能被调去户部,高升六品了……   林晓寒被带到内院,与一些新科进士的官眷们呆在一起。   新科进士们授官之后,基本都是这一两个月里刚刚成亲的。   大多数官眷都是京中小官的千金,还有个别哥儿为妾室,林晓寒之前也没怎么见过,与他们都不相熟。   只是林晓寒不认得他们,他们却是都认得林晓寒的。   有一些官眷是之前在王府上就见过了林晓寒的,对他印象十分深刻。   还有一些则是道听途说,也知道了许多他的事情。毕竟这么一个手段“厉害”的哥儿,又是细雨斜风先生的家眷,此时也是对他十分好奇。   于是林晓寒发现自己自进入了内院以后,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着。   有人过来与他套近乎,自也有人对他颇为不满的。   毕竟在大晋朝,男子为天,夫为纲。像林晓寒这般胆大妄为的哥儿,实属不尊夫道,丢了女子与哥儿的脸。是不为那些贤良淑德的女子与哥儿所接受的。   又过了些时候,结亲的队伍回来了。   众人都去门口凑热闹,林晓寒从远处看了眼李枫的新夫郎的样貌。   新夫郎蒙着纱做的盖头,看不清脸。但瞧着身段柔软,娇俏如女子一般,正是大晋朝男子最喜欢的哥儿的样貌。   新夫郎一进门就被送去拜堂。李枫的母亲与伯伯接了新人的茶水,又给了对玉镯做见面礼。   新夫郎被送入新房中,男人们则拉着新郎李枫去前院灌酒。   按照习俗,各家内眷们可以去新房里闹一闹,给新人们添点喜气,然而各家官眷们却都懒懒的坐在席间吃菜,没几个去的。   林晓寒有些诧异。刘大人的嫡子,虽说是个哥儿,但按理地位也不算低了,怎得竟无人搭理?   他身边有一个好事的哥儿,见他不解,便对他说道:“这刘家的哥儿名声不好,听说之前一直与程家的三少爷有些不清不楚的,还落胎了一个孩子。京城里的好人家无人肯娶,也就是骗骗这等从外地过来,又没有根基的新科进士了。”   林晓寒:“……”   听起来这刘哥儿之前似乎与别人谈过一段?   林晓寒的灵魂来自现代社会,自是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值得批判的。然而此事在大晋朝乃是丑闻,他也管不住别人的嘴。   纸包不住火,一个婚宴吃下来,便连李枫的母亲与妹妹也隐隐听说了此事。   她们心中虽然恼火,但这新夫郎又是朝中重臣的嫡子,也得罪不起,只得把怨气往肚子里吞。虽说表面没说什么,自是没有人再愿意去新房里招呼新夫郎了……   婚宴结束后,林晓寒对陆秋成提起此事。   陆秋成才对他说道:“其实我觉得李兄似乎知晓此事,自他与那刘家的哥儿定亲以后,此事连我们御史台都传的沸沸扬扬。”   林晓寒想了想才道:“应当是了。若非如此,他又怎么能搭的上刘大人这条线?想必他也是想清楚了,才做了取舍。”   “刘哥儿的事情,你怎么想的?”林晓寒看了陆秋成一眼,忍不住问道。   “既然李枫他自己也不在乎刘哥儿的事情,旁的人也不应多议论什么。”陆秋成认真的说道:“感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是刘哥儿日后和李枫好好过日子,也未必不能做一对和睦的夫夫。”   陆秋成为人宽容,也并未以世俗的眼光去审判刘哥儿,林晓寒听了还是挺满意的。   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到了十一月下旬。   林晓寒收到了府城寄过来的信。他打开一看,竟然是嫂子小周氏写过来的。   里面说唐适已经监督着府城外面的山庄全部修整好了,陆瑶也调教好了人。就差正式开张了,只是不知道这庄子里的东西应该如何订价,还得请林晓寒来拍板。   林晓寒对那玄天门山庄早就有所规划,做的就是高档会所,赚有钱人的钱。根本就不准备接待闲杂百姓,于是便刻意将价格订的高高的。   按照归云阁的价格,一顿酒菜就要二十到三十两银子,住宿一夜,则要五十两。然而若是住一个月,自是有便宜些的打包价,只需要一千两银子。   然而这山庄的讲究的就是一个清雅,接待也不可太多,每日接待吃饭的客人不可超过五桌,住宿的也不可超过五户。且来了山庄的客人,都需要入乡随俗,换上一身道服。   林晓寒将自己的订价与想法写下,给小周氏回了信。   不过几日,便又收到了回信,里面写明小周氏虽然觉得林晓寒的订价太高,但却还是照着做了。   这庄子便先按照林晓寒的订价做上一段日子,若是几个月后做不出来,再降价试试。   之后又过了十来天,林晓寒便又收到了小周氏寄来的回信。   里面小周氏十分激动的说不过开张几日,玄天门山庄竟就接了整整半年的单子。这几日她收点订金都已有万两银票,只点得她收到手酸。   也不知为何,听说这山庄每日只接待限定的客人,府城中的那些有钱人反而更加趋之若鹜。   小周氏不懂饥饿营销的概念,林晓寒对此却是十分熟敛的。   玄天门山庄玩的就是一个新奇与沉浸式体验,类似现代社会的主题乐园。   大晋朝之前哪有这样的地方,那些有钱人每日玩的,左不就是那么几样,如今有了新地方,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世面的。   按照计划,新鲜劲过去以后,刨去淡季,玄天门山庄每年应当也能收个七八万两银子。   如此收益,再扣掉杂七杂八的管理分红等费用,一年怎么也能轻轻松松落袋五万两以上。   这样一笔稳定的收入,在整个大晋朝都是十分可观的!与林晓寒写话本的收入也差不多了。 第107章   林晓寒只有一个人, 话本子一年也就只能写那么一两本。   但与话本子相关的IP开发却实则是一片蓝海。除了文华堂跟风出的那些同人话本,整个大晋还没有人涉足这块。   其实府城的庄子,做的就是《藏龙寻仙》相关IP的主题乐园。   原本林晓寒也想在京城郊外搞个一样的, 但京郊根本买不到田产, 因此这计划也只能暂且搁置了。   不过除了主题乐园,售卖IP周边其实也是一种盈利方式。   想当初林晓寒在府城的时候,不过画了几个《偿星债》的扇子做为礼物, 就赢得了府城各家世家内眷们的追捧。   林晓寒买不了京郊的庄子,在京中租个铺子却是不难。   林晓寒决定先在南长街租个铺面, 专门售卖细雨斜风先生的IP周边。   当然了, 大晋朝没有知识产权保护, IP周边谁都能做。   林晓寒能做的, 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家的铺子才是正版的, 真正的细雨斜风先生所有, 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上引流所有人来自家铺子购买相关周边。   林晓寒如今就住南长街附近, 对周围的商铺也算熟悉,知道街东有家胭脂头油店铺年底就要转让, 便让牙人帮自己一口价拿了下来。   那店铺面积不大, 也就只有里外两进。周围都是一些贩卖首饰玉器、胭脂水粉的, 离南长街最大的酒楼和茶馆也不算太远。   附近还有河道经过, 往来船只也偶尔停靠,因此商贩也不少。路过的行人也经常上来买点东西。   原本位置这么好的店铺, 随便做点什么生意一年都能赚几百两, 一般主家是不会轻易转让的。   然偏偏那胭脂头油店铺的主家长子好赌, 在赌场一下输了五千多两银子,因此才要将这店铺与其他地方的几家一并急转出去, 好歹先将赌债给还上。   林晓寒差牙人问过,那南长街的铺子对外开价三千两。   对于京城闹市区的铺子来说,三千两银子的价格也还算合理。但那店主着急用钱,其实还可以再磨上一磨,少说也能再还下几百两。   几百两银子,对谁家都不算一笔小数!   一般人都会再等上一等,磨得那主家再降点价格。   然而林晓寒却觉得京中寸土寸金,一个好铺难求,自己也不缺那几百两银子。   于是便让那牙人打听,是否还有其他人想买这铺子。   果然,那牙人次日就递来消息,还有其他人也在打听这铺子,只等着主家降价后再出手。于是便没有再犹豫,一口价直接订了下来。   翌日,林晓寒就给了那主家三千两银票,又当场与牙人同去官府做了登记。   不过数日功夫,一间京城的铺子就到了手,林晓寒名下又添了一处铺面傍身。   他这边又是买铺子,又是监督修房子的忙的热火朝天。陆秋成那边在御史台也算是做的熟了。   十一月中,陆秋成查看举报信件的时候,便发现有人举报工部尚书屈大人家风不正,家中主母滥用私权,狠心逼死良妾。   那良妾乃是屈家当铺掌柜的侄女,被屈大人看上后纳入府中为妾,却怀着孩子一尸两命。那妾室的家人去府上闹了几次,收了几笔银子,但却仍是得不到满足,就一封信举报到了御史台。   原本这只是一个举报屈大人治家不严的小事,陆秋成写一个折子上去弹劾一下,陛下再批评屈大人几句,事情也就过去了。   然而陆秋成仔细查了一下那妾室的叔伯,也就是当铺掌柜,却发现其中竟隐藏着不少猫腻。   京中官员多有开设铺子作为产业的,工部尚书屈大人家中自也不少。然而其他铺子的掌柜,却都寻常,只有那当铺的掌柜不太一样。   首先那当铺掌柜的深得屈大人信任,家中巨富,在老家竟然是个乡绅,有几百亩地的产业。   一个掌柜的,就算侄女是东家的妾室,又何至于如此富有?   陆秋成又查访了一下,便发现屈大人的当铺很有些问题。   那当铺位置也算不得好,每日上门的人并不多。但往来的客人之中,重复率却很高,还多是一些素日里与工部就有往来的人士。   这些人为何频频只去屈大人家的当铺典当购买东西?着实让人觉得奇怪。   陆秋成本能的就觉得有些不对,便将此事报给了上官胡启明。   胡启明听闻后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让陆秋成不要与第二个人说。自己则连夜写了一封密报递到了晋文帝眼前。   不过三日后,便有大理寺卿孙渚带人去查抄了屈大人的当铺,搜出其中账簿、对应钱帐、物品等无数。   经连夜彻查之后,便发现原来这屈大人竟是用这当铺收受贿赂。   将便宜的东西高价当出,又或是以极低的价格收取名贵的玩物等。   中间往来差价,一下子便有几千两银子,一年便有几万两。   屈大人再将手中各处工程、工匠、交通、水利等事务分配给这些行贿之人,两边都赚饱了银子!   事发后,晋文帝在朝堂上震怒,当庭免去了屈大人的工部尚书之职,下了肇狱。   又下令查抄了他家,在府上搜出了黄金数万两,百万两银票与无数古玩珠宝。再加上屈大人京中田产、铺面、房产若干,一并都充了公。   当天整个金銮殿上,低气压满满,所有朝臣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最后还是晋晏王爷出来说道:“陛下,水至清则无鱼。屈大人乃两朝重臣,为国效力也有三十余年,除此次以外,也并未有什么大错。如今他也过了花甲之年,年事已高,不如全他一个体面。”   晋晏王爷这话说完,堂上无数朝臣便纷纷跪下,集体为屈大人求情。   晋文帝冷冷看着自己殿中的这些官员,与晋晏王爷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晋朝中官员、开设当铺的又何止屈大人一个?还有一些更是牵涉到后宫嫔妃与太后,他这次发落了姓屈的,也不过是因他根基不深,杀鸡儆猴罢了!   于是晋文帝便借坡下驴,给了朝臣们一个面子,放过了屈家。   虽没收了屈大人所有家产,但还给他老家留了一些祖田,家中家眷也未充为奴籍。只是抹去了他所有功名,贬为庶人,让他带着家眷告老还乡去了。   只是借由这个事情,晋文帝又出了新规。大晋朝臣与家眷不能随意开设当铺,违者革除功名,摘除官位。   此规定一出,整个京城里关门转让的当铺就有七八家之多。对于这些当铺背后的关系,晋文帝却是睁一眼闭一眼,没有再继续追查了。   此事牵涉极大,又清正了朝纲。胡启明身为察院御史中丞监举有功,被升为了正三品御史大夫。   御史台所有下官都得了赏赐,然而首先发现屈家当铺有问题的陆秋成却没有得到什么额外的奖励。   这事倒也并非是胡启明贪功,没有上报陆秋成的首发之功。   只是他将此事上报给晋文帝后,原本陆秋成也是要跟着升为六品监察御史的。   然而此事被晋晏王爷知晓以后,他便亲自去找了晋文帝密谈,又将这封赏给压下去了。   “你倒是真关心这细雨斜风先生。”晋文帝笑笑道。   御书房中,他看着手中的折子,对晋晏王爷说道:“晏明是怕这陆秋成新官根基不稳,身后又没有靠山,因此事被人集火,就特地让我压下对他的封赏。”   “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你想让胡启明立在前面做这个靶子。此事大概率还是会牵扯到他的身上。”   “现在陆秋成因你错失了升迁的机遇,下次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升,以后若是知道了实情,还不知会不会在背后怨怼你。”   “以细雨斜风先生的心胸,想来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就怨怼我。”晋晏王爷笑道:“皇兄您知人善用,让陆秋成去那御史台不过数月,就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您既爱惜人才,就记着他这番功劳,再找个时机给他补上不就是了?”   “补上?你倒是想的很美。那你说说,什么时候补上的好?”晋文帝有些好笑的看了晋晏王爷一眼道。   “不如明年年初,宫中设宴,便宣那细雨斜风先生进来,为太后与陛下献礼?”晋晏王爷说道。   “以献礼的名义进行封赏,的确是没那么扎眼了。”晋文帝点点头道:“既然明宇都帮我想好了,那我自然也得卖你一个面子,此事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眼见着胡大人高升,自己用心任职却未能得到应有的回报,陆秋成心中自是也难免有几分心寒。   他自入仕之后,上官胡启明待他就格外严格,平日里挑剔颇多。哪怕陆秋成身正不怕影子歪,每日也不得不小心谨慎,行事比御史台其他同僚更加认真。   他怀有心思,整个人难免也有些消沉下来。林晓寒作为枕边人,自是看在眼中。打探了这几日朝中发生的事情以后,便安慰陆秋成道:“此次你没有升官,其实是件好事,倒也不必难过。”   “我若是那胡启明,又真的讨厌你,此时便巴不得让你也高升一级,再将事情全都推到你头上,免得独自集火。”林晓寒道:“这事牵连甚广,朝中不知多少大臣因此损失了大笔银子,心中正不知恨谁呢。”   “我瞧着这行事的手笔,大约是陛下有意为之,想要把你从此事中摘出来保护。若是他真的有心封赏你,不出半年,必定会找个由头来做。若是半年之后也没有,那此事过了便过了,也算是你躲了灾祸,以后再徐徐途之便是。”   陆秋成是个聪明人,闻言倒是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心中的郁气也舒展开来。   “晓寒,许多事情,你比我想的更透彻。我实在佩服,是我思维狭隘了,还不够沉得住气。”   林晓寒却是笑道:“别妄自菲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此事并非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林晓寒心中知道,自己能有今日的城府,也并非一朝一夕,乃是前世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   年少轻狂之时,谁不想自己的成绩能早日被人看见?他也有因为投稿失败,小说不受欢迎,气的整夜睡不着觉的时候。   陆秋成如今和那个时候的自己比起来,真的可说是十分沉稳有度了。 第108章   腊月初的时候, 林晓寒突然收到了蔡国公夫人递来的帖子,邀请他腊月初八去蔡国公府上做客。   蔡国公是两朝重臣,先帝在世时又有从龙之功。如今在朝中任着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 位高权重, 自是京中勋贵们巴结的对象。   林晓寒与陆秋成两人初来京城,又没有根基。   蔡国公夫人与林晓寒素不相识,陆秋成不过一个从七品小官儿, 按理说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林晓寒也是心中疑惑,不知道这蔡国公府的帖子, 是怎么递到他手上来的。   然而这等身份的人家, 以陆秋成现在的身份, 是得罪不起的。   毕竟这蔡国公夫人也是能直达天听之人, 时不时被太后邀请进宫陪驾,是如今京中出了名的红人。   帖子已经递到了手上, 未免遭人诟病, 林晓寒自是必须要去。   至于蔡国公夫人为何邀请自己, 就还得去了以后才能知晓了。   于是林晓寒准备了两日,特地备了一身银狐裘的奢华大氅。内里是重工刺绣的玄黑色长袄, 以银线刺绣的竹子, 在光照下隐隐闪着光芒, 格外耀眼。   往日里, 林晓寒一般以舒适为主,是不太喜欢穿这等过于奢华的服饰的。   毕竟金丝银线的, 刺绣上去, 面料硬挺, 舒适度都会打折。   然而蔡国公府的邀约,他确实得拿出重视的态度, 以示诚意。也省得穿得太过随意,反而遭人诟病。   这次去蔡国公府,自是也要预备礼物。   林晓寒去找了崔管事,让他帮忙找了印刷厂帮忙,印了一套已出版的《藏龙寻仙》的海报。这等礼物,不过于贵重,但也是市面上买不到的,也算是颇有新意的登门礼了。   初八一早,林晓寒带了一个贴身丫鬟,坐车去了国公府。   到了国公府上,便有下人将车引到路边的暗巷停下。他身边的丫鬟也有婆子领去专门的茶房歇息,只让林晓寒一人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蔡国公府很大,装饰的也甚为华丽。虽然比晏亲王府差了几分精致,但也看得出国公府的实力。   林晓寒被一路领着往里走,越一炷香后才到了后花园。   他问起带路的丫鬟,才知道今日并非只请了他一人,还有几个与蔡国公相熟的公卿人家,都是京里数得上号的人物,晋晏王妃也在其中。而林晓寒的身份,便是这群官眷中最低的。   听到晋晏王妃的名号,林晓寒微微皱眉,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受邀与他脱不了干系。   又走了一会儿,丫鬟将他领到一处院子,便有说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林晓寒隐隐听到有人说道:“听说那林哥儿是个极厉害的,浑身狐媚手段,把那陆大人迷的晕头转向,今日倒是要见识见识,看看他到底什么模样?”   “我看那细雨斜风先生笔下的哥儿,也是各个厉害。既然能把细雨斜风先生这样的人物拿捏住,难不成他长得与那白泽似的?”   ……   接着便是一个略微熟悉的哥儿的声音说道:“倒也没有,白泽美艳胜过女子,那林哥儿瞧着便是个清俊哥儿的模样,身量还挺高的。”   “竟是如此?我倒是更好奇了?听闻细雨斜风先生长的十分俊美。这样的男子,竟栽在一个哥儿手上了,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   ……   听到这些不太友好的议论,林晓寒倒是面不改色。   他前世的时候,被读者骂的多了,什么难听的没有见过,早就麻木了。   后面他自己的IP拍成了剧,他更是日日被人挂出来骂。甚至于写死人气角色,被极端角色粉一刀捅死。   这点背后议论的酸话,对林晓寒不过毛毛雨罢了。   那带路的丫鬟面上却是有些尴尬,还偷偷看了林晓寒一眼,故意高声汇报:“夫人,陆府的林哥儿已经到了。”   院子里议论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一片寂静无声。   林晓寒整了整衣衫,大步流星的走入院中,脸上还带着一丝淡然的笑意。   蔡国公府中,院中的十数位内眷原本正议论着这些日子京中十分出名的“林哥儿”,没想到下一刻,便有丫鬟在院外通报,林哥儿已经到了院外。   这些内眷们赶紧闭上嘴巴,静悄悄的看向院外,眼中还带着几分好奇的神色。   其实蔡国公府这次特地请林哥儿过来,便是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哥儿到底是什么样子。   蔡国公府上只有一个独子,独子膝下又有个儿子与一个哥儿。   那哥儿叫做蔡瑾,是后生的,从小便宠的不成样子。寻常男子都看不上眼,便一直养在家中。   然而他自看了细雨斜风先生的话本以后,就着了魔一样的喜欢上里面的男主,先是文公子,后面又是沈青……接着便移情到了细雨斜风先生身上。   之前蔡瑾还想给细雨斜风先生递信,央了哥哥亲自去求晋晏王爷,都被他挡回去了。   现在细雨斜风先生来了京,又是众人口中的美男子。蔡瑾自是更加疯狂的想要见他,在家哭着闹着非他不嫁。   便是知道了细雨斜风先生已经取了夫郎,也愿意与那哥儿平起平坐,只求能够嫁给自己心目中的完美男子。   蔡瑾这样的行为,在大晋朝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其实是十分大逆不道的。   但蔡国公家位高权重,蔡国公全家上下又宠着他。这样身份权力的加持下,倒也没人敢议论他什么。在蔡国公夫人面前,反而纷纷议论起林晓寒的不是来。   而蔡瑾此时,也正坐在席间,挺着腰杆等着林晓寒进来。   他早听说过这位哥儿,心中对他多有不服,但也暗暗佩服过他的手段。   只是他一向自信,觉得以自己的心智与容貌,必定不会比这林哥儿差。只要自己能与细雨斜风先生接触,对方一定会看到自己的好。因此日日吵着闹着非要蔡家上门找陆秋成提亲。   蔡国公夫妇实在是宠爱自己这个孙子,倒也真的递了帖子过去。   不过陆秋成连看也没看,就将帖子扔出去烧了,因此才有了今日宴请林晓寒的事情。   蔡国公夫人特地请林晓寒过来,一是为了好好评估一下,看看这林哥儿是否真的与传说中一般厉害。二是若是林哥儿真的是个不好想与的,也想让蔡瑾知难而退。   毕竟哪家长辈希望自己的宝贝疙瘩与人共事一夫?   那陆秋成虽然有才,但也只是个从七品的侍御史。家中没有背景,还有个原配哥儿。   若是小门户的庶女或哥儿倒也罢了,对蔡国公家的嫡哥儿而言,实属并非良配。   蔡瑾原本猜想中的林晓寒会是个精明狡猾的美艳形象,然而林晓寒走进来后,脚步带风,一身清俊儒雅的气质,却与他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林哥儿气质十分稳重大方,容貌并不女气,反而有几分英气,若不是额上一抹红痣,还以为是哪家的俊秀的小郎君。   而且他神色淡然,举止大气。进了院中,就径直走到蔡国公夫人面前,对着座上的老妪鞠了一躬道:“在下林晓寒,见过蔡国公夫人。初次见面,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接着就将手中的礼盒递给身边的丫鬟,由她呈上。   蔡国公夫人仔细打量林晓寒一番,才看向丫鬟手中的礼盒。   她让那丫鬟当场打开,发现是《藏龙寻仙》的精美海报,便夸赞了林晓寒几句,让人收到房中去了。   想了想后,蔡国公夫人给林晓寒指了个位置坐下。   这位置稍稍靠后,与蔡国公夫人之间隔着七八个人的距离。但又在蔡家内眷的前面,也算符合林晓寒的身份。   待林晓寒坐下,便有丫鬟端来茶水点心,身边的官眷们才笑呵呵的与他打起招呼。   蔡国公府这次请来的,除林晓寒外,要么是皇亲贵胄,要么是与自家交好的权臣。   蔡家少妾室,老公爷和大老爷都只有一妻一妾,妾室也具是女子。   各家的正室夫人自是女子为多,除了王妃何韵以外,带来的年轻哥儿和蔡瑾一样,都是家中嫡出的未婚哥儿。   席间已婚且为正室的哥儿,竟只有林晓寒与何韵两人。   何韵此时正坐在蔡国公夫人身边,看着林晓寒坐下,便故意开口问道:“林哥儿,听说你与陆大人在府城时便已成亲。都知道一般学子,考取之前都不会成亲,想着在京中谋个好前程,有个得力的岳家。也不知你们是如何早早就成了亲的?”   晋晏王爷早就把陆秋成的身世从头到尾查的彻底,自是知道林晓寒为何与陆秋成成亲的原因。   但何韵却并不知晓,因此便觉得林晓寒大约是使了心机勾搭了陆秋成,才故意在蔡国公府上问他。   林晓寒哪里不知他什么心思,闻言笑笑道:“王妃有所不知,我与陆郎并非在府城成了亲,而是在陆家村,乃是离府城上百里远的乡下。”   “那个时候陆郎不过一个穷秀才,家徒四壁,家中连床新被子也没有。也就是陆郎争气,一边在外兼着差事赚钱,一边学习。后面学业有了成就,才得以考取探花,任命侍御史之职。”   此乃细雨斜风先生的前尘旧事,这些京中的官眷们哪里听说过?   林晓寒讲的又有趣,她们顿时来了兴趣,十分好奇的睁大了眼,等着林晓寒说后面的故事。   然而林晓寒却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喝了一口茶道:“我与陆郎之间的缘分,也不是一言两语说得清的。总之阴差阳错,兜兜转转,是走到了一起。如今他敬我重我,有什么事情都与我相商。我们琴瑟和鸣,日子越过越好,虽没有大富大贵,便也十分知足了。”   林晓寒这番话到了何韵耳中,又是十分刺耳。   晋晏王爷在外做什么事情,从来都不与他说。家中小事虽丢给他把持,也不过因着他王妃的身份,和贤德的美名,实则大事要事都是他一人说了算的。   他一向是个隐忍之人,然而遇到晋晏王爷的事情,却是扎了心肺。   咬了咬嘴唇,实在是忍不住道:“林哥儿真是好手腕,御夫有术。如我这等从小循规蹈矩之人,又哪里懂得这些?实在羡慕,也不知能不能得你指点一二?”   表面上似乎在夸奖林晓寒,实则暗示他不懂规矩,才能浑身的心眼与手段。   话语中的酸茬子,连在场的蔡国公夫人都听出来了,忍不住侧脸看了他一眼。 第109章   这何韵一向温柔好脾气, 出了名的贤良淑德。   何家与蔡国公府也交好,何韵因着是个哥儿,也经常被叫来陪蔡瑾一同玩耍, 从小在她眼皮子下面长大, 性子她也是知道的。   然而他这么个好性子的哥儿,却似乎独独对这林哥儿十分厌恶,知道蔡瑾痴迷于细雨斜风先生后, 就没少明里暗里的贬低林哥儿。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竟然夹枪带棒起来, 让人几乎都有些不认得了。   反观那林哥儿, 之前蔡国公夫人听了外面的传言, 印象也是极差的。   可如今她见了真人, 却发现传言也未必属实。   林哥儿虽然身份低,但一看就并非池中物, 一言一语都气度非常。且何韵都这样针对他了, 他却仍然十分淡定, 整个人气定神闲,似乎压根就没将何韵放在眼中。   这样的人物, 自家的蔡瑾那个没心眼的哪里斗得过?   也不知今日见过以后, 能不能打消了蔡瑾对那细雨斜风先生的痴迷之心。   林晓寒是真的有些同情何韵, 也不想与他计较。   因着上次在晏亲王府之事, 他连日与陆秋成搬走。后面再去墨香阁,也未曾再与晋晏王爷见过。   可他却因着与晋晏王爷夫妻感情不睦, 老是如斗鸡一般的盯着自己。   林晓寒觉得烦, 是真的不耐与何韵再纠缠下去。   听何韵又阴阳怪气的请教自己御夫之术, 索性就开口说道:“既然王妃诚心求教,那我便献丑直说了。哪里有得罪的地方, 还请不要见怪。”   林晓寒这话一出,四周的空气都沉默了一阵,所有人的目光自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何韵也没料到林晓寒竟敢如此托大,一时骑虎难下,顿时面皮胀的通红,梗着脖子说道:“我既是请教,又怎会见怪呢?林哥儿有什么高见,便尽管说吧。”   “女子与哥儿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年从子。一生荣辱与幸福都靠着身边的男子。”林晓寒淡淡的说道:“若是遇到好的家庭,好的夫君,争气的儿子,或许还能过的顺遂。若是家中有所变故,或是所嫁非人,再或者没生出儿子,岂不是一生无望了?”   “所谓的御夫之术,不过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男子身上,变数太大。”林晓寒深深的看了一眼何韵说道:“与其指望男子的垂爱,仰人鼻息。不如让自己的腰杆子挺起来,就算离开男子,也能活的恣意漂亮。”   林晓寒这番话说的颇为惊世骇俗,然而不知为何,在场的官眷们心中听的却颇为敬服,下意识的就对这个地位低微的哥儿有了一些亲近的感觉,看他的目光也有些不一样了。   他们虽然从小受着传统教育,但遭受的压迫却是实实在在的。   细雨斜风先生的话本子之所以在女子与哥儿中也这么受欢迎,也正是因为那里面的女子与哥儿都是真正独立自主的性格,格外鲜活生动,而非一般话本子里画皮一般的男主附庸。   何韵胸口狂跳,此时心中五味杂陈。   听到林晓寒这一番“大论”,他即觉得有些道理,但一想到晋晏王爷对他的“特殊”之处,又觉得他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耍耍嘴皮子功夫。   这世间的女子与哥儿,哪个不是靠着夫君过活,他林哥儿不也是如此?又有什么资格来说别人?   想到这里,何韵忍不住开口怼道:“林哥儿说的是十分不错,只是你自己能做到么?如今你不也是靠着陆大人的庇佑才入得了京城?得以与我们这等皇亲贵胄们坐在一处。又何必故作姿态?难道真当自己是《藏龙寻仙》里的苏蔓儿?”   何韵这话说得已是毫不留情面,便是再迟钝的官眷也听出来她话语中对林晓寒的不喜。   林晓寒去了晏亲王府,晋晏王妃与侧妃席间吃了晋晏王爷挂落的事情在场的众人也略有耳闻。   不过他们听到了以后也并没放在心上,因为不太相信晋晏王爷会与一个已婚的哥儿有什么牵扯,以为是那些不喜林哥儿的人添油加醋的谣言。   可如今看着晋晏王妃不依不饶的架势,众人忽然意识到,那离谱的传闻八成就是真的!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所有人都带着一丝八卦的眼神望向这针锋相对的两个哥儿。   林晓寒闻言却是笑了,对何韵道:“既然如此,那今日索性便与王妃您说开好了。我林晓寒活一辈子,靠的都是自己,还真是从来没有靠过任何人。”   “我眼中揉不得砂子,自是不可能与人共事一夫。此事我也早就与陆郎交代了,他若真有二心,不用别人来说,我自己便会休了他,任谁想去给他做正室都行。”   林晓寒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一下子将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哥儿休夫,此事简直闻所未闻,然而看林晓寒的神色,众人却觉得他定是做得出来的。   “好!”   “说得好!”   在场的众人中竟有好几个夫人为林晓寒击掌叫好,连蔡瑾也睁大了双眼,直愣愣的看向他。   见到这样的情景,何韵整个人怔住,不知道应当说什么才好。   林晓寒便接着说道:“恕我直言,大晋的女子与哥儿里人才众多,能人无数。早闻王妃您才貌双全,又善女红,也是京中官眷中出了名的。”   “王爷他看不见王妃的好,那是他不知珍稀眼前人,有眼无珠。王妃您若是因此将怨气发到别人的头上,从此做了一怨夫,于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这世界之大,精彩万分,可以做的事情又有多少?您一心扑在王爷身上,就只能看见方寸之地,又不知错过了多少精彩的风景。”   林晓寒语出惊人,简直让蔡国公府院子里的官眷们又惊又怕,差点就地晕倒!   他这一番话语,实在太过直白。不仅说破了晋晏王妃的小心思,连晋晏王爷这等人物也吐槽的毫不留情!   然而听了他的话,各家官眷们又不得不承认,他们心中也有些隐秘的畅快质感。   林晓寒虽然只吐槽了晋晏王爷,但天下男子,有眼无珠者又何止一个?   他们代入其中,便觉得林晓寒说的很对!   他们这些官家内眷们从小端庄贤惠,然而那些男子们却不将她们放在眼中,反而更喜欢细雨斜风先生笔下的苏蔓儿、白泽这样的人物!   林晓寒这一番话自是让何韵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虽被林晓寒下了面子,但不知为何,听到对方吐槽晋晏王爷时,却有种解气的感觉!只想知道晋晏王爷若是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哥儿这般看待自己,也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   何韵也是看过《藏龙寻仙》的,因着晋晏王爷喜欢,他更是把《藏龙寻仙》的话本子翻来覆去的看了许多遍!   他其实也很喜欢里面的女子与哥儿,也佩服苏蔓儿的果敢,白泽的坚定。   他也羡慕修仙世界之中,那些独立自主,不靠男子就能呼风唤雨的女修与哥儿。   只是他不敢,他也做不到,他从小到大循规蹈矩,就这么活了二十多年。   最最出格的,也不过就是今日在此,与林晓寒这样针锋相对了。   见何韵神色松动,目光中微微泛起泪光。林晓寒叹了口气道:   “王妃,苏蔓儿是个独立自主的人,既然晋晏王爷喜欢的是苏蔓儿,那您为何不也独立自主一些?”   “只有真心才能换得真心,那种假装出来的贤惠得体,只能换到相敬如宾,是得不到真心的。”   “一味的乖顺忍耐,并不讨喜,反而让人看轻。我若是男子,也不喜一个看不出喜乐的玩偶。您是王妃、是贤夫,是品行端庄的何家哥儿,却独独不是您自己!”   “这样一个虚假的躯壳,怎么可能让人喜欢上呢?”   林晓寒这番话成了压倒何韵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顿时整个人都情绪崩溃了,泪流如注,趴在椅子上痛哭起来。   蔡国公夫人见状,这才连忙起身,与人一起把何韵扶入了内室。又出来对各位官眷们说道:“今日之事,不过是闹了一个笑话。在场的都是平日里熟了的,还请各位给我蔡国公府与晏亲王府一个面子,莫要将此事外传。”   在场众人自是连连点头,发誓自己定会守口如瓶。   蔡国公夫人则又对林晓寒道:“林哥儿,你同我来一下。”接着才将他也带到了另一间内室。   屏退身边的下人以后,蔡国公夫人关上房门,对林晓寒道:“林哥儿是个极聪慧又爽快之人,今日来此,应当也猜出了蔡家请你过来的目的。”   见林晓寒不置可否,蔡国公夫人又接着道:“方才你那一番话看似是对王妃说的,实际上,也是告诉我蔡家,有你在陆家一日,陆大人身边都不可能再有第二人,也是想让我们死心吧?”   林晓寒闻言忙道:“此事倒真不是,若是陆大人喜欢上别人,我自是不会和那人去抢的。”   蔡国公夫人却笑笑道:“你既然这样说,必是有自信,陆大人压根就不可能看上别人!”   林晓寒不说话,面观鼻鼻观心。   他虽不靠陆秋成活,但也却是很有自信陆秋成心中只有他一人,蔡国公夫人这话却是说对了。   蔡国公夫人见他不答,便又道:“好巧不巧,我家那不成器的瑾儿,自看了那些话本子,就一心只想着细雨斜风先生,非细雨斜风先生不嫁!”   “林哥儿,你如此聪慧,也应知道我这个为人尊长的,也不希望自家的宝贝疙瘩去别处受苦!不如帮我这个老婆子想想,要怎样才能打消瑾儿的念头?”   “此事倒也不难。”林晓寒闻言想了想,对蔡国公夫人说道:“让我亲自与蔡家小哥儿说说,他很快便能想通了。”   “那便劳烦你一趟了。”蔡国公夫人点点头,走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身量高挑,十六七岁的哥儿才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傲气,正是蔡瑾本人。   方才他也在院中,目睹了林晓寒与何韵的一场交锋。   此时他再看林晓寒,倒是心情十分复杂。虽然还有着对情敌的妒忌,但也有一丝欣赏。   “林哥儿,你特地找我过来,是要与我说些什么?”蔡瑾问道。   蔡家武将出身,蔡瑾虽然是个哥儿,但从小还跟着父亲学了些拳脚功夫,也是个爽利的性子。   “无他,听说你非细雨斜风先生不嫁?”林晓寒看着蔡瑾,笑着问道。   “自是如此!我早已对着皇天后土发誓,此生只嫁给细雨斜风先生!”蔡瑾挺直了腰杆,神色骄傲的说道,似乎在向林晓寒叫板。   “那若是细雨斜风先生是个哥儿,没法娶你呢?”林晓寒歪了歪头问。   “啊?”蔡瑾愣住:“细雨斜风先生怎么可能是个哥儿!这不……”   说到这里,他忽然愣住,又仔细打量了林晓寒一番,想起了林晓寒方才在院中的话!   【我林晓寒活一辈子,靠的都是自己,还真是从来没有靠过任何人。】 第110章   “这……难道……你……怎可能……”蔡瑾支支吾吾, 一副仿若被雷劈了一般复杂的表情!   “蔡哥儿是个聪明人,我说到这里,你心中应当也有数了。”林晓寒却仿若没有看得他的眼神一般继续笑着道:“此事你可要帮我……哦不, 帮细雨斜风先生保密。”   林晓寒走到蔡瑾面前, 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蔡瑾浑身一震,脸上刷的一下胀红了。满脑子混乱之中,最后一个念头竟是, 细雨斜风先生拍了我的肩膀!   一炷香的时间以后,蔡瑾与林晓寒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内室。   蔡瑾进去的时候还是一脸趾高气扬, 出来的时候, 不知为何面上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红晕, 还有种小媳妇般的娇羞感, 偷偷摸摸的在后面一眼一眼的偷看林晓寒的背影。   蔡国公夫人有些疑惑的看向他们,她是想要借林晓寒的嘴来打消蔡瑾非细雨斜风先生不嫁的想法。   但蔡瑾的性子他最清楚, 是个实心眼的, 因此她也并没有指望林晓寒几句话就能说服他。   没想到林晓寒却径直向她走来, 又行了个礼道:“夫人,蔡哥儿已经想通了。”   蔡瑾也屁颠屁颠的跑到蔡国公夫人面前道:“祖母, 我不想嫁给陆家了。”   蔡国公夫人有些震惊, 也不明白自家那个死心眼的宝贝孙儿是怎么这么快就转变想法了!   她再看向林晓寒, 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心中不禁惊叹道:这林哥儿如此年轻,却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 果然非池中之物!   早知这么容易就能解决蔡瑾婚嫁上的这块心病, 她早些将人请来家中便是, 又何苦被何韵撺掇着摆了这场鸿门宴?   蔡国公夫人除了一块心病,顿时也觉得神清气爽。   看着时辰差不多到了中午, 便招呼众人移步后花园,去湖边的角楼用饭。   何韵丢了大脸,还在内室里歇着,自是不愿出来。蔡国公夫人下了令,让下人单独给他预备了饭食,送到房间里去。   其他人则由他领着,一边散步过去,一边游览起后花园的景致。   去后花园的路上,蔡国公家的小哥儿蔡瑾一反常态,竟一直围着林晓寒转。   一下给他介绍花园里的珍稀草木,一下给他推荐家中美味的菜肴,热络非常。   林晓寒随便说句什么,他都一脸受宠若惊的回答,简直要把林晓寒给捧到天上去了一般。   在场的官眷们一个个要惊的掉了下巴,她们都知道蔡瑾爱慕斜风细雨先生,一心想着嫁他,对他的原配夫郎自是有些敌意。   也不知这林哥儿到底给他下了什么降头,不过短短一个上午,就叫蔡瑾对自己心悦臣服,转而变成了他的簇拥!   就连蔡国公夫人,对自家孙子这等狗腿子一般的举止都有些不忍看!   林晓寒不过一个没有诰命的哥儿,哪里值得这样讨好?蔡瑾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如此不知分寸,连带着蔡家都有些丢人……   蔡国公家的宴席,菜式的花样自也是应有尽有。除了外面常见的,还有自家厨子的拿手菜。   比如那碳烤羊肉,蔡国公家的就与外面常见的不一样。   是蔡国公从边境带回的,以胡人的法子腌制羊肉,酱料也是自家厨子特调的,更加鲜嫩焦香。   那道菜一端上桌子,蔡瑾便连忙挑了块最好的送到林晓寒盘中道:“林哥哥,你尝尝这个,是我最爱吃的!全京城都找不出更好的!”   蔡国公夫人:“……”   其他官眷们:“……”   林晓寒看着蔡瑾笑得如花一般的脸,和希冀的眼神,虽然尴尬,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点头道:“闻着就香,这是用了孜然调味儿吧?这种香料产自西域,中原地区不常用。”   蔡瑾闻言连忙合掌赞叹道:“没错没错!林哥哥果然见多识广!虽没有和我一样去过边境,但也什么都知道!”   林晓寒:“……”   孜然这调料,早就流入大晋,虽吃的人不多,但其实也算不得多稀有。蔡瑾这夸的实在是有些夸张……   蔡国公夫人此时也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才咳嗽一声,对蔡瑾说道:“瑾儿,你坐到我身边来!别扰了林哥儿吃饭!”   蔡瑾原本特地坐在林晓寒旁边,被蔡国公夫人点了名,才依依不舍的过去了。   就是坐到了蔡国公夫人身边,目光还一直落在林晓寒的身上……   蔡瑾还真是他的铁杆书迷啊……林晓寒有些汗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上一世如蔡瑾这样的书迷也是有的,林晓寒倒也还应付得来!   一顿饭吃完,蔡国公夫人又招呼众人玩起了叶子牌。   蔡瑾便又过来找林晓寒,让他和自己去校场玩,他可以教林晓寒骑马。   蔡瑾实在过于热情,林晓寒有些吃不消,便以家中临时有事为借口婉拒了,向蔡国公夫人告辞回家。   蔡国公夫人也不想他在留在府里,看自家孙子丢人,连忙送佛一样的将他送出了门。   直到林晓寒上了马车离开,蔡瑾还追出来依依不舍的说要去他家里玩,之后被忍无可忍的蔡国公夫人给拎回了家中。   林晓寒的马车离开不久后,何韵也悄悄告辞,灰溜溜的回了晏亲王府。   他那么一个清高骄傲的人,今日在蔡国公府丢了大脸,已是受了很大打击。   虽说蔡国公夫人交代了各家官眷不要外传,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又恰逢年关,各家往来串门的也多。不出半个月,此事定会悄悄流入京中所有官眷人家的耳中。   回了晏亲王府,何韵一连几日闭门不出,晋晏王爷以为何韵病了,还派人请了御医,何韵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又过了几日,程虞芹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此事,直接捅到了晋晏王爷那里。   晋晏王爷当场黑着一张脸去了何韵那里,又是对他好一顿发作,直接搬到书房去住了!整个晏亲王府一时间都笼罩在压抑的气氛之中!   整一个年都没能过好……   年前,城东北的宅子紧锣密鼓的总算是修好了全部屋子。   只是宅子里的花园,屋内的家具都来不及做了。林晓寒年前搬入新房的计划破产,只能在租的宅子里过年了。   宅子虽小,但过年该做的布置还是都要做的。林晓寒张罗着好好把家中打扫一番,该买的年货也都叫下人们买了。   腊月二十五日,朝廷也放了假。到正月十五之前都不用上朝了,陆秋成也能在家好好的休息半个多月。   大年三十,林晓寒亲自写了一副春联,让陆秋成贴在门口。   这是他穿越到大晋以后过的第三个年!第一年是在陆家村这个小村庄,第二年也是回了陆家村,没想到今年却是在京中过了!   年前,林晓寒给田哥儿去了信,得知陆家村一切安好。   今年村学里的田产收入了五十两银子,村学也开办的也红红火火。   因着村学和佃田的缘故,陆家村搬来了一些外面过来的新村民,整个村子也成了附近数一数二的富裕村庄!村里的年轻人们嫁娶都变得容易了许多。   府城里的小周氏也给林晓寒寄了信,还托人捎了一些方婆婆做的腊肉和府城特产。   她说玄天门的庄子经营的极好,每日都忙不过来。也就是过年了,才得以休息几日。   庄子的进项,她扣去支出以后,也都给林晓寒存起来了,随时可以来取。   到年前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庄子里的客房就预定到了明年下半年,营收加上定金一共有五万多两银子了。   小周氏作为林大老爷挑选的商户的媳妇,自是会管家记账的。   玄天门庄子的收入支出,她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账本也誊抄了一份,随着信件一起给林晓寒送了过来。   林晓寒打开一看,小周氏自家的花费,每月也不过十两银子,便知她定是俭省有度,虽帮自己管着庄子,却不舍得花用自己的银子,连好些的衣服首饰也舍不得买。   于是林晓寒想了想后,拟了两份合约,签上字,预备着年后给小周氏送去。   玄天门的庄子,有小周氏每月监管实在辛苦。林晓寒决定把这庄子上的利润分给小周氏二层。   以后每月二层的利润,就由小周氏自己支配,多的都留给长斐,也省得她不敢花用。   今年在京中过年,只有陆秋成与林晓寒二人,也不用搭理家中长辈,两人自是逍遥快活。   陆秋成好不容易休了假,浑身的力气没处使,便都使在了林晓寒身上。   从初一以后,林晓寒就基本没下过炕,连饭都是端到床边,让陆秋成喂的。   其实陆秋成这人平日里挺清高的,不是个爱伺候人的主,马屁都不怎么会拍。   可他偏偏就喜欢伺候林晓寒,给他端茶倒水,喂饭揉肩都乐颠颠的。   在床上那自也是紧着林晓寒的感受来,花样百出让他很是快活。以至于这一顿假期里面,就不知节制了一些。   到了大年初八,宫中忽然送来了帖子,大年初十,各家大臣与官眷进宫拜见皇上与太后,让陆秋成与林晓寒也一起同去。   其实按照礼制,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与其家眷才能入宫。陆秋成一个从七品小官儿,与他的内眷是没有资格进宫拜年的。   这宫中的帖子,显然是因着细雨斜风先生的缘故才递过来。   林晓寒看了帖子,却对陆秋成道:“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若是没有猜错,这次入宫,陛下应当会找个理由封赏你,也是为了补足之前你查出屈家之事,没能给你的奖励。”   “陛下此番苦心,你必当谨记。还好有细雨斜风先生这个幌子,陛下这番动作倒也顺理成章,应当不会被人看出些什么。”   两日后,一大早的,林晓寒与陆秋成两人便精心打扮一番。   陆秋成穿着朝服和新的官靴,特地配上飘花料子的玉牌与手串。   林晓寒则挑了一身最好的衣裳,是银线刺绣的白梅图案的袄衣。连头上的发钗都换成了白玉的,发带也用了同款式银线刺绣白梅图案的。   来到皇宫门口,陆秋成他们便发现门口已经停了不少朝中重臣的马车。   他一眼便瞧见一个熟人,正是大理寺卿孙渚之子孙书文。这次他跟着自己的父亲一起,也来进宫面圣,显然是沾了家父的光。   除了孙书文以外,还有其他朝臣的官眷也携了子女前来。   有官职的便一起去殿前面圣,没有官职的则同内眷们一起,去后宫面见太后。 第111章   进了宫门以后, 林晓寒就不得不与陆秋成分开了。   这些官眷们都集中在一处偏殿,一会儿有宫中的太监领着他们往太后那里去。   许多官眷都是认识的,许久不见, 自是坐在一起说起话来。   林晓寒原本是不认识几个人的, 只一个人呆在一旁。没过多久,蔡瑾与蔡国公夫人却也走了进来。   蔡瑾一眼就看得了林晓寒,顿时双眼发亮, 一下子窜到了他的身边,对着林晓寒拱手说道:“新年好啊!林哥哥!上次一别, 已有一个多月, 也不知你过得如何!”   还不待林晓寒说话, 他又如倒豆子一般的开始夸起了林晓寒的衣服, 说这袄衣的雾紫色十分的衬林晓寒的气质。   直把林晓寒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仿若天仙下凡一般。   好在没有尴尬多久, 带路的内官就来了, 领着众人朝太后的宫中走去。   林晓寒跟在后面, 弯弯绕绕走了约半个时辰居然才走到了太后居住的宫寝。   太后喜静,进入寝殿之前, 就连呱噪了一路的蔡瑾都不禁收敛了许多, 摆出一副端庄的面孔。   林晓寒看在眼里也收敛神色, 跟着众人踏入殿中。   映入眼帘的, 便是寝殿正中一个年过花甲的华贵妇人,她年岁虽大, 但却一头乌发, 面色莹白。身上穿戴的虽不花俏, 但却一眼就能看出做工细致,乃是出自宫中。   她气度非凡, 整个人自带雍容之感,一看就知道是人上之人,而且眉眼间与晋晏王爷还有几分相像。   旁边还有几个穿着华丽的贵妇与哥儿,也是各个容貌出众,各有千秋。从穿着打扮和位次来看,皇后与各宫嫔妃都在此处了。   这几人的下手,坐着一排穿着华服的妇人。   林晓寒在其中看到两个熟人的身影,正是晋晏王妃与侧妃。   这些都是皇家亲王们的内眷,也算得上皇帝的半个自家人,自是比他们这种官眷们更早些入宫。   各家官眷由太监指引着入了自己的位子。林晓寒地位低微,自然被排到了最末席的位置上。   这大殿中除了他以外,倒是还有几个哥儿。只是数量不多,除了蔡瑾和何韵以外,也就还有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晋文帝的妃嫔,坐在妃嫔们的最末席,瞧着也并不受宠。   还有两个则是如蔡瑾一样嫡出的哥儿,像林晓寒这样作为已婚官眷来此的哥儿竟还是只有他与何韵二人。   太后先给所有人赐了茶,然后才一一叫上前来问话。   她记性很好,下面杂杂拉拉坐了近五十号人,竟全部都记得名字。直问到了最后只剩下林晓寒一人时,才开口说道:“坐在最末的这个小哥儿倒是面生,瞧着是第一次入宫。也不知是哪家的?”   林晓寒这才走上前去,到了离太后十步远的地方站定,对她说道:“太后安好,我叫林晓寒,是侍御史陆大人家的夫郎,领了陛下的旨意,进宫来给太后拜年。”   听完林晓寒的自我介绍,太后当即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了林晓寒一番。   这哥儿穿着得体,瞧着气质卓绝。虽是第一次进宫,却并不害怕,谈吐有度,并不似一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内眷那般小家子气,让她很有好感。   太后掌管宫中内务,又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自是听说过林晓寒与新进的侍御史陆秋成的名字,也知道他的身份。   她招招手道:“你这孩子,我瞧着倒是面善,很是招人喜欢,来我身边坐吧,我和你说说话。”   众人闻言便是一惊,旁边的宫人们也立刻送上了座椅,林晓寒便大大方方的走到太后旁边坐下。   太后对他很是好奇,拉着他问了许多家事,又问他随夫一路从府城上京习不习惯?   林晓寒是个很会说话之人,对太后的问题都一一如实作答。   不仅如此,他答的还十分生动有趣。   比如从府城入京一路坐船,遇到的奇人轶事,沿途各处习俗,他都能冷不丁的抛出一个钩子,如讲话本子一般,引得人十分好奇。   太后听的尽兴,便让他多讲讲知道的奇人趣事。林晓寒便也不推脱,捡着有趣的开始讲,说得引人入胜。   一时间,下面的嫔妃与各家官眷都竖起耳朵,仔细听他说故事。听到后面,便忍不住纷纷插嘴提问……   直到说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林晓寒嗓子都讲的冒烟了。才有太监前来通报,说皇上说要在御花园里开席了,让太后与众位官眷们都过去。   林晓寒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道总算是能松快一下……   太后这时便起身,拉着他的手道:“你这孩子的确有趣,又见多识广的,讲的故事我也爱听,我着实喜欢。午饭便留你陪着我一起吃吧。”   林晓寒:“……”   他虽然无语,但太后这般动作也算是给了他大大的脸面,自是不可能推拒。   林晓寒这边陪着太后一起朝着御花园走去,他的身后,那些官眷们却是各怀心思。对这个一来就得了太后喜欢的林哥儿也是心情复杂。   特别是晋晏王妃何韵与侧妃程虞芹,太后乃是晋晏王爷生母,也就是他们的婆婆。   他们嫁入王府多年,太后虽对他们也十分温和和善,但也就是每年觐见时与他们说上几句话,赏赐些东西。还从未如见了林晓寒这般,拉着一直说个没完,还要他陪在身边用膳的。   到了御花园,太后与嫔妃、官眷们坐在一边,中间隔了一道屏风,晋文帝与臣子们则坐在了另一边。   太后过来,晋文帝作为儿子自然也要来问候。   不一会儿,林晓寒便见到一群宫人簇拥着几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子自是晋文帝,他身后还有几名男子,除了晋晏王爷,林晓寒都不认识,但显然也都是晋文帝的兄弟,大晋的亲王。   其中只有晋晏王爷与晋文帝是一母所出,最为亲密,两个人连样貌也有七分相似。   远远的,林晓寒便感觉到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其中有一道带着明显的好奇探究之色,来自晋文帝。还有一道更为灼热一些的,则来自晋晏王爷。   皇帝驾到,除太后以外的所有内眷都连忙起身,林晓寒也跟着站了起来。   晋文帝点点头让大家坐下道:“此乃家宴,大家无须这般拘束。孤与太后说说话,你们随意便是。”   晋文帝说着便在太后身边坐下了,林晓寒见状刚要起身离开,太后却又拉了拉他的手道:“你别走,就在这里陪我。”   接着又对晋文帝道:“这个林哥儿着实讨人喜欢,与我有善缘,又很会讲故事,以后多让他进宫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话解闷。”   林晓寒:“……”   他有些郁闷,看来太能说会道,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   晋文帝犀利的目光落在林晓寒身上,仔细转了一圈,仿佛把他看穿了一般。   直看得林晓寒背后冒出冷汗才开口说道:“林哥儿可真是招人喜欢,不过入宫几个时辰,竟如此得母亲喜欢。”   此时晋晏王爷在一旁,便突然插嘴说道:“他不过嘴巴能说一些,也算不得什么本事。母后若是喜欢,我去外面的茶馆里找个说书的过来,让他们日日给母后说故事。”   晋文帝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晋晏王爷一眼才道:“你既有这等孝心,还不如自己多来宫里坐坐,给母亲读写话本子。”   太后时常挂念这个小儿子,但晋晏王爷不爱来宫里,觉得拘束,每次来了也是不到一个时辰便跑了。   晋文帝这般说了,晋晏王爷看了太后一眼,也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道:“那以后我每月初一、十五都来宫中,陪母后读一日的话本子便是了。”   之后,太后又问候了其他几位王爷,晋文帝才带着众人才离开回了另一边,开席吃饭。   宫中的宴席,菜肴自是十分精致的。流水一样的席面摆上前来,每个人面前都有十几个菜。   林晓寒瞧着太后与其他嫔妃们,勿论什么菜肴也都是一样只吃了一口,显然是宫中的规矩。   他一个外来的哥儿,倒是无所谓这些宫规,只捡着自己喜欢的吃。   太后见他一个人吃了一整只脆皮乳鸽,便笑着指了指身边的宫女,让她把自己桌上那只脆皮乳鸽也赏了林晓寒,笑眯眯的坐在旁边看他吃。   林晓寒与太后接触了半日下来,也摸出了一些她的性子。   太后看着是个优雅严肃之人,一举一动无不克制,但她对自己不守规矩的小儿子晋晏王爷却是格外疼爱,喜欢的显然并非那等循规蹈矩之人。   宫中的嫔妃与官眷们,她也是更喜欢性子活泼之人。   晏亲王府的两个王妃,她更喜欢侧妃程虞芹。因为程虞芹嘴甜,比何韵更能说。   仔细思索以后,林晓寒便推测出太后为何会有如此喜好。   她虽贵为太后,但却久居深宫,行事都要一板一眼,日子过的十分无聊。   也就是宫中这些跳脱些的晚辈,才能给她带来些乐子。   正因如此,她一见到能言会道又会讲故事的林晓寒就十分喜欢。若非林晓寒是外面的官眷,恨不能下旨把他留在宫里日日讲故事。   一顿饭吃完,晋文帝又走了过来,这一次,他身边不仅跟着晋晏王爷,还有陆秋成。   看见陆秋成过来,林晓寒起身眨了眨眼,视线与他对上。   见了太后,陆秋成连忙上前见礼。   太后见陆秋成身材高大,长得又好,心中也是极喜欢的。   便起身惊喜的说道:“这位……便是传说中的细雨斜风先生?瞧着竟如传闻中一样一表人才。好!实在是好!给我赏!”   晋文帝特地把陆秋成带过来,就是想借着太后喜欢他的由头,给他加以封赏,把之前被按下的官职借机给升了。   没想到他封赏的话还没能出口,陆秋成却突然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太后与晋文帝道:“陛下、太后!臣不敢欺君,也不能欺瞒太后。臣并非细雨斜风先生,还请太后与陛下不要听信了传言!”   陆秋成此话一出,除了林晓寒外,众人皆是一愣。   太后当即皱了眉道:“你若不是细雨斜风先生,为何满京城里的人都说你是?”   “再说……”她看了一眼晋晏王爷。细雨斜风先生就在墨香阁出书,墨香阁是晋晏王爷的产业,他又怎么会弄错?   晋文帝此时也看向晋晏王爷,一脸探究之色。   晋晏王爷这时便主动上前一步,对陆秋成道:“陆大人之前确实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就是细雨斜风先生。但如今已经到了这时,此事也几乎人人皆知,就不必再隐瞒了吧?”   “你若不是细雨斜风先生,那墨香阁每月与你家的银钱往来又是给了谁?”   陆秋成这才看向晋晏王爷,一脸严肃的说道:“王爷,如今陛下太后具在眼前,我怎么可能欺君?”   “细雨斜风先生真不是我,每月与您墨香阁有往来的也不是我!您仔细想想,墨香阁与细雨斜风先生之间的稿酬之事,我可曾参与过一次?” 第112章   陆秋成这话让晋晏王爷愣住。细雨斜风先生与墨香阁的事务, 的确是林晓寒一手包办的。   从拟定合同,到签字,到送来的文稿上的字迹……   一个曾经在脑中出现过的念头再一次浮上心头。晋晏王爷不敢置信的望向林晓寒, 只见他站在太后旁边, 正一脸镇定的望着陆秋成。那沉稳的神情,并非普通的哥儿所能比拟。   “细雨斜风先生……是你?”晋晏王爷上前一步,有些激动的看着林晓寒问道。   见四周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林晓寒淡定的点了点头,走到陆秋成身旁跪下说道:“不敢欺瞒陛下与太后, 这细雨斜风……的确是我的笔名。”   林晓寒话音落下, 四周便顿时响起一片惊讶的吸气声。   这名扬大晋的作者, 竟然并非男子, 而是一个小哥儿?   然而他们再回想那细雨斜风先生写的话本子,不管是以哥儿为主角的《偿星债》, 还是同情女子遭遇的《梦中游》, 又到写出了许多生动女子与哥儿角色的《藏龙寻仙》!   里面从女子与哥儿视角展开的细腻的感情描写, 作者是个哥儿,似乎又十分的合理!   细雨斜风作晓寒, 这笔名可不就是暗指了林哥儿本人?且陆秋成的确一直忙于念书, 又哪有时间写话本子!   晋晏王爷此时也反应过来, 只恨自己瞎了眼, 竟这么久都没发现细雨斜风先生的真实身份!   晋晏王爷是个极聪明的人,但今日栽在此事之上, 却还是因为他心中小瞧了女子与哥儿。觉得他们都是男子的附庸, 是作不出这么好的文章的!   即便是墨香阁各种蛛丝马迹都显示细雨斜风先生并非陆秋成, 他却还是没想到林晓寒身上,只因为林晓寒的身份是个哥儿。   他心中五味杂陈, 此时心情极为复杂。转头看向晋文帝,与他目光相对,便被狠狠瞪了一眼。   晋文帝很是有些无语,他并不在乎那细雨斜风先生到底是陆秋成还是这个叫做林晓寒的哥儿。   他那聪明过人的胞弟,这次失了算。今日利用细雨斜风先生的名号封赏陆秋成的计划也只能作罢了……   “你们都起来吧。”晋文帝对跪在地上的两人说道,陆秋成与林晓寒两人连忙起身。   “陆爱卿确实从未说过自己是细雨斜风先生,都是外人胡乱猜测。林哥儿聪慧过人,文章写得这般优秀,只可惜是个哥儿,否则孤也希望你能入朝做个官,给大晋分忧了。”   晋文帝想了想,又招来身边的何公公说道:“传下旨意,林晓寒胸有沟壑,妙笔生花。特赐给他为三品诰命夫郎,允他自由入宫的权力。以后太后想要听故事了,你就过来陪陪她,也给她看看你新写的那些文章。”   陆秋成不过一个从七品小官,家中内眷按理都没有封诰命的资格。更别说林晓寒还越了级,直接被封为了三品诰命夫郎。   “是,多谢陛下恩赐。”林晓寒连忙又跪下拜谢晋文帝。   陆秋成见他得了赏赐,也是欣喜若狂,比自己封官进爵了还要开心,连连跪谢晋文帝。   太后得知林晓寒便是细雨斜风先生之后,对他更是倍加欣赏。   原本那些对林晓寒持观望态度的嫔妃与官眷们,待晋文帝离开以后,也是一股脑的围拢过来,把林晓寒包围在中间问东问西。   蔡国公夫人总算是知道自家孙儿为何对林哥儿如此讨好了。林哥儿在他家说的那一番话,也全是真的。   她夫君身为朝廷二品重臣,她花甲之年也只得了一个三品诰命夫人,如今这个林哥儿一来就是三品诰命夫人,也是年轻有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自听到林晓寒便是细雨斜风先生之后,何韵整个人便如晴天霹雳。   他深知晋晏王爷有多看重细雨斜风先生!以前到还能安慰自己他看重的是陆秋成,林晓寒不过沾了陆大人的光。可如今林晓寒与细雨斜风先生的身份合为一人,那林晓寒在晋晏王爷心目中的份量,怕是无人能比了!   此时他想起林晓寒在蔡国公府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自己从未靠过别人,原来竟是真的!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当头袭来,也不怪晋晏王爷看不上自己,却心系着林晓寒。细观自己除了出身,论心智才能,的确是一样也比不上他!   待宴席结束,朝臣们纷纷离开宫中。晋文帝把晋晏王爷叫到御书房中,训斥他道:“你看看你出的好主意!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那细雨斜风先生在你墨香阁出书,你却认错了人!错过这个由头,我再以什么理由封赏陆秋成才好?”   晋晏王爷低着脑袋默不作声,内心翻江倒海。   他原本是十分欣赏陆秋成的,又多次在晋文帝面前引荐,帮助他。然而在得知他并非细雨斜风先生以后,却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别样的情绪。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是因着以为他是细雨斜风先生!   如今得知了林晓寒才是细雨斜风先生以后,他心中立刻对陆秋成生出一丝妒忌之情。为何细雨斜风先生这等神仙样的人物,这么早就白白嫁给了这样的穷进士!   “既然错过了,说明他与这封赏也没什么缘分。”晋晏王爷说道:“再说陆秋成性子太过刚直,倒也不太适合升太快,就以后立功了再说吧。”   晋文帝闻言,瞪着晋晏王爷冷笑一声道:“我朝堂上多的是溜须拍马之辈,不正缺这样的刚直之人?我看你之前一直对他赞许有加,劳心劳力。怎么一听说他并非细雨斜风先生,就变了脸?”   “莫不是你知道他并非细雨斜风先生,就恼羞成怒了?”   晋晏王爷倒也毫不隐瞒,看向晋文帝道:“皇兄您说的是!我就是不痛快了!得知他是细雨斜风先生的夫君,我心中觉得十分恼火!”   晋文帝是十分了解自己的亲弟弟的,见他面色格外认真,便指着他道:“陆秋成乃我看中了想要器重之人,他为人刚直,聪明能干,又没有朝臣外戚的背景!是最为忠诚好用的干将!你平日里怎么玩闹我不管,不许打他家眷的主意!”   “我知你心中有那细雨斜风先生,但他已经成婚,是别人的夫郎了!你一向不喜哥儿,对王妃也是淡淡的,莫要被细雨斜风这个身份迷了眼,还是早日放下心中执念吧!”   晋晏王爷从御书房退出来,坐上回家的马车,心中还在想着晋文帝与他说过的话。   皇兄以为他是因着细雨斜风先生的身份才看上了林晓寒,但他自己却知根本不是。   实际上第一次在墨香阁瞧见林晓寒时,见识到他沉稳的行事风格之后,自己便已经心动。乃是因着以为他嫁的是细雨斜风先生,自己才勉强按下了心中的杂念。   如今知道真相,他心中的感情却是压制不住了。   另一边,林晓寒与陆秋成已经到家了。   今日赴宴极累,但细雨斜风先生身份之事已经说开了,且得了晋文帝褒奖,他们两人心中都觉得松快了许多。   “我瞧着晋文帝似乎想以细雨斜风先生的身份给你封赏的,可惜了。”林晓寒对陆秋成道。   “你得了三品诰命,我心中更加高兴!”陆秋成笑呵呵的搂住林晓寒道:“如今真相大白,我心中放下一块心病!你的才华也得以让世人瞧见!这才是最好的事情!”   他心中敬爱林晓寒,是真心的为他感到高兴。林晓寒的才华,天下无双,因着哥儿的身份便被埋没起来,那是折辱他了!   “此番你得了封赏,也是给天下的哥儿与女子树了个榜样。好叫他们知道,只要真的有才能,即便是女子与哥儿也有出头之日!”   “这说的倒是真的。”林晓寒闻言笑笑道:“只望那些心灰意冷的女子与哥儿,能在我这里得到一些鼓励,也能好好的过下去。”   他不敢说自己能改变大晋朝女子与哥儿的地位,但有了自己这个例子在前,应当会有更多识字的女子或哥儿开始写话本,这对于大晋朝的女子哥儿们也是一种新的出路。   不过三日,细雨斜风先生是个哥儿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又开始扩散到了大晋其他地方。   对于细雨斜风先生的身份,自是有那等古板守旧之人出来批判。骂他行为不端,道德败坏。   但因着晋文帝亲自封赏,之前又有那么多的文人吹捧,此时也不可能翻过来打自己与皇上的脸,大多数人便还是就这样接受了细雨斜风先生的新身份。   此事说来也是奇怪,世人都以为细雨斜风先生是个男子的时候。各家的女子哥儿不少都是他的狂热书迷。   然而如今得知了细雨斜风先生是个哥儿以后,他们却仍然是他的狂热书迷,甚至连许多年轻的学子们也因为哥儿的身份,对细雨斜风先生更加痴迷了起来。   吴长兴吴先生知道林晓寒便是细雨斜风先生之后,很是手足无措了一阵!再一次与林晓寒见面沟通插画要求的时候,竟不好意思了起来。   因着接触不少,林哥儿他一向是欣赏的,年纪轻轻就思路清晰,每次与他沟通都能把细雨斜风先生的要求交代的清清楚楚。   如今他才知,原来不是林哥儿对细雨斜风先生的要求清楚,而是细雨斜风先生本人亲自在给自己提要求。   吴长兴先生不禁感叹,林哥儿这么一个人,脑子里也不知装着多少奇思妙想,竟有如此才华!实在让人敬佩!   好在林晓寒与吴长兴先生已经很熟了,林晓寒与吴长兴先生说笑了几句以后,便化解了之间的尴尬。两人也恢复了之前十分和谐的工作气氛。   倒是崔管事,着实是个左右逢源的人精。知道林晓寒便是细雨斜风先生之后,待他态度一如既往,仍是客客气气,又颇为热情,让林晓寒倒不需要费心多说什么了。   只是在送了新一期的稿子,与吴长兴先生交代好人物插画以后。崔管事提出中午晓寒与吴长兴去醉玉楼吃饭,说是要感谢他们二人对自己的提携。   因着时辰已经到了中午,林晓寒觉得盛情难却,于是便让车夫回家通报陆秋成一声,自己则与吴先生合崔管事同去了。   然而到了醉玉楼后,林晓寒入了三楼的包箱中,崔管事却找了个借口,带着吴先生离席了。   林晓寒等了一会儿,仍不见他们回来,也不见服侍的店小二,便起身想去外面找人。   没想到刚刚起身,便见到晋晏王爷一人走了进来,还随手把包厢的房门给关上了。 第113章   林晓寒一怔, 看着晋晏王爷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来落座。   有些尴尬的夸赞道:“晋晏王爷您……数日不见,瞧着是越发精神了。”   晋晏王爷看着林晓寒,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你就叫我明先生吧。还有, 我这几日都没睡好……”   林晓寒:“……”   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不过他之前并不太关注晋晏王爷,因此也没注意到他气色如何。   今日仔细一看, 晋晏王爷眼眶下的确是带着一圈青黑的印记,只得讪讪的说道:“失眠对身体最是有害, 明先生虽然事务繁忙, 但还是得保重身子才是。”   晋晏王爷听了, 似乎也很不满意。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咳嗽了两声。   接着房间的门被打开,就有侍女端着餐盘进来, 在长桌上摆上了十来道菜肴。   “也不知崔管事与吴先生去了哪里, 竟还没回来?”待传菜的侍女们退下以后, 林晓寒只能没话找话道。   晋晏王爷却淡淡的说道:“他们不会回来了,我让崔管事把吴先生送走了, 这顿饭我想单独与你吃。”   林晓寒:“……”   林晓寒其实并非对感情之事敏锐之人, 但他是个聪明人。到了这个时候, 若是还看不出晋晏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他林晓寒可就白活两世了!   林晓寒一时无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心中暗道, 这晋晏王爷也真是个拎不清的!家中已经有两房娇妻美妾, 竟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也难怪晋晏王妃对自己那般态度!   再说他自己倒是无所谓, 做不过就是一场风流韵事。自己一个已婚哥儿,若是换作旁人, 被他这样对待,怕是已经身败名裂,万劫不复了。岂不是只能被他养在外院做个小的?   晋晏王爷挽起袖子,亲自给林晓寒盛了一晚滑鱼羹道:“这鱼羹最是鲜美,是以新鲜时鱼熬制。时鱼难捕,冬季更是稀少,醉玉楼一般不轻易做的,你且尝尝。”   林晓寒看了看那鱼羹,没动筷子,只是面色严肃的对晋晏王爷说道:“王爷,您是墨香阁的老板,往日里对我也照顾颇多,我原本是十分感激,心中也是敬着您的。”   “只是如今日这般,单独与我二人吃饭之事,到底不妥。还请王爷您体恤我一个哥儿行走不易,不要再让我为难了。”   “这醉玉楼原本就是我的产业,你我在这里吃饭,没人敢出去乱说。”晋晏王爷看林晓寒一眼说道:“你放心,若是有人敢对你说三道四,我自是不会放过,谁也不敢说你什么。”   林晓寒:“……”   他着实有些无语,觉得与晋晏王爷已是无法沟通,便准备起身离开。   此时晋晏王爷却对他说道:“你先听我说完。”   林晓寒见他神色恳切,犹豫一番以后,这才坐下道:“王爷您要说什么,便说吧,我听完便走。”   晋晏王爷这才开口说道:“我自幼长在宫中,我们这等皇子的婚事,一向都是父皇做主,家中的王妃何韵与侧妃程氏,都是先帝为我挑选。我虽娶了他们回来,但一向相敬如宾,其实是没什么共同语言的。”   林晓寒没说什么,只冷冷的继续听他往下说。   “我兄长乃是东宫太子,且样样优秀,深得父皇宠爱。我从小就知自己并非天选,因此只能收敛锋芒,把精神寄托在其他的事情上面,做个闲散王爷。”晋晏王爷接着说道。   “我虽喜欢看话本子,又创立了墨香阁。但也只是当作一项爱好经营着,并未出版过什么好书。然而细雨斜风先生的话本子,却是让我难得感受到了出版的乐趣。”   “都说千里马需要伯乐,然而伯乐能找到千里马,心中也是十分有成就感的!”   “细雨斜风先生故事写得极好。文笔细腻,思路清晰,娓娓道来。然而最难得的,却不是他鬼才般的行文,而是他的话本子暗藏的那一颗为民为善的大爱之心,实在是难能可贵。”   听到晋晏王爷对自己的夸赞,林晓寒不免有点脸热。   不得不说,晋晏王爷虽然做事实在霸道,但也的确是读懂了他的故事。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就是细雨斜风先生时,墨香阁给他的待遇也是非常好的!   “我看了细雨斜风先生这么多话本子,心中早已将他引为知己。”晋晏王爷对林晓寒说道:“人生在世,不求别的,但求能得一个可以交心之人。”   “原本我以为这个人会是陆秋成,因此也一直待他尊重有加。然而这些时日在京中接触下来,我却发现陆秋成并非我心目中的那个人。反而是聪慧如林哥儿你,更能理解我的作为。”   “知道你是细雨斜风先生以后,我更是确认,以你的聪慧才智,才是能与我交心之人!”   “林哥儿!陆秋成虽有才,但他却不懂圆滑,性子过于刚直。我猜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少不了你在背后指点!若非机缘巧合,你被林家二房卖给他做了夫郎,以他的能力,压根就配不上你!”   林晓寒听到这里,却是笑了,笑得眼睛弯了起来,如和风暖阳般晃得晋晏王爷愣了神。   林晓寒好看,但却并非是女子的那种精致柔美。   他五官英挺,一看就是男子模样。然而他动起来的时候,却气质卓绝,十分生动鲜活,让人挪不开眼。   林晓寒挑眉问道:“他若是配不上我?谁配得上我?难不成是王爷你么?”   晋晏王爷一愣,顿了顿才目光灼灼的说道:“若是早些遇到你,以你我二人的心智,定是最为般配的一对!”   林晓寒闻言哈哈大笑,笑得晋晏王爷都有些愣了。   他才开口说道:“王爷,恕我直言。感情一事,并非是做生意,可不是您这样考量的!今日我是大晋闻名的细雨斜风先生,您是身份尊贵的晋晏王爷。您觉得我们二人心智接近,颇为相配。”   “可若是没有陆秋成,我如今都不知被卖到哪里给人做妾,哪里能有今日的成就?”   “陆秋成他确实是年轻又心智不熟,也不是那等八面俱到的圆滑之人。但他待我却是真心实意,且尊重有加,也从不会因他人身份而轻贱别人!”   “王爷您连府中才貌双全的王妃都看不上,当初我一个普通的哥儿,又身无分文,若是遇到王爷您,以您高高在上的眼界,您会搭理我么?”   “晋晏王爷!我知道您喜欢聪明人,您眼中的我,是聪明能干的细雨斜风先生!您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自己的聪明才智。”   “可在陆秋成眼中,便是我一文不名,只是个娇生惯养的普通哥儿,他也仍然能将我捧在手心里!”   “今日我对他说一句,不想呆在京城里了,他就能辞官跟我回家,陪我游历整个大晋。王爷您呢?您放得下王爷的尊贵与王府的财富么?”   听林晓寒说到这里,晋晏王爷的面色也是变了又变。   同时心中又不得不承认,林晓寒此番说到了他内心的最隐秘之处。若是让他选择,他的确是不可能为谁放弃自己的一切。   林晓寒见了,便接着说道:“王爷您别嫌弃我说话直白,您现在实在是已有了荣华富贵,就想要红袖知心,却忘了您的一身尊容都是因着王爷的身份来的。与其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您不如看看自己的身边人。”   “若是您并非王爷身份,或是有一天一落千丈,如今这些捧着您的人,还有谁会待您一如既往?又有谁会对您不离不弃,坚持陪在您的身边?”   “真心难得!您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想必不用我提醒,也应当心中有数。既如此,为何不对那人更好些呢?”   林晓寒独自离开了醉玉楼,只留下晋晏王爷一个人面对整桌席面,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如今大晋除了皇兄,也就是林晓寒敢对他这般不客气的说话了。   晋晏王爷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也就林晓寒胆子大,敢那般直白的说出自己心底的隐秘!   林晓寒着实聪慧,晋晏王爷对他十分欣赏,自是也不会生他的气。   心中却是被林晓寒的话说服了八成,心道若是自己有一天失了势,偌大的王府,肯陪着自己的怕是只有那个事事教条,平淡无趣的何韵。   早在迎娶何韵之前,他也与他见过几次,早就知道这个哥儿心中爱慕自己。   只是当时他觉着自己绝不可能娶个哥儿,也从未将他放在心上。没想到先帝却特地将他指为了自己的正妃……   随意吃完了一顿饭后,晋晏王爷叫来侍从,让人打包了一份果子酒酿带回了府中。   这果子酒酿不过一两银子一份,价格便宜,但何韵倒是爱吃。   回到晏亲王府,晋晏王爷将打包的那份果子酒酿送到了何韵那里。   何韵中午已经吃过了,但见了晋晏王爷回来,还打包了自己爱吃的果子酒酿,却是满脸惊喜之色,连眼眶都有些红了。   “不过一份酒酿而已,值得你这般激动么?”晋晏王爷见了,有些调侃的对何韵说道:“以前我送过你的好东西,不比这酒酿值钱许多?”   “让王爷见笑了。”何韵擦了擦眼角说道:“这还是王爷您第一次带我喜欢的吃食回来。原来王爷您也是记得我爱吃什么的,我心中实在感动。”   晋晏王爷闻言有些莞尔,对何韵说道:“你我好歹夫夫多年,你爱吃些什么,我这个做夫君的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天天在一起吃饭,就算是不上心,他也大致记住了何韵爱吃的几道菜。只是知道是知道,却是从没有放在心里,想着给他带些什么罢了。   如今自己午时才在林晓寒那里碰了钉子,听了林晓寒的话,不过一时兴起带了个酒酿回来,便让何韵如此感动。   晋晏王爷心中反而有些心虚了。   何韵自上次因着蔡国公府的事情被晋晏王爷发作了一通以后,与晋晏王爷也是好些日子都没能好好说话。   他心中爱极了晋晏王爷,此番见晋晏王爷主动关心自己,想了想便也低头说道:“王爷,之前都是我心胸狭窄,做了许多错事。”   “林哥儿才华横溢,乃是人中俊杰,连太后与陛下都十分看重。您……您待他好些也是理所应当,是我心眼太小,容不下人,之后定当上门找他道歉,还望他不要计较。”   知道林晓寒就是细雨斜风先生以后,何韵心中早就溃不成军,对他的恨意也成了一滩浆糊,也不知到底该怪谁了。   他心中虽仍有醋意,但也被他收了起来。   晋晏王爷喜欢林哥儿……那便喜欢吧,谁让自己比不上人家呢?   如今见晋晏王爷心中也算还有自己,便也是有了一番安慰。   听了何韵的话,晋晏王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与那林哥儿,不过是墨香阁上的一些往来,再无其他,你莫想太多。”   何韵闻言,心中又是一喜,虽说晋晏王爷口是心非,之前明显的就是对那林哥儿有意。但他愿意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番话,实则也算全了何韵的脸面,已是让他十分高兴了。 第114章   再说林晓寒饿着肚子从醉玉楼走回去, 一路吹风,全身都吹的冷了。   陆秋成早听说他与崔管事等人在外面吃饭,这时见他一身寒气的回来, 还饿着肚子, 便知其中出了差错。   忙坐到林晓寒身边,给他倒了壶热茶,又让厨房给林晓寒下了一碗鸡汤面。   “怎么冻成这样?”陆秋成心疼的捂住林晓寒的手道:“你把马车遣回来了, 怎么不让崔管事派车送你?”   崔管事自是和自家主子晋晏王爷一个鼻孔出气!早就跑不见踪影了!林晓寒生气的想到!   然而一想到晋晏王爷今日在醉玉楼做的事情,他看了陆秋成一眼, 不知怎的, 却有些心虚。   难得的, 林晓寒犹豫了, 不太敢把此事告诉陆秋成,怕他生气……   陆秋成却仿佛看出了林晓寒心中的想法似的。十分耐心的将他搂入怀中安慰道:“你想说就说, 不想说就不说。左右无论什么事情, 都不会是你的错!还有我站在你身后呢!”   屋里烧着暖炉, 暖烘烘的。现在又被陆秋成这么搂着,林晓寒便觉得, 自己的心也跟着暖起来了。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 不过二十出头, 一身素色袄衣, 英俊的面庞上还有些稚嫩。   换到前世,陆秋成不过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的年纪。但在大晋朝, 他却已经入朝做官, 还懂得担负起一个家的责任了。   还是自己眼光好!林晓寒满意的用唇在陆秋成的鼻梁上盖了个章, 倒让陆秋成愣了一下。   不过还没时间让他反击回来,外面便有丫鬟敲门, 将下好的鸡汤面端了进来。   陆秋成连忙压制住身上的一团火气,把鸡汤面摆到林晓寒面前说道:“来吃点热乎的,又冷又饿的,仔细别凉了胃,后面要肚子疼了。”   一碗鸡汤面,鸡汤是提前在灶上炖好的,面条是手工擀的,加了鸡蛋,十分劲道。还烫了两颗青菜,又捞了一只鸡腿在碗里。   林晓寒也是饿的狠了,见了这碗不甚丰富的鸡汤面便食指大动。一口气把这碗面吃了个精光,连面汤都喝干净了。   “吃饱了。”林晓寒拍了拍肚皮,对陆秋成说道。   陆秋成用手帕给他擦了擦嘴,叫来丫鬟,把桌上的碗筷都收了。   “算了,此事我还是告诉你吧,但你得答应我不能生气。”林晓寒拉着陆秋成的手,一本正经的交代道。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陆秋成笑笑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林晓寒在心底吐槽,以前在陆家村的时候,自己想要和离,陆秋成就生气了!在府城的时候,还吃过陆瑶的飞醋!   不过即便如此,陆秋成确实没有对林晓寒发过脾气。林晓寒想了想,还是将晋晏王爷在醉玉楼与自己的那一番对话告知了陆秋成。   陆秋成原本还是笑着在听,听着听着,面色就垮了下来,一脸青黑。   待林晓寒说完以后,便啪的一下拍了桌子,跳起来说道:“他身为王爷,竟然无视伦理纲常!你已是有了夫君的人,他一个成了亲的王爷,竟还恬不知耻的纠缠!好不要脸!”   说着说着,竟就要往书房跑。林晓寒连忙拉住他道:“你干嘛去?”   陆秋成愤怒的说道:“我要参他!”   林晓寒:“……”   忘了陆秋成是侍御史,做的就是参人的事务!   不过晋晏王爷也是当今圣上的胞弟,两人穿的是一条裤子!陆秋成参他,岂不是打了皇帝的脸?断不能这般处理!   于是便拉住他道:“你答应了我不能生气的!早知你会这般冲动,我就不告诉你了!”   陆秋成这才停住脚步,回头对林晓寒说道:“他都这般对待你了!我若还因着他的身份无动于衷,岂不是枉为人夫!”   林晓寒便对他说道:“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说着便拉着陆秋成的手,耐心的对他说道:“今日我已经明确的拒了他了!晋晏王爷那种身份的人,平日里千万人捧着,自尊心极高,是断不会再来纠缠了。”   “他是陛下胞弟,太后的亲子。你去皇上面前告他的状,岂不是去人家哥哥与母亲面前告状?他们就算表面上说他几句不是,私下里不还是向着他的?对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再说此事虽是他纠缠我,但他毕竟是王爷,我只是个从府城上京的哥儿。这事传扬出去,也不是人人都会相信你的那番说辞,说不定就变成了我不知廉耻勾引王爷,对我的名誉岂不是更加不利?”   陆秋成听到这里,便也偃旗息鼓下来,有些沮丧的坐下说道:“左右是我无用,按你说的,此事只能是你吃个哑巴亏了。”   “出来行走,哪有事事如意的?”林晓寒闻言笑笑道:“再说那晋晏王爷不过与我说了几句话,待我还算礼遇,我又没掉一块肉?没那么要紧。”   陆秋成听到这里,却是看着林晓寒,目光灼灼的道:“听你的言语,倒是对他也并没有那么厌恶的?还为他说话!也对,那晋晏王爷长得玉树临风,又身份尊贵,瞧他府上金银无数,还管着墨香阁的产业,京中不知多少女子哥儿怕是对他前扑后继!”   林晓寒:“……”   他连忙心虚的说道:“那自然还是比不上我的官人!不仅长得帅,身材好!才学佳!而且还对我一心一意!”   陆秋成此时倒是没再说些什么,只是板着脸忽然一把将林晓寒扛在背上,扔到了床上后俯身压了上去。   他一个庄稼人出身的,虽说现在做了官,但力气还是大的。整整一个下午,伺候的林晓寒哭了好几场,淫词浪语的求饶了一番才算完。   事后,林晓寒是一个脚趾头也不想动了,由陆秋成伺候着沐浴洗澡。   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将此事告诉陆秋成了。陆秋成虽是不会对自己发火,但这几日免不了要被他折腾一番,怕是腿软的连门都出不了。好在再过几日就要上朝了,陆秋成也折腾不了自己几日了。   元宵节那天,大晋的几条商业街上都点上了花灯。但最为热闹的,却还是南长街。   官府命人在街道上扎了巨大的花灯,各种杂耍、舞龙舞狮、街头卖艺的都来了这里!   两边的铺子也都在店门口摆出了花灯,每家按规定都预备了装满水的大水缸,京中还派出了救水队,负责监督在街上巡逻,遇到火情就及时扑灭。   林晓寒租住的房子就在南长街附近,自是也收到了通知,预备了两大缸水。   傍晚饭后,陆秋成便与他出了门,去了南长街看花灯。   元宵佳节,是大晋朝最为热闹的节日之一。   未婚的青年男女们戴着面具,点着花灯走上街头。为了引人注目,都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   林晓寒与陆秋成随意逛逛,倒是没那么讲究,只在脖子上围了个兔毛围巾,衬得整个人倒是多了几分稚气。   见他多看了一眼路边的兔子花灯,陆秋成便给他买了一只。   林晓寒心中挺高兴,提着兔子花灯也不嫌弃幼稚,一手牵着陆秋成,在街上逛着,东看看西看看,瞧见什么稀罕的都去围观一下。   在给了杂耍的一角碎银散钱以后,林晓寒拉着陆秋成的手离开,到了街道南面的城隍庙门口。   这城隍庙平日里香火就旺,然而今天来此的年轻人却是格外多。拜的也不是土地公,而是在城隍庙门口搭的月亮娘娘祭坛。   这月亮娘娘,是大晋朝掌管姻缘的仙子。未婚的男女们想要求一个好姻缘,便会在元宵的大喜日子,花十文钱来这里求一根红线。   林晓寒已经成了亲,求红线也是无用,不过左右看看便作罢了。   他转过头来,却见陆秋成花了一两银子,求了一块祈愿的竹牌。   那竹牌平平无奇,两面光滑,顶端穿着一根红绳,看不出什么稀奇。   陆秋成拿着那块竹牌走到一旁的桌上,便有一人问道:“先生是自己写还是由我代笔?”   “我自己写吧!”陆秋成说道。   林晓寒好奇的看他提笔,在那竹牌上用力写到:只愿林晓寒幸福安康,顺遂一生。   林晓寒微微怔住,看着那牌子有些痴了。他以为陆秋成会写上与自己一生相伴之类的祝愿,没想到陆秋成心中想的,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陆秋成把那牌子甩干了,就想挂在旁边的树上。   “等等!”林晓寒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反面还空着呢,让我写。”   陆秋成点点头,把竹牌递给林晓寒,林晓寒便提笔,在反面写上:林晓寒与陆秋成白头到□□度一生。   陆秋成见了,果然十分高兴。满脸笑容,把那竹牌捧着吹干了,小心的挂在祈愿的树枝上。   他个子高,又拿了一根竹竿一挑,就把写好的竹排挂到了最上面。   “挂的这么高,别人取不下来了,月亮娘娘定是能看见的。”林晓寒对陆秋成说道。   他自是不信什么月亮娘娘的,陆秋成应当也是不信。但美好的祝愿,与彼此间的情谊,却如这竹牌一起被留了下来。   这一个元宵,是林晓寒穿越到大晋以后,过的最为热闹温馨的!   元宵节后,陆秋成去了御史台当差。林晓寒则等着工人复工,再开始继续修缮自家的宅子。   正月十七日的时候,林晓寒收到了晋晏王妃何韵的帖子,邀请他来家中做客。   林晓寒拒了晋晏王妃的邀请,没想到正月十八的时候,他却提了礼物亲自上门。   马车已经到了门口,林晓寒自是也要给几分薄面。于是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把人请了进来,也不知到底要做些什么?不会是找自己兴师问罪的吧? 第115章   林晓寒在家中穿的简单, 连发髻都是随便一绑。   何韵冷不丁的上门,林晓寒还得先行梳理一番。   他让丫鬟先把人请进来,带到前厅里坐着。厅里生上暖炉, 茶水点心的招待着。自己则在屋里梳洗更衣。   何韵进了门, 左右观望了一圈。只见林晓寒住的房子不大,只有三进。家里的家具都是半新的,也没什么值钱的装饰, 与王府的气派相比更是千差万别!   他记得林晓寒之前是在紫宴街的宅子里住着,那宅子是王爷让人刚修好的, 比这里好上百倍。心道若是林晓寒想继续住着, 晋王王爷必是不会反对, 想来是他自己要搬出来的!   知道林晓寒就是细雨斜风先生, 靠自己写文章挣钱以后,何韵对他的敌意不知为何竟消散的差不多了。   哪怕是心中还吃着他的醋, 但也能公正的看待林晓寒的所作所为, 不至于粗暴的给他打上一个勾引王爷的狐媚子的标签。   今日他特地来找林晓寒, 便是过来道歉的。   因着前几日他在晋晏王爷面前表了道歉的决心,自是要来找林晓寒兑现的。   林晓寒让他坐在厅里等着, 自己却未出现。何韵心中也难免怀疑他是不是因着之前的过节, 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然而约坐了半炷香的时间, 林晓寒便匆匆走了过来。   面上的神色还十分放松, 只对着何韵笑道:“抱歉,我在家一向懒备, 早上是起不来的。这不方才梳洗了过来, 让王妃久等了。”   只见他神色真诚, 不似作伪。话语亲切,仿若之前与何韵的不快完全不存在一般。   何韵见了也不禁一愣, 心道这林哥儿果真是八面玲珑。此时也放松神色说道:“是我不请自来,过于唐突了。只是今日过来,是为着道歉,因此不得不来!”   “还希望林哥儿不计前嫌,受了我这一番歉意。”   林晓寒闻言也是有些吃惊,他设想了何韵过来的许多原因,却完全没想到对方是为了道歉。   不过林晓寒是个豁达之人,见何韵倒是实在,亲自登门道歉,还备了不少礼物。便也不想再计较之前那些口舌之争。   便点点头道:“王妃何故这般?着实是让我心中惶恐!之前的事情,林某早就全忘了,王妃也不必记在心上了。”   说罢,林晓寒便让下人过来,把王妃的礼物收了下去。   收了礼物,便代表接受了王妃的道歉,两人之前的一些不快,便也都说开了,日后见了也不必再针锋相对。   何韵也是心中一松,没想到这道歉如此容易就揭过了。   他原本也是做了被嘲讽被讥笑的准备,但林哥儿的确是个极为大度的人,竟是一句酸话也没说,还给足了他面子。   也让何韵心中对林晓寒生了两分好感,暗道难怪晋晏王爷对他如此欣赏。   他有些羡慕的看着林晓寒道:“林哥儿才华斐然,我若是有你的十之一二便好了……”   若是自己也会写文章,晋晏王爷或许还能多看重他一些!   林晓寒被何韵夸的有些头皮发麻,便对他说道:“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有不同。我擅长写文章,但弹琴下棋,女工厨艺却是一团乱麻。王妃不应妄自菲薄,您定是有林某比不上的优点。”   何韵闻言却是叹了口气道:“女工等事,我倒是自幼学习,也擅长一些。但到底是不登大雅之堂,又有何用?”   “王爷身上的衣服,都是我亲自设计,描了花样子,找绣娘一针一线做的。他日日穿着,却从未放在心上。比不上林哥儿你念书好,文章好,连陛下都盛赞你文中有大义,让天下学子都要读一读。”   何韵说的,是之前晋文帝夸奖《梦中游》的话。   因着晋文帝这一番夸赞,细雨斜风先生的名誉才水涨船高,以至于现在被曝光了是个哥儿,也无人敢质疑什么。   何韵说的是实话,也是真心有些自卑。   然而林晓寒听了却是目光一动,对他说道:“我见过王爷的衣服,的确是与众不同,样式与刺绣都十分特别,还以为是宫中的手艺。没想到竟是王妃您亲自做的!”   “您有这等才华,又怎能说是无用?晋晏王爷他看不见您的优点,那是他不识货,王妃您自己可切莫因此便消沉了。”   听到林晓寒说晋晏王爷不识货,何韵忍不住笑了。   这也不是林晓寒第一次说晋晏王爷的坏话,若是旁人她定会生气。然而从林晓寒嘴里说出来,何韵便觉得还挺解恨的!   只是女工这等东西,女子哥儿人人都学。他觉得林晓寒不过安慰自己,才刻意夸赞,便摇了摇头道:“林哥儿也不必安慰我,这女工学到头了,也不过在家给夫君绣两只荷包,做一件衣服,又有什么用?”   “这世间能如你这般赚钱的哥儿还是少数,大多数的女子哥儿,便是名门出身的,得了家中两个铺面、几亩田产的嫁妆,能有收益傍身便已是不错的了。”   何韵不知自己的无心之言,听在林晓寒的耳中,却是叫他眼前一亮。   这些官家内眷,出嫁时大多嫁妆不菲。除了金银首饰,田庄、铺面都是最基本的。   林晓寒想在京中也开办一个主题庄园,但京郊地少,他实在是买不到合适的庄子,便只能作罢。   如今看来,倒不如另辟蹊径,找这些京中的内眷合作,让他们提供田庄,算作入股。   以后每年所得,都给他们算上一份,一是解决了没有土地的问题,二是有这些官眷作保,那些邪门歪道的小官小吏也不敢对他苛拿卡扣,算是有了个靠山作保。   林晓寒想到这里,便对何韵说道:“其实我倒是有心做些买卖,只是苦于没有田产一直没能实现。”   “王妃京中有田产傍身,也是比我这等外来打拼的好上许多。也不知王妃的田产在哪里?若是位置合适,我倒是想与王妃合作,在京中做出一番事业。”   何韵整个人愣住,没想到自己不过过来道歉,林晓寒却突然拉着他谈合作。   他手上确实有两个陪嫁的田庄在京郊,但产出一般,每年能近千两银子。   除此以外,就是京城里闹市中的三个店铺。不过他不善经营,因此便将铺子都交给何家的老人打理,一年合起来也能收六七百两银子。   这一千六百多两银子,是何韵每年的收入,再加上王府的份例,在京中也已经是及其富裕的。   不过他们这等官眷们大手大脚惯了,什么都要用最贵最好的!   这么多的银子,也就做个零花。买个珠钗首饰的,就能花去不少。   因此便是有这么多的进项,何韵也并不觉得自己手头宽裕。那些嫁妆还比不上何韵的官眷们,就更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何韵自觉自己不是个做生意的人,心中害怕,忙拒了林晓寒道:“我实在是不懂这些,怎么好与林哥儿你合作?手上那点收益,也不过锵锵得用,若是亏了倒是不好了。”   林晓寒见他拒绝了,倒也没再多说。何韵不过京中内眷的一员,手上的庄子也不知条件如何,不愿意就算了,他也不想勉强。   其他的内眷手中定是还有庄子的,待自己看好了,再去游说便是。   何韵说话,三句话离不开晋晏王爷。林晓寒听的心烦,又聊了几句以后,便将他送走了。   又过了两日,年后的返京潮过了,城东北的宅子也重新开始动工。   林晓寒又研究起了自己盘下的铺面,花了十日功夫,将它好好修整了一番。   铺面修整好了,便要研究到底卖些什么东西为好。   细雨斜风先生的IP很多,周边的扇子、摆件、首饰、娃娃之类的倒是都可以卖。   这等东西林晓寒前世见得多了,他手绘了几个图样,便拿去找了工坊,让那些工坊里的师傅按照自己的图样量产。   林晓寒要的都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工匠们做起来倒也容易,不过半月,就做出来了一批。   林晓寒在所有的周边上都打上了一方秋雨轩的印章图案。   这秋雨轩,是他在《藏龙寻仙》里提前就写好的一个店铺名字。这店铺遍布整个仙界,售卖各种灵石法器。   林晓寒在文章里写这个店铺的时候,就做好了日后利用它来开店铺卖周边的准备。如今条件合适了,便正好用上。   他亲自提了秋雨轩的名字,让人做成了牌匾。   又布置好了店铺,请了一个掌柜和两个伙计,挑了个适合开张的吉日,热热闹闹的把南长街的铺面开了张!   如今《藏龙寻仙》这部话本子,早就成了大晋朝人尽皆知的故事。   秋雨轩的牌匾一挂出来,便吸引了众人围观。   “秋雨轩?这不是《藏龙寻仙》里的铺子么?这店铺名字起的倒是有趣!”   “这铺子是卖什么的?难不成也卖灵识法器?”   “这世上哪有什么灵石法器?这老板倒是聪明,故意用了《藏龙寻仙》里的店铺名字,弄了个噱头吸引顾客。”   ……   店铺门口挂了大红绸缎,还有好几挂千响的鞭炮。   林晓寒还请了舞狮队前来助兴,敲锣打鼓的舞了一阵,门口便已经被围观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了。   林晓寒亲自前来,拿了把剪刀给店铺剪彩。旁边看热闹的百姓们见了更是十分稀奇的议论道:“这铺子的主人竟是个哥儿,也是有趣!”   “听说那细雨斜风先生也是个哥儿,现今这店铺的主子也是个哥儿。”   “这些哥儿又写文章又开铺面的,一个个都这么能干,怕是要当家作主,管起家里的爷们儿来了!”   ……   林晓寒剪完彩了以后就遁走不见了。   待他离开以后,到了约定好的吉时,店铺掌柜的才正式打开店门,搬出几个木架子,在上面挂上了提前准备好的《藏龙寻仙》里的海报,开始做起买卖。   “细雨斜风先生的店铺!售卖各种百货物品,今天新开张,各位都来看看啊!”那掌柜的在门口吆喝道。   “细雨斜风先生开的店铺?”   “方才来剪彩的那个,莫非就是细雨斜风先生?”   “难怪这铺子叫做秋雨轩!原来是细雨斜风先生开的!”   ……   一时间,围观的人群沸腾起来,想要四处搜寻细雨斜风先生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人影。   找不到细雨斜风先生的人,但细雨斜风先生的店铺还在!   大伙儿自是要进来看看,细雨斜风先生的店里到底卖的些什么东西? 第116章   看热闹的百姓们一股脑儿的涌入秋雨轩中, 差点把掌柜的和几个伙计给挤没。   他们到了店铺里,只见货架上整齐的摆放着许多的小物件。   有《藏龙寻仙》里沈青爱用的折扇,上面写着个大大的忍字, 与书中描写的一模一样。   还有绣了牵牛花图案的手帕, 正是《偿星债》里小千用的款式。   另有杯垫、茶盏、印泥、头油等等各色小物件,都同细雨斜风先生故事里写的一模一样,还都打上了细雨斜风先生专用的印章!   每一样物品的货架上, 都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物品的价位。正可谓是明码标价, 清清楚楚。   “这扇子倒也不贵, 才一两银子一把!还与沈青用的一模一样!”   “细雨斜风先生这铺子里的东西确实不贵, 样式还十分有趣。家母与妹妹都喜欢细雨斜风先生的故事, 我也买些礼物回去带给她们!”   ……   林晓寒的周边,卖的到底是些日常用品。虽说有着细雨斜风先生的招牌, 但价格却不好太贵。   林晓寒仔细思考以后, 才将价格定的比市场价只多了几百文。   京中的百姓们, 大多数一个月几两银子的收入是有的。那些喜欢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自是也不会舍不得多出这几百文钱!   再说大晋朝没有知识产权这种东西。林晓寒这卖周边的铺子出来以后, 肯定会有其他的小商小贩效仿。   正版的价格若是太贵, 没什么银钱的老百姓自然就去买便宜的盗版了。但正版只贵上几百文, 那么大家自是也不会舍不得这么点钱, 还是买正版为好。   林晓寒有预料过秋雨轩刚刚开张的时候生意会很好,但没想到生意的火爆程度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听说细雨斜风先生在南长街开了铺子, 京中各处的百姓都赶过来凑热闹。   店铺挤得走不动道, 掌柜的嗓子都喊得冒了烟。   后面无奈, 掌柜的只能让伙计把门看好,批量放人进来。进不来的人就在外面排长队, 连带着整个南长街的小商小贩都跟着吃到了红利。   一日的生意结束,掌柜的饭都来不及吃,盘点货品忙到了夜里。   亥时的时候,林晓寒听说秋雨轩的掌柜的过来报账,连忙把人给请了进来,又让家里的丫鬟们给他上了些好饭好菜,让他先吃饭,吃完了再慢慢讲。   要说林晓寒请的这个肖掌柜也是十分用心,忙到这个时辰,总算是把秋雨轩首日的营收给算出来了。   吃了饭后,那肖掌柜对林晓寒道:“林哥儿,今日新开张,客人极多。一天的流水我算了下,有四百多两银子,扣去了成本二百五十六两银子以后,也还剩下一百三十多两。”   “不过光是今天一日,铺子里就卖了小一半的货,我看了下仓库里的存货,最多支撑三日,三日后怕是就要供应不上了。您看,这存货是不是还要再多备一些呢?”   林晓寒想了想后,对肖掌柜道:“我会让那些工坊再送些货来。不过这些小玩意儿都不是什么稀罕物。前几日趁着新鲜劲,大家买的会多些,等过些时日新鲜劲过了,恐怕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买了。若是储存太多,恐怕会卖不出去。”   “肖掌柜你这几日多辛苦一些,你和店铺里的伙计,按照这个月赚取的金额,我会给予奖励。”   “你日后若是一直如今日这般干的好,我自是另有奖赏,不会亏待了你的。”   那肖掌柜的闻言也是精神一振,原本疲累的身躯瞬间也不觉得累了。   时辰已晚,他向林晓寒告辞后离开。林晓寒看了看他交上来的账目,心道秋雨轩卖的东西,还可以更丰富些。   待他明日再想想,到底再加些什么东西为好。   林晓寒刚刚得了皇帝封赏的诰命,乃是京中炙手可热的红人!   细雨斜风先生开店,在京城中自然也算得上一件大事。   第一日临时开张,门口挤得的过不了人,过了三日以后,店里的情况倒是好了一些,便有些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们,也特地去了那店铺里凑热闹。   如今店铺里的这些小玩意,对这些公子小姐们自是看不上眼。许多人一进去,就问东问西,有的想要买《藏龙寻仙》里苏蔓儿的珠钗,有的想要买玄天门的腰牌。   那肖掌柜也是个人才,把那些被人询问的多的物品都记录了下来,呈给林晓寒看。   林晓寒再其中挑选一些可以量产的物品拿出来卖!   其中玄天门的铜腰牌,是最容易量产的,其次便是一些衣服!   大晋本就流行照着细雨斜风先生书中的角色仿妆。之前那些衣服饰品,都是仿妆的哥儿姐儿自己找人定做。   林晓寒倒是觉得此事盈利的空间极大。毕竟角色服装他铺里可以量产,衣服的细节设计好了就行。   哪有比细雨斜风先生本人更了解角色的人呢?那些仿妆的人直接来秋雨轩里购买,必定能够买到最贴合书中角色的装扮!   只是此事也并非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做好了,从衣服首饰的设计,到监督制作,成本的管理,还需要一个人来专门来盯着。   林晓寒可不是闲人,实际上,他还要盯着新宅子的修缮,忙的已经腾不开手了!   如今秋雨轩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林晓寒准备将那肖掌柜提为管事,把现在这些小物件的进货与合作工坊的渠道交给他管。   至于制作衣服这些细致活儿,便是再请几个能干的帮手,最上面那还得有个能管的住所有人的主儿。   肖掌柜一个大男人,一是肯定是忙不过来,二是审美有限,也处理不好的!   林晓寒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连夜写了一封帖子,一大早的,就让下人送去了晏亲王府。   这日,何韵收到一封林晓寒送来的帖子,邀请他来家中一叙。   说实话,何韵之前虽硬着头皮去找林晓寒道了歉,但也是因着晋晏王爷的缘故,本身与林晓寒算不上相熟。   后面他便听说林晓寒开了店,且生意很好。   因着好奇的缘故,他也差人去那秋雨轩买了两样物什回来。   不过拿到手上以后,见着那物什虽与书中描写的一致,但却并不特别,便也失了兴致。   只是觉得这林哥儿果然厉害,那日还拉着自己聊开庄子的事情,现在自己的店铺也已经开好了!   再次收到林晓寒的邀请,何韵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林晓寒那邀请函写得十分恳切,说有一事需要何韵帮助,若非他本人,其他人都不得其法。   何韵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情是非自己不可的,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若是自己不答应,他会不会求到晋晏王爷那边?   想到这里,何韵便还是回了信,说自己必当准时赴约。   翌日一早,何韵便去了林晓寒家中,林晓寒自是也早有准备,这次并没有让他再等,直接便把人请到了前厅去了。   “也不知林哥儿找我过来,是有什么要事?”何韵问道。   林晓寒也不含糊,便直接开口对何韵说道:“还是生意上的事,我这里有一件事情,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来做。思来想去,也就是王妃您最为适合,因此才将您请来。”   何韵:“……”   没想到林晓寒大张旗鼓的请自己过来,竟又是想找自己谈生意!   何韵有些无语,此时林晓寒在他心目当中,俨然已经成了一个财迷!   “我哪里懂生意上的事情,林哥儿你过来找我,那可算是找错了人!”何韵连忙开口拒绝。   “您先别忙着拒了我。”林晓寒却是个厚脸皮的,反而拉着何韵说道:“此事正是王妃您最擅长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丫鬟送来纸笔,又抬进来一张长桌铺开。   “王妃您上次还说了您擅长女工,还很会自己设计花样子。我这次找您过来,就是想让您帮我设计设计这《藏龙寻仙》里的衣服。”林晓寒说道:“您品味卓绝,瞧您身上穿的,也是从未见过的样式,想来也是您亲自做的。这可不就是您最擅长的么?”   何韵:“……”   他的确是很擅女工,再说上次已经在林晓寒面前主动说过了,这次也不好再反口不认。   他实在佩服林晓寒,只觉得他的心态真不是一般人。如他这种官眷大多脸皮薄,若是求人办事,哪怕是被人冷言几句都会抹不开面子。   然而这林哥儿却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管其他人说什么,他都只自顾自的做他自己的事情!且最后的确是样样都做的有模有样!   实在是拗不过林晓寒的热情,何韵只得答应下来,帮他设计衣服样式。   林晓寒找了几个角色描写的段落出来,让何韵照着里面的描写设计,就把人送回了家。   除此以外,倒是没有对何韵提到制作售卖或是店铺分成等等其他事情。   他看出何韵是第一次操办这种事情,自是不能一下子说的太多,把他给吓回去了。   于是便先捡着他最擅长的让她帮忙,待做完以后,再一步步让他帮些别的。   待衣服售卖出去,何韵贵为晋晏王妃,自是不可能白干活的,林晓寒到时候再给他折算报酬。   再说那何韵莫名其妙被林晓寒塞了一件差事回家,原本是十分无语的。   但他擅长女工,对设计这些衣服样式也是有些兴趣,虽说嘴上抱怨着,但还是动手做了起来。   何韵先在房中画起了草图,按照文字里的描写,大体画了一个衣服的样式出来。   接着便让家中的丫鬟婆子,去库房里拿了面料上来,从里面挑出适合自己画里样式的料子。   王府中自是存着不少料子的,但却并非都适合自己画里的衣服。   不得已的,何韵只能出门,亲自去街上的铺子里挑选起合适的料子来。   待何韵挑选了一圈回来,时间便已经到了傍晚,连晋晏王爷都已经回来了。   何韵吓了一跳,心道自己不知不觉的,竟然在外面耽误了这么多时间!   而且他忙着操心衣服的事情,竟然将晋晏王爷忘到了脑后,一日都没能想起来!实在是有些忘了形! 第117章   晋晏王爷听说何韵出门逛了一日, 心中虽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嘱咐他若是想要逛街, 可以多去几日, 倒是不用一次再外面走那么久,当心累到了。   难得的,晋晏王爷竟然关心起自己的身体来。何韵心中有些开心, 连白日里逛街的疲劳都消散了许多。   到了晚上,因着在外面走了太久, 何韵第一次没有等到晋晏王爷回房, 就提早呼呼大睡了。   晋晏王爷在书房里忙到了半夜, 才去了王妃那里。   以前无论多晚, 只要他不歇下,何韵都会等着他, 给他留一盏灯, 还让下人们预备好夜宵的茶水点心。   然而这一次, 虽然何韵仍然给他备了茶水点心,自己却提前在床上睡着了, 而且还睡的非常死。   “王爷, 王妃怕是白日里累着了, 这才提前睡着了。灶上还热着点心, 可要给您端来?”严妈妈连忙对晋晏王爷说道。   晋晏王爷顿了好一会儿,才摆了摆手道:“罢了, 时辰已晚, 不吃了, 我也歇下了。”   想了想后,他没有再去侧妃程虞芹那边, 还是在何韵这里歇下了。只是越过了睡在外侧的何韵,睡到了床的里面……   翌日,何韵醒来才发现自己昨夜竟然提前睡着了,着实吓了一大跳!   好在王府里正妃与侧妃的伺候日子早就有所定例,晋晏王爷也并未因着他睡了就去了程虞芹那边。   何韵连忙起来,伺候晋晏王爷梳洗用早饭。晋晏王爷到也没有任何不悦的模样,只与平日里一样吃了早饭便去上朝了。   待晋晏王爷走后,严妈妈便过来说道:“王妃,您昨日操心那衣服的事情,差点怠慢了王爷!哥儿这一辈子啊!还是抓住家中的男人才是大事!我看那林哥儿就不是个好的,他的事情您也莫要再管了,还是好好伺候王爷,早日生个儿子才是正事!”   然而何韵却发起了呆,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道:“要是那么容易就生孩子,我又怎么会多年生不出来?我瞧着那林哥儿天天忙的脚不沾地,他那官人还要倒贴着他。他对王爷不假辞色,王爷心中还想着他!”   “我昨日晚归,又提早就睡下了,瞧着王爷也没说什么。可见我等不等王爷,围不围着他转,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既然他心中无我,我再是围着他打转又有什么用呢?”   “严妈妈,把昨日买回来的料子与家中女工好的丫鬟都叫过来吧。”何韵开口说道。   昨日只定了料子,还有许多事情还没做完。何韵拿出自己画的稿子,对着那稿子开始画起了绣花样子。   原本他也不过是因着林晓寒纠缠,才勉强接下了这个事情。然而做着做着,何韵却觉出了一份别的乐趣。   他原本就是擅长女工的,也喜欢自己设计新鲜的衣服样式。   何韵在脑海中描绘着《藏龙寻仙》里角色的衣服,心道只要按照自己设计的样式去做,出来的效果必定会十分惊艳。他自己也开始好奇起来,想早日看到自己将这些衣服制作出来以后的样子!   何韵兴致勃勃的投入到给林晓寒设计衣服的劲头里的时候,林晓寒又考虑起了开主题庄园的事情。   主题庄园需要用地,因此他需要找有地的人合作。   这一次,林晓寒索性亲自又去了一趟京郊,去寻觅那些适合修建庄园的宝地!   林晓寒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在京郊一处处转悠。转了好几日。发现大多数的庄子都已经被人开完了荒!   田地全部开发耕种,山地也种满了果树!塘里还养满了鱼!   也就是京城东南面有一块有山的地方,还未怎么开发。山上风光不错,还有泉水溪流延申到山下。   林晓寒看中了这块地方,找牙人打听这风水宝地到底是谁家的地界。   没想到那牙人听了林晓寒的描述,却是直接笑了。   对他说道:“这位哥儿,你还真是会挑。一下就看中了这块地盘!只是你知道为何京郊的田地全都开垦过了。却只有这块儿地皮留下了么?”   “因着这块地皮是属于皇家的,不租不售,没有皇上与皇后娘娘点头,谁敢打这块地皮的主意啊?”   林晓寒闻言,却是没有多说什么便回去了。第二日,便抄了份《藏龙寻仙》后面一本的稿子,换了最好的衣服,准备进宫拜见太后!   若是再早几个月,打听到这是皇家的地皮,林晓寒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但如今他刚刚进过宫,被封了诰命。陛下还给了他随意出入皇宫,陪太后说话的权力。这么好的机遇,他要是不去试试,就不是林晓寒了!   林晓寒的想法很简单直接,前世各种商业项目,也经常能拉到政府投资。宫中支出有定例,皇上想过的更好,也需要用钱。便是那块地是皇家的地皮,他也可以去宫里和皇帝皇后谈生意!   即便生意谈不成,也不耽误什么,自己不过一个从七品小官的夫郎。写文章的,在朝中也没有什么牵扯与利害关系。   皇家最怕的其实就是外戚或是朝臣掌握太大的权力,因此不敢将经济大权放到别人手里。负责给晋文帝搞钱的,其实一直是他的胞弟,也就是晋晏王爷。   但如林晓寒这样的没有根基之人,对晋文帝来说是最合用的!林晓寒觉得自己若是去宫中游说,晋文帝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会同意的!   林晓寒入宫后,便去了太后宫中,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稿子,给她讲《藏龙寻仙》还未出版的故事内容。   这稿子是他八百年前就写完了的,但是每个月都只拿出一册,对太后也是说的自己刚刚完成了这一卷故事,就来宫中看望了。   太后本就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藏龙寻仙》的文章也是每月由晋晏王爷送到宫中,一册不拉的看了。   林晓寒给她送来后面的内容,她自是十分高兴。又让林晓寒亲自给她读,读了一会儿,便有皇后来给太后请安。   如今的皇后是礼部尚书杨旭的独女杨淑宁,号惠宁皇后。   林晓寒抓准机会,便开始在惠宁皇后面前聊起了自己之前在府城里的庄子。   他先是绘声绘色的将府城里的玄天门山庄当故事一样讲给了太后与惠宁皇后听。待她们都对那庄子十分感兴趣的时候,就开始说起了庄子的收益。   “我那府城中的庄子,由家中嫂嫂管着,从去年九月至今,已有五万多两营收,扣掉成本,也有三万纯利。”林晓寒对皇后说道:“我粗粗算了算,一年下来,少说也得有五万多两纯利。这样的庄子若是开在京中,只怕更是稳赚不赔。只可惜我去京郊寻了好几日,都没有空余的土地。”   “如今我是想着,找一户官眷合作,待再过些日子,便去京中那些大家问问,看看有没有手头陪嫁了庄子的与我参股。也不要他们操心些什么,我每年白白奉上五成的纯利,这么划算的买卖,应当是很快就能找到人入股的。”   林晓寒状似无心的说着,惠宁皇后却一股脑的记到了心底去了。   晋文帝是个明君,这些年大晋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藏富于民间。但因着时有天灾,国库却并不富裕,连后宫的用度也是紧巴巴的,让她好生难管。   虽说有晋晏王爷的生意抽成,但若是再有一笔几万两的进项,宫中便能宽裕许多。她管起后宫的用度也能更加方便!   惠宁皇后记着京郊的确是还有几亩皇家用地。多年来都荒在那里,也没人管理。   只是此事她自己一个人还不能直接做主,就怕与朝臣有所牵连,后面反而受制,还得问过了晋文帝才行。   林晓寒走后,惠宁皇后就命御膳房炖了晋文帝最爱吃的芙蓉汤,又命人去御书房传了话,说请晋文帝晚上过去用饭。   待晚上晋文帝用过饭后,才挑着合适的时机,把今日在太后那儿听到的话,组织语言给晋文帝又说了一遍。   “我听着那林哥儿说庄子极为挣钱,想着也是一桩很好的买卖。再因着他与他夫君都是朝中新臣,与晋晏王爷走的也近,应当是干净的,觉得这买卖倒是不必便宜了别人。”惠宁皇后说道:“不过此事涉及到朝臣,必定是得皇上您点头了才行的,因此才特地请示圣意。”   晋文帝闻言却是笑了,道:“那林哥儿倒是狡诈,果然是细雨斜风先生本人!他特地进宫,做这一番戏给你看,不就是想用皇家的庄子?”   “啊?”惠宁皇后愣住,有些惊慌的说道:“他竟是故意的么?竟连我也骗过去了!”   “此人心眼太多了,一般人玩不过他。”晋文帝对惠宁皇后说道。   “那……此事我就不再提了!”惠宁皇后闻言讪讪的道。   “倒也不必,我看这庄子,借给他用也无妨。想必他也算准了我会答应,才会来宫中游说。”晋文帝道:“你协理六宫辛苦,免不了为了银钱的事情操心。有了这几万两银子,你也轻省许多,你自去办吧!”   惠宁皇后没想到晋文帝说了一通之后,却峰回路转,允了他与林晓寒搭伙开庄子的事情。   她心中虽有些气林晓寒给自己设套,但到底是手头有银子的快乐更大一些。因此第二日,便迫不及待的请人去了宫外,又把林晓寒找了过去。   林晓寒听到惠宁皇后叫自己去宫中叙话,便知道自己计划中的事情应当是成了。   他兴高采烈的去了宫中,当场拟定了合约,与惠宁皇后画了押才回去。   惠宁皇后亲自写了一纸文书,京郊的那块宝地,管辖权便落入了林晓寒之手,可以任他随意开发了。   林晓寒也不着急,他先又去看了那块地皮几次。回去以后便开始画图,思索如何才能修建好一个主题庄园!   府城已经有了一处玄天门,京郊的这处庄子,他再不想做同样的主题,免得互相抢生意。   林晓寒开始思索自己文章里的各处场景,捡着与庄子地貌接近的地方写了几个。再从这些地点里挑出人气最高的作为这个庄子的主题。 第118章   人都是对新鲜的事物最感兴趣。一个主题庄园, 若是弄得与寻常庄子差不多,便不免失了特色,去的人也不会多。   林晓寒思来想去, 想起《藏龙寻仙》的故事里, 有一个百花谷。   百花谷是沈青与苏蔓儿逃难时无意闯入的空间夹缝,是个世外桃源。   百花谷里四季开满了百花,百姓们都是妖族后裔, 人人穿着奇特的服饰,又热情好客。   沈青与苏蔓儿在里面住了好一段日子, 因着以为再也出不去了, 沈青也不再隐藏自己对苏蔓儿的感情。   一对怨偶在里面终于解开了心扉, 走到了一起, 甚至在村民的见证下结为夫妻。百花谷是整个《藏龙寻仙》里最美好最无忧无虑的地方。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沈青与苏蔓儿成亲第二日, 沈青感觉到了百花谷附近的异动。   原来为了追查沈青身上的龙族血脉, 那些仙门长老们不惜请出了封尘已久的极品法器沐灵珠, 并顺着沐灵珠的线索,找到了空间夹缝附近, 想要将空间夹缝给炸开。   为了保护那些无辜的妖族百姓, 沈青与苏蔓儿只能想办法逃走。   然而即便他们已经离开了, 那些仙门长老们还是借着法器闯入了空间夹缝, 血洗了整个百花谷。   从此以后,百花谷中只有一地血海, 满谷的鲜花再也不会盛开了。   这剧情大约是书中第十五册 才能出现, 林晓寒算算, 等庄子修好了,文章差不多也正好发售到了此处。   这里是个全文里的小高潮, 先是成婚后是屠村,大喜大悲。结合着故事情节推出这个百花谷的庄子,时间正好合适。   订好了地点以后,林晓寒就开始研究这百花谷里,要怎么修才好!   不过此事他倒也不急,只是每日空闲时对照着剧情,在图纸上慢慢规划这。   庄子正式开工,还要等宅子修好以后!   林晓寒估摸着城东北的宅子再有一个月便能全部完工了,待完工之后,他再让监工的葛师傅去庄子里继续干。   葛师父毕竟是做熟了的,与林晓寒一起修了个宅院,也是有了些默契。这次修缮百花谷庄子的事情,林晓寒也想交给他打理。   说起城东北的宅子,因为急着搬进去住,林晓寒请了上百号的工人,从去年九月开始修了整整三个多月,花费了一万多两银子才算初具雏形。   林晓寒交代的细,又有详细的图纸。除此以外,他三天两头儿的跑去抽查,那些工人师傅们也不敢怠慢。   再加上林晓寒因着怕有人故意拖延,工钱是按照工程给。一个宅子下来,无论快慢,都是一个价格。   那些工人师傅们自是也想做的快些,好早日拿钱。因此宅子的修缮进度还是挺快的。   林晓寒再去的时候,便发现他设计的家具都已经打好了,整个屋子只差最后上一层清漆。   这宅子林晓寒虽没用什么贵的材料。但地基打的深,防水防潮做的都比别人精细费工。再加上他那一套定制家具,整个宅子修下来,价格倒是也不便宜。   葛师傅见了林晓寒,便与他交代,待清漆刷完,再风干几日,屋子的部分便算全部完工。   还剩下家中园子,把人工塘里填了水,找些会侍弄花草的人来装点一番也就差不多了。   林晓寒看着这宅子修的不错。虽因着技术问题,有些地方与自己图纸中画的并非完全一样,做了一些改良。但整体效果,还是林晓寒想要的感觉!   再加上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房子里最容易出问题的角角落落,见葛师傅都盯的很好,找不出一处错漏。   便满意的对他说道:“再过些日子,等这边彻底完了工,我还有新的活计等着你去办。”   葛师父听了,倒也是十分乐意。林晓寒虽然盯着紧,但他奇思妙想颇多。设计出的屋子,有很多可取之处。   他在这里给林晓寒干完了,也算是多了一门技术,出去可以运用到别的地方。   再说林晓寒为人大方,待他们这些工人也尊重。虽说工钱给的并不比别人多,但是福利好。   他还特地派了个下人来这边做饭,夏天的时候添绿豆汤,冬天的时候加炖羊肉,工人们的伙食都十分好。   在这里干了几个月,好些工人都长胖了,自是也说不出他一个不好来。   又过了几日,何韵一大早便拿着做好的衣服上了门。   弄了整整十多天的时间,他终于把林晓寒拜托自己做的几件衣服给做好了!   一开始虽是不情不愿的,但做着做着,便越做越有成就感。   特别是《藏龙寻仙》里的衣服都是修仙风格的,本就描写的很仙。   何韵又精于女工,那衣服一件件的设计出来,找人穿上,再搭上相配的饰品,和仙女下凡似的。   何韵自己是越看越满意,全部弄完以后,就迫不及待地来林晓寒这里展示了。   看着何韵做好的衣服,林晓寒也是有些吃惊。   他虽然知道何韵善女工,但没想到他做出来的衣服效果这般好!   何韵从小锦衣玉食,见惯了好东西,审美那是杠杠的。   这些衣服他用了上好的料子,刺绣也十分精致。搭配的首饰虽按着书中描绘都是绢花一类简洁样式,但也精致非常。   比林晓寒前世见过的许多大IP影视剧里的服化道还好!   不过东西虽好,但一看成本就不便宜。   林晓寒看了那些衣服好一阵子,仔细思索应该怎么跟何韵说。   也怪他自己不好,竟忘了提前跟何韵交代成本,如今东西都做出来了,也不好再伤了他的心。   何韵本就是个敏感的,看了林晓寒脸上,也察觉出了一些东西。   他自是有些失望,当即开口说道:“林哥儿是不是觉着我做的不够好?你直说便是,不必顾及着我,我早说自己不善这些的。”   “王妃的衣服自是极好的,比我心中想的还好!”林晓寒连忙说道:“反而是过于好了!所以才让我发愁。不过此事也是我自己疏忽了,忘了提醒王妃衣服的成本。”   他索性便将这些衣服的用途告诉了何韵,对他说道:“这些是要做好了拿去铺子里卖的,价格不宜太贵。”   “王妃您看,您用地料子具是最好的。一件衣服的成本便有近一百两银子吧?我若再加些价格,总不能放到铺子里卖二百两一件吧?”   说到这里,林晓寒便对何韵道:“也不知王妃您能不能再帮我个忙,将这些衣服,一模一样的,替换了平价的料子。”   “秋雨轩的衣服,一件卖个十两二十两便算贵了。我指望着能将成本压到五两以下,此事也只能委托王妃再忙一阵。”   说道这里,林晓寒又拿出一张早就提前拟好的契约放在何韵面前道:“这些日子让王妃您帮着我忙前忙后,也不知王妃您感受如何?”   何韵将那张契约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只要是何韵负责设计,秋雨轩售卖的衣服利润中的五成都归何韵。   看着这张契约,何韵心中一动,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何韵从不是个缺钱的主儿,在家依仗家父,出嫁也有陪嫁和王府的财富。   然而他自己,却一文钱也没有亲手赚过。   若是离了何家与王府,他一个人在外,怕是活不下去。这也是他为什么满心里都想着如何讨好晋晏王爷的原因之一。   他不是没有见到晋晏王爷对林晓寒欣赏的眼神!   林晓寒自己写文章,又能赚钱。晋晏王爷夸他行事不输男子,并非藤萝之辈。   若是自己也能与林晓寒一般挣钱,哪怕是挣得没那么多,晋晏王爷会不会也能高看他一眼?   “您上次说自己只善女工,旁的是样样不精。但女工若是做到极致,自也是一番本事!”   “如您设计的这些衣服,若是以后投到秋雨轩去售卖,想必也能广受欢迎。如此本领,并不比那些男子要差!”   “人人都道我是从府城来京的,实际上在刚刚嫁给陆郎之时,我们住在离府城很远的一个小山村中。”   “我在那村中有个朋友,也是一个哥儿。只是他出身贫苦,长得也不够好看。只能嫁给村里的贫户,家境困顿。后面他相公出了事死了,便剩下他与他儿子两人相依为命,连家中的婆母叔伯都欺负上门,要把他相公的地给收回去。”   “这样的一个哥儿,若是其他人,怕是要活不下去了。但他为人坚韧,靠着挖野菜、捞河鱼,帮我做活每日赚一文两文的过日子。慢慢的,也就活出来了。”   何韵有些疑惑,不知道林晓寒为什么要与自己说这些。   林晓寒便接着问道:“你猜猜那个哥儿如今在做些什么?”   何韵摇了摇头:“想不出来,他带着个儿子,怕是不好再嫁吧?”   林晓寒闻言便笑了:“恰恰相反,村中许多人求着想要娶他,他都不愿意再嫁,只一心在家好好照顾儿子,家中的屋子都翻了新的。”   “这怎么可能?”何韵不相信的说道。   “怎么不可能?他在我家帮我做工的那些时候,为了教自己的儿子念书,就跟着我学习识字,慢慢的,从一个目不识丁之人,也有了能读能写的本事。”   “后面村里修了村学,原本的教书先生不干了。他便临时顶上。没想到他的课上的不错,比那之前的教书先生上的还好!”   “现在他在村里教着书,一个月能得二两银子。王妃您别小看这二两银子,它几乎是普通村民们一年的收入了。”   “那些瞧不起他的村民们,见他有钱了,日子越过越好。之前嫌弃他是哥儿的,嫌弃他长的粗的,嫌弃他有个儿子的,通通都转了性。”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何韵点点头,面上神色十分感慨的道:“人心善变,这哥儿倒是争气,自己也算活出了一番光景了。”   “是啊,连一个出身贫苦的哥儿都能如此,何况是您呢?”林晓寒看着何韵说道:“论姿容,论才智,您已是在他人之上了。与其整日在家琢磨王爷的心思,倒不如做些自己擅长之事。”   “您若是做的风风光光,京中之人必然高看您一眼。晋晏王爷就算有眼无珠,又有什么要紧?您不能为了一个人的目光把自己的大好时光困顿在王府之中了啊!”   何韵心中巨震,一时间涌出无数思绪。   林晓寒这番话仿若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他一下子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整个心胸也跟着宽广起来。 第119章   林晓寒这番话说的时机也很妙, 若是再早一些,何韵没有制作这些衣裳,恐怕也不会有这么深的感受。   然而这次帮着林晓寒做了一次衣服以后, 何韵却是发现, 投入到自己喜爱的事情之中,就算是辛苦一些,也别有一番乐趣。   听林晓寒说想要将这些衣服放到秋雨轩当中去卖, 他心中竟也十分兴奋,巴望着此事能早日实现, 让京中的百姓们都抢着买自己设计出的这些衣裳。   想到这里, 何韵下定决心, 再没犹豫的点点头道:“好, 我愿意与林哥儿你合作,一起把这衣服的买卖经营一番。”   林晓寒见他答应了, 心中也是欣喜, 便命人拿来笔墨与印泥。两人当场签字画押, 达成了协议。   “以王妃的才能,我相信定能找到压下成本的法子。”林晓寒道:“另外这些已经做好的衣裳自是不能浪费了, 王妃您先收好了, 待改日还有用处。”   “什么用处?”何韵闻言倒是有些好奇。   “到时候王妃您就知道了。”林晓寒卖了个关子道:“是可以提升王妃名誉的好事。”   何韵猜不出什么, 便只得作罢。收拾了衣服, 又拿了一份契约回去。   路上,何韵坐在马车上, 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愉悦之感。   马车还没走几步, 何韵却又从车上下来了, 对身边的丫鬟说道:“附近就是南长街,你们一个人留下来陪我逛逛。剩下的带着衣服与马车回去, 等申时再来接我。”   他心中涌出一种迫切的想要解决掉面料成本问题的心思,竟让他急得都等不及回家慢慢处理。   待马车一走,何韵便带着丫鬟钻入了附近的面料铺子,让老板搬出自己店铺里的便宜料子,仔细挑选起来。   傍晚,晋晏王爷去赴了个宴才回来。   时辰也并不算太晚,不过刚刚过了戊时便到家了。   刚一走到前厅,他便被侧妃程虞芹给拦住了。程虞芹是个爱撒娇的泼辣性子,搂住晋晏王爷的胳膊便道:“王爷都忙了半个月了,也没去我那边几次,我心中日日思念王爷,夜不能寐!今日我就守在这里,等着您回来,怎么也要见您一面!”   年初的日子,许多假期积累的事情要一股脑的处理。晋晏王爷事多繁忙,没什么心思应付侧妃。   听程虞芹这般撒娇,便也不太客气的说道:“年后不过十来天,生意忙得不得了。我到你那里三次,到王妃那里也是三次,都是一视同仁。怎得就你一个人来闹,却不见王妃来闹?你如今也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有功夫可以多教教女儿,不要再这般任性了!”   程虞芹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只得剁了跺脚,灰溜溜的离开了。   晋晏王爷这才头也不回的朝着后院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皱起眉头停下脚步,心中冷不丁的觉得有些不舒服。   是啊!他这几日忙碌,王妃与侧妃都陪的很少。   怎得程虞芹还知道过来堵人,而平日里一向对他嘘寒问暖的何韵却反而比之前冷淡了很多?到底有没有将他这个王爷放在心上?   晋晏王爷想到之前林晓寒问过自己的话,若是有朝一日,他失去了一切,还有谁会待他一如既往,同甘共苦?   当时他十分自信,觉得何韵挚爱自己,必是那个不离不弃之人。可时间才过了不过半个多月,他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太确定了。   何韵最近行为反常的很,不仅经常往外跑,而且对他也没有之前那么上心了。   就算他有空在家,何韵也没想着过来找他,反而任他往程虞芹那里跑,一点反应也没有。   想到这里,晋晏王爷决定去看看何韵到底在干什么!   他大步流星的往何韵的房间走去,走到了院子门口,便发现里面烛火通明。院子里堆放着许多布料,分成三堆,何韵则站在一堆料子前面,拿着一种一块儿与一件衣服互相比较。   一边比较一边对身边的丫鬟说道:“这块儿料子可以,质感差不多,我记得是湖州的纱料,价格也不贵,记下来留用。”   “是。”那丫鬟点了点头,在旁边石桌上的纸上画了几笔,再差了小厮把这卷料子搬到了另一堆料子之中。   晋晏王爷咳嗽一声,院中众人才发现了他的身影。   何韵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道:“王爷怎么回的这么早?不是出去赴宴了么?往日里都是亥时才会回来的。”   “你不希望我早些回来么?”晋晏王爷皱眉,看着何韵说道,语气中竟带着一丝不悦。   “怎么可能?”何韵愣住,连忙解释道。   心中却是有些疑惑的想到,往日里晋晏王爷是最不想让他们这些内眷去打扰的,今日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仿若换了一个人似的。   “时辰不早了,我今日在你这里歇着。”晋晏王爷说完,看了看院子里混乱的料子说道:“别弄了,把这些料子都搬出去。”   “等等!按照我分好的来搬,千万别混淆了!”何韵怕下人们又弄乱了,赶紧在旁边招呼道。   晋晏王爷见他竟一心关心那些料子,心中的不满更深了些,开口说道:“好好的摆弄这些做什么?这几日见你时时往外跑,就是弄这些料子去了?”   何韵没想到晋晏王爷突然关心起他的事来,便笑着回道:“不过想做些事情罢了,左右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便与别人一起做些衣服放到铺子里去卖。”   何韵特地没有说出林晓寒的名字,自己与林晓寒一起做生意的事情,并不想让晋晏王爷知道。   “你贵为王妃,难道还需要做这些?”晋晏王爷说道:“再说你哪里懂得做生意,别白白忙碌一场。若是缺钱,去账上取便是了,难道我还养不了你?不要再去做了。”   晋晏王爷说得理直气壮,何韵听了却是心中一窒。林晓寒在外面做事,晋晏王爷赞许有加,怎的轮到自己做事,却也得不了他一句好?   连林晓寒都一直夸自己能干,但是在晋晏王爷心中,自己永远就是那等无能之人,什么都干不了!   何韵胸中堵着一口气,晋晏王爷越是小瞧他,他越是要做出一番事情给他看看!   他对晋晏王爷福了福身道:“此事我定是要做的,还请王爷不要插手。况且我已经与人签订了协议,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何韵自嫁入晏亲王府,一向是唯晋晏王爷是从,王爷让他往东,他就不会往西。就算是晋晏王爷发火,他都是陪着笑脸,如今日这般与王爷顶撞还是第一次。   晋晏王爷心中一跳,一股火气涌上心头。看着何韵的脸,一时间竟有些五味杂陈。   开口说道:“我好心劝你休息,你怎得不识好歹?府上又不缺那点银子?你一个蜜罐里长大的哥儿,哪里懂与人周旋?日日跑出去抛头露面,又苦又累,难道非要摔了跟头才心死?”   何韵被连番否定,心中凉的仿佛掉进了冰窟里似的。   晋晏王爷之前那般夸赞林晓寒,又欣赏《藏龙寻仙》里的苏蔓儿,显是喜欢这种聪明能干的。   然而遇到自己想要去尝试些什么,他便连泼冷水。   因为他骨子里就瞧不起自己,觉得自己蠢笨无知,不堪大用,只能在家里养着!   他实在忍无可忍,双目含泪,看着晋晏王爷说道:“此事我已决定,是我自己想去做的。王爷您是同意也好,反对也好都不重要。”   “我围着您转了快十年,您有一日尊重过我么?如今我也该为自己活活了。”   晋晏王爷愣住,从未想过贤惠体贴的何韵竟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   面前的何韵紧咬牙关,站的笔直,字字铿锵的模样,倒有些他父亲何大人在朝堂上的风貌。   只是被何韵这般说了,他心中也是委屈与不解。开口说道:“我与你夫夫一场,从来都是将你作为王妃敬着,何曾不尊重过你?”   “晋晏王爷!我是你的王妃!却从来都不是你的夫郎!”何韵失望透顶的道:“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晋晏王爷,只是我的丈夫!你有将我当作过王妃以外的身份么?你了解我么?知道我的喜好?知道我擅长什么么?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是需要一个听话的花瓶,一个守规矩的王妃。”何韵冷冷说道:“王妃的身份,除了没有子嗣,我已经行使的够好了!我在外面做什么买卖,和你无关,和王妃的身份也无关,以后你少来管我!”   何韵说完以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到房中把门关上了,竟就这样把晋晏王爷锁在了门外,让府中的下人们也是吓了一跳,一个个胆颤心惊。   晋晏王爷也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了,严妈妈才打开房门进去,跪在何韵面前哭道:“我的大少爷啊!您今天这是怎么了?怎得连王爷也顶撞,让他发了好大的火!就不怕把人给得罪狠了!”   “您如今连个孩子都没有,羽翼未丰,怎么能这般任性?我让厨房里炖了王爷爱喝的汤,一会儿您亲自端了去给他赔罪。”   何韵不言不语,只坐在床边抹眼泪。   今日他一气说了好多话,把自己心里憋了好久的话都给说了,看着晋晏王爷黑如锅底的脸色,让他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另一方面,这般闹了一通,他却是整个人想通了。原来心如死灰便是这样,如今他惹了晋晏王爷生气,也不过如此。   晋晏王爷要皇家的脸面,自己又是王妃。他就算是骂了王爷,为着面子,晋晏王爷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不再考虑如何讨好晋晏王爷以后,何韵忽然发现整个世界都大了。   晋晏王爷瞧不瞧的起自己,也不重要了,自己想干什么最重要!   想到这里,何韵擦干眼泪,起身走出屋子说道:“我们接着来对料子,还有这么多,今天全部弄完了吧。”   屋外候着的下人们互相看看,见王妃似乎是认真的,便也开始继续起方才的工作。   而严妈妈看了着急,还在一旁劝道:“王爷都说了别弄了,少爷您怎么不听话呢?您还是赶紧放下这活儿,去找王爷说几句好话。”   何韵停下动作,转身看向严妈妈道:“此事我早就说了,是我自己想做,王爷都不用插手。严妈妈,你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应该是向着我的,若是你向着王爷,可以去他那边做。”   严妈妈抖了抖,这才闭嘴退到了一旁。   往日里何韵是个最好说话的哥儿,这些日子却是主意越来越大,让她也摸不清了。 第120章   再说晋晏王爷回了书房, 发了一阵脾气,又让逐风去看看王妃那边怎么样了。   他心道何韵一时冲动,对自己发了脾气, 想来也是十分后怕。过一会儿估计就会主动过来赔礼道歉。   何韵毕竟是正妃, 平日里也一直得体,晋晏王爷觉得自己也不应太过与他计较。   若是他愿意过来道歉,自己便将此事揭过去算了。至于他想弄什么衣服, 就让他弄,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没过一会儿, 逐风回来报道:“王爷, 王妃在整理那些料子, 说要全部弄完了再睡。”   晋晏王爷:“……”   何韵竟然视他为无物!完全没有过来道歉的意思!   他心中越发不爽, 啪的一声把手里的茶杯给摔了。   然而此时肯定是不可能再回头去找何韵,于是便对逐风说道:“你去告诉王妃院里的丫鬟, 我今夜宿在侧妃那边了!”说着便起身去了程虞芹那里。   逐风立刻去了何韵那边, 找了个门口的丫鬟将此事说了。   那丫鬟进去, 将此事告知了何韵。   何韵淡淡的道:“王府是王爷的家,他爱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往日里王爷睡在侧妃那边, 也从来不会过来通知我, 以后也不需要特地过来告诉我一声。”   逐风:“……”   他额上冒出冷汗, 王爷若是听到, 肯定会更生气了。   他只是个传话的,也不知王爷与王妃今日到底搞些什么……   不过王爷只交待了让他通知王妃, 没说让他回去告知自己王妃说些什么。   时辰已晚, 王爷应当在侧妃那里歇下了, 他也就不用再多说些什么了。   翌日,晋晏王爷起床, 用过早饭以后,便把逐风叫来问道:“昨夜你可去通知了王妃?他怎么说?”   逐风心里一个咯噔,有些犹豫的看了晋晏王爷一眼,心道:真是作孽!往日里王爷从没将王妃的话放在心上过。怎得今天却想起来了,还特地找自己来问!   不过王爷既然问了,他也不能不答,于是只能原原本本的将何韵昨日说的话告知了晋晏王爷。   晋晏王爷闻言,脸黑的如同锅底。一旁的程虞芹见状,连忙又添油加醋了几句。娇声说道:“王妃这是怎么了?竟如此顶撞王爷,实在是不该。王爷这几日已是十分辛苦,他却不知为您分忧……”   晋晏王爷看她一眼,眼神冷冷的。程虞芹见他神色不对,连忙识相的闭了嘴。   晋晏王爷起身说道:“你也安分一些吧,明知我最烦后宅争风吃醋的这套。”   接着就换了朝服,朝着宫里去了。   又过了五日,何韵重新去找林晓寒,把新做好的衣服带了过去。   这次的衣服,成本价已经压了下来,基本都在五两银子左右。   与之前那批衣服比起来,这批衣服自然是没有那么华美。但若是不仔细看,差距倒也不算很大,还是很仙的。   何韵这次的事情做的十分漂亮,效果比林晓寒想象中还好。   林晓寒极为满意,对何韵赞不绝口,又与他细细商业量产的细节问题,还带了他去参观秋雨轩的铺面。   开业一段时间以后,秋雨轩的生意,果然如林晓寒预估的一样,回归了正轨。   每日虽然也有不少客流,但并没有前几日那么夸张了。   为了怕被人认出来,林晓寒戴了椎帽出来。两人一进殿中,肖管事便认出了自己的老板。   他倒也知道低调,只是默默的走到两人身边,对两人说道:“二位夫郎,你们需要什么?小的带你们看看?”   林晓寒掀开椎帽上的纱帘,对他点点头道:“你自去忙吧,我陪着客人转转就行。”那肖管事才退了下去。   林晓寒便对何韵小声说道:“这边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随便看看就行。那边一片空着的地方,已经搭好了架子。等衣服量产出来了,就挂在上面展示。”   晏亲王府虽然也有很多铺面,但何韵除了去买东西,平日里从未管过。就连他自己陪嫁的铺子也是交给何家族人打理。   今日与林晓寒来了他的铺子,听他介绍管理铺子的经验,倒也十分新鲜。何韵一边听一边点头,记得十分的认真。   林晓寒见他似乎有意了解更多,便也不藏私,很仔细的与他讲了不少细节。   两人在铺子里转悠了一个多时辰,快到午时了,林晓寒便招呼他到了铺子后面的院子歇下。又让人去旁边的酒楼打包了一桌席面,就在院子里吃。   “也不知这些衣服能不能卖好?”何韵有些感叹的说道。   此事晋晏王爷已经知道了,他又与王爷放下话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好好做一件事情,何韵心中还是很忐忑的。   “一定是极受欢迎的。”林晓寒对他说道:“你自小看的用的,都是极好的,眼光本就超群。再说王妃您人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大可自信一些,放开手来做事。再说就算失败了,重头再来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也并非一帆风顺,第一本话本子《偿星债》,递出去谁也不要,墨香阁把它给退回来了。后面还是我想了旁的法子,才把这故事给卖了出去。”   听了林晓寒的话,何韵目光微动,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突然举杯说道:“林哥儿,其实我之前是很不喜欢你的,但现在我却是真的很喜欢你。谢谢你的话,我受益匪浅,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林晓寒见他目光真诚,是真的解开了之前的心结,便也举杯回应道:“我们也算是生意上的伙伴了,往后王妃要是不弃,倒是可以做个朋友。”   “若是做朋友,林哥儿以后就别叫我王妃了,我闺名何韵,你以后可以叫我韵哥儿。我就叫你寒哥儿吧。”何韵对林晓寒道。   “韵哥儿?这名字倒是好听。”林晓寒倒也不推拒,十分大方的叫了一声。   “我嫁入王府以后,好多年都没人这么叫过了。”何韵听了十分高兴的说道:“这些日子我每日忙着弄衣服的事情,倒处跑了不少地方,才知自由自在的滋味到底是怎样!”   “也难怪男人们都不愿呆在家中,反而要日日往外跑。便是忙的脚不沾地,也比在家里守着快活!”   何韵离开之前,把衣服量产的事情也接过去做了。他在京中长大,认识的人也多。   有几个闺蜜家中便有成衣铺子,也有现成的工人。他出面去找人办事,比林晓寒还要方便许多。   林晓寒自是十分放心的放手让他去干。何韵毕竟是大家族出来的,写字算账管事其实样样都学过。   若是在现代社会,以何韵的能力,必定是个高材生。再加上家中的人脉,至少也能做个企业高层。   然而在大晋朝,因着社会氛围的缘故,就只能在家团团转,实在是可惜了。   秋雨轩衣服的事情算是已经进入了正轨,林晓寒家宅子翻修的工作,也基本全部完工了。   他又去验收了一次以后,便给做工的师傅与工人们结了帐。又让他们回家休息一周后,再去京郊的庄子上帮自己干活。   林晓寒虽然要求严格,但他平日里抓的严,倒是没出过什么重新返工之事。   再加上他结账爽快,也不拖欠银两,给工人们的待遇也好,为他干活的工人们倒是都挺乐意的。   宅子修好以后,便是要挑个好日子搬家。   在此之前,林晓寒还得置办一番,把家中好好打理一下。   这么大的宅子,总要放些瓶瓶罐罐、书法画卷的。这些都需要一一采买,还有家中的下人,之前那几个定是不够用了,还得去人市上再买些来。   京中的贵族们,家里摆的用的瓷器花瓶的大多都是古董。   林晓寒没那讲究,他也分辨不出古董。家中的摆件,只求好看就行!   何韵听说林晓寒要买瓷器,便从家中派了一个管事的过去帮忙。   这管事的是晏亲王府里负责采购的老手,晏亲王府的用具,都是由他负责。   他对京城中的门路十分熟悉,林晓寒与他提了要求以后,这管事的便带着林晓寒亲自去挑。   家中主子和待客用的餐具需要新的,要用景德镇的精品描花瓷。下人用的碗盘,普通的青花瓷就可以。   花瓶这类的摆件一般都是古董,林晓寒不用古董,便可挑好些的精品瓷。   得了这管事的帮助,林晓寒这采买的工作做的又快又顺手,中间也绕开了不少陷阱。待事情办好了,林晓寒给了那管事十两银子的赏钱,又将一套秋雨轩新出的角色泥偶给何韵送了过去。   这等小玩物是林晓寒根据盲盒的灵案提出的点子,让肖管事负责鼓捣出来的,还挺受大家欢迎。   且一日只售十套,一套二十两银子,每日都有人排着队去买。   价格虽然不贵,但也算是当下的新鲜玩意,拿来送人也是很有面子。   瓷器都买好了以后,林晓寒又找了吴长兴先生,找他买了一些画。   吴长兴以人物插画为主,但旁的风格也是会的。听说林晓寒是用来挂在家里用的,便帮他画了些春夏秋冬,梅兰竹菊的装饰画,挂在家中也是十分大气合用。   像吴长兴先生这样的名家,找他画画都是给润笔费。   林晓寒收到画后,备下了三千两银子的润笔费给他送去,然而当天便被吴先生亲自退了回来。   吴先生直言,自己与林晓寒认知已有快两年,也算是半个朋友。再加上自己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自是愿意免费为他作画。   这些画算是他恭贺林晓寒乔迁的贺礼,林晓寒若是非要给他送钱,就未免生分了。   林晓寒听了,便也不再勉强。只是心道自己秋雨轩的周边,倒是可以加入一些吴先生的画作。   卖的好了,便给吴先生分一份利,两人间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将新家的软装都布置好后,便只剩下招人这项事情了。   之前家中的几个下人都是冯娘子帮着挑的,如今冯娘子早就被他打发回了晋晏王爷身边,自是也不可能要过来用,林晓寒便只得亲自上阵挑人。   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一大早的,林晓寒便去了城西的人市。   人市每日天不亮就会开市,清晨便会有各家的管事婆子过来挑人。   林晓寒难得起了个早床,进去的时候,整个人市里却已经是人来人往。 第121章   林晓寒一看, 那些大户人家的管家娘子们最爱挑的都是那等犯官家用熟了的老人或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   年纪太小的,长得太过好看的,他们都是不用的。这些人之后大半就是流落到青楼里去了。   林晓寒有颗现代人的灵魂, 容易心软, 着实不太适合来做采买人的工作。   上次他在府城里,便买了好几个刺头回去。   这次在京中,看到那些人跪地求他, 他心中怜悯,一时忍不住就又买了好些人, 足足有二十多个。   其中还有两个犯官家的小孩子, 只有六七岁大。手不能提肩不能担, 从小锦衣玉食惯大的, 压根就干不了活!   林晓寒也没打算让他们干重活,他就是见不得小孩子受到虐待, 准备让这两个孩子做书童。帮着磨墨倒茶, 再识几个字。   等年纪大些, 便找个机会把身契放了,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林晓寒将新买的下人们安置在新家, 派发了统一的服装, 又从家中派了个管事的先调教着, 待过几日黄道吉日, 正式搬过去以后正好得用。   又过了几日,正是适合搬家的吉日, 林晓寒便让陆秋成告假一日, 一起搬到了城东北的新家。   之前破败不堪的老宅子被重新翻修了小半年, 总算是焕然一新,瞧着十分的气派。   这宅子位置不错, 周边住的都是些三品四品的文臣官眷。   按理说陆秋成这样的一个没背景的七品小官是融入不了的,但因着林晓寒细雨斜风先生的身份,各家邻居也十分热情的送来了乔迁贺礼。   陆秋成之前只来过这宅子一次,今日再来,见到整个宅子改头换面,心中也是又惊又喜。   这宅子与之前府城的那处大小倒是差不多,但因着全是由林晓寒亲自设计的,格局上就更加新颖合理,家中的屋子也更加简洁有特色。   他们住的主屋下面架空了半层,一层做了间极大的书房。书房分为两边,有两张桌子两个书柜。   林晓寒与陆秋成在里面写文或是办公,一人使用一半,若是觉得吵了,还能把中间的屏风拉上,互不影响。   写东西写累了,便可以上二楼,去房间里歇息,好不方便。   林晓寒这次还尝试着让葛师父做了全套下水系统和抽水马桶。目前尝试下来,效果倒是不错。   陆秋成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新鲜玩意,一时间也是呆住了,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看着林晓寒有些恍惚的感叹道:“晓寒,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天上下凡的仙人,你脑子里的奇思妙想,压根就不是普通百姓能想得出的!这样的人,竟成了我的夫郎,我日日都和做梦似的。”   林晓寒笑了:“这下水系统也不是我发明了。我查过了古籍,前朝的皇宫里就曾经用过,我不过是在我们的小家还原了一下罢了。”   “那也实在是厉害!”陆秋成说道:“想要还原的人肯定不止一个,可只有你复原出来了!”   林晓寒听了并没多说什么,只拉着陆秋成在家中转悠,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参观。   再过几日,他就要办开府宴,邀请陆秋成的朝中同僚与自己熟识的一些官眷过来。   宅子里虽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古董名画,但也算是拿得出手。   之前租住的那处宅子,到底是小了些,环境也嘈杂。林晓寒是个好享受的人,这宅子他自己也挺满意的!   搬进新家以后,林晓寒放出要搬开府晏的消息,开始给各家写帖子。   他准备把办宴席的日子定在三月初三,上巳节的时候。那个时候陆秋成有假,天气暖了,花园里百花盛开,各家手上的杂事也能少些。   距离开府晏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何韵负责的服装量产之事,便完成的差不多了。   按照林晓寒的要求,七个款式的衣服,他先一样定制了五十件。   整套衣服还有配套的鞋履头饰,成本总共不过五到七两。林晓寒将衣服挂到了秋雨轩,卖十五到二十两银子不等。   衣服挂出来的第一日,林晓寒便让肖管事在店铺门口撑起了海报。   上面是吴长兴先生绘制的角色画报。上面穿的衣服与何韵制作出来的一模一样。   开店之前,肖管事的还特地派了个伙计在店门口吆喝:“店中有沈青、苏蔓儿、白泽、叶菲云与凌天玥等角色的服装出售,走过路过的可以进来瞧瞧!”   何韵一大早就去了林晓寒家中,与他一起在店铺后面等着,心中紧张的冒汗。   也不知今日这些衣服开售,到底有没有人来买!   与他相比,林晓寒是见惯了风浪的,倒是极为淡定,在后院里慢条斯理的吃茶。   何韵的这些衣服设计的着实不错,再加上《藏龙寻仙》在大晋也算个大IP了,有固定的受众,他是笃定了这些衣服能卖好的!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客人在秋雨轩门口排起了长队。   一部分人是来买今日发售的泥偶的,还有些则是看到有新衣服卖,便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   毕竟如今大晋朝仿妆的风潮仍然十分流行。这细雨斜风先生的铺子里出售的衣裳,定是最为接近文中角色的!   时辰一到,秋雨轩正式开门,排队的客人便一窝蜂的涌入店铺之中,开始挑选起自己想要购买的商品。   今日的泥偶很快就卖完了,那些人又反过来去看新出售的衣服,便见到之前进来的客人已经有人将这衣服穿在身上试。   何韵的衣服做的极仙,但试衣服的客人却是高矮胖瘦各有不同。   好看的人试了这衣服,自是兴高采烈的立刻买下了。但是也有身材不那么合适的客人,穿上了某个款式的衣服以后,劝退了一些客人。   林晓寒在后面悄悄的观察着殿中的情景,心中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不过总的来说,这新出的仿妆衣服卖的是十分的好。今天一天便来了许多客人,特地点名要买某某某的衣服款式。   不过一日,苏蔓儿的衣服款式就卖出了三十套,白泽的也卖出了十八套。剩下的几个角色也各自都卖出了一些,一日的流水便有一千多两银子,已是十分可观!   何韵之前悬着的一颗心也完全放下了。   自己设计的衣服是有人欣赏的!便是离了王府与何家,他也能养活自己!   光是确认了这一点!何韵心中便已是极为快活,在回想之前的种种,竟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心境!   第二日,林晓寒就没再去店里了,倒是何韵又去看了两次。不过三日,准备好的五十套苏蔓儿的衣服便已所剩无几,何韵连忙又去加定了一些。   又过了两日,林晓寒遣了两个貌美的丫鬟去秋雨轩。   她们都是林晓寒上次从人市上买回来的,是犯官家里的庶女。各个容貌清秀,谈吐气质也还算不错。   林晓寒让她们来秋雨轩做模特,换上那些卖的不那么好的款式,再梳妆一番,就在里面帮着肖管事招揽客人。   有了这两个模特,那些原本卖的没那么好的款式,销量一下子也好了起来!   一整套衣裙不过十五到二十两银子。以京中百姓收入,小康以上的家庭都能买上一套。   如今这衣裙成了京中最为潮流的款式,除了来秋雨轩买的,自家做的也有。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成衣铺子,跟着秋雨轩的屁股后面模仿。   林晓寒早就料到会有此事,因此价格定的也不高。那些模仿的店铺,要做出与秋雨轩一模一样的效果,所用的面料也不能太差了。   最后成本卡在那里,那些铺子自是也不能卖的太便宜。   盗版的价格与秋雨轩的正版只差了五两左右,大多数人便还是选择在秋雨轩买正版。毕竟秋雨轩的衣服刺绣有细雨斜风先生的标识,穿出去也更有脸面一些。   第一批衣服卖了不到十日便全部卖完了,林晓寒算了收入的银子,扣去所有材料和人工成本后,将其中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分给了何韵,足有一千八百两银子。   何韵拿到这笔银子的时候,憋不住流出了眼泪。心中的惊讶与欣喜之情,简直无以言表!   一千八百两银子,对王府来说其实只是九牛一毛。但对何韵却很不一般!   他每年的陪嫁收益也就一千六百多两。这服装买卖不过做了十日,就赚了一千八百多两,一年下来收益和其客观!   而这些银子都是何韵的私产!无论他是用来买田产铺子还是打金银首饰,或是接济娘家,压根就不用过晏亲王府的帐!日后若是有了孩子,也可留下一笔傍身钱!   这种自己手中有钱的安全感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现下刚刚开始卖,新鲜一些,十日便得了许多利润。”林晓寒给何韵递了个丝帕说道:“不过衣服这种东西,日后卖的不会那么快的。我估算了一下,后面买的人少了,按照街上其他成衣铺子的情况,你一年大约能分得一万两左右的收益。”   “衣服款式也不可雷同,等这一批卖的差不多了,你就可开始设计些夏季穿用的款式。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四批衣服。只要衣服设计的好,做的精致,这生意是可以长久下去的!”   何韵心中激动,用丝帕揩了揩眼角,对林晓寒说道:“你知道么?此事我本不应该对你说的,可是也不知应该对谁说才是!今日寒哥儿你就听我唠叨一番!“   “我在外面做这门事情,王爷是反对的。他瞧不起我,说我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做得了生意?”   “其实若是没有你在旁边鼓励我,我定是也打了退堂鼓,不敢继续做下去的。”   “我堵着气做这番事情,一是因为自己喜欢,二是不争馒头争口气!他越是瞧不起我,我就越要做出一番事情给他看看!等成功了,再去打他的脸!”   “然而今日这事做出来了,我才是发现,这是我自己的事业,告不告知王爷,他心中有何想法,根本就不重要了!”   “你这般想就对了!”林晓寒没想到何韵有一天竟然会主动在他面前聊起自己与晋晏王爷之间的家事,可见何韵对之前的事情已经完全释怀了。   “任何人的想法,都没有你自己的快活重要!你如今自己便能养活自己,难道还要看谁的脸色过活?”   “你说得对!以后再不猜任何人的心思了!管他们呢!”何韵笑的灿烂,难得与林晓寒说笑起来。   面上拘谨而沉稳的神色不见,仿若一个十八九岁,无忧无虑的少年一般。 第122章   三月初三, 林晓寒准备好了开府宴的席面,在家等着客人上门。   陆秋成的同僚们自是都请了,还有之前府城的同窗, 包括李枫也都发了帖子。   年后, 李枫因着刘大人的关系,已经从司谏调到了户部,品级也升为了正六品的户部主事, 可谓是做了火箭一般!已经是这批府城进士里升迁最快的一人。   李枫搬走前虽然与陆秋成闹的不太愉快,后面与刘哥儿成婚后, 也再未与陆秋成有什么往来。   但林晓寒如今是宫中的红人, 陆秋成发了帖子过去, 他自是也不会不来。   于是林晓寒就第二次见到了刘哥儿, 也总算是看清了这刘尚书家的嫡哥儿的模样。   刘哥儿身段纤细,容貌长的也格外清秀, 若不细看, 与女子并无什么差别。   李枫虽然官职不高, 也没什么钱,但刘尚书给的陪嫁不少。   刘哥儿这次来拜府, 穿的一身织金的料子, 极为稀罕。头上的珠翠也璀璨夺目, 一看就非凡品。   他神色高傲, 一个人带着丫鬟站在一旁,与其他小官家的家眷泾渭分明。   那些小官家眷因着他名声不好, 也明显不想讨好他, 只将他晾在一旁, 自顾自的聊天。   陆秋成还邀请了上峰胡启明过来,但胡启明却回了帖子, 说上巳节家中有事,就不来了,到叫他松了口气。   除了这些陆秋成朝里的关系。剩下的人就是林晓寒的人脉了。   晏亲王府那边,何韵的帖子肯定是要发的。既请了何韵,侧妃程氏也不好不闻不问。   蔡国公府之前邀请过自己,这次也必是要回帖子的。还有一些之前见过的贵女官眷们,只要是给林晓寒见过的,他都一视同仁发了请帖。   若是一般的从七品小官开府,这些贵族高门的内眷自是不会都来。但林晓寒是细雨斜风先生,又有三品诰命在身,来的人自是趋之若鹜。   一时间,门口的巷子里都挤满了马车,一直排到街的拐角处去了。   蔡瑾自上次在宫中见过林晓寒后,就没有机会再与他相见,这次自是跟着蔡国公夫人一起来府上做客,如跟屁虫一般的缠在林晓寒身边。   林晓寒对他说自己还要去忙宴席的事情,让他去与其他官眷们说话。   蔡瑾四处打量一圈,偶然间看到了刘哥儿,便十分嫌弃的说道:“他怎么也来了?如今他名声那样,京中办席,压根就没人请他,林哥哥,往后你也别请他了!”   林晓寒有些无语的道:“我可不懂你们那些后宅里的事情,认识的都请了,不过一顿饭而已。”   蔡瑾闻言便吹起了彩虹屁道:“林哥哥你果然心胸宽广,与旁人都不同!不愧是我仰慕的人!”   林晓寒:“……”   何韵与程氏虽然都是晏亲王府的人,但却是分开来的。   程虞芹虽为侧妃,但身份尊贵,又是程家出来的。这次来林晓寒府上,穿的十分华丽,派头十足。   刘哥儿见了,倒是立刻去了她身边,笑着招呼道:“程家的二姐姐也来了,上次一别,都有大半年的日子了。”   刘家与程家走的近,刘哥儿之前也没少去程家做客,与程家的几个哥儿姐儿都熟。   只是他与程家老三那档子事,到底是闹的不好看,后面程家也没再请他。因此今日他与程虞芹打招呼,程虞芹也是不冷不热的,不过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刘哥儿一个人,反而更显尴尬了。   何韵与林晓寒的关系,如今已是十分亲密的。因此虽然身为正妃,这次来拜府,他倒是穿的随意许多。   林晓寒见了他,便过去说道:“韵哥儿,我府上你之前也是来过的,这次我忙,就不招呼你了,你自己随意转转,想要什么,就找下人去拿。”   何韵点点头:“开府宴最是忙的,你自去吧。那些个高门内眷,我这边会帮你支棱着,你别担心。”   林晓寒闻言十分感激,这次邀请的人员太多,他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实在有点难以兼顾。   有何韵帮着他招待,自是更为妥帖。毕竟王府经常开宴,何韵对这些都是十分熟悉的了。   有人见了何韵与林晓寒十分熟敛的说说笑笑,也是十分的诧异。   特别是之前蔡国公府上,见识过何韵与林晓寒针锋相对的那些人。   其中就有人悄悄在蔡国公夫人耳边问道:“我瞧着晋晏王妃,如今怎么与那个林哥儿关系也这般好了?”   蔡国公夫人看了林晓寒一眼道:“林哥儿是什么人?那是一般的哥儿么?他是细雨斜风先生。连太后和皇后都赞不绝口的人!如今谁都要敬着他三分。”   “晋晏王妃是个聪明人,自是要与他走的近些。你没看这开府晏,恨不得将大半个京城的官眷都来了?你几时在其他家的宴席上看过这样的热闹?”   “真是厉害啊!他一个府城里的哥儿,听说家父兄长都没了。硬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赚钱,拿到了诰命,如今人人敬重。就说今日这宅子里的抽水马桶与洗手的池子,便是之前从未见过的,实在新鲜。”   “是啊!比起他来,同样是哥儿,有些人出身虽好,却不知珍惜。最后落得个没人搭理的下场,也实在是可笑。”   ……   林晓寒是个哥儿,众人自是喜欢拿他与其他哥儿做比。   晋晏王府的何韵,蔡国公府的蔡瑾,刘尚书家的哥儿,自是都逃不过的。   不过晋晏王妃身份高贵,为人又严谨,挑不出什么错处。   蔡瑾是细雨斜风先生的脑残粉,自是不在乎别人说自己比不上细雨斜风先生。但刘哥儿本就境遇不佳,此时闻言却是十分难受。   他早年在家的时候,也担着个才子的名号。再加上长得颇为秀美,去哪家的宴席都是被夸的。   可自从与程家三郎之事破窗以后,程家又翻脸不肯娶他。   他的境遇便一落千丈,已有大半年无人邀请,便是回到娘家,也要被家中嫂嫂冷嘲热讽。   刘哥儿受够了冷言冷语的奚落,索性躲到了院子角落的凉亭里歇着。   林晓寒从厨房里督工出来,恰巧遇见了亭子里的刘哥儿,便上前说道:“刘哥儿,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怕是会错过席面,不如与我一起回去吧。”   刘哥儿看见林晓寒,心中也是憋着一股气,冷冷说道:“那里人太多,憋闷的荒,我就不过去了。”   林晓寒闻言,心道他在席间受到冷落,怕是也不想回去。便主动说道:“刘哥儿若是不太舒服,不如就去我家客房歇歇。一会儿我让人把席面给送过去。”   刘哥儿听了,却觉得林晓寒是嫌弃自己,故意把自己支开,不让他入正席。   他想到之前那些官眷们用林晓寒来嘲讽自己的话,便生气的说道:“陆大人家的宴席,派头太大,我吃不起,这就回去了。”   林晓寒愣住,也不知自己到底何时得罪了这个刘哥儿。他跟在他身后,想要挽留,却听那刘哥儿阴阳怪气的道:“别送了,惺惺作态给谁看呢?”   之后便径直走到了门口,又过了一会儿,前厅的李枫便也赶了过来。   刘哥儿看到李枫,便有些不耐烦的道:“回去了,这宴席我可吃不下。”   李枫看了林晓寒一眼,眼神一顿,又满头大汗的去哄刘哥儿。   但刘哥儿脾气不小,压根就不搭理李枫,自己抬腿便走了出去。   李枫见了,便又回来和林晓寒道歉道:“林哥儿,抱歉。我先回去了。”   林晓寒点点头,看着他跟在刘哥儿身后,唯唯诺诺的模样叹了口气。   总算是认识一场,虽说李枫缺点明显,但瞧着李枫如今这般被人拿捏,林晓寒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刘哥儿在外再是被人瞧不起,但在家里,却还是他说了算的。   李枫既娶了刘哥儿,贪图他父亲的权势富贵,自是要把刘哥儿哄好。毕竟刘大人如今是他的顶头上司,软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这一场开府晏,办的十分成功。   席面小半是自家厨子预备的,大半是醉仙楼里预订的菜式。一共几十道菜,还有各色点心酒水一应俱全。   用来招待客人的餐具,也都十分精致,瞧着竟一点错也没有。   众家官眷回去以后,无不称赞林家宅子修的独具一格,有抽水马桶这等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   又是夸他一个外地来的小门户,办事儿却是不输豪门贵族,不愧是见多识广的细雨斜风先生,身上也是很有些体面的!   至于刘哥儿中途离席一事,压根就没几个人放在心中。   因着刘哥儿名声不好,各家都远着他,任他怎么胡闹,也没人会对林晓寒说什么不是。   一场宴席办完,陆府上下都累坏了。林晓寒给下人们放了假,让他们明天再整理收拾。   自己洗了个澡后,便躺在书房的躺椅上躲懒。   陆秋成送了人回来,也累的一屁股坐在了林晓寒旁边。   “今日李枫,不知为何饭都没吃就走了。”陆秋成对林晓寒说道。林晓寒便与他说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陆秋成听了,便叹了口气道:“李枫如今也是正六品官职。他在的时候,之前府城里的那些同窗都捧着他。待他走了以后,却是毫无顾忌的说起他的坏话。”   “听说他如今虽然升了官,但却并不轻松,事事都要给刘尚书报备。在家中也不敢有所不满,怕刘哥儿回家告状。”   “他既投靠了刘大人这艘大船,便应该能想到会有今天。”林晓寒说道:“要想被人看得起,还得自身立得正。”   “只怕是刘大人这艘大船,也并不太平。”陆秋成闻言,却是眼神暗了暗,突然收住了后面的话。   林晓寒一怔,看陆秋成一眼,心中忽然也有了一丝明了。   陆秋成是做侍御史的,御史台每日的工作,他虽经常说说与同僚间的相处之事,但却从未与林晓寒说过更深入的。   御史台每日检查朝廷官员,若发现有问题则,直接上报给晋文帝。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想来这个刘大人,身上的事儿不小。如今还未事发,大概也不过是还没有全部查清楚,不过时间问题。   李枫抱刘大人这根大腿,看来是抱错了,也不知日后刘大人倒台,他会不会与陆秋成针锋相对…… 第123章   三月初六, 林晓寒又去了一趟宫里。   一是报备皇后,京郊的庄子正式开始动工。二是把何韵第一批做好的那些衣服,作为礼物送给宫里的娘娘们。   此事是他早就计划好了的。何韵第一批衣服做的精致, 材料都是用的极好的, 类比林晓寒前世里的高级定制。   这些衣服自有市场,但放到秋雨轩里出售却是不太合适的。   而宫里的娘娘们,却是这些“高级定制”服装最好的受众。   在大晋朝, 宫里的娘娘们就是时尚的风尚标,他们的穿着打扮, 一举一动, 传到宫外, 都有人争相模仿。   林晓寒是这样想的, 学习前世里那些奢侈品牌的做法。   许多品牌为了做广告,会免费给明星们送衣服, 让他们穿着自己的品牌, 作为某某同款带货, 刺激普通消费者购买。   而他现在送到宫里的这批衣服,起的就是这么一个作用。待宫里的娘娘穿过了, 就能作为宫中嫔妃的同款来出售。   而这种面料品质更好的衣服, 价格自是与去秋雨轩卖的那种普通衣服不同。也可以订一个比较奢侈的价格!   大晋朝贫富差异很大, 普通百姓的消费能力, 也是有限,而且受气候环境影响颇大。要想持续稳定的赚大钱, 还得瞄准了那些富人。   林晓寒准备和何韵合作, 再做一个专做高级定制的店铺。   这个铺子就主要由何韵打理, 他出点营销上的点子,拿些分成罢了。   自何韵从设计衣服中尝到了甜头以后, 目光也比以前开阔了许多。   他在林晓寒面前就说过好几次,想把之前放在何家打理的铺子拿回来自己做。   林晓寒听进去了,觉得自己索性帮他一把,再入一股,也是个双赢的买卖。   林晓寒一进宫便奔着太后的寝宫去了。   每天上午,正是各宫嫔妃找太后请安的时候。   林晓寒到的时候,便正好见到了宫中其他嫔妃,还有惠宁皇后。   林晓寒把何韵做的衣裳呈上,介绍说道:“这些是秋雨轩的第一批样衣。因着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舍不得拿出去穿卖,想着正适合宫中的各位娘娘,便送了过来。请各位娘娘不要嫌弃,就当个小玩意儿穿着玩儿。”   林晓寒在外开店之事,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宫中的娘娘们也已经知道了。   之前他特地将店铺里的小玩意,挑选了一些精致的送到宫里,给后宫的皇子公主们把玩。   这些东西没什么特别的,但因着大IP的缘故,也很是受皇子公主们的欢迎。   现在他送来的这批衣服,虽宫中也有面料刺绣手艺更精湛的,但款式却十分特别,乃是《藏龙寻仙》角色特有的。   这便让后宫的这些娘娘们也是十分稀罕,当场就有人起身拿了一件在身上比了起来。十分惊喜的说道:“早就听闻现在民间这些衣服十分流行。我们虽出不去宫,如今倒是也能见识到了!这裙子果然好看!”   太后年纪大了,对衣服什么的不感兴趣。但她是《藏龙寻仙》的书迷,对这些角色相关的东西倒是十分了解。   见了那妃子手中的衣裙,便一眼认了出来是哪个角色穿的,便开口说道:“这裙子是凌天玥穿的吧?还有那件鹅黄色的,是叶菲云的。”   惠宁皇后见了,灵机一动,对下面的妃嫔们说道:“太后果然是极喜欢《藏龙寻仙》的,不如我们一人穿一件在身上,给太后演一演书中的剧情,热闹热闹?”   于是连林晓寒也被拉了进去,扮演沈青的角色。各妃嫔们则各自穿了不同角色的衣服,一起给太后唱了一出大戏,哄得她哈哈大笑。   太后久居深宫,日子虽安逸但却无聊,好久都没这么乐过了。   惠宁皇后彩衣娱亲的孝顺之举,自是深得太后喜欢。   待折腾了一番,之后,众人歇了下来,太后便招来伺候的内官,赏了以惠宁皇后为首的各位妃嫔一人一套头面。   至于林晓寒,太后想了想道:“林哥儿不喜首饰,我就不送这些给你了。你如今已经是诰命了,要么再给你提上一品?”   林晓寒便道:“太后,我已经是诰命了,倒也不必急着再升。您不如赐个扁给我秋雨轩,这铺子若是有太后钦赐带到牌匾,说出去也是脸上生光。再说这些衣服也并非我设计制作的。而是晋晏王妃做的,我不过是个借花献佛的。”   “这是何韵做的?”听林晓寒说完,太后十分吃惊的问道,惠宁皇后则若有所思的看向林晓寒。   晋晏王妃她们自是熟悉,也算是个皇家的亲戚。   只是这个王妃何韵,一循规蹈矩矩有余而聪慧灵动不足,每次入宫,也并不引人瞩目。   没想到如今竟与林哥儿合着做起了生意,还做出了这么好看的衣服样式。   “我是一向不讲究这些的。”林晓寒又成热打铁的说道:“韵哥儿最擅女工,这些衣服从设计到完成,包括秋雨轩售卖成衣的生产,都是他一人包揽,做得是有模有样。”   太后听到这里,便沉思了片刻说道:“林哥儿你都给他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可见何韵也是个能干的。”   “这样吧,你找我要的牌匾,我也给你。除此以外,晋晏王妃设计衣服有功,封为四品诰命 ,你看如何啊?”   太后是晋文帝与晋晏王爷生母,两个儿子都个顶个的聪明,她自然也不可能是个笨人。   林晓寒一直帮晋晏王妃邀功,她是看出来了。   何韵这个小儿子的正妃,是先帝在世时钦点的,她以前其实也是十分看好。   只是与晋晏王爷成婚多年,何韵竟没能诞下一儿半女,因此也未能得到任何封诰。   如今既然有这么一个由头,那便成全他也是好的。   “多谢太后赏赐!”林晓寒见好就收,连忙跪谢磕头谢恩。   至于晋晏王妃的赏赐,自有宫中内官通传,便与他无关了。   下午,晏亲王府吃过午饭之后,宫中便有内官匆匆而来,说是有要事通禀。   此事连晋晏王爷都不知到底是何事?于是晋晏王爷、晋晏王妃与侧妃通通都去了前厅,听那内官带来的消息。   待众人都来齐了,那内官便打开一张皇榜宣读道:“太后有旨,王妃何韵,秀外慧中,才华出众。与陆府林哥儿一起送来宫中的衣服精美华丽,颇为用心。特封为四品诰命夫郎,以示嘉奖。”   那内官宣读完旨意,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侧妃程虞芹面上神色复杂,心中如猫抓一般难过。   如她们这般的内眷,一般都是靠着做出巨大贡献或是生孩子晋升。她先给晋晏王爷生了个女儿,才得了个五品诰命夫人!   而何韵多年未出一儿半女,今日不过往宫中送了几件衣服,便得了个四品诰命夫郎!实在是让人生气!   何韵也惊呆了!他想起林晓寒说过,他之前做好的那批衣服也有用。   当时他没想到到底能用在何处,没想到竟是被送去了宫里!   何韵过去多年操持王府,兢兢业业,对待晋晏王爷无微不至,不敢有一丝怠慢。然而却因为没有孩子,一直没得任何诰命,太后对他也态度一般,一直不冷不热的。   没想到如今不过做了几个月的衣服,是钱也赚了,诰命也得了!   何韵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林晓寒说得才是对的,只有为了自己而活,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而晋晏王爷则更加吃惊了!他知道何韵近日里一直倒腾着什么衣服的生意,似乎也赚了几个小钱。   但他怎么也没能想到,何韵竟然会与林晓寒一起做生意!   他记得之前何韵分明还为了林晓寒争风吃醋,与他不太对付!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化解了恩怨,还能和和美美的做起生意来了?   直到这时,他才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何韵。   与敌人一笑泯恩仇这种事情,他相信林晓寒是做的出来的,因为林晓寒为人大气。   然而何韵在他心里,不过是一个闺阁哥儿。他觉得深闺内眷心眼都小,没什么开阔的眼界。   然而事实却告诉他,是他低估了何韵,也或是他从来没有了解过真正的何韵!   自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何韵与晋晏王爷冷战已经有整整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里,晋晏王爷再没去过何韵院中一次,只等着他主动低头道歉。   而何韵则把心思全都投入了衣服的生意里面,每天盘算着赚钱的事情。   他忙起来后,才发现很多烦恼都根本来不及去想!   比如晋晏王爷的事情,每天管生意都很累了,谁还有精力去关心他怎么想啊?   何韵累的每天回家倒头就睡,睡眠质量比以前都好了不少。   王府中的庶务,以前都是他一个人把持着,又累又繁琐!   如今他倒也看不上了,将一大半都丢给了侧妃程虞芹来管。   侧妃程氏好不容易拿了管家权,心中也是十分满意,大刀阔斧的在王府里安插人手。   严妈妈好几次过来找何韵打小报告,说程氏在哪个岗位安插了自己的人,占了几十两银子的便宜!   若是以前,何韵自是不能放过的,可如今他是懒得管了。   只对严妈妈说道:“以后几十、一百两的便宜就随他们去占吧!我手上如今每月上千两的生意,哪里管得到那些?又没缺了短了你的!”   严妈妈讪讪的,后面也不敢再在何韵面前提这些了。   好在何韵如今挣得的确是多!不仅手头大方了,还能照顾娘家!   严妈妈每次帮他给娘家送东西,还能得到何家的赏赐,也是得了便宜的。便也装作看不见何韵与晋晏王爷闹矛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白天里得了宫中的封赏,夜里,到了歇息的时候,晋晏王爷想了想,便主动踱步朝着王妃的院子去了。   两个月都没低头,他算是看出来何韵是不会主动低头了。   若是何韵自己做买卖,生意黄了便会过来求自己,然而他合作的对象是林晓寒!   晋晏王爷也是派人去打听过林晓寒那秋雨轩的生意的,说是每日都忙的很!   也是!看何韵这般硬气的样子,想来也是赚了不老少! 第124章   晋晏王爷心情复杂的走到何韵的院子外面, 站在门口,便瞧见院子里灯火通明。   何韵坐在屋内,桌子上搭着几块薄纱。旁边有两张图纸, 绘制着衣服的样式图, 都是何韵自己亲自画的。   何韵正在设计夏天的新样式,他做的十分认真,没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   见晋晏王爷进来, 严妈妈就要开口通报,便被他制止以后赶了出去。   他走到何韵身后坐下, 何韵竟也没察觉, 只是自顾自的做着手头的事情。   他双眉微微蹙起, 脸上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一圈柔光, 拿着一块儿纱料反复摩挲着。   桌上的几块料子,价格不同, 有的柔软有的硬挺, 何韵也不知哪块儿更适合做这件夏装!   “湖州的纱更软糯, 坠感好。但锦州的纱更透!”何韵十分认真的嘀咕道:“严妈妈,你觉得湖州的好看, 还是锦州的更好看?”   “还是锦州的纱, 看着更剔透一些。”晋晏王爷忽然开口说道。   何韵吓了一跳, 一回头, 才发现晋晏王爷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料子,再看了看晋晏王爷, 便道:“既然王爷喜欢锦州的纱, 那就用湖州的好了!”   晋晏王爷:“……”   他心中有些无语, 但也有些许的兴奋之感!何韵以前哪敢这样同他说话?无论何时,对他都是千依百顺!   然而何韵如今这样与自己唱反调, 晋晏王爷却并不感觉生气,反而勾起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同时他又觉得,或许这才是何韵最真实的样子,倒是比以前循规蹈矩木偶般的模样要鲜活多了!   “衣服的事情,我也不懂。你自己的生意,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晋晏王爷说着,一把拉起何韵,将他搂在怀中,抵着他的腰道:“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就不去找我了?”   这样温存如恋人般的亲密动作,是何韵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如今他都已经看开了,晋晏王爷却是一反常态,待他热情了起来……   何韵心中此时也是十分复杂,一方面他还是爱着晋晏王爷。另一方面,晋晏王爷在他心中其实已经跌落了神坛……   同时他又深刻的意识到,原来真的只有自己硬气了,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想了想后,何韵才开口说道:“王爷,我如今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您喜欢苏蔓儿了。”   晋晏王爷一愣,看着他的脸,听他继续说道。   “真正的爱情,是平等的。苏蔓儿与沈青之间,你来我往,不卑不亢的感情才是爱情!而不是只有一个人担子剃头一头热。”   晋晏王爷有些迷茫的看着何韵,不知道他突然说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我以前,是满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何韵淡淡的说道:“为了爱你,我把自己都给丢了。”   “只是王爷你是个冷心冷清的人,根本就不知珍稀别人的情谊!如今我是想通了,我是何家哥儿,我的感情,也不是什么廉价的东西。所以我要把它收回来!”   “你要收回去?你是说你如今不爱我了?”晋晏王爷面色一变,一脸不敢置信的问道。   “我心中自然还是爱着王爷,只是以后这爱意更多的还是要用来爱我自己!有多少用在王爷身上,就看王爷您对我如何了。”何韵十分坚定的说道:“你若是心中有我一分,那我也有你一分。你若是心中有我九分,那我也有你九分!”   “若是王爷您觉得我这个王妃的话大逆不道,冷淡我也好,休了我也行,我绝无怨言。”   “你!”晋晏王爷一时心中竟升起一股无比慌张之感。   他是万万也想不到,何韵有一天会对自己说要把感情给收回去!   还没成婚之前,他就知道何韵暗恋自己已久!这个哥儿是最喜欢他的!   晋晏王爷心中忽然被激起一股强烈的胜负欲!他一定要让面前这个人,重新对自己死心塌地!   翌日早上,何韵满脸红云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夜晋晏王爷似乎与往常格外不同,叫他差点招架不住,连往日里贤淑的形象都给丢到脑后了。   房门打开,严妈妈的笑眯眯的走进来道:“恭喜王妃,晋晏王爷走前吩咐了,让厨房里做了您最爱吃的果子酒酿和奶酥点心,我这就让下面的端过来!”   对于晋晏王爷突然转了性的行为,何韵颇有些受宠若惊!   然而他心中却还是记得自己的正事,于是便对严妈妈道:“饭后我要去一趟陆府。诰命之事,多亏了林哥儿帮忙!他是我的贵人,我得亲自去感谢他!”   何韵到陆府没找到林晓寒,又去了秋雨轩,才发现门口正围满了人。   有人把一块黑底金字的巨大牌匾挂了上去,替换掉了之前那块普通的,这块新的牌匾正是宫中太后赐下的!   何韵熟门熟路的去了店铺后面,果然在里面发现了正在躲懒的林晓寒。   林晓寒见他来了,便十分热情的招呼他坐,又与他提到自己的设想,说想再开一个专门针对京中有钱人的,制作售卖高档衣服的铺子。   林晓寒的想法自是让何韵十分认同,他在何家代管的几个铺子里,有一个在积玉街的,原本是卖胭脂水粉的。   这铺子生意十分一般,近些年一年也就落得个二百多两的利润,也就够何韵塞塞牙缝。若是拿回来自己做,改成卖成衣的铺子,专门兜售特色衣裙给京中贵妇倒也不错!   这铺子是何韵自己的,内容主要也由何韵自己经营。   林晓寒不管事,只用帮着出些点子,再出个细雨斜风先生的版权。   所得的全部利润,林晓寒也只要三成就可以了!   两人商量过一番后,何韵倒是提出,让皇后参股,将其中的利润再给宫中送去二成。   原来晋晏王爷的生意,都是给宫中送去二成的,何韵这番举动也是效法他的做法。   这是何韵自己决定的事情,对铺子也有好处,林晓寒自是不会反对。   在林晓寒开始忙起修庄子的事情的时候,陆秋成突然也开始忙了起来。   竟一连几日,都留在了御史台加班,吃住都在宫里,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林晓寒几日没见着他,心中也有些想念。他亲自备了换洗衣服,又让人去醉香楼买了许多点心,亲自送到了陆秋成当差的地方。   林晓寒特地备了许多点心,就是为了给陆秋成的那些同僚多分一些。   这些同僚之前开府宴时林晓寒也是见过的,再加上他细雨斜风先生的身份,和诰命的身份,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   接了他的点心,也是一个个笑开了花,都拿着陆秋成好一番调侃。   陆秋成的上级胡启明胡大人今日也在。这老头儿最是古板难说话,对陆秋成平日里诸多挑剔。   陆秋成原本还担心林晓寒也会被他挑剔,然而不知为何,胡启明见了林晓寒却是十分温和好说话。还特地允许他进了御史台,在陆秋成办公的地方陪他坐一会儿。   待旁的人都走了,陆秋成一边吃着饭,林晓寒在一旁小声说道:“我看那胡大人,是特地对你严苛一些,保你安全,心里其实是看重你的。”   “我自是知道的。”陆秋成点点头道:“如今我干了大半年了,这朝中的境况,御史台的情况也基本摸清了。”   “朝中各部势力本就盘根错节。陛下开展的事务,只要触及到那些旧部的利益就很难施展。”   “就是御史台中,也并非都是陛下自己的人。反而胡大人与我一样,是没什么背景上来的,深得陛下信任,是他的心腹。”   “他平日里一举一动,原本就被很多人盯着,若是我们二人再抱成一团。便会被防的更加厉害。”   林晓寒听了陆秋成这一番话,笑眯眯的说道:“恭喜陆大人!你长进了啊!若是半年之前,你是定想不到这么多关窍的。”   陆秋成闻言摸了摸头道:“那个时候初来咋到,以前乡下人都是直来直往,哪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他本就是个聪明人!许多事情,一开始由着林晓寒提点,避开了弯路。后面看得多了,也就自己懂了!   他们这些日子天天加班,就是为着调查一个京郊的县衙强占民田,被人状告的事情。   然而深入查下去后,却发现又牵连到了知府,之后还有户部。   事情牵连到了户部以后,陆秋成便发现调查的进度被人扰乱了。   许多事情,原本查的有些眉目了,然而刚要调取线索时,要么是之前的资料丢失了,要么是他们要找的人失踪了。   线索不断被斩断,一切不得不从新开始。   而此事只有察院内部知道,因此泄漏消息之人,也一定是在御史台内部!   也正因如此,胡大人才与自己商量,以加班的名义,将所有人留在宫里,看看还会不会有消息被人传出去!   这些事情,陆秋成是不能告诉林晓寒的。一是因着公务需要保密,二是此事林晓寒知道的越少越好,也免得日后有些什么,牵扯到他的身上。   吃完了饭后,他便催促林晓寒道:“你快回去吧,这里毕竟是办公的地方,不适合你长久呆着。”   他亲自送了林晓寒出门,看着他走远了,才转身回去。   林晓寒走了一阵,快出宫门的时候,迎面竟看到了李枫。   李枫此时正跟在一个鹤发白面的老头儿身后,一脸谄媚之色。   那老头儿正是户部尚书刘大人,身边还有几名二品大员,几人正一同从宫外进宫面圣。   李枫一个六品官,还没有进宫面圣的资格,现在显然是沾了自己岳父的光。他余光看见了林晓寒,面上立刻一僵,脸色黑的如同锅底。   细雨斜风先生算是李枫的偶像,李枫虽然与陆秋成闹翻了。但心中对林晓寒一直是仰慕的!却没想到偏偏让他见到自己这副嘴脸!   林晓寒与他淡淡的点了个头,便径直朝前走去。   见李枫一直在看林晓寒,刘大人便开口问道:“李大人,你可是与那哥儿认识?何故一直看他啊?”   李枫这才回过神来,流下一滴冷汗道:“方才那位,便是细雨斜风先生,是陆大人的夫郎。与我们一同上京,是见过几次的。”   “原来他就是那位啊!早前听说过许多传闻,今日算是见到了。”   “现在此人也是太后与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了,他的夫君陆大人,因着他的关系,好似也颇受器重。”   “只可惜这人到底是个哥儿,那姓陆的又是个榆木脑袋,与胡大人关系也不好。做事不得窍门,估计以后前途也不过如此了。”   …… 第125章   林晓寒走的远了, 听不见那些朝臣背后的议论。   不过他自己回想起自己今日去御史台时的情景,心中却是增了一丝忧虑。   陆秋成既然入仕了,又被安在了这样一个差事, 那很多事情, 早晚是要来的!他也得早点做些准备!   想到这里,林晓寒连家都没回,径直又去了京郊。   皇庄里的工程, 已经开始了好几天。   因着这片土地的归属,大家都知道这工程怕是与皇家有关。各位工头竟比之前给林晓寒修宅子时还要用心, 是半点也不敢怠慢。   林晓寒去看了一圈, 见一切都仅仅有条, 比原计划还快了一些, 心中也是放心了许多。   又拿了些银两给了葛师傅,让他换成铜钱赏给工人们, 也好叫做事的人知道做的好便会有奖赏, 更加有干劲些!   从庄子回到家中, 林晓寒用了晚饭后,便开始给府城的小周氏去信。   睡觉的时候, 他吹了灯, 独自一人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自穿到这个世界以后, 他几乎很少失眠,今夜却为了陆秋成的事情睡不着。   也不知陆秋成如今在宫里如何?是还在办公?还是已经歇下了?   三日后, 陆秋成被人抬回家中, 说是在御史台被人刺伤了。   林晓寒是在秋雨轩被家中管事的找到, 听说了陆秋成遇了刺,顿时变了颜色, 也顾不上其他的,拔腿就往家里跑。   跑了好一阵子,家里的马车才追了上来。   林晓寒这才想到自己竟忘了是坐马车来的,又上了车朝着家里赶去。   他自那日去过宫中,心中就忐忑不安,没想到才过了这几日,陆秋成果然就出了事。   待到了家里,林晓寒一进门,便有丫鬟通报,说陆秋成在卧室里躺着,御医已经来看过了。   林晓寒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仪表,直奔卧房,推开房门,便见到陆秋成躺在床上。   见他进来,陆秋成便唰的一下坐了起来。   “你怎么还敢坐起来?还不快躺好!”林晓寒有些怒了,忍不住对着陆秋成斥道。   房间里还有御医,被林晓寒气急败坏的模样吓了一跳!   心道早闻这家的哥儿厉害,如今看来实在是凶!竟然对着自家夫君这般大吼大叫!   然而陆秋成听了,却是十分高兴。拍着胸脯对林晓寒道:“我伤的是胳膊,已无大碍!你别担心!”说完又想要从床上起来。   “你还动!”林晓寒走到陆秋成身边,把他一把按回床上。   听到陆秋成这样说,他心中的担忧总算是消去了一大半。瞧着陆秋成左臂被包了好几圈,还隐隐有些血色,想来伤到的便是那里。   “陆大人的伤不深,只是流了些血看着有些吓人。”此时那御医在一旁开口说道:“后面几日,我每日会来给陆大人换一次药。这段时间里不要见水,再按我的方子喝些补气血养伤口的药也就差不多了。”   “谢谢黄御医。”林晓寒对着御医鞠了一躬。送他出门,又给了他一些酬谢。   待他回转回来,关上房门,与陆秋成两人呆在屋里,才有些生气的拍了拍陆秋成的肩膀道:“你且说说,这番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不许再瞒我!”   “嘶……”陆秋成被林晓寒这一拍扯到了胳膊,痛哼一声,才求饶道:“我说我说!如今此事已经解决,倒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了!”   接着他才靠坐在床上,细细与林晓寒说了自己受伤的原因。   原来是胡启明早就发现察院中有人与人暗通款曲,便拢着他一通做局,一面把所有人关在御史台查事情,一面真真假假的放出一些消息。   那日胡大人让林晓寒进去与陆秋成说话,便是故意为之,让人觉得可以利用家眷带话出去。   于是后面两日,胡启明故意泄露出自己已查到的一点线索,果然便又有两个大人的家眷来了宫中探望,之后消息便走漏了出去。   怀疑的对象缩小到只有两人后,盯起哨来便容易了许多。   到了昨夜,胡启明将自己已查到的关于户部的关键性线索透露了出来,便扬言待今日一早拿到证据,便要在大殿上参户部的刘大人一本!   他这话说完,半夜子时,御史台众臣全都在宫里歇下后。便有人悄悄起身,借着内急的名目匆匆忙忙的想要出门,去角楼给人送信。   而那人一出御史台的门,便有早就埋伏好的胡启明与陆秋成并另两位可靠的大人将其抓获!   挣扎间,那人拆下发间的发簪刺向胡启明,被陆秋成用胳膊给挡住了!   “此人便是我刚到御史台时,便同我示好的那位史郴史大人!”陆秋成叹了口气道:“他与我一样,都是从外省来京,家中本无背景,才被陛下挑中了放在御史台里做事。”   “然而他后面娶了名名门女子,是户部刘大人下属家的侄女,弯弯绕绕的便于刘大人有了往来。”   “之后他明面上经常上奏刘大人的不是,假意与他割席,然而上奏的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暗地里,却早就与刘大人沆瀣一气,帮他按下了不少不利之事!”   “当然了,他本人自是也收了刘大人的不少好处。听说他来京不过七年,便坐拥城东两处房产,京郊庄子两个,城北铺面三间,每年坐收白银约两万两。这些对外都只称是他自己妻家心疼,送给她撑腰用的,因此才一直无人追究。”   “此人揪出来了就好!”林晓寒看着陆秋成带血的胳膊,多少有些心疼:“你也是逞强!那歹人刺的是胡大人,关你什么事?你却偏要去帮他受!”   “胡大人一把年纪了,被人当胸刺一下怎么受的住?”陆秋成笑笑,露出一口白牙道:“我以前做惯了农活的。御史台那几个人里面,就我最壮。我拦了史郴,反手就把他给制住了!他力气也不大,伤口刺的不深,不碍事的,胡大人还允我在家休息几日。”   听陆秋成说到这里,林晓寒才叹了口气道:“所以抓住了内贼,你们便要把户部的事情翻出来了么?”   陆秋成理所应当的道:“那是自然,此等蛀虫自是早点拔除的好,怎能容他逍遥?此事今天早朝胡大人应当已经报上去了。”   “只是如此一来,人人都知道你和胡大人是一起的了!”林晓寒看他一眼说道。   “那也没有办法的啊。”陆秋成有些无奈的道:“早晚都要知道的!难道还能演一辈子的戏?只是此事涉及到李枫的岳父,也不知他会不会受到牵连,又是怎么想我的……”   下午的时候,宫里便有人带来了圣旨,称陆秋成当差缜密,辅助御史大夫胡大人查获户部贪污银两案件,又英勇护人,实乃衷心可鉴。   考虑到陆秋成只做官半年,官职便还是维持了侍御史的职位。但品级却特地给他连越了三级,从从七品直接跳到了六品!也算是晋文帝登基以来的独一份儿了!   陆秋成与林晓寒磕头谢恩,待接了那内官手中的皇榜后,那内官才对陆秋成道:“陆大人,皇上命我给您传一句话,您上次的功劳,陛下也是记着的,这次也一并还给您了!”   “陛下的恩义,臣不敢忘!”陆秋成心中也是十分激动!连忙对那内官说道。   林晓寒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金稞子,悄悄塞进那内官袖中,又请他去后院吃茶。   一枚金稞子,大约五两重,约值五十两银子。后院备下的茶水点心,也是醉香楼里送来的。   那内官自是十分满意,又狠狠的夸赞了陆秋成与林晓寒一番,用了茶水后才回了宫里。   又过了两日,林晓寒从何韵那边打听到消息,刘大人因卷入贪污一事,被罢了官职。   不过晋文帝念他年事已高,之前又有功劳,并未过于苛责。只是罚没了他京中的钱财产业,让他告老还乡。至于他在老家置下的那些产业,便还是由他去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家也是京中名门,这些家族背后的联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刘大人事发,朝中给他求情的朝臣不知几何。连后宫都有人为刘家说情,说刘家是开国功臣,家中世代为国为民。陛下也是被说的没办法了,只能从轻发落。”何韵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给林晓寒听。   林晓寒倒也猜到了几分,并没有多说什么。   晋文帝之所以如此重用胡大人与陆秋成这个刚刚从府城入京的年轻人,想来也是朝中各臣多少都有些背景,完全可信的人并不多。   左右陆秋成如今明面上已经与那些世家大臣们站在了对立面。除了如胡大人一般事事小心,也没有什么旁的办法了!   刘大人倒台之事,在收割了一些产业,罢免了几名官员以后,便轻拿轻放的过去了。   一番调查以后,李枫虽为刘大人女婿,但因刚到户部不久,倒是没查出什么,官职也就勉强保住了。   只是李枫本就是为了投靠刘大人才娶了名声不好的刘哥儿,平日里便被人议论。   如今刘大人失势,他这一番动作便成了笑话!那些嘲笑他的人也明目张胆了起来。   李枫心中也不知怎么想的,明面上倒是没有将刘大人之事归罪到刘哥儿身上,也没有因此将他休弃了。   因着娘家倒了,刘哥儿也没有之前那么趾高气昂,对李枫也恭顺讨好起来。一时间,两人的感情看着倒是比之前要更好了。   此事之后,京中很是平静了一些日子。   陆秋成修养好了,便重新回去上朝了,胡启明也对他温和了许多。   何韵把铺子收回,做了一批夏装放进去卖,很是受人欢迎,一时间也成了京中内眷们议论的对象。   而林晓寒则每日按部就班的安排秋雨轩的生意,剩余的时间,就忙着督查庄子的修建进度。   时间一晃便到了五月,大晋气候干旱。端午前夕,晋文帝去问仙台祭祖,问天祈雨,又大赦天下。   此令一下,之前那些不能翻身的官奴,都有了拿回身契的机会。   林晓寒得了信后,便又给小周氏去了一封信,让她把家中陆瑶和唐适的身契也放了。   林晓寒早先买下唐适的时候,与他说好的是十年契约。只是他当时也不过是探探唐适的底,并没有非要将他压在身边奴役十年的意思。   如今不到两年,晋文帝就大赦天下。林晓寒觉得也是唐适运气好,便索性放了他的身契。   让他若是想留在庄里,便给点股份好好干,若是不想留下,爱干什么便干什么去吧! 第126章   半个月后, 林晓寒收到小周氏的回信,说已经帮陆瑶与唐适放了身契。   陆瑶感恩林晓寒的照顾,还是愿意留在玄天门的庄子里继续干。小周氏按照林晓寒说的, 给了她一股红利。   而唐适则不愿意再留在府城, 小周氏便给了他一百两银票,放他离开了。   只是他走的时候,把银票又还回了府里, 一文钱也没带走,也不知要去哪里……   林晓寒心道:唐适是个胸怀大志的, 舍弃了现成的玄天庄管事的肥差不做, 偏偏要走, 怕不是还要回去当兵。不过他之后的命运, 便与自己无关,全看他的造化了。   时间一晃, 又到了夏天最炎热的季节。林晓寒陪陆秋成进京, 也已经整整一年了!   今年的气候与前两年不同, 从春天开始就大旱,到了六月, 又开始大涝。   大晋各处灾害不断, 受灾地的百姓们苦不堪言。   虽说灾情暂时还没影响到京里, 但林晓寒明显感觉到, 街上的物价比之前要高了!连秋雨轩的生意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秋雨轩卖的多是些不贵的小物件,年景好的时候, 贵个一两百文算不上什么。但今年年景不好, 大晋朝的百姓们降级消费, 来秋雨轩买东西的人便少了。   不过与其相反的,却是何韵那边的铺子。百姓们的苦楚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京中的官眷。   卖给达官贵人们的高级衣服, 不仅没受到任何影响,反而因着口碑提升,卖的比之前更加红火了。   还有要出嫁的名门闺秀,特地去何韵的店里高价定制“喜服”。   毕竟这铺子传闻中是晋晏王妃经营着的,他身份尊贵,铺子里的喜服兆头也好。   也正因如此,秋雨轩的收益与何韵铺子的分红两边相抵,林晓寒倒也没少赚,铺子的收益还是不错的!   七月,水涝还在各地绵延,大晋灾民无数,还有地方流行起了瘟疫。   晋文帝开了国库,委派了不少朝臣去各地赈济灾民。连陆秋成也被指派监督户部运送救灾粮去金州。   这是陆秋成第一次离开京城出去办差,还是十分危险的差事。   如今各地水患,便是不提疫病、民乱等事,光是堤坝决口,城里的所有人便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之前被派去青州凌郡赈灾的几位钦差便在考察洪水时遇上了河坝决堤,一行人都被洪水冲走了。   晋文帝得知消息,在朝堂上当场落了泪,又厚葬了这几位钦差,抚恤起家人,才又派了新人过去。   只是此事以后,不少家中有些关系的,都找了好些理由不去上朝,就怕被晋文帝钦点了去外面赈灾。   晋文帝大怒,但也没什么办法,于是便索性把京中八品以上官员都选入殿中,临危任命。   若是有不惧危险,愿意报效朝廷者,勿论什么品级,什么职位。都可以被委派为赈灾的钦赐大臣,品级也提升为正五品。   陆秋成一腔热血,本就是体恤百姓之人,自是第一个自请前去。除他以外,礼部的孙书文、还有一些其他品级不高的年轻官员也自愿前去。   让陆秋成有些意外的是,李枫这次也主动请缨了。还好巧不巧的,正好与陆秋成一起被派到了金州。   两人如今虽早已不说话了,但恰好遇上了一趟差事,便也不得不一起共事。   好在他们如今都做了一年官了,比起刚成为进士时圆滑了不少。   两人在一起商议赈灾之事时,倒也态度都十分平和,让人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龃龉来。   知道陆秋成要出去赈灾,林晓寒心中是又担心又骄傲。   陆秋成胸怀天下,林晓寒对此早有准备,只是此事临到要出发了,他却担心的有些吃不下睡不着。   他亲自去街上采买了不少需用的生活物品,东西多的都堆不下了。不得不又一样样的挑出来,只留下必需品带走。   怕陆秋成染上疫病,林晓寒特地去做了好些防疫的草药包,把陆秋成的行李各处都塞了些。   这些草药包含着艾草、薄荷、樟脑等清凉驱邪的东西,也不知有几分作用。但总归是能驱除蚊虫的,也有几分提神醒脑的作用。   家中银子虽多,但真到了灾区,物资匮乏,怕是有钱也用不上。林晓寒把能带的都给陆秋成带上了。   离家之前,两人已是狠狠温存了数晚。出发前夜,因着怕陆秋成累着,耽误了行程。林晓寒倒是与他规规矩矩的躺了一夜。   清晨的时候,天还是黑的,陆秋成便蹑手蹑脚的起了床,骑马赶去了城西门口。   他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天微微亮。李枫也已经到了,门口还有一队护送赈灾粮的人马正在点兵。   “陆大人、李大人,既然人已到齐,那我们便不做停留了,速速出发吧。”点兵结束以后,带队的将士说道。   “好。”陆秋成点点头,临走之前,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京城西门的城楼上,林晓寒不知何时赶了过来,正站在墙边,对着他挥了挥手,之隐隐约约能看清一个轮廓。   “你快回去!我定会平安回来!”陆秋成心中一怔,对着城楼上的林晓寒喊道。   林晓寒也不知听到了没有,只一个劲的与他挥手,目送赈灾粮队离去。   “林哥儿竟这么早过来送你,真是个有情义的。”李枫也看到了林晓寒,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连押送粮食的将官都忍不住有些艳羡的说道:“陆大人,您夫郎就是细雨斜风先生吧?这么早的天,他亲自来送你了。我瞧着你们的感情,和话本子里写的似的。”   “陆大人,你可得对细雨斜风先生好一点!”   “我们都是他的书迷,你要是敢待他不好,我们可要去找你算账的!”   ……   一时间,押送队伍里的官兵们也跟着起哄了起来,反到闹得陆秋成有些臊了。   再说林晓寒一早醒来发现陆秋成已经走了,便急着让车夫快马加鞭的送自己去了西门,好歹赶上了目送陆秋成离开。   待陆秋成走远了,他便回了家。用了早饭以后,忽然想到了陆家村的情况,便给田哥儿去了信询问。   足足半个月后,林晓寒才收到了田哥儿的回信。   原来因为各处受灾混乱,信件在路上的时间也变久了。   好在信中田哥儿告诉林晓寒,陆家村今年虽然春季受了些干旱,但并没有水灾侵扰。且去年前年收成极好,各家都有不少存粮。   而今年虽然收成不怎么样,但村学的田赋很低,产粮基本都是自家留着,也够吃了。村民们都感念着林晓寒与陆秋成的恩惠,说若不是有这些村学的佃田,今年怕是也没好日子过了!   林晓寒看了田哥儿的信倒是十分欣慰,时隔两年,田哥儿的字迹突飞猛进。已经练出了字体,很是像模像样了。   陆家村也好在是之前两年打了个好基础,因此今年即便干旱,村民也没有因此受灾。   看来之前自己购买荒田的法子是对的,也算是歪打正着的解决了村民受灾的难题。   陆秋成自去了金州以后,一开始还来信报了一次平安,后面便忙的脚不沾地。许久都没有音信传回家中。   不过这个年头,出门在外不比现代社会,有手机电脑可以通信。陆秋成这样也是常态,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到了八月,水灾勉强褪去了一些,各地的疫病与民乱却更严重了。   国库的银子如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实在捉襟见肘。晋文帝在朝堂上请众臣商议筹集赈灾银两的法子,商议了几日,却是没什么结果。   晋文帝是个勤勉的皇帝,他一连忙了两个多月,又着急上火。   眼见着朝上那些大臣们,一提到银钱问题,便一个个言不由衷,言语间各自怀揣着小心思。便一下子怒火攻心,直接累病了。   晋文帝病倒了,问题却不能放在那里不解决。   又过了几日,由晋晏王爷带头,拿出了三千两白银作为赈灾银两。   晋晏王妃也设了个消暑宴,邀请京中众家官眷前去,希望在宴席上号召大家为大晋的灾民们尽一些力。   往日里,王府的宴席是最热闹的,京中的名门望族们都上赶着前去参加。   可这次的消暑宴,京中有些头脸的人都收到了帖子,去的人却只有二分之一。   除了与晋晏王妃关系特别好的几家,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家,早早就听说了晋王王妃这次设宴,是为了帮皇帝皇后筹集赈灾银两,便推三阻四的找了些理由不去。   而去了的人,宴席是吃了的,等到了何韵提出出钱的时候,除了个别几个,便一个个仿若吃了黄连一般闭口不言。   直让帮着办差事的何韵都寒了心,背地里拉着林晓寒吐槽道:“这些官眷身上穿的戴的,随便一样都价格不菲。他们平日里一个个装的慈眉善目,打着慈善的名义在京郊开始粥棚。特别是前两年《梦中游》最火的时候,慈善是做的火热!”   “如今大晋有灾,真要他们多拿些银子出来的时候,便一个个装傻充楞,是慈悲也没有了,善心也没有了。”   通俗小说的影响力是有时效性的,前年最火热的《梦中游》到了今年已经不流行了。而《藏龙寻仙》是个修仙文,林晓寒为了卖座,没在里面做什么价值观的输出,现在现编也来不及了。   林晓寒知道何韵为难,皇后与晋文帝更为难。最重要的是,大晋朝的百姓十分艰难!   他想了想后,在何韵耳边给他出了个主意。   “啊?这样……这不是骗人么?真的能行么?”何韵吓了一跳,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嘛。”林晓寒狡黠的挤了挤眼,对何韵说道:“你姑且一试?”   何韵思虑片刻,便听了林晓寒的话,与那些官眷们说道:“此事我也是要与上面交差,你们来了的也算是给我们王府一个脸面,一人出个一百两便是了。”   一百两银子,对这些官眷们不过一件衣裙的钱财罢了,比他们想象中还少!   他们听了也是十分高兴,便开开心心的都给了。   待离开之前,何韵便又说道:“赈灾的事情今日已经圆满解决了,再过些日子,我们府上会办个华服宴。由细雨斜风先生作证,选出衣饰最美的一位,写到《藏龙寻仙》里面。各位姐姐弟弟们可记得要来,务必穿戴上自己最美的衣饰。”   众官眷们听了,顿时兴奋起来,对这个华服宴十分的有兴致!   毕竟能被写到细雨斜风先生的故事里,那可是天大的体面,在大晋朝也就出了名!哪家的官眷不想要? 第127章   又过了几日, 晋晏王府再次开宴,因着《藏龙寻仙》里角色的筹码,京中的官眷们就基本全来了。   华服宴比拼的就是穿着打扮, 官眷们一个个都穿戴的华丽异常, 把自己最心爱最名贵的首饰衣裳都穿在了身上。   王府的宴席也是办的精致,府中用数百盆鲜花装点,与官眷们的美貌相得映彰。   众人坐在席间, 一边喝茶吃果子,一边议论着各自头上的首饰钗环。   无论是金镶红宝、蓝宝的, 还是和田白玉的, 还是鸽子蛋大的夜明珠……都十分稀有, 皆为各家内眷们压箱底的宝贝!   有些头面光材料已是价值连城, 一代代家传下来的,整个大晋都再造不出一件一模一样的!   “来了这么久了, 也不知这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是啊是啊, 我也是等不及了。原本还觉着我这套翡翠头面已是极品, 结果瞧着各家姐妹们这次带来的首饰。那真是梦里都不敢梦的,让我很是长了见识。”   “南洋的夜明珠晶莹剔透最是珍贵, 能得一颗便已是稀罕。你看王家妹妹头上那套发钗, 缀了大大小小六十六粒夜明珠, 晃的人几乎移不开眼。”   “要我说, 秦夫人头上的那顶白玉发冠才是稀罕!不提那雕工,就是那么大一块白玉无瑕的料子如今就再找不到了!”   ……   在众多官眷们议论声中, 何韵与林晓寒终于从千呼万唤的从后面走了出来。   见到细雨斜风先生来了, 各家官眷们便也连忙起身, 十分亲切的围拢上去,对着林晓寒说道:“林哥儿你可算来了!快来看看, 今日谁才是这华服宴的头名?”   “细雨斜风先生的眼光最是好了,定是能选出这里最出众的,若是能被写到《藏龙寻仙》里留名千古,日后谈起来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这次晋王王府请来的官眷们实在是太多又太过热情,林晓寒被包围在其中,几乎有些招架不住。   他连连退了几步,之后才在王妃何韵耳边说了几句,然后便转头离开了宴席,不知去了哪儿。   众官眷怔在当场,有些诧异的看着林晓寒离开,忍不住开口问道:“咦?细雨斜风先生怎么走了?”   “他去哪儿了?是身体不舒服么?”   “今日细雨斜风先生还看不看我们的华服了?”   ……   何韵此时便站出来安抚大家说道:“各位先行回到座位上做好。细雨斜风先生说这里人实在太多,挤得他头晕。况且在座的有不少都与他有交情,他看在各位的情面上,实在不好直接选择,总不能厚此薄彼。”   “这可怎么办啊?”   “那之前说了选出一个头名写到《藏龙寻仙》里的事情,还算不算数了?”   ……   眼见着各家官眷们有些躁动起来,何韵便又出面安慰道:“细雨斜风先生的意思是,他看着各位的面孔,自是因着人情的关系,选不出最好的。但若是只看衣服首饰,不知这衣服首饰对应的到底是谁,便可以选得出了。”   “此法不计较身份地位,容貌身材,才最是公平合理!”   在座的官眷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法子听起来的确是更为公平,可是这些衣服首饰都是穿在她们身上的,这要怎么才能略过她们本人,直接给细雨斜风先生看呢?   这个时候,何韵忽然拍了拍手,便有几十个丫鬟鱼贯走了进来,一人手上还端着一只盘子,上面放着一件黑色披风。   “方才细雨斜风先生与我商量过了,不如我们索性便将身上的衣裳首饰摘下来,以套为单位放好,再交给细雨斜风先生去看。”何韵笑着说道:“各位放心,我会把大家的名字都写到托盘底部,细雨斜风先生若是不翻过来看,是看不见的。”   他说完以后,也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便招呼院中小厮全部退了出去,又派了两个贴身丫鬟把院门守好。   自己则率先走到第一个丫鬟面前,摘下了自己满身的珠翠放到托盘里。又将外衣脱下,只留一身内裳,然后披上了一件黑色斗篷。   何韵做完这些以后,就有会写字的丫鬟提笔在布片上记下了晋晏王妃的名讳,再贴到了他的托盘底下。   堂堂晋晏王妃,竟当着各位官眷的面,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把首饰外衣都除了!简直是让人大跌眼镜!   但他身为主人,又贵为王妃都带头这么做了,剩下的官眷们便也不好太过矫情。   有些一向讨好晏亲王府的,自是跟着何韵一起照做,也除了全身的首饰外衣放进托盘。   而一些不太情愿的,见旁人都这般做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那些以前脱完了的,还帮着劝说旁边那些面子薄的。   说反正是在院中,又都是内眷,大家一视同仁,也没什么可羞的。   一群人连哄带劝的,硬是将此次参加宴席的全部官眷的衣服首饰都由丫鬟收到了托盘上。   那些丫鬟们拿到了衣服首饰,便端着托盘走了出去,把这些托盘全都送到偏厅的林晓寒那里去了。   偏厅里此时除了林晓寒外,还坐着一个经验老道的首饰匠人。   这匠人是王府的人,本就一直在积玉巷的首饰铺子里工作。这次特地由晋晏王妃请来,便是来帮着林晓寒一起做估价的工作。   丫鬟们把托盘拿来,依次排列放在桌上。林晓寒便让那匠人一一评估,看看这些首饰价格几何?并将他预估的价格对应记录在纸上。   “这套紫玉头面,少说也要两千两。”   “这套金镶红宝的就更贵,按照红宝的品相,至少也要五千两往上走了。”   “这套白玉头冠可不得了,价值连城!这样的料子是大晋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产物,如今已经没有了,就算是一万两银子也买不到了!”   ……   林晓寒由着那老匠人一一把所有首饰的价格都估算好了,衣服忽略不计。然后按着对应的价格打了个五折,把托盘底部的姓名与对应的银两都抄在了一张纸上。   “终于好了!”林晓寒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桌子上的那些首饰。把写好的纸张递给丫鬟说道:“把这张纸送过去给王妃。”   半炷香后,便有几个丫鬟又走了进来,有的手上拿着一沓白纸,还有的端着笔墨砚台。其中一个匆匆走到何韵面前,把一张写了字的单子交给了他。   何韵见了,便笑着起身,巡视四周后说道:“各位姐妹弟弟们勿怪,今日我也是不得已了,才出此下策。”   他说到这里,披着斗篷坐下下面的各家官眷们心中一个咯噔,便纷纷感到一丝不好的预感。   何韵直接无视了她们的脸色,接着说道:“如今大晋有难,正是国家需要我们出钱出力之时。”   “为了救助更多大晋百姓,国库空虚。就连宫中都紧着过日子,皇后前些日子还与我说,陛下夜里批折子,都舍不得多点一支蜡烛!”   “如此非常时刻,我们虽然只是官眷,但也难以独善其身。应当以身作则,捐献一分薄利,为陛下与皇后分忧,也是救大晋百姓们与水火之中!”   “这次你们的首饰衣裳,只需要以五成的价格赎回即可。各位今日只需要在王府里签字画押,愿意以首饰五成的价格登记捐献赈灾银两。这些衣服首饰自会还到你们手中!”   “命日我再将这份名单呈到御前,届时各位只要按需缴纳登记的银两便可。宫中见了各位的孝心,想必也是会记在心上的!”   听到这里,底下便有官眷实在是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对着晋晏王妃骂道:“何韵!你说了这么多,也不知到底是何意?要说赈灾的银子,你前些日子设宴,不是已经认捐了一次,咱们许多人都是出了银子的!”   “是啊!我们不都出了一百两银子么?难不成这次,你堂堂晏亲王府,还要将我们的衣裳首饰扣下赈灾不成?”   “这些衣裳首饰也不能拿去吃喝,对灾民有什么用?堂堂王妃,竟然如此诓骗我们,也实在是让人震惊!”   ……   这些官眷平日虽对王妃何韵尊敬,但今日到了这个份上,也顾不得体面身份。都毫不客气的数落起王妃的不是来。   何韵哪里经受过这般唇枪舌战,面色涨的通红,险些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这时,一个修长的身影却从院外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站到了他的身边。   林晓寒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点点头,稳住了何韵的心神。   见到林晓寒来了,何韵也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不知不觉,在他心中,林晓寒已是与晋晏王爷一般,是最能撑得住事的人。   有林晓寒给他撑腰,他心中的那点惧怕与难堪也消失殆尽了。   “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林晓寒拿走何韵手中的单子,对在场的官眷们大声说道:“有什么不满的,各位可以冲着我来,不必再对着晋晏王妃咄咄逼人。”   见林晓寒来了,众官眷们也立刻反应过来,之前借着细雨斜风先生名义诓骗她们赴宴,便是林晓寒与何韵共同做的一桩局了!   她们大多数都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粉,心中对他是有些仰慕与喜爱之情的。但除了如蔡瑾这般少数脑残粉外,更多人正是因着这分仰慕与喜爱,被骗了才更加愤怒!   “细雨斜风先生!我们可都是因着信任你才来的!”   “这样实在太过分了!为何要这般戏耍我们?”   ……   更有原本与林晓寒有仇的,比如李枫家的夫郎刘哥儿,这次也应邀来了宴席。   此时便直接站出来质问道:“林哥儿你倒是最会沽名钓誉的!让我们拿出最好的首饰赈灾,你自己却在后面躲了起来?敢情你是光说不做,最后赈灾的美名却是自己得了!请问这次你又要出多少银子?”   刘大人倒台一事,与陆秋成脱不了关系。林晓寒作为陆秋成的夫郎,自是也被刘哥儿恨到了骨子里。   面对刘哥儿赤裸裸的恶意,林晓寒倒是并不放在眼中。   “你们先冷静一下。”他十分淡定的说道:“先听我慢慢说完。”   这种质疑,他前世在网络世界经历的多了,早就习以为常了。   有些事既然决定要做,那自是不可能两全其美。取舍之间,利益最大化便好。   赈灾银的筹集势在必行,待银子到位了,他在给这些官眷们一点甜头,将他们架起来吹。   被架得高了以后便是心中有气,她们也不敢再发,日后怕是还要将此事当作一件美名在外吹嘘。 第128章   “此次天灾影响巨大, 如今洪水退下,正是疫病流行,流民暴乱之际。”林晓寒大声说道:“如今京城看着太平, 但往西过去两百里, 便有县城糟了灾!而京城东面三百里,便有瘟疫横行,朝中已派了人去控制病情!”   “若是我们继续视若无睹, 这瘟疫与乱民无处可去,早晚有一天会流入京中。到了那一日, 各位就算是闭门不出, 家中的下人, 总不能也一个不出门吧?”   “疫情无眼, 只要感染一人,便会发展迅速, 特别是家中孩子与老人更是容易染病!或是流民闯入京中, 自然会瞄准各家富户, 烧杀抢夺!”   “若是各位里有人在管家的,便应该有数。现在京中物价, 比平安的时候已经翻了许多倍!现在大家是舍不得这些赈灾银, 但若是到了控制不住的时候。便是拿出更多银子, 只为一口吃食或药物!各家平安也难保!”   林晓寒描述的这般情景, 让原本呱噪不休的官眷们闭了嘴,心中也有些惶恐起来。   刘哥儿见众人都沉默下来, 眼珠转了转, 又故意开口说道:“你休要胡说!京中守卫森严, 怎会那么容易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   林晓寒闻言笑了,看着他道:“刘哥儿你怕是忘了。你七岁的时候, 京中也曾乱过一次!你若是不记得,可以问问在场年长的夫人们。那年也是先旱又涝,之后瘟疫盛行了好几个月!经历过那次民乱的,怕是永远也忘不了的!”   陆秋成之前还在家时,便与林晓寒说过,这次大晋朝的灾情与十多年前,自己父母去世那年很像。   那一年大晋朝也是四处受灾,甚至牵连到了京中!还险些民乱,好在被禁军给压制住了。   但京中也有富户遭了殃,一家都死于乱民刀下。经历过此事之人,如今提起还有些人心惶惶。   林晓寒的一番话唤起了在场不少官眷的回忆,大家面上都带着一丝沉思的表情。   林晓寒见了便趁胜追击道:“这次捐款,原本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只有大晋安定了,我们才能安定。”   “你说的倒是好听,那你说说,这次赈灾,你自己又要捐多少银子?”刘哥儿阴阳怪气的说道。   “我不喜服饰,今日虽没有参与这次的华服会。但我也愿意主动上缴万两白银,供陛下赈灾使用!”   林晓寒说完,便唤来旁边的丫鬟,在白纸上写上了自己此次上缴的银两数目,再签字画押。接着将怀里早就准备好的银票掏出来交给那丫鬟。   他此举一出,在场的官眷们便一片哗然!刘哥儿当场被打了脸,面上也涨的通红!   林晓寒竟一下子拿出了万两白银,他这般带了个好头,之前质疑他为什么不捐的人便也无话可说了!   便是京中世代经营的巨富之家,万两白银也不是少数,更何况是林晓寒与陆家这种刚刚入京的新贵?   她们知道细雨斜风先生写文章又做生意……但也并不知道她写文章到底能赚多少?   更何况他京中也不过只有一个铺子罢了,想来一万两银子,怕是也倾尽家财了!   林晓寒入京以后,又是买房又是买铺,虽说赚的不少,但一下子拿出万两白银。也是把自己的存款几乎全部掏干净了!   不过千金散尽还复来,救灾一事刻不容缓!陆秋成尚且拿命在外拼搏,林晓寒自是也不甘落后,只愿自己这一番心血能多帮助一些大晋的百姓!   何韵也没想到林晓寒竟然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银子!吃了一惊!   他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眼热,心中情绪澎湃,对林晓寒此番作为也是十分佩服!   作为宴会的家主,又是帮皇后娘娘操办此事之人,何韵自是也不能落了下风。便也接着林晓寒后面说道:“林哥儿如此义举,妾身实在敬佩。此事也愿意以身作则,与林哥儿一样,也拿出万两白银!”   他说完以后,便也跟在林晓寒的后面在纸上签字画押。   接着又有蔡国公夫人与蔡瑾加入,按照那名单上的银两数目,又添了一千两,一共五千两白银,也在名单上签字画押了。   “十多年的那场祸事,我也是亲身经历过的!”蔡国公夫人签完字后,才含着泪开口说道:“当年城中混乱,物价疯涨!一百两银只能买一斗米!可怜我那五岁的孙儿,也染上了疫病去了,如今才只剩下了蔡瑾这一个哥儿。”   “我蔡家一门忠义!今日遇到大晋有难,绝不能置身事外!此次林哥儿与王妃这般行事,也是出于无奈,实乃大义之举!老身不怪她们了!”   眼见着蔡国公府也倒向了林晓寒与晋晏王妃的阵营。之前便被林晓寒的话说服了八分的官眷们,便也纷纷行动了起来。   他们按照林晓寒列的单子上的数目,纷纷在白纸上签字画押。有些手头宽裕些的,甚至还学着蔡国公夫人那般,多添了几百一千两。   瞧着大部分的人都动起来了,剩下的官眷们,即便是心中不乐意的。也被架着不得不跟着在纸上写下了名字。   便是如刘哥儿这种,娘家失了势的,也被逼着掏了五百两银子,不情不愿的在名单上签字画押。   待所有人都画押了以后,林晓寒才让丫鬟们将之前拿走的头面衣裳都按照名字还给了众人,让他们重新梳妆穿戴起来。   林晓寒拿起那张画押的单子算了算,全部捐赠的银两加起来,竟足足有十万六千多两银子!实在是一笔前所未有的大数目!   他此时便将名单上所有人捐赠的数额又当场报了一遍,之后才交给晋晏王妃说道:“韵哥儿,这名单,就由你明日进宫交给皇后娘娘了!”   何韵此时心中也是十分欣慰,皇后说赈灾银还差了十多万两白银,交给他的任务艰巨,望他能帮着至少筹集个两三万两银子!   没想到林晓寒出手胆子极大,这般连哄带骗的操作了一番,便直接解决了赈灾银的缺口!   他招了招手,让丫鬟们把准备好的宴席送了上来,撤掉了之前的点心茶水。   热情的招呼着众官眷们说道:“各位深明大义,帮宫里解决了赈灾银的难题,实乃是大晋表率!是大晋之幸!如此高兴之事,大家都别客气,只管吃吃喝喝,一起高兴高兴!”   在场的官眷们大多数都给面子的留了下来,毕竟字也已经签了,倒还不如表现的主动一些,不情不愿的反而没脸。   但也有极少数如刘哥儿这般实在是心情不好的,一刻钟也呆不下去了,换上衣服后便借故离开了。   翌日,何韵进了宫,将那种官眷们画押的单子呈给惠宁皇后,也是让她吃了一惊!   要知道往年宫中多有这等捐赠的“任务”,但能凑足的银两少则几千多则一万多,可从来没有凑到过十多万两白银这么多的情况!   何韵将林晓寒怎么与自己支招,又怎么收到了这些银子的经过告诉了惠宁皇后!叫她简直哭笑不得!   “这林哥儿实在是……实在是太大胆了些!”惠宁皇后摇着头说道:“他初来京中,行事不知轻重,你怎么也跟着他一起?你们诓了这么多官眷的钱,就不怕她们之后找你们算账?”   “林哥儿说自己会给这次捐钱的人,写一篇文章,给他们架高些。让他们心中就算是有气,也发作不得!”何韵对惠宁皇后说道:“他还说了,这虽然是非常的法子,也只能用一次。但百姓之事,事关性命!耽误不得。”   “就算是背些骂名,但总归是先解决了缺银的问题!若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还没等筹到银子,百姓们都要病死饿死了!我觉得他说得很有些道理……”   惠宁皇后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何韵说道:“他说得的确是有理,不愧是细雨斜风先生。那我也早些将此事告知陛下。让他找人去把这些银子都收上来,再发放到各处灾区。”   待何韵走后,惠宁皇后便去了御书房。   晋文帝已经病了几日,但也不敢耽误赈灾之事,每日都在御书房的榻上批折子。   惠宁皇后将那张认捐的单子递给晋文帝,便见他面色一松,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也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   惠宁皇后又将此事因果原原本本告知了晋文帝,对他说道:“今日韵哥儿入宫,都与我说了好一番大道理。往日里他哪里会关心百姓之事,如今跟着林哥儿交好,倒是越来越有模样了。”   晋文帝听了便道:“这林哥儿与他的夫君陆秋成,实在是我大晋朝的良臣。他今日这般大胆行事,实则是冒了身败名裂的风险。这样吧,我这边替他做个脸面,让那些朝臣便算心中不满,也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说到这里,晋文帝便唤来何公公,提笔写下御诏。给这次名单上捐献了银两的官眷,每家御赐一个牌匾,以彰显他们的大义与功德!   又让礼部在宫外大街上竖一块碑,将这些捐赠银两的名单与捐赠总额刻在上面,供人膜拜夸赞。   这么大的一番动作下来,便是林晓寒不写那篇文章,也足够他们留名青史了!   有了这一重保险,再记恨林晓寒与何韵的人也会少些。   三日后,赈灾银两全部收集齐了。各家都收到了晋文帝御赐的牌匾,礼部的工匠也开始篆刻起了石碑。   晋文帝除了心病,病情也基本好了。又开始风风火火的指派朝臣四处赈灾,将灾情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九月中的时候,金州的疫情也控制的差不多了。陆秋成与李枫等人应招回京,总算是结束了为期几个月的赈灾之行!   原来陆秋成八月底的时候,在金州也大病了一场。   他积日里累的过了,又连着去疫区指挥了好几日。回去就过了病气,发起了高烧!   疫病凶险,陆秋成自己隔离在一间破院里,只留了一个随侍在外面守着。   每日有随军的医生给他送药,他自己吃了药就躺床上昏睡。一连烧了七日,热才退下来。   也就是陆秋成是庄稼汉出身,平日里也锻炼,身子硬朗。即便是染了疫病,靠着吃些汤药也抵御过去了!   待烧退以后,陆秋成也顾不得休养。仗着自己有了抵抗力,不过歇了两日,便又回到了疫区前线。   林晓寒再看到陆秋成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陆秋成原本在村里的时候,虽然也经常耕田,但还算得上白白净净。   这一次出差一趟,回来便黑成了炭。而且瘦的皮包骨头,只一双大眼睛还黑白分明,比之前更精神了几分!   “你怎么成这样了?”林晓寒愣住,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流出了眼泪。   他上前拍了拍陆秋成的肩膀说道:“可真丑!如今脱下官服,谁还看的出你是个当官的,都快变成流浪汉了!”   “别哭啊!我好着呢!”陆秋成手忙脚乱的把林晓寒搂到怀中说道。   林晓寒一向是个从容淡定的人,印象中,陆秋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流眼泪。   陆秋成知道这眼泪大抵是为着自己流的,心里有些慌,更多的却是开心。他连忙安慰林晓寒道:“出去赈灾,又不是享福的,自是辛苦一些。如今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金州有陆秋成监督着赈灾,灾情控制的极好。这次回京,他与李枫两人都受到了封赏。   虽然品级还保持着出去前提升的正五品,但官职都升了一级。   陆秋成从侍御史升成了御史中丞,李枫蹭了陆秋成的,也跟着被升为了户部郎中。   他们去年九月才刚刚做官,到今年九月便已经有了这般官位,实则是让人羡慕。   此事也主要是因为恰好遇到了罕见的天灾,晋文帝破格提拔人才,他们差事又办得好。这等机遇,实属罕见,也算是被他们给把握住了。 第129章   林晓寒知道陆秋成的心思。   他双亲都是因着疫病亡故的, 心中对灾民自是感同身受,不愿旁人也承受自己受过的苦。   这次去赈灾,他每每都是冲在第一线。事事鞠躬亲为, 倒是让一同护送赈灾粮草的那一队将士们心中很是敬佩。   晋文帝体恤他赈灾幸苦, 这次回来,特地给他批了半个月的假,让陆秋成好好在家休养几日。   见陆秋成瘦成了这样, 林晓寒也很是心疼。   他一回来,便让家里的厨子日日做些好汤好菜, 都是陆秋成爱吃的!让他慢慢补身体。   陆秋成离家久了, 难免想念家乡的菜肴。京城美食虽多, 但有些东西, 却是稀少。   林晓寒让家里采买的去市场上找笋子,泥蒿等物件。   采买的管事出去找了一圈, 泥蒿是没找到, 但笋子却买回了一些。   京城周边的笋子是细长的, 不如陆家村南方的笋子粗胖鲜嫩,但也能解解馋。   林晓寒让厨子用鲜肉、千张与笋子一起炖汤, 味道鲜美可口。陆秋成见了, 便想起往日里曾经在陆家村吃过。顿时食欲大增, 用汤泡着米饭多吃了好几碗。   在家养了半个月后, 陆秋成总算是胖了一些,白了一点。   虽说还比不上出京之前, 但至少看着气色不错, 又成了帅郎君一枚, 不再像个流浪汉了!   他重新回了朝堂,林晓寒也开始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到了深秋的时候, 京郊的庄子总算是修建完工了!   百花谷里四季百花开放。林晓寒要把京郊的庄子打造成百花谷的氛围,各自花花草草自是少不了的。   深秋时节,百花谷里桂花、菊花、兰花和山茶花开了遍地。   再过些时日,漫山的梅花也要开了,整个庄子都能闻到花香味儿。再配合山下的田园景致,实在是与《藏龙寻仙》中描写的世外桃源别无二致!   《藏龙寻仙》的剧情,也差不多进行到了百花谷出现的阶段了!   下个月的故事里,沈青与苏蔓儿就要误闯百花谷。   到时候趁着出书的热度,再推销一波百花谷山庄,想来对百花谷感兴趣的人必然趋之若鹜。   先前各地灾情严重,许多百姓为了生存,都背井离乡,来了京城附近。   后面灾情控制住了,大多数百姓就回老家去了。但还有个别家破人亡的,家中也没了亲人,不愿意再回伤心之地,就在京郊搭了帐篷驻扎下来。   这一帮流民,如今也有两百多号人。   他们群聚在京城郊外,没有田地也不事生产,每日只等着领京中发放的救济粥过日子。   救济粥已经发了好几个月,每日三次,也要两三百两银子。   日日如此,国库的开销又增加了一笔。只是这些人实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所顾忌,也不好驱赶,朝中大臣们也很是有些头疼。   这日,晋文帝又在早朝上让众卿讨论,如何安置这些流民。   朝中众臣大多数都是觉得这帮流民懒惰贪婪。应当直接断了救济,让官兵将人打走,而陆秋成却极力反对如此行事。   朝堂上,陆秋成一人舌战群儒,与一帮人吵了起来……   特别是之前与刘大人走的近的那些老臣,如今也知道这陆秋成与胡启明一样,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次趁着晋文帝与陆秋成见地相异,对着他火力全开,针锋相对的逐条反驳。   待吵了半个时辰之后,晋文帝才不耐的开口说道:“既然陆卿觉得不应将人赶走,那你便回去想个办法安置他们。七日之后再来奏报!”   如今国库空虚,账上没几个银钱,晋文帝其实也是觉得实在是养不起这帮流民。   方才他话语之间暗示的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朝中文武百官都听懂了他的意思,偏偏这个陆秋成却非要与他对着干!   晋文帝欣赏陆秋成的耿直明谏,但如今见他这般不开窍,引得其他人趁势攻击,心中也是有些烦的。索性就把这个差事扔给他来处理!   你不是想要养着这帮白吃白喝的流民么?那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若是办不好,那便要吃一个挂落,也好让他涨涨教训!   陆秋成一个主管督查的御史,冷不丁被晋文帝甩了个户部的包袱到头上,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想办法完成此事!   晚饭的时候,他与林晓寒提到此事,林晓寒也有些不解的问道:“听陛下的意思,他是不想养着这批流民了。如今国库空虚,各地灾后重建还要用钱。满朝文武百官都看出来了,你又何必非要与他唱反调呢?”   陆秋成闻言叹了口气道:“那些官员只道流民不回家乡,不事生产,却压根就不懂百姓的苦!”   “我回京的时候便路过那片地界,见过那些流民。他们大多是父母双亡的孩子,或是家中无田的哥儿、女子。”   “这些人没了亲人照拂,就算回去村里,田产也会被人霸占。又不是人人都是田哥儿,能遇上你这样帮他出主意的贵人!如今家里的房子也被洪水冲毁了,马上又要入冬。他们回去也不见得能活得下去,自是不愿离开,还不如在京郊苟活,还能抱团取暖,有碗救济粥喝!”   林晓寒愣住,别说是那些官员与晋文帝想不到这层,便是连他一时之间也没能想到这里!   好日子过得久了,到底是远离了这些贫民百姓的生活,自然是何不食肉糜,想不到他们的苦。   在陆家村里,田哥儿虽然生了儿子,但唯一两亩薄田尚且差点被婆家抢走。这些不愿意回乡的流民们,想必也是各有各的苦处。   “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我自是一心为了他的。但若是要我将百姓放在一边,那我也实在是做不到。”陆秋成说道:“其他人都是有钱人家出身的,他们不理解不要紧。我却不行,我是农民的儿子,不能忘本!”   “你是对的。”林晓寒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道:“安置流民之事,会有办法,不要着急。”   略略思索后,他忽然眼睛一亮,对陆秋成道:“我想到一个主意!”   翌日,林晓寒便随着陆秋成一起,亲自去了京郊那片流民聚集之地。   他去的时候还带了一头宰好的猪,去了营地附近,便让人把猪剁碎了扔进粥里一起煮。   待发放午饭的时候,整个营区早早就飘满了猪肉的香味儿。   流民们好久都没吃过肉了,只是闻到那味道,就馋的口水直流,还不到午饭时间,便都在施粥的棚子前面集合,排起了长队。   放饭之前,林晓寒见人都集合的差不多了。便在那施粥的棚子前架起一张桌子,站在那桌子上,大声对着下面的流民说道:“今天中午吃肉粥!我吩咐了厨房用了一整头猪肉熬出来的白粥,敞开了肚皮吃,每人都能吃到饱为止!”   “不过这肉粥也不是白吃的,吃了我的肉粥!便要帮我做事!”林晓寒顿了顿道:“你们若是愿意听我的指挥,帮我做事的,领了肉粥以后便可以过来登记!”   “只要是登记画押了的,以后你们的户籍就落在这里了。日后你们跟着我做事,自是日日都有肉吃。”   “若是不愿意的,也不勉强。不过朝廷已经下了令,一周之内,所有流民都要清退离开,不得再在京郊停留。你们就自己回乡好好过日子去吧!”   百花谷虽说是修建完成了,但皇庄里没有人口,要把百花谷运转起来,还要从外面招一些百姓来演NPC。   昨日陆秋成说道如何安置这些流民的事情,林晓寒就想到了这个法子。   与其另外从外面招聘百姓来百花谷,倒不如索性将这些流民给安置了!   百花谷里有现成的房子与土地。虽说没那么多耕地可种,但扮演NPC也有收入,其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若是城里的百姓,听到细雨斜风先生的名号,便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只是这些流民大多是大字不识的农民,压根不认识细雨斜风先生,如今听到林晓寒的话,不少心中也是很有些范嘀咕。   有些人当场就转身离开了,生怕一个不小心的,便被骗了身契,沦为做苦力的贱民。   流民中有谨慎小心的,自然也有没心没肺的。   许多年纪小的孩子,不过十岁左右。本也不懂什么事,见了林晓寒这般好看的哥儿,瞧他长的亲切,又听见了他说每日都有肉吃,便迫不及待的冲上前去打肉粥。   美美的吃了一顿以后,就去找旁边登记的官吏按手印画押,表明愿意跟着林晓寒离开。   反而是年纪长一些的流民,特别是那些带着孩子的女子与哥儿,十分警惕。生怕自己一个不慎,便被诓骗,孩子也沦为奴仆。   眼见着愿意随林晓寒离开的流民都登记完了,有点孩子一连吃了好几碗。肉粥还剩下许多,剩下的百姓却还在犹豫。   时间已经过了午时,有些年纪小些的孩子饿的肚子咕咕叫,却被自家大人管着不能过去吃肉粥。   易家哥儿家的丫头早就饿的哇哇直哭,抱着自己阿爸的大腿满地打滚:“阿爸!我要吃肉粥!肚子饿了,我要吃肉!”   易家哥儿急了,在她屁、股上啪啪打了好几下,狠狠骂道:“吃,吃!就知道吃!我们也认不得字,你也不怕按了手印以后,被人给卖到窑子里!”   若是跟着那哥儿真的有那么多好处?为何京中的百姓们不去,还轮得到他们这些流民?他是不信世上有这么好的事的!易哥儿心中想到!   他娘早就告诉过他,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任这些人嘴上说得百般好,他也不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别人手里!   与易哥儿同村逃难过来的罗栓子却是早早就吃完了肉粥,又去林晓寒那边画押了。   他回来自家的窝棚里收拾几件衣服,见平日里一起玩儿的丫头还饿的直哭,便对易哥儿说道:“你们把碗给我,我再混过去,给你们打两碗肉粥过来!”   “栓子,你可真想好了,日后就这么跟着那些人走了么?”易哥儿忍不住问道。   “我一个孤儿,长得又瘦。还怕被人骗些什么不成?便是让我去做苦力,只要能吃饱饭,有房子住,也没什么不行的,怎么不都是活么?”栓子不太在意的拍拍胸脯说道。   易哥儿叹了口气,把两只碗偷偷塞到栓子怀里道:“少装一点就行,当心别被人发现了。”   栓子偷偷摸摸的揣了碗过去,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回来。   就在易哥儿有些担心的时候,罗栓子端着满满的两只粥碗走了回来。   易哥儿吓了一跳,连忙接过他手中的两只碗,小声问道:“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回来了,也不怕被人发现!”   栓子不好意思的抠了抠脸道:“别提了。我刚刚一过去,就被人发现了。说我方才都喝了四碗粥了,居然又拿了新碗过来。”   “那……他们没怎么样你?”易哥儿看着栓子,十分惊讶的问道。   “后面那个说话的哥儿过来了,说让他们给我把粥碗盛满。”栓子有些兴奋的说道:“还剩下不少粥,他让没去登记的人也都过去吃,特别是家里有孩子的!”   “易哥儿,我瞧着那哥儿是好人!方才有个娃娃不懂事,把鼻涕蹭到了他衣服上,他也没生气,还拿帕子帮他擦了脸。”   “真的?”易哥儿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问道。   他看了看碗里的肉粥,满满一碗粥里,有两大块肉。粥水里一层厚厚的油花,闻起来香气扑鼻。   易哥儿家的丫头早就忍不住了,咕噜咕噜的捧着粥碗就喝了起来,又捞了里面的肥肉来吃。   瞧着自家丫头吃的喷香的脸,易哥儿重新起身出去。到了粥棚附近,就见了不少年纪小的流民,竟围在方才那个喊话的哥儿旁边,一些胆子大的,还十分好奇的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林晓寒长得好看,脾气又温和,一向是个受小孩儿欢迎的体质。   在陆家村时,便每日都有孩子去他那里讨糖吃,没想到来了趟难民营也被孩子们包围了。   难民营里的孩子都是流民,一个个脏兮兮的,身上还有股味道,看着并不讨人喜欢。   但林晓寒却也不嫌弃他们,被人抓了衣角,也只是对他们笑笑,好声好气的让他们放开。   易哥儿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握紧拳头下定决心。转身去了登记的地方,把自己与自家丫头的名字也给报上去了。 第130章   易哥儿把娃娃抱在怀里, 坐在颠簸的牛车上。   一辆牛车上坐了七八个人,前后总共有十辆,组成了一个车队, 正缓慢的载着一帮流民往京城东南面的方向走去。   他们这一波流民已经是车队运载的第二波人。最早签字画押的第一波人, 早就已经被拉走了。   牛车送完了他们这波人,后面还要再拉一波,今日之内, 便会将所有流民全部送到庄子上去。   “阿爸,我们要去新家了么?”丫头揉了揉眼, 看着沿路的风景说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牛车, 既新鲜又兴奋。栓子哥说了, 新家日日都有肉粥吃, 昨天吃的肉粥,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易哥儿没有回答, 只是看着路边的风景发呆。   昨日后面有许多人和他一样, 最后还是按了手印画押, 虽说一切已经落定,但他心中却还是有些许担心。   昨天晚上, 栓子就已经第一批提前被送走了。   易哥儿一晚上都没睡着, 未知的恐惧让他心里空落落的。   他一个村里的哥儿, 一辈子命苦。   生下来就爹不疼娘不爱, 刚成年就嫁给了同村的一个单身汉。   他嫁过去以后,就每日里被当牛马使, 又只生了个丫头……   今年村里大旱, 家里没什么粮食, 他和丫头差点饿死。后面又大涝,洪水冲垮了他家的泥房子, 他家男子也被卷走失踪。唯一的那两亩薄田,也被人给抢走了。   他和丫头在村里活不下去了,就只能一路逃难。听说京郊有人施粥做慈善,就一路北上来到了京城附近。   栓子说的也对,就算是让他做苦力,至少也要给顿饭吃,怎么也不能比过去过的差了吧?易哥儿心中想到。   他看这京郊沿路的风景,因着没遭什么天灾的缘故,倒是一派繁荣兴盛的景象。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的,越往前走,风景越是优美。   忽然远远的,前方的小山坡上出现了一片金灿灿的颜色,还有红色的枫叶与之相间。   “阿爸!你看那边!真好看!”丫头一下子在牛车上坐直了身子,指着前方的小山叫道。   易哥儿也睁大了眼,他一路逃难过来,路过了许多村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庄子。简直和仙境似的!   再看这庄子的山下,还修着一片片连绵的房屋,白墙青瓦,好生气派!比他之前村里地主家的房子还好!   这京郊竟有这么气派的村子!易哥儿心中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么好的房子,和城里的大老爷住的一样,住在这村庄里的人,真的是普通村民么?   易哥儿心中既羡慕又激动,心道若是自己能住在这样的村子里,岂不是和做梦一样?这一生也就知足了!   牛车的队伍中,与易哥儿一样激动的人不少。   第一次见到这种仙境一般的庄子,所有人都有些激动。   然而更让他们不敢置信的是,牛车的队伍,忽然在这庄子的外面停了下来。   赶车的车夫对他们说道:“下来下来,都下来,到地方了!我们还要回头去接其他人呢!”   七十多个流民一片哗然的从牛车上下来,站在百花谷高高的大门前面,看着面前仙境一般的庄子发呆。   庄子门口站了两个青衣管事,正指挥着流民排队站好。百花谷里,还有几个打帮手的孩子。   有流民仔细一看,便发现他们正是昨夜便已经提前过来的那一批人。   只是他们已经沐浴更衣,换上了新的袄衣,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不似之前在难民营里那般叫花子似的模样了!   “阿爸!那不是栓子哥么?”丫头一眼认出了正在门口发放衣物的少年郎。   易哥儿仔细一看,的确是栓子!他一身鼠灰色夹袄,黑色布鞋,穿得比以前在村里还好!   站在庄子门口给进去的流民们发放衣服,像模像样的,瞧着竟也有几分气派了!   看到栓子这般精神的模样,易哥儿心中也跟着激动了起来!   他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手,似乎嫌弃不够重般的,又让丫头来掐他一把!   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么?难道以后他们就要住在这么好的庄子里了?   易哥儿生怕自己是在梦中,一觉醒来,一切都破灭了。   他跟着队伍慢慢往前走着,到了门口,给记录的管事报了名字。管事的核对以后,在单子上打了两个圈后,便让他们去前面找人领衣服。   “易哥儿!丫头!”栓子此时也看见了他们,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丫头立刻跑了过去,栓子挑出两套小一些的衣服塞到她怀里。又挑了两套大的递给易哥儿,对他们说道:“我住在溪水北面的坡地上,那边还有几处空屋!你们拿了衣服,再跟着前面的人去找住的地方。先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等我忙完了再去找你们!”   易哥儿看着手里的两套衣服,整个人还是懵懵的!   糊里糊涂的牵着丫头走了,又跟着别人去选房子住。   庄子里是提前就修好了一些民房的。   这些民房样式简单,白墙青瓦,只有厨房和茅厕。是作为百花谷里NPC活动的地方来修建的。   但便是这样的房子,也已经远远好过村里的泥土房子了!易哥儿想到栓子和自己说的,挑了溪水北面坡地上的房子来住,便有人带着他们朝那里去了。   到了那片地方,易哥儿便见到山坡上开满了菊花!   整片的民房连在一起,家家户户一个独立的小院子,中间一条窄巷铺着青石板路,看起来又干净又整洁。   不远处便是溪水,溪水旁边也开满了黄黄白白的小野花,一片民房后面是一座不高的小山。   山上满是枫叶与金色的花朵,半山腰上还隐约可以看到一幢宛如宫殿般宏伟的房子,正好俯视着山下的景色!   “村头的房子还剩下三间,你们可以随便挑一间。”给他们带路的也是昨夜提前从难民营过来的半大孩子。   易哥儿带着丫头挑了一间房子进去,见里面桌椅板凳床铺一应齐全,家具比自家以前的还要好!   “阿爸!这房子真好!地都是石板子铺的,好平啊!”丫头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了一个滚!   这房子实在太好了!又通透又明亮!门也能关的严实!墙壁雪白又不透风!   易哥儿看得直了眼,一屁股坐在了桌子前的板凳上,挪不动步子!   见他把行李放下后,那个带路的孩子便搬了一块儿石头放在门口,表示这间房子已经有人了!   “你们在这里等等吧,一会儿应该会有人过来带你们熟悉环境,再给你们安排差事。”那孩子对他们说道:“中午吃饭的时候会有人来叫,你们拿上碗去就行。”   易哥儿点点头,对着那孩子道了谢,那孩子便转身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外面有人在叫。出去一看,便见到几个人推车一车被子过来,一个管事正在给今早搬进来流民们一床一床的发被子。   “一会儿还要给你们发柴禾和一些生活用品。来了的人都好好的洗个澡,换上新衣服,别把外面的病气给带到庄子里来了!”那个发东西的管事说道:“等你们都安顿好了,就拿上碗去前面集合,一会儿给你们发饭了!”   易哥儿接过又软又宣的新被子和柴禾,一脸茫然的回到了房中,把被子放在床上铺好。   “阿爸?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要一直住在这里了?” 丫头抱着易哥儿的大腿,抬腿问道。她身上很脏,看着又新又软的新被子,还有些不敢去碰!   “是的吧……”易哥儿眼眶红红的,有些不敢确定的说道:“简直和做梦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真好,真好啊!”他不断重复着,仔细打量着房屋四周。   许久之后,才低头看向丫头,摸了摸她的脸道:“丫头,阿爸去烧热水,给你好好洗个澡!”   “我们都好好洗个澡,换上新衣服!以后我们就要在这里开始新生活了!”   整整花了五天时间,原本在京郊西面的那一片流民,终于被林晓寒安置的差不多了!   刚刚去庄上,林晓寒给了他们几天适应的时间。待他们适应的差不多了,便要开始展开培训,让这些流民们给百花谷里干活。   百花谷本来就是个主题庄园,因此谷里没有几亩田地。一共不到十亩田地,只种了些小麦和红薯。   这些小麦和红薯是集体耕种的,也不拿出去卖,收了以后就做村里人的口粮。林晓寒安排了几个种田的好手负责耕种。   除此以外,庄子上养的鸡鸭猪牛也都圈在一处管理。负责饲养这些家畜的,自也是从流民里挑出来的。   流民们吃饭也是在一起吃大锅饭。林晓寒在庄子里修了个大灶,从流民里挑了几个厨艺好的负责做饭。   前面一个月,这些流氓们吃喝都是庄子上免费提供。   但是等后面庄子上有生意了,他们便要根据自己的劳动所得换取银钱,再拿着银钱去灶上买吃的。   两百多号流民,光是耕田做饭拾柴养牲畜的也安排不了几十人。   除此以外,剩下的流民们自然还有别的工作。   十岁以下的孩子有约莫四十来个,林晓寒也不要他们做重活,只每日跟着村里的管事学习认字。   剩下的时间,就帮着家里的大人做些家务活。   还有一些长的衬头些的女子与哥儿,林晓寒让她们去做服务员。   等庄子入了客人,每日房屋的洒扫、端盘传菜的都需要人手,就不用再花钱去外面聘了。   那些口齿伶俐的,还可以安排他们装作NPC待客。   林晓寒挑了几个拔尖的,教了他们几句《藏龙寻仙》里的台词,让他们扮演百花村里的角色。   不过培训了几日,他们就做的有模有样了!   七日后,陆秋成在早朝上向晋文帝复命,称京郊的那帮流民,已经全部安置妥当了!   林晓寒和陆秋成在京郊难民营里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晋文帝自然是早就已经知晓。   他原本是想等着陆秋成吃了瘪,再敲打安抚一番,没想到竟让这小子把这事儿给做成了!   心道也亏得他有一个能干的好夫郎帮着兜底,这帮流民老大难,竟然也能顺顺当当的全都安置到了刚修好的庄子里面!   既然事情已经顺利解决,晋文帝自是不会再特地为难陆秋成。而是顺水推舟的夸赞了他一番,又给他指了京城出去东南面三百里,渔州靠近南海的一处地方。   那里是一片一百多亩的土地,全被晋文帝赐给了陆秋成作为奖励。   有了皇家御赐的封地,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   陆秋成感恩戴德的叩首谢恩,一下朝,就迫不及待地拿了陛下封赏的地契去给林晓寒看!   他为官不过一年多,便得到了第一块御赐的封地,已经是万中无一!虽然位置偏僻了一些,但意义却十分不同!   林晓寒见了地契,也是十分高兴,还特地让厨房上摆了酒来庆贺一番!   待百花谷的庄子步入正轨以后,他倒是可以抽空去那片土地看看,那么大一片土地,便是老老实实的全种粮食,一年也能有个两三千两银子的收入吧?   林晓寒这般想着,与陆秋成碰杯,美滋滋的一饮而尽。 第131章   入冬之前, 林晓寒想提前去看看那片御赐的封地。   毕竟若是要耕种,明年春季一早就要播种。还得提前安排了人手,也免得到时候错过了最佳的耕种时机。   陆秋成身有官职不得离京, 林晓寒便只得一个人去了。   不过现在大晋四海平安, 天灾也基本平定了,比不得前些日子那么危险,林晓寒又带了许多人手。   陆秋成虽然担心, 但也知道林晓寒决定了的事情,自己也阻止不了, 便由着他去了。只反复叮嘱, 让他路上一定小心。   清晨一早, 林晓寒便坐了马车出发。   坐车到渔州需要两天一夜, 林晓寒现在出发,天黑之前还要在路上找个客栈住一夜, 第二天下午便可到达渔州了。   马车一路朝前驶去, 刚刚离开京城的时候路边倒还繁华。然而越往东南方去, 离开京城越远,气候越温暖, 一路的景象就越是破败。   水灾虽然退去, 但受灾百姓的生活却并没有因此立刻好转。   沿路许多百姓吃不起饭了, 看到有钱人家的马车, 便冲上前去叫卖儿女,让人好生唏嘘!   林晓寒心善, 一开始见了可怜人还吩咐家丁送些吃食银钱。然而一路过去, 可怜之人源源不绝, 林晓寒知道自己也帮不过来了,便只能狠下心关上车帘, 避而不见。同时也更加理解了陆秋成之前在外救灾时为何倾尽全力!   傍晚的时候,马车总算是到了双河城附近。   双河城一向繁华,这次虽遇天灾,但到底还有几分家底在。城里知府也安排了官差救济灾民,附近吃不饱的百姓都在城门处排队领粥喝,城里也还算安宁。   林晓寒在城里的客栈住了一夜,倒是十分安全,翌日一早,又出发朝着渔州去了。到了快要日落的时候,才勉强赶到了渔州附近。   渔州不过是个沿海的县城,自是比不得城市繁华。但好在这次大晋内涝,渔州属于海边,影响也不大,县里除了有些其他地方过来的灾民,倒也还算平静。   林晓寒到了渔州,便寻了县里最好的客栈住下。这客栈叫做蓬莱阁,有两层楼高,客栈陈设挺一般的,但也算干净整洁。   从京中一路南下,此时虽然已是深秋,但渔州的气候却仍如夏末一般。   林晓寒换上轻便的常服,安排众人住下,晚饭的时候,便特地在楼下的大堂里叫了两桌当地的特色美食尝鲜。   渔州靠海,气候温暖,因有洋流通过,最丰盛的当属海鲜。海鲜倒是好做,只要食材新鲜,白灼清蒸味道都差不了。   林晓寒美美吃了一顿,随后才将那掌柜的唤来,向他打听渔州封地的情况。   蓬莱阁的掌柜见林晓寒虽是一个脸嫩的哥儿,但通身气派无双,又带着七八个家丁,对他自是也不敢怠慢。   然而听到林晓寒打听的那块儿地后,那掌柜的却是神色有些为难,有些犹豫的对林晓寒说道:“这位哥儿,也不知这块地可是您买来的?只是这片土地方圆数十里都长期无人居住,地上也是一毛不拔,连根野草也长不出,只怕是您被人给坑了!”   林晓寒是个人精,不过听这掌柜的说了一句,便猜到了那封地到底是什么问题!   海边地区,土地若是有问题,最大的概率便可能是盐碱地!   他心中顿时感到十分无语,又暗暗吐槽晋文帝实在狡诈!名目上是给陆秋成封了一大片地,却是不值钱的!也难怪那些平日里常对陆秋成指指点点的朝臣们这次都毫无意见!   然而封了盐碱地,也是皇帝的赏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陆秋成还得对晋文帝感恩戴德!难得自己还特地过来一趟!   林晓寒第一次觉得有些生气!然而心中虽无语,但毕竟人也来了,明日还得过去看看。   第二日清早,林晓寒便找了个当地的牙人做向导,领着他去了陆秋成的封地。好在那封地虽不在县里,但也是不远,驾车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林晓寒让马车沿着陆秋成封地的四周转了一圈,一百多亩田,说大也不大,不过半个时辰便全部走完了。   转完一圈后,林晓寒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盐碱地长叹了一口气!   这片盐碱地离海很近,再过去一里地便是海边了。除了陆秋成的一百亩田,四周还有一大片无主的荒地,也是一样的情形。   其实盐碱地可以晒盐做盐池,也并非毫无无用,只是大晋朝禁贩私盐,盐碱地晒了盐也只能自家吃,自家又吃的了多少盐?所以这大片土地都无人居住。   若是一般人,见了这般情形,必是转头就走了。只是林晓寒却并非常人,他看着大片的盐碱地,皱眉思索起来!   在现代社会,渔州可是个好地方!实际上沿海的地方,大多数都是富饶之地!   大晋朝的百姓受到见识的限制,不知道如何开发利用这片土地,他林晓寒一个穿越过来的,自是不愿意被这区区盐碱地就拦倒了!   然而一时之间,对这盐碱地的处置方法,林晓寒也没什么头绪。   要想治理这片土地,或许可以从周边的老百姓那里得到些经验。想到这里,林晓寒便又让马车把他送到了海边。   大片的盐碱地过去,便是一片滩涂。滩涂沙质细腻,有附近渔村的小娃娃在上面背着鱼篓赶海,挖一些海螺贝壳的,带回去家里煮了吃。   大晋朝如今的渔民,也是十分艰辛的!   渔民虽然没有土地,但也要交税!渔民的税是固定的,不管收成如何,都是一定的数额。交完税后,所剩的银钱便也不多,只勉强够他们生活的!   海边吃海鲜倒是不愁,但因着可用土地少的缘故,蔬菜粮食的价格却贵!   而且与农民不同,渔民是真正的靠海吃饭!今年捕鱼收成好,或许能攒下一些银两,但到了明年因为种种缘故,可能就十分艰难!而且渔民靠船只捕鱼,还要把钱花在船只上,很难存下家底!   没有土地就难以积累,因此若是有条件,渔民们倒是更愿意去买块田来种,毕竟只要田地多起来,积家累月,慢慢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林晓寒随意走到一个娃娃身边,看了看他装的满满的鱼篓,朝他问道:“小哥儿,你家住在附近么?这鱼篓里的东西,能不能卖给我?”   那小娃娃不过七八岁,皮肤晒的黝黑,眉心一颗暗淡的红痣。抬头看林晓寒一眼,见是一个好英俊的小哥儿,便面上一红,细声说道:“这是挖了回去自己吃的,都是些泥螺扇贝的,没肉,不值钱。”   他从小到大还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哥儿,见他穿的又好,便知道是城里来的贵人,说话也更是小声了。   林晓寒闻言笑笑道:“可我就想吃些海螺扇贝的尝尝鲜,这样吧,你把这鱼篓里的东西卖给我,我给你一两银。”   那小娃娃一听吓了一跳,连忙摆摆手道:“这些螺丝贝壳都是卖不出去的!哪里能值一两银!你要是想吃,那我就送给你吧!”   林晓寒一怔,没想到这渔民里的小哥儿心思竟这般淳朴,心中不免有些动容,于是便对那小娃娃说道:“你家在哪儿,可还有别的鱼虾么?我正巧想吃海鲜,随你去买些好了。”   听林晓寒这般说了,那小娃娃想了想,便带着他朝着自己居住的渔村走去。   渔村离滩涂不远,靠近在码头与集市之间。渔民们打了渔,便直接在码头卖掉,住在附近也更便易。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后,那小娃娃把林晓寒带到码头边,指着码头附近的三两渔船说道:“那些渔船都是卖鱼的渔民,你可以去找他们卖鱼。”   林晓寒有些诧异的道:“你家的渔船呢?”   那小娃娃才支吾的说道:“我家没有渔船,家里只有我与我阿爸,没有好鱼好虾卖给你。”   原来这小娃娃的父亲出海死了,家中只剩下他与同为哥儿的阿爸。平日里只得摸些海带海螺,吃些小鱼小虾,自是没什么大鱼卖的。   林晓寒想了想后,便对他道:“那你带我去你家坐坐,讨口水喝吧?”   海水喝不得,渔村里有水井,倒是会有淡水喝。那娃娃年纪小,也不容多想,便带着林晓寒去了家里,让他坐在院子里等,自己则巴巴的去给他打水去了。   林晓寒仔细打量这院子一周,发现干净整洁,屋子也并不破败,并不比旁边的人家差。倒比自己之前想象中的要好一些,也不知是不是这娃娃父亲生前留下的产业。   待那娃娃取水回来,林晓寒又仔细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他姓疍,叫海贝,家里的阿爸也姓疍,这附近的渔民也大多都姓疍。   林晓寒还发现,这渔村里打渔的虽然都是男子,但女子与哥儿的地位却并不算低,甚至比大晋其他地方都要高些。   比如带他进村时,遇到其他家里的孩子,小海贝都十分大方的与他们打招呼,也看不出一丝被歧视的感觉。   要知道若是在其他村庄,这种没了父亲的哥儿,定是会被人欺负的,林晓寒不禁对这个渔村感到十分好奇!也不知为何这里的风气会与内陆地区大相径庭!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肤色黝黑的哥儿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一只渔网,里面装满了巨大的蚌壳。   看到院子里坐着的林晓寒,还有身边的数名家丁,那哥儿一愣,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们。接着便听到海贝跑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腰道:“阿爸!这个哥哥是来买鱼的,顺便来我们家讨水喝。”   疍哥儿闻言,便放松了警惕,对着林晓寒笑笑道:“这位哥儿瞧着便是城里的贵人,只要不嫌弃,家里的水随便喝吧。只是我家不出海,是没有好鱼好虾卖的。若是想要买鱼,还得去码头,那边的鱼才又多又新鲜!   林晓寒本就不是来买鱼的,闻言便知疍哥儿果然与小海贝一样,也是个老实人。便对他说道:“我不过闲来无事随意逛逛,刚才在滩涂巧遇贵子,也是一桩缘分。我既得了小海贝的帮助,码头上的鱼我就不买了,你家中有些什么,便买些什么给我吧?我瞧着你手上这些蚌壳就不错,我这边全都要了!”   疍哥儿闻言,面上也是十分欣喜,便将手中的蚌壳放到地上道:“只是这些蚌壳到底怎么卖,还得看它的呈色!不过我们这儿也可以盲开的。这一网的蚌壳,便卖你五百文钱,我现在就给你全开了!”   说罢,经过林晓寒同意以后,他便拿过两只木盆,蹲在地上开起了蚌壳。   林晓寒见他三下五除二用小刀撬开一只蚌壳,割下蚌肉后,从里面抠出了一颗珍珠。   原来这村里的渔民除了捕鱼捉虾,偶尔还下海摸珠。若是运气好的,摸到了上好的海珠,攒下一些银两,便可修更好的渔船,或是去内陆买上两亩地,也算是安顿下来。   哥儿与女子虽然不出海打渔,但摸珠却是一把好手。   女子哥儿都能赚钱,地位自然也就比其他地方要高!林晓寒看着两只木盆里一个装满了蚌肉,一个则放着从蚌中取出的珍珠。   那些珍珠光泽照人,只是形态各异,很多都不是规则的形状。渔网里的蚌壳全开完了,数十粒珍珠里也只能找出一枚豌豆大小的乳白色圆珠。但仅仅是这一枚圆珠,便让疍哥儿十分激动,取出那珠子对着光照了照,十分虔诚的说道:“感谢海神!这枚海珠也算值钱!哥儿你运气不错!盲买算是赚到了!县里这样品相的珠子,也要收一两银子呢!”   渔州盛产海珠,县里一两银子收一枚圆珠,再送到其他地方,就远远不止一两银子了!   这样的海珠,在京城里,至少也得二十两银子一颗,若是收集一串制成首饰,那价格更是要翻上百倍不止!   林晓寒看着面前那一堆珍珠,心中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一个点子! 第132章   “疍哥儿, 这些蚌壳里的珍珠,也不知是天然生成的还是你自己养的?”林晓寒问道。   “海蚌生珠,是自然法则。海珠的形状色泽都是无法人为控制的, 因此珍珠才分外珍贵。”疍哥儿说道:“听说内陆里还有淡水珍珠, 一只蚌壳里能出十多枚珠子呢。不过我们这里的海珠,一只蚌壳只有一枚,光泽如镜, 珠子也更大些,因此更为珍贵!”   “不过不瞒贵人, 我们这些渔民在海边久了, 自是也知道如何让这些蚌壳多生些珠子。只是便是如此, 珠子也要三五年才能长好, 可用的圆珠更是百里挑一,金贵的很啊!”   疍哥儿是个老实人, 说的也是实话。他们这些渔民平日里会给这些蚌壳嘴里喂些砂石, 让它们都能生珠。   而且越是圆的砂石, 生出来的珠子越圆,因此喂进去的砂石也是他们挑选过的!   只是珠子的形状与颜色却是控制不了的, 因此生出来的海珠, 也是数十枚里才能挑出一枚得用的!   便是如此, 因着这养珠的法子, 渔民的日子也要好过许多。   林晓寒心道果然,于是便又问:“那你们为何不多养一些珠蚌呢?”   疍哥儿闻言有些茫然, 对林晓寒道:“这海是大家的, 蚌壳生在海里, 大家都能捞,怎么养?”   海边的渔民, 从小只知道捕鱼摸珠,受到文化水平的限制,哪里想得到其他的?更何况他们靠海吃海,这大海属于大晋子民共有,连土地都没有。自是不可能有人想到圈起一块海面搞养殖了!   林晓寒此时心中已经了然,于是便起身给了那疍哥儿一两银子,又对他说道:“谢谢你今日的招待,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做,就此别过了。这一两银子就算作这些珍珠与今日你招待我的报酬。”   疍哥儿听了却是连忙摆手,对林晓寒道:“说好了五百文便是五百文,我怎好多收贵人你这么多钱!”   林晓寒闻言笑笑,把那锭银子塞到疍哥儿手中道:“多余的钱是定金,我还想要一些活的蚌壳,能产珍珠的那种,不知道你能不能弄到?”   疍哥儿听了,这才收下了这锭银子。十分感谢的对林晓寒道:“这能产珠的蚌壳都是横纹儿的,蚌壳生命力强,离水一会儿也死不了。贵人你若是需要,我明日就去给你弄来!”   “行。”林晓寒点点头道:“你可唤我林哥儿,我明日再来。”   说完以后,林晓寒才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待他们走远了,小海贝才来到疍哥儿旁边,拉了拉他的袖口说道:“阿爸,这个哥哥为什么要活的蚌壳?取了珠子以后,海蚌不就都死了么?”   “不知道,这些贵人们的想法,总是与我们不一样的。”疍哥儿说道:“不过既然他需要,那定是有他的用处。我明日帮他预备着便是了。”   再说林晓寒回去以后,便向那牙人打听起海边那片土地的情况。   原来除了林晓寒的那片盐碱地,旁边还有三百多亩盐碱地和一大片滩涂都是无主的地方。而且价格十分便宜,一亩地只要一两银子!三百亩也不过三百两罢了!这点银子对林晓寒来说并不算什么。   那片滩涂是渔民们赶海的地方,也承担了一部分他们的口粮,林晓寒不会动。但是后面的大片与陆秋成的封地连接的盐碱地,林晓寒却觉得可以全部拿下来。   这些土地都是记录在渔州当地官府档案中的,并非私人所有。于是林晓寒要买这些土地,只需要直接去找渔州的县衙,签下地契就可以了。   渔州的这片盐碱地,自大晋开国以来就是一片荒地。   当地县衙也是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哥儿要花整整三百两银子买下这些荒地。   林晓寒爽快的给了那县衙银子,签好地契。官印落下以后,三百亩田地就归林晓寒所有了!   他如今有诰命在身,无需缴税,这地契就直接落在了自己身上。   待做好这些以后,他才回到客栈休息。   此次他带在身边的家丁里有一个姓汪的管事,平日里也是个机灵的,此时便实在忍不住了,找机会开口问道:“林哥儿,这些田都是盐碱地,种不出粮食的,您为何还要把它们全买下呢?”   林晓寒便对他说道:“不能种粮,但却可以做许多别的事情。如此便宜的价格,不买岂不是浪费?”   那汪管事还是不解,于是又仔细询问,林晓寒倒也耐心,细细与他说了一番缘由。   汪管事听了,便连声夸道:“林哥儿果然厉害!早早就想到了别人想不到的事情!待事成之后,只怕是附近的土地,也会被其他的富户抢购一空。”   林晓寒点点头,心道这汪管事虽不是顶聪明的人,但也是个会动脑筋的,倒是可用之人。   翌日,林晓寒果然如约去了疍哥儿家中。   今日又是个好天气,疍哥儿一大早就去海里摸了蚌壳回来。   生海珠的蚌壳是有横纹的大蚌,疍哥儿带了两只大木盆去,摸上来的海蚌就放到装满海水的木盆里养着,装了整整两大盆!   见林晓寒到了,疍哥儿便十分高兴的对他说道:“这盆里的都是活蚌,林哥儿你看看可还行?”   林晓寒有些好奇的蹲下去,看那些海蚌,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便开口问道:“这些海蚌如何繁衍?可有公母之分?”   “自是有的!”这一下正好问道了疍哥儿的长处,他便开始性质勃勃讲解了起来:“你瞧这鳃绦细狭,体型厚大的就是雌蚌,长得尖些,鳃绦宽大的就是雄蚌。不过勿论雌雄,都能生出海珠!”   “那它们吃些什么?何时繁衍?”多久才能长到这么大?林晓寒又追问道。   那疍哥儿此时也回过味来,于是便问道:“林哥儿你是想养海蚌?”   林晓寒也不藏私,便直接对疍哥儿说道:“疍哥儿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是想养海蚌。既然这海蚌可以生珠,我何不多养一些为我产珠呢?”   林哥儿这话一出,便把疍哥儿给镇住了!   他已有二十七八,一辈子长在海边,然而直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大胆的想法!   “这……养蚌生珠?养在哪里?”疍哥儿不禁问道:“这海蚌投入大海,一阵潮水就不知飘到何方了,如何饲养?难道就养在在水盆之中?那又能养的住几只蚌壳呢?”   “水盆里自然是养不了几只,但我若圈一片地,灌入海水,不就能将更多海蚌饲养在其中?”林晓寒道。   疍哥儿沉默了一阵,林晓寒说得倒是没错,若是有一片大池子灌入海水,自是可以多养些海蚌。但海蚌生珠需要三五年,这三五年的时间还要有人日夜照顾这些海蚌,促其繁衍,给它们加水喂食,焉知不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况且这海珠的出产实在是看运气。即便是放入掏选过的砂石,最后结出的海珠,却十有八九都并非圆形,卖不上什么价格。那耗费那么大力气养蚌,岂不是白费力气?   疍哥儿看一眼林晓寒,见他生的十分俊美,面上看着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心道这林哥儿怕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没经过什么事情,看到这海蚌能生珠就有些异想天开了!   于是便好些劝告他道:“林哥儿,这养蚌生珠的生意,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否则那些老爷们岂不是早就来做了?”   “这海珠若是不圆,就卖不上价格了,若是养的一池海蚌生不出几枚圆珠,那岂不是白费心机?”   若是普通的哥儿,听到疍哥儿的话,或许就劝退了。然而林晓寒是个现代穿越过来的,他养殖方面的事情是完全不懂,但却知道后世人工养殖的珍珠都是正圆型的。   他赚钱以后,也曾给母亲买过一些珍珠首饰,了解那些海珠的核心,早就不是什么天然砂石,而是人工的圆珠。且为了让珍珠体型更大,后世那些人工核的体型也越来越大。   这种正圆的人工核,只要不另外包裹进一些砂石,养出来珍珠都是圆的!若是将这项后世的技术用在养珠上,他自是不愁养出来的珍珠赚不到钱的!   在如今的大晋朝,是没有这项人工养珠技术的。林晓寒若是使用了这项技术,自然是能大赚一笔的!   若是普通商人,有了这样的技术,自是不能外传,要作为商业机密牢牢捏在自己手心里。   然而林晓寒却并非一般人,他爱钱,会赚钱,但却从不藏私。   钱是赚不完的,他并不吝啬将自己知道的这项技术告诉给附近所有的渔民,让所有人都能通过它致富。   于是林晓寒便直接将自己所知的技术与全部计划告知了疍哥儿,并问他愿不愿意帮自己养珠?若是疍哥儿愿意,自己便给他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工钱,待几年后珠子养成了,所售的银钱再给他分一部分,总是不会让他吃亏了!   疍哥儿十多岁就下海摸珠,摸了十多年珠,对海珠的特性也十分了解。不过刚听林晓寒说完,便觉得此事怕是有戏!   若是如那林哥儿所说,直接将滚圆的珠子放入海蚌体内。经过三五年的功夫,结出来的珍珠多半也是圆的。   这样的珠子,在县里能卖上一两银子。若是养满整整一池海蚌,收上几百粒圆珠,几年功夫不就能赚到数百两银子了?   况且一个月五两银子,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一半,县里的秀才老爷怕是都赚不了那么多,又怎么可能不乐意呢?   只是这么多的银子实在是让他觉得心虚,养蚌人人都会,他也没什么特殊的本事,这薪水会不会太多了?   疍哥儿怕林晓寒一时起意给自己五两银子,其他人若是知道了,怕是二两银子三两银子都愿意找上门去干。于是便主动提出一个月只要二两银子便可以了。   疍哥儿一个渔民,思维有限。以为用一个小池子养蚌,几年时间能赚取几百两银子,便已经是他想象中致富的极限了!   他不知道的是,林晓寒的野心不止于此。他买下那三百亩盐碱地,再加上陆秋成被封赏的一百亩,一共四百亩地,他要拿出一半来挖池塘养珠!   剩下的二百亩地,林晓寒另有计划。不过若是养珠事成,三五年后,第一批人工海珠便能养成了。   若将那些珠子卖到京中,必是一笔惊人的收益!   二百亩池子养蚌,又要看守又要饲喂,疍哥儿一个人得忙的晕头转向,一个月五两银子真不算多!   林晓寒并没有同意疍哥儿一个月二两银子的请求,还是给他五两银子,并让疍哥儿放心,说只要疍哥儿用心给他工作,自己必不会亏待了他,日后有的是他和小海贝的好日子。   秋季是农忙的季节,但对靠海吃饭的海边地区来说,却并非那么忙碌的时节。   林晓寒很快招到了不少人手,数百民工人,不过花了几日,就将二百亩盐碱地的池子给挖好了!   他一亩地上挖一个池子,中间有土路连接,周围围了栅栏,又在几亩田地打上一眼井。将井水直接引入池中后,与底部的盐碱混合,就形成了咸咸的海水,倒是省了从海边担水的功夫!   林晓寒又让人买来渔网,每个池塘底部都铺上一张,然后才将疍哥儿带来,给他看自己预备好的这一片养珠场!   这一片养珠场,从海边疍哥儿家的渔村走过来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距离是极近的。   疍哥儿看到这么大的一片池塘,整个人也是呆住了!二百亩的养珠场,就是二百个池子,一个连着一个,一眼几乎望不到边。   他这几日也捞了不少海蚌,家里的盆盆罐罐都装满了,只等着林晓寒修好了池子过来找他。   然而真看到面前的养珠场时,疍哥儿才发现自己打捞的那一些海蚌,甚至都填不满半个池塘,实在是和林晓寒要求的差得远了!   “你也不必着急,只管慢慢填满这些池塘,先把海蚌养好就是了。”林晓寒对他说道:“再等这些海蚌生了小蚌,繁衍起来又要快些。养珠之事,是长久之计,从生珠到取珠也要三五年。我会留下几人和你一起协管这养珠之事,到时你有什么要求,只管叫他们去办便是了。”   林晓寒这几日在渔州也早就买了个现成的宅子安顿下来。   他特地挑了那姓汪的管事,又有几名随从一并留下,让他们就在此处看管这片养珠场。   那汪管事早就听说了这养珠场的好处,自是也十分乐意。待安顿好一切后,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月。   眼看着快要入冬了,林晓寒收到了陆秋成寄来的信,他这才惊觉,自己在渔州忙忙碌碌了已经快一个月。   这天夜里,林晓寒看完陆秋成写的信,躺在床上,竟觉得有些睡不着了。   陆秋成信上说一月不见,对林晓寒甚为思念,希望他一切安好。   林晓寒忙起来的时候是想不到陆秋成的,但夜深人静时,才发现自己其实很想念陆秋成,想的竟有些睡不着了!   当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春梦。梦里陆秋成一改往日作风,待他极尽大胆之事!   第二天一早醒来,林晓寒发现自己竟梦遗了!   他当下苦了一张脸,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额头,看来自己离家的日子是有些太久了,是该回去过年了! 第133章   从渔州回京, 自是也要带上一些特产。   海边的特产无非就是些海产珠子之类的玩意儿。林晓寒挑选了上好的鱼干、虾干、疍菜等特产,再加上天然的海珠,一大箱东西带在身上, 价格不菲。   从京中来渔州的时候, 林晓寒带了十五六个家丁,回去的时候,他留下了汪管事与几名家丁, 只带走了八个人。   从渔州走到双河城时,气候还算暖和, 路上也挺顺利的。林晓寒照旧在双河城过了一夜, 第二天再出发后, 一路往北, 就发现天气越来越冷,有些地方竟落了雪。路上的流民与乞丐也越来越多了。   经过一处小村庄时, 林晓寒的车队被一帮孩子给围住了。   那些孩子只着单衣, 冻得脸色发白, 围在林晓寒的马车旁边讨吃食。   林晓寒的车上也没什么吃食,几个家丁在一旁拿着棍子驱赶那些孩子, 却怎么赶也赶不走。   “大老爷!求您给点吃的吧!”   “可怜可怜我弟弟, 他都三天没吃饭了!”   ……   天灾之后, 穷苦百姓的日子太难过了!   这种地方若是出面施粮, 很容易被有心的流寇给盯上。   林晓寒原身的父兄,就是进货路上被流寇杀害的!   然而林晓寒坐在车里, 车外孩子们一声声的哭求声传入他耳中……   他感觉自己如坐针毡, 一本《梦中游》, 流行过一年,如今怕是早就被人忘到脑后, 到底是帮不了这么多孩子的!   从车帘缝儿里看到在雪地里光着脚走路的孩子,林晓寒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他招呼车夫停下马车,把随车带着的若干干粮蜜饯都给了那些孩子们,又把钱袋里的碎银子撒在路边。   那些孩子们一窝蜂的都去抢那些干粮与碎银子,林晓寒才命令车队继续前行。   待车队出了村子,跟车的家丁才走到车窗边对林晓寒道:“林哥儿,方才真是太危险了。这附近都是流民,万一盯上我们的车队,就我们这点人手怕是难以抵挡!”   “是我冲动了。”林晓寒怎能不知自己方才的确是十分不妥。于是便交代车队再走的快一些,万不要被流民困住了!   然而事与愿违,车队又走了约一个时辰,便有人发现,四周似乎有人在跟踪他们。   家丁报给林晓寒后,林晓寒从车帘缝儿里往外看,才发现官道两旁的树丛里,灌木后面都有动静,似乎潜伏着不少人!   “林哥儿,怕是有流民追上来了!怎么办?”此时询问的家丁姓陈,是这次带队的领头,平日里都十分沉着冷静,现下说话也有些慌张了。   “那些流民左不是缺钱,实在不行,就把身上的钱财都留给他们,保命要紧,万万不要硬拼!”林晓寒对陈领队交代道。   这些家丁虽然卖身到他府上,但人命关天,林晓寒是做不出让他们牺牲性命的事情的。   那陈领队闻言,心中也踏实了一些,对林晓寒又更加敬重了几分,赶紧让车队加快速度往前。   然而又走了一小会儿后,眼见着快要到前面的县城了。路边埋伏的流民便忍不住跳了出来,将官道堵得严严实实,把林晓寒他们包围在中间。   这些流民大多就是前面几个村的村民。因着夏天的时候灾情严重,田里的庄稼都被淹了,秋天颗粒无收,家里的存粮也都吃完了。无奈之下,渐渐就集结起来,开始打劫过往的富人与商队!   而林晓寒方才在村里给孩子们吃食和银钱的时候,便被他们盯上了。   这样一只肥羊,流民们自是不愿放过,于是便纠集人手抄近路赶上了上来,把他们包围起来。   这些流民的头领是个三十出头的张姓汉子,也曾在京城里做过事,接触过一些京中的达官贵人,有几分见识。   回乡以后,此人便做了这些流民的领袖,带着他们沿路打劫。   “这些好汉,我们把银钱留下,你们把我们的车队放过去吧!”得了林晓寒的许可后,陈领队带头与这张汉子交涉起来。   这些流民足足有数百人,林晓寒他们整个车队加起来也不过九人,硬拼的话自是拼不过的。   “若是放走你们,你们去前面县里报了官,我们岂不是全都要遭殃?”为首的那张汉子冷笑一声,对着陈领队喊道:“既然决定了要动手,我们就没准备放你们走!你们这些城里的大老爷们,一个个吃香喝辣,却为富不仁!便是把你们都杀了!也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陈领队心中一个咯噔,暗道不好。没想到这些流民抢夺钱财便罢了,竟如此狠毒,还要将他们灭口!   他身上冷汗直冒,心中一时也慌乱的不成样子。咬了咬牙,走到车帘儿边对林晓寒说道:“林哥儿,这些人怕是不肯放过我们!若是实在不行,一会儿我们拼着杀出一条血路,你一个人骑马逃走!”   林晓寒此时神色也是十分严肃,骑马逃走……他平日里四体不勤,哪里会骑马?便是牛车都是驱使别人赶的。   更何况这么多人,硬闯肯定是出不去的。越是这般境地,就越是要冷静下来。思索如何才能保全自身!   林晓寒想到这里,咬了咬牙,掀开车帘,强装镇定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包围住车队的流民们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车队马车上的主人竟是个哥儿。林晓寒也是心中一个咯噔,外面的流民,瞧着差不多要有两百多人,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多一些!   林晓寒刚准备开口说服那些流民,为首的张汉子却是突然激动的上前一步,对着林晓寒大声说道:“你是!你就是细雨斜风先生么?”   林晓寒:“……”   接着那张汉子就对着包围住车队的流民们大声喊道:“这位是细雨斜风先生!就是写《偿星债》与《藏龙寻仙》的那位哥儿!细雨斜风先生我们可不能动,大伙儿给先生的车队让出一条路,赶紧让他顺利过去!”   旁边的那些流民们不认得什么细雨斜风先生,但是却似乎也听说过《偿星债》与《藏龙寻仙》的故事。   众人一片哗然,有人问道:“就是那个写沈青与苏蔓儿故事的人么?”   “对!上次听别人讲过,故事只讲到一半,沈青与苏蔓儿成亲了,后面还没完结呢!”   “那确实是不能杀了,他若是死了,后面的故事岂不是没人能讲了?”   ……   原来林晓寒写的话本子早已从城里流传到了乡村之中。村民们虽然不识字,但也口口相传,大多都听过了林晓寒写的故事。   而那张汉子在京中的时候,便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经常去茶楼里听人讲他的话本子!   他在给大户人家做事时,也曾恰巧遇到过林晓寒与陆秋成一次,后面才听闻原来那个哥儿才是细雨斜风先生本人!   如今他在这里打劫了林晓寒的车队,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认出林晓寒后,张汉子便立刻打消了打劫车队的念头,毕竟《藏龙寻仙》后面还有几册没出完呢!他还等着要找人讲给自己听!   林晓寒心中不禁暗自庆幸,还好自己那本《藏龙寻仙》写的够下沉,故事又传到这穷乡僻壤里来了,才让他侥幸在这些流民们眼中有些面子。   那张汉子招呼流民们让了道,林晓寒才重新上了车。   没想到那张汉子竟跟到车前,对林晓寒道:“细雨斜风先生,今日虽有些误会,但也算是咱们有缘,您能不能给我一个信物?以后我若是出门,与别人提到今日之事,也好拿出来做个见证?”   林晓寒:“……”   原来这张汉子觉得见过细雨斜风先生是一件极其荣耀之事,竟想着要将今日之事作为谈资炫耀。   林晓寒想了想,自己身边也没有可以作为信物的东西。便对那张汉子说道:“这样吧,你把自己的家门报一下,下一本书里,我把你的名字写到里面,到时候你便能看到。”   那张汉子闻言十分高兴,连忙报上自己姓名。   张大金,林晓寒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心道这么粗狂的名字,下篇小说里,就给他安排个劫道的山大王吧!   没想到路遇流民劫匪,竟还能毫发无伤的从他们手中逃脱!   离开那些流民以后,林晓寒再不敢怠慢,一路不停车的赶路,连午饭也来不及吃。   直到来到了京郊,到了京城护卫队的地盘了,陈领队才将车速放慢,告诉林晓寒现在已经安全了。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天色渐渐暗了。   林晓寒趁着天黑之前进了城,又派了人骑马先回家通知一声。   等车队到了家门口时,便见到陆秋成早已守在大门前。车刚刚停稳,便上前握住林晓寒的手,一把将他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林晓寒向来是个脸皮厚的,然而陆秋成这当街一抱,却叫他面皮红了。   自己虽是哥儿,但毕竟也是个男子体型,被陆秋成就这么当街抱在怀里,实在不成样子!连过来接车的丫鬟们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然而陆秋成却并不管旁人怎么看的,只抱着林晓寒大步走入府中。   整整一个月未见,方才又听闻路上差点出事,他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只恨这世道这么乱,自己怎么就没想到给林晓寒弄一队护卫!若非林晓寒面子大,自己险些就要与他天人两隔了!   陆秋成一路把林晓寒抱到房中才放下。桌子上摆着一桌好菜,全是林晓寒爱吃的!他赶了一天的路,早就饿了,于是便走到桌边坐下。   陆秋成屏退了丫鬟,亲手给他盛了饭递到手边,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边。   “我自己有手,你难道还要就这样喂我?”林晓寒有些无奈的看了陆秋成一眼。   见陆秋成的手没收回去,还真有亲喂自己的意思。他不免也只得张开嘴,把陆秋成夹过来的菜给吃了。   既然陆秋成要玩儿,那自己就陪他玩儿吧!   一顿饭吃的是有些费劲,一开始倒是还好,陆秋成喂什么林晓寒就吃什么。   待林晓寒八分饱后,就玩心大起,开始咬着陆秋成手中的筷子不放,还用舌尖舔了舔筷子尖儿。   粉红的舌尖包裹住乳白色的牛骨筷子,唇间一丝水色滑过。陆秋成见了,腹中一团火气上了头,一把扔下筷子,整个人覆了上去,与那粉嫩的舌尖纠缠起来!   半炷香后,陆秋成抱住林晓寒的腰把他往床上带。林晓寒红了眼眶,有些无力的推着他的手道:“让我先去洗澡,赶了两天的路了,身上脏!”   陆秋成却是纹丝不动,反而一把将林晓寒放倒在床上,低头下去……   “唔……别……”林晓寒双眼像含着一汪清泉,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又一炷香的时间后,才呜咽着推开陆秋成道:“都说了脏了,你怎么还乱来!”   陆秋成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擦了擦嘴角,才眼睛亮亮的对林晓寒说道:“晓寒,你没有脏的时候,哪儿都是甜的……不信你自己尝尝?”   林晓寒实在是受不了他这话,又闹了一翻,陆秋成才无奈的放了他去沐浴。   只是他自是也不愿离开林晓寒左右,借着帮他沐浴更衣的名义,又在浴池里狠狠疼爱了林晓寒一回。   一顿澡洗完,林晓寒腿都软的走不动道了。只能让陆秋成帮他擦干了身子,又抱着他回了寝室。   方才凌乱的床铺已经被人重新整理好了,陆秋成把林晓寒放着床上,放下帐帘。灭了屋子里大半的烛火,还独留了几根下来,让他刚好能隐隐看清林晓寒动情的神色。   直到现在为止,陆秋成只是单方面伺候着林晓寒而已,自己还未开荤呢。   两人一别月余,小别更胜新婚。夜还很长,陆秋成在林晓寒唇上落下一吻,现在开始,才是他与自己夫郎好好正式交流的时刻…… 第134章   转眼又是一年冬天, 林晓寒夫夫二人来京不过一年,便整个翻天覆地,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   眼见着他们夫夫二人都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 想来巴结的人也踏破了门槛。   林晓寒每日收到的请帖都有几十封, 不是邀请他去家里做客就是想来陆府做客的。其中不乏一些有财有势的皇亲贵胄,但也有普通商贾和一些不入流的江湖人士。林晓寒一一耐心打探了底细,再做了合适的安排。若是不适合见面的, 也不因对方身份低微而随意打发了,都耐心的回复了信件。   就这些事情, 每天都要让他忙到夜里。   陆秋成见了, 心疼林晓寒被这些俗事烦扰, 便在一旁劝道:“我打听其他同僚家的内眷, 也没有像你这般细致的。遇到不能得罪的家里尚且客气回复,那些无足轻重的, 也都是随意打发, 当作没看见便是了。”   “他们可以如此, 你我却不可如此。”林晓寒笑笑,一边提笔回信, 一边耐心的对陆秋成解释道:“想要更进一步, 便须得事事想在别人前头。”   “那些世家出身的, 背后有人撑腰也就罢了。你我都是府城上来的, 家中也无可靠之人。一切人脉都需自己细心累积。”   “若是嫌贫爱富,只挑着高门大户往来, 难免会让人觉得势利眼。且那些现在式微之人, 又焉知日后不会飞黄腾达?今日我们若是对人冷眼以待, 他日人家好起来了,我们又当如何自处?”   “如今你刚刚起势, 过来试探的人是要多些。待再过些日子,大家都知道了你我的秉性,那些可交之人自是还会往来,剩下的,觉得与我们交往也无利可图,便不会这么忙了!”   林晓寒这一番见解,自也不是凭空想出来的,不过是他自己上一世的经验之谈。   上一世他刚走红时也清高过,也迷失过……待他历经许多事情,成了大神一般的存在,潸然回头,才看清了许多事情。只是没想到如今这些经验却是用上了地方!   陆秋成仔细听着林晓寒的话,心中对他更是敬服了!   林晓寒总是想得这般深远,心智远胜京中那些世族子女!时时让他感到这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哥儿,若是哥儿也能科举做官,他怕是个能做宰相的!   百花谷的庄子如今也几近完工,年前是必然能全部弄好的!   养在庄子里的那些流民,如今也早就培训好了!   年初的时候,百花谷便可以开门营业。到时候有了收益,便不用林晓寒再自己掏钱养那些流民,让他们自给自足帮着庄子上做事,也能凭工资过活了。   小年夜的前一天,何韵又来找了林晓寒,给他送来了服装铺子的收益,共计三千六百多两!   何韵那服装铺子卖的都是达官贵人,因此不受灾情影响。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便赚了上万两银子!   店铺从小年开始便要开始放假,何韵连忙让掌柜的整理了账目,亲自把林晓寒的这一份儿给送了过来。   林晓寒那秋雨轩受到了灾情影响,下半年的生意没那么好做了。但有了何韵这份银子,便也补足了那边少的。   再加上《藏龙寻仙》每月定例的稿酬和府城庄子的进项,林晓寒的小金库已是十分充盈了!   如今事事顺遂,林晓寒心情也是很好。见何韵满脸春风,气韵也越来越好了,便热情的招待他去后花园喝茶。   “林哥儿,我有件事要与你说。”何韵刚刚在后花园坐下,便看了四周一眼,有些害羞的眨了眨眼睛。   林晓寒微微一愣,意会的屏退了身边的丫鬟。便听何韵面带红润的小声说道:“前几日我不太舒服,王爷请了宫中的御医来看,御医看完以后……说我有了。”   林晓寒微微一愣,接着很快笑着朝何韵恭贺道:“恭喜王妃!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   何韵一心想为晋晏王爷生下一个孩子,但却多年未曾有孕。没想都他与晋晏王爷闹了别扭,自己出去独立以后,两人的关系却有了变化。   晋晏王爷如今待他更加用心,也经常与他探讨经商之事。   那日两人气氛大好,又都喝了酒,何韵便留了晋晏王爷在房中宿下。   没想到那夜之后,何韵便有了身孕,到叫他之前数年的委曲求全,隐忍付出,显得更是可笑了!   “我能有今日,全是因为你。”何韵十分真诚的对林晓寒说道:“林哥儿,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若不是你将我点醒,我如今还浑浑噩噩的在王府里做那模范王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满腹苦楚却无人知,也不知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可到底还是要韵哥儿你自己走出来,你能有如今的风光,也是你聪慧有才华。”林晓寒道:“若是换了旁人,是做不到你这样成功的!”   何韵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放在林晓寒面前,对他说道:“知道我怀了身孕,王爷大喜,明日说要宴请京中各家名流。旁人的帖子我都是让下人送去的,你我却要亲自来请!”   “明天晚上,你和陆大人都务必要来!”   以前何韵吃林晓寒的醋,在他面前是很少提前晋晏王爷的。然而今日见他神色,林晓寒便知他心中已经完全释然了。   “好,我明日必去!”林晓寒点点头道。   何韵得了他的回复,这才心情愉悦的离开了。   林晓寒送他出了门,便见他上了马车,马车比之前的更加豪华,里面加了软垫。车边还守着一个自己熟悉的邵娘子,见了林晓寒后,她便十分礼貌的与林晓寒福了福身子。   原来是晋晏王爷知道何韵怀了身孕,便将邵娘子使来给她用,让她帮着打理何韵的外务,也好叫他不那么辛劳。   看着何韵马车离开的背影,林晓寒回到屋内,继续整理起了手上的账目。   他拿出从渔州带回的珠子,整理出一斛豌豆大小,明亮如镜的,作为明日带给王府的礼物。   这样的一斛珍珠,若是做成首饰,价值千金。王府自是不缺金银首饰的,但原生的珠子可以自己镶嵌制作首饰,也是别有趣味,何韵必然是会喜欢的。   翌日,待陆秋成从朝中回家,两人便乘车去了晋晏王府。   陆秋成对晋晏王爷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愉,但碍着林晓寒的面子,这个客还是要去坐的。   到了王府以后,两人果然受到了热情接待。尤其是林晓寒,晋晏王爷与何韵两人都仔细交代过了,一进门就有人贴身陪着,一路指引他来到后花园。   今日是小年夜,王府的宴席摆的极大,京中能来的人也都来了。   林晓寒见何韵坐在宴席主座,正在与旁人说笑,身边围着不少女子哥儿,许多人竟是自己没见过的生面孔。   见了林晓寒过来,何韵连忙起身迎了上来,拉着他的手到自己身边坐下。   林晓寒环顾四周,竟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人也正有些尴尬的看着林晓寒,面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此人正是许久未曾见过的林诗月,也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晓寒见她梳着妇人头,俨然是已经嫁了人了,眉毛一挑,心道也不知是什么人,竟远远从府城娶了林家二房的嫡女过来?   林诗月身边的女子见林晓寒正在看她,便勾了勾嘴角,指着林诗月对林晓寒道:“林哥儿,说来也巧,我家这位新来的婆母也姓林,听说也是从府城过来的,瞧林哥儿你一直看她,也不知她是不是与林哥儿你有什么亲缘关系?”   原来林诗月一个月前,刚被嫁给了从五品的京卫指挥使司镇抚司梁大人做填房。   她年纪轻轻,不过刚刚十八,但这从五品的梁大人却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抱孙子的人了。   梁家的子女都已经大了,刚刚说话那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便是梁家的长媳。   压在她头上的婆母刚刚去世一年,这梁家长媳才刚把管家的权利把持在手上。上面又突然多出来了一个林诗月……   虽然林诗月年纪轻轻,又没有子嗣,且是府城过来,在京中没有根基,翻不起什么风浪。   但一想到自己还要被这么一个身份低微的人压了辈分,那梁家媳妇心中自是十分不满,对林诗月的态度也一直是阴阳怪气的,口中说着婆母,实际是半点也没将她当作婆母来尊重的。   林诗月此时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四周众人调侃的目光与林晓寒意气风发的模样,让她恨不能立刻钻到地心里去了。   林晓寒就是细雨斜风先生一事,整个府城里也早已众人皆知!   而她与梁大人的婚事,还是借着林晓寒亲戚的名声才成了事。   林家地位不高,家中也不算有钱,京中的人家是看不上的。但一个细雨斜风表妹的名号,说出去却也好听,梁大人便挑中了林诗月作为自己的填房。   梁大人年纪一大把了,比林二老爷还要年长几岁,林诗月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儿,又怎么可能真心愿意嫁过来?   她听说此事以后,也曾在家中闹了几日。   然而林二老爷与林子轩却对她说,能嫁给京城的从五品官员做正室,便是天大的福气了!他们也是心疼自己的女眷,才给她寻了这么一个尊贵的人家!   而冯氏与林二老爷早就生分了,虽然挂着个林家二夫人的名头,但地位大不如从前。她也来劝说林诗月,让她嫁给梁大人,毕竟有个京中有实权的官员做亲家,林家二房在府城的境况会好许多。   林子轩在外行走也更方便,冯氏也能重新在家中挺直腰杆!   林诗月自知婚事做不了主,又被全家洗脑了一番,便也只得硬着头皮嫁了!   亲事定下的时候,陆秋成还只是个七品小官,她也并不知林晓寒身上已有诰命。她想着梁大人虽然年纪长了些,但到底是从五品的官员,与林晓寒遇见时自己也不会过份尴尬。   没成想陆秋成升官竟升的那般快,不过半年时间,就变成了正五品,还压了从五品的梁大人一头!   林诗月从小到大,无论到哪儿都被林晓寒压上一头。   就连林晓寒最难的时候,陆秋成还只是个穷秀才,他都因着细雨斜风先生的关系在府城里赚足了脸面!   林诗月也不知为什么人人都喜欢林晓寒,却不将她放在眼中!林晓寒于她,简直如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   然而如今在京中,眼见着林晓寒是晋晏王妃的座上宾,她一个刚入京的新妇,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能低头装乖。   “寒表哥。”林诗月装出乖顺的模样,低着头对着林晓寒叫了一声。背地里差点把银牙咬碎!   她自八岁以后,都没有这样称呼过他了……   林晓寒见状只觉得好笑。也哎的回应了一声,对着林诗月点了点头。   林诗月让人讨厌,但她才十八岁,都是林家二房教女无方!   再说方才那一番动静,已经让林晓寒察觉出了其中的玄妙。他早听说梁家刚娶了个新妇,年纪很轻,没想到却是自己的熟人……   林诗月到了这般境地,在林晓寒眼中已经是得了报应。   况且林家二房一事,林二老爷夫妇才是罪魁祸首!他自是也没那个心思去刁难这么个小女孩。   那梁家媳妇,早就听说过林家二房与林晓寒不和,原本也是在一旁挑唆着想要看一场好戏。没想到林晓寒却也没有直接下了林诗月的面子。   她心中知道林晓寒如今在京城里地位高,便是在宫里也是说得上几句话的。此时她便也不敢再搓火了,只是见风使舵的,对待林诗月的态度也好了两分。   她假笑了几声,用手帕捂住嘴道:“原来婆母竟与林哥儿是表亲!这缘分可真是奇妙!难怪我见着婆母第一眼就如此亲切呢!”   林诗月一个妙龄女孩,连着被叫了两声婆母,心中也是半点高兴不起来,只是板着脸坐在一旁,也不去搭理那梁家媳妇。   林晓寒此时也不再去管她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只自顾自的与何韵聊了起来。   中间提到自己去渔州的一些见闻,海边渔民的风土人情,林晓寒讲得是绘声绘色,又让围观的内眷们感到十分稀奇,一个个羡慕的围着他问东问西。 第135章   林晓寒性格开朗大方, 又能言善道。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林诗月即便心中妒恨,却也无可奈何。   更何况如今的林晓寒与小时候又有不同。   小时候的林晓寒虽然才华出众,但性子还有些清高, 不太能受得林诗月的激将。但现在的林晓寒可狡猾多了, 浑身没有破绽,软硬不吃。与他对上以后,就没有她不吃亏的时候!   又过了一会儿, 天色渐暗,王府里四处点上了灯笼, 丫鬟们流水一般的把菜传上桌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 晋晏王爷也从前厅过来, 特来问候此次出席的内客。   他与林晓寒自上次饭后, 就数月未曾再见过。   再次得见,便觉得林晓寒还是光彩照人, 神色与之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便是见到自己走过去, 态度也依然如从前一般客气, 仿若那日在醉玉楼的对话不曾发生过一样!   不过经过了这段日子,晋晏王爷发现自己对林晓寒的心思已淡了许多。   林晓寒之前一直以细雨斜风先生的名号在墨香阁出书。晋晏王爷对细雨斜风先生也存着一种伯乐的心理。看到林晓寒后, 就将这种心理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自上次被林晓寒一顿提点以后, 他与何韵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   如今林晓寒坐在何韵旁边, 晋晏王爷虽也忍不住看了他两眼, 但一看到旁边的何韵,心中就是一个心虚。   何韵好不容易才重新愿意搭理他, 又刚刚有了身孕。他更加关心的自然是何韵的心情如何……   因此晋晏王爷此次倒是循规蹈矩, 都没敢找林晓寒多说一句话。只过来问候了众人几句, 又仔细交代了何韵莫要劳累,便迅速离开了。   宴席结束, 林晓寒与陆秋成告辞回家。   接着朝廷里也开始休沐了,陆秋成与林晓寒第一次在新家里过年,好好过了个二人世界!   这放年假的日子,家中无长辈,自是也没什么需要主意的。   两人屏退下人,不让他们进入主宅的院门。林晓寒一应需求都是陆秋成伺候着的,陆秋成又是个体贴的人,往往把林晓寒伺候的太好,连入厕都恨不得贴身伺候着,林晓寒特地做的过年穿的新衣就没能好好穿起来过一次。   就这样足足闹到了初七,林晓寒嗓子被闹的哑的说不出话了。他觉得实是有些荒唐了,才让陆秋成罢了手。   陆秋成心中虽然遗憾,但自是不敢不从。   林晓寒这才正儿八经的穿上了新衣服,暗红色的新夹袄,滚着白色的狐裘边儿,料子上是银线刺绣的松柏,实在是精致好看。   新年开始,《藏龙寻仙》的出版也进入尾声,林晓寒要准备开始写新文了!   他早就想好了一个新的长篇内容,是陆秋成出去赈灾的时候就想到的。   原本因着《藏龙寻仙》出版的好,他还犹豫着要不要趁热打铁再写一本!   然而待他去了一趟渔州,一路见了贫苦百姓的不易,又遭遇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便彻底放下了写仙侠的念头,而是想要专心把这个心里的故事先写出来!   林晓寒决定写一个快穿故事,又是一个大晋朝读者从未接触过的新题材!   并且这快穿的故事,不止要爽、要故事性强,还要能唤醒读者们的同理心,让他们能自发的去帮助那些受苦的灾民。   林晓寒脑子有一个简单的大纲,但一时之间还没有理清头绪。   他简单的写了几段,但总觉得有些不对。便又停了笔,准备等有头绪的时候再继续往下写。   元宵以后,又过了半个月,京郊的庄子才算是彻底完工了。   正巧《藏龙寻仙》的故事也讲到了百花谷被灭门的地方,择日就要出版,林晓寒挑了个出版后第三天的吉时准备开张。   沈青与苏蔓儿历经了一些奇迹,仙法又更胜了一筹。   他们合力回到了百花谷,才发现曾经幸福和乐的百花谷竟然被道貌岸然的仙门世家以除妖的名义灭了门!   百花谷内尸山血海……满地疮痍。曾经热情招待他们的百花谷百姓早就灰飞烟灭,连幼子也未能放过。   沈青与苏蔓儿回忆起自己在百花谷成亲入洞房,百花谷百姓一起恭贺他们百年好合的快乐时光,不禁流出了眼泪。   若不是为了掩护他们,这些无辜的妖族百姓也不会受到牵连。百花谷屠谷之仇,不能不报!   《藏龙寻仙》的剧情在百花谷里到达了高潮。逝去了的才是最美好的!   新书出版三日,书迷们也都看得差不多了。他们一个个被新出版的这一册内容虐的泪流满面,正当心中的激荡情绪无处发泄之时,林晓寒突然在秋雨轩门口打起了广告。   那广告内容也十分简单,是林晓寒特地找吴长兴先生绘制的风景图。   吴长兴先生虽然更擅人物,但风景画也不是画不了。   林晓寒把他请到了百花谷,让他将庄子里的风景描绘出来。   吴先生不过画了两日,便绘制出一幅画卷,画中小桥流水,田园风光,山谷满地鲜花,十分还原百花谷中的原貌。   林晓寒瞧了那画卷也十分满意,便在亲自在画卷旁边提了字,标明这画卷画的便是京郊的百花谷山庄。然后再将这画卷裱好,放在了秋雨轩门口。   南长街每日人流众多,很快细雨斜风先生在京郊开了个百花谷山庄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因着《藏龙寻仙》的缘故,每日都有无数读者赶来秋雨轩门口瞻仰吴先生的那副大作!   有些人看了图画却还不能满足,反而更被那画卷中秀美和乐的风景吸引,便要亲自去京郊的庄子上看一眼!   看看这百花谷到底是不是真的与书中描写的一样!   蔡瑾便是京中第一批想要去百花谷看看的人!   他本就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这几天又刚刚读完百花谷覆灭这章。   蔡瑾连着哭了好几日,眼皮子都是肿的。忽然间听说京郊就有一个百花谷山庄,又是林晓寒开的,就闹着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蔡国公与国公夫人一向疼他,自是不会拘着他不让去。于是百花谷山庄开张那日,蔡瑾翌日一大早便坐了车出门,朝着京郊百花谷山庄的方向去了!   马车一路朝着城外驶去,一般来说路上人也会越来越少,然而蔡瑾却发现路上竟有许多马车也和他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竟一起出了城门!   原来如蔡瑾同样想法的人竟还有许多,《藏龙寻仙》连载了一年半,早就收获了无数铁杆书迷,趁着百花谷山庄开张的好日子,这些人都要去看看,这传说中的百花谷是不是真的与书中那般相似!   蔡瑾的车快到百花谷附近的时候,车夫便突然停了车。蔡瑾带来的丫鬟掀开车帘道:“瑾少爷,前面堵车了!”   堵车?蔡瑾掀开车帘,才发现不宽土路上竟然横七竖八的停着不少马车!   原来蔡瑾出门不算早,前面早有清晨出门的客人,车驾已经从百花谷山庄门口排到了一里地外!   村里的土路,本就只能容下两辆马车同行。这一多半都被马车堵住,后面的人就走不动了。   蔡瑾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堵车的事情!便是京中最繁华的大街上,也没有堵过马车呢!   他眼瞅着不远处一片红云,似乎便是画卷中百花谷山庄里盛开的桃花。   不过远远看上一眼,便仿佛能闻到扑鼻的清香一般!   “算了,前面那点路,我们走过去!“蔡瑾下定决心,步行一里路去前面的百花谷!   这百花谷山庄,今日他是一定要看到的!   与蔡瑾一样下车前行的还有旁人。   大理寺卿孙渚之子孙书文今日休沐,他也特地来看这百花谷山庄。   正巧就偶遇了蔡国公府的小哥儿蔡瑾……   孙书文赈灾结束以后便升了五品,却没有回到礼部,而是被指去了刑部。   他自幼随父学习,对刑部之事反到是比礼部更为擅长。只是如今他的顶头上司陈钦,与他父亲孙渚是竞争关系,对他也颇有牵制。   晋文帝用人,最是讲究互相牵制权衡之道。不过好在陈钦也不是那种故意刁难人的,他每日在刑部做事,过得倒是比在礼部抄书时快意许多!   孙书文自是认识蔡瑾的,蔡国公家的小哥儿。性子烈的很,会一些拳脚,以前还曾经把刘大人家的纨绔打伤了。各家公子见了都是敬而远之,是谁也不敢碰的。   如今在路上巧遇,他自是也不好视而不见,只得对蔡瑾点了点头,保全与他打了个招呼。   蔡瑾也是认得孙书文的,早知道他性格古怪,一心只研究那些洗冤录之类的恐怖玩意儿。   各家为了自家子女相看的宴席,他是几乎从不出现。偶尔出现一次,还没聊上几句,话题就转到一些内眷们不感兴趣的地方。比如京中最新的灭门血案之类的地方……   许多人都说他性子可怕,沉迷于那些血腥之事,虽然前途无量,但在未婚公子之中的名声也算不得很好。   这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再无话可说,只得有些尴尬的一路同行。   直到来到了百花谷的大门入口处,孙书文才忍不住抽了口气,看着门口高大的门牌与上面悬挂的牌匾说道:“朱漆红门,金黑牌匾,竟与《藏龙寻仙》中描写的一模一样!”   他快步走到入口处,便见门口有一个小亭子,里面坐着个管事说道:“进入百花谷内,若当日落山前返回,便只需要五十两银子一人,若是要在谷内留宿,便要一百两银子一人。谷内餐饮不含在内,须另外支出。”   五十两银子入谷一次,还不包饭食,这价格实在是昂贵!   家中没那个条件者,往往就被劝退折返,只能远远在百花谷的院墙外往里看上一眼。   这定价也是林晓寒故意设了门槛。毕竟若是人流太大,百花谷也支撑不了。   五十两银子,恰恰是一本精装话本子的价格。家中不缺钱的,也不在乎这么几十两银子的入门费了。   蔡瑾听了,便抢先上前一步,给了那门口的管事一百两银子,让自家贴身丫鬟随着他一起进去。他一个哥儿,没有父母陪同,是不好一个人在外住宿的,因此便只玩一日,到天黑之前便打道回府。   孙书文犹豫了一会儿,也掏出了一百两银子,把自家小厮给带了进去。其实他是想在这百花谷中住宿一夜的,但明日还要上朝,多有不便,便还是作罢了。   进去之后,他们便发现里面早有数十名客人入内,正在百花谷中信步闲逛。   百花谷的道路是用青石砖铺成,十分干净整洁。道路两旁是田园山色,田间开满了金灿灿的油菜花,有农民在田间劳作耕田。   田地后面是溪流与山丘。山丘上开满了粉红色的桃花与早樱,正是之前在远处看到的。整个百花谷中充满了淡淡的花草香气,叫人心旷神怡。   溪水边也有野鸭野兔,远处还有牧羊人在放牧。   然而仔细一看,那牧羊人的头上,竟顶着一对耳朵,身后还背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咦!那牧羊人的头上!是不是长了耳朵?”蔡瑾眼睛尖,一下子惊讶的叫出声来。   孙书文正在他旁边,此时目光便随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立刻也是一惊,不禁开口说道:“百花谷中,牧羊人是犬妖与人族之后,身为人型,头顶双耳,身后有尾巴!这不正和《藏龙寻仙》里写的一样么?”   他再去看刚才田间的农民,才发现耕田者也并非全是人类,其中有人穿着灰色衣服,身后也有一条细长的尾巴,头上还有一对小小的圆耳。正是《藏龙寻仙》里写的鼠妖的模样……   原来这百花谷里的百姓,都是林晓寒之前从难民营拉过来的。早已培训了数月,让他们穿上特定的服装一边在百花谷里做事,一边扮演谷中的NPC。   百花谷中,妖族与人类和平共处,并结合生下了孩子,繁衍生息。   林晓寒这百花谷山庄也将这书中的画面重现了出来,给这些来百花谷游玩的客人第一重视觉冲击! 第136章   真人扮演NPC, 这在林晓寒前世的时代,已经是主题乐园里的标配之一。然而在大晋朝,却着实是大部份人从未听闻过的!   还有小部分听闻过的, 也是因着府城玄天门的庄子, 那也是林晓寒的产业。但远在府城,京中的皇亲贵胄们也只是听听,自是没有亲眼见过的!   “早就听说府城也有个庄子, 叫做玄天门。里面风景优美,各种珍禽异兽颇多, 人人都扮作《藏龙寻仙》里的修士, 还学他们说话, 好生有趣, ”蔡瑾忍不住有些兴奋的开口说道。   “本来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起,想象不出那玄天门是什么模样, 如今见了这百花谷倒是大约能猜到了!”   “我也曾听人提起, 只知这玄天门与百花谷的庄子都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产业。”孙书文在旁边说道:“细雨斜风先生实在聪慧, 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知是怎么长的。这样的庄子, 大约也只有他才能想得出来!”   蔡瑾是细雨斜风先生的死忠粉, 听到孙书文在旁边夸奖细雨斜风的好, 立刻就来了兴致。又与他一边逛庄子, 一边聊起了《藏龙寻仙》还有林晓寒之前写的另外几本话本子。   原本这两人都不算太擅交际之人,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但如此一聊, 才发现两人在许多观点上的见地倒很一致, 反而是颇有些投缘。   听孙书文分析书中那些故事线索, 偶有血腥之处,蔡瑾也不害怕, 反而与他热烈的讨论起来。   到了中午的时候,孙书文便索性请了蔡瑾在百花谷里用饭。百花谷的饭菜也是结合着书中所描述的模样,具是一些农家菜肴,胜在一个新鲜开胃。   两人相处的十分融洽,蔡瑾也是个不拘束的,在孙书文一个外男面前,也没有装模做样,吃肉喝酒都是毫无顾忌。   但孙书文倒也并不嫌弃,反而夸赞他率性可爱。   被孙书文夸的多了,蔡瑾反而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后面孙书文再夸他,他便难得的脸红了。对孙书文说道:“孙公子夸的也太狠了,我哪里有那么好?我知道京中的公子们都躲着我,我也不过是仗着家中的荣光才能任性一些罢了。比起细雨斜风先生那样的哥儿,我可是差得远了。”   孙书文闻言便道:“细雨斜风先生自是厉害,但你也有你的优点,倒不必妄自菲薄。京中那些纨绔的说法,你不必放在心中。”   “谢谢你。”蔡瑾认真的道谢,脸上更加红了。又对孙书文道:“孙公子青年才俊,今日才知,原来京中您的那些传闻也并非真的。”   “是也,所以任何事情,都要讲求真凭实据。不然就容易被传闻误导。”孙书文点点头道:“我们刑部每日所做的,也正是这样的差事。”   快到傍晚的时候,孙书文与蔡瑾一同离开了百花谷庄子。   回到家中,蔡瑾心中还久久不能平静,脑子里全都是今日在百花谷里的所见所闻,吃晚饭的时候又提了好几次孙书文。   待他睡下以后,蔡国公夫人将他的贴身丫鬟叫到身边,询问起今日在百花谷的事情。   待那丫鬟一五一十全部说完了,蔡国公夫人才与蔡国公说道:“你看这孙书文如何?瞧他今日待瑾儿的样子,似乎有些好感?瑾儿如今都快二十了,还未能出嫁,这个孙书文有没有戏?”   蔡国公眉头拧在了一起,叹了口气说道:“孙书文是大理寺卿孙渚之子,家风严谨,外貌也仪表堂堂,又是去年的新科状元。因着赈灾一事有功,如今已是刑部五品官员。刑部虽升迁的慢,但乱七八糟的牵扯也少。虽说他性子古怪了一些,但也算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年青公子了。”   “那不是极好?”蔡国公夫人闻言大喜,对蔡国公道:“那我挑个日子,去那孙家走动走动,试探一下他父母的意思?”   蔡国公听了却是摇摇头道:“就是因为太好了,才希望渺茫。这孙书文的条件不错,但却迟迟没有婚配,可见要么是他家中父母眼光极高,要么是他自己十分挑剔。以我们家的门楣,蔡瑾若是个女子,倒是正好可与他般配,但他却偏偏是个哥儿……”   蔡国公夫妇心疼蔡瑾,自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去外面给人做妾受苦的。   蔡国公夫人听到这里,也被泼了一盆冷水。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此事也不能强求。左右家里也不是养不起他,就再慢慢观望着,寻一个家境差一些的,可以拿捏的住的人家再说吧……”   春暖花开的好时节,正是青年男女相看的好日子。   没过几日,蔡国公府又开设春宴,给京中未婚男女都发去帖子。   蔡国公府这几年经常举办这样的活动,京中许多青年男女都是在蔡国公夫人的宴席上相看上眼的。   蔡国公夫人想了想,便还是给孙家发去了一封请帖,请帖写的十分正式,请了孙夫人与孙书文来家中做客。   然而当日到达蔡府的,却只有孙夫人一人。   孙夫人带了一堆礼物,笑着对蔡国公夫人道:“刑部有事,书文公务繁忙,无空来参加这等宴席,只备了礼物赔罪。但蔡国公夫人您的面子自是不能不给,所以我这个做母亲的自己过来了,若是有好人家的姑娘,还请蔡国公夫人您帮着我儿相看相看?也好叫我这个老母亲放心!”   蔡国公夫人听孙夫人言谈之间,压根就没有考虑过找个哥儿做媳妇,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不过此事也不能勉强,于是便笑着收了孙夫人的礼物,面上一点没显露出来。   这春宴本就是给未婚男女相看用的。请来的各家公子与小姐哥儿的自是都使尽浑身解数,打扮的花枝招展。   但蔡瑾还是老样子,穿着一袭常服,大大咧咧的。   过来找他说话的公子,大都是家中条件一般的。这些人要么十分谄媚,对他极尽阿谀奉承。要么就是被父母逼迫,与蔡瑾说话时,面上还带着几分不情愿之色。   蔡瑾一个也看不上眼,也懒得与他们多说几句话,反而是与一群小姐哥儿们聊的火热。   最近京中最热门的话题就是京郊的百花谷!蔡瑾是才去过的,那些小姐哥儿们要么也去过了,要么正准备要去。   此时他们聚在一起侃侃而谈,说起自己在百花谷里的各种见闻,也是满脸的兴奋神色!   有个小姐家中兄长刚刚去过,还在谷中住了一夜。昨日还同她说过了在百花谷中的见闻。   那小姐就将她从兄长那里听到的话学给众人道:“说起那百花谷的夜,才是一绝。庄子里晚上会举行篝火晚会。那些扮作妖族百姓之人,会聚集到一起点燃篝火,一边烤着牛羊,一边载歌载舞十分快活,与《藏龙寻仙》中写的一模一样。”   “住在庄子里客人,也可以参加那篝火晚宴。大伙儿都围在那篝火边跳舞喝酒,其乐融融。睡觉离开之前,还有扮作妖族的孩子给他们献上花环!”   蔡瑾虽然已经去过一次了,但听了那小姐的描述,心中也是羡慕不已。想着自己日后定要再去一次,再那里住上一夜!   只是听旁人说,百花谷如今生意仍旧爆满,竟限制每日入庄的人数,每日最多只得进入五十人。每日留宿者不能超过三十人。   只是这京中的大户人家,哪有自己独身一人进去的,便是最少也得带上一两个下人。如此一来,整个百花谷一天也进不了几户人家。   百花谷就搞起了预约制,想要入庄的人只能往后排期,先交二十两定金,再按照约定好的日期过来。   饶是如此,预定的人也已经排到了半年后了。蔡瑾若是想去,也得等到今年夏天才能再去第二次了!   待春宴结束以后,蔡瑾才知道蔡国公夫人竟也请了孙书文与孙夫人过来。   知道孙书文并未赴宴,蔡瑾倒也觉得是意料之中。   毕竟这孙书文早就有不爱赴宴的传闻,也不会因为邀约的人是蔡国公府就有什么改变的。   不过蔡瑾的贴身丫鬟,倒是捧着一个盒子放在他面前说道:“瑾少爷,这是孙家准备的礼物,家中人人有份,这一份是特地给你的。”   “给我的?”蔡瑾有些意外。   那盒子只有巴掌大小,却有上下两层。蔡瑾打开上面一层,发现就是些普通的珠花与手串,也算是十分精巧,就是平日里各家往来时会送给哥儿或女子的东西。   他意兴阑珊的打开了下面一层,面色一怔,心中竟突然快跳了两分。   “啊!这是什么啊?这不干净的东西,瑾少爷您可千万别碰!”蔡瑾的贴身丫鬟吓了一跳,惊声尖叫了起来。   蔡瑾却呵斥她道:“别乱说,这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狼牙。”   原来这第二层盒子里的东西,一看就不是孙夫人准备的,而是孙书文备下的,是一枚雪白的狼牙。   原来那日在百花谷中,孙书文与蔡瑾谈论到《藏龙寻仙》中的一个情节,里面有沈青的一个随从,是狼妖化身,脖子上挂着一颗狼牙做成的首饰。   蔡瑾从未见过狼牙,孙书文倒是见过不少,便与他详细描述那狼牙的外形,又说以后若是有机会,就找一枚真的狼牙给蔡瑾看看。   此事原本也就是口头一说,蔡瑾自是没有当真,然而如今看到这狼牙就放在首饰盒里,好好的送到了自己面前,心中却又是一阵沸腾。   孙书文人虽然没有赴宴,但却言出必行,把狼牙送到了蔡瑾面前。   蔡瑾拿出那枚狼牙握在手中,只见那狼牙有巴掌长,雪白冰凉,牙齿的一段很尖,反射出冷冷的光。   “瑾少爷,这孙家也真是奇怪,竟给别人狼牙?”那丫鬟看着蔡瑾手中的狼牙,还有些犯怵:“这东西看着怕人,有什么用?”   “听说狼牙辟邪,民间猎户人家的孩子偶尔也会佩戴。你说我找人将它做成首饰戴着如何?”蔡瑾十分兴奋的说道。   “不好不好!这狼牙又不好看?少爷你不如佩戴上面的手串。”   蔡瑾这才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才是没眼光,那手串与旁人的有什么不同?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这狼牙才是!”   “明日我便去找个铺子,让人帮我把这狼牙做成一样首饰!”   那丫鬟听了,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偷偷想到:瑾少爷本就一直没嫁人,如今再弄这么个狼牙佩在身上,怕是更要嫁不出去了!也不知道老爷夫人能不能管管他!   与蔡瑾的悠闲自在不同,林晓寒最近快要忙疯了!   京城毕竟是京城,与府城不同,别说是皇亲贵胄,就算是京中的富商,也要比府城多得多!   在府城的玄天门山庄已经很赚钱了,然而这京中的百花谷,却比府城的庄子还要多许多倍!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林晓寒便赚到了五万多两银子,其中有四万多两是百花谷半个月的营业额,还有一万两是后面顾客的定金。   林晓寒原先准备的那个帐房先生,一个人已是忙不过来,他只得连夜又面试了好几个。最终确定了三个帐房先生,加上之前的那一个,一共四个人帮着百花谷收钱放人和管理帐目,才算是把百花谷的账目给理清。   待歇下来后,林晓寒才不得不感叹,京中的有钱人真多。   百花谷门槛很高,但许多人来百花谷游玩,竟丝毫不将百花谷的消费门槛放在眼中,动辄就带五六个下人伺候,在庄子内的各种吃喝也都是紧着最好的。   不过一个月下来,百花谷就足足赚了十六万两银子的流水。扣除各项成本,也还剩下十万两出头。   林晓寒让账房先生把账目明细整理好,抄录了一分下来。   然后林晓寒将十万两银子兑换成等价的黄金。抽了一天好日子,把其中的五成装在了一只大箱子里,又捡出上次从渔州带回的珠子,挑了最大最圆的一斛带入了皇宫之中。   京郊百花谷火爆开业的消息也早就传到了皇宫之中。   听到百花谷日日爆满,晋文帝与惠宁皇后心中自也是十分高兴的,尤其是惠宁皇后,恨不能亲自出宫,去看一眼那百花谷到底是什么样的热闹景象!   听到林晓寒进宫,她立刻赶到了太后宫中,就等着林晓寒赔完太后以后,和自己讲讲那百花谷庄子的情况。   果然,林晓寒将珠子送给太后,哄着她讲了一些故事,又吃了一顿午饭后,才从太后寝宫中出来。   惠宁皇后便对他道:“下午若是无事,便去我宫中坐坐吧。”   林晓寒点点头道:“正有此意,正好这箱子里的东西是给皇后与陛下的,一起带过去吧。”   于是便有人将装着黄金的箱子抬起来,一起送到了惠宁皇后宫中。   惠宁皇后早猜到那箱子里装的应是这次分成的银两,她瞧着那箱子不小,又沉甸甸的,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但到了宫中打开之后,惠宁皇后却还是惊到了。她没成想到这箱子里面装的竟是满满一箱黄金!价值比自己猜测的白银又要高出了数倍!   “这……怎么这么多钱?”惠宁皇后看着面前闪闪发光的金锭子,有些呆住了:“不过只营业了一个月罢了……就有这么多么?”   “是,这里是庄子的账目明细,请皇后查看。”林晓寒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准备好的账目,递到惠宁皇后手中。 第137章   手中的账目记录详细条理清晰。百花谷的各项收支都一一记录在案。   虽说林晓寒早就答应过将利润的五成上交, 但便是不做这么清晰的账目,只算个大概,其实惠宁皇后也不会追查。   看着那账目上五万多两银子的数额, 和折算之后的这箱黄金, 惠宁皇后心中十分欣喜。然而这欣喜的情绪仅维持了一会儿以后,她面色又沉了下来。   林晓寒见状问道:“皇后?可是这账目有什么地方不对的?”   惠宁皇后这才摇了摇头道:“账目并无不妥,只是这百花谷的庄子不过一月就有十万两银子的利润, 然而前些日子大晋受灾,朝中需要用钱, 灾银筹措的却如此艰难!竟还要连哄带骗。”   “陛下自登基以来, 开放海关, 鼓励商贾, 重视桑农,放开国库。每日勤勤恳恳, 为了大晋安定, 百姓能安居乐业殚精竭虑。这些年眼见着大晋日渐富强, 百姓的生活也越来越好,大晋朝国库却日渐空虚。”   “然而大晋藏富于民, 那些富人却眼界狭窄, 并不以家国为荣。他们可为了自身享乐一掷千金, 但国家有难, 也不愿拿出分毫。陛下若是知道了,心中还不知会怎么生气……”   林晓寒默默的听完惠宁皇后的一席话, 心中暗道:难怪晋文帝会立她为后。   晋文帝并非好色之人, 宫中嫔妃不多, 有恩宠的也就十多位罢了。   不过这十多位后妃,其中不乏能歌善舞,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或是容貌极其美艳之人。   杨淑宁身为皇后,长的端庄有余,美艳不足。但她的父亲没有实权,她身为独女,家中又没有兄弟作为外戚。   且惠宁皇后的确是人如其号,颇有胸怀天下的气度,平日里倒是最能与晋文帝能说到一块儿去。   从惠宁皇后那里离开以后,林晓寒回到家中,理了理自己的钱匣子。   他每日事务繁忙,已经许久没有仔细理过家产。陆秋成又是个甩手掌柜,完全不管家中的银钱。   林晓寒知道自己这两年的时间赚了不少银子,他是个能花能赚的,平日里也并不俭省。日常里的吃食穿用,都捡着最好的来,打赏下人也十分大方。   饶是如此,林晓寒发现自家竟也没花出去多少银子。只因陆秋成节俭,一直没什么物质要求。林晓寒没什么烧钱的爱好,既不买文玩古董,又不爱金银首饰。   比起京中那些连喝酒的杯子都要用白玉做的纨绔,林晓寒就被衬托的很朴实了……   不过两年时间,扣去捐赠的一万两和家中花用,竟还存下了十五万两银子。   十五万两银子的存款,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便是对宫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金额。   不过这等银子,在京中却还称不上最多。那些百年世族,家中几代积累,自是有自己的赚钱渠道,林晓寒毕竟初来咋到,是比不过他们家底深厚的。   到了四月的时候,《藏龙寻仙》终于正式发售了第二十册 大结局篇,算是正式完结了。   沈青与苏蔓儿最终找到了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玄天门的掌门玄烨。并联合其他受害者一起打败了虚伪的仙门百家,建立了一片妖族、人族可以和平共处的乐土。   白泽在沈青的帮助下成功摆脱了自己父亲的控制,成了新的魔界教主,与沈青和苏蔓儿订立了和平条约。   至于沈青的其他红颜知己们,也各有去处,或是有了良人相伴,或是离开沈青浪迹天涯。   《藏龙寻仙》这本话本子,迎来了一个十分完满的大结局!   这本修仙小说连载时间长达两年,小说经典角色众多。许多经典角色都成了大晋朝读者心目中的白月光,甚至被后续许多跟风的仙侠小说模仿。   《藏龙寻仙》出版以后,各种仙侠背景的话本子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除了文华堂一直跟风的那些□□同人话本子以外,林晓寒还曾经看到过不少借鉴了他仙侠故事背景的新小说。   那些小说里面的主角与《藏龙寻仙》里的人设上总有几分相似,也学着《藏龙寻仙》的模样配上了人物插图。   许多话本子的文笔倒是都还不错,故事也有自己的独特之处,因此销量也还挺高的。   林晓寒见了也觉得这属于正常现象,本来这仙侠题材,也并非他原创,而是他前世世界里的一个网文大类。   如今这类题材又在大晋朝被发扬光大,可见不论什么时候,经典的好题材总是会脱颖而出的。   《藏龙寻仙》的全文完结以后,之前曾经说过的美人图集便要正式集结出版了。   《藏龙寻仙》一共二十册,每一册都有固定的六张角色插图与一张海报。除了这些已经有了套版的插图以外,吴长兴先生又重新为画册绘制了一张全家福特典。以这张从未面世的特典作为噱头,出版了一版《藏龙寻仙》典藏美人图。   《藏龙寻仙》的插图,一直都是这本小说吸引读者的一个卖点。因此这本美人图集一面世,就在大晋读者之中造成了疯抢的现象,连一百两银子一本的高价都没能阻止那些有钱读者的脚步。   因着这本美人图集的定价较高,墨香阁其实一开始只印刷了府城与京城各一百本的限量数额。   然而不到一日,这一百本画册便全被抢光了!甚至有人做了黄牛,将抢到的美人图集加价卖给别人,从中赚取差额。   眼见着这美人图集也如此受欢迎,府城与京城很快也各自重印了……   这一次,出版这美人图集的吴长兴也算是赚的盆满钵满!很快又与墨香阁商订,再画一批新的图集,以《藏龙寻仙》里的故事情节为背景,再赚一波。   对于墨香阁这出版画册的事情,林晓寒倒是不管。反正美人图集他只拿版权分成,一应事物都是吴先生与墨香阁之间商议。   他如今手中两个庄子,又有一个铺子,还有若干生意的分红都能赚钱。在话本子上赚钱之事已不是最紧要的,只需要紧着自己喜欢的来写就是了。   快到六月的时候,天气渐渐热了。大晋各处竟又开始出现了干旱的迹象。   大晋朝前几年连着几年丰年,百姓过的还算富裕,然而这两年却是有些倒霉,连着两年闹灾,上一年的水灾还未休养生息,又来了一遭干旱。   不过这干旱目前倒是还未闹大,晋文帝也及时派去了朝中大臣,想办法在各地兴修水利,以对抗旱灾。   林晓寒倒是闲着没啥事,只是收到了渔州的管事寄过来的信,说五月底渔州常有台风出没,养珠场也受到了一些波及。好在疍哥儿经验丰富,及时保住了大部分的养珠场,没什么太大损失。   林晓寒读了信后还是不太放心,便决定抽空再去渔州看看。   只是他准备了几日,车马刚刚走到京城门口,却被陆秋成派人给追了回来。   原来从京城到渔州之间的双河城附近忽然起了民乱,范围还非常的大。京中刚刚得到命令,已经派了军队去民乱之处镇压。   陆秋成知道林晓寒要经过那处,便连忙快马加鞭派了人去追。好在是林晓寒出门的晚,还未出城门,便被陆秋成追了回来,去渔州之事,也就只能暂时作罢了。   林晓寒上次初冬回来的时候,路上便已经很不安全。没想到最难的冬季过去了,今年的情况却是没有好转。   连续两年大灾,百姓们没了口粮,日子过不下去了。即便是朝中已经派了人过去,但不同大臣所到之处不同,各处官员的执行力度也不同。   晋文帝在早朝时龙颜大怒,整个宫中都处于低气压的状态。陆秋成也很晚才从朝中回来,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疲色。   “今天又在朝中与人吵架了。”陆秋成抓起筷子吃了几口菜,有些食不下咽的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让我说说平息这次民乱的方法。我提出百姓是最不愿发生民乱的,必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才会孤注一掷。”   “若是对受灾百姓只一味弹压,又怎么能解决问题?然而一提到扶持百姓生计,减免赋税之事,就有数不清的人跳出来反对。所言都是朝中缺钱、国库空虚……”   “但是我提出以国家之力开设产业,类盐业一般,所赚银两纳入国库,便又有更多人跳出来反对。说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如此先例,皇家不可与百姓争夺营生。各种理由五花八门,直吵得陛下的头疼病都犯了!”   “国家若是不好,世道混乱,难道他们还能独善其身么?”陆秋成怒道:“也不知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好歹也是世家出身,一个个满腹经纶,但眼界却如此狭窄!”   “朝中世家众臣,势力盘根错节,家中产业也遍及全国各地。你每一条提议,都是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自是不肯的。”林晓寒给陆秋成舀了一碗鸡汤,放在他面前劝道:“此事只有你与陛下站在一边,因此他才会故意点你来说。明日恐怕还有一天硬仗,更为耗费心神,不多吃点是扛不住的。”   陆秋成嗯了一声,这才点点头,把林晓寒给他盛的那碗鸡汤吃了个干净。   夜里的时候,陆秋成似乎是做了个梦。半夜的时候突然大喊一声:“难道你们就真的不将百姓的性命放在眼中了!”   林晓寒被吓了一跳,点起油灯去看,才发现陆秋成恐是白日里累的狠了,说了梦话但还未醒来。   烛光照射之下,陆秋成的眼角竟流下了一滴眼泪,也不知到底是梦见了什么?   林晓寒心脏扑扑直跳,忽然觉得有些骄傲又有些心疼。   其实之前他自己也曾经觉得陆秋成并不适合做官,然而到了如今,他却收回了自己曾经的想法。   陆秋成其实很适合做官,便是换了自己,在朝中肯定也是以明哲保身为主。对那些百姓们,是万万做不到像他这样维护的。   不适合做官的不是陆秋成,而是那些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百姓死活,又对陆秋成百般刁难的老油条们。   林晓寒的心绪起伏,竟有些睡不着了。   他起身下楼,把书房的烛火都点燃,拿出自己之前拟好的思路,提笔写下了新文的大纲。   这一次,他不再考虑这话本能不能赚钱了,而是想着靠这话本子能唤醒大晋朝百姓的爱国意识。   林晓寒想了很久,决定写一个从未写过的快穿的故事。   自他写过了穿越小说以后,如今大晋朝的穿越小说已经不少了,有许多人都模仿细雨斜风先生的风格在写,连仙侠题材的话本子如今也是满地都是了。   然而快穿这种形式的文,却还没有人提前创造出来。林晓寒就把这个题材搬过来,做大晋朝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一次的主角,姓李,叫护国。从名字开始,就透露出一股凛然的正气。   李护国的爷爷曾是朝中的一员大将,擅长李家枪法,数次击退外敌保家卫国,还得到过御赐的长枪。   然而李护国的爷爷子嗣不多,到了李护国父亲这辈儿,因着老爷长期戍边,家中无人管教,就开始败落了。   到了李护国这辈儿,李家便已是子嗣凋零,只剩他这一个独苗儿。   而且李护国从小得过小儿麻痹症,腿脚不便。虽然他有心学习他爷爷做一名良将,从小苦读兵书,但身体条件却让他连个小小的文官都做不了。   李护国从小崇拜爷爷,一心想要报效国家,但到底是身体不支,不过三十出头时,身子就彻底垮了。死前,他让人把御赐的长枪与自己的尸骨合葬,望自己就算去了地府以后,也能有为国尽力之时。   李护国闭上眼后,才发现自己死后竟没有来到地府,而是来到了一个虚幻的世空间。   那柄御赐的长枪这个时候突然跳了出来,并口吐人言对他说道:“之前将我御赐给你爷爷的先帝如今已经去了仙界,成了守护人间的真龙天官。   你死前的一片忠心通过我与你之间的关联被真龙天官接收到了。他见你一腔热忱,不忍辜负。特给了你一个报效国家的机会,让你在人间替他完成护国的任务!   那长枪说完,便对着李护国的屁股用力一挥。李护国哎呀一声,便消失在了那个虚幻的空间之中。   待他再睁开双眼,便发现自己又活了,重生在了一个太监的身体里面,直挺挺的躺在慎刑司的床板上。   这个时候,方才那柄长枪的声音突然又出现在了李护国的脑海中,并告诉他道:“这太监因为洒扫时不小心听到了佞臣与宫中奸佞对皇帝陛下的密谋话语,被陷害责打了五十大板,活活打死了。   如今李护国复活在他的身体里面,有三日的时间将那太监听到的消息想办法告知当今皇上。否则不仅他这具身体会死,国家也会因那佞臣的计谋受害。   只有三日的时间?李护国心中一紧,忍着这具身体的巨痛爬了起了。   这具身体虽然被打的很厉害,但好歹是可以正常走路的。李护国第一次尝到了靠自己的双腿走路的感觉!   然而这么短的时间,他如今又以一个犯事儿太监的身份身处慎刑司,该如何才能见到皇帝陛下呢?   李护国心中极为紧张,正在他不知所措之时,屋子外面传来了声音,原来是慎刑司管事儿的梁公公回来了! 第138章   这次的故事, 林晓寒给它起了一个十分大气的名字,叫做《山河永护》。   穿成太监只是这本小说里的第一个故事,篇幅不长。正好四万字左右, 可以出版一册。   故事的结尾, 穿成太监的李护国与人斗智斗勇,惊险万分的混到了皇帝的身边。又以身赴死,将要传递的消息递到了皇帝手中。   他肉身虽然死亡了, 但却完成了长枪交给自己的任务,佞臣的阴谋也摊开在了皇帝面前。   李护国欣慰的闭上双眼, 再次睁开时, 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 而是躺在了一个破旧的房间之中。   原来他又穿越了, 这一次穿越的身体,还是一名十分貌美的女子……   李护国惊呆了, 其实对着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脸和身体。没想到太监之后, 这穿越的身体性别竟也不同了!   就在这个时候, 长枪的声音又出现在了李护国的脑海之中。   原来真龙天官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李护国又穿越到了一个新的身体里面。   这身体的主人是名舞姬, 又是朝廷派出的线人。需要靠讨好敌方首领, 获取重要的军事情报。   谁知那舞姬昨夜忽感风寒, 发起烧来, 一夜过去,竟就这样生生病死了!   李护国如今到了她的身体之中, 便要代替她完成剩余的任务, 拿到重要情报。   同时长枪提醒李护国, 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十日之后,两军就要开战了……   若是在此之前拿不到敌军的情报, 不能阻止战争的发生!   己方就要以一万大军抵御对方的三万铁骑,并无任何胜算。边境失守,这里的百姓怕是也都要遭殃!   毕竟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只有国家强大安定了,百姓才能过上平安富足的好日子!   林晓寒把自己在前世学习过的家国理念,十分大胆的融入了这本小说里面。   只有国家富强了,人民才能平安。别看这些道理是林晓寒前世人人皆知的真理,但在大晋朝,大多数的百姓却是都没有这种觉悟的!   林晓寒前世,义务教育早已普及。人人都可以从小学习爱国主义教育,但大晋朝却没有普及这样的爱国主义教育的土壤。   在大晋朝,只有有钱人才能读书。百姓们大字不识,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自是眼前只有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事情。   对着这些百姓们讲大道理,自是不会有人愿意听的。别说他们了,就连那些念过书的富户,商贾还有朝臣怕是都不懂这些道理。   人的见识浅薄了,便容易被眼前的利益驱使,做出一些有害于整个国家的事情。   林晓寒这本《山河永护》就是要在讲故事的基础上,把自己要讲的道理融入其中,起到启迪人心的作用!   比如第一个故事里的小太监,便是因为一场内乱,家中做生意的父母全都死了,不得已才流落到了宫里,净身做了一名太监。   李护国在穿越到一个人的身体以后,便会得到这个人之前的记忆。   林晓寒详细讲述了战争对这小太监人生的影响,又很细腻的描写了李护国穿越以后的心理活动。   若是不发生那场内乱,那小太监的父母就不会死,他现在可能也接管了家中的买卖,又娶上了一房媳妇,也不会就这样孤苦的被打死在宫里了。   不光这小太监,林晓寒连与他相关的其他太监的人生坎坷也用巧妙的方式在文中写了出来。   这些进宫的太监宫女们,大多数都是因为受到了战乱的影响。这时间只要纷争不断,就会一直源源不断的的有这些可怜人!   看了那么多可怜人的身世,便是那些没有什么爱国意识之人,也能感同身受,体验到战乱的可怕!   李护国那一腔热血,奋不顾身为保国家平定的行为也就合理化了!   林晓寒这几日关在家里写话本子的时候,陆秋成因民乱之事,竟好几夜都宿在宫里没能回来。   一连过了三日之后,陆秋成总算是回家了,虽然疲累,但脸上还带着一丝难得的笑意。   他换下朝服,便急匆匆的去洗了个澡。待出来以后,才对林晓寒道:“陛下总算有了决断,允了今年减免赋税一事。又听我规劝,要将煤矿冶铁产业抓在朝廷手中,此事已决议要正式推行!待成功以后,大晋国库必将充盈许多,遇到灾害之时也再不必如此捉襟见肘。”   陆秋成说得十分高兴,但林晓寒心中却是一个咯噔,隐隐有一丝担忧掠过心中。   “怎么?你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么?”陆秋成看出林晓寒面上神色有异,开口问道。   “没什么,此事都是必须要做之事,你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我支持你。”林晓寒笑了笑道,握住了陆秋成的手。   陆秋成此番牵头极力促成此事,彼方利益受损者必将对他打击报复!   陆秋成一个没有根底的纯臣,全仰赖晋文帝的恩宠,也不知能不能扛得住……   只是无论如何,这为国为民之事,必是要有人去出头的。若是为了一己之利,人人都做缩头乌龟,那这天下还有何人能为百姓说话呢?   林晓寒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报复来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快,不过翌日,秋雨轩的肖管事便找上了门,说铺子里突然有人闹事。   原来昨日傍晚,忽然有人来店铺里采买了大批的商品。然而到了今日,那采买商品的人便又带着一大帮人找了回来,还说昨日买到的东西是次品,让秋雨轩给他退货。   “那人说是要采买礼物,买了许多杯子和碗盘回去。今日再来,那些被子与碗盘都被磕碰坏了!”肖管事十分生气的说道:“昨日我们银货两讫,交出去的东西明明就是好的,他却死赖着说我们卖给他次品。如今秋雨轩门口都是他带来的人,把店铺围得是水泄不通。客人们都不敢进来了!”   “你可知那客人是什么来头?”林晓寒想了想询问肖管事。   “不知道,都是外地口音,没见过的生面孔。”肖管事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找人去衙门里打听过了,但衙门里的钱主簿态度却很奇怪。说这是我们生意上的纠纷,让我们自己解决,并没有派人来管。”   “好,我知道了。”林晓寒听到这里以后点了点头:“你把银子赔给那个闹事的人吧,先把人都打发走。这次吃了个暗亏,以后秋雨轩再不做这种大单的买卖。那些杯子碗盘,和容易碎裂的东西,也暂时先不增添了,把现存的卖完就行,先观望观望再说。”   “这?可那些杯子碗盘的,都是秋雨轩里很赚钱的物件!”肖管事的有些不解的问道。   “再赚钱的物件,也经不起人一遍遍的闹事儿啊!”林晓寒闻言笑笑道:“仔细还不够赔的,你先按我说的去做吧,秋雨轩就算不赚钱,我也短不了你们的工钱,只管当心点就是了。”   肖管事是个聪明人,此时林晓寒虽没明说,便也回过味来。   东家怕是得罪了什么人,这才招来如此横祸,难怪那钱主簿的态度也变了!他眼珠子转了转,道了一声是,便领命离开了。   林晓寒这才起身,有些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秋雨轩的事情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连一向对林晓寒与陆秋成十分客套的钱主簿都毫不犹豫地站了队,可见对方背后的利益链到底是如何盘根错节!   正是因为这等原因,所以晋文帝推行起他的计划来才如此困难,且这朝中也没几个人和陆秋成站在一边。   秋雨轩之事,应当也只是一个警告,若是陆秋成一意孤行,怕是还有更多后手等着他们。   便是一向强大镇定的林晓寒,此时也忍不住有些忐忑。   他前世虽然也做过一番大事业,但却从未卷入过这等政斗之中。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他并不怕对方搅黄他几个生意,但却担心对方的报复不止于此。   果然,几日以后,京郊百花谷突然有客人说谷里的饭菜有毒,有人吃了里面的饭菜,晚上回家便身亡了。   此事的受害者是一个姓黄的商贾家的偏房子侄,也不算什么有背景的人家。   他在百花谷里玩了一天之后,还住宿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才回到家中。   到家以后,便开始腹痛难忍,家中也赶紧给他请来了大夫。但也不知为何,大夫还没到家,此人便倒下死了,   这黄家便抓住此事不放,说这偏房子侄是在百花谷里吃了中毒的饭菜才死的。   与秋雨轩一事不同,此事涉及到了一条人命,林晓寒本人也被官差请到了衙门里去了。   百花谷因此事被封,之前预定的客人来不了,林晓寒还要返还他们双倍定金。   倒是被请到衙门里之后,碍着他诰命的身份与细雨斜风先生的名号,那钱主簿对他还是客气的。   只请他在坐上喝茶,又仔细盘问了许多百花谷的问题。   林晓寒耐着性子一一作答,待官差全部抄录好了以后,那钱主簿才道:“此事牵扯甚广,案件又错综复杂,衙门里一时间应当也结不了案。在此之前,你这百花谷的庄子也洗脱不了嫌疑,就莫要再开了。”   林晓寒心里早就有所准备,此时再听到这钱主簿的话,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开口问道:“敢问钱主簿,这案子总要有个时限,也不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我这百花谷山庄,又什么时候才能再开呢?”   那钱主簿闻言便干笑两声说道:“我瞧细雨斜风先生你也是个聪明人,自是心中有数。有些事情,还得你去劝劝你家那位陆大人,让他莫要太过执拗。”   “如今连连天灾,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各人手上都拿不出多的钱来,又哪有多余的银子去逛你的百花谷呢?”   钱主簿这话,已是暗示的十分直白了。   他不过一个六品小官,若是背后无人撑腰,是万不敢对着比自己品级要高的陆秋成与林晓寒这般行事的!想必此事他的顶头上司顺天府尹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林晓寒闻言笑笑,想了想才道:“多谢钱主簿提点,只是有些事情,乃天下大势不可逆,天子要做之事,又哪儿有做不成的?我家陆郎也只是顺应天命罢了,你们又何苦与天威相抗?”   “更何况钱主簿您也只是个做事的,若是狂风暴雨,您又站在风口,就不怕不小心把您给劈着了?若是换作我,还不如躲在廊下,仔细观望一阵再说。”   那钱主簿闻言眼皮跳了两跳,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之后倒是再未说些什么,只是将林晓寒送出门去,又让他好自为之。   百花谷用的是皇庄的地盘,京中应该有许多人知道。   然而便是如此,那些针对百花谷的龌龊事情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手软。   林晓寒并不觉得区区一个减免一年赋税的规定能让人疯狂至此!可见大晋的煤矿、冶铁之事背后涉及到的利益之深,牵扯之广。   既然对方敢明目张胆的动手了,现在自己去宫里找皇后撑腰肯定也是没用了。   林晓寒觉得对方可能正是看着宫中能分得百花谷的收益,才特地以此警告晋文帝。   毕竟这么大一笔收入没了,宫中银钱吃紧,也难免过的十分不舒服。   第二日,陆秋成早朝的时候,就突然收到了几十封其他朝臣们弹劾他的折子。   就连他御史台的同僚,都有好几个站出来参了他一本。   百花谷出事,背后管理之人虽然是林晓寒。但陆秋成作为夫君,自然是也逃不掉一点关系!   有人指责陆秋成仗着身份,纵容夫郎售卖有问题的饭食,导致客人中毒身亡。   又有人称百花谷出了这等大事,在案件未能了结之前,陆秋成应在家等候衙门审问,不应再出现在朝中。以免被千夫所指,被人质疑朝廷用人的标准,败坏了晋文帝的清誉。   更有人说林晓寒与陆秋成夫夫二人狼狈为奸,一向蔑视尊长!   称林晓寒在府城中就对林家二房大为不敬,曾撕破了脸皮对上公堂。陆秋成在村里时也无视长辈的招抚与陆家大房也有过纷争。   这等不忠不义之人不堪大用,又怎配位朝中重臣?并上书恳请晋文帝将其贬黜,以正朝纲! 第139章   晋文帝满面寒霜, 看着乾元宫里大片跪地不起的朝臣。   对陆秋成口诛笔伐之人,不乏许多三朝元老。就连宠妃王贵妃的父亲,三品顺天府尹王友仁也在其中。   而顺天府府尹, 人人都知道是每代皇帝的心腹之位。   “陆卿之事, 尚无定论。朝中正是用人之际。自是不能让他闲复在家。“晋文帝思索片刻,长叹了一口气道:“百花谷中毒一事,由孙书文你去负责严查!务必不偏不倚, 让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   晋文帝点到了孙书文,他便上前一步, 跪地领旨。   孙家与京中各家朝臣一向来往不深, 但也不交恶。孙书文与陆秋成往日里也没什么往来。   晋文帝点孙书文来查此案, 正是最为公平之事, 下面的朝臣自是也提不出什么异议来。   此事到了这里,也算是进入了一种僵持的阶段。   见一时扳不倒陆秋成, 坊间又开始传播起许多流言蜚语。将陆秋成与林晓寒在陆家村与府城时的一些事情添油加醋, 传得沸沸扬扬。   有说陆秋成与林晓寒都是白眼狼, 靠着自家亲戚供养,发达了以后就翻脸不认账。   有说他们心胸狭窄, 见一起从府城出来的同窗高升了, 就心生嫉妒, 下手报复。   又有说其实陆秋成早就对自己夫郎心生不满, 但碍于对方细雨斜风先生的声名与赚钱的能力只能隐忍,私下却流连花街柳巷。   细雨斜风先生也是个不甘寂寞的, 仗着自己的能力, 不仅把夫郎管的死死的, 还在外面勾引别的男子,养了好些个面首。   若是旁的什么人, 甭管是再大的官,百姓们议论几日也就罢了。但细雨斜风先生是大晋朝最炙手可热的名人!百姓们人人认识,且对他的生平也格外感兴趣!   且他有许多书迷,对他颇为维护。有人说他坏话,就有书迷反驳。   一来一去,争论不断,流言的热度反而越来越高。   以至于茶余饭后,坊间谈论起细雨斜风先生与他的夫婿来,也是花样百出,各种风言风语越来越夸张。   还有些想趁着这热度一举成名的,竟写起了细雨斜风先生的风流话本子。   有一个叫做史春秋的作者,以前便是追着《藏龙寻仙》话本子写情,色同人的主力之一。   当时他先写了一本苏蔓儿的外传,送到了墨香阁去,还得到了林晓寒的修改。   然而后面晋晏王爷不满,将那本修改好了的话本子又退了回去。这个史春秋便将这话本子又送去了文华堂,最终在文华堂出版了,卖的还相当不错!   尝到了甜头以后,这个史春秋又把《藏龙寻仙》里的角色都写了一遍,赚了不少银子。   只是因着他那话本子里的角色太过于放荡出格,与原著差距甚大,引来了许多书迷的不满。   这些书迷言语间没少攻击这位史春秋先生,甚至有人写文章批判他是吸血的蛀虫。   这史春秋虽然吃着《藏龙寻仙》的饭,靠写些情,色同人本子赚了不少钱,但被骂的多了,难免心生恨意。久而久之的,便将这被辱之仇记在了细雨斜风先生的头上!   这次,这个史春秋心血来潮,就根据坊间传闻,报复似的捏造出了一个放荡形骸的“林晓寒的形象”,并以这个形象写起了他的情,色传记来。   这传记里把林晓寒的人设写得及差,造谣他在林家时便不安分,四处勾引权贵公子,拜高踩底。   待父兄出了事后,眼见着不能得嫁高门,这林晓寒又勾搭上了陆秋成这个穷秀才,勾得他一掷千金,将已经订亲的林晓寒从别人手中“抢”了回去。   然而林晓寒嫁入陆家以后,却不知安分,还搅得陆秋成与陆家大房分家。   陆秋成行事都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他本人又贪图富贵,待陆秋成去了府城念书以后,就重新开始巴结起那些府城权贵,还勾引了墨香阁幕后的老板——晋晏王爷。   这本林晓寒的“个人传记”写得十分□□,里面大段大段的情,色描写花样百出,直把林晓寒写的三头六臂,是个男子见了都要走不动道,比狐狸精还厉害。   而里面写的陆秋成为了满足林晓寒的物质欲望,也不择手段的往上爬,私下干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正可谓是从头到脚,将两人泼了一盆大大的脏水!   虽然这史春秋为了免责,在话本子的第一页就写上了姓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然而这话本子里的人物已经是大剌剌的指名道姓。   且这般猎奇的情,色本子本就是老百姓们最爱看的狗血桥段,此书一在文华堂出版,就售的极好,一下子就在街头巷尾流传了起来。   许多质朴的老百姓们便将这话本子里的事当了真,不明真相的,就开始对着林晓寒本人批判了起来,连带着陆秋成都被骂成了狗官!   此时,许多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老学究,也开始写文章对着林晓寒与陆秋成批判起来!   “一个哥儿抛头露面,写些不着调的话本子本就有违礼法。如此胆大妄为,做出些下作之事也是有迹可循!如今也不过是被人扯下了一层遮羞布罢了!”   “观细雨斜风先生其文,便知他定不是安分之人!陆大人纵容他如此妄为,想必也与他同流合污!可见坊间传闻未必是假!”   “如今大晋朝文人平日里提起的都是那等风花雪月的话本子,哪里还记得四书五经,各部典籍?若是再放任此人下去,不知要带歪多少年轻学子,圣人之言都要被读书人忘到脑后去了!”   ……   陆秋成虽已入仕一年,早就不再是之前啥也不懂的傻白甜。   但当他看到曾经一同从府城里出来的那些同窗们也与他割席,以正清白,心中还是难免有些不平,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此事越闹越大,这日陆秋成上朝的时候。车驾刚刚从大门出去,就被一群百姓给围住了。   一群人一边骂着狗官,一边拿着烂菜叶臭鸡蛋砸到了他的车驾上。陆秋成的车驾被围得走不动道,只能退回府中。   林晓寒再派了下人偷偷出去打听,才知不知是何人在外传谣,说陆秋成为了媚上,在朝中提议让百姓去挖煤挖铁,服苦役。   正巧这段时间晋文帝频频派人回收各处私煤和私铁矿,不明真相百姓们便上了当。   林晓寒长叹了一口气,回头看陆秋成脊背挺直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眼下挂着一圈青黑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陆秋成这些日子虽从未在自己面前抱怨过什么,但也可知他在朝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如今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大晋百姓能安居乐业,但却并非做了就能收到感恩,反而被这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们攻击谩骂。   今日一事,怕是让他寒了心,也不知怎样才能好受一些。   林晓寒坐到陆秋成身边,握住他的手道:“你别灰心,今儿个就别去上朝了,告假一日吧?忙了这么久,也好在家中歇息一天。”   陆秋成点点头,回握住林晓寒的道:“放心,圣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我现在这才算些什么?倒是你跟着我受了累,搅了你的生意,又白白叫外面将你传的那般不堪!”   林晓寒闻言倒是笑了,对陆秋成道:“我是真无所谓,我又不做官,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   其实他前世作为网文大神,被审判的也不比这世要少。网络时代,他从小到大的网络发言都被扒了个遍。   每次有他的IP作品上映,自己小时候调侃朋友的几句口嗨都会被全网推送供人审判一遍。   因为林晓寒下笔无情,经常咔掉人气角色,诅咒他的人更是不少。他早就习惯了在众人的审判中生活了。   陆秋成见林晓寒面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中总算是松快了一点。   又过了一会儿,去帮他去朝中告假的人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传圣旨的公公。   林晓寒一看,这公公十分眼熟,不正是皇帝身边的心腹何公公么?   何公公见了他们,便拿出晋文帝圣旨,两人跪下接旨,才知晋文帝今日早朝时下了令,在案件结果出来之前,暂且革了陆秋成京中的官职,但官阶不降。   可见这已是晋文帝扛不住朝中众臣的压力,妥协了的结果。但心中又觉得对不起陆秋成,才特地派了自己的心腹过来安抚。   何公公宣旨以后,便立刻笑着上前,亲自将陆秋成扶起道:“陆大人,此事您可莫要责怪陛下。他特地派我前来,也是要我安慰您一番。”   “如今您在京中,处境越加危险。陛下觉得与其让您与那些朝臣们硬杠,倒不如先退居后方,修生养息。待事情水落石出,再翻不起什么风浪的时候将您召回。”   “瞧着这京中的案子,至少也要大半年的时间才能了结,这段日子您就在家中多多修养,好好陪陪林哥儿。若是思乡心切,也可以回老家去看看。”   陆秋成哪敢对晋文帝说什么不满,就算心中觉得晋文帝不够仗义,也只得领旨谢恩。林晓寒在一旁想了想,对何公公说道:“感念陛下恩德,今日我也有一事要请陛下成全,不知公公可否帮忙带个话?”   “何事?”那何公公对林晓寒也是态度极好。   林晓寒便领了他去书房之中,又将百花谷的一应账目、管理、契约等都装在一个小匣子里,送到了何公公手中道:“这是京郊百花谷的一切往来账目。还请何公公回去交给陛下。”   “百花谷本就是皇庄,也算是陛下的私产。我不过帮着陛下与皇后代为打理,如今出了这事儿,这庄子还是交给宫中自己打理为好。”   林晓寒这一番话语,竟是要将这辛苦修建好的百花谷双手奉上了。   纵使何公公是个人精,听了林晓寒的话也是眼皮一跳,忍不住问道:“林哥儿?您真的要将这百花谷全部交出去?”   如今人人都知道百花谷收益颇丰,一个月便有数万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银钱,他竟也舍得?   林晓寒笑笑道:“如今这庄子在我手中,却开不得张,又有什么用处?倒不如交给更合适的人,让它发挥应有的价值。只是这庄子里的人,都是之前收留的流民,还希望陛下体恤他们,让他们继续在百花谷居住与工作。”   “林哥儿不愧是细雨斜风先生,心胸果真是非同一般!”何公公闻言也是有些感叹的说道:“你放心,此事我定会好好交代。”说着便将那小匣子纳入怀中,才离开了陆府。   何公公离开以后,林晓寒才长叹了一口气。   百花谷这个项目他忙了一年多才建好,然而不过开业了三个多月,便只得拱手送人。   好在百花谷营业额高,他使出去的银子早先就已经回本了。然而这独一无二的创意与付出的心力却是无法收回了。   林晓寒此时也算看明白了,陆秋成一个没有根基的纯臣,就是晋文帝手中的一把刀。   他要用陆秋成对着那些腐朽的朝臣与世家们开刀,陆秋成就是最好用的武器。然而这武器一旦被人抹了锈,成了拖累,那就不好用了,便只能将他暂时搁置到了一边。   这次他虽然派了何公公过来安抚,但朝中那些群臣的愤怒一日平息不了,陆秋成一日就是个活靶子。   事情的起因就是百花谷,若是不将百花谷这个棘手的刺猬给抛出去,陆秋成与他的冤屈,还不知何时才能洗脱!   林晓寒把这百花谷送给晋文帝后,也是希望他们看在这百花谷赚钱的份儿上,多想想陆秋成与自己的好。   又过了一日之后,何韵突然来了。   他一入了陆府,便匆匆屏退了下人,又把房间的门窗都关了,才小心的问道:“昨日我入宫,才听说你把百花谷的产业全交到了宫中,如今放在了惠宁皇后手中打理!你是怎么想的?难道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陆大人虽然暂时被革了职,但这几日王爷他也没少去陛下那里给你们说好话,陛下心中其实还是向着你们的!再过些日子,等案子查清了,想必一切就能回复原状了。”   陆秋成与林晓寒自卷入是非以来,京中往常那些巴结他们的人是都不来了,但何韵却一如往常,并没有因此与他生分。   林晓寒心中知道何韵能做到如此,已是十分不易。何韵人品可靠,林晓寒便对他也更加亲近了两分,第一次掏了心的说道:“此事我只与你说,你心中有数便是。”   “煤矿与冶铁之事牵连甚广,动了太多人的利益。那些人无处发泄,又不能针对陛下,便只能把气撒到我与陆郎身上。即便是这次的案子查清了,为了安抚那些人,陛下短期内也不会再重用陆秋成了。”   “怎么会……”何韵不太懂朝堂上的这些事情,但他也不是傻子,听林晓寒这么解释了一番,心中便也有了几分数了。   犹豫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忍的对着林晓寒说道:“我知道你与陆大人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只是此事事关大业,陛下也是不得已,你们万不要怪他。”   林晓寒笑笑道:“我们哪里敢责怪陛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本来按道理,秋成他也不可能升的这么快,一切都只当是历练了。”   何韵闻言,这才放心了一些,又安抚林晓寒让他放宽心。还拿出了一张装着三千多两银票的匣子放在林晓寒面前道:“这是服装铺子里的分成,这几个月也是不少,你快收着。”   林晓寒笑着收了下来,想了想后,把秋雨轩的契约拿了出来,交给何韵说道:“这秋雨轩里还有一个管事和若干伙计。如今铺子关了门,也不好打发他们走,还要开工钱。我想着不若将这铺子盘给你,也算与我划清关系。铺子里的一应事物,只按照之前的来就是了。”   何韵闻言一怔,原本想要推拒,想了想却又收了下来。并对林晓寒道:“这样吧,铺子的分成还是不变,我们也就是去衙门里走一道手续。这铺子我先帮你管着,你只管在家中数钱,出出主意。”   秋雨轩的收益,何韵只占两成,如今分成不变,即便契约过到何韵手中,赚的钱大头还是林晓寒的。   何韵此举,其实也是利用晋晏王妃的身份,帮林晓寒保住铺子。   毕竟他们之间的分成,外面自是不知,只知这铺子到了晋晏王妃手中,便不再是林晓寒的产业了,也不会再有人来针对。   对何韵此举,林晓寒颇为感动,也不再与他客套,只连连感谢着答应了下来。   何韵此时便道:“我能有如今的日子,也是托了林哥儿你的福。我心中一直感念于你,也不知如何回报,今日总算是找到了机会,你就别给我客气了!” 第140章   又过了几日, 林晓寒与何韵去衙门里办了店铺房契的交接手续,明面上将秋雨轩过给了晋晏王妃。   此事很快就传遍了京中世家,蔡国公府的聚会席间, 许多人便纷纷议论着陆家怕是不行了。毕竟林哥儿已经将百花谷上交了宫中, 秋雨轩也变卖了,怕是手上没钱了。   如今林晓寒在京中的名声已经臭了,《藏龙寻仙》这话本子虽然仍然十分火热, 但自称细雨斜风先生书粉的人却少了很多。更多的人则是说人是人,书是书。《藏龙寻仙》故事虽好, 但写书之人人品却是不行, 两者还是要分开看待!   这次饭局, 蔡国公府也请了梁家人过来。饭后, 各家内眷们在后花园里游玩,李枫家的夫郎刘哥儿就故意开口问那梁夫人林诗月道:“听说那林哥儿之前在府城时, 就惯是个有心机的, 勾引了不知多少世家公子,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林诗月本就与林晓寒不睦,这几个月林晓寒倒大霉, 她可是心中快活的不得了。   此时听那刘哥儿提起, 当然是添油加醋的说道:“坊中传闻虽然夸张, 但也并非全是捏造。林哥儿一向心思多, 在林家时便处处都要压我一头。如今他落到这般境地,也是之前造了太多的口孽, 得罪了太多人吧!”   正说道一半, 旁边却伸出一只大掌, 啪啪两声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个响亮的嘴巴子,打得林诗月与刘哥儿半边脸都红肿起来。   他们两人啊的尖叫起来, 捂着脸正要发作,却发现打他们之人,正是蔡国公府的宝贝疙瘩蔡瑾!   此时蔡瑾一身红衣,正一脸怒意的看着刘哥儿与林诗月道:“凭你们也敢议论林哥儿的是非?”   他先指着刘哥儿道:“你一个罪臣之子,之前与程家公子那档子事儿就不必说了!此时也敢污蔑别人?”   接着又转过去对林诗月道:“你一个府城来的,不过是沾着细雨斜风先生的光嫁入梁家的一个填房罢了!”   “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在我面前说林哥儿的不是,仔细我撕烂了你的嘴!”   蔡瑾此话虽是对着刘哥儿与林诗月说的,却杀鸡儆猴。旁边那些原本还在看好戏的,立刻就噤了声,也不敢再在蔡国公府上议论林晓寒的是非。   便是林晓寒如今名声不如之前了,但蔡瑾他却还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对林哥儿也是满心憧憬,自是听不得那些人说些林晓寒的腌臜话儿的。   遇上蔡瑾这样的硬茬儿,林诗雨与刘哥儿也是不敢得罪,只得忍气吞声下来。   但蔡瑾这般大动干戈,在京中的名声便又差了一些。也就是因着蔡国公府的地位,没人敢说他什么。   待宴席结束了,蔡瑾回到房中,心中情绪还是起伏不定,被方才刘哥儿与林诗月那一番插曲气的坐立不安。   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陆大人被革了职,林晓寒名声也不好。然而他几次想去陆府看望林晓寒,都被蔡国公夫人拦住了。   蔡国公夫人只对他道:“我知你仰慕细雨斜风先生,也信那林哥儿也是个品性好的。但此事并非你一人之事,还涉及了我们蔡国公府的立场!”   “自大晋开国以来,多少与我们一样的世家大族,都一个个衰落了。我们蔡国公府如今还能屹立不倒,也就是因着我们一直自身清正,从不与人站队。”   “如今那林哥儿与陆大人都正在风口浪尖,朝中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现在去他家中,岂不是要把我们蔡国公府架起来,与那么多世家为敌?”   “可我见那何韵也时常去林哥儿家中,怎么无人说他?”蔡瑾不服气的说道。   “我们不是晏亲王府,不是皇亲国戚。晋晏王爷与王妃做得的事情,我们却做不得!你没看那百花谷交回了陛下手中之后,也顺利重开起来了么?谁又敢有什么质疑?”蔡国公夫人说道。   蔡瑾被蔡国公夫人一顿教训,心中也知道自己为了蔡国公府的立场,无法做些什么。着急的时候,便想到了审理此事的孙书文,并常常与他通信,旁敲侧击的询问陆家与林哥儿相关之事。   孙书文倒也每次都给他回信,但却从来不正面回答与陆家之事相关的问题。   今日蔡瑾气的狠了,竟直接给孙书文去了一封信,约他在醉玉楼见面,信中写着不见不散。   他与蔡国公夫人说心情不好,出去逛逛,便只带了一个心腹丫鬟,轻车简行的去了醉玉楼。   给孙书文的那封信被人送到了孙府,孙书文人还在当差没有回来,便被孙书文的贴身小厮收下,放在了书房之中。   前些日子孙书文每日都在忙着调查百花谷相关事宜,但每每有了线索,便遇到从中打断之人,让他始终不得一举翻案。   不过孙书文此人极善破案之道,便是频频受阻,到底也在一个月之内就找到了为林晓寒翻案的关键性证据。   然而他将此证据呈上以后,却收到了晋文帝的密文,让他暂不表态,晚些时候再听候安排。   孙书文的父亲就是大理寺的,他从小耳睹目染,自是也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晓寒与陆秋成肯定是无辜的,但碍着朝臣的压力,为了安抚更多人,晋文帝却不想或是不能这么快还他们清白……   晋文帝既特地点了他来负责此事,便是让他从中握衡百花谷一事翻案的时机。于是孙书文便也暂且将此事拖着,只佯装自己还在调查此事,只等着看晋文帝的意思来办。   这日孙书文回到府中,便见到了自己桌上一封字迹熟悉的书信,不用看就知道是蔡国公家的小哥儿蔡瑾的。   之前他与蔡瑾在百花谷巧遇一日,两人倒是聊的颇为投缘。   自那日后,他对蔡瑾此人有了很大的改观,对他印象不错,倒也乐于与他有些更深层次的交流。   上次蔡国公家请京中公子去府上相看,他虽然朝中有事没去成,但也让母亲给蔡瑾带去了礼物。   只是蔡瑾收到礼物以后,却并没有再邀请他有些什么后续。   孙书文本就不是个对感情之事上心之人,见对方没有回应,他也便就此作罢,又渐渐淡忘此事。   然而百花谷出事以后,那蔡瑾却突然又给他来了信,只是信上弯弯绕绕的,问的都是什么时候能给林晓寒翻案。   孙书文怎么可能对外人泄露公务,自是不好作答。但也没不搭理蔡瑾,还是给他面子写了回信。   于是蔡瑾便还不死心,又常常写信过来套他的话。   孙书文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长叹了一口气,把信拆开看了。   这信上果然写的更直白了,竟是直接逼问孙书文那百花谷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还约他去醉玉楼相见,不见不散。   孙书文被这信中的言语逼问的有些生气,他一个刑部五品官员,有什么道理被蔡瑾一个哥儿逼问公务?   蔡瑾约他去醉玉楼,他自然是可以不理,让他空等一场。   然而在家坐了一会儿以后,孙书文便还是长叹了一口气,起身抓起一件斗篷朝着醉玉楼去了。   醉玉楼顶楼的包箱里,蔡瑾已是一个人等了多时。眼见着太阳落了山,孙书文也不见踪影。   他身边的丫鬟有些怯怯的道:“瑾少爷,时候已经不早了,要么咱儿还是快回去吧?”   “我又没有出城,就在京里,晚些回去也是无妨。”蔡瑾心中有气,对那丫鬟说道:“我即说了不见不散,倒要看看那孙书文到底来不来!”   说完以后,他便索性让外面候着的侍女上了一桌酒菜,自己一个人吃了起来。   蔡瑾正吃到一半,酒气有些上头之时,便听那包厢的房门被人咚的一声推开,接着便是孙书文皱着眉头,一脸寒霜的走了进来。   “你总算来了!”蔡瑾面上一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对着孙书文说道。   孙书文屏退下人,反手关上房门,才走到蔡瑾面前坐定,对他说道:“你一个哥儿,竟然就这么约我一个男子夜里赴约,实在是胆大妄为,就不怕被传扬出去,毁了你的名节?”   蔡瑾被孙书文说得一愣,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在京中还有什么好名声?你若是害怕被我牵累,出去便说是我缠着你就是了,我自是不会否认。”   孙书文狠狠看了蔡瑾一阵,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知你仰慕细雨邪风先生,但陆府之事牵连甚广,不是你管得过来的。”   “我瞧你们蔡国公府上也没有与陆府再有往来,显然蔡国公与夫人也是知道厉害的,你又何必非要与他们拗着来?”   “我哪里与他们拗着来了?不过也就是想从你这里打探一些林哥儿的境况,你却从来不说!”蔡瑾不服气的说道。   “我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你?”孙书文反问:“你可知你这般频频给我写信询问案子,若是换作旁人,难免不会将你的信拿出来作为你与陆府之事牵连的证据!到时候给蔡国公府惹了麻烦,你又要如何解决?”   蔡瑾被孙书文问得愣住,只得小声说道:“那还不是因为我知你不会出卖我的。”   “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孙书文闻言却是有些被气笑了,认真的看着蔡瑾说道:“我们说来也就见过几面,在百花谷聊过一日,这世上怎得有你这么天真之人?”   “可你就是不会出卖我啊!”蔡瑾被孙书文质问,却是十分不解的说道:“我虽不聪慧,但看人却是最准的!林哥儿是好人,你也很好,你是绝不会出卖我的!林哥儿他必定也是无辜的,你要早些查明真相,为他翻案才是!”   孙书文:“……”   他被蔡瑾这一顿理直气壮说的竟哑口无言。   本想再说些什么,忽然看见蔡瑾袖子里隐约藏着一根丝线编成的手链。手链的中间,是一枚狼牙,正是自己之前送给他的那枚。   不知为何,孙书文的脾气一下就下去了,他看着蔡瑾长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算了,与你也说不通,先把饭吃了吧。”   蔡瑾此时倒是有些眼色,也没再继续逼问他什么。只颇为乖巧的推了个凉拌肚丝到孙书文面前说道:“这道菜最好吃,配酒最是美味,你尝尝?”   蔡瑾这话倒是真的,他方才已吃了一圈,今日这凉拌肚丝,就是做的最好的。   他方才喝了些酒,现下面上已是一片红晕,模样倒是颇有些可爱。   孙书文见了,又多看了他两眼,对蔡瑾的推荐倒是也没拒绝,举筷尝了那肚丝一口道:“的确不错。”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   方才他说话其实不怎么好听,若是旁的小姐或是哥儿,被他这样一顿阴阳怪气,怕是已经被气哭了。   但蔡瑾与那些人不同,他心眼大,也是真率直,显然是并未将孙书文方才那番数落放在心上。   孙书文与蔡瑾相处起来,也觉得舒服。不用拘着自己斟之酌句的说话,反正蔡瑾简单,直来直往,便是话语间有些误解之处,只要他解释一句,对方便也认同了。   一顿饭吃完,孙书文觉得颇为放松,这些日子在差事上积累的压力倒是全都没了。对蔡瑾说话也更添了几分耐心,便对他解释道:   “我知道你不是那等见风使舵之人,旁人此时都绕着陆府与林哥儿走,你却偏偏要凑上去,可见你为人端正。”   “但朝中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此事也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我不告诉你多的,也是为了你好。”   “细雨斜风先生的文章,你也是读过的。”蔡瑾闻言,也不知是不是被勾起了什么伤心事,眼眶却是有些红了:“记得你也曾夸他聪慧过人,文章中又有对众生的怜悯之心,实在是个妙人。我还以为你与我一样,不会被那些流言蜚语干扰,也会一直相信细雨斜风先生的为人。”   “我相信他又有什么用?”孙书文无奈的道:“此事的根结,就不在那百花谷的案子上。听我一句,此事你莫要再管,是是非非,一切自有圣上定夺!”   临走之前,孙书文把斗篷批在蔡瑾身上,将他送上了马车。目送马车离开以后,才转身回到孙府之中。   孙夫人只道他是与同僚一起吃酒回来,见他心情似乎不错,也没有多问些什么。   倒是蔡瑾一个哥儿,在外面呆到酉时才回,还一身酒气,叫蔡国公府里好一阵鸡飞狗跳。   蔡国公夫人难得的带着怒气去了蔡瑾房中,刚准备好好说一说他。却发现蔡瑾似乎喝多了,一回来便倒头在床上睡着了。   蔡国公夫人一向溺爱蔡瑾,此时虽然心中有气,却也舍不得将他闹醒。   刚准备离开,却忽然发现,盖在蔡瑾床头的那张黑色斗篷,翻出了一个角,是春蓝色的里子。   蔡国公夫人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春蓝色的配色,通常都是用在男子的衣服上!她的瑾儿到底是个未出嫁的哥儿,平日里的衣服里子都是草黄、品红这些鲜嫩的颜色,由她亲自监督制成,哪儿来的这件春蓝色里子的斗篷? 第141章   蔡国公夫人立刻抓起那件斗篷, 只见那斗篷又长又大,并非哥儿的尺寸。领口与下摆隐隐绣着同色的火焰纹,还有一股淡淡的松木熏香味儿, 一看就是男子用的。   她心中猛地跳了几下, 把那斗篷翻了过来,果然在领口附近的内衬上看到一个隐秘的“书”字。   名字里有书字的公子,整个京中也有十来个。但与蔡瑾有过往来的, 却只有一个。   蔡国公夫人此时沉下脸来,把那斗篷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然后才出门, 将蔡瑾的心腹丫鬟叫到自己房中。   “柳梢, 瑾少爷今日外出, 可是见了什么人?”蔡国公夫人神色严肃的问道。   蔡瑾早就交代过柳梢,让她万万不能对外说出自己与孙书文见面之事, 只让她说自己去醉玉楼吃了酒。   柳梢心中紧张, 但也磕磕巴巴的帮他瞒着, 只说瑾少爷心情不好,就出门去醉玉楼吃酒, 吃得有些醉了才回来的!   “你还敢骗我!”蔡国公夫人闻言大怒, 啪的拍了一下桌子, 吓得柳梢赶紧跪在地上。   “蔡瑾是不是与那孙书文见面了?他们又做了些什么, 你还不如实交代?”蔡国公夫人中气十足的呵道:“你虽是瑾儿身边的人,但到底是我们国公府的丫鬟。瑾儿若是做错了事, 你还能帮他瞒着么?若是他有什么差池, 你这个贴身丫鬟定要被最先发落, 你娘也得跟着你一起受累!”   那柳梢不过十五岁出头,虽然忠心于蔡瑾, 但哪里经得起蔡国公夫人这般吓唬。   蔡国公夫人呵斥了她几句,她便立刻哭着磕头认错,一五一十的把蔡瑾经常与孙书文通信,下午又与孙书文见面之事给交代了。   “那他们见面可是聊了些什么?”蔡国公夫人面色难看,继续追问。   “夫人,我一直在房间外面,实在是不知屋内的情形。只是瑾少爷与孙公子应当也只是单独吃了顿饭,没有什么越举的行为的!”   “他们两人经常私下通信,夜里又单独出去吃饭,就已经十分越举了!”蔡国公夫人气的把喝茶的杯子都砸了。   上次听孙夫人的意思,孙家就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娶个哥儿。   既然孙书文不会娶蔡瑾,却作何又这般与他来往甚密,还把自己的斗篷都给他披了回来!被人看到又要如何解释?   蔡瑾心思单纯,难免被人诳骗!这孙书文总不会想着娶国公府家的哥儿做妾吧?   蔡瑾就是一辈子不嫁,蔡国公夫人也是不会允他出去做妾的!她平复了一会儿心绪以后,才又去找了蔡国公商量此事。   蔡国公闻言,却是直接说道:“瞧蔡瑾与他来往多时,怕是已经有些情谊。这孩子最是实心眼的,若是认准了人,就不会变了!”   “此事不宜再拖,实在不行,我们做长辈的就拉下老脸先替瑾儿开口问问,看看孙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是孙书文对瑾儿有意,那也应当三书六聘,正儿八经的把人给娶回去。若是孙家无意,也得尽早让瑾儿死了心,莫要被那孙书文给诳骗了。”   于是三日后,蔡国公夫人起了一个大早,去了京郊的隆福寺上香。   隆福寺祈求儿女姻缘最是灵验,京中许多人家都会那里求签祈福。   蔡国公夫人打听到孙夫人今日正要与娘家嫂嫂一同上香,便特地选了这个日子过去,以求与孙夫人在隆福寺里“偶遇”。   隆福寺香火旺盛,今日天气又好,来上香的游客不少。   一进门的地方,便是隆福寺求签的地方。蔡国公夫人下了轿,远远就看见孙夫人正站在那求签处,就立刻赶了过去。   “第二十九签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是何解啊?”孙夫人拿着手中一只月老签,正询问着求签的道士。   “此签乃中上签,令公子的正缘,正在夫人您意想不到之处。”那道士对孙夫人说道。   孙夫人听了却是叹了口气,对身边一个高瘦的女子笑道:“瞧瞧我家书文都二十五了,官居五品,却还是只身一人。他同窗的孩子都已经五岁了,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真不知他的正缘到底要如何让我意想不到了!”   蔡国公夫人听了,却是快步上前,与孙夫人打了个招呼。   冷不丁遇见了蔡国公夫人,孙夫人连忙向她问安。   蔡国公夫人也是满脸堆笑,十分亲密的挽着孙夫人的胳膊朝寺里走去。   蔡国公府地位甚高,蔡国公夫人又有诰命,身份是高于孙夫人的。但因着蔡瑾之事,她此时也是拉下老脸,给足了孙夫人面子,只想快点与她说定蔡瑾的事情。   “方才听夫人操心你家书文的亲事,可是有中意的人家了?”蔡国公夫人问道。   孙夫人看了蔡国公夫人一眼,笑着答道:“我们孙家要求不高,不求亲家身份地位,只求书文他娶个贤良淑德谨守本分的媳妇,好好生儿育女就可。”   蔡国公夫人一噎,这不求身份地位,但求贤良淑德不正与她家蔡瑾是反着来的?   但为了蔡瑾,她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有些人不能光看表面,外表贤良淑德,难道就真的如此么?我以为最主要的,还得孩子自己喜欢。还得夫妻琴瑟和鸣,日子才能过好。”   孙夫人此时便捂着嘴笑道:“还是您说得对,一切还得孩子自己喜欢。只可惜我家书文就是个木头,给他相看了好些人家。是出名的才女也有,贤名在外的闺秀也有,可惜他一个都看不上。您说说,这么好的姻缘都看不上,他还能看上些什么?这孩子,我实在是管不住的。”   蔡国公夫人面色铁青的从隆福寺离开。待她走后,那孙夫人身边的高个儿女子才道:“弟妹,我瞧着国公夫人方才那般,似乎对你家书文有意啊?你这样说话会不会得罪了她?”   “她家那哥儿年纪已经大了,又不肯做妾,因此一直嫁不出去,可不是天天在家摆宴席,请人去家中相看。”孙夫人看着蔡国公夫人的背影说道:“我家书文年纪轻轻已有五品官位,就是挑剔了一些,怎么也不可能娶她家的哥儿吧?”   “我若不把话说的干脆一些,她心中存有妄想,难道还真叫我家书文去娶一个哥儿?”孙夫人道:“算了不提这些了,嫂嫂你上次说的你家那个侄女,可还未许人?若是个性子柔和的,倒是可以接来家中玩玩。我们书文性子烈,主意大,更是需要一个温柔解意之人来帮扶的……”   再说蔡国公夫人回了府中,气的心气儿都不顺了。   那孙夫人平日里说话都十分客气,今日却处处针对着蔡瑾,一点儿后路都不留,可见是完全没想过娶蔡瑾这个哥儿回去的。   这几日事情未有定论之前,她也不敢对蔡瑾说起此事,就怕伤了他的心。   如今既知道孙家无意,她也不愿再藏着掖着,索性把蔡瑾找了过来,与他说道:“那孙书文是上届的新科状元,又已有五品官位。虽说性格古怪了些但京中愿意嫁于他为妻的女子实在太多!我已去问过孙家,他们是不会娶一个哥儿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蔡瑾一脸茫然,也不知蔡夫人为何突然对自己提到此事。   他在京中名声一向不好,早就做好了一辈子不成亲的打算,从来也没有想过嫁给孙书文的。   但听蔡夫人说孙家绝不会娶一个哥儿时,心中却突然一阵刺痛,只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孙书文和谁成亲,又与我何干?”蔡瑾忍不住问道:“也不知祖母到底是何意,特地去问孙家,又与我说这些,我早就决定一辈子不嫁人了!”   蔡瑾说完以后,就怒气匆匆回了房,再看到房中那件斗篷,就越看越生气!   这么长时间了,林哥儿的案子也没破,问他几句还推三阻四的。这孙书文就是个草包!谁嫁给他谁倒霉!自己以后也再不想与他说话了!   蔡瑾气的狠了,对着那斗篷狠狠踹了几脚,那斗篷抖了抖,沾上几个脚印,正可谓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蔡瑾觉得还不解气,就把那带着脚印的斗篷包了,让人送到孙书文家里去。送去之前,还写了封信,信上的字都气成了草书。只说孙书文爱娶谁娶谁,与他无关。自己祖母大约是误解了,也就是随口问问,让他家不要当真,斗篷还给他了,以后也不必再往来了!   于是孙书文当差结束,回到家中,便看到了蔡瑾送来的东西。   他原本心情不错,当下就拆开了那包袱来看,却只看了一件沾着脚印的斗篷和一封气急败坏的书信。   看完那封书信,孙书文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仔细想了想后,叫了府中下人来问,才知今日自己母亲的确是在隆福寺里遇到了蔡国公夫人,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蔡国公夫人走的时候脸色不好。   孙书文长叹了一口气,坐下思虑许久,起身去了孙夫人房中。   他母亲向来是忙着张罗他的亲事的,平日里也没少给他相看些清贵人家的小姐。   有些他也随了母亲的意思去相看过一两次。但那些人与他根本就聊不到一起去,好些还心思敏感,动不动就伤了她们的心,与她们说起话来都累得慌。   按照孙夫人的想法,他最好就是娶个贤良淑德的小姐,家境不需太好,只要能在家低眉顺目,为他绵延子嗣就行。   但孙书文自己不喜欢,他一想想自己日后几十年都得面对这么一个无趣无聊的妻子,心里都觉得发慌。   他知道蔡瑾是万万不可能符合自己母亲的要求的。实际上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自己也没想过能与蔡瑾这么个哥儿说到一处。   然而事实就是,百花谷一遇以后,他与蔡瑾确实相处的十分愉快,后面两人往来之间,他对蔡瑾越发了解了许多,又更添了几分怜爱与欣赏。不知不觉之中,便将此人放到心中了。   孙书文进了孙夫人房间以后,没过多久,便听到房间里摔了茶杯。   又过了一会儿,孙书文从房间里出来了,孙夫人红着眼眶跟在他身后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你就拿捏你娘是最心疼你的。我都对蔡国公夫人那样说了,明儿个也只能厚着脸皮再去蔡国公府一趟了!我这是伸出脸来让人打脸,面子全都给丢尽了!”   “谢谢娘,是我不好。觉得此事不急,也没与您提前交代。”孙书文搂住孙夫人的肩膀说道:“只是我难得有个想要成亲的对象,娘你也应当高兴一些,那蔡瑾也不似传闻中那么蛮横,是个率真可爱的性子,你会喜欢他的。”   孙夫人无法,她是最了解孙书文的性子的。自己这儿子从小就主意大,自己亲事上也是不可能听父母的。不然也不至于拖到现在都没有成亲了……   儿子喜欢上国公府家的哥儿,她就算是不愿意,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命人备好礼物,准备明日去蔡国公府赔罪加提亲。   只是那日在隆福寺里,她话说得实在是太满,也不知蔡老夫人会不会趁机刁难她几句。这也算是她自己造的口孽,只能自己受着了。   翌日,孙夫人提着厚礼上了蔡国公府的门。   蔡国公夫人也是奇怪,不知这孙夫人今日上门是为了哪般?不过她心中虽然不悦,但还是请了孙夫人进来。   待孙夫人说明来意以后,蔡国公夫人倒是愣住了,没想到不过两日的功夫,事情兜兜转转,孙夫人却是亲自上门来提亲了。   蔡国公夫人昨日的确是气的很,但今日听到孙夫人上门提亲了,自是将昨日的不快全都抛诸脑后,反而是十分客气的招待起了孙夫人。   若是蔡瑾与孙书文的亲事成了,这孙婿她是十分满意的,更何况蔡瑾若是出嫁,孙夫人就是他的婆婆。蔡国公夫人活了一辈子,自是不会逞一时之快,给蔡瑾得罪他未来的夫家的。   蔡国公夫人将蔡瑾的母亲,自己媳妇也叫了过来。两人陪着孙夫人一路在蔡国公府聊天,喝茶。   待孙夫人回去的时候,蔡瑾与孙书文的事情,也算是口头上说定了。只待两边确认了本人的态度,再定个好日子,便拿着婚书上门,把成婚的日子给订下来。 第142章   蔡瑾昨日气的一晚上没睡好。早上带着一对黑眼圈, 就去了京郊的马场跑马。   他从小跟着祖父在军中学了拳脚与马术,对骑马也很是擅长。穿了一身紧身的骑装,瞧着很是英姿飒爽, 在马场中十分亮眼。   马场里还有京中其他的公子, 有些经常跑马的,与蔡瑾早就相熟了,看了他一脸怒气的过来, 便笑话他道:“蔡瑾,瞧你每天一脸凶相, 难怪嫁不出去?”   “嫁不嫁的出去关你们什么事?”蔡瑾扬起马鞭, 在地上狠狠抽了一鞭。地上的尘土便扬到了那些公子哥儿们的脸上, 让他们好一阵咳嗽。   “你这么凶的性子, 就算是给我做妾我也不要!”   “就是!你若是不改改这性子,可没人敢要你!”   ……   “滚滚滚!再多话我这鞭子可就抽你们脸上了!”蔡瑾狠狠的瞪了那几个纨绔一眼, 夹了下马肚子扬长而去。   这些男子, 没一个好东西!还好意思对着他指指点点!他一个都看不上!   蔡瑾跑出一会儿, 身后却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蔡瑾的马儿跑的快点,那马蹄声就跟着快了, 蔡瑾的马儿慢下来, 那马蹄声也跟着慢下来。   到底是谁跟着他呢!蔡瑾回头, 正要发作, 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整个人愣住,一个发呆, 马儿受惊, 他差点儿从马上跌下来。好在后面那人及时来到了他身边, 帮他把缰绳给稳住了。   “当心一些,你骑术一向好的, 怎得突然犯这种低级错误?”孙书文对他说道。   “你不是应该在当差么?怎得到马场来了?”蔡瑾问道,他看了孙书文一眼,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难道孙书文是特地来找自己道歉的?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他抛诸脑后。   孙书文凭什么特地来给自己道歉啊?自己又不是他什么人?只怕是自己又自作多情了!蔡瑾咬了咬嘴唇,把自己的心绪藏了起来。   没想到孙书文却十分干脆的说道:“我告了假,特地过来找你的,一来就看到你在发脾气。”   他从自己的马上下来,拉住蔡瑾马儿的缰绳说道:“你也下来,这里风景不错,我们下来聊聊。”   蔡瑾听到这里,一张脸已经红透了,有些支支吾吾的对着孙书文道:“你告假过来找我做什么?我与你有什么好聊的?”   嘴巴上这样说着,人却是已经下来了。   孙书文见了,扑哧一声笑了,歪头看着蔡瑾笑道:“我之前还夸你率真,如今看来,也是分场合的。比如今日就是口是心非了。”   这话说完,蔡瑾更是觉得自己从头顶到脚趾头都躁得慌,心中有些急了,对孙书文说道:“你懂什么?我们才见了两日,你又知道我心里想些什么?”   “我若不知你心里想些什么,我就不会让我母亲今日去蔡国公府提亲了。”孙书文突然对蔡瑾说道。   “啊?”蔡瑾一下愣住了,半响都没说话。他昨日才把那斗篷还给孙书文,想着以后再也不与他见面了,却万万也没想到,孙书文竟找了人上门提亲!   “是我不好,与你往来了这么久,也没与母亲说过,让她与蔡国公夫人误会了。”孙书文说道:“提了亲以后,我们便可以正式往来了。以后若是再带你去百花谷玩儿也是名正言顺,不用再躲躲闪闪的。”   “你?真的要与我成亲?”蔡瑾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声音还有一些不敢置信的颤抖:“我可是不会给人做妾的。”   “京中还有谁不知你不给人做妾?”孙书文闻言笑了,对蔡瑾说道:“你在京中的名声那么大,觉得我会不知道么?”   “那……你家同意你娶一个哥儿做正室?”蔡瑾弱弱的问道:“孙夫人不同意怎么办?”   “我的亲事自是我自己拿主意,我母亲已经去了国公府,她若是不同意,又怎么可能替我去提亲?”   说到这里,孙书文看向还有些混乱的蔡瑾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一次性问清楚,我一个个给你解答。”   “没……没有了。就是觉得心里发慌,和做梦似的。”蔡瑾有些迷茫的说道:“你怎么就和我提亲了?你喜欢哥儿?”   “和是不是哥儿无关,我是喜欢你,不然为什么要和你提亲?”孙书文挑眉说道。   蔡瑾手腕忽然一紧,便被孙书文拉着搂到了怀中。   孙书文个子比他高一个头,胸膛硬硬的,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松脂香味儿。   被孙书文这么一楼,蔡瑾却并不觉得排斥,反而心中跳的厉害。   他十分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见附近一片宁静,除了他与孙书文两人,就只有两匹马儿在吃草。   “没人,我早看过了。”孙书文对蔡瑾说着,手指磨擦了下他手腕上系着的那枚狼牙。   “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不然为什么把这狼牙做成首饰系在身上?”孙书文就这么直接开口问道。   蔡瑾脸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血色又轰的一下冲了上来,支支吾吾的说道:“没有!就是觉得狼牙好看,才做了个首饰!”   孙书文倒也不在意,只笑笑道:“没事,早就听说你有拳脚功夫。打了京中好些纨绔公子。如今既然没打我,便说明你心中也是对我有意的,你承不承认的,也没什么要紧。”   孙书文这人分析能力极强,蔡瑾就算有几句心口不一,在他面前似乎也无所遁形。   听了孙书文自信满满的话,蔡瑾一时间觉得有些牙痒。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听说了孙书文让孙夫人去家里提亲,他心中是十分高兴的。   孙书文觉得蔡瑾有些羞怯的模样也是十分可爱,只是这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两人又还没有正式成亲,他搂着蔡瑾已是十分大胆,也不好再对他做些什么。   两人在马场附近的林子里呆了一个多时辰后,蔡瑾才上了马,孙书文也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并排骑马朝着马场走去。   经过马场的时候,便又遇上了方才那些纨绔。他们自是也认出了孙书文,见孙书文与蔡瑾走在一起,便十分诧异的问道:“孙兄,你怎么和那个煞星一起过来了?”   还有人对着蔡瑾说道:“蔡瑾,孙书文可是有五品官身的,父亲又是正三品大理寺卿,你可别看上他了,他是不会要你的!”   蔡瑾还未说话,孙书文却是直接开口说道:“莫要胡说,我正要去蔡府提亲的,若是蔡瑾恼了我,这亲事黄了,你们可赔不起!”   孙书文这话说完,整个马场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蔡瑾又是满面通红,喊了一声驾,骑着马儿就跑了。   孙书文跟在后面追了出去,留下一群还没反应过来的纨绔公子们说道:“方才是我听错了么?”   “孙书文说要找蔡瑾提亲?他是不是开玩笑的?”   “他是疯了么?要娶一个哥儿?他这等身份,什么小姐娶不到?”   “孙家能同意么?还是他们看上了蔡国公家的势力,想与其联姻?”   ……   不过三日,孙家与蔡国公府的亲事就在京中传了个遍。人人都觉得十分稀罕,茶余饭后都在嘴边谈论着,后面又有人说,这蔡瑾与孙书文是在百花谷里结的缘。   百花谷本就是《藏龙寻仙》里沈青与苏蔓儿结缘的地方,现在又成全了京中两个大龄单身狗的姻缘。原本之前停滞了一段时间的百花谷的生意,一下子又好了起来,而且似乎比以前更好了!   林晓寒在家也听说了此事,他对蔡瑾印象很好,自是也欣慰他能找到自己的良缘。   这些时日,他与陆秋成呆在家中,他写《山河永护》,陆秋成则也在写自己的东西。   如今陆秋成被革了职,眼见着几个月都没能复职,那些一开始还在观望之人,也开始笑话他傻。   明明可以明哲保身,前途大好,却偏偏要动大家的利益,导致如今下场。   现在他坏了名声,官威不在,怕是也不中用了。眼见今年又是一年科举,新科进士一来,晋文帝又有新人可用,这陆秋成也就成了废子,没什么威胁了。   陆秋成闲赋在家,就一边看书,一边写一些庄稼的生长规律与种田的技巧。   以前也有一些总结农事的古籍,但都写的不够详细,陆秋成决定把这些古籍整理归纳出来,再添加上一些新的内容,与手绘的图片,写一本教导农民种地的书。   在大晋朝,农民大多数都是大字不识的。出一本教农民种地的书籍,需要很大的工程量去整理。此事十分辛苦,又不能赚钱,除了陆秋成这呆子,又有谁会愿意去做呢?   然而林晓寒听了却十分的支持陆秋成,并说愿意自费帮他出版这套书籍。   在他的前世,不仅有很多教农民种地的书,还有农科院,农学院等专门做科学研究和教人种地的大学。   林晓寒明白,陆秋成所做的事情,是一件十分有意义,且有跨时代的前瞻性的事情。是一件真正利国利民的大事!   那些笑话他的人,才是真不懂他。陆秋成一个过目不忘,聪慧过人的人,又怎会是个傻的?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这世间的道理,化繁为简,最后那条最质朴的,才往往是能经过大浪淘沙,能留存在历史记载之中的。   几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新科进士们殿试结束以后,林晓寒手上这本《山河永护》也写的差不多了。   陆秋成虽然被革了职,但品级还在,俸禄都是正常领取的。   再加上这些日子秋雨轩与何韵那边的分红,还有府城的玄天门也是分文不少。虽然少了百花谷那一大块进项,但林晓寒的存款还是在如数增加的。   这日,林晓寒完结了《山河永护》,便将第一册 的稿子送去了墨香阁。   翌日,崔管事就亲自来了陆府,重新拿了一份合约,对林晓寒道:“林哥儿,王爷让我过来与你重新谈谈新话本的分成。”   “之前已经谈好了的分成还要改么?”林晓寒有些诧异,接过了崔管事递过来的新合约。   他仔细一看,才发现之前只有一成稿费的合约,被重新改成了二成。墨香阁竟然主动让了一成的利给他!   “这……”林晓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崔管事见状便对他说道:“您放心,这分成的合同,也是给王妃过了目的,他也是支持的。”   一成的利润,说来轻松,但也是数万两银子的收益。自陆府落了难,晋晏王府对他从未落井下石,反而一直雪中送炭。   林晓寒心中感动,对崔管事道:“回去帮我对王爷与王妃道声谢,说这次雪中送炭的恩义,林晓寒没齿难忘。”   林晓寒虽然名声有损,但细雨斜风先生要发新文的消息一传出来,关注的人却比之前似乎要更多了。   自《藏龙寻仙》完结之后,林晓寒的谣言被传的沸沸扬扬,坊间对他口诛笔伐之人就未曾停过。   人人都猜测,细雨斜风先生会不会受了打击封笔。毕竟《藏龙寻仙》也完结了,又没听说他有什么新的出书计划。   其实晋晏王爷心中也曾有过同样的担心,但以他现在的立场,也实在不好与林晓寒再有什么来往。   不过当他看到《山河永护》的稿纸的时候,心中的担忧却完全烟消云散。   《山河永护》这故事,又是他从未见过的新风格。且这故事实在发人深省,看的他整个人是热血沸腾。   林晓寒这样的人,果然是不可能被几句闲言碎语就打败了!   他的一腔热血,似乎也都寄托在了这本故事之中,行文的笔力,也比《藏龙寻仙》时更好了!   看完了《山河永护》第一册 的故事,晋晏王爷第一次竟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一向是个稳重之人,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但李护国那一腔热血,却仿佛一颗炸弹般在晋晏王爷心中炸开了花,让他的情绪也忍不住跟着激荡起来。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李护国就算是穿到了一个小太监的身上,也会以身殉国,只为守护山河百姓。   若是朝中群臣都能有李护国这样的精神,晋文帝推行个冶铁与禁私煤的律令就不会这么难了! 第143章   墨香阁挂出了广告牌, 细雨斜风先生下个月要出版新书,新书的名字叫做《山河永护》海报也与之前《藏龙寻仙》的不同,并没有一个具体的人物形象而是一幅风景壮阔的山水画。   单从这本话本子的名字实在看不出它到底要写些什么内容, 那海报也看不出名堂。若非说是细雨斜风先生的话本, 怕是大多数人对这样一本小说都不会感兴趣的。   但细雨斜风先生这几个字就是一个活招牌。林晓寒经营了这么久,细雨斜风先生早就变成了一个活IP。   即便是如今林晓寒名声不好,但坊间想要看他新话本子的人却更多了。   林晓寒这几个月闭门不出, 在外都听不到什么消息。   他自成名后就一直是大晋朝最炙手可热的公众人物。百姓们除了对林晓寒笔下的故事感兴趣外,更想从他的书本里窥见一丝他的近况。   毕竟如今坊间什么传闻都有, 有说他在外的丑事曝光以后, 被陆秋成禁了足关在家中不得而出。   还有的说他如今转让了铺子又把百花谷送了出去, 赚不了钱了, 在家中也没了之前的地位,只能伏低做小。   更有人猜测他一朝从高处跌下, 难免接受不了, 日日在家痛哭流涕……   其实林晓寒的心态倒一直好得很, 他这些日子闲了下来,每日只在家写写文, 甚至还吃胖了两斤。   他支持陆秋成去做此事之时, 便已经想好了所有后果。就算是陆秋成一朝被贬, 再做不了官了, 他也写不了话本子,靠着十五万两银子的存款和府城的产业也能活得舒舒服服了。   然而事情比他想象中的最坏打算还要好些。比如晋文帝虽被迫革了陆秋成的职, 但却没有降他的品级, 他与陆秋成的俸禄, 每个月都正常领着。   而百花谷虽上缴了宫中,但何韵仗义, 帮他保住了秋雨轩的盈利。墨香阁这边不仅愿意继续帮他出版,还给他加了一成稿酬。   倒是陆秋成,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没林晓寒经过的事儿多。刚被革职的时候,也抑郁了一个月,整个人都瘦了十斤。   不过他也是个坚韧的性子,并没有因此就消沉太久。想通之后,就开始在家研究起那些种植相关的古籍,还在后花园里开了一块田自己亲自实验耕种。   如今事情已经过了几个月,陆秋成心态早已平复,之前掉的称也都吃回来了。   又过了几日后,殿试结果出来了,新一届的新科进士也被晋文帝钦点了官职。   当日面见了那些新科进士们,刑部的孙书文突然在朝堂上拿出一份证供,举证当日在那百花谷中毒之人,是因为家中嫡庶之争,才被人下了毒,与百花谷和林晓寒无关。   而胡启明也同时上奏,称派了人去府城与陆家村走访,除了林晓寒与林家二房确实上过公堂,陆秋成并未有其他传闻中的不敬尊长之事。   且陆秋成在陆家村开设村学,帮扶村民,口碑极好。陆家村的村民们听说了陆秋成在京中之事,便由陆友山牵头,田哥儿草拟了一分万民书。书中尽诉陆秋成与林晓寒两人这些年对陆家村的贡献,还按上了手印。   此证供一出,百花谷之事算是翻了案,陆秋成的口碑也不再是之前那般一边倒了。   只是案子虽然了结了,但朝中那些老臣们到底是不肯放过他,只咬着林家二房的事情继续弹劾他。   晋文帝百般思索之后,最终下了一道御令。   陆秋成品级不变,但之前御史台的官职也不能做了,而是被外放到了西北的燕云去做知府。   燕云是大晋朝的西北边境,地处偏远,战事又多,十分苦寒,也是许多犯官流放之地。   陆秋成虽然仍是五品官职,但被外放燕云,那些朝中的老臣们觉得他已受贬黜,便总算是松了口。   陆秋成在家里,就收到了何公公送来的圣旨。   待宣旨结束以后,何公公把陆秋成扶起说道:“陆大人,陛下也是一心向着你,只是如今留你在京中,做个活靶子,日日被人针对,反而于你不利。陛下的意思,是倒不若放你出去,去远一点的地方,反而自在一些。待过几年冶铁与煤矿之事清理好了,朝中局势定下了,再招你回京。”   “谢陛下隆恩。”陆秋成对何公公说道。事已至此,这也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去燕云做知府,总比闲赋在家要好。   林晓寒送何公公出去,临走之前,何公公对林晓寒道:“林哥儿,如今你那百花谷,每月收益颇丰,宫中众人都跟着受了益。皇后与陛下,都是念着你们的好的。”   “能为陛下与娘娘分忧,是晓寒的荣幸,实在是不敢居功。”林晓寒十分谦虚的说道。   何公公拍拍他的胳膊,伸手比了个五字后,在他耳边轻声道:“最多这个时间,你必能回京。”   一个百花谷,也不是白给的。这么大一个庄子,可是让晋文帝与惠宁皇后承了他的情。   宫中每次理账的时候,惠宁皇后都要念叨一次林晓寒的好。身边时刻有人耳提命面,晋文帝是不可能忘记他与陆秋成夫夫俩的。   这何公公伺候晋文帝多年,对他的性子已是摸的很清。林晓寒这一手,正是挠在了晋文帝的痒处,实在是高明的很啊!   按照大晋律令,距陆秋成去燕云赴任,中间还有半年的准备期限。   百花谷的官司结了,也算是还了林晓寒与陆秋成一个清白。只是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还被一些留言蛊惑,觉得陆秋成让晋文帝把冶铁、煤矿收归朝廷,是比他们去做苦力。   只是毕竟此事已经过去了几个月,陆秋成在家期间,晋文帝也没停下动作。   这些人在陆府门口骂了几日,便自行散去了。而朝廷在收了几个煤矿与铁矿之后,百姓们便发现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朝廷的动作有所影响,对陆秋成的恨意也就烟消云散了。   八月中秋的时候,宫中特地举办了一场赏月宴,遍邀京中群臣与官眷入宫参加,陆府也收到了宫中的帖子。   自出事以后,也只有晏亲王府不怕与陆府扯上关系,每次宴席都不忘给他们发帖子。   只是林晓寒与陆秋成怕给晋晏王爷与王妃找麻烦,就都推拒了。   如今宫中亲自下的帖子,等同于圣旨,也不好再推。   中秋当日,林晓寒与陆秋成便穿了入宫的朝服,盛装去了宫里。   入宫以后,林晓寒便如之前一样,朝着太后宫中走去。   一路上他遇到了许多官眷,看见他后,面上都难免带了一丝惊讶的神色,只在一旁偷偷的议论起来,也不敢过来与他说话。   其实这些官眷们不少都是林晓寒的书迷,对他颇为崇拜,但她们家中许多也牵涉到了煤矿与冶铁之事之中。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书迷这等身份,又算得了什么?此事自是要站在自家家族一边的。   倒是蔡国公府的小哥儿蔡瑾,一见了林晓寒竟红了眼,像个看见了母鸡的雏鸡一样扑了过来,十分的亲热的搂住林晓寒的胳膊说道:“林哥哥!太好了!我就知你定是冤枉的,总算是翻案了!”   说完以后,就寸步不离的跟在林晓寒身后。林晓寒有些无奈,就调侃他与孙书文的事情,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蔡瑾闻言却是脸都红了,只不好意思的道:“我与孙书文是在百花谷认识的,说来还要谢谢你。成亲的时候,林哥哥你可一定要来捧场!”   林晓寒这时才笑笑道:“你成亲都是半年后的事了,那个时候我已去了燕云。不过我会记得把贺礼奉上的。”   蔡瑾一听,便又垮了脸,十分不忿的说道:“此事真是让人委屈,你与陆大人明明已经洗清了冤屈,却还要被发落到那么远的地方!实在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   “慎言啊。”林晓寒把手压在蔡瑾嘴上,对着他嘘了一声道:“陛下让秋成去燕云,也是想历练他一下。再说燕云边塞要地,若不是信任之人,也是不敢派去的。”   蔡瑾对政务之事不通,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那倒是,我爷爷年轻时也曾在燕云镇守过许多年。”   林晓寒闻言便笑笑道:“这便是了,若不是有这般经历,哪里会有蔡国公府如今的稳固地位,去一趟燕云也不是什么坏事。”   两人一路走进太后宫中,便见更多官眷已经到了,此时正坐在席间谈笑。   若是以前,林晓寒肯定是直接被太后叫到身边去坐,蔡瑾则要去蔡国公夫人身边坐。。但现在他几个月没来,地位不同往日,林晓寒也不好直接打扰太后。便按照官阶,与其他五品官员的内眷们坐在一处。   说来也巧,京卫指挥使司镇抚司梁大人与李枫都是五品,林晓寒就正巧要与他们坐在一处。   而林诗月与刘哥儿因着林晓寒的缘故,竟颇有几分同仇敌忾之意,此时早已坐在了一起,还相谈甚欢。   见林晓寒走过来坐下,林诗月便用扇子掩住嘴唇,望着他的方向调笑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着寒哥儿前几个月还众星捧月的,如今竟是满身晦气,谁也不愿意去沾了。”样子竟比之前见到时张扬了许多。   刘哥儿此时便在一旁说道:“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马上就要去那苦寒之地,也不知还有没有回京的时日,也是遭了报应了。”   林晓寒一向懒得搭理这两人,但也从来不是个任人揉搓的软柿子。   听了林诗月阴阳怪气的话,林晓寒便冷冷一笑道:“妹妹,你如今都是做婆婆的人了,竟还这么不懂事?”   “你可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我都姓林,我这边得不了好,难道你又有什么好处?”   “要说晦气之人,那刘哥儿是罪臣之子,岂不更晦气?我瞧你却只能与他做堆,可见在梁家过的也是很难受吧?”   “你!”林诗月与刘哥儿气的满面通红,没想到林晓寒到了这个时候却还如此牙尖嘴利。   林诗月一手微微捂着小腹,一手指着林晓寒道:“你如今的名声早就臭了,竟还如此傲慢,等去了燕云,陛下哪里还想得起你们?”   刘哥儿此时便在一边劝道:“妹妹莫气,小心动了胎气。你可是有身子的人了,与那个下不了蛋的母鸡可是不同。”   原来林诗月毕竟年轻,嫁到梁家半年,倒是挺得那梁老头的喜欢,前些日子便查出了身孕。   而刘哥儿嫁给李枫之后,早就诞下一女,也算是有了傍身。如今见林晓寒嫁给陆秋成三年无所出,便将此事作为攻击他的武器。   林晓寒闻言有些诧异,看了林诗月的肚子一眼。   梁大人的几个孩子都已成年,孙子都已经抱上了!以梁家现在的关系,是绝不可能让林诗月顺利诞下孩子的。   只不过林诗月一向蠢钝,有了身孕以后,竟觉得自己有了傍身,整个人拽了起来,殊不知危险就在眼前。   林晓寒见她如在府城时一样,还是一幅刻薄尖酸的嘴脸,也懒得再去提点。   此时便见何韵大着肚子走了过来,笑着拉了林晓寒的手道:“你怎么坐在这里?太后知道你今日入宫,正到处找你,还不快随我一同过去请安?”   何韵话语落下,四周皆是一片寂静,林诗月与刘哥儿都张大了嘴。   林晓寒点点头,随着何韵一同离去,只余留身后那帮官眷,还有林诗月不敢置信的对着刘哥儿说道:“怎么可能?不是说太后已经厌弃于他,好几月都未曾召见了么?”   刘哥儿也是满脸震惊的说道:“陛下都将陆秋成派到燕云了!他名声又那么差!太后怎么可能还愿意见他?”   他们满脸妒恨的神色,此时林晓寒自是完全无法看见,也不会放在眼中,他此时已随着何韵到了太后的寝殿之中。   只见偌大的一个寝殿里,除了太后以外,惠宁皇后竟也坐在里面。   见了林晓寒进来,她们便屏退左右,只将何韵给留了下来。   林晓寒有些茫然,向太后与惠宁皇后见礼坐下。   惠宁皇后这才微微一笑,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只匣子,推到了林晓寒面前。   “你且打开看看?”惠宁皇后对林晓寒说道。   林晓寒不明所以的打开匣子,才发现匣子里放着整整一卷银票,具是一千两的大额,加起来足足有二十多万两! 第144章   “这!”林晓寒看着这银票愣住了。再抬头看惠宁皇后, 便听她语气和煦的说道:“你与陆大人都是为了我与陛下做事,且一向忠心耿耿。”   “这次陛下为了安抚人心,不得不让你们先委屈一下, 你们可千万不要放着心上。”   “百花谷一事, 你有心了。将那产业交到宫中,也解了我与陛下的燃眉之急!”   “为了方便行事,我们虽接下了百花谷, 但也不能让你就这么白白吃了亏。我与陛下商量过了,私下还是将百花谷五成的利润给你。只是宫中经营以后, 不如你那时经营的好, 进项少了一些, 但也有二十多万两。这次趁着你进宫的时候, 就一并给了你,也好叫你去了燕云不缺银子。”   先帝为人谦和, 但决断不足, 在位期间, 大晋朝被各世族外戚把持的厉害,四周也时时有外族骚扰。   晋文帝的性子则大不相同, 他自登基以来, 先是收拢了西南部族, 又开了海市与周边部族建交, 使大晋沿海地区富裕不少,很是建下了一番功业, 为世人称道。   这等明君, 杀伐果断, 用人上也很是有一番手段。   这次陆秋成被朝臣围攻,乃是为了成就他集中收权削弱世族的大业。虽然碍着朝中压力不得不暂且弃之不用, 但晋文帝也要将人心给收拢了,切不会因着陆秋成一人寒了其他亲信的心。   其实这百花谷五成的银子,本就是林晓寒应得的。然而如今他将百花谷交出去后,银子过了晋文帝的手,再归还回来,反成了圣上的恩赐,这是要林晓寒与陆秋成感念晋文帝的恩德了。   这晋文帝的厚黑学是玩儿的溜溜的,若是换成旁人,怕是已经要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但林晓寒上辈子也是看过厚黑学的,不仅看过,还写过相关的文,对晋文帝这套把戏心中和明镜儿似的。   但人家是君,陆秋成是臣。他一个官眷,就更是什么都不算了。   林晓寒想了想,努力睁大眼睛,挤出一丝泪花说道:“陛下与娘娘的恩义,晓寒必定没齿难忘!”   林晓寒这戏演的大概也还算真挚,惠宁皇后与太后见了,心中都还满意。笑着点点头,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拉着林晓寒询问他去燕云之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不管怎么样,百花谷的一项大收益倒是又回到了手上!林晓寒把那装着钱的匣子收了。挑着好听的答复太后与惠宁皇后的话。   他毕竟是个能说的,随便闲扯几句,就让太后与惠宁皇后都心中大悦。待准备离开之前,太后还特地叫来了宫中的张太医,让他给林晓寒看看,开了副调理身子的方子,才将人送走。   何韵如今已有六个月身孕,肚子已经很显了。   他扶着肚子送林晓寒一起出去,才对他说道:“太后应当是也知道了方才你被梁夫人与刘哥儿羞辱一事,才特地请了太医给你看。那张太医给宫中许多嫔妃养过胎,最是擅长此术。你回去按着这方子吃一阵子,说不定也能有所得。”   林晓寒知道大晋的女子和哥儿都对孩子看的都极重,觉得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命根子。此番太后与何韵都是好意。   林晓寒喜欢小孩,但也并非非要自己生一个。不过他想想陆秋成,他对自己那般好,也并不拘着自己生孩子,只说顺其自然,连苦药也没让自己喝一次。   他越是如此,林晓寒却反而觉得,也确实应当有个与陆秋成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便将那药方收好,只对何韵说道:“谢谢,我省得的。”   “虽说燕云那边半年以后才去赴任,但我估摸着新书上市以后就会走了。渔州那边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也有几年没回老家了,想顺便回去看看。往后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便书信联络吧?”   回去以后,林晓寒并未与陆秋成提起今日在宫中的事情。   反倒是陆秋成提到今日宴席,说李枫竟主动过来与他说话,还一副颇为感慨的样子,也不知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心中妒恨你,但也毕竟有些同窗情谊。”林晓寒闻言对陆秋成道:“你比他过得好时,他心中对你的妒忌更深,自是不愿与你说话。现下觉得你落魄了,又想起之前的同窗之情,就跑来与你寒暄。”   陆秋成闻言长叹了一口气道:“听说他如今没了刘家做靠山,又靠上了程家。还娶了程家的庶女做贵妾。那庶女在府中与刘哥儿平起平坐,刘哥儿对其倒是多般忍让。”   林晓寒听了,不禁一愣,他许久没有外出社交,也不知道此事,今日遇到刘哥儿时,倒是在他面上看不出一点来。   想他那般跋扈之人,之前就敢直接在外面给李枫甩脸子。如今李枫娶了贵妾,他在自家里每日只能忍气吞声,到了外面却对着自己撒泼,心中顿时只觉得可笑。   翌日,林晓寒找了个大夫,又将那张太医的方子核实了一遍,才抓了药来熬。   那方子虽已是十分温和之药,但中药毕竟是苦的。林晓寒只喝了一口,就觉得又酸又苦,十分难以下咽,赶紧让人给自己拿蜂蜜水来吃。   陆秋成的鼻子也是很灵,一闻到药味儿,便从书房里出来,就正好见着林晓寒端了个药碗在吃。   “你病了?”陆秋成皱眉,连忙关切的上前问道。   “不是,是调理身子的药。”林晓寒见瞒不住他,便对他说道:“昨日进宫,太后使了太医帮我瞧了瞧,开了个便易子嗣的方子。”   陆秋成闻言便上前将林晓寒手中的药碗拿下来道:“子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怎得就让你一个人喝药?你喝得这般辛苦,别勉强了。”   林晓寒早知陆秋成会有此言,只得无奈的对他笑笑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才喝药,你说得对,子嗣也不是一个人的事儿。我是自己也想有个孩子,所以才喝药的。我自落水以后,身子就伤了根基,身子若是不调理好,哪儿来的孩子?”   陆秋成听林晓寒这般说了,便也不再勉强。只是微微一笑,看着他捏着鼻子把药喝完了,才有些打趣的搂过林晓寒的腰道:“不过若只是光喝药,孩子也是生出不来的。你若是真想好了要个孩子,咱们还得多多交流才是。”   林晓寒看他一眼,见他一双眼睛落在自己领口缝儿里,便知他心中到底想些什么。不禁有些好笑的说道:“我们交流的还不够多?自你闲赋在家,我们每隔一日就小交流一次,三日就大交流一次,你还想怎么交流?”   陆秋成闻言倒是厚脸皮的在林晓寒臀上抓了一把说道:“你如今都吃药了,那自是不能浪费了你的辛苦。这药早晚各吃一次,我瞧着不如从今日起,我们就早晚各交流一次,也免得浪费了这药的药性。”   “你也不怕把田耕坏了!”林晓寒闻言狠狠瞪了陆秋成一眼说道,眼中含着丝媚态。   “圣人云,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但为了你,我不怕累。”陆秋成得了信号,一边一本正经的说着,一只大手已经十分熟练的动作了起来。   陆秋成毕竟是农民出身,最是擅长干农活的。不过寥寥数下,就把林晓寒的地给翻了个透。   此时还是早上,林晓寒刚刚起来吃过了早饭,不过几下,那一亩良田也被咕咕泉水滋润的柔软湿润。   “你瞧,这地一向都是越耕越肥的。”陆秋成狠狠捏了一把湿软的土地,又将手指插入泥土里搅动了几下,感受着黑土地的肥沃。   “我记得刚开耕的时候,这地还是一亩薄田,如今耕的多了,竟在地下挖出了泉水,只浅浅挖上几铲,水就冒个不停。”   “你乖乖干活吧!少说几句!”林晓寒臊的狠了!忍不住扑上去咬了陆秋成一口。   陆秋成便不再说话,只加大了力气干活,直把那地又翻了好几次,让地下的泉水多的溢了出来,把旁边都给淹了,才深深播下许多种子……   又过了几日,林晓寒做好了一个规划表,拿给陆秋成看。   去燕云之前,林晓寒想与陆秋成先去一趟渔州,一面是看看养珠场的蚌壳养的如何了?一面是正好和陆秋成去度个假。   自穿越到大晋以后,他们就一直疲于生计,还没有一起出去玩过呢。林晓寒觉得这倒是一个与陆秋成一起玩玩儿的好机会。   在渔州住一个月后,便快到过年的时间,他们再一起回躺老家。   自上次一别,已有两年没有回去。去燕云之前,林晓寒决定再回去看看。   陆秋成也是有些想家了,陆家村虽小,但终究是生养他的地方,也有他的亲人。   计划好一切以后,林晓寒便开始仔细打点京中的产业。   这次因着要出远门,府中的下人林晓寒准备都不带走,就让他们留在京中看家护院。   秋雨轩与百花谷各自有人来管,他只管等着收钱就是,也无需担心。   就是墨香阁那边,《山河永护》的稿子要提前交接好,也免得出门中间遇到事情,断了更。   到了重阳节前夕,计划好的日子,《山河永护》终于正式发售了。   发售当日,京卫指挥使司镇抚司梁大人府中,林诗月一早就换了身华服,与李大人家的刘哥儿约好了,去墨香阁附近,看林晓寒新书发售的热闹。   他们共乘一辆马车,很快便到了墨香阁附近的街道。   要知道今日可是林晓寒名声扫地以后的第一个新书发售日,听说坊间有些看不顺眼他的书生如史春秋等,早早就写了文章出来批判,又说要集结起来去墨香阁门口反对。   他们这才特地相约,一起过来看林晓寒的笑话。   然而马车还未驶到墨香阁门口,车夫便将车停了下来,又有下人过来掀了车帘,对林诗月他们说道:“夫人,前面车驾太多,路被堵住了,已经走不了了!”   林诗月远远的,就听见前方街上传来争执的生意,她立刻一脸兴奋的问道:“可是有人在闹事?”   “好笑是有的。”那下人看了一眼,对林诗月道:“前方瞧着人太多,实在不安全。夫人您还是别下来了,小心一点。”   林诗月本就是来看林晓寒笑话的,听到有人闹事,心中已是乐开了花,又哪里甘愿不下来看看热闹。   她不顾下人劝阻,拉了那刘哥儿下车,对那下人说道,我们往前走几步看看,这里人没有那么多,不妨事的。   林诗月与刘哥儿往前走了不过几十步,便远远瞧见墨香阁门口,似乎围满了人,比之前发售新书时的人更多了!   只是还有数十名年轻的壮汉被那群人围在中间,正激烈的厮打着,有些人负了伤,有些人头上出了血,头发都被抓散了。   “这是怎么了……”林诗月一愣,瞧着这推推搡搡的架势心中也有些怕了。   旁边恰巧有一名卖花女,此时便十分八卦的对林诗月道:“夫人怕是有所不知,今天早上细雨斜风先生新书发售,结果竟有帮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汉子过来闹事。”   “这帮汉子为首的有个叫史春秋的书生,还有十数汉子,各个年轻体壮,瞧着就不是好惹的。说细雨斜风先生的文章祸乱纲常,就不应再在大晋出版。”   “结果这门口排队买书的就不乐意了,他们都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半夜就过来排了长队,足足有四五百人。听说有人闹事,就将那些人团团围住了,说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原来,那史春秋与之前闹事的那些人,原本就是得了他人的令才一直攻讦林晓寒,之前秋雨轩与百花谷闹事一事也是他们做的。   今日林晓寒新书发售,他们便也奉命过来闹事。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林晓寒名声虽没太大好转,但新书却是万众期待。   且他到底是有些书迷的,听说有人要来墨香阁闹事,便提前来了墨香阁附近护卫。   晋晏王爷本来还提前派了些人手在墨香阁门口,后面看着排队买书的书迷实在太多,便把那些人手都给撤了。   结果那些闹事的也是蠢笨,竟还敢按照计划过来搞事。人刚刚在门口喊了两嗓子,就被书迷们团团围住。   十几个人对上四五百人,就算是身强体壮,有功夫在身也讨不着便宜。   混乱中,那帮人没少被书迷们的拳打脚踢,尤其是带头那个史春秋,被人知道了身份,就成了书迷们泄愤的活靶子。都不知被什么人刮了几个大耳刮子,脸颊高高肿起,鼻血留了一脸,发髻都散了。   如今他被打的惨了,被书迷们包围起来,一阵拳打脚踢。他大口大口的吐血,是一动也不能动不了。只等着衙门里的官差过来解救……   “这……”林诗月面色发白,万万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会与自己想的全然不同。   一旁的刘哥儿听了,也十分不忿的说道:“这林晓寒的名声不是已经臭了么?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买他的书?难道都瞎了么?”   旁边那卖花女便十分不高兴的说道:“人是人,书是书!他个人如何与书何干?细雨斜风先生的故事写的好看,大家自是都要看的!难道你们就没看过?”   这种做底层小生意的女子,不过是个粗人。与大多数百姓们一样,听了些有钱人的八卦,骂上几句便也罢了。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谁管那些有钱人做些什么?   他们爱看细雨斜风先生写的故事,正是刘哥儿口中眼“瞎”了的人。被人骂到了自己头上,他们自是不会对林诗月与刘哥儿客气。   林诗月与刘哥儿在她那边吃了瘪,但因着附近林晓寒书迷众多,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强忍了心中的不悦,灰头土脸的往回走。   路上到了人少的地方,林诗月才气冲冲的对刘哥儿吐槽道:“人是人,书是书,难道这书不是人写的?这些人真是一点原则都没有!”   话还没说几句,忽然人群远处又传来一声呼喊,便听见有人叫着:“官差来了!官差过来抓人了!”接着就有一大队配着刀的官差匆匆朝着墨香阁门口跑来。   官差是过来维持秩序的,但眼见着那帮闹事之人受伤严重,之前打了人的那些书迷害怕被抓,便四散逃跑开来。   人群一动,整个墨香阁附近就更乱了。众人都推攘着挤做一团,林诗月也有些害怕的与刘哥儿挤在一起。   忽然有人猛地冲向林诗月,将她撞倒在地,又一脚踩到了她的肚子上。   “啊!我的肚子!”林诗月惨叫一声,躺倒在地,当下股间就流出一滩血水。直叫旁边的刘哥儿整个人都吓傻了!   方才他们这里人也不算太多,但那冲撞林诗月的人却恰好踩到了她的肚子上,现在也早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连脸都没有看清。   林诗月疼的爬都爬不起来,直接晕倒在地上。刘哥儿也直接吓的跑掉了,直跑到马车旁边,让梁家的下人过去接人。   等梁家把林诗月送到医馆里时,那大夫不过上前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道:“不成了,梁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第145章   林晓寒听到林诗月孩子没了的消息时已经是几日后了。听说她不仅流产了, 还伤了根基,以后怕是再也不能生育了。   林诗月在家哭得死去活来,梁老爷一开始还哄了她几日, 后面有些烦了, 便也去的少了,还反过来责备林诗月怀着孕还到处乱跑。   他已是做爷爷的人了,家中有三子二女, 都已成家出嫁,压根也不把这个未成形的胎放在心上。   林诗月后面大概也死了心, 不敢再闹, 只是使劲浑身解数, 更加的讨好着梁老爷。家中的媳妇子再给她脸色, 也只能陪着笑脸隐忍。毕竟梁老爷也不知能活多久,若是得罪了这管家的媳妇, 梁老爷百年之后, 她的日子怕是要过的更加艰难了。   事情又回到出事那日, 此时此刻,林晓寒正坐在墨香阁二楼, 喝着茶十分淡然的看着楼下混乱的情景。   陆秋成今日也陪着他来了, 看见官差们正在门口维持秩序, 之前打人的书迷们早就跑了, 官差们询问起来,其他人都是一问三不知, 互相帮忙遮掩着。   官差们一无所获, 只能将那帮闹事之人押回了衙门。   只是那史春秋伤的太重, 被人抬走的时候,才发现胳膊腿脚都折了, 显是大半年都下不了床了。   “活该!这帮造谣生事之人,就该好好教训一番。”陆秋成还有些不解气的骂道。   “他们不过是帮打手,吃些教训,抓了关上一段日子,也不过如此。”林晓寒并不在意这些小罗罗的下场。   幕后之人,看着是针对于他,其实也不过是想利用他杀鸡儆猴。   这番较量是晋文帝与世族顽固派之间的斗争,他与陆秋成不过是晋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   晋文帝年富力强,手腕又强势,收拾掉这些没落世族也是早晚的事儿。   不过这些都与他们无干,如今他与陆秋成马上就能远离京城,脱离了这政斗的暴风中心,倒也是件好事。   官差维持好秩序以后,墨香阁终于得以继续发售新书了。   这次还是如往常一样,整整五百本话本子,不过大半日就销售一空。   这本《山河永护》的第一册 ,卖的倒是比《藏龙寻仙》更快了些!   待第一版书全部卖完了,崔管事才有空上楼,与林晓寒交接稿子的事情。   见林晓寒把《山河永护》后面的稿子一次性全给了自己,崔管事才十分吃惊的说道:“林哥儿你,这么多本稿子,竟是已经全写完了?”   以前为了防止吞稿,林晓寒是不会一次□□那么多稿子的,都是在要发售前的一个月才将后面一册稿子交给墨香阁。   但历经了这么多事以后,林晓寒也见到了墨香阁的诚意,此时便也坦诚相待,将全部稿件留了下来。并对崔管事说道:“《山河永护》的插图,吴先生且与之前一样,按照剧情来画就是了。”   “我出了远门,路上难免有所耽误,稿子放在墨香阁里,也更保险。”   崔管事听了,便点点头道:“此事我会如实上报王爷。”   接着又拿出一份单据说道:“这是王爷让我提前准备好的,说务必要在你与陆大人离京之前结清。是《山河永护》第一册 的稿酬,按照新的分成,与之前预计的印刷量,已经提前算好了。”   林晓寒一看,原来这稿酬里除了今日才发售的五百册以外,竟还有未发售的精装版和后面几版的收益。   书都还没卖出,就提前预支了自己两成的利润,也就是墨香阁才能做得出了。   陆秋成对晋晏王爷是有些意见的,此时见墨香阁对林晓寒这般好,心中也是有些五味杂陈。   只是他闲赋期间,晋晏王爷却未曾落井下石,且帮着他在晋文帝面前说了不少好话。   再加上晋晏王爷此人虽小节有失,但在百姓生计等大事大非上,却往往是和陆秋成站在一条线的。   于是陆秋成便也没之前那么讨厌晋晏王爷了,左右林晓寒眼中只有自己一人,那晋晏王爷如今大约是自知无戏,现在也不再做些逾越之举了,也再未与林晓寒见过面了。   蔡国公府上,蔡瑾刚刚看完了《山河永护》。   这本话本子其实不是他喜欢的题材,若非是细雨斜风先生写的,他是绝不会看的!   主角李护国是双腿残疾的废人,与《藏龙寻仙》里的沈青不同,他既没有神秘的身世,也没有英俊的容貌,不能习武,又不能科考,就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落魄人物而已。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毫无亮点的主角,却有着一腔热血。   李护国死后穿越了,却没有穿越到什么厉害的人物身上,而是穿越到一个身世更为凄惨的小太监身上。   《山河永护》里详细的描写了小太监的身世与太监身体的残缺。然而拥有小太监身体的李护国,一颗报国之心却并不因此而消散了。   最终小太监身死,李护国则顺利的完成了任务,重新穿越到了新的角色身上。   蔡瑾似懂非懂的看完了第一册 书。他一个哥儿,对报国之情什么的,只有一种十分懵懂的感觉。   但他看懂了文章里小太监的身世。若不是国家不安,战乱四起,那小太监也不会自卖入宫,现在应当与父母在家做着小生意。即便没什么富贵,也会平平安安度过一世,总好过如今受尽虐待,死在宫中,连个祭拜的后人也没有!   《山河永护》这文章写到了太监,宫中的太后与嫔妃了看过后,难免也对宫中的太监产生了一些同情。   比如太后就把身边伺候的掌事太监叫来问话,问了他一些陈年家事以后,便做主给宫中的太监宫女们添了一日假。   这些太监宫女们,往常在宫中当值都是没有假期的。   如今他们每月都有一日假期,可以排班轮流休息。一时间人人都高兴非常,议论纷纷。   没过多久,所有宫人都知道了这假期其实是沾了细雨斜风先生的新话本子的光。   许多人对林晓寒不禁心存感激,有门路的,自是也悄悄去弄了那新的话本子来读。   比如何公公,也是个识字的。跟在晋文帝身边时,就断断续续的读过一些细雨斜风先生的文章。   如今他听说《山河永护》写到了太监的故事,便也使人弄了一本私下看。   看着看着,何公公竟泪流满面,为了文章中那小太监与老太监两人的身世痛哭流涕。   原来这文章里小太监的身世,还恰好与何公公的有些撞上了。   他父母也曾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只是遇到了大灾大疫之后,全家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年岁又小,不得不自卖入宫做了太监。   何公公不太懂什么爱国之心,但却知道对皇帝是要忠心的!这文章中的小太监以身殉国,护卫的是皇帝的安全!   何公公一时间觉得这话本子写得实在是太好了。伺候起晋文帝来,难免又细心了几分。   又因着这话本子是细雨斜风先生写的,他回想起林晓寒每次待他都颇为尊重。心中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以至于后面若是有人在晋文帝面前提到他与陆秋成时,他都会忍不住夸赞几句。   《山河永护》发布三日后,太子晋麟霜在府中合上了书本的最后一页,猛地拍桌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不过三日功夫,这本话本子他已经重复阅读了整整三遍,每一遍看到李护国化作的小太监身死殉国时,都会忍不住流出眼泪。   《山河永护》写的太好了!比细雨斜风先生之前的那些话本子还要好得多!   若说《藏龙寻仙》的剧情抓人,天马行空让人忍不住追读,那《山河永护》的剧情,则又多了一分厚重与责任。   比如书中写弱国无外交,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抵御外族的入侵!   还有国之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金句。告诉人们一个国家的兴衰,并非只与皇族有关,更是系在所有百姓身上。若是国不安宁,百姓也只得颠沛流离,是没有办法独善其身的!   晋麟霜觉得自己满腔的热血,竟不知如何宣泄。只想与李护国一般,为父皇分忧,为大晋子民谋天下平安!   于是今日的课堂上,他拿着《山河永护》去找了太傅李大人,想就着这书中内容,与李长青大人和其他同窗们讨论一番。   再说李长青,其实也早就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了,家中也把细雨斜风先生出版的各版话本子都收藏了一份。   只是李长青虽欣赏细雨斜风先生,但他作为朝廷命官,在陆秋成出事之时,却还是不敢站队。   毕竟他一届文官清流,又没什么实权。若是与那些背景深厚的世家对抗起来,没有半点胜算。   于是李长青明哲保身,虽并未对陆秋成与林晓寒落井下石,但也未曾帮他们说过一句话。   如今细雨斜风先生再次出书,他第一时间抢购以后,看完了全书却也是哭的不能自已。   不为别人,而是为他自己,是羞愧的哭了。   看着书中不顾一切,飞蛾扑火般的李护国,李长青代入了自己。   曾几何时,他也如李护国一般,抱着一腔热血,只想为朝廷百姓尽力。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今的李大人虽已身居高位,心中的李护国却已死,变成了如今这般庸庸碌碌、随波逐流之人。   为了冶铁与煤矿一事,陆秋成一人盯着众臣的压力,于理据争,已至被陷害革职。   细雨斜风先生不过一个哥儿,横遭打击之后,尚且能写出《山河永护》这样的文章!这夫夫二人心中的胸怀与见地,可是比自己高得多了!   一想到陆秋成被放燕云,李大人心中越发难过。   他胸中激荡,咬了咬嘴唇,便下定决心为《山河永护》这本话本子写一篇荐稿。   要知道如今京中,虽说诋毁林晓寒的黑子与书迷打的火热,但许多有头脸的文人其实都在观望风向。   毕竟大多数人都不愿招惹上那幕后的利益团体,就算是心中觉得那些诋毁对细雨斜风先生不公,也不敢公开发表意见。   然而今日李长青,便决定要做这第一人。光明正大的写文推荐《山河永护》这本话本子!   李护国可以做到的事,他李长青也不会退缩!李长青奋笔疾书,不过花了一个时辰,便给《山河永护》写了一篇两千字的荐稿,并将荐稿送去了辩馆。   要知这时候文人之间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各路茶馆或是书馆常常聚集了许多书生引经论道,甚至出现了专门给书生们辩论用的辩馆。   若是有名人写了什么文章,也是会第一时间送到这些地方,给读书人传看,让这些读书人根据这些文章展开辩论。   李长青乃当朝太傅,在这些书生们之中的分量不轻。   之前他推荐过《梦中游》,便使得《梦中游》在文人之中有着不轻的份量。   这一次,他又推荐《山河永护》可便算是光明正大的往林晓寒那边站了一步!   大晋朝的书生们,本就有许多都是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   之前史春秋等人诋毁林晓寒时,这些书迷们就与他们吵得十分激烈。   如今他们见李长青大人也出来推荐了新出的《山河永护》,这些书迷们便如同得了一把厉害的武器。   更是拿着李大人的文章开始捍卫起细雨斜风先生的名誉,与那些诋毁之人唇枪舌战起来。   “你们口口声声说细雨斜风先生沽名钓誉,行为不端。然而之前水灾之时,林哥儿明明主动献出了万两白银!”   “如今人人都知他与陆大人出身苦寒,家中是没什么家底的。这样的出身,能一下拿出一万两白银,岂不是倾尽家财?若是人人都如他这般沽名钓誉,那双河附近想必也不会民乱了!”   “就是!那史春秋不过是靠着仿写《藏龙寻仙》,做些狗尾续貂的淫靡之作出名。他这般品行,水灾时也不知出了几文,竟也好指责起细雨斜风先生来了!”   “细雨斜风先生能写出《梦中游》、《山河永护》这样的文章,又怎会是奸恶之人?如今那百花谷一事也已洗刷冤屈,可见坊间传闻并不可信!只可惜传谣者众多,辟谣时却无人了!”   ……   总之《山河永护》这本话本子一出,林晓寒在京中的名声,比之前一下子好了不少。   作品是最好的反黑利器。饶是那些人再对林晓寒做出一些诋毁之言,但翻来覆去的,总是那些东西,又拿不出切实证据。百姓们听过几次以后,也就烦了。   还不如讨论《山河永护》里的李护国,听他是怎么穿越到太监身上,又怎么在宫中历经艰险,以身报国来得有趣呢! 第146章   《山河永护》发售几日后, 林晓寒与陆秋成便正式出发离京了。   民乱以后,虽然晋文帝派了军队去镇压了,但还有些被打散的流民逃到了山里, 做起了山匪的勾当, 因此路上并不太安全。   因着上次遇到流民的缘故,林晓寒这次索性请了专业的镖师护送。这些镖师走南闯北惯了的,最是经验丰富。   走之前, 他们便嘱咐林晓寒把银票缝在贴身的亵衣里面,随身只换了些十两的银锭子与碎银, 还买了几身便宜的衣服穿在身上。   路上行走, 商人与富户的车队最容易被匪徒盯上。   镖师们带着林晓寒与陆秋成租车走, 特地选了不那么好的牛车, 只扮作做小生意的普通百姓,果然一路都十分安全。   走了整整五日以后, 林晓寒他们终于顺利到达了渔州县城。   渔州以内, 都是十分安全的了, 林晓寒打发了那些镖师以后,便带着陆秋成回了渔州的住处。   林晓寒上次离开之前, 就在渔州买了一处小宅子。   这等偏僻的小城, 房子也不太贵。平日里养珠场的汪管事与下人们就住在里面, 他过来查看生意时也更方便。   汪管事早得知了主子会来, 主院里已让人收拾的好好的。   陆秋成进来以后,便被林晓寒带到主屋二楼。   林晓寒让他站在回廊下眺望远方, 陆秋成便发现, 一片空旷的田地与滩涂后面, 是一片淡淡的蓝色。   “这是海么?”陆秋成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风景。   他是第一次来这么南边的海滨城市,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海!此时听着远处海边传来的微弱的海浪声, 陆秋成才知道,原来大海这般辽阔,比书中描写的,还要壮阔的多了!   大晋朝交通不便,大多数人若非必要,一辈子都不会去太远的地方。   陆秋成比起其他人,已经是跑了许多地方,极有见识的了。但第一次看见大海,却还是被这从未见过的景色所震撼了!   “真好啊,难怪书中说见了大海,才知人类之于天地的渺小。我也是如今才能理解,沧海一粟这词到底是怎样的意境。”   林晓寒没接话,只站在陆秋成身边,牵了他的手问:“一会儿我们去海边看看,晚上再吃海鲜?你没吃过生蚝,是只有海边才有的鲜美贝类,生吃也鲜,烤了吃也好。还有椰子,是个长了毛的果子,外面的壳子极硬,但里面汁水清甜可口。兑了牛乳凝固成冻,味道最好。”   “好。”陆秋成点点头,随着林晓寒下楼,两人慢慢散步去了海边。   快到滩涂的时候,沙子里的水分就把鞋给湿了。林晓寒索性把鞋袜脱了,光着脚踩在沙地里,对陆秋成道:“走,我们去前面踏踏浪!”   林晓寒难得这般活跃,陆秋成看了高兴,也学着他脱下鞋袜,与他一起朝海边走去。   此时已是十月,但渔州的海水却一点也不冷。越往前走,浪花一阵阵打在脚上,沙子细软没过脚趾,十分清凉舒服。   陆秋成走到林晓寒身边,与他一起看海浪。林晓寒便与陆秋成十指相扣,看着前方对他说道:“等你告老还乡,我们每年来一次渔州如何?”   “好。”陆秋成点点头,把林晓寒的手抓的更紧了些,许久才开口说道:“其实我之前在京中时,虽每日宽慰自己顺其自然,但心中到底是有些怨怼的。”   “午夜梦回之时,我也扪心自问。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陛下却不再支持我一些。还有那些百姓,为何就如此愚昧,被人随意煽动,就攻击我这个真正为他们着想之人。”   “然而今日来了渔州,见了这磅礴的大海,却突然觉得天地之大,若是只拘泥于京中方寸之地,在乎某一些人的想法,倒是我浅薄了。”   林晓寒看陆秋成一样,发自内心的莞尔一笑道:“你想通就好。”   他早察觉陆秋成心结未解,但遇到如此心结,也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可以劝慰的。于是林晓寒才特地让陆秋成陪着他来渔州散散心,也好叫他早日忘记那些烦心事。   再说陆秋成即便心中受挫,却也从未停下为百姓谋福祉的行为。   今日他在这海边,肯对自己吐露心声,便也是心中真正的放下了。   “晓寒,其实我最初想要做官来京,不过是为了想让你过好日子。”陆秋成接着说道:“不过一路走来,我发现你一个人也能过的极好,根本就不需要我来为你做些什么。”   “我看你写的那些文章,见到了你的大善之举以后,心中忽然便有种感觉。我觉得自己身为男子,也应有所作为,才能配得上你的贤德。我读圣贤书,不应只是为了身份地位,而是应当与你一样,为大晋百姓做些什么才好!”   “如今我遇到这番事情,实属是为了自己心中所愿,反而连累了你。”陆秋成叹了口气道:“仔细想想,我似乎从未给你带来些什么。而你就像是我的指路明灯,一路给我方向。你太强大了,既不需要我的钱,也不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有时候我甚至不知,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你就是颗硬的不得了的石头。”林晓寒闻言看着陆秋成,十分明媚的笑道:“这世间混沌,就像一把磨平一切的刀。多少人历经磋磨以后,被削掉了棱角,身上的底色都被磨没了。”   “你瞧李枫,他与你一同入仕,也曾踌躇满志,但如今又变作如何?还有你同期的那位榜眼,我记得你同我讲过他颇善庶务,然而他入仕以后,却处处明哲保身,不敢出头一次,如今还只在翰林院做个编修。”   “这次你遇到了这么大的坎坷,虽然心中难平,但也未曾自暴自弃。所作所为,也一如往昔,无一不是为了百姓社稷。”   “秋成,你夸我贤德,夸我大善。你可知我心中想的什么?”林晓寒歪了歪头道。   陆秋成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林晓寒见状才勾起嘴角说道:“我不完美。我心中虽有善念,但若是与你易地而处,相同处境,必定会明哲保身,绝不与人相斗。”   陆秋成愣住,一双眼睛看着林晓寒的脸,眼中还带着一丝惊讶。   “你瞧,其实我也是个胆怯之人,早就被打磨的圆滑了,做不到为了陌生人放弃自己的权力与金钱。”林晓寒叹了口气道:“但你却不同,你有一颗至诚之心。有些事情,必须有这样的人去做,也只有你会豁出一切去做。”   “你说我是你的指路明灯,你又何尝不是我的一面镜子?我每每将要迷失之时,窥见身边的你,便能重新明确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大善,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走的路!你说,你对我重不重要?”   林晓寒这一番剖白,乃是将自己内心最后一点隐秘也完全袒露在了陆秋成面前。   他不是个完美的人,也不愿陆秋成觉得他是个完人。   “我不过是个自私怯懦之人,这样的我,你喜不喜欢?”林晓寒有些严肃开口问道。   陆秋成立刻慌乱的点点头道:“喜欢,你怎样我都喜欢。”   林晓寒这才又笑了,踮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道:“我与你一样,你现在的模样,便是最好的了。”   林晓寒与陆秋成原本就琴瑟和鸣,此番在海边说开以后,心里似乎又更贴近了些。   趁着海边无人,两人耳鬓厮磨一番之后,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家中。   晚上,汪管事按着林晓寒的吩咐把渔州特产一一搬上了桌。   林晓寒爱吃生蚝,陆秋成也爱吃。不过海鱼什么的,陆秋成就有些兴趣缺缺。   饭后,林晓寒让陆秋成尝尝椰子冻。椰冻清甜可口,陆秋成自己吃了几口,就开始喂起了林晓寒。   这一喂,就喂到了床上。上面的嘴喂饱了,就换另一处来喂。   直喂到林晓寒肚子都涨了起来,抽泣着说再也吃不下了,才算结束。   林晓寒这一趟来渔州,倒真的像是来渡假的。一连几日,两人每日除了吃就是玩,除了玩儿就是干。   荒唐的日子一连过了七八日,才总算是歇了下来。   这一日,陆秋成终于想起拿起纸笔,找了个当地的老农,开始记录渔州的椰子等特色农产品。   而林晓寒,也总算是抽出了去养珠场的时间。   去年养起来的海蚌,如今已经在水塘里繁殖了几批,总数已是数不出来了。   中间遇到台风,死了一些小蚌,但总的来说,海蚌的数量还是极多,一组一组的,几乎填满了整整二百亩池塘。   林晓寒去了养珠场,便见到疍哥儿正在塘里检查海蚌的健康。   一见到林晓寒,疍哥儿便立刻十分兴奋的上前,将手中的海蚌打开,对林晓寒道:“林哥儿你终于来了,上次你命人送来了一批绿豆大的琉璃珠,都已经按照要求植入海蚌之中了。”   林晓寒一看,疍哥儿打开的那个海蚌肉里,果然含着一粒滚圆的珍珠,那珍珠已经有黄豆大小,拿去渔州市面上便能卖一两银子,在京中更是能卖上十多两。   一般天然的海珠,从一粒沙子长到黄豆大小怎么也需要三五年。   但林晓寒用的核心是琉璃珠,不仅滚圆,而且颗粒本来就大。植入海蚌以后,再覆盖上珍珠层,生出的珠子就又大又圆,几乎每一粒都可以直接镶嵌首饰。   在大晋这样的时代,制作琉璃珠也是个手工活,琉璃珠也是需要成本的!   一颗绿豆大的琉璃珠,也是饰品上常用的装饰,林晓寒买入就需要五十文钱。   除了林晓寒以外,没有人会买下那么多的琉璃珠用作海珠的植入核。然而林晓寒胆子大,又舍得投入。   他买了一千两银子的琉璃珠,专门用来植入海蚌之中。因此才能得到如今这么多又大又圆的海珠!   林晓寒十分满意的看了看手中的海珠,却并不急着取它,而是点点头,将那海蚌还给疍哥儿后道:“还不错,把这些海蚌择选一下,分成几类。今年先把品相稍差些的珠子取了,剩下的再养两年,把品相最好的挑出来,进贡到宫里去。”   四百亩盐碱地有二百亩已用来挖塘养珠,还剩下二百亩地也种不了庄稼。   汪管事有些可惜的问:“林哥儿,这二百亩地荒着也是浪费了。要不要也挖成池塘,便是不养海蚌,养些海鱼海虾也是好的!”   林晓寒闻言笑了,对汪管事说道:“这二百亩地,我早有计划,不必担心。”   “你去请几个会做工的师傅过来,再去买些窑砖、木料等建材。我要在旁边修个工厂和宿舍。”   养猪场的第一批珠子开出来了,这批珠子大约有五千来个。个个黄豆大小,光可鉴人,圆润饱满,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   渔州的海珠多为乳白、金色、蓝黑与灰绿色。其中金色最为值钱,其次是乳白色,再次才是蓝黑与灰绿色。   林晓寒让府里的下人把剥出来的珠子按颜色、大小分类,装了好些筐子。   但这么多的海珠,却并不急着卖出去,而是存放在养珠场旁边的仓库里,又派了两个人日夜看守。   与此同时,养珠场旁边的工厂和宿舍,也按照林晓寒的设计图紧锣密鼓的修建起来。   所谓的工厂,实际也只是一层的砖房罢了,修建起来也挺简单。相比起来,宿舍还麻烦一点。   不过也不需要修的多精致,只是添了一个公厕与澡堂,房间里的墙面也用灰米浆给糊过了。   不过十多日,工厂与宿舍便修好了。   工厂里倒是没什么复杂的东西,就是一些桌子与椅子。   宿舍里都是现打的新家具,木材虽只是一般的柳木、桐木、但清漆一漆,看起来也挺美观整洁的。   这个时候,京中有一队上十人的车队也已经悄悄的来到了渔州。   林晓寒让汪管事去把人接到了养珠场里,那带队的人一见到林晓寒,便跪地给他磕了个头道:“王爷王妃派了我们来给林哥儿您办事,我们都是王府上做老了的手艺人,以后就任凭林哥儿您差遣了!” 第147章   原来早在京中, 林晓寒便与何韵提过了渔州养珠场的生意,又鼓动王府入股,参与海珠的制作与销售工作。   林晓寒虽然能干, 但也并非三头六臂。一个人的精力有限, 摊子铺的太大,所需的精力就太多,对他而言也并非什么划算的事情。   而晋晏王府, 早就有现成的首饰铺子,店铺里也有配套的加工厂与手艺师傅。   林晓寒左思右想, 觉得与其自己去挖些手艺人, 拉条生产链, 再开个首饰铺子。倒不如借用晋晏王府这现成的资源, 只需给王府二成利润的分红,许多事情便可甩手不管。   这些王府派来的老师傅, 年纪都在三十以上, 一个个都是经验十足, 又会打磨加工,又会设计制图, 还自带一套工具。   再说, 如今林晓寒在京中被人针对, 开的铺子都有人来找麻烦。首饰在晏亲王府的铺子里卖, 也比在林晓寒自己的店铺里安全的多!   林晓寒与那些师傅们聊了聊,便按照他们的要求, 给工厂里又添置了一些东西。   这些老师傅们都是卖身到王府里的家奴, 干了许多年了, 对京中贵人们的喜欢最是了解。   林晓寒便把他们带到放珠子的仓库里,给他们看新收的那批海珠。   饶是这些师傅早就是见惯了金银珠宝的, 一下子看到仓库里堆成山的海珠还是被震惊到了。   “师傅们看看,这海珠的大小与成色,可是适合做什么首饰?”林晓寒耐心的请教到。   “这海珠颗粒均匀,圆润饱满,光泽也极佳。手串、项链、珠钗、戒指等都是能做的。”那带队的师傅姓顾,随意抓了一颗乳白色的珠子,对着光线查看了一会儿以后,才开口说道。   这些海珠大小、形状都十分整齐,色泽也均匀。就算是直接制成珠串,也已是十分稀罕的物件了。   林晓寒早就将汪管事放在渔州培养了一年多,此时才算是正式派上了用场。   这汪管事是个机灵人,又会读书识字,原本就是犯官家的管事被牵累发卖。林晓寒京中开府的时候,便把他一家都给买了下来。   如今他妻儿在京中的宅子里做事,他则在渔州帮忙看家。林晓寒想了想,以他的能力,若是只在府中做个管家的下仆,属实是浪费了。   于是他将汪管事叫到身边,屏退其他下人,才对他说道:“你在渔州已有一年多,应当也知道我是想在渔州做一番养珠的事业的。”   那汪管事连忙点头说道:“是,小的一直谨遵林哥儿吩咐,看顾着渔州的宅子与养珠场,这渔州码头对外的海市也在打听着。”   “那你打探了这么久?海市相关,可有收获?”林晓寒挑眉问道。   那汪管事才摇了摇头道:“渔州出口的生意,都把持在渔州最大的世族姜家手里,就连渔州知县都跟着他家放银子,其他人压根就插不进手。”   林晓寒闻言便笑笑道:“知道此事为姜家把持,便是一条重要的消息,这也不算没有收获。”   “我瞧你资质尚可,有意提拔你再往上走走,你可愿意?”   那汪管事本就机灵,一听林晓寒这话,便立刻感恩戴德的给他跪下磕头。   他自被买回以后,跟着陆府也算干了两年。对比京中其他的人家,林晓寒与陆秋成可算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主子。   况且渔州这地方,平日里林晓寒他们也很少来。他手下管着十来号人,上面再没几个能压着他的,算是十分自在,他自是求之不得。   林晓寒又夸奖了那汪管事一番,便给他指了个活。让他好生管理库中的珠子,每个师傅领取珠子,制作首饰都要对账,出入的数目也要能对得上。   毕竟这海珠值钱,就怕有那等油奸耍滑的,偷了珠子去卖。   那汪管事倒也是个聪明人,接了林晓寒的命令以后,便委派了府中两个会记账的下人专门去记录珠子的出入。   从疍哥儿手中到仓库里,要过一次帐,从库里取出来制作,又要过一次帐。   有了这么两道记录,也没人再敢打些旁的主意,再有些折损消耗的,也属自然,就不用太过在意了。   又过了半个月,第一批海珠首饰做的差不多了,林晓寒从中挑选出了一部分最好的运往京中。   要想顺利将货物运往京中,无非就是陆路与海路两条线。其中陆路那条要走五天,其间路过许多地区,也不太安全。   林晓寒想了想,觉得还是走海路,三日便可到离京最近的码头下船,再由王府的人来接应。上岸以后,只要快马加鞭,半日便可到达京城。中间也多是富裕的大城镇,更为安全。   要走海路,就需要坐船,一般的客船都不大,中间也是走走停停,每个港口都有人上下,人流复杂。   最为安全的,是和货船的船队一起走,但船队并非是人人都有实力拥有的。   如在渔州,就只有姜家的货船形成了气候。那些想要做海市生意的人家,便都要打通与姜家的关系,交一些保护费,才能蹭姜家的船队运货。   林晓寒决意走海路以后,便给姜家去了一封拜访信。   毕竟跟着姜家的船队一起走,比他单独安排船只运货要安全的多。   然而一封拜帖送去以后,许久却没得到任何回复。   林晓寒觉得奇怪,便找人去打探了一下。没想到下人回来以后,面色却有些难看。   有些犹豫的对林晓寒说,姜家管事儿的大少爷听说是陆府的林哥儿送去的拜帖,便直接把那拜帖撕了,还说林晓寒此人不堪,姜家不想与之往来。   林晓寒顿感无语,没想到京中的风言风语,竟传到了渔州这等偏僻的地方了。   不过姜家既不愿见他,他也无法,只好又想法安排靠谱之人,做客船上京。   没想到又过了几日,姜家却又突然给林晓寒回了一封信,十分客气的赔了罪,说姜家两日后要开宴,请他们夫夫两个上门做客。   姜家这番态度,前后变化的极快,实属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既然姜家有意示好,林晓寒又有意与姜家往来,便也不计前嫌,应了那回帖的邀请,与陆秋成二人预备好了上门的礼物。   再说姜家这边,姜老爷正在狠狠的责打姜家的大少爷姜琦。   “你竟瞒着我将陆府送来的拜帖给撕了!简直是胆大妄为!那陆秋成就算是不如往日了,也是五品官员,谁知日后会不会有起复之日,岂是我们能得罪的?”   那姜琦乃是姜老爷的独生子,平日里娇宠惯了的。如今眼见着已年满十八,便被姜老爷带在身边,家里的一些生意也交了一些让他掌管。   然而这姜琦平日里到也还算稳妥,生意上没出过什么岔子。却不知为何,对林晓寒格外抵触,以至于一见了他送过来的拜帖,就忍不住把它撕了!还放出了那番狠话来。   姜琦被姜老爷打的一身淤青,倒是也没反驳,只等他回了房里,姜夫人才心疼的过去给他擦药。   她一边擦一边落泪,还十分不解的问道:“你这孩子一向乖巧,怎得如今却和变了个人似的?你父亲都说了那陆大人与林哥儿得罪不得。你还非要与他唱反调,也难怪你父亲气得动了家法,还不快快去低头认错?”   “我不认错!”姜琦气哼哼的嘟囔了几句,背过头去。姜夫人见说不动他,也只得叹了口气,默默离开了。   待姜夫人走了以后,姜琦又趴了一会儿,才翻出枕头下的一只泥偶。   若是林晓寒在此,便能立刻认出,这泥偶乃是《藏龙寻仙》里的白泽,正是秋雨轩出产的周边……   再看这姜琦房中,柜子里摆了一大排《藏龙寻仙》里的角色泥偶,还有秋雨轩出产的所有周边。   便是不算书房里那些精装版的话本子,墙上也挂了许多《藏龙寻仙》的角色插画。   尤其是白泽的插画,竟不止挂了一幅。连市面上所有《白泽外传》的同人本子,都被他全买齐了!   到了开宴那日,林晓寒与陆秋成将准备好的珍珠饰品带上,坐车去了姜府。   渔州气候温暖,此时虽然已是十月底,但却只需穿一身单衣。   出门之前,林晓寒挑了一身藏青色刺绣桃花的衣服穿上,沉闷的深蓝底色上,偶有两只淡粉色的桃花探出。瞧着既十分脱俗,又不过分引人瞩目。   他与陆秋成来了渔州以后,因着气候的缘故,两人都瘦了一点。   那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旷,腰上用腰带系住,身材便更是被凸显了出来。   林晓寒穿完衣服以后,照了照镜子,问陆秋成道:“这衣服的腰身会不会太显了一些?”   陆秋成见了却是眼前一亮,搂着他的腰道:“好看,你如今瘦了,穿这些衣服难免会显腰身,但也总不能就直接穿常服去吧?”   林晓寒一想也对,便懒得再换衣服,就这么与陆秋成一道去了姜府。   渔州的风气与内陆不同,男女大防并不严格。姜家的宴席也并不分开,而是男女同席,所有人都在一起吃饭。   入府之后,便有下人将林晓寒二人一路带到席中。   姜家这场宴席,显是请了渔州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渔州的知县也在席间。   然而按照官职来排,陆秋成的官位最大,因此姜夫人与姜老爷将陆秋成奉为上宾,与知县大人一左一右安排了最好的位置。   那知县也是个会来事的,见陆秋成一来,便凑过来拉着他不停说话。   林晓寒作为陆秋成的夫郎,则被安排在知县夫人旁边,姜夫人就在他身边陪着,不停与他和知县夫人说话,待他也十分客气有理。   姜府这样一番做派,直叫林晓寒差点以为前几日那撕毁拜帖的事情是自己的记忆混乱了。   然而直到了那姜大少爷姜琦出来以后,被姜夫人按住坐在了身边,又拘着他对林晓寒说道:“犬子无状,实在太不懂事,之前得罪了林哥儿一事,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   接着便狠狠扭了姜琦一把,小声在他耳边说道:“还不快给林哥儿赔罪!”   那姜琦刚刚年满十八,长得人高马大,模样倒也俊秀。   只是他刚一出来,目光就直勾勾的落在了林晓寒的脸上,又过了一会儿,目光转到了他的腰间。接着便面上通红,冷冷的哼了一声,还恶狠狠的瞪了林晓寒一眼……   林晓寒:“……”   他忽然觉得十分无语,想到这姜大少爷好像就是之前撕掉自己拜帖的那位。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时得罪了这位大少爷,让他不过是因着听了几句风言风语,便对自己这般无礼。   姜夫人见自己这宝贝儿子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对林晓寒这般不敬,也是十分的不好意思,慌忙说了他好几句,又是给林晓寒一番赔罪。   面对姜夫人的赔罪,林晓寒倒是客客气气的说了句没关系。   反正这次来姜家做客,主要也是为了入姜家船队的事情。此事与姜家老爷周旋便可,和那姜琦也搭不上边。   于是林晓寒便不再搭理那姜琦,只越过几个位子,与姜家老爷说话。   来去之间,提到了生意上的事情,姜家老爷才发现掌管陆府生意的应当是这个哥儿。   生意人之间,聊起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来自也是相谈甚欢。   一顿饭的功夫,林晓寒便与姜家老爷谈好了船队之事,两人也约好之后签订协议。   同时姜老爷对林晓寒养珠场的生意倒是也十分的感兴趣。   见了林晓寒送来的贺礼,还想着游说林晓寒与他一起开拓出口贸易,把海珠出口到外国去。   待一顿饭吃的差不多了,姜家老爷才又招呼着众人去后花园散步。   知县大人与他一左一右的驾着陆秋成起身离开。姜夫人与知县夫人也是手挽着手。   林晓寒一个哥儿,也是不好与她们过分亲密,便只一人坠在后面走。   走着走着,身后那姜家的大少爷却跟了上来。   他与林晓寒并排走着,见前方姜夫人等人都离得有些远了,才小声在林晓寒身边说道:“你果然如传言中一般厉害,我方才听你说话,陆府的事务竟都是你一个人把持着。”   林晓寒:“……”   他有些无语的侧头看了那姜琦一眼,见他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便淡淡说道:“这是我陆府的家事,与你何干?”   姜琦闻言面上又是一红,有些生气的说道:“你京中那些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实在是让人失望透顶!你根本就不是我心目中的细雨斜风先生!”   林晓寒闻言倒是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了面前这姜家大少爷一眼。   心目中的细雨斜风先生……感情这位大少爷之前应该还是自己的书迷。现在这是听信了京中传言,所以粉转黑了? 第148章   林晓寒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姜琦见了,整个人竟从脚底板红到了耳朵尖。恼羞成怒的对林晓寒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林晓寒此时便对着他摇摇头,哄小孩儿般说道:“怎么我笑笑也是不行, 你不过听了些传闻, 便对我这般无礼。我见你是个小孩儿,都不与你计较了,你还要如何?”   “我不是小孩!”姜琦一听似乎更加生气了。往林晓寒身边靠近一步后说道:“我比你高不少, 手也比你的大一圈。你这么细的腰,我一把就能捏住!”   他说着说着, 一只大手竟不自觉的就要往林晓寒的腰上放。   林晓寒一下子警觉地皱起眉头, 往后一退。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姜琦便也是一愣, 触电般的收回了手,似乎才回过神来。   他瞬间露出一脸极为复杂的神色, 目光在自己的手与林晓寒之间转了几圈, 接着脸色铁青的转头离开了。   姜琦回到房中, 将房门紧闭,一个人闭目躺在床上。   此时他脑子里想得是, 完蛋了!这林晓寒果然如传闻中一样, 自己不过与他说了几句话, 就差点被他给迷惑了!   想到这里, 姜琦狠狠的锤了一顿床,冷不丁的, 枕头下的白泽泥偶又滚了出来。   姜琦胸口一窒, 将它握在手中, 想要砸个稀巴烂,然而拳头高举过头顶以后, 却终究是放了下来,他有些自闭了。   他太喜欢白泽,实在是舍不得砸烂这泥偶。   然而不知为何,林晓寒的脸竟与这泥偶有些重合起来。   白泽是魔教出身的哥儿,容貌艳丽,又喜扮作女装,与林晓寒其实完全不同。   林晓寒长的清俊,一身英气,一看就是个挺拔少年的模样。   说来也是好笑,这姜琦十六岁不到便初读了《偿星债》那时也只是对里面的哥儿小千颇有好感。   之后细雨斜风先生出书,他就一本不拉的托人帮他从京中带回精装版。   细雨斜风先生的话本子,他是每一部都收藏了,每一部都看得十分认真。但最最喜欢的角色,还得是那《藏龙寻仙》里的白泽。   他当时正值十七,是少年懵懂的年纪。看了白泽与沈青在密室里那段以后,当天晚上就发了一晚的春梦,让他早起惊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道大晋虽可以娶哥儿,但大户人家却多是娶的女子。   毕竟哥儿长相肖似男子,身份也更为低微。   少年之间,多是互相调侃心仪哪家的女子,但若是说有人喜欢上哪家的哥儿,也是会被同龄人取笑的。   刚刚发现自己喜欢白泽,又连着做了几日与白泽有关的春梦时,姜琦心中也是十分惶恐的。   但后面他便发现,自己的同龄人里,喜欢白泽的男子也不少。   众人都说,白泽貌胜女子,对沈青又痴情,真是别有一番风韵。关于白泽的香艳同人本子也是出的最多的,大家都津津乐道的买回家看。   姜琦见大家都这样,心中也放心了不少。心道自己原来也与大家一样,于是便也放心大胆的喜欢起了白泽,还把市面上所有和白泽有关的话本子全买了。   他一个青春少年,初看那些话本子时也是被狠狠冲击了一阵。   然而随着他越看越多,把那些话本子都看过一遍以后。回头再看,便觉得还是细雨斜风先生写的最好。   他笔下的白泽有血有肉,最为动人。虽并未真的与沈青发生些什么,但两人密室之中,那暗流涌动的气氛,才是最最吸引自己的地方。   后面又过了很久,京中突然传来八卦。细雨斜风先生不是个男子,而是一个年轻的哥儿。   此事在整个大晋之中传的沸沸扬扬,人人都津津乐道的谈论着这位细雨斜风先生的真实身份。   姜琦身边也有许多人议论,不知这细雨斜风先生到底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如自己笔下的哥儿那般好看?   其间难免有人话语间带着些调侃,又或是说一些亵渎之言。   姜琦听了,不知为何,每每心中都十分气愤。   细雨斜风先生写出过《梦中游》这样怜悯世人的佳作,便是个哥儿,也是个极为心善正直之人,怎么能将他与那些污秽之言联系到一起?   他每次都会呵止那些出言不逊之人,以至于后来人人都道姜家的大少爷是细雨斜风先生的忠实书迷,对他维护的很呢!   只是这番心思,终究被前段日子细雨斜风先生的绯闻给捶的个稀巴烂。   京中又传来消息,言之灼灼的说林晓寒此人放荡贪婪,身上背了一箩筐黑料。   在府城中就不敬尊长,还引诱了身边的名门公子,时常带着俊俏的护卫出行,买的宅子也落在自己名下。   在京中更是勾搭了晋晏王爷,让他为之鞍前马后,连王妃都只能委曲求全。   不仅如此,他还将把家中夫婿管的很严。陆家家产,全都是他说了算。陆大人为了银子,也只能听他摆布,已成为林晓寒的傀儡。   这些传闻一个个都有鼻子有眼,有些对应上以前在府城时与林家二房的官司。有些又是却有其人其事,只是让人无法得知具体内情。   就算是书迷们想要争辩,每每为林晓寒说话以后,便又传出新的证词,与之前的传闻相应证。   比如林晓寒在府城时身边确实有个叫做唐适的下人,容貌十分俊美。去京中以后,晋晏王爷先是接了外宅给他居住,后又因王妃对林晓寒招待不周,当着许多内眷的面发了脾气……   再加上百花谷出事,陆大人被贬黜,一桩又一桩的事情接踵而来。   一来二去的,许多人渐渐都信了传言。姜琦挣扎了一些日子,便也随波逐流,成了其中的一员,对林晓寒彻底粉转黑,甚至深恶痛绝。   因着由爱生恨的缘故,姜琦活成了林晓寒的深柜,只要听见细雨斜风先生相关之事,就要跳出去义愤填膺的数落一番。   以至于他一看到林晓寒送来的拜帖,就气愤的把它撕了!   听说林晓寒要来姜府赴宴,姜琦便已经连着几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今日林晓寒来了,他也迟迟不肯出来。出来之前,还换了好几身衣服。   他先是换了一身最好的衣服,后又觉得不应对此人这般重视,便改穿了一件有些旧的常服。最后又怕自己太过邋遢被林晓寒小看,便重新挑了一件不那么显眼的新衣穿上。   只是林晓寒哪里注意的到姜家大少爷穿什么,他连姜家老爷与姜夫人的穿着都没有多关注。   倒是姜琦一出来,就注意到林晓寒脸,与自己想象中妖冶的样子大不相同,反而瞧着十分清正。   接着便又注意到林晓寒的腰,觉得他的腰真是很细,不堪一握。   林晓寒没给他几个眼神,只顾着与姜老爷社交,他的眼睛则仿佛沾林晓寒身上一样,一直从头到脚的打转。   待林晓寒与陆秋成离开之前,姜琦也再没敢离开过房间了。   等把客人全都送走了,姜老爷才十分生气的去了姜琦的房间。指着他数落到:“今日如此大场合,陆大人与知县都在,你却自个儿跑了,在屋子里躲懒。成何体统?”   “小时候见你还算有礼有节,许多大场面也从不露怯。怎得如今年纪越大,反而越活回去了?”   姜琦被数落的无言以对,心道自己一遇到细雨斜风先生之事,就实在是装都装不下去。   待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姜琦躺在床上,却是又睡不着,脑子里都是白天见到的林晓寒的细腰。   好不容易睡着了,翌日一早,却又是满头大汗的惊叫着醒来的。   接着便一脸铁青的唤了门口的小厮进来,把自己贴身的衣物床被都给清理了。   姜琦情绪十分低落,连早饭也有些食不下咽。只匆匆吃了几口,就出去巡店。   姜家在渔州产业众多,姜老爷如今把海产与码头都交给姜琦来管。   姜琦年纪不大,但从小耳渎目染,也是做生意的一块儿好料。将手中的几个项目管得倒也风生水起。   他先是去了趟码头,检查了几条货船。接着又去了附近与渔民交货的海湾。   那里每日都有姜家的人与渔民交易,从他们手中收取渔货,再送到城里的饭馆或是集市里去。   然而也是冤家路窄。姜琦刚刚到了海湾附近,就瞧见滩涂上站在一对熟悉的身影。正是昨日在姜府中见过的林晓寒与陆秋成两人!   相比昨日,他们二人今日穿的更加随意。林晓寒一身银白色的丝袍,将身形勾勒的十分好看,只松松的梳了个发髻,插了一根白玉簪子。   因着是出来散步,林晓寒与陆秋成表现的比昨日在姜府中还要亲密的多。   林晓寒挽着陆秋成的胳膊,指着渔民手中的生蚝说道:“再买些生蚝回去吃吧,你也爱吃。”陆秋成便笑着点点头,拿了银子去买。   两人使了随身的小厮把生蚝拿回家,接着便在滩涂上散起步来。   林晓寒瞧着十分放松,走了一会儿就蹲在滩涂上捡贝壳,陆秋成也蹲了下来,陪着他一起捡,又趁着四周无人,亲了亲他的耳朵。   林晓寒似乎是有些害羞了,就轻轻推了陆秋成一下。陆秋成却是又强硬的拉过他的腰亲了他一下,手还安抚般的放在他脖颈后面摸了摸。   姜琦远远的看了许久,整个人都呆掉了。   京中传闻,林晓寒十分厉害,把持陆家产业,陆秋成被他管控很严,但心中对他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可如今瞧着这二人相处的模式,明明是陆秋成更加主动,且林晓寒对他也是十分温柔解意的。   姜琦本就是林晓寒深柜,此时心中情绪五味杂陈,也不知到底是和想法。   他瞧着那两人又起身朝远处走去,竟忍不住悄悄跟在身后。过了一会儿,便见到他们走入了一处渔民的家中。   这渔民家的房子显是最近才翻修过的,比旁边别家的房子都更大更好。   他还没进去,只偷偷走到墙角,便听见院墙里传来林晓寒的声音,竟是在与一帮孩子们说话。   “哥哥你真的能养出大珍珠么?为啥你家池塘里的珠子一年就能长的那么大那么圆?”   “我们也给海蚌喂砂子,但生出来的形状千奇百怪的,圆的不多,个头也小。”   “去去去,这是秘密,怎么能随便告诉你!不该问的别乱问!”小海贝在一旁阻止那些孩子们乱说。   “无妨。”林晓寒却是一笑,对小海贝说道:“以后若是有人来问,你也可以告诉他们。我这里养珠的法子不藏私。”   渔民们生活困苦,也就是指望着卖些海产与摸珠过活。   林晓寒如今已经可以批量养殖海珠了,他那边的海珠质量比渔民们摸的更高,渔民们的生计必然会受到影响。   林晓寒想赚钱,但并不想和底层的百姓们抢饭吃。再说这养殖珍珠的法子也并非什么难事,有心人摸索一下就能学会。就算他不告诉这些渔民,其他人也能研究出来。   届时有钱人都来附近开养珠场,挤兑的就是这些渔民。   与其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还不如带着他们一起赚钱。渔民们养出来的好珠子,可以卖给别人,也可以给他回收。   他还想过了,那养珠子用的琉璃珠,一般渔民也很难搞到。   若是有心养珠赚钱之人,倒是可以从他那里拿。   只是若要用他的珠核,就要将养出来的珠子卖给他。   到时候只要与这些渔民们签下协议,他们每年都有稳定的养珠收入,想必日子肯定要比如今靠天吃饭好过的多。   姜琦听得呆住,毕竟生意人最是重视商业机密,哪里见过像林晓寒这般豪不藏私的?   但若是想到这是写出过《梦中游》的细雨斜风先生,一切便又十分合理。细雨斜风先生的文章里,对穷苦百姓原本就是带着怜悯之情的。   林晓寒现在处事的风格,倒是与他的文章一致。   姜琦此时心情更是复杂了,忍不住从门缝里偷偷的看林晓寒。   林晓寒正与那几个孩子说笑,面上的笑意做不得伪。   院子里的孩子都是渔民家出身的,一个个又黑又瘦,脚上手上都是泥沙,容貌也不漂亮。   但林晓寒也不嫌弃他们,还十分温柔的摸了他们的脑袋。   “喂!你这人,偷偷摸摸躲在门后做什么?不是要偷听养珠的机密吧?”一个孩子突然发现了藏在门后的姜琦,指着他大声说道。   院子里的孩子们便立刻警觉的将门踹开,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手里还举着鱼叉和扫帚。   “姜大少爷?你怎么会在此处?”林晓寒看见藏在门后的竟是姜琦,也是十分吃惊。与陆秋成面面相觑,想不通姜琦到底要做什么。   姜老爷与他昨日聊的很好,也说好了要入股养珠之事,只等着过几日签订合约了。   姜琦此时与林晓寒面对面站着,见他正疑惑的望向自己,顿时满脸通红,只恨不能有一条地缝能钻进去。   “我……”他只说了一个字。便看到陆秋成上前一步,一只大手放在林晓寒腰上,将他揽在身边,便心中一苦,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大叫了一声,突然拔腿就跑,一会儿就跑的没了影。   余留下陆秋成对林晓寒道:“我记得他对你似乎不太友好,如此鬼鬼祟祟,也不知到底想干些什么!”   林晓寒则不在意的笑笑道:“左右姜家都是姜老爷说了算。签了合约后就离开渔州了。日后也难得再见一次,管他作甚。” 第149章   再说姜琦浑浑噩噩的回了家, 满脑子如同浆糊一般,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办了?   他之前听信了坊间传闻,当面对林晓寒那般说话, 可如今见到了林晓寒私下的模样, 便觉得他与传闻中相去甚远,反而与自己之前想象中的细雨斜风先生差距不大。   正巧姜琦的贴身小厮,此时抱着一个油纸包进来, 对他说这是姜家船队的齐管事给他带回来的东西。   姜琦打开那油纸包一看,里面躺着一本书, 正是细雨斜风先生刚出版的《山河永护》。   他之前极爱看细雨斜风先生的书, 每每有新书出版, 必定会托人帮忙从京城带回。   如今这几个月他虽听信了谣言对林晓寒粉转黑, 也没再嘱托别人帮自己带书,但此事许多外人还不知道。   于是船队的齐管事便自己做主, 采买了一本细雨斜风先生的新书带了回来。   姜琦此时看到这本书, 心情更为复杂了。   他忍不住立刻翻开书页, 阅读起来。不过一个多时辰,将话本子的第一册 全部读完了。姜琦才从座位上起身, 放下手中的书, 长舒了一口气。   《山河永护》这本书, 写得太好了!   姜琦很爱看《藏龙寻仙》的故事, 但是这本《山河永护》与《藏龙寻仙》却不太一样。   看《藏龙寻仙》时,他只是跟着主角沈青的视角, 经历了一场冒险。然而看《山河永护》时, 他却想到了更多!   渔州地处偏僻, 一直是个穷地方。姜家虽在渔州势大,但到底也只是个地方的富商, 家族的兴衰,也是跟着地方上的政策来的。   之前大晋朝闭关锁国,渔州对外不通往来。渔州百姓打渔摸珠只能卖给附近的地区和内陆,姜家所得也十分有限。   晋文帝登基以后,关内和平,百姓安居乐业,他又广开商贸,放开海关,与渔州往来的海外客商也多了不少。   姜琦跟着父亲而耳睹目染,也知道姜家这些年因着海外贸易,是狠狠大赚了一笔。   若是国家不宁,海关商贸再次收紧,姜家眼前的这一份事业岂不是都成了镜花水月?   姜琦虽读书不行,只是个商户出身,但对李护国那一呛守护百姓山河的执念却有着不浅的理解!   这书中的许多文字都十分精辟,宛如一颗火种般点燃了姜琦的心,让他心中也燃起了定要保卫大晋安宁的念头!   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奸恶之人!姜琦脑中闪过方才林晓寒的模样,猛地一下捂住了脸……   他恨不时间能立刻逆转,回到几日前林晓寒递帖子的时候!   但一想到对方身边的陆秋成,他与林晓寒亲密的模样,便又偃旗息鼓了……   姜琦摸出枕头下白泽的泥偶,仔细看了看,将它重新放回了柜子上。   之前他迷恋白泽的角色之时,因着白泽貌似好女,便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喜欢白泽这等肖似女子的哥儿。   可直到今日,姜琦才发现,自己其实就是喜欢哥儿。如林晓寒这般清俊的哥儿,整个人并无半分女相,反而比白泽的模样更是让他心动。   几日后,姜老爷亲自上门,和林晓寒签订合约。   因着运货需求不大,林晓寒索性便也不用购买货船,只需将货物跟着姜家货船一起走,更是节省方便。   其实两厢合作的事宜,上次宴席间林晓寒已与姜老爷谈的差不多了,今日也不过就是来走个合约流程。   让林晓寒有些意外的是,这次签约,那姜琦竟也跟着来了。   与之前不同,这次姜琦一直老老实实的跟在姜老爷身后,十分仔细的听取合作细节。瞧着倒是有些姜家继承人的模样,一身嚣张的气焰也完全收敛了。   今日他又穿了一身新衣,发髻也梳得十分工整,身上玉簪、玉牌,吊坠儿都整整齐齐的挂着,显是出门之前还特地打扮过的。   看到林晓寒后,姜琦也是十分客气的说了声林哥儿好。林晓寒有些打趣的看了他一眼,正好与他视线相对,便见他耳朵尖儿呼的红了。   林晓寒与姜老爷的签约流程走的很快,合约确认无误后,两边就分别签字画押,按上手印。   签约结束了,时间却还很早,林晓寒便留了姜老爷吃饭,又带他去参观自己的养珠场。   养珠场的事宜如今是汪管事负责,往后也是他在渔州接应。林晓寒便有意让汪管事亲自招待姜老爷,一路为他详解养珠场与首饰工厂的相关事宜。   那养珠场如今虽然已正式起步,但还只是初具规模。往后养殖海蚌的数量上来了,产珠量、加工量还要加大。   如今光靠府里那十来个下人,已是忙的脚不沾地,林晓寒便让汪管事从附近招工。只要是靠的住的,想补贴家用的百姓都可以招来。   渔州地处偏僻,物价低廉。   一般的渔民,靠着捕鱼摸珠为生,旺季里倒是还好,淡季里就只能吃老本了,一年也攒不下一两银子。   在林晓寒的养珠场做帮工,一日给十文钱的报酬,只工作四个时辰,还管一顿饭。若是淡季过去帮忙,三个月就能攒下一两银子。这样好的待遇,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慷慨。   若是自己再在家跟着养珠,只要是养出了符合养珠场标准的珍珠,都可以拿到养珠场回收。   有能干的家庭,自己在家挖个池子,养上几十只海蚌,过个两年,也能赚得十多两银子了!怎么也算个小康家庭了。   午饭时,陆秋成也亲自出来招待了姜老爷一番。   不过看到姜琦时,他面上一僵,眉头微微皱了皱。   也不知为何,他对这姜琦实在是没什么好感,或许是因他之前对林晓寒不善吧?   陆秋成想到这里,抬眼看了下姜琦,忽然发现他又在偷偷盯着林晓寒看!   陆秋成顿时更是对姜琦不喜,好在饭后,姜琦就随着姜老爷回去了,也没能与林晓寒说上一句话。   再看林晓寒,更是一个眼神也没放在姜琦身上,陆秋成顿时满意了。   又过了两日,姜家的船队准备出发,林晓寒亲自带了人去码头交货。   这一次只是交接货物,陆秋成就没有跟去。林晓寒带了汪管事与几个下人,到了渔州码头,便发现交接货物的是竟是姜琦。   “林哥儿,姜家码头的事务,去年开始便由我负责了。“姜琦似是早就等着那里了,一见了林晓寒过来,便立刻眼巴巴的凑上前说道。   姜琦是姜家的大少爷,由他管理码头事务,倒也合理。林晓寒点点头,让汪管事把手上的货物交接给他。   姜琦便立刻招呼了人过来将货运上货船,并对林晓寒保证道:“林哥儿你放心,你的货我都和姜家最值钱的东西放在一起,日夜有专人看守。绝不会出差错的。”   林晓寒有点迷惑的看了姜琦一眼,也不知他几日内为何突然就转了性。   不过姜琦老老实实不乱搞事,对他而言可是大好事。于是林晓寒便对姜琦说道:“我自是信任姜家与你,才把东西交给你们的。”   姜琦听了,面上便立刻流露出一丝喜色,十分急切的说道:“林哥儿?我前几日才看到你的新书,《山河永护》那本,写得比之前更好了!”   林晓寒听到《山河永护》的名字,总算是正色看了姜琦一眼。   他记得这姜琦之前好像是自己的粉转黑,如今这是看了《山河永护》以后,又重新黑转粉了?   见林晓寒目光看向自己,姜琦的脸便忍不住整个红了起来。   左右四顾了一下以后,便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林晓寒手中道:“听说你明日便要走了……这信,你留着路上看吧。”   说完以后,就逃也似的离开,去指挥起码头的运货之事了。   林晓寒十分莫名的看了手中的信一眼,也不知姜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倒是依言将那封信带上了路,只是上路以后就将此事忘记了。   渔州到府城比到京城近些,但也要整整三日的路程。   此时已是深冬,林晓寒他们一路往西北走去,渐渐把袄衣穿在了身上。   不过府城附近受灾情况不重,林晓寒他们又有镖师保护,一路上倒也安全。   小周氏早就收了信,知道林晓寒要回家。府城里的宅子,平日里也日日有人收拾,一应事务都准备的妥帖。   林晓寒他们一到府城门口,就看到自家的马车候在那里。   车夫自是还认得林晓寒与陆秋成,连忙上前说道:“林夫人让我每日到城门口守着,等着林哥儿与陆老爷回家。”   “嫂嫂有心了。”林晓寒十分欣慰的说道,这才遣散了那些镖师,与陆秋成一起上车回家。   两年时间未见,小周氏一看到林晓寒,便上来抱着他流眼泪。   长斐已经七岁,送去了府城最好的学塾念书。小周氏说他随了林晓寒,读书好,不过去了半年,便已经识得很多字了。   小周氏这些年一直在府城帮着林晓寒管理玄天门山庄的生意,出门历练的多了,整个人比之前日日关在家里也变化了不少。   这次回来,小周氏便一直与林晓寒说庄子上的事,件件条理清晰,还提了些自己的见解。   林晓寒见她神态,气度,都比之前自信了很多,身上还穿了一件枣红色的袄衣,沉得肤色十分白净好看,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要知道小周氏虽然才二十七八岁,但前两年在家里的时候,日日都只穿素色,这等鲜亮一些的颜色都是不敢穿的。   方婆婆今日做了一桌子的菜,不少都是府城才有的特产,具是林晓寒与陆秋成爱吃的。   陆秋成整整吃了三大碗饭,林晓寒难得的也吃了两碗。之后又拿出从渔州带回的一个木匣,递给小周氏道:“这些都是我特地挑过的,品相最好的珠子。简单镶嵌的一套头面,样式不算复杂,但却格外衬你,你拿去用吧。”   小周氏打开木匣,便见里面全都是乳白带粉的海珠,各个光可鉴人,有蚕豆大小。有珠钗、项链、耳坠、手镯、戒指等,整整一套头面,共有上百粒珠子,一看就价值连城!   林晓寒给她选的这套头面款式十分简洁,看着却很优雅,极衬小周氏温婉的气质。   小周氏喜欢的不得了,当下就一样样的试戴了,又问林晓寒好不好看。末了还有些感叹的说道:“想来你哥哥在世时,都未曾送过我这么好的头面。”   林晓寒闻言便笑道:“我哥那时还用着公家帐,手上才几个钱。不过他私房银子都存了下来,给你打了套金首饰,心中对嫂嫂里也是爱极了的。”   小周氏闻言,眼眶又红了。擦了擦眼角说道:“如今托了你的福,我与长斐才过得这般好。想来爹娘与你哥在泉下也能安心了。”   待小周氏离开后,林晓寒收敛行李的时候,才忽然又翻出来了姜琦给他的信。   “也不知姜琦到底写了些什么。”林晓寒收拾好了行李,洗好了澡后,才坐在书房的软榻上拆开那封书信。   林晓寒一开始神色倒还淡定,不过看着看着,脸色就越来越红,接着便啪的一声,把那书信啪在了桌上。   陆秋成此时也正在旁边,听到见林晓寒提到姜琦的名字,又动静很大,便好奇的凑了过去,拿起那书信看了几眼。   就是这几眼的功夫,陆秋成的脸便黑了!   狠狠的骂道:“这姜琦好不要脸!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敢对你这般肖想!”   原来姜琦那封书信乃是一封剖白书。   前面先是给林晓寒道歉,写得十分诚挚。然而到了后面,就开始剖白起自己内心对林晓寒的隐秘心思。言语间不乏一些一见你就慰为心动,想你想的彻夜难眠等十分露骨的话语……   姜琦自知林晓寒身份,倒是不求林晓寒有什么回应。只是他到底年轻,心中一腔爱慕之情,无法言说,就只能写在这书信之中了……   林晓寒此时再回想起姜琦之前的种种行为,便忽然明白了他为何见到自己时那般诡异,不禁觉得有些莞尔。   不过少年怀春,也是人之常情。少年慕艾,想来再过些时日,便也淡忘了。   眼下要紧的是陆秋成,看了一通这莫名其妙的剖白书,心中又燃起了妒意。当下就掐了林晓寒的后腰,俯身压了上去。   他是把林晓寒伺候惯了的,最是懂得怎样让林晓寒舒服。   一炷香的时间后,林晓寒实在是忍不住了,双足蹦起,双目迷离,从鼻腔里溢出好大的声音。   好在府城的主院儿很大,小周氏他们住的后花园旁边的后覃房,离得远得很,也听不见这院里的动静。   “晓寒,你这样真好看。那些人一个个的都肖想你,可你如今的模样,却只我一人能看见。”陆秋成满意的捏着林晓寒的下巴,落下一吻。   接着便使尽力气,将林晓寒带上更高的顶峰。 第150章   翌日一早, 陆瑶得知林晓寒回来的消息,就便亲自登门拜谢。   如今她身为玄天门山庄的女管事,又早脱了贱籍, 就在玄天门的村庄里盖了一处房子, 与那些村民们同吃同住,倒也平静安宁。   陆瑶貌美有才,在玄天门接待客人时又总做小师妹的仙女打扮, 还能与来客吟诗作对,一时间爱慕者不少。   原本她还是贱籍时就被府城中不少公子看中, 差人来府上向小周氏提亲。   其间不乏有世家公子想娶她为妾。但小周氏谨记着林晓寒说的, 要给她放身之事, 便一一推脱了。待去年大赦天下时, 才将她的身契给了她。   陆瑶父母家人早就没了,如今成了良民, 婚娶就只由着自己做主。   小周氏又依着林晓寒的意思, 分了玄天门的干股给她。   干股虽然不多, 但因着庄子的收益高,一年到手也有三四千两银子。于府城中已是十分可观的收入了!陆瑶俨然就成了一个女富豪!   尽管陆瑶并未声张,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很快就传遍府城, 又有不少有功名的秀才, 甚至大户人家的少爷上门提亲。这一次却不是做妾, 而是八抬大轿聘为正妻!   然而陆瑶却看也不看,一一都给拒了, 只安心在玄天门山庄做自己的女管事。   两年未见, 陆瑶已年满十八, 身量也又高了一截,出落得越发灵秀了。   她这次来陆府, 是坐的马车,身上穿了刺绣夹袄,绣工精细,头上也配了珠钗首饰,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俨然恢复了自己官家小姐的气度,与之前在陆府做丫鬟时大不相同了。   林晓寒见了陆瑶有如此长进,心中也是高兴,便招呼她坐下吃茶。   陆瑶此时一见林晓寒,却早已是双目含泪,只屏退了自家丫鬟,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寒哥儿,你对我的恩情,有如再生父母,陆瑶一辈子也不能忘!玄天门的庄子你只管放心,我必会帮着林夫人一起管理好!”   林晓寒扶额,连忙让陆瑶起来。有些无奈的对她说道:“你早就不是陆家下人了,还对着我跪什么?玄天门这两年,听说你出了不少力气,各方都帮我仔细监督着,嫂嫂已经写信同我说过了,我也十分放心。”   说罢,他又重新将下人招呼进来,端来待客的点心茶水。指着其中一味乳酪酥道:“这是你之前在家中时最爱吃的,只有方婆婆会做。今日即来了,便快来尝尝吧。”   陆瑶闻言便又是忍不住落下眼泪,对林晓寒道:“难得寒哥儿还记得我爱吃什么!这几日寒哥儿回来,可要与陆大人一起去玄天门的庄子上小住几日?如今庄子上又请了一个厨子,开发了几个新鲜菜式,很是受府城欢迎。”   林晓寒闻言便道:“你费心了,改日我与陆郎一起去庄上享享口福。不过小住便免了,难得回来一次,还是在家中多住几日好了。毕竟年后还要回趟陆家村,之后又要启程去燕云了。燕云天高路远,写信都要七日才能收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了。”   林晓寒留了陆瑶在府中吃中饭,陆瑶却是推拒了,只说自己早上旷了半日工,就是为了来看看林晓寒。中午之前还要回去玄天门山庄,庄上许多事务要忙,若是没有人看着,怕是会乱套。   林晓寒见状也不留她,将她送走以后,小周氏才过来说道:“我与她平日里倒是时常见面,但她今日特地过来,想是有话要与你单独叙旧,便留了些空间给你们。”   “陆瑶此人,当日你买她回来时,我是最不放心的。但如今相处了三年,也是日久见人心,知道她是个感恩知报之人。玄天门庄子上的事儿,交于她却是最为妥帖的!”   “有了她打理庄子,我这边只用管管帐,实在是轻松了许多。若非如此,我一个人怕是支应不过来。”   林晓寒闻言笑笑,对小周氏道:“她毕竟是读过书的,又是官家小姐出身,见过不少世面,正是适合管事儿。但嫂嫂你能把庄子上的账目管理的这般清楚,也是极为厉害了!若非你们二位,我这府城的庄子怕是早就开不下去了!”   玄天门庄子里的账目,小周氏每月都给林晓寒去信,里面记录的清清楚楚。   昨日林晓寒一回,小周氏便将这些年庄子上的利润都交给了他!其间几万两的大额银票,也早按照林晓寒的要求兑换成了黄金,只剩下几千两的银票和散银,方便花用。   “这两年的年景不好,府城物价也涨了不少。银子没以前经花了,但黄金却是价格见涨。”小周氏道:“你之前让我兑换的黄金都升值了,也真是神机妙算!若非你早有预见,我们怕是要损失□□千两银子的差额!”   “这些都是一时一时,不过运气好罢了。”林晓寒对小周氏说道。前两年闹灾之后,他便猜到黄金会涨,便早早把银票换了金子。   不过若是明年风调雨顺,年景好了,金价便又会下来。到时候就可以把黄金再重新换成银子。这来去之间,因着数额巨大,也有好几千两银子的差额,够陆府所有人一年的花用了!   知道陆瑶来看了林晓寒,陆秋成嘴上没阻止他们见面,心中却还是有些吃味。   待午饭后,林晓寒闲来无事,在书房里整理家中账目。陆秋成才从身后抱住林晓寒,对他说道:“你待那陆瑶倒是真好,又给她放了籍,还把庄子上的股份分了她。我听说她如今日日都有人上门提亲,却一个也不嫁。不愿意去做世家的少奶奶,只留在庄子里帮你做事!只怕是你只要招呼一声,她便宁愿回陆家帮你端茶倒水,还做你的贴身丫鬟了!”   林晓寒闻言却笑了,故意逗陆秋成道:“是啊,要么我与她说一声,再把她召回来贴身伺候?”   陆秋成闻言便是一窒,看了林晓寒好一会儿。许久之后,才十分认真的开口说道:“你若是真的喜欢她伺候你,那便随便吧。只要别让她出现在我眼前。”   林晓寒莞尔,这才回过身亲了陆秋成一下道:“我还真不缺她伺候,谁让你伺候的太好了!”   他这话说得是很有些放荡的,但从林晓寒口中说出,陆秋成却是觉得一股火气瞬间从腿根儿涌上了喉头。   他胳膊微微用力,便将林晓寒抱了起来,放在书房的软榻上,整个人栖身上去。   “别!这才刚刚过了午时!”林晓寒有些无力的说道。他暗恨自己也是嘴贱,非要去撩拨陆秋成一下。   昨夜他才被陆秋成伺候的狠了,今早起来腿都是软的!现在被陆秋成随便碰了几下,已被弄熟了的地方便又湿透了。   然而陆秋成知他在此事上一向口是心非,自是不会听他怎么说。   林晓寒说得很对,陆秋成的确是很会伺候他的。不过半炷香后,整个书房里便又春光一片。   家中的下人们也识相的退出院外,红着脸把院门带上了……   府城说大不大,林晓寒与陆秋成回家之事虽没有通知旁人。但凭着街坊邻里的口耳相传,不过一日便也传遍了府城。   要知陆秋成与林晓寒在京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府城这边自是也早就知晓了。   虽说宫中私下对他们态度并无变化,但陆秋成明面上被发配燕云,说是去做太守,却也是失了宠的。虽然官位不减,但到底是没有之前的风光了。   林晓寒原以为府城里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人情往来了,没想到到了第二日,两人就接到了不少帖子。   裴知府家也递了帖子过来,说府上今日开宴,邀他与陆秋成还有小周氏去裴府做客。   之前他们在府城之时,得蒙裴家照顾,与裴家往来也一直十分密切。   如今裴知府还是府城的地头蛇,裴府下了帖子,他们自是也不能视而不见。于是便回了拜帖,答应应约前往。   翌日,陆府一行便坐了车前往裴府。   一下了马车,林晓寒便见到裴金兰早已候在门口。   一见了林晓寒,裴金兰便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十分亲密的挽着他的胳膊说道:“你总算是回来了,两年多未曾见到,你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化!”语气熟敛的就仿若林晓寒从未离开过府城似的。   裴金兰如今已有十九,出落成亭亭玉立。林晓寒再仔细看她,之前的那点任性与青涩也已全部收敛起来。俨然一幅八面玲珑的大户小姐模样,变得更加成熟了。   裴金兰一路陪着林晓寒说话,与裴金兰聊了一会儿以后,林晓寒才得知她已经定下了京中人家,是一个翰林院的正五品学士家的长子。待明年裴知府任期一满,便会举家调回京中,到那时她再从京中出嫁。   翰林院的职位是朝中清流,没什么实权,若是想要再往上走很难,大多数人都是在底层干个两年就被调派到其他部门,很少有一直干到五品的。   那学士家中只有一房夫人,生了两个儿子都是嫡出。家中一向人口简单,品行也好。那长子听说学业不错,今年科考大概率也能中举,算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清贵人家!   裴大人特地给裴金兰挑了这样一户人家,又留她到明年才嫁,以确保京中她娘家有人,不会被人欺负,可见是真心心疼自己女儿。   林晓寒忽然便想到了林二老爷,同为父亲。对待自己的亲生子女,他又是如何冷酷!林诗月如今的处境便不提了,林嘉宜在钱府也有两年多,如今孩子怕是已经生了,也不知到底过得怎么样了?   他刚刚想到林嘉宜,没想到在裴府的后花园里,却恰巧碰到了带着孩子的林嘉宜前来赴宴。   说起林嘉宜不过一个妾室,又是个哥儿。钱老爷生前他尚且毫无地位,钱老爷死后,他的身份就更是尴尬了。   然而今日林嘉宜竟然能被裴家请到家中来赴宴,可见他如今在府城混的也是十分不错!   林晓寒见林嘉宜穿的一身华服,整个人圆润了一圈,看着气色不错,身边还有丫鬟伺候,带着个快两岁的奶娃娃。   那奶娃娃是个男孩儿,长的与林嘉宜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十分白净可爱。   一见到林晓寒过来,林嘉宜也是挑了挑眉,起身迎上前道:“前日听说你回府城来了,我还说要去陆府打探打探,没想到今日便在这里见着你了。”   林晓寒见着林嘉宜这般模样,也是十分惊讶,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碍着裴金兰在身边,便隐忍回去了。   裴金兰是个人精,看了两人一眼后便道:“钱夫郎与林哥儿亲戚见面,难免有些体己话说,不如去旁边的厢房里说,也免得被人打扰了。”   说罢便将两人引到一个别院之中,又让人把院门关好,守在外面,别让人误闯了进去。   此时,林晓寒才看着林嘉宜说道:“你如今在钱府,过来看来十分不错!”   “也就如此罢了。”林嘉宜勾了勾嘴角说道:“那钱斌现在也有了别的妾室,待我自是不如以前用心了。还好我如今有儿子傍身,也弄了些产业在手上,又拉了好些官眷入股,那裴金兰也拿着我铺子的干股,所以才能在钱府立住。”   “如此便好,靠人到底是不如靠己的。”林晓寒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有些感叹的说道。   “我能有现今的日子,已经是靠着自己拼出一条血路。”林嘉宜对林晓寒道:“林府二房也早就大不如前。府城里的这些宴席,早就没了林家的份。百花巷的铺子经营不善,被林二老爷卖掉了,我便花了钱低价把那铺子收了过来。”   “你不知我去签合同的时候,那冯氏一幅什么样的嘴脸。我以前在家时还特别怕她,现在回头一看,不过纸糊的罢了,就她养出来的废物儿子,很快就能把家里给败光了。”   林嘉宜如今早就不叫林二老爷爹了,只称他林二老爷。提到冯氏的时候,他面上还露出一丝恨意,十分得意的讲述她如今在林家的不堪。   自林二老爷宠幸柑橘以后,冯氏地位不保,为了分柑橘的宠,便又塞了两个貌美的丫鬟给林二老爷做妾。   林二老爷年纪大了,倒是再生不出孩子。但他眼见着林家日渐衰落,却是十分不甘。一直四处求人找关系,想要巩固林家在府城的地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林二老爷也有求我的一天。”林嘉宜有些嘲讽的笑道:“钱老爷死后,他在钱斌那里说不上话,便又想通过我与钱斌联络关系。”   “我便给他指了一条路,把林诗月送去京里联姻,给京中的梁大人做填房。”   “是你?”林晓寒愣住,万万没想到林诗月嫁给梁家竟是林嘉宜牵的线。   “梁大人的长子与钱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林嘉宜对林晓寒说道:“梁大人想要续弦,他们又不想让家里来个麻烦的人,便拜托钱斌帮忙在府城物色。”   “林诗月这身份,最是合适,性子又蠢笨好拿捏,送去梁府做个人情,岂不是两全其美?”   林嘉宜说道这里,面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可怜林诗月那榆木脑袋,还觉得能给五品官员做正室是什么荣耀之事,临出嫁前还来我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   “前些日子我听京中来信,说她不慎小产,已是再不能生育了。只能讨好梁家大房度日,过得不如家中得势的丫鬟,实在活该!”   林晓寒见林嘉宜目光闪烁,话语间还有一丝愤愤之意。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道:“她们有如此下场,也属活该。不过如今你也算一朝翻身,便好好过日子吧。那些前尘往事的,也应慢慢放下,为了自己而活。”   “你自是比我通透的。”林嘉宜闻言对林晓寒笑笑道:“你是个有本事傍身的,走到哪里也不怕,我与你是不能比的。这一辈子在钱家怕是也得这么折腾下去了,我还得为我儿子争取。”   林嘉宜一向是有自己的主意的,林晓寒知道劝不动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叫他自己好自为之,见好就收,又与他一起走出院外。 第151章   再说这次裴家设宴, 府城中有些头脸的人士也全到了。   两年未见,林晓寒如今在京中口碑又不太好,心中也是有些没底, 不知府城中的世家如今会是个怎样的态度。   没想到他一到席间, 便有无数世家小姐哥儿围上前来,连裴夫人也特地过来接待。   “两年不见林哥儿,没成想如今已经是三品的诰命夫人, 实属是翻天覆地了!”   “林哥儿,你竟然就是细雨斜风先生!怎得之前还瞒了我们那么久, 可骗得我们好惨啊!”   “林哥儿总算回来了!如今你那新书《山河永护》我也是看了, 实在是写的太好!那李护国竟又穿越到了个花魁身上, 也不知道会发生何事!你即来了, 就快给我们讲讲!”   ……   林晓寒两年未归,又暴露了细雨斜风先生的身份, 府城中众人待他反而比之前更是热情了!   林晓寒颇有些震惊, 此时裴金兰才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放心, 林哥儿你在府城的时候,为人如何各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京中那些传闻, 是没人当真的!”   林晓寒此时转念一想, 便也心中明了了。   府城中这些世家的利益与京中那些本就不是一体, 京中贵族们的手也伸不到府城里来。陆秋成提议之事, 也未曾影响到他们的利益,难怪府城中的世家们对待他们二人还是如此尊敬。   一场宴席, 林晓寒一出现便又成了中心人物。   所有人都聚集在他身边, 围着他转。   当然此事也有裴家给他们夫夫面子, 在中间为他们做脸。   待宴席结束了,临走之前, 林晓寒才命人回去取了一趟东西,然后拉了裴金兰去房中,将一套上好的珍珠头面送给她道:“今日才知你已经订亲的消息。待你明年回到京中,我大概还在燕云,也没法恭贺你什么。”   “这套头面便提前送你,算作你成亲的嫁礼,希望你嫁得如意郎君,一生幸福顺遂。”   裴金兰原本是十分从容淡定的,但此时听了林晓寒的话,却忍不住眼眶有些红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那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淡粉色珍珠头面,珍珠粒粒滚圆,具有黄豆大小。外面是金银丝混色的镶嵌,配色十分鲜嫩。   “这也太贵重了!”便是如裴金兰这般见多了好东西的大小姐,也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样一套头面,若是去首饰店订制,少说也要八百两银子。便是这些粉色的珍珠就十分难以收集!金银色的镶嵌虽然不如纯金贵重,但是配色清淡,却是和粉色珠子更是相配!   一看到这套头面,裴金兰就喜欢的不得了!只恨不能立刻佩在身上,又十分感动的脱口而出:“林哥儿,你竟送了我这么贵重的嫁礼,怕是我亲哥哥都送不了我这么好的东西!”   林晓寒一听,忍不住笑了。裴金兰方才还装了会儿稳重,如今一个激动,话语间却又露了馅。   裴金兰此时才又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这般样子,也就敢在林哥儿你面前露一露了,你可千万保密,别说出去了,不然我娘又要说我不靠谱。”   “好。”林晓寒这才点点头,与裴金兰告别离开。   待回去的时候,小周氏在车上说道:“裴家千金如今很是能干,家中许多事情都是由她张罗的,裴夫人还让她学着官家。”   林晓寒便也点点头道:“是啊,裴夫人用心良苦,裴大人此人别的不说,倒是真心爱护子女。裴家一对子女,性子都不错。   在大晋这样的时代,裴金兰这样的出身与父母已经是十二万分的幸运。往后即便是她嫁的夫君仕途上没什么进展,想来娘家也能做她的后盾。就算没有荣华富贵可享,日子定然是过的也不会差了。   陆秋成则也是有些感慨的说道:“与我一同入京的那些同窗们,如今变化都颇大。但府城中的却还是一如往昔。让人难免想起一起读书时的日子,真是颇为感慨啊。”   这次的新年,林晓寒与陆秋成便留在府城中过了。   除夕那夜,大伙儿一起吃了年饭,吃过饺子以后,林晓寒给长斐发了一锭金元宝做压岁钱。   长斐如今也是董事,念书念的极好,说是也要学小叔叔一般,长大做个写文章的。   林晓寒闻言便问:“长斐,你怎么不学学你陆叔父的,长大以后做大官?”   长斐还十分认真的想了想,才开口说道:“做官不好,做好官太难了。陆叔父这般好的官,不也被发配到燕云去了么?”   小周没想到长斐竟会说出这样的答案,一下子长大了嘴。连忙呵斥长斐说道:“可别乱说,什么发配到燕云,你陆叔父去了燕云也是做大官的!”   长斐一下子急了,才开口争辩道:“我可没乱说,是夫子私下说的,被我听到了。”   长斐的夫子是个颇有才学的秀才,但不知为何多年科考都未能考过,平日里多少有些愤世嫉俗。   不过他这般话语,却是在为陆秋成鸣不平。   可见陆秋成行事,行得正坐得端。虽不被许多人理解,但也有看得懂其中是非曲直之人,会给他公正的评价。   陆秋成神色淡定的摸了摸长斐的头道:“长斐,燕云也是大晋的土地,陛下派我去燕云,是因着燕云重要,让我帮他看管着呢!”   “若是因着燕云贫穷偏远,便人人都避而远之,那燕云的大晋百姓又怎么办呢?”   长斐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但一听到大晋百姓,便也点点头道:“谢叔父教诲。我听了小叔叔写的《山河永护》的故事,里面的李护国就要守护国家百姓。陆叔父你去燕云,也是和李护国做一样的事吧?”   林晓寒此时便抱起他说道:“真聪明,李护国的原型,本就是照着你陆叔父写的。”   陆秋成闻言一愣,有些惊讶的看向林晓寒。   他虽也看了《山河永护》但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李护国的原型竟是参考的自己!   一时间,他心中百转千回,涌起一股激荡的情绪。   林晓寒此时却对着他眨眨眼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去放炮吧?   说着便放下长斐,一手抓起陆秋成的手道:“早就让人去采买了不少烟花,一万响的炮竹也买了好几褂,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后花园的湖边,许多个烟花一起点燃,火树银花,照亮了花园,着实漂亮。   林晓寒一脸喜色,一双笑眼弯弯,与陆秋成十指相扣。   陆秋成侧脸看他,即便是看了好几年,早就看惯了。但林晓寒此时的模样还是耀眼的让他觉得有些晃眼了!   年后,大年初二刚过,林晓寒便与陆秋成一起坐了马车回陆家村。   回去之前,林晓寒便早就给田哥儿去了信。   因此傍晚到家的时候,家中的地龙便已经是生好了,屋子里也都收拾的干干净净,连晚饭都早就在厨房里温着了。   林晓寒最早穿越到大晋,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田哥儿,与他的感情自是不一般的。   这次陆秋成在京中的事情,陆家嘴的万民书也是起了不小的作用!林晓寒知道此事也是田哥儿在其中牵线组织,心中自是十分感动。   田哥儿几年没见着林晓寒了,这次见了他回来,心中难免激动,也是有说不完的话。   王柱子如今已经十三岁了,考上了童生,田哥儿便把他送去了县城的书塾念书。吃住都在那里,过年过节时才会回家。   “县城里读书要难的多,柱子他一开始些跟不上,后面慢慢才赶了上去。”田哥儿对林晓寒道:“他如今拿着陆大人当作目标,说陆大人十六就考上了秀才,自己就算慢点,十八岁之前也要考上!我说这秀才老爷哪是那么好考的?真当谁都与陆大人一样聪明,也不知到底能不能行!”   “有这志气总是好的!有了秀才的功名,以后柱子的前途必是一片大好。”林晓寒说道。   田哥儿如今村里的房子又翻修了一次,换成了青砖砌成的砖房,已经不是以前的土坯房了,院子里也铺上了水磨石地砖。   他日子过的很好,也没有再嫁的打算。就带着王柱子两人过活,若是王柱子争气,真能考出个秀才,也算是此生无悔了!   林晓寒这次回家,心中也是想着田哥儿的。之前的书本他已经给田哥儿带过一套了,现在也不能再带,于是便只得带了套首饰过来。   他特地选了黑色的珍珠,颗粒大又饱满,特别简单的样式。   黑色的珍珠在林晓寒前世很受欢迎,但在大晋朝,其实没有白色、粉色、金色这些颜色受欢迎。   但林晓寒觉得这颜色大气,也更衬田哥儿黝黑的肤色,所以就为他选了这套。   没想到田哥儿见了这套黑珍珠首饰,脸色都变了,吓得连忙把匣子合上了!   磕磕巴巴的说道:“这得多少银子啊!这……这么大的珠子,见都没有见过!像皇后娘娘戴的!我一个糙哥儿,这可使不得!不行不行……林哥儿你赶紧拿回去吧!”   “你若是不要,我就把它扔水沟去了。”林晓寒笑道:“你自己不用,也可以留着给儿媳妇用。柱子再过几年也该娶亲了,若是考上了秀才,娶个县里的漂亮媳妇,你难道不准备些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林晓寒这话一下子把田哥儿唬住了。   他如今虽然也经常去县城里走动,但还真不知道县城里娶媳妇的标准是什么。也不知道就算是京城里,普通百姓也是拿不出这样一套珍珠头面做见面礼的!   听林晓寒这样说了,田哥儿犹豫了一阵,便还是把那套首饰收下了。   只是心中还是十分忐忑,只对林晓寒说道:“你对我的恩情,我这一辈子也是还不完了。”   林晓寒闻言则笑道:“那便不还了呗,你在陆家村里,便如同我亲人一般。这次我与陆郎在京中遇到麻烦,也多亏了你在这边帮着转圜。你自是不用与我客气什么的!”   陆家村不过一个乡下的小村子,外面的许多事情都传不到这里来。   不过即便如此,因着之前御史台有人过来做调查的缘故,如今村里人人也都知道陆秋成在京中做了大官,林哥儿也在写话本子,听说是很厉害的先生!   对于陆家村的村民来说,陆秋成当官可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于是他们回来的第二日,陆友山就找上了门,说陆秋成如今入仕为官,整个陆家村和陆家宗祠都于有荣焉。   要他们初四一起去祠堂祭祖,再把此事登入陆家族谱之中。   这是村里的一件大事,村民们全部都来出席了!陆友山更是满脸红光。   陆秋成有出息,他这个做村长的,也能在族谱里记上一笔!更何况这两年便是年景不好的时候,村里也没有冻死饿死的,大家日子过得都挺不错。   虽然主要是林晓寒与陆秋成的功劳,但他这个村长也算是沾了光了!   这次陆秋成他们回来,陆家大房倒是再没和之前一样的拿架子了。   陆秋成如今已是五品官老爷,马上又要去做燕云太守,比府城里的知府老爷还要厉害!是天上的人物了!   就连李氏这次也老老实实的,舔着脸与三房一起拎了一筐鸡蛋、一只土鸡与一只野鸭到了二房家中做客。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待这些穷亲戚,林晓寒自是也正常接待着。只是他对这些陆家的亲戚没什么好感,所以也没给他们带些什么东西,只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不过几个小孩子倒是无辜,林晓寒便给了他们一人一锭银子的压岁钱意思意思。   小李氏月子里没修养好,身子不如从前了,生下一个女娃以后,肚子就两年多再没有一点动静。   这一次林晓寒刚把压岁银子给了那女娃娃,大李氏便又准备伸手去抢。   林晓寒此时实在看不过眼,便开口说道:“婶婶,这压岁钱是给娃娃的,你这么大了,怎么还同个娃娃抢压岁钱?”   大李氏顿时面皮涨的通红,想要骂人,但碍于林晓寒如今已是官夫人,听说平头辱骂官身是重罪,又不敢开口骂。   她也是知道林晓寒这人,平日里瞧着笑嫣嫣的,很好说话,但翻起脸来是不给自己一点情面!   大李氏心中害怕,就怕自己骂了一句,林晓寒就真的把她扭送到衙门里去了。最后也只能讪讪的后退一步,小声说道:“我是想要帮她收着,说什么抢不抢的这么难听?” 第152章   那陆春央也是个人才, 大约是怕大李氏拿了银子,就给小儿子花用了,此时便对小李氏道:“弟夫都说了是给闺闺的, 你赶紧去帮她收起来, 怎么像个傻的一样?”   小李氏这才上前一步,把女儿抱在怀里,将她手中的银子给收走了。   大李氏看了又是面色一黑, 狠狠的剜了小李氏一眼,这个媳妇如今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么多年只生了个女儿, 让她在村里抬不起头, 还撺掇着大儿子与自己离了心!   两年时间, 村里的人家日子都好起来了,却只有陆家大房还是老样子。   便连陆家三房如今也多佃了几亩田, 一年能攒下四五两银子, 日子好了起来。   陆老三和王氏也越发的与陆家大房不是一条心了!   当晚, 从二房吃了回去以后,大李氏就在家里拿着小李氏做靶子, 发泄了一通。   小李氏怕被戳脊梁骨, 一向不敢正面和自己婆婆吵。只等着晚上睡觉之前, 又在陆春央的耳边吹起了枕头风。   “娘真是越来越偏心了, 之前为了夏苗娶亲的事情,就白白砸进去多少银子?现在更是要从我们闺闺手里抢了钱来贴自己小儿子!”   “那还不是你肚子不争气, 到现在也生不出个儿子?”陆春央瞪了小李氏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但心中其实也对大李氏的意见越来越大。   到了第二天早上, 小李氏偷偷起了个早,去鸡舍里摸了两个蛋, 卧给陆春央和闺闺吃。   陆春央昨夜睡的迟了,今早起的也晚了些。听小李氏说给自己卧了个蛋,就放在厨房里,便起床朝着厨房走去。   没成想他推开厨房大门一看,灶台上哪儿还有什么鸡蛋?   小李氏跟着后面,此时便抓住机会,阴阳怪气的说道:“刚看见娘从厨房里去了夏苗屋里,别又是把你的鸡蛋拿给二弟吃了吧?”   陆夏苗自被退亲了以后,性子变得十分阴沉,整日关在屋子里不愿出来见人,连农活也不怎么干了。   大李氏心疼他,待他自是比大儿子更好了些,什么吃的穿的,都先紧着他来。   陆春央看在眼里,对自己这个拖油瓶的弟弟也是越来越看不上!   此时这一只鸡蛋,便如导火索一般点燃了他的神经。让他大步朝着陆夏苗的屋子走去,砰的一声推开了屋门。   正在吃卧鸡蛋的陆夏苗被陆春央吓了一跳。抬眼看他,便看到陆春央正满脸铁青的看着自己手中咬了一半的鸡蛋和桌上的白米粥。   现在大房没以前条件好了,大家平日里吃得粥都是掺了玉米渣的,然而大李氏给陆夏苗开了小灶,单独熬了一碗白米粥!   而大李氏也做贼心虚的缩了缩,梗着脖子对陆春央道:“一大早的,摆个臭脸给谁看?你媳妇是不是又给你吹枕头风了?这小蹄子!我今天定是饶不了她!”   “就没见过你这么偏心的老娘!”陆春央忍无可忍,脸上暴起青筋,上前一步,一把把陆夏苗手上的半个鸡蛋给捏碎了!又抓起陆夏苗面前的饭碗摔了个粉碎。   “哎呀!杀千刀的!作孽啊!好好的吃食都被你浪费了!一只新碗又要多少文钱!”大李氏顿时也激动的大喊起来!   陆春央才不理她,只一圈落在陆夏苗的脸上。   陆夏苗是大李氏娇惯着长大的,也不是个吃亏的主,顿时就与陆春央打做一团。   大李氏在一旁劝架,左边拉拉右边拉拉,也挨了好些拳脚。   两个都是她的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到底手心的肉是厚一些,看陆夏苗被打的无力还手。大李氏便也拉起了偏架,只狠狠勒着大儿子的胳膊,想快点把他从小儿子身上拉开。   陆春央见到了这个时候,大李氏还一心向着陆夏苗,拉架都只拉自己一人,顿时怒从心头起。   他胳膊用力一挣,把大李氏甩了老远,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巨响之后,大李氏的脑袋撞到了门口的石门坎上,顿时血流如注。   大李氏躺在地上抽动了几下,下身泄出一股黄水,便失去了意识。   “啊——”小李氏尖叫了一声,害怕的蹲在地上探了探大李氏的鼻息:“娘,娘你没事吧?你快醒醒啊!”   大李氏这一翻动静太大,总算是把陆老大和三房的人也惊动了过来。   “哎呀我的娘啊!死人了!”王氏见了一地鲜血腿都软了,连忙闭着眼睛,捂了一对儿女的眼睛退回屋里去了。   陆春央与陆夏苗这才害怕起来,两人赶紧把大李氏抬到了床上。   陆老大捶胸顿足,对着昏迷的大李氏哭天喊地。还是陆老三有几分清醒,连忙去敲了隔壁二房的门。   林晓寒知道了以后,便让他们赶紧回去给大李氏按住伤口。又用了家里的牛车,让陆秋成拖着大李氏去了县城就医。   今日还是大年初五,正是迎财神的好日子。   县城里的医馆也具是关了门的,陆秋成一家家的敲门找过去,好容易才找到了一家开门的,让大夫给大李氏包扎医治。   那大夫一通功夫下来,又是扎针又是复位的,总算是把伤口的血给止住了。又给大李氏灌了一碗药,她青白的面色才有了丝活气。   “命是保住了。”那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就是这头撞到了石头上骨折了,脑子里还有许多淤血,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我婆婆她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小李氏看那大夫神色不对,连忙在一旁问道。   “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至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大夫摇了摇头道,也不愿再多说了。   这一番就医,又是花了几十两银子,大房家仅剩的那点家底都给霍霍完了。   那大夫给大李氏开了不少活血化瘀的名贵药材,还要几十两银子。但大房出不起,也不想再出,陆老大与两个儿子商量了一番,便想着让大李氏自己扛。   还是陆秋成实在看不过去了,出钱补贴了一些,才总算是给大李氏抓了两副好药。   大李氏被送回陆家以后,就一直在床上躺着,由小李氏伺候着。   一副副的好药灌了下去,大李氏却一直没有清醒,直到五日之后,药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大李氏才有些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听说大李氏醒了,村里人多多少少也得上门看望一眼。   陆秋成与林晓寒怎么也算亲戚,走个过场的事情跑不掉。于是两人便提了一篮鸡蛋,又包了五两银子的慰问费,去了大房家里。   到了大房以后,林晓寒才发现,大李氏的房间被移到了他们二房以前的荒废了的屋子里,已不与陆老大睡在一间房了。   他们在门口把那慰问礼送给了陆老大后,便走到大李氏躺着的房间门口,还没有进门儿,就被屋子里一股屎尿的臭气给熏了出来。   现在天气还冷着,其他房间都点着炭盆儿,但大李氏的房间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陆秋成敲了敲门,走进屋内,便见着小李氏坐在床边,正给大李氏喂完了一碗粥。   那粥水沿着大李氏的下巴流的到处都是,黏糊糊的糊在身上。小李氏也不去管,反而放下手中的碗,对林晓寒与陆秋成抱怨道:“你们瞧瞧,娘她醒是醒了,但是不能说话,也走不了路了。如今成了个累赘,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可怎么好!”   “早知如此,还不如那日就摔死了痛快呢。”   林晓寒一看,大李氏还是一幅神志不清的模样,只能咿咿呀呀的发出一点声音。   她当日摔到了头,怕是出了太多血压迫到了大脑。大晋医术又有限,于是便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其实当日之事,陆春央要付主要责任,但他是大李氏的儿子,又是陆家大房的顶梁柱之一。   大李氏摔了,大房自是将此事捂得严严实实,对外只说是大李氏自己不慎摔倒了,连陆夏苗都不敢出来多说什么。   见大李氏落到这副境地,饶是林晓寒也不禁有些感叹。不过事已至此,他们两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匆匆看了大李氏一会儿,便从房中退了出去。   小李氏站起来送他们到了门口,屋子里忽然又传来一阵恶臭,似是大李氏拉了。小李氏厌恶的捂了捂鼻子,把房门带上,让林晓寒与陆秋成快走,自己则去做了别的事情,放大李氏在里面自生自灭。   林晓寒忍不住看了小李氏一眼,便在她脸上捕捉到一丝扬眉吐气的快乐。   这时三房的王氏走了过来,看着小李氏的背影,十分八卦的对林晓寒道:“你瞧瞧她脸上,笑得都藏不住了。大嫂欺负了小李氏几年,她一直忍气吞声。如今大嫂这般境地,却还是得指望她这个儿媳妇来伺候,她可不得报复回来!“   “大嫂才四十多岁,这死不死活不活的,也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去了。”   ……   大年初十刚过,陆秋成与林晓寒两人便收拾了东西,离开了陆家村,重新返回了府城。   他们在府城呆到了正月十五以后,元宵节一过,两人便按计划出发,准备去燕云赴任了。   这一次去燕云,也不知道到底要多久才能回来。   林晓寒把全副家底都带在了身上,为了以防万一,又请了一队镖师,护送他与陆秋成一路北上。   从府城到燕云快马加鞭都要整整七日,如林晓寒他们这般走走停停,每晚住在客栈里休息,便要整整十几日才到。   半个月后,春暖花开之时,林晓寒他们总算是到了燕云边境。   这里地处大晋西北,与西梁和北羌接壤,民风也多有融合之处。   晋文帝广开商贸,西梁这两年与大晋商务往来众多。   大晋的瓷器、珍珠、丝绸与茶叶等远输西梁,而西梁的香料、皮草、药材与玉石等也在大晋朝颇受欢迎。   然而相比西梁,北羌与大晋的关系就不那么好了。每年冬季或是遇到天灾时便时有摩擦。   大晋的大军为防止北羌作乱,也常年驻守边关。   正午时分,一片山石林立的山谷之中,林晓寒找了一处庇荫的崖洞,那崖洞不小,里面有一眼泉水和一大片空地,正好可以让马车停在下面歇息。   这一段道路是到达燕云的捷径之路,两侧具是悬崖峭壁,中间只有一条三丈宽的道路可以行走。   道路两侧偶有落石伤人,有些危险。然而要去燕云城做知府,此路却是速度最快的!否则就要从更北方绕道,再加三日路程才能到达燕云。   “速速吃完午饭,我们便出发吧。”那带路的镖师神色严肃的对林晓寒他们说道:“这里晚上是绝不能走的,谷中有狼群出没。周边还偶有北羌盗匪杀人越货,得在天黑之前速速出谷才是。”   “好。”林晓寒点点头,把携带的干粮与净水分发给护卫的镖师们。   干粮是昨夜在过路的县城里买的大饼与肉干,虽然味道一般,但也算十分饱腹。大伙儿匆匆吃饱以后,就又重新上路。   然而没走一会儿,前方的狭道上却忽然有落石滚下。道路一时被堵,又需要有人去扫清障碍。   然而两个镖师才刚走到前方,却忽然又有数只飞箭如雨般落下,他们顿时明白这是遇到了盗匪,中了别人的埋伏!   “快!退回到方才的崖洞之中!”那两名镖师其中一名已经负伤,勉励支撑着往后退。剩下的镖师则掩护着车驾退回崖洞之中。   躲在崖洞之中,上面的箭雨倒是一时射不到他们。但那些盗匪一会儿若是冲了下来,将他们包围在其中,怕是就无法抵挡了!   林晓寒一个从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人,遇到这种情形,心中也是慌了神。   盗匪无礼可讲,更何况还是北羌盗匪!这次怕是不可能如上次遇到流民那般幸运了!   陆秋成此时面色苍白,嘴角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片刻后,他起身把马车上的两匹马解了下来,斩钉截铁的说道:“守在这里,怕是也只能坐以待毙。一会儿,我们把马车驶出去吸引盗匪视线,让镖师护着林晓寒骑马从后面离开。”   说着就让护镖的镖师队长李镖头带着林晓寒从后面突围离开!   林晓寒愣了愣,没想到陆秋成竟直接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当下怒道:“我不同意!谁准你就这么下决定的?”   陆秋成平日里是个出了名的耙耳朵,家里大小事务都是听林晓寒的,无有反驳的时候。   然而这次他却铁了心一般,根本就不搭理林晓寒的反驳,而是拿出一份交接的官文,直接对那李镖头说道:“你到了县里以后,再找衙门派官差过来救我们!只要你能保住林哥儿平安,事后必有重谢!”   “这……”那李镖师略微犹豫,看了林晓寒一眼。   陆秋成便又接着说道:“留在这里,也是大家一起等死。我们在前抵挡,你们突围搬来救援或许还有可乘之机。   “我是家中男子,又是朝中五品官员,如此大事自是我说了算,你莫要管林哥儿说些什么,只管速速去来!”   说到这里,他竟一把抓住林晓寒的手,用一方丝帕绑在了一起,又将他扶到马上道:“你把马鞍抓好了,莫要胡乱挣扎坏了事!”   林晓寒汩汩落泪,他不会骑马,陆秋成怕他一个人逃不了,因此才特地让武功高强的李镖头护他离开!   待李镖头上了马,陆秋成等人才一并重新上了马车。   陆秋成掀开车帘,对着李镖头打了个手势,又对林晓寒道:“自己珍重,等我回来,若是我回不来,你就自己回府城去。”   “你那么能干,左右是能过的很好的!我很放心。” 第153章   陆秋成说完, 一声令下,几名镖师都躲入车厢之中,赶着马车冲出洞外。   顿时两边崖壁上又落下无数箭雨, 前方有清晰的马蹄声传来, 想是盗匪下来袭击他们了!   趁此机会,李镖师大呵一声,背着马车前进的方向冲了出去!   林晓寒俯在马背上, 一路颠簸,吃了一口沙土, 格外狼狈。   好在那盗匪大军的注意力都被马车吸引住了, 李镖师护着他一路驰骋, 很快就听不见身后的马蹄声了。   此时林晓寒心中也已经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慌乱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陆秋成为了保他安全, 孤身引敌。让李镖师护他突出重围, 也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陆秋成平日里待林晓寒百依百顺, 也时常听他指点行事。然而得遇生死大事,主意却是定的很。   他过去数次历经生死考验, 无论是儿时遇到天灾还是后面做赈灾钦差的时候, 都是自己拿定主意。   待林晓寒走的远了, 陆秋成才又指挥那些镖师们重新退回洞中。   这洞穴口大肚深, 里面还不知通向何处,易守难攻。   他们拿了干粮躲进去, 那些盗匪攻来, 也可以支撑一阵。若是等到李镖师与林晓寒搬来救兵, 那便还有活命的机会!   再说李镖师带着林晓寒又跑了一阵,忽然间拉紧缰绳, 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林晓寒绷紧身子,小声问道。   李镖师神色紧张的将马牵到路边,下马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才一脸铁青的对林晓寒小声道:“林哥儿……前面好像也有许多马蹄声!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   林晓寒闻言面色也是一变,李镖师此时连忙帮他解开手上的束缚,又小声说道:“若是真的又遇到盗匪,我们就分开逃跑,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林晓寒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口气道:“若是真遇到盗匪,那也是命该如此。你想办法突围,再去搬救兵过来……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怕是难逃一劫了。”   两人说到这里,便按照约定分散躲藏到了悬崖缝隙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那马蹄声果然越来越近,听起来震耳欲聋,至少有整整数百人之多。   林晓寒此时面色反而松了下来,他走出悬崖缝隙,站到了山谷的狭路之中。   那李镖师也跟着走了出来,对林晓寒道:“这么多人,听着不像盗匪的队伍!”   林晓寒点点头道:“若是有数百北羌盗匪闯入关内,朝廷早就坐不住了。这应当是我们自己人!”   话音未落,前方道路上便飞来一片扬起的尘土,接着便有浩瀚骑军出现在眼前,身上皆是大晋的银色盔甲!   林晓寒此时眼前一亮,连忙向前跑去。那李镖师也大声喊道:“官爷救命!官爷救命!我们遇到了北羌盗匪了!”   “前方有盗匪袭击朝廷命官!请军爷们快去救人!”林晓寒刚刚喊了一句,忽然整个身子飞了起来。   晕头转向之间,才发现自己竟已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身后的军士拉紧缰绳,策马停下,又举手做了一个手势,让后方的大晋骑兵们停了下来。   此时黄沙渐渐散去,林晓寒才看清了坐在自己身后军士的真容。   一个容貌极为俊美的青年将士正看着自己,双目中还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   “唐适!是你!”林晓寒惊喜的叫出了声,接着才激动的含泪对他说道:“陆大人在前面,被北羌盗匪偷袭了!如今生死未卜,你们快去救他!”   唐适闻言怔了怔,接着便将林晓寒的后领子一捉,直接扔到了旁边副将的马背上,又指了指李镖师道:“你带一队人护送陆大人的夫郎和此人从北面去燕云城。剩下的人同我前去救人!”   原来有一队北羌盗匪入境滋扰百姓已有数日,唐适带领的这些人马,就是被派来剿灭这队北羌盗匪的!   他们赶着这帮盗匪四处流传躲藏到了附近。陆秋成与林晓寒也是倒霉,正好路过此地,便被这帮缺粮少食的北羌盗匪给盯上了!   林晓寒被唐适的副将带走,一行人一共七人,从北面绕路,三日后才总算是到了燕云城。   这三日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无有一刻不在担忧陆秋成的安危。   不过短短三日的功夫,林晓寒整个人憔悴了一截。   入城以后,林晓寒找了个最好的客栈住下。那副将又带着李镖师去了许通判家中,将陆秋成遇袭之事告诉了许通判。   燕云的上任知府已经领旨离开,陆秋成未到之前,燕云一切事务都是由许通判代为管理。   许通判在燕云做官已有十多年,送走了好几任知府。他年纪已四十有余,为人圆滑老道。   听那李镖师讲了事情详情以后,才知自己上峰的内眷已经来了燕云!便连忙让自家夫人带了人去了林晓寒入住的客栈,要将他接到自家府中压压惊。   毕竟陆大人虽然生死未卜,但若是他还活着,自己这一番作为,必然能在他面前讨了个人情,日后相处起来,陆大人也要多给他几分脸面的。   林晓寒原本也只想在客栈里住着,但许夫人亲自来请人,说林晓寒若是不去,自己就不走了。   这般盛情难却,让林晓寒也推拒不了,便只能先与许夫人去了许府。   “燕云与京中不同,治安没有那么好。你一个哥儿家,独自住在客栈里也没那么安全。”许夫人对林晓寒说道:“再说大晋鼎鼎有名的细雨斜风先生,若是能光临寒舍,必能让我许府蓬荜生辉!我们家全家都是您的书迷,如今林哥儿您赏脸小住几日,日后我们出去了,也算有了个谈资。可说我家这可是细雨斜风先生住过的园子!”   许夫人能言善道,性子也外向,一路拉着林晓寒说话。若是往日,林晓寒必定与她相谈甚欢。   然而如今他心中实在记挂陆秋成之事,面上也难得的没能控制住,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   许夫人看着眼里,便安慰他道:“陆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必是能平安归来,林哥儿你也莫太着急,免得愁坏了自己的身子。”   燕云城苦寒,当地通判的家中,自也是远不如京城与府城中那么气派。   许府的园子虽大,但一应家具物料都比较朴实,也没什么奇珍异草。倒是家中后院里有个马场,里面养了不少好马。   许大人家中有一妻一妾,两子一女和一个哥儿。长子与女儿和哥儿都是许夫人所出,只二儿子是个庶出。   不过几个孩子都自小养在许夫人手上,待遇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兄弟之间面上都还挺和谐友爱的。   许家长子与庶子年纪已满二十,都已经出府分院别居 。只有未出嫁的哥儿与姑娘还在家中。   因此林晓寒到了许家以后,便只见到了许家的哥儿许霜与小姐许云。   许云年纪不过六岁,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而许霜则已经及笄,也知道林晓寒便是传说中的细雨斜风先生。   一看到林晓寒,许霜便满脸的仰慕之情,围在他身边问东问西,赶都赶不走。   许夫人有些抱歉的数落了许霜几句,将他领走,又将林晓寒安置在自家上等客院之中,还使了许府几个能干的丫鬟婆子去服侍。   林晓寒奔波数日,疲惫不堪。沐浴之后,看着许夫人特地给自己安排的一桌燕云特色美食却还是毫无胃口。   “林哥儿,你一点儿东西都不吃可不行。这提子奶糕是燕云最出名的,酸甜可口,您尝一口吧?”伺候的黄婆子在一旁劝到。   林晓寒听了,便端起碗来吃了一口。没想到一股很重的奶膻味儿直冲脑门,到叫他从胃里泛出恶心,一口吐了出来。   “抱歉。”林晓寒连忙放下那奶糕说道。   几个丫鬟也是被吓了一跳,立刻把桌上的东西撤了,又把地上收拾干净,接了热水来给林晓寒洗漱。   “林哥儿你初来燕云,可是吃不惯这些?”黄婆子见状问道。   许夫人让她来伺候林晓寒,结果林晓寒连饭都吃不进去,可就是她伺候的不好,对许夫人也无法交差。   黄婆子想了想,便又去了一趟后厨,这一次,只让后厨的厨娘做了一碗鸡蛋面。   这鸡蛋面里面再没用什么牛油羊脂之内的东西,只用了菜籽油,素素净净的,还烫了几根小青菜。   这一次,这碗鸡蛋面端去了林晓寒屋里,倒是被他全吃完了。   黄婆子见状才放心的说道:“怕是林哥儿路上太累了,又吃不惯燕云的东西才会如此。之前夫人与老爷刚来燕云时,也是吃不惯当地的食物的。”   林晓寒心想,自己前世什么东西没吃过?一贯是哪里的食物都吃得惯的。只是这几日怕是心里有事,才反应到了胃上。   不过这黄婆子伺候的还算用心,因此他也并未反驳什么,反而赏赐了她一两银子。黄婆子大喜,立刻笑着将银子收下了。   再说陆秋成躲入崖洞之中后不久,那些北羌盗匪们便找到了他们的马车。   陆秋成这马车是路上临时租的,里面也没什么值钱之物。再加上他们藏身之前,早就把车上的干粮净水全部带走。   那些北羌盗匪们在马车上搜了一通,竟没有任何搜获,不禁大发雷霆,一刀把那匹剩下的黑马给劈成了两半。   “他们跑不掉!我们把洞口围住,生火逼他们出来!”   那盗匪首领也不是个傻子,知道里面那洞穴蜿蜒狭窄,进去以后没有优势。于是便索性在外面生火,利用浓烟把洞里的人给逼出来。   他们很快就把马车推到洞内深处,又生火点燃,大部队则退到了崖洞外的上风处。   那马车不一会儿就被烧的浓烟滚滚,黑烟在洞穴里乱穿,叫里面躲藏着的几人被呛得头疼欲裂。   “不好!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浓烟熏死。”   陆秋成他们将净水洒在手绢上,捂住口鼻匍匐在地。才算是勉强可以呼吸。   然而这洞里无法通风,黑烟只进不出,烟雾越来越浓。他们就算躲在里面不出去,也会被浓烟熏死。   “实在不行,也只能冲出去与他们一搏了!”其中一个镖师说道:“就算是死,也好过在这里被烟熏死!”   “这些北羌野人,在我大晋作乱已久。能与他们拼死一决,换几个人头,也不枉我生为大晋子民。就当我与李护国一般,为大晋百姓们献身了!”   《山河永护》的话本子,已经出版到了第三册 。这几个镖师虽不识字,但也在茶楼里听过了李护国的故事!   如今到了这危难关头,镖师们脑子竟也浮现出李护国为国捐躯的模样,与故事里的李护国感同身受起来!   陆秋成听到他们的话,心中又是更为复杂的情绪。一是为了林晓寒感到自豪,二是也涌起一腔激荡的情绪!   今日就算是他身陨在此,也不可白死。正如那些镖师们所言,能换取一两个北羌人的人头,也算是为百姓造福了!   几人又商议一番之后,便一致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冲出去与外面那些北羌人拼了!   然而他们匍匐前进到洞口前方,从火场突围之后。却发现洞口没有北羌人把守,外面反而隐隐传来了一阵兵器相接的打斗声!   几人具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   北羌人不可能自己内斗,难道是救兵这么快就已经赶到了?   此时他们便又听见外面有人喊道:“抓住北羌盗匪!扑灭大火,保护陆大人安危!”   几名镖师面上具是一喜,更是不再犹豫,立刻举刀冲了出去,与大晋军士会和,围剿那些北羌人。   不多时,五十多名北羌盗匪被全部拿下,首领战死。   这时才有官兵进入洞中,将陆秋成迎了出来。   陆秋成大难不死,心中十分感激,正准备与救自己的将士道谢。   然而他走到那领军的校尉面前,仔细一看,却是也愣了一下。原来这校尉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他府上做过两年下人的唐适!   “多谢相救!”陆秋成对着唐适深深鞠了一躬。   他之前心中虽然对唐适十分警惕,但此次得他所救也是事实。   况且看唐适身上的盔甲,如今已经是从六品上的校尉。可见他离开陆府以后,在军中也是一路建功立业,没少为朝廷出力,对这等戍边的英雄,更是应当更加敬重。 第154章   又过了整整两日, 陆秋成与唐适的大军才一起回了燕云城。   原本从谷道直接去燕云,速度很快,陆秋成还应当比林晓寒早到一些。   然而马车烧毁, 拉车的马匹也死了。陆秋成与镖师们只能随着唐适的大军一起前行。   大军一路收拾残局, 又去了几个燕云边境的可疑之处巡逻。等再到燕云城时,就已是七日之后了。   “陆大人回来了!陆大人回来了!”黄婆子的声音老远就从院外传了过来。林晓寒原本正在卧床,听到这里一个激灵掀开了被子。   立刻起身, 随意梳了个发髻,又披上一件常服就冲了出去!   许家大堂之上, 陆秋成与唐适两人正挺直了腰板坐在左手边贵客的位置上。   许通判从衙门里回来了, 十分热情的招待着两位大人。   燕云偏远, 他如今只是正七品的官职。   要说面前这两位大人, 陆秋成是自己的直系上峰就不必说了。唐适虽然是武官,但也是个从六品校尉, 说起来比他品级还略高一点, 自是也不能怠慢了!   陆秋成自入城后就早听说了林晓寒现在暂住在了许通判家中。   他一入了许府的大门, 就有些心猿意马的四处张望起来。然而张望了好一阵子,却没见到林晓寒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 便瞧见一个脸生的婆子一脸尴尬的走过来道:“林哥儿那边说, 他就不过来了。等陆大人忙完了, 自个儿去找他吧!”   原来方才林晓寒已经一口气走到了前院附近, 忽然心念一转,想起那日自己被陆秋成绑了双手送走之事, 心中就涌起一股火气。   此事原本就是最佳的解决方案, 他后面想通了以后, 也就不怪陆秋成了。   然而也不知为何,一想到当日的情形, 林晓寒心中还是又气又痛。觉得此事不能就这么过了,还得陆秋成亲自来给他低头认错。于是便又回转了回去,让黄婆子帮自己去给陆秋成递话。   林晓寒一向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以前哪里和陆秋成闹过脾气。   黄婆子这话说完,别说陆秋成愣住了,连唐适也有些诧异,忍不住皱眉看了陆秋成一眼。   倒是许通判不了解林晓寒的性子,只觉得有些尴尬。干笑着在一旁撮合道:“想来陆夫郎之前是担心的狠了,才会生了陆大人的气。这些女子哥儿的,性子都是如此,还需要被人哄着。”   “陆大人一路惊险,想来也是累了,不如就先进去歇息歇息,与陆夫郎好好一叙。”   燕云是有专门的知府府的,每一任知府都可以直接入住。   不过林晓寒与陆秋成初到燕云还没完全安顿下来,家中连个下人都没有,怕是还要在许府叨扰几日。   陆秋成此时也急着去见林晓寒,于是便顺水推舟,与许通判先行告辞,跟着黄婆子进了客院。   而唐适此时无事,便也告辞离开。他此次剿了北羌盗匪,又救了燕云知府,也算立功归来,还要与镇西大将军报备。   再说陆秋成一路来到林晓寒住的院中,才发现房门虚掩着,屋子里安安静静,林晓寒正躺在榻上。   他屏退了下人,自家推门进去,才看到林晓寒又脱了外袍躺在床上,头上的簪子也除了,身子朝里侧着,并不回头去看自己。   “晓寒?我回来了!”陆秋成情绪激动,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他走到床边,轻轻扶了林晓寒的肩膀,将他转了过来。   林晓寒瘦了一圈,一双眼睛衬得比之前更大了,幽幽的盯着陆秋成,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别生我气了吧,我回来了。”陆秋成小心翼翼的哄他。不过短短七日,林晓寒就瘦的这般厉害!也不知操了多少的心!   陆秋成心中十分愧疚,此事的确是自己的错!难怪林晓寒生自己的气,也是应该的!   林晓寒原本肚子是有火气的,但一看见陆秋成的脸,一肚子火气瞬间也就消了。   几日不见,陆秋成胡子也长了一圈,看着有些好笑。   他这时才起身推了陆秋成一下道:“你去洗澡剃须,瞧你模样,脏兮兮的,别上我的床!”   “好!”陆秋成这才出去沐浴更衣了。再回来以后,桌上便布了一桌菜。   有烤包子、炙羊肉、羊杂汤、提子奶糕等数十样东西,具是燕云当地的特色美食。 “   陆秋成见林晓寒也下了床,正坐在八仙桌旁,等着陆秋成过来。   待陆秋成坐下,他才指着这一桌席面说道:“是许夫人方才送来的,十分用心。你尝尝吧。”   陆秋成点点头,这几日赶路,随着军队一路吃的都是干粮,现在看到这一桌美食,肚子的确是饿了!   不过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才发现林晓寒并没有动筷子。   陆秋成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不吃?”   林晓寒才对他说道:“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胃口不好,看到这些东西都不太想吃。我让黄婆子给我下云吞去了。”   过了一会儿,黄婆子果然端了一碗清汤云吞过来,林晓寒这才端起那云吞吃了起来。   陆秋成见他不过浅浅吃了几口,便又放下了碗筷,不禁十分担心的道:“只吃这么一点,难怪瘦了许多。你这样可不行,得请大夫过来好好看看,调理一番才是!”   林晓寒闻言便点点头道:“我省得的,只是如今住在许府,若是开了一堆药,又麻烦人家也不好。”   “原本我也是准备等安顿好了,搬去知府府上再请大夫。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明日便开始动吧。”   两人虽小别胜新婚,但如今住在别人府上,自是不敢造次。   平平静静的过了一夜之后,陆秋成翌日一早便与许大人一起去了衙门。   林晓寒则也起了个早床,吩咐黄婆子说要去人市上看看,买几个下人回来使。   见林晓寒准备出门,许家的哥儿许霜倒是跟过来凑起了热闹。   “林哥儿,燕云城我从小长大,最是熟悉,我陪你一起去?”许霜厚着脸皮跟在林晓寒身后说道。   林晓寒心道也是,于是点点头,允了许霜上车。   待车子出门以后,许霜便开始眉飞色舞的介绍起沿路的景色。说了好一会儿才顿了顿道:“前几日林哥儿你日日关在房里都不出门,昨日陆大人一回来,今日瞧着你精神都好了!你与陆大人感情可真好啊!”   林晓寒笑笑道:“我不出门和陆大人没关系,是我身子懒惫。”   “那你今日不就好了么?”许霜说道。   林晓寒摇摇头,没多说些什么。   他今日身子也还是有些不适,但不早日解决挪府的事情,一直住在许府也不是个办法。所以便还是强忍着出来了。   他如今坐在马车上,就觉得颠得头晕。好在许霜是个话痨,一路嘴巴就没停过,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倒还好了一些。   车辆驶了一会儿,便到了人市附近。燕云城不大,燕云的人市也在城外驻军大营附近。   里面除了一些自卖的百姓或是贱籍的家仆,竟还有不少戴着手镣脚镣的北羌奴隶,具是女子与哥儿,都是被军队打败的战俘。   这些北羌奴隶不少深目高鼻,一看就是异域长相,其中不乏容貌极美的。女的多半被卖做舞姬歌姬,哥儿身强力壮,适合买回去干粗活。   这些战俘价格低廉,倒是也有不少人买了他们来用。但林晓寒却是看也不看,只看那些自卖的百姓。   这些北羌奴隶被俘,家中的男子都被晋军屠光了。如今虽然做了奴隶,但心中必是含着国恨家仇。   这等奴隶,买回去待他们再好,也是养不熟的。   陆秋成如今作为燕云知府,不同往日,务必事事小心,府上可不敢养这样的奴隶。还是自卖的百姓根底清楚,要靠谱许多。   林晓寒在人市上转了一圈后,便定下了七八个下人,具是身份文书清晰之人。   且林晓寒精挑细选,挑的多半是家中遇到了北羌盗匪,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人。   有两个孩子年纪才不过十岁出头,长得又瘦,家中父母亲人都被北羌人杀光了。   因着看起来就不太能干,他们在人市上呆了几日也没卖出去。但林晓寒觉得他们身份没有问题,便也买了回去。   左右陆府也不缺一口吃的,让孩子们在府中先做些端茶洒扫的事情,慢慢培养就是了。   林晓寒在人市上走了一圈以后,便觉得很乏了,腰下都和灌了铅似的。   他安排了黄婆子把那些下人领回家中,自己则坐了马车回府。   结果路上走了一半,林晓寒忽然觉得恶心难忍,便立刻叫停了马车,冲到路边吐了。   许霜倒是一点一不嫌弃,连忙去给林晓寒递帕子,又给他用清水漱了口,将他扶起来。   林晓寒见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对许霜道了谢,又对他说道:“没想到许哥儿年纪尚小,但还挺会照顾人的。”   许霜闻言便有些骄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林哥儿,你小瞧我了吧?之前我娘怀我妹妹时,每日吐的天悬地转,就是我来照顾!你现在这模样,倒是瞧着与我娘当时挺像。”   林晓寒闻言一愣,一个念头忽然闯入脑中。   他心中有些激动,但也按下不表。只立刻上了马车,对许霜说道:“走,我们去一趟医馆!”   “现在就去医馆?林哥儿你很不舒服么?要不要回府再请大夫上门?”许霜连连发问。   “不用,现在就去。”林晓寒斩钉截铁的说道。   马车走了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医馆门口。林晓寒亲自下去,请了大夫去后院为自己诊脉。   又过了一会儿,林晓寒满脸喜色的走了出来。那大夫也是连连贺喜说道:“恭喜这位夫郎,你已有二个多月的身孕。怀孕早期,身子有些不爽也是正常的,您只管多多休息,不要过度劳累。过了三个月后,应当就会好了。”   林晓寒一高兴,便赏了那大夫一锭十两的银子,然后才坐车回了许府。   许霜也是惊呆了,等到了许府门口,才想起恭贺林晓寒喜得贵子。   林晓寒便笑道:“此事也是多亏了有你提醒,我才及时发现!许哥儿你这个人情,我是记下了。这样,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便告诉我,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就帮你去做。”   许霜闻言倒是笑了,也不跟林晓寒客气,有些俏皮的歪歪头道:“还真有一件!林哥儿你定能帮得上忙,晚些时候我再去找你说。”   两人进了府后,许霜很快就把林晓寒怀孕之事告知了许夫人。   许夫人自是免不了又来恭贺了一番,给林晓寒送来不少瓜果蔬菜、蜂蜜梅子的。   这些都是许夫人怀孕时爱吃的,现在全给林晓寒找了来,也是十分用心了!   之后,黄婆子才带着林晓寒挑好的下人回到了许府。   许夫人知道后,便又让府里的婆子帮着将这些下人培训一番。待调教好后,才送到知府府上,先把府上整个打扫干净。   “知府那边的事情,林哥儿你不必担心。让我府上下人帮着操弄就是。等一切备好了,你们再搬过去住,也免得动了胎气。”许夫人说道。   许夫人是个能干的,林晓寒这段时间也得了她不少帮助,也欠下了不少人情。   不过林晓寒倒是不怕欠许家的人情。他们欠的人情越多,许通判一家反而越是安心。   林晓寒这几日观察了许家很久,发现这许通判虽然很爱拍上峰马屁,但是瞧着家中境况,倒也算是个清官。   燕云边陲之地,许家在这里经营十数年,若是勾结一些地方灰色产业,恐怕会所得颇丰。   然而许通判虽然入股了几个铺子,又置了一些田产,倒也没什么额外的收入。   可见这许通判是个谨慎保守之人,这样的人虽然在官位上多年没什么建树,但也能守正自身,没什么危害。若是得遇好的上峰,也能把交代的事情做好,这便已经是不错的了。 第155章   林晓寒自孕后时常犯困, 午饭后便又歇了。一觉睡到了未时才醒来。   起来了没多久,许霜便闻讯而来。满脸喜悦神色,一屁股坐到林晓寒面前说道:“林哥儿, 你今日买的那些人, 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待他们好好洒扫一番,我再让人帮你把府上布置好。”   “我娘说了,哥儿怀胎不易。此事你一应无需操心, 只管好好养胎。反正我每日在家也是闲着,正好帮你把移府的事情打理好!”   许霜如今已经十七岁, 到了及笄的年纪。许夫人也是把府上的事务分了一些给他历练。   如今正好遇到林晓寒移府之事。许夫人把它交给许霜来做, 既全了对陆家的人情, 又历练了许霜, 也算是一件两全其美之事了。   林晓寒闻言笑笑,谢过了许霜。接着便问道:“我瞧你不像是来邀功的, 今早你说有事求我帮忙?到底是何事?不如就直说了吧?”   许霜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 接着环视四周一圈后, 才开口说道:“此事我想单独和林哥儿你说。”   林晓寒莞尔,招招手屏退下人。许霜又起身关上了房门, 才轻声对林晓寒道:“我与你说了, 你可不要笑我, 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你还要帮我保密!”   许霜一看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哥儿,言语天真可爱, 林晓寒被他逗笑了, 点点头道:“行吧, 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许霜这才有些腼腆的开口说道:“那个镇西军营里的, 唐校尉。我瞧着他与林哥儿你似乎颇熟……我喜欢他。林哥儿你能不能帮我去保媒?”   林晓寒闻言睁大了双眼。唐适?许霜喜欢唐适?   他心道这许霜着实胆大,竟直接让自己帮他保媒。   要说在林晓寒前世,女追男之事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只要喜欢,只管大胆追求便是。   但在大晋朝,如许霜这般大胆,的确是有些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便是身败名裂之事!也难怪他还要悄悄屏退下人,关上房门再说……   此时林晓寒想了想,才开口问道:“这等事情,你就这么跟我说了?也不怕传扬出去?再说你喜欢唐校尉什么?难道是脸么?”   要知道唐适长的的确是很好,但许霜一个闺中的哥儿,若是仅仅因着一张脸就芳心暗许,那也实在是有些太轻率了……   “别人我自是不敢的,但林哥儿你可是细雨斜风先生,写出了《偿星债》、《藏龙寻仙》这样的话本子!”许霜连忙说道:“那文章里面的小千、苏蔓儿或是白泽等人,具是勇敢坦率之人,我想你定是能理解我的!”   “至于为什么会喜欢唐大人……脸当然是也有一些了。”许霜面上通红的说道:“但我也并非那等肤浅之人,自然还有其他的原因了!”   原来燕云这里,与西梁通商密切,又临近北羌,民风受到了其他民族的影响,也变得较为奔放。   许多燕云的女子和哥儿,都会骑马打猎。燕云每年夏天还会在乞巧节那日,在城外的草原上举行大型的围猎活动,女子与哥儿也都会参加。   青年男女们在猎场活动中交流感情,相看合适的伴侣。许霜作为燕云城通判之子,又是个已经及笄的哥儿,去年自是也去参加这围猎活动了。   因着许霜是通判之子,虽然他是个哥儿,但围猎场上自是也有想要巴结许通判家的世家子与商户家的少爷围着他转。   然而那些人的容貌、品行,许霜一个看不上。   他被纠缠的烦了,就一个人策马跑了出去。结果没想到跑的远了迷了路,到了边境交界之地,就不慎遇上了北羌人的袭击。   “唐大人救了你?”林晓寒立刻猜到了原委。   “嗯。”许霜害羞的点了点头:“那时候他还不是唐大人呢,只是一个普通士兵。然而他从天而降,把我从北羌人手中救出来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唐适年轻英俊,又救了许霜的命,也难怪许霜一直芳心暗许。   林晓寒笑了笑问:“他救你一事,许大人应该也是知道的,你既然有嫁给他的心思,为何不直接与许大人与许夫人说?”   许霜这时才叹了口气道:“我父亲母亲不会同意的,他们早说过绝不让我嫁给当兵的。”   其实许霜一个哥儿,若是想嫁门户相当的人家做正室,是非常难的。   许大人与许夫人也并非看重家事之人,只希望就在燕云本地找个家世清白的人家下嫁了,只要家中公婆与丈夫对许霜好也就罢了。   然而戍边的武将与内陆不同,实在是太危险了。北羌连年进犯,盗匪频出。镇西大军每年剿匪都忙个不停,更别提还有与北羌大军对阵的风险。   嫁给戍边的武将,就要做好随时守活寡的准备,许大人夫妇是绝对不会考虑的。   “你父母既不答应,你过来求我又有何用?”林晓寒闻言,摇了摇头对许霜说道。   许霜此时才急着说道:“可陆大人如今是我爹的上峰!若是让陆大人帮着说亲,我爹就算心里不乐意,自是也不好拒绝!”   “林哥儿你只需帮我求求陆大人就行,我爹最是狗腿,只要陆大人说了,他是绝不敢拒绝的,求求你了!”   林晓寒:“……”   许大人若是知道自家亲生的哥儿在别人面前为了个男子这样说他,怕是要气得打断许霜的腿……   不过许霜倒也是拿捏了自家亲爹娘软处,才想出来了这么一个主意。   许霜为人品性不坏,虽说人是天真任性了一些,但家世容貌也都算不错的,瞧他帮着许夫人做事的模样,也是个拿得起事的。   林晓寒心想,唐适的身世他也知道,家中已没有父母兄弟,一个人孤身在外,想必也不会有人因许霜是个哥儿就嫌弃他。   若是唐适心中对许霜有意,两人倒也未必不能成就一段佳话。自己既欠了许霜一个人情,这个媒人做了也便做了。   “行吧。”林晓寒此时才点点头道:“我答应帮你保这个媒,只是男婚女嫁不可强求。此事乃你与唐大人两个人的事,还得两厢情愿才可。”   “在找陆大人帮忙之前,我还得去问问唐适的意思。若是他同意了,此事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他不喜欢哥儿,那你也莫去强求。”   “好!”许霜闻言一蹦三尺高,一脸雀跃之色。与林晓寒又天南地北的说了一会儿以后,才满脸笑意的离开。   林晓寒看着他的背影,心道燕云的民风果然与内陆不同。   如许霜这般大胆泼辣的性子,比内陆的女子与哥儿倒是强上许多,怕是也只能在这里才养的出来了!   林晓寒有孕之事,特地瞒了没让人去衙门里通知陆秋成。   然而陆秋成刚进了许府的大门,便还是立刻知道了。   林晓寒之前投井后,身子就受了伤。后面两人没少云雨,但他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再后面宫中给林晓寒赐了药,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喝了好几个月,似乎也没有好转。   陆秋成原本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不要子嗣,只与林晓寒两个人好好过日子的准备。   然而如今一朝得知林晓寒有孕,立时却有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只是这喜悦持续了不过一刻,便又被担心取代了。   自古女子哥儿生育子女都是在过鬼门关。林晓寒一个哥儿,更是辛苦,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也难怪他最近食不下咽,整个人都病恹恹的。   陆秋成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的冲回了林晓寒院中。见他正挺着腰板坐在桌前写文章,便连忙上前说道:“既有了身孕,便别这么辛苦了,还是多多休息一些。”   林晓寒看他一眼,才摇了摇头道:“我不过坐一会儿,哪里就辛苦了?难道整日躺在床上不成?”   “我心中有数,必是伤不到你的孩儿,你就莫管了。”   陆秋成一听便急了:“我担心的哪里是那未成形的东西?我是担心你的身子!”   林晓寒见他似乎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才放下毛笔说道:“是我的错,不该这般说话。你担心的是我的身子,我担心是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必然不会让自己累着,你且放心吧。”   陆秋成这才又道:“孩子自是好的,但什么时候你都是最重要的。切莫为了孩子伤了自身根本。”   “好。”林晓寒点点头,握住陆秋成的手,有些俏皮的道:“我这般性子,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以前在陆家村的时候,把你使唤的团团转,懒得你家几房亲戚都看不过眼了,难道还会让自己吃亏不成?”   陆秋成这才笑了,有些无奈的捏了捏林晓寒的下巴,印下一吻说道:“我就喜欢被你使唤的团团转,请夫郎务必保持。”   五日后,知府的宅子便收拾的差不多了。   一切准备就绪,屋子里的各种摆件、铺的盖的,许霜也让下人都一一预备好了。   林晓寒过目以后,也是颇为满意,便挑了一个良辰吉日搬了过去。   各处知府的宅子都是朝廷提供的,燕云这处宅子不算太大,有四间进院,比府城的宅子还要稍小一些。   宅子的位子与许通判家离的很近,就隔了两条巷子,步行一刻便能走到。   为了出行方便,林晓寒备了马车。不过宅子离衙门也就一炷香的路程,陆秋成每日当差甚至都懒得坐车,天气好的时候散着步就可以过去了。   林晓寒把新买来的丫鬟小厮们都召集到一起,问了他们的名字。想要用自己名字的,林晓寒便尊重他们的意思,还是照着之前的称呼叫他们。也有并不想回忆往昔的,林晓寒便给他们取了个新名字。   那两个年纪小的孩子,都还没有名字,只有家里叫的小名。   一个哥儿一个男孩,哥儿叫阿黎,男孩儿叫冲儿。林晓寒就给他们赐了姓叫陆黎与陆冲。   陆黎就放在自己身边贴身伺候,陆冲则让他听陆秋成的吩咐,帮着陆秋成跑腿。   又过了一个月后,林晓寒的食欲突然就好了起来,原本吃不进的燕云美食也可以入口了,精神头也恢复了从前。   他特地让陆黎请来了上次的大夫,诊脉以后,才知道孩子如今已经满了三个月,在肚子里坐稳了胎,之前害喜的症状也消失了。   林晓寒这些日子在家里呆的都快霉了,如今身子无恙了,心中也是大喜,只想快点出去转转。   这燕云城他来了一个多月,都还没来得及四处看看。   林晓寒一连出去转了好几日,天天都在外面吃。玩了十多天后,把整个燕云城摸的差不多了。林晓寒才忽然想起了许霜求自己的事……   只是唐适如今在镇西大营,林晓寒与他早就不是主仆关系,也不知用个什么名头与他接触才好……   林晓寒思来想去,忽然想起马上就是清明,燕云也有踏春的习俗。   到时候城里少不了去郊外跑马踏青之人,镇西大军也会派人在附近守护。   到时候林晓寒想办法把唐适叫到一旁,再与他说下许霜的事情,倒也算是水到渠成之事。   于是到了清明那日,林晓寒与陆秋成打了个招呼,便带着陆黎与陆冲一起去了城郊踏青。   燕云气候较为干燥,清明时节,内陆阴雨绵绵,但燕云却还是个蓝天白云的气候。   城郊大片的草原之上,远处是西梁牧民放牧的羊群。许多百姓们结伴而行,孩子们带了风筝在放。   陆黎与陆冲看着孩子们放风筝的模样也是满脸羡慕。林晓寒见了,就找附近的百姓买了个风筝,给了陆黎与陆冲,让他们就在附近放着玩儿。   除了这些比较文雅的活动外,还有年轻人在草场上比赛跑马。   林晓寒远远见了许霜似乎也在其中,骑了一匹棕色的矮马,跑的飞快。   林晓寒见他玩儿的高兴,倒也没去叫他。只看了一会儿以后,便离开了。又找回陆冲,让他去打听镇西大营里的唐校尉在哪里?   陆冲不一会儿便回来复命道:“我问了旁边的兵士,说唐大人在马场西北面守着,还得往前走一里路。”   林晓寒便点点头,招呼了陆黎与陆冲收了风筝上车道:“走,我们去北面,我找唐大人有事。”   于是车夫便赶着马车朝着唐适的方向去了。   此时许霜也跑完了马回来,远远看见林晓寒上了一辆马车,朝着北面走了。   自林晓寒从许府搬走后,一开始他倒是和许夫人去了好几次,帮着看看府里是不是还需要添置些东西。   后面陆府已经正常运转起来,林晓寒的身子又一直不太爽利。许夫人便不再让许霜往那边跑了,只说是让林晓寒在家休息,一个人也清净一些。   大半个月没有见了,许霜心中还记挂着林晓寒答应自己的事情,不由得便想再去找他说说话。   于是他转头和许家人打了个招呼,便自己策马朝着林晓寒马车的方向去了。 第156章   马车行了一刻后, 林晓寒便远远瞧见一片沙冬青后,站着一队人马。   为首的那个身姿挺拔,穿着一身较为精致的盔甲, 正是镇西营里出了名的美男子唐校尉。   林晓寒想了想, 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几颗沙冬青后。随后便下了车,又让陆冲去把唐适给叫过来。   此时正是四月天,沙冬青开花的季节。一片片黄色的花朵在沙漠里盛开, 与头顶蓝天形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林晓寒如今刚刚有三个月身孕,还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他穿了一身白衣, 站着花丛之中, 微风将衣摆猎猎吹起, 显得十分清新好看。   过了没一会儿, 唐适便随着陆冲走了过来。他目光有些复杂的落在林晓寒身上,开口问道:“林哥儿, 你找我何事?”   林晓寒想着帮许霜说媒之事也不好叫旁人知道。便屏退了车夫与陆黎陆冲, 对唐适说道:“今日叫你过来, 倒不是什么重要事情,而是为了一点私事。我先得与你倒个谢, 多谢你那日将陆郎从北羌盗匪的手中救出来!还派人护送我来燕云。”   “再有就是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还望你能如实回答。”   唐适如今早不是陆府的下人了, 林晓寒这般问他, 他就算直接拒了也是理所应当。   但唐适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救陆大人一事,也是我这个校尉分内之事。再则你当日从人市上买下了我, 又放了我的身契, 是我欠你人情。”   “你问吧, 只要不是军务机要之事,我必定知无不言。”   林晓寒这才开口说道:“唐适, 你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了,却还为成婚,可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唐适一愣,没想到林晓寒竟会问自己婚娶之事。顿了顿后才开口说道:“没什么要求,我之前一个贱奴,自是不曾考虑这些事情,如今戍边忙碌,就更是没空了。”   “那你对哥儿怎么看?我知道大晋许多人只爱女子,若是婚娶,你会考虑娶哥儿么?”林晓寒又问。   一阵微风吹过,撩起唐适额角的碎发,满原上遍布的沙冬青也随着微风摇曳生姿。   飞起的沙石让林晓寒有些迷了眼,他转过身揉揉眼睛。忽然整个人被一片阴影笼罩住。再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唐适脱下了身后的斗篷,帮自己把风沙给遮挡住了。   唐适此时与林晓寒站得极近,他深深看了林晓寒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咬牙说道:“对我而言,只要是我自己喜欢的,哥儿与女子都无所谓。”   “当真?”林晓寒闻言,面上倒是闪过一丝惊喜神色。   “自是当真!”唐适说着耳朵竟然红了。眼神十分复杂的看着林晓寒道:“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几时对我的姻缘这般关心了?”   “你若是不排斥哥儿,那倒是好办了!”林晓寒闻言便有些松快的说道:“其实我今日找你,除了道谢,是还想过来给你做个媒。”   “许通判家的那位小哥儿许霜,倾心与你。若是你不排斥哥儿,倒是可以略略接触一番,或许也能成就了一份姻缘。”   林晓寒话音刚落,唐适忽然就变翻了脸。   他满脸寒霜的放下斗篷说道:“所以你特地来这里找我,就是想替那许哥儿撮合的?”   林晓寒十分莫名,也不知到底哪里又得罪了这位性格古怪的唐大人。只得硬着继续说道:“那许哥儿其实不错,看似稚嫩了一些。但在家也是个拿得起的。既然他倾心于你,你又不讨厌哥儿。男未婚哥儿未嫁的,我撮合你们二人,也没什么不可的吧?你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   唐适:“我说了,对我喜欢之人。哥儿或女子的,自是并不重要。但若是我不喜欢的人,别管是哥儿还是女子,我都看也不会看一眼!”   林晓寒无语:“你与那许霜又没接触过,怎知自己不喜欢他?”   唐适:“我自己的心思我自是清清楚楚!那许霜是谁,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这等官宦人家出生的哥儿,从小娇生惯养,心智不坚,吃不得一点苦头。我唐适喜欢的人,要自强自立,有才学傍身,又有怜悯天下之心。我就算是孤独终老,也不会娶个这样出身的!”   “这不过是你的刻板印象,你与人家都未接触过。”林晓寒实在忍不住说道:“再说你说的这等人……整个大晋又能找出几个?”   “我面前不就站着一个么?”唐适语气冷硬的说道。   林晓寒:“……”   他一时语塞了,后退一步。再看了看唐适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忽然心中一个激灵。   唐适到底是何时……林晓寒一下子背后生出许多毛汗,十分后悔来给许霜说这个媒!   唐适为人实在隐忍,在陆府时恪守主仆规矩,竟从未透露出一点踪迹。   他心道自己这媒看来是说不成了,还是早点回去得了,也不知怎么和许霜交代才好。   然而林晓寒一回头,却发现许霜牵着一匹矮马,从沙冬青从后走了出来,一双杏眼眼眶里还含着眼泪,显然是已经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他此时才开口说道:“我就是许霜,唐大人你现在记得我了么?”   “我如今是比不过林哥儿半点的,我也认了。但我绝非你想象中那等娇弱任性,不能自立之人,你等着吧!我以后会证明给你看的!”   说完以后,许霜便翻身上马,马鞭一甩,骑着那匹小矮马飞驰而去。   留下林晓寒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回头再看唐适,他面上也是带着一脸惊异之色,显是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许霜听到,对方还是个这样的性子。   林晓寒上车离开,一路回去,便发现许霜也已经提前回府了。   他想了想后,便让车夫直接去了许府。入了许府之后,便有丫鬟上前说道:“林哥儿,霜少爷让我请您过去。”   林晓寒进了许霜的院子,才发现许霜正在院子里抽马鞭发泄情绪。   见了林晓寒进来,才收起马鞭说道:“林哥儿你放心,你与唐大人的话我原原本本都听到了。此事自是不会怪你,是我自己没用,除了一个通判之子的身份,才学容貌样样皆不出名,才叫别人小觑了!”   “你骑马不错,性子也大方,不必妄自菲薄。”林晓寒安慰他道。   “你就别安慰我了,燕云的哥儿与女子,几乎各个善骑射,我这又算什么呢?”许霜说道:“我要是能与林哥儿你一样写话本子赚钱,不靠家人养活。或许还能得人高看一眼……”   “唐大人都说了,他中意的是林哥儿你这样独立自主的哥儿。我方才虽然放出了狠话,但也只是逞口舌之快。说到底,我既不是写文章的料,又不会做生意,也是做不了什么的。”   林晓寒离开许府后,在马车上长叹了一口气。   许霜虽说并没有什么赚大钱的天资,但他却是个很好的性子。   若是生在现代,不说大富大贵,找个不错的工作还是易如反掌的。   但大晋朝的环境对哥儿女子太过苛刻,这世上本就不是人人都是做生意的料。   因此,许霜在大晋这样的环境里,若是脱离家族庇荫,活是活的下去,想要活得好却是很难了。   也正因如此,许霜才有些泄气。   他如今一心想要在唐适面前证明自己,然而这大环境怕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今日闹成这样,以后这两人之间,会不会再有什么纠葛,也不是他林晓寒能管得了的事情了。   再说唐适那边目送林晓寒的车驾离开以后,才有些闷闷不乐的回去了军中。   他一向是个恪守分寸之人,然而今日也是林晓寒实在过份,挑了他的痛处来戳,他才忍不住袒露了一丝心迹。   林晓寒与陆秋成感情颇好,他心中早就有数,也绝没有破坏别人关系的意思。   再说今日他也没看到那许通判家的哥儿躲在沙冬青后,才无所顾忌的说了那么多狠话,没想到竟被许霜本人给听到了!   说实话,若非今日之事,他对许霜的确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不过看到许霜本人以后,他倒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去年他刚刚上燕云投军,还没呆满一个月,就在北羌人手上救了一个哥儿。   因着那哥儿身份颇高,他一下子就晋升了几级。后面又被镇西大将军注意到,一路提拔,才到了如今校尉的位置。   想来当时救得那个哥儿,就是这位许通判家的哥儿许霜了。   一想到许霜眼泪汪汪对着自己放狠话的模样,唐适就有些心烦。   心道这等官宦家的哥儿,果然任性自大。凭他一个养在闺中蜜罐子里长大的人,洗衣做饭都有人伺候,又能在自己面前证明些什么?怕不是回去又要找爹娘告状?   不过唐适想象中的告状,却是一直未曾出现。   而因着这一番阴差阳错,唐适到底是把许霜这个人给记住了。   燕云苦寒,但燕云的百姓却是十分乐观积极的。   春季一来,天气好了。燕云的百姓们就开始在城郊草原上办起了各色活动。   有赛马赛牛,摔跤射箭,歌舞棋艺等等……   每每展开活动,镇西大军除了平日里的巡逻搜查,还要肩负起了守卫的职责,给燕云的百姓们巡逻放哨。   后面陆秋成见镇西大军实在辛苦,便与许通判商量了。从衙门里出一点钱,再让城中的富商们意思意思,一人出个十两八两的。   每次活动之时,便给那些镇西大军们送去一些点心酒水的慰问。   这点小钱,不过从手指缝里漏出一点。城中富商们又能得个好名,自是也十分支持。   至于那采办酒水点心之事,就由许夫人来负责,也是最为安全。   许霜因着也到了能做事的年纪,自是被许夫人带在身边历练。   每次给镇西大军送东西的时候,许霜总是会来。一来二去的,镇西大营里的兵将们许多都认识他了。   因着之前那番事情,唐适也禁不住多看了许霜一眼。   不过许霜自那次被拒以后,倒是连看都没有再多看唐适一眼,反而故意绕着他走,一句话也没和他说过。   连唐适手心的副官和将士都看出来了,有时还故意调侃唐适说道:“唐校尉,你瞧你一直冷着个脸,把年轻的小哥儿都吓坏了!”   “你瞧瞧这许哥儿,如今与我们都颇熟了,却都不敢正眼看你一眼,也不敢与你说话!你这样的性子,以后怎么娶得到媳妇啊?”   唐适闻言倒也不解释什么,只让下属们少开些许哥儿的玩笑。   他就算是个哥儿,也是许通判家的哥儿,以后肯定是会找个门第相当的成婚。   那副官才有些无奈的对唐适说道:“唐大人,这话还用您说么?我们这些当兵戍边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就算是拼出一条血路,封了个武官,与那些文官还是不一样的。”   “别说许哥儿这样的官眷了,就连家境好些的百姓人家,都不愿家里的女子或哥儿嫁个戍边的……”   “说难听点,我们的命都是悬在刀尖上的。又有哪家心疼子女的好人愿意让自家孩子守活寡啊?”   唐适眼神闪了闪,望向营帐外。   许霜此时正将送来的酒水点心交接给每个营帐的负责人。   他正与一个将士说着话,脸上笑意盈盈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瞧许霜现在的样子,想来他之前对自己的那点好感也不过是一时冲动,应当早就忘记了那档子事了吧?唐适心中想到。 第157章   时间一晃而过, 到了七月的时候。北羌突然传来消息,北羌首领病重。   北羌首领膝下的三个儿子,年纪相仿, 都有心首领之位, 也有各自的部族势力支持。整个大晋朝廷都在猜测,不知道老首领到底会传位给哪一个儿子?   “北羌王三子,老大是羌族王妃所生, 背后势力也都是羌族老部族,最为好斗。”陆秋成有些恼火的对林晓寒说道:“之前此人就领军与大晋军队有过几次摩擦, 若是他继承了新王, 对大晋最为不利。”   “北羌王老二是西梁女子所出, 有西梁势力扶持。西梁虽与大晋交好, 但却并不想让北羌与大晋的关系和睦。毕竟大晋与北羌关系恶劣,西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他若是继位了, 恐怕大晋也讨不到什么好。”   “只有老三是先帝送去联姻的大晋宫女所出, 会说大晋官话, 还识得汉字。对大晋也较为友好,我们自是也希望由他继承北羌各部势力。只是如今这位三王子在北羌百姓间虽有名声, 但背后势力却最弱。只要他两个哥哥中的任何一个继位, 他恐怕就是第一个被铲除的对象。继位的希望是最渺茫的。”   林晓寒给陆秋成倒了壶茶, 淡然的劝道:“烦也无用。西梁倒还好些, 这北羌的王位,大晋是一点儿也插不上手。最后也只能但听天意。”   “我倒是希望那老北羌王能熬久一些。”陆秋成握住林晓寒的手道:“毕竟他一天不死, 北羌与大晋一天就打不起来。”   “如今你都有六个月身孕了, 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若是到了节骨眼上突然开打, 还不知到底要如何是好!”   林晓寒明白陆秋成的担心,若是老北羌王一死, 新王继位。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大晋与北羌恐怕就要开战。   而燕云城作为西北最重要的军事阵地,恐怕就要成为第一个面对北羌大军的城池!   陆秋成如今是燕云知府,一届文官。倘若是开战了,城守留下,他倒是可以与林晓寒提前离开。   只是以陆秋成的性子,绝不可能临阵脱逃,是定要与燕云的将士与百姓们一起共存亡的!   到时若是林晓寒临盆在即,他即不放心林晓寒在路上的安危,也不可能陪着他一起走,实在是两难的境地。   陆秋成心中担忧,因此时常去城郊看望镇西大军。同时又动员城内百姓加固城墙,加强守备,给镇西大军的慰问也送的更勤了。   镇西大将军成乾也是个经验颇丰的战将,近日里带着手下一干大军操练的更加勤勉了。   成乾在燕云边境驻守已有二十多年了,从一个小兵一路熬上来,升为了如今的镇西大将军。   他先后送走了四位知府,这位新来的陆秋成,之前也早有耳闻。   成乾是个粗人,往日里是最不喜欢这些朝廷文官的。他一个武将平日里与知府没什么交集,除了粮饷不足时,或是需要奏报朝廷时与他们往来也不多。   可陆秋成上任以后,就老是往镇西大营里跑,还时常给将士们送些慰问贴补的。成乾大将军见他十分关心边境守备之事,与他也时常聊起镇西大军如今遇到的难处。   比如燕云城南城墙薄弱,若是遇到包围,是最容易被攻破的地点。或是燕云人流混杂,时有北羌探子混入其中探查城内情况,若是之后开战,恐怕对大晋也极为不利。   陆秋成听了,倒是记在了脑子里。很快就派人去加固了城南的城墙,又在燕云城弄了套登记系统,特地招了两个记录员。   他要求每日入城往来的人员,勿论身份,连流浪的乞丐都必须一一登记在册。这政策一开始很麻烦,还被入城经商的商人和富户吐槽了很久。   然而进行了两个月后,就抓住了四个北羌探子,还顺藤摸瓜查到了一个与北羌王储来往密切的商户。   陆秋成将这些人羁押起来,又绘出人像悬挂在城门口以示警戒。还在城里设立了一个粥棚,专门给登记在案的乞丐和流浪儿发放食物。   有了这一套流程,燕云城内外的治安好了许多!小偷小摸的人都少了。   再加上陆秋成上书晋文帝,说燕云苦寒,百姓保受战争之苦,需休养生息,提议给燕云的百姓与商户都减了一成税。   晋文帝大笔一挥,便准了此事。如此一来,商户们在燕云交易,比在其他地方更加划算。各地商人们来燕云经商的反而更多了。   燕云城中人流进一步的增加,百业兴盛,做小吃与摆小摊儿的百姓也变多了。   百姓们与商户们都得到了好处,衙门的税收反而增加了。自此以后,才没有人对陆秋成提出的这套民政再多说些什么了。   陆秋成来了燕云不过大半年,不仅减了赋税,维护了治安,促进了商贸。而且他之前就研究了西北苦寒之地粮食的种植方法和畜牧的养殖方法。如今来了燕云,便正好得用。   陆秋成将研究好的方子找人抄写了无数份,请人专门送去了附近村庄。让村长对村民们进行科普,帮助村民们种田与养殖。   别看许多村民们种了一辈子的田或是养了一辈子的羊。然而他们种田养羊的法子却是不成系统,只靠着家里祖辈口口相传。   如今每家每户的收成都不一样,有得人家很会种地,而有的人家就只能混个温饱。   陆秋成让人去燕云的每个村里科普更科学的种田与养殖方法,对那些不太会种田与养殖的人家受益不少。   林晓寒虽很会写文章,但还真不是个搞农事的料。陆秋成这一套套措施,基本皆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他出身穷苦,后面又在县城里做过许多杂事,最是清楚百姓的各种难处。   陆秋成这一套套庶务推行的如此成功,林晓寒看在眼中,心中也是极为自豪。   他与陆秋成初相识时,陆秋成不过是个二十岁的普通秀才。立志要走仕途之前,林晓寒还担心过他的性子不适合官场。   可如今不过几年,陆秋成便成长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好官!林晓寒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做了同样的岗位,恐怕也并不能比他做的更好。   陆秋成在燕云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林晓寒手上的《山河永护》倒是全部写完了。   他离京之前,便把提前写好的好几册稿子都留在了墨香阁。如今算算时辰,也出版的差不多了。   后面的几册文稿,也要再送过去了。   在找人送文稿之前,林晓寒把陆秋成之前编撰的那套农学百科全书也整理了一下,重新誊写了一份。   这本百科全书是陆秋成被革职以后开始编写的,书里不仅记录了古籍里各地不同作物与牲畜的最佳养殖方法。还根据那些方法画了图片,图文并茂,十分生动形象,让人一看就懂!   林晓寒特地给墨香阁写了封长信,说这本百科全书,可以叫做《农畜纲目》,是陆秋成整理出的十分重要的农畜经验。   此等书籍,对大晋百姓有益,希望墨香阁能出版并推广,出版的成本可以从《山河永护》的稿酬里扣除。   《农畜纲目》与《山河永护》的稿子一起送了半个多月才送到了京中。   崔管事将两本稿子与信件一起送到晏亲王府中,晋晏王爷读完长信,再打开那本《农畜纲目》看了许久,却是沉默了。   他从前以为陆秋成是细雨斜风先生之时,对他其实是十分欣赏的。然后后面因为某些原因,反而对他生出了偏见,且一直觉得陆秋成这人性子太直,并不讨喜。也配不上林晓寒的精明能干。   然而历经了陆秋成革职一事后,晋晏王爷对陆秋成又有了些新的认识。   正如他皇兄晋文帝所说,朝中缺少谏臣,而庸庸碌碌者众多。陆秋成这样的性子,对他自己是不好,但却反倒能撕破有些权臣的遮羞布,正是个能为晋文帝所用的人物。   可如今他看到陆秋成总结的这一本《农畜纲目》后,却忽然明白了,林晓寒为何会选择陆秋成,且一直对他交口称赞。   看林晓寒信中提到,这《农畜纲目》正是陆秋成被革职的低迷之时抽空总结的……   联系到了如今正在出版中的那本《山河永护》,陆秋成这样的人,不正是与细雨斜风先生笔下的李护国一样么?   原来陆秋成与林晓寒两人的思想一直都是一致的!是自己心胸狭窄,小瞧了他们夫夫二人了!   晋晏王爷长叹了一口气,起身拿着那本《农畜纲目》,去了皇宫之中。   半个月后,《农畜纲目》一书正式出版。这本书第一版就印了三千多册,却只售一两银子的成本价。封面上还特地标注上了细雨斜风先生推荐几个大字!   如今在大晋朝,细雨斜风先生就是个活招牌。因着有细雨斜风先生推荐几个大字,《农畜纲目》一出版,便引来了许多人的好奇,也不知这书讲的到底是什么?   发售的第一日,不少细雨斜风先生的书迷就都买了一本。然而打开一看,却发现这本书并不是本话本子,而是与它的名字内容一致,是一本介绍农畜养殖方法的百科全书……   这些冲着故事来买书的文人富豪们,一下子就对这本《农畜纲目》失去了兴趣。   再看这本书的作者,原来是陆秋成,也就是细雨斜风先生的夫君。难怪细雨斜风先生会给他推荐!   此事很快传扬开来,《农畜纲目》就没卖出多少本。那些不小心买错了的人,也将这书丢给了家中管理农庄的下人们。   然而几日后,宫中却突然出来消息。说晋文帝早朝时对这本《农畜纲目》极为盛赞,还让各地朝臣们都去买上一些,不仅自己要读,还要分发给下面的村镇来学习。   一时间,各地都有官府差人来墨香阁采购《农畜纲目》,一买就是几十本。还有传言流出,说大晋朝后面的科举试题,恐怕会有从这《农畜纲目》里出的!   科举乃是大晋文人中的头等大事,这消息一传出来,各地的考生们很快跟风抢起了《农畜纲目》。   首批印刷的三千多册《农畜纲目》,不过几日就被卖完了!   林晓寒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月以后了。   墨香阁崔管事给他来信,说《农畜纲目》卖的极好,但价格低廉,因此没有赚钱。   但因着书都卖出去了,所以成本也不用从《山河永护》的稿酬里出。   林晓寒的稿酬,每个月还是按照之前约定的二成来算,已经积攒了不少!且由晋晏王爷下令换成了金子,存放在王妃那里。只等着林晓寒回家以后,再与其他钱款一并交接给他。   林晓看着《山河永护》那十分详尽的稿酬记录,心中也是十分踏实。   然而《农畜纲目》虽没有赚到一分钱,它的发售成功,却比《山河永护》的成功更让他心中充满了骄傲与自豪!   林晓寒将这好消息告知了陆秋成,陆秋成闻言也是十分开心。   然而当知道《农畜纲目》没有赚到一文钱时,他却有些莞尔的摸了摸头,玩笑说道:“我还真不是个赚钱的料。如今虽出版了一本书,也是没挣着一文。”   “若非晓寒你这般能干,恐怕我一辈子也就只能吃朝廷的俸禄了。”   “傻瓜,你这本《农畜纲目》,功在千秋,岂能用金钱来衡量?”林晓寒闻言竟难得的有些生气了。   “能吃朝廷的俸禄,也是你的本事!你行得正坐得端,凭本事吃饭。所作的贡献,日后会反馈回来,根本就不是写几个故事能比拟的!”   见林晓寒竟如此维护自己,陆秋成心中也是十分感动。他忍不住握住林晓寒的手,轻轻在他唇上覆上一吻。   林晓寒如今的肚子已有八个月了,但因着是哥儿的缘故,却并不算很大。陆秋成也禁欲许久,不过亲了一下,便一股火气涌上心头。   然而他怕伤了林晓寒的身子,自林晓寒有孕以后,也只能摸摸亲亲,实在做不了什么。   今日不过亲了一下,林晓寒便哎呀轻呼了一声。   陆秋成连忙紧张的抬起头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林晓寒这才捂着肚子说道:“不是,是刚才里面用力蹬了我一脚!”   说着他将陆秋成的手放到肚皮上面,便感到下面一下一下,十分用力的往上踹着。   “还真是精力十足,想来是个活泼的性子,与晓寒你一样,希望长得也像你这般好看。”   林晓寒笑笑:“像你不也是个好看的?”   陆秋成闻言才十分认真的说道:“那不一样,像我也可,但像你更好看!我希望我们的孩子,都更加像你,也是个聪明伶俐之人!” 第158章   十日后, 老北羌王病死的消息最终还是传了出来。   老北羌王死前传位给了自己的长子。当夜北羌宫中便发生了内斗,北羌二王子当场被杀,三王子逃走失踪, 北羌大王子正式接管了整个部族势力。   大晋朝是最不希望北羌大王子继位的。大王子代表的北羌好战派对大晋边境虎视眈眈已久。   为了早日建功, 稳固自己新得的王位。北羌大王子继位不过三日,便提出了抢夺关外与北羌接壤的燕云、凉川、丕州三地的计划。   而地处最西面的燕云,正是北羌大军的第一个目标!   “听镇西营里的探子来报, 北羌新王已经率领北羌大军出发,半个月后或许就要抵达燕云城下。”陆秋成满脸疲惫的说道, 眼下带着一圈淡淡的青黑:“我已传信给了京中, 但陛下收到军报, 再派大军支援, 至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如今的燕云已不是太平之地,我会找成将军借一队人马, 护送你南下。到了下面的平城, 就是关内了。你找个地方诞下孩子, 修养好了以后再回府城。”   如今林晓寒怀胎已快九月,孩子随时可能出生。若是继续留在燕云, 实在太过危险。于是陆秋成便劝说他先回府城, 等战事结束了以后再回燕云来。   陆秋成作为知府, 只是个文官, 遇到北羌大军压境,按律例其实是可以和林晓寒一起离开避难的。   但林晓寒知道他不会离开了, 定是会与燕云城的百姓共存亡的。于是也没有再劝, 只点了点头, 对陆秋成说:“请一定要守住,等到大军增援之时!”   两军交战, 刀剑无眼,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活下来!   林晓寒自是舍不得在这时离开陆秋成的,但他肚子里还有孩子。若是恰巧在战时生了,大夫、药品等都是麻烦,反而成了拖累。   深思熟虑以后,林晓寒便还是决定先行离开,等孩子生下以后再做打算!   陆秋成特地去了镇西大营,求了成将军放唐适带人护送他们南下。   “你有恩于唐适,他又武功高强,由他护送你离开,我最为放心!”出发的那日,陆秋成将林晓寒送上车道。   饶是林晓寒一向坚强之人,却还是忍不住落了一滴泪。   陆秋成见了连忙帮他擦干说道:“也不过就是几个月的功夫,等我大晋的大军到了,一切就安全了!再说我这大半年在燕云,也不是白呆,燕云城在我手上,至少三个月攻不下来!”   陆秋成主意已定,林晓寒也不愿再徒增伤感气氛。勉强笑了笑后,便与他挥手告别。   唐适带着一队人马,共计一百名兵士护送陆家与许家的车队离开。   与林晓寒一起走的,还有许大人家的哥儿许霜与小女儿许云。   到了许府门口,许夫人送了许霜与许云上车,几个人的眼睛都哭肿的如桃子一般。   “林哥儿,这一路就托你照抚我一双儿女了。”许夫人有些悲呛的说道。   许大人也要留下守城,许夫人不愿离开,便决议与他一起留下。   还有许家的两个儿子,虽然已经成亲,家中却还没有子嗣。如今他们也留在了燕云,要与许家共存亡。只让自己的媳妇随着娘家人一起出城去避难了。   马车出了燕云城后,林晓寒忍不住掀开车帘看向身后的城墙。   陆秋成为了防止战事,已经将城墙加固加高了一圈,城墙上修了工事,下面也都有官兵把守,想是也能抵御一阵敌军的!   许霜也跟着林晓寒一起从车帘的缝隙里看向燕云城。   忽然便捂了脸落下眼泪,对林晓寒说道:“我爹娘还有哥哥,都不愿离开,若非我娘让我照顾妹妹,我定是也要留在燕云的。”   许云也有六七岁大了,是能辨事的年纪了,听到许霜的话后,便哭闹起来,吵吵着说要回去,陪着爹娘兄长一起守燕云。   “你如今为人兄长,先将你妹妹照顾好。”林晓寒有些无奈的对许霜说道:“你瞧瞧你这一哭,你妹妹也跟着你一起闹,让你爹娘如何放心?”   “可我……”许霜还欲再哭,车帘却突然被一柄长剑挑开。接着唐适骑着马,一脸严肃的脸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别吵吵了!一车老弱病残,留下能有什么用?没得浪费城里的军粮!将你们送到平城以后,我还要回来打仗!”   许霜:“……”   他脸上的眼泪顿时被唐适呛了回去,有些不甘心的用袖子擦了擦脸。许云也闭上嘴巴不敢再哭了!   唐适又挑眉看了许霜一眼,才放下车帘,重新回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这时许云才小声说道:“这个哥哥好凶啊!”   林晓寒有些哭笑不得,唐适这脾气,还真是多年不变。   不过他说的话对许霜倒是格外有用。被唐适教训了一顿以后,许霜便再也不说要留在燕云城里的话了,许云也乖巧了许多。   车马一路前行,中午的时候,也没有停下。直到傍晚才在路边扎了营。   林晓寒如今肚子大了,一路被颠得十分难受。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知道要与父亲分开了,孩子在林晓寒肚子里踢了一路,等傍晚停车休息的时候,林晓寒脸色都有些白了。   唐适指挥手下生了火堆。这才过来对林晓寒说道:“夜里太黑不便赶路,今夜怕是赶不到前面的唯县了,咱们先在外面露宿一宿,明天白天出发,明天中午左右就能到达。到时候你请个大夫看看,稍作休整以后再出发。”   “好,如今也不是挑剔的时候。”林晓寒点点头。随着许霜他们一起去了扎好的营帐。   如今还是初秋,天气不冷。他与许霜和许云一间大帐,剩下的下人们则住在另一间大帐里。   护送他们的官兵则没有扎帐篷,只围着篝火席地睡在地上。   林晓寒见了有些担心,拿出车上存着的点心肉干,让许霜帮他拿去感谢那些士兵。   又过了一会儿,许霜便回来了,红着脸对林晓寒道:“唐大人说他们在外行军,多的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时候,早就习惯了,用不着这些有的没的。”   “戍边的兵将是最苦的。”林晓寒闻言感叹道:“之前京中许多官宦人家,儿子读不出书的,就想要送到御前做个侍卫,或是送到禁卫军里磨练,走武将的路子做官。”   “然而走武将之路,明明戍边才是升迁最快。可但凡是家中有些条件的,都绝不会让孩子出来戍边。”   “那是他们只想着升官,可我瞧着唐大人与那些人不同。他如李护国一样,心中是有抱负的。”许霜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还喜欢唐适啊?我还以为你忘了。”林晓寒看了睡着的许云一眼,忍不住调侃许霜道?   “哪有这么容易忘了。”许霜闻言倒也不否认,反而十分干脆的点头承认:“我装的,不过他又看不上我。我若不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模样,难道还让我一直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林晓寒闻言便笑了,心道许霜这性子实在可爱,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扭捏。   此时营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咳嗽,接着便见唐适将门帘掀开,大步走了进来,把一壶热水放在地上道:“烧了些热水,给你们擦洗用的。早些休息了,我们明天清晨天一亮就要上路。”   许霜:“……”   林晓寒:“……”   他们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唐适大步转身离开,走出帐外。   “唐适他……是不是听见了?”林晓寒想着唐适有些发红的耳朵尖,看向许霜问道:“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许霜:“……”   他起身打了把热水,端到林晓寒面前让他洗脸!   这日子没法多想,不然要过不下去了!   被听到就被听到了吧,左右也不是什么秘密!许霜决定摆烂了……   林晓寒自月份大了以后,睡眠就一直不太好。   然而今夜或许是因着露宿的缘故,他的精神格外不好,肚子里的孩子又蹬了整整一夜,让林晓寒整晚都没怎么合眼。到了天色微微发亮的时候,便听见唐适在帐外叫人。   于是林晓寒便推醒了许霜与许云,收了东西上车赶路。   车马一路前行,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总算是看到了唯县的城墙。   唯县是燕云南面的第一个县城,再往下走,翻过一座山再坐渡船过河便到了关内。   这次林晓寒他们的目的地便是关内平城,那里有天堑保护,是绝对安全的。   然而车马刚到唯县,林晓寒便觉得肚子坠胀的厉害,里面的孩子蹦的更加激烈了。   他心中忽然有些慌张,有了一丝不好的感觉,连忙随意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又让唐适帮他去请县里的大夫。   许霜见林晓寒面色惨白,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也是被吓了一跳。   他守在林晓寒身边,忽然间便瞧见林晓寒身下的床榻有些湿。   “林哥儿!你是不是要生了!”许霜小声说道。   他虽然是个未出阁的哥儿,但许夫人生许云的时候他已经大了,也是见识过一些的。   林晓寒如今躺在床上,肚子突然破了水,瞧着与许夫人产前的样子倒是十分相似!   “这可怎么办!我们才到了唯县!”许霜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情况,心中有些慌乱。   林晓寒摸了摸自己的亵裤,见已经被透明的水给浸湿,八成就是破水了的症状,心中反而安定了下来。   这两日路上颠簸,林晓寒肚子里的孩子有些不适应,八成就是要提前出生了!   林晓寒虽然前世是个男子,又没生过孩子。但他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对孕妇产子之事,多少也有些浅显的认知。   如今孩子不过还差一两日就要足月,这个时候出生,应当也是不妨事的。   况且这里虽然是唯县,并不安全。但有房间有大夫的,总比在路上要好。若是他们从唯县出发,到了路上突然发作。   一行人只有一帮当兵的与许霜这种没生产过的哥儿,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过了好一会儿,唐适终于把一个大夫带了过了。   燕云即将开战的消息传出来后?如唯县这等地方,有条件的百姓也都纷纷南下避难去了。   如今整个唯县,竟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大夫。   那大夫也不擅接生,进来看了林晓寒一眼后,给他把了把脉,便说他是快要生了,又让林晓寒快些找人去请稳婆。   “这孩子要生多久?”待那大夫出来以后,唐适便拦住他问道。   “难说啊,听说陆夫郎是初次产子,自是要慢一些。时间长的话,生上个两三日都有可能的!”   “这么久?”唐适神色严肃的看了远处一眼。   他刚刚收到线报,北羌大军比预想中的来的还要快。   大部队离燕云城只有一百多里了,先遣的骑兵速度更快,最多两日就能到燕云附近。   若是北羌大军一时攻不下燕云城,便极有可能南下夺下唯县,断了燕云的补给,将燕云城四面围住。   他奉命护送林晓寒他们南下,如今却被困在唯县这里,也不知会不会碰到北羌军队,能不能顺利脱身! 第159章   若是北羌大军南下攻打唯县, 就凭这县中几百守备与他带着的一百骑兵,必然是守不了多久的!   然而生孩子仿若趟鬼门关,林晓寒也不能随意挪动。   唐适一向是个镇定之人, 此时心中也难得焦急万分。   这时, 屋门从内推开,许霜端着一只水盆走了出来。   看到唐适以后,便对他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林哥儿要生了, 得补充些体力。你去问客栈老板要些鸡蛋羊乳的,让他吃了好有力气生孩子!”   唐适一愣, 看许霜一个不过十七的未婚哥儿, 此时却是一脸淡定的给自己派活儿。   他下楼一趟, 问客栈掌柜要了些红糖鸡蛋上来, 塞给许霜说道:“现在非常时期,那羊乳一时却是弄不到了。我正让人去附近的村里买。客栈里只有这些东西, 让林哥儿先凑合着吃吧。”   “成。”许霜点点头道:“只是那稳婆还要快些找来, 再让后厨多烧些热水, 一会儿林哥儿肯定用得上。”   许夫人生子的时候,许霜在一旁看着, 对这些事情多少也有些了解, 如今倒是用上的。   唐适听他安排的头头是道, 忽然想起林晓寒对他说过:许霜虽是官宦出身, 但却是个立得住的。不禁有些出神。   许霜说完以后,转身就要回屋。唐适却忽然叫住他道:“许哥儿, 林哥儿在此产子, 也不知还要多久。我派一队人马, 先把你与令妹送走。过了天堑以后就是平城,那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许霜闻言却是有些生气, 狠狠瞪他一眼后道:“不过两日而已,等等又怎么了?我与林哥儿一起走!”   说罢他不也顾唐适要说什么,大步走进了屋里,把房门给掩上了。   将手上的红糖鸡蛋交给林晓寒身边的陆黎后说道:“林哥儿,趁着现在还有力气,你赶紧把这些东西给吃了吧!”   林晓寒此时腹部一阵阵的隐痛,但尚且还能忍受。   他起身靠坐,吃了整整一碗红糖鸡蛋。把碗盘交给陆黎收了,才对许霜说道:“你和唐适是不是又吵架了?他如今责任重大,心中也是着急,你让让他吧。”   许霜这才不高兴的说道:“他就是瞧不起我,你在这里生孩子,他竟说要提前送我与许云离开。难道我许家儿女就是这等贪生怕死之辈,连两天的时间都等不了?”   林晓寒闻言睁大双眼,神色反而凝重起来。他思索了一会儿,才盖好被子,又对许霜说道:“你去帮我把唐适叫进来,我有话问他。”   “现在叫他?”许霜愣住。   一般大晋的女子或是哥儿产子,男人是不能入内的。但林晓寒心中有急事要问,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不讲究那些的,你帮我叫就是了。”林晓寒道。   许霜这才出去,把唐适喊了进来。   唐适来到床前后,林晓寒又屏退了房中其他人,才开口问道:“北羌大军,是不是已经兵临燕云了?”   唐适愣住,也不知林晓寒是怎么知道的。心道林晓寒果然心思玲珑,如今关在房中产子,竟也能得知外面的动向!   不过见瞒不住他,唐适便点点头道:“是,大军比想象中的速度更快,离燕云已经不远了。”   “北羌的先遣骑兵队有两万多人,他们两日之内便能到达燕云。要想攻下燕云,最好的方法就是南下占领唯县,再从四面包围燕云,这里很不安全。”   林晓寒闻言心中一惊,肚子也抽痛了几下。   唐适口中的情况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恶劣,也难怪他提议先把许霜许云送走,也免得他们陪着自己产子,一起在这里被耽误了!   “明白了,你召集一队人马,先送走一批人吧……”林晓寒想了想后说道。   他这时才又叫了外面的人进来,让陆黎去给自己要些纸笔,他要给平城知府写一封信。   许霜一脸茫然的看着林晓寒忍痛从床上爬起来,坐到桌边开始写信,十分不解的问道:“林哥儿,什么信不能晚些再写?你这是做什么啊?”   林晓寒却不回答,只是奋笔疾书,一口气写了一千多字。   他一向擅长簪花小楷,然而这次的书信,却也难得的带上了一些激荡情绪。乃至那字体都飞了起来,直到最后一笔,他落下一个重重的感叹号,把笔头都折了,才将断掉的毛笔给扔了!   林晓寒拿出私印敲上,又拿出了陆秋成的印章也盖了上去。这是陆秋成害怕路上有人刁难,特地留给林晓寒用的。   “许霜,你带着许云,拿着这封书信去找平城知府。知府看到这封书信,会收留你们的。”   林晓寒撑着腰坐回床上,将那封书信递给许霜说道。   许霜愣住,拿起那书信读了一会儿,才突然落下泪来。开口问道:“林哥儿,北羌人是不是打过来了?你让我与许云走就罢了,竟然还要把陆黎与你府上的下人全都送走?”   “这些人都走了,你一个哥儿留在这里,只剩下一队当兵的,谁来照顾你产子?”   陆黎一听,便也连忙红着眼跪地说道:“寒哥儿我不走!北羌人杀了我全家,只有你收留了我,如今陆府就是我的家,我要留在这里伺候你!”   林晓寒叹了口气,看了许霜与陆黎一眼说道:“北羌大军若是真的过来,我跑不掉,你们留下也是送死。”   陆黎的年纪还不到十一岁,在现代社会就是个读五年级的小学生。他怎么可能让小学生陪着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再说陆府那些下人,虽说身契都在他手上,但到底都是独立的人。林晓寒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一直把他们当作普通的打工人看待,这种生死攸关之时,自是不可能把人留下送死的!   这时唐适才又带了自己的副将过来,对林晓寒说道:“我已安排了四十人先护送人去平城。我和剩下的人会留在唯县保护你的安全。”   林晓寒这才点点头道:“多谢,如今时间耽误不得,你让他们带着人先走。再通知唯县县令,纠集百姓,加强守备,能多撑一时是一时吧?”   又过了一会儿,稳婆终于请来,其他人都退出了林晓寒的房间。   稳婆是唯县本地人,已经快五十岁了,全家都在这里,也没有地方逃难。如今北羌大军即将到来,她倒是颇为淡定。   给林晓寒接生的时候,还一边与他聊天说道:“贵人你这孩子,来得时候真是颇为惊险。只要这孩子这次活下来了,以后定是有大富贵在身的!”   “呈你吉言了。”林晓寒有些感慨的说道:“你倒是勇敢,到时若是北羌人来了,你就不要管我,赶紧逃命!”   那稳婆才呵呵笑了,十分淡然的对林晓寒道:“逃什么?不逃了!我都快五十了,早就活够了。”   “贵人你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从中原过来的,不知道我们燕云的状况。你瞧着燕云如今似乎十分繁华,那也是当今圣上称帝之后的事了。”   “早在十多年前,燕云这里每隔数年,就会被北羌人洗劫一次。多少人的父母兄弟都被北羌人杀死了,妻女被他们掳走做了奴隶?”   “那个时候我们都不敢睡一个好觉,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夜里,北羌人就会过来杀人抢劫。民间里提起那些北羌人,谁不恨得牙痒?”   “好不容易大晋强大了,又派了镇西大军压阵,燕云才平静了十多年,我们的日子才好过了些。北羌人若是还要再来,大不了我们就与他们拼了!”   “就算是死在北羌人刀下,也好过回到过去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这稳婆的话让林晓寒心中剧震,他过去在电视里网络上看过许多战争地区的画面。   那些战争地区的百姓们,对死亡都已经变得麻木了。   没想到如今这稳婆口中十多年前的燕云,就过着那样的生活!   唯县是个小县城,人口不多。减去逃难离开的,剩下也就不到两万人。   唯县周边还有几个村庄,里面的百姓加起来也就两三千人。唐适怕北羌骑兵南下屠村,也派了人去通知那些村庄里的村长,让他们带人离村,想办法找地方躲藏起来。   而唯县也有个不高的城墙,关上城门,也抵御不了多久。只能多囤些粮食,将薄弱之处稍作加固后,派人盯守住。   林晓寒头胎生子,痛了整整一天一夜后,才总算是有了动静!   第二天上午,他腹中剧痛一阵强过一阵,肚子坠胀难忍,满身疼的大汗淋漓,忍不住叫出声来。   “贵人你再用力些!孩子胎位很正,已快看到头发了,就要出来了!”那稳婆熬了一夜,也是十分疲累了。   林晓寒咬牙用力,脑中闪过陆秋成的脸。心道他如今在燕云城里守护一方百姓,自己定不能折在这里,让他担心!   他又是一阵发力,忽然□□一酸,一股控制不住的热流从股间涌出,接着便感觉那稳婆在自己肚子上用力往下一推。   然后就听到那稳婆十分惊喜的叫道:“出来了出来了!恭喜贵人,是个哥儿!”   那稳婆把孩子屁股拍了几下,他便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十分洪亮有力。   林晓寒此时也看不见娃娃到底什么样子,但听见那哭声心中也是十分高兴。毕竟哭声听起来中气十足,想来是个身体健康的孩子!   此时屋门被再次推开,有人端着两盆热水走了进来。   林晓寒一愣,发现进来的人竟是自家府中的一个婆子与许霜。   许霜此时才开口对他说道:“之前怕你担心,所以一直没说。我把其他人都按你的意思送走了。这个婆子与我,是自愿留下来帮忙的。不然光是稳婆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那婆子也忙开口说道:“年纪小的那些人都跟着许家小姐一起走了。我年纪也不小了,家中男人与孩子都是被北羌盗匪害了的。我不怕他们,若是他们来了,我就与他们拼命!”   两人说着,便将烫过又擦了酒的剪子递给那稳婆。让稳婆剪了孩子的脐带绑好,再抱去擦洗干净了,递到林晓寒的面前给他看。   林晓寒此时心中百感交集,看着许霜与那婆子十分感动,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自穿越以后,心中虽一直同情大晋的女子与哥儿。但也难免在不自觉间带着一丝高高在上,怒其不争的审视之心。   然而直到今日,林晓寒才忽然深深的意识到,是自己低估了大晋的女子与哥儿。他们的毅力与生命力还有责任感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得多!   刚生下来的小娃娃只有不到一臂长,全身都红彤彤的,脸颊皱成一团,张嘴不停的哭着。   林晓寒小心翼翼的将他搂在怀中,那娃娃微微张开眼睛,朝林晓寒的方向看了一眼,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嗦了起来,总算是不哭了。   “他长得真的好像陆大人!怎么就没一点儿像林哥儿你呢?”许霜看了那娃娃的高鼻梁和狭长的眼睛忍不住吐槽道。   陆秋成是个十分英俊的男子,但他长得高鼻长目,一看就是个硬挺的模样,和林晓寒清秀的样貌大不相同。   这孩子是个小哥儿,长得却和父亲一模一样,也不知到底算不算优点!   林晓寒却是挺满意的,他觉得陆秋成长得很帅,这孩子虽是个哥儿,但长得英气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时外面唐适又敲了敲门,许霜才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许霜端着一碗温热的羊奶进来,对林晓寒道:“唐大人方才去外面高价买了一只奶羊回来。这些奶已经热好了,可以给小娃娃吃。”   于是旁边的婆子便将孩子从林晓寒手中抱走,用小汤匙一点点的喂那孩子羊奶。   刚生出来的孩子胃小,没喝几口就饱了,沉沉的睡了过去。   剩下的羊奶,那稳婆又招呼林晓寒自己喝了。   补充了一些体力以后,林晓寒又喝了一碗药,那稳婆才让林晓寒卧床休息。 第160章   许霜让婆子把孩子抱到旁边的房间照顾, 又关上房门,让林晓寒好好休息一下。   刚生完孩子,林晓寒的身体还不稳定, 三日内都不应过度走动, 也免得引起血崩之症。   待他关上房门后,回头才发现唐适还守在门外,与他四目相对时, 面上还挂着一丝担忧之色。   “唐大人,北羌的骑军已经南下了么?”许霜开口问道。   “是。”唐适点点头道:“现在想要送你离开, 怕是也来不及了。到时若是城破, 你一个哥儿……”   唐适顿了顿道:“你想办法躲起来, 若是不慎被俘, 也别硬刚,你一个未婚的哥儿, 他们也不见得会直接杀了你。”   “我爹娘兄长都在燕云守城!难道我还能做北羌人的俘虏?”许霜微微一笑道:“若是我被抓了, 北羌人用我的性命去威胁我爹娘兄长, 他们要如何自处?”   “我若是逃不掉了,必然以身赴死, 绝不会做燕云与大晋的拖累!”   唐适被许霜的话给镇住, 愣了许久之后, 才长叹了一口气说:“好。”   随后从怀中摸出一把用牛皮套裹着的匕首递给他道:“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你就用这把匕首。这匕首很快,两侧又有血槽, 只需往脖子上捅下去, 就必死无疑。”   许霜双手颤抖的接过那只匕首, 打开一看。匕首的刀刃上闪着寒光,一看就是经常使用之物。   他长舒了一口气, 把那匕首重新套了起来,塞进腰间说道:“多谢唐大人!”   唐适也对他笑笑说道:“希望我们都能活下来,唯县守住了,燕云城就能支撑到援军过来。陆大人与林哥儿,你的爹娘兄长、燕云的百姓们就都能活!”   再说燕云城内,陆秋成收到了成将军派来的线报,说两万北羌的先遣骑兵已经到达北面城门十里外。后面还有五万北羌大军,三日内就将兵临城下!   七万多北羌大军,和大晋的二十万大军比起来也不算太多。但大晋版图辽阔,兵力分散。沿海、北面、西面、京城都驻扎了军队戍边守卫,可以调动的兵力也就只有八万不到。   再加上路途等因素,能及时支援燕云的大军也就只有五万不到,联合原本镇西大军的三万兵将,也就比北羌大军多出两万多点。   与燕云不同,北羌人几乎全员善战。他们以打猎游牧为生,男子五岁起就要开始学习骑马射箭。   两万北羌骑兵几乎全员精锐,与燕云的三万镇西大军对上还不知谁盛谁负!   陆秋成为防北羌大军突袭,早在几日前便已通知周围百姓,提前关闭城门。   如今一城百姓能逃的早逃了,剩下的都是无处可去之人。还有周边村庄里来避难的百姓,也被陆秋成安置在了空的商铺之中。   “如今燕云城的囤粮。还有多少?”陆秋成问许通判道。   “今早刚刚核对过的,还有三十万石。”许通判拿出记录的小本本说道:“燕云苦寒地薄,粮食产量不丰。若非大人您半年前就下令囤粮,怕是连这三十万石的粮食也没有。”   “城内百姓加上大军,差不多也还剩下三十万人。”陆秋成看着自己之前登记好的记录说道:“三十万石粮食,一半都留给守城的兵将。剩下的分给百姓,再加上他们手中的存粮,也够这些人吃一个月了。”   “一个月的时间,来支援的大晋军队也应该到了!”陆秋成皱眉算道:“若是粮不够了,还有那些富户家仓库里的粮食,可以花钱去买!应当还能再撑几天!”   他们两人这边正换算着,便听到外面远处忽然传来了隐隐的打杀之声。   “北羌骑兵攻城了!”   “速速迎战!”   “准备热油!火攻准备!”   一声声的呼喊在城墙上响起。城内兵将们在指挥下配合无间,迅速投入战斗之中。   陆秋成长到这么大,挨过饿,生过病,生死之间也曾几度徘徊。但还是一次遇到这样兵刃交戈的大场面。   他与许通判速速走出屋外,便看见城墙外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把半边天空都映红了!   陆秋成瞧着那些兵将们排成几行,源源不断的把所需物资运送到城墙上门。又有人把受伤的士兵抬了下来,一个个忙得满头大汗。   有个士兵背着两袋砂石加固城墙,一不小心崴了脚,摔倒在地,疼得满头大汗。   陆秋成见状便挽起官服,打了个结,就着将那士兵扶到一旁,自己亲自扛着两袋砂石替补了上去。   “陆大人您慢些!陆大人当心!”许大人是个真正的文官,年岁也大了,可没陆秋成那么大的力气。   他看着陆秋成露出胳膊上的腱子肉,扛着两包极重的沙袋健步如飞,整个人也是胆颤心惊!   “那不是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么?”   “知府大人还在城中!陆大人没走!许大人也没走!”   “知府大人都亲自守城了,我们还等着做什么!”   “你们看过细雨斜风先生的《山河永护》没有!如今我们人人都是李护国!为了大晋山河,大家拼了!”   “对!燕云破城,我们谁也逃不了!我们都是李护国!”   ……   城内的百姓们发现了陆秋成他们。一时间,许多壮年男子纷纷挽了胳膊涌上前去,加入了守城的队伍之中,与那些兵将们替换着干活。   成乾在燕云边境守卫多年,也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战争,然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军民一心的场面!   他心中也难免动容,此时站在城墙上,对着战斗中的士兵们慷慨激昂的说道:“如今知府陆大人、通判许大人与燕云百姓们都与我们站在一处!”   “北羌大军有五万人,下面的骑兵有两万人!若是只有我们三万兵士,不一定能赢!然而燕云城中百姓有三十万!整整三十万人一条心,难道还打不过区区五万北羌人?”   “大家坚持住,与北羌骑兵们拼了!燕云必胜!”   “燕云必胜!”   “燕云必胜!”   “护我大晋山河!”   ……   守城的士兵们也士气高涨,跟着高喊起来!   城外北羌骑兵的首领正是北羌新王手下的一名干将契葛洛。他年纪三十出头,正值壮年,是北羌骑射最好的勇士。   他过去奉命与大晋交手数次,因着手下一干骑兵队骁勇善战,又灵活机动。常常出其不意偷袭燕云边境,骚扰的大晋不得安宁!   契葛洛对大晋十分了解,这次带了两万大军的先遣骑兵队攻城,是自觉有把握一举击破镇西大营的三万骑兵的!   然而兵临城下后,两边交战了一番后。契葛洛见燕云大军采用箭雨、火攻、石攻等方式,伤了北羌骑兵一百多人。而燕云城门却一时半会儿破不了,城墙上的士兵也伤得不多。   契葛洛心中觉得硬攻一处的法子似乎不行,便派了副将去燕云城四周查探,看看哪里最为薄弱,好将燕云城整个围住,从四面攻破!   毕竟燕云城内兵力有限,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只要找到城墙的薄弱之处,攻起城来便容易了!   “报!”没一会儿,契葛洛的副将带着一队骑兵折回他身边说道:“我们之前安插在燕云城里的眼线,这次都没了动静!而且燕云城四面城墙都加固过了,极难攻破。周边的村庄里也没有人,粮食都不见了,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云城里,不是一直有我们埋伏的商队么?”契葛洛听了,不禁勃然大怒!   “是啊,这些探子的信件还是如往常一样放在约定之处,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我们这次过来,才发现联络不上他们本人了!”   原来自陆秋成在城中活捉到了不少北羌探子之后,便与成将军一起,将他们拷问了一番,摸清了北羌人在燕云城里收信的路子。   为防打草惊蛇,他们便让那些探子还是如往常一般,定期给北羌人写信。交代一些假的燕云情报,放在约定之处。   这些假情报就这么交换了几个月,北羌人忙于新王夺权之事,也没有觉察出异样之处。   直到这次北羌大军兵临城下了,才发现自己安插在燕云城的内线早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燕云人怎么忽然变得如此狡诈!”契葛洛皱眉怒道。   “听说燕云来了一位新的知府,这等文官之前一般都是几年一换,谁来都一样。可这位新知府与之前的都不大相同,在燕云城弄了不少新政,与那镇西大将军也走得极近。”那副将说道。   “新知府?”契葛洛握紧马鞭狠狠说道:“实在是小瞧了这些文官了!”   “这样的人才,绝不能留在大晋!等燕云城破,一定要把这人抓到杀了!”   说罢,契葛洛想了想,指挥骑兵大军分成了两队。一队收了兵,守在燕云城门外扎了营,一队则南下朝着唯县的方向去了。   “北羌大军去唯县了,唯县没有兵力,必定很快就要破城!”成将军找到陆秋成说道:“到时他们占住唯县,便不愁军饷。大军会从四面围住燕云,我们便会被困死在城中。只能等大晋军队的救援脱身!”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陆秋成长叹了一口气道:“成将军放心。我的奏报早就送到了京中,如今也只能静等大晋援军过来了!城中的粮食省着些吃,只要能守住城墙不破,一个多月还是能坚持住的!”   陆秋成不禁感到有些庆幸,还好林晓寒已经南下先走了。算算时间,如今他应当已经在平城附近,只要过了天堑就安全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仍是有些心慌。林晓寒与孩子的境况如何,恐怕得等到护送他离开的唐适回来才能知道!   唯县县令府上,唐适的人来报,说有一万北羌骑兵正朝着唯县的方向赶来。   唯县的县令听了浑身冷汗直冒,没想到北羌大军竟绕过了燕云城,往自己这里来了!   他心中正犹豫着要不要携妻儿逃走,唐适却冷冷对他说道:“你现在逃走,若是路上遇到北羌骑兵那就必死无疑。还不如守在城中,与他们殊死一搏!”   那县令咬了咬牙,便听见自己十四岁的长子上前一步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爹!《山河永护》里的李护国说了,只有国家强盛了百姓才能平安生活!夫子也说过唇亡齿寒的道理。”   “你是唯县的县令,我们是大晋的子民。唯县破了,下一个就是燕云。燕云破了,下一个就是平城!我们能躲到哪里去啊?”   “爹!我不怕死,我们留下来,堂堂正正的与北羌人拼一拼吧!我不想一辈子抬不起头!”   那县令听了,看自己长子一脸正色,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   《山河永护》的话本子他也看过,知道自己的长子所说的正是里面李护国的名言!   曾几何时,他读书科考,也是一腔热血,想着报效国家。然而在官位上蹉跎半生,却仍只是一个县令小官,慢慢的,心中那腔热血便也凉了。   可如今面临北羌人的攻击,自己的长子尚且与当年的自己一样,怀抱着一腔热血。一时间,他竟不忍心打破孩子心中的那腔热血。   沉默了一会儿后,县令才点点头道:“如今我们唯县全城百姓与我一家老小,都托福给唐大人了!还望您能助我们守住唯县!”   唐适闻言点点头道:“北羌骑兵虽有一万人,但唯县留下的百姓却有三万多人。如此算来,我们也不算全无胜算!”   那县令闻言不禁苦笑,三万多人,有一大半都是老弱妇孺,哪儿能与一万北羌精兵相比!   然而如今箭在弦上,也是不得不发。特殊时刻,只能发动所有人一起上阵迎敌了!   那县令也不敢再耽误时间,只让人召集城中剩余的所有百姓集中到了县衙门口,与他们交代北羌骑兵将要袭击唯县之事。   只称半个时辰之后,唯县的城门就要关闭。百姓里若是还有想逃的,便趁着这个时间速速出城!规定时间内不走的,便只能留在城中,一起迎战北羌大军了!   燕云有战,唯县能跑的百姓也早就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大都是无处可去之人。听了县令的话后,除了极个别心存侥幸的人外,大多数百姓都留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唯县的城门关闭,城内百姓被唐适按照年纪、性别等分成几组。壮年男子加入守城士兵,一起加固城墙,准备与即将到来的北羌人拼杀。   女性与哥儿则作为后勤,给士兵和男子们生火做饭,传递消息,集中照顾城中的老人与孩子。 第161章   “唐校尉, 城中士兵有八百多人,加上壮年男子,也有一万出头。”有士兵向唐适汇报道:“剩下的哥儿女子, 负责后勤工作, 也不知能撑多久!”   “县里可还有多少粮食?”唐适询问县令。   “额……大约三万石不到?”县令有些犹豫的说道。   “这么少?”唐适皱眉问道。   “燕云这里的气候,能产多少粮食?”那县令说道:“这两万多石粮食,还是因着陆大人来后, 给周边的村里都讲了种粮食的诀窍,这才多收了一些!”   唐适点点头道:“既如此, 就别省了, 给参与作战的人都吃饱一些。若是不慎城破, 就把剩下的那些粮仓全烧了!”   那县令听了又是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也只能依言去做。   到了傍晚的时候,林晓寒被一阵喧闹的声音惊醒。躺在床上叫了两声, 许霜才推门走了进来。   他手上端着一碗红糖鸡蛋, 还有几个肉馒头, 对林晓寒道:“北羌骑兵已经到了,唐大人带着城中男子在外面迎战。你别担心, 先把这碗红糖鸡蛋给吃了吧, 再吃些肉馒头。”   林晓寒沉默了一会儿, 把那晚红糖鸡蛋给吃完了, 才开口问道:“外面大约有多少北羌人?”   “听说有一万人。”许霜说道。   “这么多?那城中百姓还剩多少?”林晓寒又问。   许霜:“不到三万吧,男子加起来也有一万多人, 与北羌人差不多持平。”   林晓寒闻言皱眉道:“普通百姓哪里比得过训练有素的北羌精锐, 这次守城难了, 怕是撑不了多久!”   “唐大人让城中的哥儿与妇人蒸了许多肉馒头,给打仗的男人们吃, 香的不得了。”许霜说道。   “他做的对,吃的好些,才有力气和那些北羌人拼。”林晓寒点点头道:“凭着城里这点人,撑不了多久的,不如索性放开了吃!也不知平城的知府会不会说服那边派兵支援。   “我们会有援军么?”许霜闻言双目一亮,看着林晓寒问道。   “我也不知道!”林晓寒摇摇头道:“京中的调令来得没那么快,大军过来至少也要一个月左右。平城若是支援,倒是能赶在五日之内过来。”   “只是我给平城知府的信,能不能说服他出兵增援还是未知数。唯县能不能在北羌人的围攻下支撑满五日也是未知数……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   “平城一定会派人来的!”许霜闻言立刻大声说道:“那知府若是看过《山河永护》就不可能不懂若是一方失守,整个大晋都将陷入危机之中的道理!”   “林哥儿你的文章发人深省,如今人人都听过李护国的故事。他们一定会来!”   “可那毕竟只是故事……”林晓寒叹了口气,人心难测。焉知那平城知府有没有什么私心?他也不敢十分肯定……   还有一点他不敢说,以唯县内的这点人头,能支撑三日怕是已经精疲力竭,更何况是五日?   唐适怕是早就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因此才可着剩下的粮食吃,吃不完的也不可能便宜了那些北羌人,肯定会一把火给烧了!   唯县的普通百姓们,平日里吃的多是杂粮与粟麦,只有逢年过节的才能吃上肉馒头。   然而这次与北羌人打仗,所有人吃得却都是肉馒头。孩子们还不懂事,见了有肉馒头吃,一个个兴高采烈,十分开心的聚在一起玩儿。   城里肉馒头的香味儿飘到了城外,北羌大军们也闻到了。   他们行军多日,吃的是随身的干粮。原本想在附近洗劫几个村子,然而却发现村子里的人早就带着粮食提前跑路了。   如今闻到唯县城墙里的香味儿,他们一个个都馋的流了口水。有人甚至骂了起来,说要快些破城,杀了城里的人,再把他们的肉馒头都抢过来吃了!   这次带兵攻打唯县的人是契葛洛的副将,此时他心中倒是有些疑惑起来:这县城看着也不大,城里顶多只有几万人,怎么还吃起了肉馒头!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多粮食?   不过这等小县城,城墙也没多高,不出一夜应当就能破城。   这副将也没再多想什么,只是一心指挥骑军破城!   与燕云城不同,唯县的城墙只有那边一半高。北羌人用钩子钩住城墙,或者搭上云梯,就能攀爬上去。   城门也不是铁皮,而是木头做的,瞧着十分老朽了。用火攻烧一段时间,怕是就能烧毁!   唐适早在唯县城门后面铺满了几丈厚的泥沙袋,即便城门破开,那些骑兵们受阻,一时也无法破门而入。   他手下那些精锐的士兵也守在城墙上,遇到有人要上来了,就集中砍杀下去,一时间倒也支撑住了。   整整一夜,北羌人都没能破城。眼见着天都亮了,那副将有些急了,便开始对唯县发起了火攻!   火攻一上,顿时浓烟滚滚。城墙上呛得厉害,就没那么容易守住了。   北羌人上去了一些,偶有越过城墙的,下来就被唐适抓住砍杀了!   战局又僵持了整整一日,再到黄昏的时候,北羌那边终于下令稍作休整。唐适也把作战的士兵们换了下来。   这一次,两边双方都有人折损,北羌人有二百多人伤亡,唐适这边死亡的不多,但受伤的也有差不多数量。   而且北羌精锐众多,而唐适的精锐士兵只有八百多人,如今已经作战了整整一天一夜,疲惫不堪。   若是将他们换下,换成普通唯县百姓,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到了第二日凌晨,城外的北羌人又开始发动了奇袭。   整个唯县全民动员,奋力抵抗。与北羌人整整缠斗了三日,到了第三日晚上,林晓寒抱着孩子走出屋外,看向被映的通红的城墙边。   许霜此时正眼眶含泪的与另一个哥儿把一具大晋士兵的尸体拖了回来。   林晓寒看着路边堆放着的数百具百姓尸体,沉默的上前,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许霜此时才走过来道:“林哥儿,城门那边怕是要扛不住了。唐大人和我说,若是北羌人闯进来,就把城里的粮草全烧了。平城的援军,会过来么?”   林晓寒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会来。只是怎么也要撑到五日以后才能知道。”   许霜又问:“那怎么才能撑到五日呢?你是细雨斜风先生,你一定能想得出法子的!林哥儿,你想想办法,救救这一城的百姓吧!”   林晓寒环顾四周,整个唯县的百姓无论男女,全都在奔波忙碌着。   就连前几日还在玩耍的孩子,都仿佛一夜长大,帮着一起运送东西给城墙边奋战的士兵与男人们!   林晓寒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怀中酣睡的孩子,自穿越到大晋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担子这么重!   林晓寒抱着孩子开始在城里游走,他去了许多地方,粮仓、马厩、厨房……   把整个唯县城一一巡查了一圈以后,才开口对许霜说了一席话。   许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就只有五成的把握么?”   林晓寒苦笑道:“五成都是多的,失败了就是死!”   许霜沉思片刻,才又目光坚定的开口说道:“那也得试试,就算是死了,也不算白死!”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后,唐适来了。许霜又带着许多女子与哥儿回来,对林晓寒说道:“这里有两千多人,都是会骑马射箭的。我们都愿意去试试!”   “马匹只有一千多,去不了那么多人,你们自己再仔细想想。”林晓寒叹了口气道。   “我男人已经战死了,我愿意去!”   “我也是!”   “我也一样!”   “我是哥儿,身量高大,更适合去!”   ……   一番讨论之后,最后只留下了一千多人,大多都是哥儿与身体强健的女子。   其中的哥儿们脱下尸首上的铠甲,穿在身上,又用布条挡住了额头上的红痣。   唐适见许霜也赫然在列,便对他说道:“你还年轻,不要去了,你若出事,我日后如何向许大人交代?”   许霜便对唐适说道:“我是许家的哥儿,又擅骑马,岂有躲在人后的道理?我若不去,难道要让这么多百姓用性命为我开路?他们又如何做想?”   唐适一时怔住,看着许霜郑重的神色,心中一梗,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林晓寒此时便对他说道:“许霜已经考虑清楚了,即是他自己的选择,就让他去做。我若是会骑马,我也会去。”   唐适这才沉默的退到一旁,没再发言。   许霜翻身上马,高高举起一把长弓,开口说道:“马上就要天亮了,我们要趁着天亮之前偷偷潜出城。在天快亮时兵分两路,对北羌人发动袭击。”   “这次我们突袭是装扮成大晋援军,只要能把北羌人吓走几日,就能支撑到真正的援军到来,我们就赢了!”   “燕云必胜!”   “大晋必胜!”   “和北羌人拼了!”   ……   丑时三刻,唯县东面的一个侧门悄悄打开。许霜率领着一队骑兵悄悄溜了出去,潜伏在了离北羌大军不远的地方。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刚刚微亮。唯县城墙上燃起一簇烟花,墙上墙内的百姓与士兵们集体大喊:“援军来了!大晋的援军来了!”   此时许霜与另一队人马则从不同的地方突然冲了出来,朝着措不及防的北羌骑兵放出冷箭!   北羌骑兵原本正在原地休整,正是最疲累的时期。猛然间听到大晋人大声呼喊援军来了,一下子慌了神。   众北羌兵将纷纷从营帐里跑了出来,冷不丁又有人被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流箭射中。   “大晋的援军来了!”有人隐约看见远处有滚滚沙土飞舞,似乎有无数战马!又有许多骑着战马的大晋士兵从黄沙中冲了过来!   一时间,慌乱的北羌骑兵们连忙翻身上马,朝着燕云城的方向退去,就连契葛洛的副将出来呵止都劝阻不住!   到了太阳初升的时候,一万多北羌骑兵已经退出去了三四里路。眼见着身后的大晋军队没有再追上来。   那带队的副将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这个唯县实在有古怪,竟然久攻不下,还有援兵助阵!等我们回去汇报了契葛洛再说!想来北羌新王的大军也应该要到了!”   而顺利吓跑了北羌骑兵的那群哥儿与女子们,则趁着天亮之前欢欣鼓舞的回到了城里。   这次他们虽是侥幸成功,但也给唯县内的百姓争取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许霜刚刚进了城,一下马就被一群浑身汗味儿的兵哥儿围住了。   他们激动的抓住许霜身上的盔甲,把他抛到空中庆祝。   许霜心里一慌,晕头转向的被抛了两下之后,忽然便落入一个人的怀里。   他再抬头一看,原来抱着自己的人竟是唐适。   他此时一脸严肃的对旁边的士兵们吼道:“人家是个哥儿,又不是你们的兄弟,别乱来!还不快去休息!”   那些士兵们才嬉笑着一哄而散,走前还对许霜竖起拇指称赞道:“许哥儿!你真是个好样的!”   许霜咳嗽一声,看着唐适说道:“唐大人,你还不放我下来!”   唐适这才面色一红,将许霜放了下来,对他说道:“方才实在太过惊险,我一直在墙头观战。看到你冲在最前面,你的箭还射中了北羌士兵,好在他们上当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燕云的骑射大赛,我也时常能拿到名次。”许霜说道:“你从来没参加过,自是不了解我。反正在你心中,我只是个靠着家族蒙阴的,没用的哥儿。”   许霜这话正是还击当日在燕云城外听到的唐适对林晓寒说的话。虽说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但他心中其实还惦记着这件事。   唐适听了,面上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是我小瞧你了,说了你一些不好的话……”   许霜没想到自己竟有收到唐适道歉的一日,他抿了抿嘴唇,才对唐适说道:“不用道歉了,你救过我的命,又一直守护着我的安危和唯县的一城百姓。我应当谢谢你才对……”   一时间,两人对视一眼,四周的空气陷入一片沉默。   许霜尴尬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才突然说道:“我去看看林哥儿,他定是为我担心着。”说罢便一溜烟的跑了。 第162章   “蠢货!这里离京城上千里, 快马加鞭都要走十多天!大晋的军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调动?区区一个唯县竟攻打了三日也没拿下!还折损了我四百多北羌勇士!”嘭的一声,铜杯落地。   契葛洛的副将被人从营帐中拖了出来,捆在木桩上挨鞭子。   他率军逃回燕云城附近的时候, 新王的大军刚好到达。   这触霉头的军报传到了新王耳中, 契葛洛的副将就吃了挂落,不仅军衔被革,还要被绑起来挨了三十鞭子!   “此人是你推荐, 一路提拔到副将的位置。此事办的如此不利,折损我北羌威望, 你也有逃不掉的责任!”新王狠狠的瞪了契葛洛一眼说道!   契葛洛带着两万精锐骑兵先行到达, 整整三日的功夫……他原本以为就算是没有完全破城, 燕云周边应当也被控制的差不多了。   没想到契葛洛实在无用, 打了这么久,不仅燕云城几乎毫发无损, 连燕云下面的唯县也没有攻下!让名震草原的北羌铁骑军团有何颜面?   “契葛洛升了官以后, 手上的刀就软了。”新王旁边一个长着浓密胡子的魁梧大汉说道:“都知道大晋人的赚钱是厉害, 却不善打仗。打一个燕云城却打了这么久,还折损了几百精锐骑兵。简直让人怀疑契葛洛是不是收了大晋人的好处!”   “你!”契葛洛拔出腰间的弯刀, 狠狠盯着那大胡子说道:“我对新王和北羌的忠诚真神可鉴!你再胡乱诬蔑, 别怪我一刀砍了你的嘴!”   新王此时才咳嗽一声, 开口说道:“契葛洛的衷心, 我是从没有怀疑过的!你们不要在我的帐里吵!”   两位北羌重臣这才不情不愿的收敛起锋芒。契葛洛这时又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对新王说道:“陛下, 我愿意再率剩下的骑兵队, 将功赎罪,去拿下唯县!”   “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新王斜睨他一眼说道。   “我若失败, 您就也革了我的官,让别人接管我的部下!”   新王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倒了两杯新酒,与契葛洛举杯同饮。   次日凌晨,天色刚刚擦白,契葛洛就带领着两万骑兵出发,朝着唯县的方向去了!   骑兵马不停蹄,行军整整一天,到了半夜子时的时候,终于到了唯县门口!   “哪里有什么大晋援军?副将果然上当了!”契葛洛看着面前低矮的城墙,和紧闭着的城门十分不屑的说道。   若是真有大晋援军,城门口早就会被人把守起来了,也不至于还是这么的安静!   此时契葛洛也不再原地休整,反而成热打铁,举起手中的弯刀喊道:“此城没什么把守,无需害怕!给我冲,一日内,让我们的北羌铁骑把它给踏平!”   “冲啊!”   “杀光大晋人!”   ……   北羌骑军大声呼喊着骑着战马冲了出去。   而此时正在床上酣睡的林晓寒则被人推了起来。   只见这几日一直帮忙照顾孩子的婆子对他说道:“林哥儿,快醒醒吧。北羌人又杀回来了!还带了更多人回来。唐大人他们已经在外面与北羌人拼杀了,你快带着孩子跟我去地窖躲起来!”   林晓寒想过北羌人几日后就会杀个回马枪,只是没想到他们回来的竟这么快?   不过短短一日功夫,仿佛梦里偷闲一般。北羌又杀回来了,平城的援军却还没有来。   林晓寒抱起孩子,跟在那婆子身后。走出屋外,便看到城墙上已经燃起了大火,还有北羌人与大晋百姓在拼杀!   守城的几百大晋士兵,早就死的死伤的伤。   这些日子的战斗,唯县的百姓们一个个都极为英勇,一点儿也不比那些专业的兵将们差!   如今唯县久攻不破,北羌人已被激怒。   若是唯县破城,北羌人定会杀光城内所有人,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林晓寒一直在写《山河永护》,原本里面的李护国是以陆秋成为原型写的。   可直到此时,他才忽然发现,原来唐适是李护国,许霜也是李护国,唯县城里的所有百姓们都是李护国!   “你帮我把孩子带走!我不躲了!”林晓寒把孩子放到那婆子手中,目光坚毅的站定。   “林哥儿你……”那婆子流了两滴眼泪,咬牙接过了孩子,转身朝着地窖跑去。   整个唯县的孩子与长者们,都被安排躲藏在一个大户人家府邸的地窖之中。那里有少量水粮,还可供他们吃喝。若是不被北羌人发现,等北羌人走了,或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林晓寒产后休息了四日,如今体力已经恢复了七成。   他与北羌人是拼不过体力的,但他可以护住唯县的粮仓,让北羌人颗粒无收!   想到这里,林晓寒跑去厨房拿了几坛烈酒,又点燃一个火把,走到了唯县的粮仓的附近。   他在等待,若是有北羌骑军破墙而入,就一把火把这粮仓给点了,不给他们留下一滴粮食!   “林哥儿!”许霜也举着火把赶了过来,他此时灰头土脸的,面上都被浓烟给熏黑了。看到林晓寒站在粮仓旁边,便十分放心的对他说道:“有你在这里守着,我便放心了!我再回去帮忙守城!   说罢也不等林晓寒回答,便举起一把匕首朝着城墙冲去!   两万北羌骑兵,从半夜开始攻城,整整一夜,直到天已经大亮,死了两三千人,城门才堪堪破开了一条缝隙!   “狗日的大晋人,我和你们拼了!“契葛洛也杀红了眼,恨不能把守城的那个叫做唐适的校尉切成无数段!   在他心中,大晋人一向胆小懦弱,任人宰割,这唯县里也没多少守卫,几乎全是平民百姓。没想到这小小唯县里的大晋人却和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如此难缠!   这一仗从天黑打到天亮,又从天亮打到天黑!   唯县的城门,早就已经被烧成了木炭,里面的沙袋也被一层层削的只剩一点沙堆。   此时唯县城内所有人早已精疲力竭,只靠着一口气强撑着,只要有一口气,就要和北羌人战斗到底!   契葛洛见城门基本已破,终于再次兴奋的举起手中的弯刀,大声喊道:“城门破了!大家冲啊!进去把大晋人屠光!给我们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报仇!冲啊!”   ……   北羌人的铁骑响起,轰轰烈烈的朝着唯县城门冲去!   城门破开,一小股北羌人率先冲了进来,和里面守城的大晋百姓们打了起来!   唐适浑身是血,手沉得和灌了铅似的,麻木的斩杀着冲进来的北羌战马。   他已经连续战斗了整整五天,除了第四天白天北羌人短暂撤退的时候睡了两个时辰,剩下的时候都不敢合眼。   契葛洛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的盔甲,认出了这个就是守城的指挥官。他提刀骑马冲向唐适,被唐适一个闪身砍断了马腿,就下马一刀连着一刀朝着唐适狠狠砍去!   契葛洛身高近两米,在北羌都属于个子很大的汉子,骑马摔跤从未败过。   他力气极大,一刀可以劈断石头。遇到体力充沛时的唐适尚且还有一拼,更何况如今唐适早就被消耗的十分疲惫了!   唐适抵挡了几下,就被他的弯刀逼得连连后退,又划伤了几处。好在他还有使暗器的功夫,拉开距离用地上的石子打了契葛洛好几下,便叫他身上也伤了几处。   契葛洛见自己与唐适对战远程没有优势,便利用体重整个人朝着唐适冲了过去,抱住他的盔甲就要与他肉搏!   两人近战,契葛洛的力气就有了作用。他一刀砍下来,唐适挡了几下,手上的剑就劈了。   眼见着再来几下,唐适的脑袋就要被一刀砍成两半。契葛洛举刀,还没来得及砍下来,忽然睁大双眼,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唐适也是一怔,便见契葛洛捂着脖子回头,身后竟露出了许霜的身影。   而自己送给许霜的那把匕首,正插在契葛洛的后脖颈处!   契葛洛怎么也没能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哥儿给偷袭了!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挥动胳膊对着许霜一挥。   许霜便飞出了两米多远,倒在地上。   唐适此时用尽全身力气,又给了契葛洛胸口一剑。契葛洛被扎了个透心,看了自己胸口一眼,这时才倒了下去,完全死透了!   唐适看了许霜一眼,刚准备过去,许霜便捂着脸对他说道:“我没事,你快去守住城门!”   唐适此时才一剑割下契葛洛的首级,举着它上了城门,对着下面的北羌人喊道:“你们的将军已经死了!”   接着把那颗脑袋直接从城墙上扔了下去!   “契葛洛死了!”   “契葛洛死了!”   ……   北羌骑兵们发现契葛洛竟然已经身亡,顿时也慌了神,陷入了混乱之中。   这时,远处又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忽然有大晋士兵大声喊道:“援军来了!大晋援军真的来了!”   唐适远远眺望,便见到远处黑暗之中,有大批一眼望不到头的火把朝着唯县的方向过来,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大晋的旗帜!   原来今天已经是唯县被围的第五日,平城的援军,总算是赶来了!   看到了大晋的援军,失去了将领的北羌骑兵立刻逃窜离开。   然而身后的大晋军队也乘胜追击,一路将他们驱赶绞杀,灭了北羌骑兵六千余名,直到剩下的残兵败将退回到了燕云城附近的北羌大军之中!   “林哥儿!你们没事吧!”唐适的副将和从平城赶过来的镇南大军一起回来了。   镇南大军去追击北羌人的时候,他们便回到了唯县帮忙清理战局。   林晓寒见到副将,便知道援军来了,总算是没事了。才长舒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火把和酒坛子给放下了。   “听闻平城镇南王将军一向与成将军不睦,没想到这次真的能将他们请过来。”劫后余生,林晓寒十分感慨的说道。   “那可不,陛下的手谕都没有,原本那镇南王将军是绝不肯出兵的。但后面听说细雨斜风先生正在唯县,那王将军又愿意来了!”副将说道:“王将军是林哥儿你的书迷,特别爱看《山河永护》。我们这一路行军都没怎么停过,走的贼快,总算是赶上了!”   林晓寒:“……”   无论如何,总算是死里逃生!也多亏了那镇南大将军是自己的书迷了!   一卸下劲来,林晓寒便再也站不住了。他立刻就躺回了床上,继续坐起了月子。   婆子把孩子送回了林晓寒房中,剩下的人也都从地窖里爬出来了。   唯县苦守五日,着实不易,城中死伤者数千,受伤者更多。战事虽然暂停了,但还要一起合力把人葬了。城内被损毁的东西也要重建,着实又是一项大工程。   唐适再返回去找人,便发现许霜人已经不见了。   他在城里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他的人,心中急切万分,最后却是在医馆里看到了许霜的背影。   “许哥儿。”唐适叫了一声,许霜却是坐在那里没有回头。   他走到许霜身边,却见他把头低了下来,用手捂住了一侧的脸颊,声音闷闷的说道:“你过来干嘛,现在我不想看到你。”   “让我看看。”唐适蹲了下来,在烛光下拉开许霜的手。   许霜的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太阳穴一直延申到嘴角。已经涂了草药,血是治住了。   许霜眨眨眼,落下两滴眼泪。   方才他与契葛洛缠斗时,被他的刀尖划伤了脸,如今这么长一条刀疤生在脸上,好生难看。   他到底是个哥儿,虽然是个洒脱的性子,但也是个爱美的。   他知道这刀疤是好不了了,心里虽不后悔,但却十分难受,到底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别哭了,刀疤见了水,会感染,到时候更丑了。”唐适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许霜听了想打人,然而还没来得及动手。唐适却牵起他的手道:“别担心,就算难看也没关系,我娶你。”   许霜闻言狠狠推开唐适,起身说道:“谁需要你的同情了!我许霜也不是非嫁人不可的!我爹娘也看不上你!”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只留下唐适一脸错愕的愣在原地,也不知自己到底又说错什么了! 第163章   平城的镇南大军共计三万人, 在唯县休整了几日后,就收到了来自京中的信报。蔡国公正领命带着投靠大晋的北羌三王子与三万晋军前来增援,约十日后就能达到燕云附近。   有了蔡国公的三万晋军, 再加上平城的镇南大军和燕云的镇西大军, 总计九万大晋军队。   只要从几面同时夹击北羌大军,七万北羌大军就压根不是对手。   晋文帝下了御令,此次争取杀了北羌新王, 扶持有大晋血脉的北羌三王子继位。   北羌三王子承诺,只要自己上位, 北羌便可与大晋百年修好, 互通婚姻, 并且与西梁一样与大晋签订商贸协议。   此等政策能保大晋边境平安, 又可使边境百姓富裕,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之策。   这三王子是大晋人所出, 会大晋文字, 看了不少书籍, 目光自是比他兄长要长远许多。   一个月后,北羌节节兵败, 被大晋军队逼退到北羌草原中部。北羌各部一半人倒向了北羌三王子, 拥立他为新王。   北羌国土一分为二, 靠近大晋的那部分被三王子占领, 西北地区的老部族地区则还是由大王子控制。   王室兄弟相争,大晋朝作为三王子的后盾, 自是给了不少支持。   大晋军队不适合再拉长战线, 于是便退回了燕云附近。后面待北羌局势稳定之后, 镇南大军与蔡国公将军才领兵离开了燕云城。   早在大晋大军赶走北羌大军以后,林晓寒就回到了燕云城。   陆秋成原本还以为林晓寒已经到了平城, 算算日子应当也已经快要产子了。   没想到林晓寒竟直接回了燕云,还抱回了一个半个月大的孩子!   他再一问,才知道林晓寒没走成,竟被困在唯县,苦战了北羌骑兵多日。   陆秋成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后怕,唯县的城墙还不如燕云坚实,还没有足够的存粮支持。若是唯县破城,林晓寒与孩子怕是已经与自己天人永隔了!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林晓寒整个人瘦了一圈,孩子也小小的,瞧着身上没有几两肉。   好在回了燕云以后,在自己府中行事倒是方便了许多。陆秋成请了个大夫住在家里,每日给林晓寒诊脉,流水一样的补品给他补着,又坐了一个多月的月子才算养好了。   许霜先去了一趟平城,与妹妹许云汇合了。在平城住了几个月后,眼见着燕云平安了,又接近年关。才把许云与林晓寒托付给他的几个下人一起给带了回去。   许霜回去的时候脑袋上戴着一顶椎帽,待他进了许府,脱下椎帽,许夫人一看到他的脸便哭了。   许霜被一刀划到脸上,好医好药的养了几个月,疤痕才算是平服了。但从眉梢到下颌,到底是留了一条长长的印记在脸上,疤痕的颜色也比周边的皮肤要浅一些。   “娘,我这模样,怕是嫁不出去了,你们可不要嫌弃我。”许霜笑着搂住许夫人的肩膀安慰她。   “傻孩子,这时候了还没心没肺的!”许夫人心中酸楚,但看着许霜精神奕奕的模样,反倒安了心。   嫁不出去就不嫁,孩子留在家中,也不过是一口饭吃罢了,许家也不是养不起!   许霜一个哥儿,留在家中或许比起外嫁在公婆身边讨日子倒还松快些。   许夫人很快想通以后,心中也没那么难过了。她擦干眼泪以后,便洗手做羹汤,给自家两个孩子好好做了一堆他们爱吃的。   “林哥儿!我回来了!”陆黎一回家,就直冲陆府主卧。   他陆黎与陆家下人们被林晓寒送走后,就一直在平城里伺候许云的生活起居。现在许云回了许家,不缺伺候的人了,陆黎立刻就回了陆家。   几个月都没见林晓寒,陆黎担心的紧。林晓寒虽是他主子,但待人却一直十分宽和,对他和陆冲更是和大哥哥一样。   陆黎心里早就把林晓寒当成自己的亲人一般了!   此时虽是冬季,但陆府上早就生起了地龙,整个卧室里也暖融融的。   林晓寒刚刚逗了孩子,又让黄婆子帮他哄着孩子睡了,此时正在用膳,就看见陆黎睁着一双大眼从外面冲了进来,嘴里还大声嚷嚷着林哥儿。   “嘘,小声点,仔细把孩子吵醒了。”林晓寒连忙对着陆黎竖起手指说道。   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孩子觉轻,一下子就被动静惊醒,哇的一声就哭了。   黄婆子连忙过去接着哄,陆黎也涨红了脸,低头看着林晓寒说道:“林哥儿,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不怪你。”林晓寒笑笑,招呼陆黎来他身边坐。   陆黎一个孩子,又是真心的关心自己,林晓寒不会责怪他的。   “林哥儿,你是把他们都惯坏了。”黄婆子重新把孩子哄睡了,才走到陆黎身边摇了摇头说道。   她就是之前在唯县时留下照顾林晓寒和孩子的那个婆子,原本是在陆家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但林晓寒看她衷心,对孩子照顾的也仔细。回了陆家以后,就将她留在身边,又升了一等,负责照顾孩子和自己的起居。   “陆黎既然回来了,就还是负责伺候我起居吧。”林晓寒对黄婆子说道:“他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做事怕是没那么仔细。孩子的事情,就还是烦黄婆婆你来照顾。”   这几个月府中没什么下人伺候,剩下的一个人都是掰成几瓣儿用。如今人都回来了,倒是要方便多了。   林晓寒又与陆黎闲话了几句,才找来主管,交代了一番。让回来的下人们都回归了各自的岗位,整个陆府自战争以后,才算是完全走上了正轨!   一个陆府都安排了好几个月才恢复正轨,战后整个燕云的运转,就更是艰难了。   统计人口、清点被损毁建筑、计算财物损失,粮食损失。恢复民生,引流商人,保证百姓顺利过冬。   饶是陆秋成动了很多脑筋,出了不少利民的政策,仍然是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每晚回家都要在书房里忙到深夜,让林晓寒也是有些心疼。   然而林晓寒看着燕云在陆秋成的每日忙碌之下,以极快的速度重新恢复生机,又继续运转自如,心中也是十分骄傲。   陆秋成本就最擅民生之事,如今在燕云做事,比起在京中反而更加如鱼得水。   光看他设定的一条条一件件新策,有许多都是连林晓寒也想不到的细微之处。正是因陆秋成出生底层农民,才能考虑到这些自己想不到的细节。   而燕云的百姓经过了一场战乱,将死亡人数与受损财物都压制在了最小的范围之内。大多数百姓也都有余力顺利过冬,偶有实在困难者,还可在府城领取补助过冬。实在是让饱经重创的燕云百姓们喜出望外了!   一时间,陆秋成的官声,在燕云达到了顶峰,成了百姓们人人称道的青天大老爷。   这官声甚至传到了京中与大晋其他地方,让之前那些对他不好的传闻又被冲淡了许多。   而之前陆秋成提出的冶铁和煤矿回归官家的政策,虽然一开始推进困难,又被许多人责骂。但进行了一年以后,却是让相关行业的普通百姓们牟了利。   官家接管的产业,给工人们的薪水更多,待遇也更好。下游交易线也放在了明面上,省去了许多灰色中间环节,反而给下游的商人们省了钱。   渐渐的,那些跟风辱骂陆秋成狗官的百姓们也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被当了枪使,对提出这新政的陆秋成的态度,又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   燕云城里,陆府年前张灯结彩,给陆家新生的小哥儿举办一场百日宴。   孩子刚生出来时,因为孩子生在唯县,林晓寒就给他起了个乳名叫落唯。如今到了百日宴了,却是需要给孩子起一个大名。   这大名陆秋成原本也是想让林晓寒来取,没想到林晓寒却道,自己已经给孩子起了乳名,大名就让陆秋成这个亲爹来取吧。   陆秋成拗不过他,只能硬着头皮给落唯取名字。他原本也不擅长诗词歌赋这些,对取名也是没什么点子。冥思苦想了一整夜,才想出了陆似林这么一个名字。只希望这个和自己一个模子里翻出来的小哥儿,能长得更像林晓寒一些。   百日宴举办的十分成功,燕云城里有些头脸的人家都来了陆府庆贺。   就连镇西大将军成乾也亲自来吃了酒,认了陆似林做义子,还送了他一幅金锁。   等把人全都送走了以后,黄婆子把陆似林带走哄睡了,陆秋成难得早些回了房。   他被灌了好些酒,今日是再做不了什么工作了。伺候了林晓寒宽衣上床以后,自己也连忙躺了上去。   林晓寒感觉自己腰间一重,便知被陆秋成的胳膊紧紧搂住了。   陆秋成在他脖子后面嗅了嗅,哑着嗓子轻声说道:“我就抱抱,什么也不干,你且放心。”   林晓寒闻言却是笑了,转过去身去说道:“你倒是忍得住,从怀孕到现在也有一年多了。你上辈子怕不是和尚投胎?”   陆秋成被林晓寒说得满脸通红,只得辩解道:“我也是怕伤了你的身子!”   林晓寒知道陆秋成是十分认真的,便反客为主亲了亲他的唇,撒娇说道:“我早已经好了,不信你问大夫?”   林晓寒话音刚落,陆秋成便一把将他的双手按在头顶,整个人俯了上去。   林晓寒旱了一年多,早就憋的难受的紧,不过被陆秋成摸了几下,整个人就软的如一滩水一般。   生子之前,陆秋成就已经十分了解林晓寒的弱点,每次都能伺候的他舒舒服服。   生子之后,陆秋成却是发现林晓寒的体质似乎是又有变化。   林晓寒也是觉得有些害怕,自己某些本就敏感的地方,如今竟变得碰都碰不得了。方才陆秋成不过轻轻刮擦了几下,就又涨又麻,仿佛有一股热意要勃然而出。   偏偏陆秋成发现了他的异样,反而是更加卖力的捉弄起那处来。   林晓寒实在承受不住,挣扎着想要推拒,然而陆秋成却十分霸道的捏住他的手腕不许他动,还故意不去碰其他的地方。   “别……”林晓寒一个激灵,双腿缴在一起,整个人抖了起来。   两股热流忽然从一处喷涌而出,其中一股划出一条弧线落在被子上,另一股则……   林晓寒没想到自己的身子竟会如此,整个人都有些吓傻了,双眼含泪,抖得更加厉害了。   偏偏陆秋成还不放了他,也不知多久以后,林晓寒身上的热流都干涸了,被子濡湿了一大片。   陆秋成才起身舔了舔嘴角,在林晓寒唇上印了一吻道:“你好甜。”   哥儿的身子,原本就与女子不同。哥儿产子,多半都需羊乳喂养,陆似林也是羊乳养大的。   林晓寒万万没想到这等事情竟也能让他情不自己,这般舒服,心中一时间又羞又恼,狠狠咬了陆秋成一大口泄愤!   陆秋成惨叫一声,看着自己渗血的胳膊十分委屈的说道:“你刚刚明明那么舒服,怎么还反而咬我一口?”   “我才不舒服!”林晓寒难得的生气了。红着脸狠狠踢了陆秋成一脚,半夜把他赶到书房里去睡了…… 第164章   半年后, 北羌大王子战死,北羌三王子收归了北羌所有部族,并按照约定与大晋结为邦交, 开启商贸。而晋文帝也将自己的庶妹, 归宁公主嫁了过去。   从此以后,北羌与大晋结为同邦。燕云周边长达几百年的土地纷争也终于结束了!   没了战争的骚扰,燕云紧邻着西梁、北羌两个国家, 贸易往来繁荣,一下子吸引了各地商贩前来。   大晋的丝绸、瓷器、药材、首饰等被出口出去, 外面的毛皮、美酒、矿产、香料、牲畜等被进口回来。   有那等敢闯敢干的百姓, 白手起家去燕云做些倒卖生意, 便可攒下一笔本钱, 再用来买田买铺,日子也就越过越好了。   燕云城从出了名的苦寒之地, 一下子成了大晋出了名的商贸圣地。   燕云百姓自是不说, 生活与过去简直天差地别。   就连那些家中没什么田产的百姓, 在城中做些翻译、运货的活计,或是做些小吃的买卖, 也赚了不少钱。   周边西梁与北羌百姓也跟着受益, 家养的牛羊、马匹等在大晋都卖的不错, 猎得的兽皮等物, 更是值钱。   他们在燕云城中交易,自是要给燕云纳税, 即便是燕云城的税比其他地方要低, 这么收取下来, 所得却并不比其他富裕地区要少。   陆秋成在燕云做官不过一年多,燕云城的税金就翻了三番。除了按例缴纳给朝廷的钱外, 剩下的银子,陆秋成就用来修整燕云城的路。   他不仅将整个燕云城内的道路都与京城一般都换成了平整干净的青石板,就连城外的土路也给拓宽了不少。   陆秋成还出了个修路抵税的政策,鼓励燕云境内的乡绅和村民们在村里铺路。   一时间,整个燕云的交通系统几乎可与京城媲美,往来的商贩们运送货物,做起买卖来也更加方便了。   转眼间又是一个春天,燕云城郊一年一度的踏青活动又开始了。   跑马大赛上,许通判家的哥儿许霜戴着一幅面纱,骑着一匹毛光水滑小矮马一路狂奔,打败了与自己同组的其他选手成功晋级了下一轮。   燕云城富裕了起来,许通判家自是第一受益人。   许家原本就有些田产铺面,趁着这股商贸的热潮,又多开了几家。   为保许霜一辈子衣食无忧,许夫人也是殚精竭虑。   她提前将两间铺面与二十亩良田记到了许霜的名下。也免得自己与许大人百年之后,许霜还要看嫂嫂的脸色过活。   许霜自己名下的产业,许夫人交给他以后,就让他自己学着打理。   许霜不是做生意的料,但他是个听劝好问的人。   生意上但凡有不懂之处,他便去林晓寒家里请教。   林晓寒是个不藏私的,点子又多。他给许霜出了一些主意,许霜便照着去做。虽说弄出来的效果不如林晓寒预期的那么好,但在燕云也算得上颇为新颖。   渐渐的,许霜也摸着了一点窍门,生意做的上了正轨,很是赚了一些银子。   他虽因着打仗的缘故破了相,但在燕云也算得上一个小土豪。   于是上门提亲的人,不仅没有因着他脸上的伤疤劝退,反而比之前更多了些!   只是那些人大多都是些商贾人家或是落魄氏族,不是看中了许霜的管理能力就是想靠着他的产业补贴家用的!   别说许霜自己看不中,许大人与许夫人也看不中,所以许霜的亲事也就被搁置下来。   就连许夫人也悄悄同许大人说,若是没有好的,许霜一辈子留在家中也便罢了。左右他如今手上也有些产业,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   许霜跑了个小组第一,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下来,就有几个商贾人家的公子一脸讨好的围拢过来。   许霜懒得搭理他们,骑着矮马跑出去一段,甩开了几个人后,才发现身后还跟着一个骑着白马的年轻高大的男子,是燕云城里出了名的香料大户马家的五少爷。   这个马五少爷许霜是知道的,他是马家庶出的少爷,母亲只是个歌姬,在家中并不得宠。   作为家中成年的庶子,他一直被兄长提防着,没分到什么产业,不过是一个吃闲饭的纨绔。   不过仗着遗传自美貌歌姬母亲的外表,马五少爷倒是在燕云城有些名气。也有不少只看脸的女子或哥儿,对他春心萌动。   而前些日子,许家就收到了这马五少爷托人送来的书信,说是想与许霜结亲,只是被许夫人直接给拒了。   许霜被跟得烦了,便拉紧马缰停下马步,皱眉对身后的马五少爷说道:“别跟了,你一直跟着我烦不烦?”   那马五少爷此时便也停下马步,对着许霜露出一抹十分标准的笑容说道:“我心中爱慕许哥儿已久,今天正好在郊外遇见,也是一场缘分。早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西梁酒楼,里面的美食颇具特色,不知一会儿跑马大会结束以后,许哥儿能否赏脸与我一起用餐。”   “什么西梁酒楼,我早就去过了。不想再去,你自己去吃吧!”许霜十分干脆的拒绝道。   他刚要走,那马五少爷却又追了上去道:“许哥儿你若是不想去那西梁酒楼,我们也可一起去别的地方?只要是你喜欢的,我自是乐意奉陪。”   这马五少爷长得不错,因此每每出去,只要是亲自出马相约,那些哥儿小姐的,必定会看在他的脸上给他几分薄面,还从未失手过。   他自是知道如此,因此在被许家拒了以后,便还存在一丝期待。想着自己若是亲自接近许霜,凭着自己的颜值,必能让许霜喜欢。   倒时许霜一心与他相好,生米煮成了熟饭,许家自是不可能让嫡出的哥儿名节受损,那迎娶许霜一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马五少爷自知自己在马家不过是庶出,母亲身份又低,没有产业傍身,是出不了头了。他想要脱离马家站稳脚跟,就要找一个得力的岳家。   于是马五少爷便十分积极的参与燕云城中的大小活动,频频在各家有钱人家的小姐哥儿面前露脸,邀请他们吃饭或是出游。   他凭着一张好脸,加三寸不烂之舌,倒也得到了不少小姐与哥儿的青睐。   只是那些小姐与哥儿家中不过是些商贾人家,勿论是家世还是财力,与许霜这样通判家的哥儿比起来,自是不如。   于是马五少爷野心变得更大,便将主意打到了许霜的头上,一心想要娶到这个通判之子,好一举翻身!   他打探到许霜伤了脸,每日出门都带着面巾,心中反而更觉得机会来了!   暗道这天下所有的女子与哥儿,哪个不看重自己的容貌?许哥儿容貌有损,心中必定是有些自卑的,只要自己从旁安慰,攻破他心房,日后他必定对自己死心塌地!   到时候自己再娶了许霜,他手上那些产业,不就全都是自己的了?   许霜不知道这个马五少爷心中的阴暗想法,但他一向不喜欢这等游手好闲之人,因此对这马五少爷的死缠烂打只觉得十分心烦。   许霜是个直肠子,于是便直接对那马五少爷说道:“我母亲已经拒了你的提亲,我也不喜欢你。你若是有点自尊,就不要再来死缠烂打,没得让人瞧不起。”   那马五少爷何成受过这种侮辱,当下便涨红了脸,恼羞成怒的说道:“我不过看你一个破了相的哥儿可怜,才好心邀你吃饭!”   “如今燕云城里谁不知道你脸上有条一掌长的疤,嫁都嫁不出去!还真当我能看得上你?也不去照照镜子?”   许霜闻言自是气炸了,抓起手中的马鞭,就朝着那马五少爷抽去。   马五少爷用手去挡,便被一马鞭抽在了胳膊上,火辣辣的疼。   他当下也翻了脸,再顾不上什么风度,扬手就也要把马鞭往许霜的身上抽。   然而他扬起的马鞭还没来得及挥下来,忽然便哎呦惨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手。   接着他身下的白马也是猛地扬起前蹄,一阵嘶鸣之后,就疯了一般的拖着马五少爷冲了出去。   “咦?”许霜有些茫然的看着那马五少爷消失在草原深处。   四周环顾了一圈,发现身后一排茂密的沙冬青外,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一个人的影子。   许霜骑马过去,果然在后面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还是如以前那般丰神俊朗,不是唐适又是何人?   他面上一热,便开口质问道:“你怎么躲在这后面偷听?”   “我先来的这里,之后你们才来的。”唐适背靠着沙冬青,盘腿而坐。抬头看了许霜一眼后说道:“再说你以前也偷听过我与林哥儿说话,如今也算是扯平了。”   许霜一时语塞,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方才那马五少爷的马鞭刚要抽下来,他的马儿突然就发了疯。   唐适功夫不错,暗器也使的很溜。马五少爷那事,八成就是他偷偷出了手,也算是帮自己解围了。   之前在唯县的时候,唐适曾说过要娶许霜。然而许霜因着脸伤了,就更是不愿唐适同情自己,便十分强硬的拒绝了他。   几次以后,唐适便也不再提此事了。回了燕云以后,许霜做着自己的许家少爷,唐适则又升了一级,封了个燕云守备,两人之间便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我还要去跑马比赛,就先回去了。”沉默了一会儿,许霜才调转马头,开口对唐适说道。   “好,祝你夺得头筹。”唐适点点头道。   许霜闻言才转身离开,然而马儿跑了没两步,便又听身后的唐适说道:“许霜,你挺好的,镇西大营里想要娶你的人多的是,别信那马五乱说。”   “我才不信!”许霜回头瞪他一眼,面巾外都能看得出他的脸红透了。   说完以后,就驾了一声,骑着那小矮马飞奔而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第165章   许霜在这边等着赛马, 远远便瞧见方才冲出去不见的马五少爷和一群少爷小姐们一起走了过来。   他脸上还带着一些淤青的痕迹,衣服上蹭了一层土,一看就是方才不知在哪里摔了马了。   许霜觉得马五活该, 嘴角也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那马五却直勾勾的盯着许霜的脸, 双目里满是不善的神色,似是因着这件事与许霜结了仇了!   许霜可懒得搭理这等纨绔,只专注回自己的比赛上。   他的小矮马是北羌商人送给许大人的礼物, 本就是千里挑一的汗血宝马血统。   矮马个子虽小,跑起来却是很快。跑马赛几轮下来, 这小矮马竟一不小心超常发挥, 拔得了这次燕云跑马比赛的头筹。   燕云的跑马比赛的头筹奖励不过是一套上好的马具, 价值也就十多两银子, 算不上什么值钱的东西,图的就是一个喜庆。   然而许霜却格外高兴, 因为燕云的跑马大赛, 多年来都是男子夺得头筹。虽然比赛从不禁止哥儿和女子参加, 但如他这般的拔得头筹的哥儿还是第一个!   “没想到这次竟是个哥儿夺冠。”   “这许哥儿十分厉害,听说之前北羌人打过来的时候, 他还在唯县带领一群哥儿女子去杀敌。”   “这般厉害的哥儿, 也不知长什么模样?看他戴着面纱, 身段十分精瘦的模样, 想来也是长得十分好看的!”   ……   许霜虽破了相,但平日里都是戴着面纱出门, 若光是看他身段, 瞧着就是个十分俊俏的小哥儿模样。   这踏青的百姓们五花八门, 也并非各个都知道许霜的身份,就更不清楚他破了相的事。见到许霜如此春风得意的模样, 也难免对他生出一些美好的遐想。   许霜听在耳中,心情也是不错的。即便是破了相,人人也都喜欢听好话,谁又爱听别人议论自己的短处呢?   他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缰绳,一边大步朝着领奖的司仪走了过去。   然而没走几步,忽然有一女子从斜前方蹿了出来,脚下一崴,便朝着他身上摔了过去。   “当心!”许霜连忙伸手将那女子扶住。没想到那女子手忙脚乱之中,却是一把将他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还啊的尖叫了一声,随后大声说道:“对不起,许哥儿,我不是故意扯掉了你的面纱,你脸上的疤……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原本一件小事,因着那女子大声尖叫,又咋咋呼呼的大喊大叫,弄的动静极大。   一下子四周的人便都看了过来,视线也集中到了许霜的脸上。   许霜脸上的疤痕,比皮肤浅一个色号,从一侧眉角延申到下颌处。虽说因为用了上好的医药没有增生,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好长的一条疤痕啊!真吓人!”   “难怪许哥儿平日里天天戴着面纱,原来是破了相不能见人!”   “这疤痕这么长?看是好不了了。难怪他一直都没有说亲呢!这模样谁敢娶啊?”   ……   被一群人围在其中指指点点,饶是许霜这种心大的哥儿,也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红了眼眶。   他再看那女子,才发现她早就已经跑到了一群纨绔公子附近。正用扇子捂住嘴,指着许霜与他们说说笑笑。   而那群纨绔之中,马五少爷也赫然立在其中。那女子与马五眉目传情,显是认识已久。想来她方才摔的那一下,也并非巧合,八成就是与那马五串通了,故意来帮他报仇,让许霜当众出丑的!   见许霜看向自己,马五此时便勾起嘴角,故意上前一步,大声说道:“这许哥儿仗着自己的父亲是燕云通判,平日里傲的不行,听说对燕云许多商贾出身的公子都是挑三拣四。”   与他站在一处的都是些商贾人家的少爷小姐们,闻言便都十分不忿的说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长得那般吓人,还敢对别人挑挑拣拣。”   “就是!这般尊容,还是个哥儿,就算送给我做妾都不要!”   “也不知谁敢娶这么个夜叉回去,半夜醒来,看到他脸上的疤痕怕是都要吓得做噩梦。”   ……   这些恶毒的话语像一把把刀子一样刺进许霜的心里,让他在和煦的春光里如坠冰窖,浑身都冷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这脸上的疤痕了,没想到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哪个哥儿不爱美?更何况许霜才刚刚过了十八岁。   他气的手都抖了,紧紧抓着手中的面纱,想把它重新戴回脸上。   然而那面纱一角方才已经被女子扯坏了,许霜心中紧张,也没有注意到!   他越是紧张,手脚就越是不受控制,那面纱怎么戴也戴不上去!急得他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都给我散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许霜身后响起。围拢在附近看热闹的百姓们便纷纷散开了。   许霜余光一看,便见到唐适正带着一队镇西大营里的骑兵队赶了过来。还冲着方才那群对许霜指指点点的纨绔公子们大声喝道:“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欺负许家哥儿的?还不快过来磕头认错!”   “对!过来磕头赔罪!敢欺负许哥儿,就是欺负到我们镇西大军头上来了!”   “你们这群狗东西出去避难的时候,是许哥儿留在城里冲锋陷阵,和我们镇西大军共进退!谁敢动他一下,我们饶不了你们!”   ……   一群杀气腾腾的军人突然冲了过来,其中还不乏五品守备。燕云百姓们四散开来,那群纨绔公子们也吓傻了。   许霜一看,来得这一群骑兵,不少都是在唯县时与自己并肩作战过的,也算是老熟人了。   他们一个个把那群纨绔公子们架到许霜面前,反扭了他们的手按到地上跪下说道:“还不快给许哥儿磕头认错!”   “许哥儿,你看谁欺负你最恨,你就指出来,我们帮你打他一顿!卸了他的狗腿!”   “饶命啊!军爷饶命!我们不过乱说几句,求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马五此时在其中瑟瑟发抖,哀求的看着许霜,不断磕头说道:“我错了,我错了!许哥儿我不该招惹你,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那扯了许霜面纱的女子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是那马五说你让他难堪,让我帮他报复你,我是被他指使的,不关我的事啊!”   “你别怕。”唐适此时来到许霜身边,一手抚上许霜的脸,摸了摸他脸上的疤痕后说道:“这疤痕不碍事,我瞧着挺好看的,像只小花猫似的。”   许霜睁大双眼,看着唐适的脸。唐适剑眉星目,站在一群人中显得十分的鹤立鸡群。再加上一身盔甲,好看的有些犯规了!   看着唐适温和的眼神,再看到那帮纨绔们如此狼狈的神色。许霜方才紧张又尴尬的情绪忽然间便消失无踪了。   然而不知为何,他心中暖暖的,之前那泫然未落的泪,却直接滴落了下来,把唐适的手都给弄湿了。   唐适似乎吓了一跳,连忙把许霜搂到自己胸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又赶紧给了四周的下属们一个眼色。骑兵队的士兵们便立刻七嘴八舌的大声说道:“许哥儿你很好看!”   “对!许哥儿你美得很!我们头儿可天天都想着你呢!”   “就是!我们头儿晚上做梦还叫你的名字!”   ……   许霜听着听着耳朵都红了,抬起头来偷偷看了唐适一眼。   没想到眼神却和唐适对了个正着。唐适看着许霜,倒也并不否认那些士兵们的话,反而对他说道:“你不用有什么压力,你若是不喜欢我,也不必强求。”   “只是我并非是因为同情才想要娶你的,大晋百姓那么多,比你惨的人多得是,我若见一个娶一个?岂不是娶不完了?”   许霜面红耳赤,连忙从唐适怀中挣脱出来。这时他才走到那帮纨绔面前,想了想后,指着马五说道:“除了这个人外,其他的都放了吧!”   那帮士兵们手上一松,那些纨绔们便连忙起身逃跑了。只留下马五少爷一个,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对着许霜苦苦哀求道:“许哥儿,是我瞎了眼,不识好歹!你心地善良,就饶了我吧!”   “你这般欺负我,我若还轻轻放过,岂不是对不起我自己!”许霜冷冷说道。   他本就不是个软性子的,马五这般羞辱他,他定是要报复回去的!   许霜扬起手中的马鞭,正要朝着马五抽过去,却被身后的唐适给抓住了手腕。   “就抽他几鞭子,岂不是便宜他了?”唐适说道:“让他断了手脚回去,才能涨涨教训!“   那马五听了两眼一黑,便看到唐适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一只手抓住他的一只胳膊,又用了一股巧劲,一下子就把那只胳膊给卸了。   “啊——”马五惨叫一声,浑身疼的冷汗直冒。   许霜也有些心有余悸的,连忙对唐适说道:“你这样出手好么?”   唐适毕竟是朝廷命官,若是把马五伤得太重,对他的仕途怕是不好……   “不怕,是他先来招惹我的,在场的弟兄们都可以作证。”唐适淡然的说道。   接着又是咔嚓几声,马五的胳膊与双腿便都软绵绵的摊在地上,全都被唐适给卸了下来。   许霜闻到一股骚味儿,他掩住鼻子后退一步,才发现原来是那马五疼的吓尿了。   此时唐适才退到一旁,让手下的人去把马家人叫来,将马五给抬了回去。   “不过吓唬他一下,让他手脚脱臼罢了,回去找大夫装上就好了,没想到竟这般没用。”待马五被人抬走以后,唐适才对许霜说道。   “啊?原来你没真的断了他的手脚!”许霜闻言倒是松了口气:“我还真以为你把他手脚打断了,要养个半年才好呢!”   “我毕竟是五品守备。”唐适笑笑道:“他虽欺负了你,但也没恶劣到伤天害理的地步,我不能乱用私刑。”   此时方才热闹的赛马场,经过这一番动静,四周早就没几个人了。   唐适把许霜的奖品领了过来,帮他装到矮马身上,才对他说道:“好了,这马鞍挺配这矮马的毛色的,你可以骑走了。”   “唐大人,谢谢你。”许霜翻身上马,这才开口对唐适说道。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以后你有什么麻烦,记得找我。”唐适淡淡的说道:“我送你回去。”   他与许霜一前一后,骑着两匹马回了城中。一直将许霜送到了许府门口,看着他进去了,才转身离开。   “咦?你的面纱?”许夫人走出来,看到许霜竟没戴面纱就回来了,脸上还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十分担心的问道。   许霜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一直没有戴面纱,就这么和唐适一起走回来了。   许夫人见到许霜的模样,当时没说什么。背后倒是连忙找人去打听了一番今日在城外发生的事情。   当她听到镇西大军的唐守备帮许霜解围,又一路送他回来的事情以后,便忽然想起,当初也是这位唐守备护送许霜离开,又与他一起守住了唯县。于是便找到许大人,与他说起了此事。   “许霜伤了脸后,我原本是不准备把许霜嫁出去的。”许夫人对许大人说道:“那些来提亲的,我都差人打听过了,十个里有八个都是别有用心。要么是想通过霜儿与你搭上线,要么是看上了霜儿手中的产业。”   “然而这个唐守备,他已经是五品武官了,官职比你还高。且看他对霜儿也极好,我觉得他若是真的对霜儿有意,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他都五品了,想要娶个什么女子没有?真的会娶霜儿么?”许大人有些犹豫的问道:“况且你不是最不想把霜儿嫁给当兵的,怕打起仗来,霜儿要守活寡。”   “可如今大晋不是太平盛世了么?”许夫人推了推许大人说道:“就是因为他如此条件,却仍对霜儿这么好,我才敢放心将人交给他。你帮着去打听打听,看看这个唐守备。是否婚娶?是不是真的对我们霜儿有意?”   许大人闻言,便也照着去做了。没想到他打听了一圈回来以后,才长叹了一口气,对许夫人说道:“我打听过了,这唐守备在唯县时就说过要娶许霜,是霜儿他自己不愿意。”   “这么好的姻缘?他怎么还不愿意?”许夫人登时感到无语了,她摇了摇头,对许大人道:“算了,若是霜儿不愿意,那也不能强求。这么好的男子他都不愿意,也不知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   自此,唐适在许夫人的心中,就落下了一个极好的印象。   从这日以后,许夫人就经常给他发些帖子,邀请他来家中参加些宴席。   只要是不值班的时候,唐适便来了,若是来不了时,也会及时说明原因。   不知不觉间,唐适竟与许府走的很近,每个月都会去个几次,每次过去,许夫人又让许霜陪着他说话。   一年后,唐适又正式给许霜下了聘,这一次,许霜终于点头同意了。   当年春天,又是一个沙冬青盛开的季节里,唐适与许霜成亲了。   陆秋成作为许大人的顶头上级,自然是许府的座上宾。而林晓寒则被许夫人邀请,去给许霜做送福人。   婚后,许霜与唐适在燕云城置了业。平日里,许霜就陪着唐适住在镇西大营,两个人出了名的和和美美。 第166章   四年后, 陆秋成接到了京中送来的调令,让他回京赴任,由许通判许大人接任燕云知府的职位。   他任职燕云知府已有五年, 五年时间, 使得燕云发展巨大,从出了名的苦寒之地成了西北部著名的商贸城市,周边的郊县和村落经济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这四年的时间里, 林晓寒除了完结了一本《山河永护》外,又写了两本小说。   其中一本以鲛女与落难世子的爱情故事为主线的短篇, 是珍珠的软广文。   里面集合了一大堆失忆、失明、替身等狗血梗, 又将珍珠写成了鲛人的眼泪, 十分唯美浪漫。   这本话本子不仅在大晋十分流行, 还被传播到了其他国家。   以至于林晓寒养的珠子,也因着这话本子的缘故在大晋和海外都十分畅销, 让他赚到了有史以来最多的一笔钱!   在燕云整整五年, 陆秋成给燕云带来的变化全城的百姓们有目共睹。   回京那日, 除了许大人全家与镇西大军前来相送,全城的百姓们竟也在街道两旁一字排开, 依依不舍的含泪目送这位路知府与其家眷坐车出城。   马车驶出城外, 林晓寒掀开车帘, 眼看着燕云城的城墙在自己眼前渐渐变远。   陆似林还不懂事, 好奇的探头向外张望,指着城墙上方问道:“阿爸, 城墙上的是不是许叔叔和唐叔叔?快点让他们下来陪我骑马!”   林晓寒摸了摸陆似林的脑袋说道:“落唯, 以后估计很久都见不到唐叔叔与许叔叔了, 等回了京城,我给你找个马术师父吧。”   陆似林如今已经四岁, 因为生在燕云,一岁多会走路以后,就没少被许霜和陆黎带出去骑马玩。如今倒是也能自己骑一匹小马驹,还跟着唐适在镇西军营里比比划划的,比林晓寒还要强些。   陆似林从小把燕云当成了自己的家,和许家人玩儿的也很好,猛地一听到自己很久都见不到许叔叔和唐叔叔了,便一下不干了。竟张牙舞爪的闹了起来,又跳又闹的对林晓寒说道:“那许叔叔肚子里的宝宝生出来的时候,我岂不是不能第一个抱了?”   林晓寒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倒是陆秋成心疼哥儿,把陆似林抱起哄道:“别伤心了,以后等你许叔叔的孩子生下来了,再让你阿爸带你过来看?”   “好!”陆似林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爹说话算话,我还要给小宝宝取名字。”   “你就惯着他吧!”林晓寒很是无语。   陆似林年纪不大,这脾气倒是大的不得了,都是陆秋成这个当爹的惯的!   陆似林是个哥儿,长得也更像陆秋成,生下来个子就大。长到四岁,已经比同龄的男孩子都高了。   而且他皮的很,任性的脾气是随了林晓寒。年纪小小就四处乱跑,骑马打拳,摸爬滚打的啥都会。要不是眉心的一颗红痣,一般人真认不出他是个哥儿。   陆似林是陆府的独生子,被人捧在掌心里的掌上明珠。家里大大小小的外面里里外外的人都哄着他。   林晓寒怕他养坏了性子,反而对他颇为严格。   倒是陆秋成这个当爹的,面对自家小哥儿的撒娇毫无抵抗力,每每背着林晓寒悄悄妥协。   让林晓寒发现以后,好生生了几次气,逼着陆秋成发誓,以后没有自己的同意,绝不能再偷偷答应陆似林任何要求了才作罢。   从燕云到京城本就很远,每日赶路也要走十来天。   如今大晋安宁平定,他们又带着一个陆似林。林晓寒他们也不急着赶路,就慢慢的走。走了二十来天才到了京郊。   这次陆秋成回京,被晋文帝以管理燕云有功为由,升为了正三品顺天府府尹,掌官京师附近州县一应事物。   他如今年纪才不过二十八岁,就身居如此高位,又是晋文帝的心腹之位,自是更加受人敬重,在朝中地位已是不可撼动了。   而之前的正三品顺天府府尹王友仁,则被晋文帝以年事已高为由,令其告老还乡了。其女王贵妃也因一些事情被降为了王嫔,儿子交由惠宁皇后抚养,再不如之前那般受宠了。   林晓寒他们这几年虽远在燕云,但因着与京中联系未断。时常收到何韵与蔡瑾等人寄来的信,对朝中局势也还是颇为了解。   比如这些年晋文帝先是大把抓钱,通过陆秋成的提议,很是拢了一些银钱在手上,国库充盈了不少。   钱财到手之后,他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打散朝中那些结党的权贵派系。   先抓了两个典型,连敲带打一番严惩,杀鸡给猴看。后面又慢慢的削权换手,施以怀柔政策,让人保留产业,自己告老还乡。   如今朝中的大臣,早就换了一大批,大多数都是晋文帝重新提拔上来的自己人了。   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的下面的各种暗流涌动,血雨腥风,自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的。就连晋晏王爷都受了一次伤,王府里聚会的官眷们,也都换了一茬人!   而林晓寒与陆秋成远离京城五年,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以陆秋成的性子,在燕云倒是干出了一番大事。若是留在京中,还不知要被如何针对了。   林晓寒他们傍晚才回到府中,休息了一夜以后,第二天一早,何韵便亲自上门,还带来一封请帖。   多年不见,何韵圆润了一些,他之前生了一个儿子。如今也有六岁了,明日就要做六岁生辰,王府里要大摆宴席,他便是来邀请林晓寒他们过去的。   “瞧你如今回京,陆大人也高升了,我便也放心了!”何韵十分激动的看着林晓寒说道:“林哥儿你刚去燕云不久,我便听到要打仗的消息,那时候很是担心,生怕你们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好在总算是熬过来了。”   “还得多亏了你这些年帮我管着京中的事务,还有墨香阁稿酬的支持,我在燕西过的倒也不错。”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林晓寒也是高兴。   这些年何韵一直帮自己管着秋雨轩的产业,连自己衣服铺子的分红都从没有短过。每笔记账都清清楚楚,连着宫中的那份,每隔三个月便换成金子,差人快马加鞭亲自送到燕云。让他们这几年在燕云就没为银钱发愁过。   “说道秋雨轩,既然你回来了,之前的风头也过去了。改日子你便与我一起去一趟衙门,把那契约再改回去吧。”何韵说道:“如今我在其他地方也又开了两间衣服铺子,手上事情越来越多。秋雨轩都快管不过来了,这次还给你了,也好让我做个甩手掌柜,只管分红。”   “好。”林晓寒点点头,这些年秋雨轩的大部分事务都是肖管事负责,何韵这个说法,也不过是找个理由把店铺还给自己罢了。   不过何韵自自己开始做服装生意之后,的确是越做越好。晋晏王爷见状便把自己的人脉也挪给他用了。如今他二人倒是夫夫齐心,与之前貌合神离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翌日,林晓寒与陆秋成便带了陆似林去了晋晏王府。   多年后重新回京,第一次参加京中宴席,晋晏王府自是给了他们最大的面子,极尽尊重的接待了他们。   陆秋成被晋晏王爷亲自带去,一一与如今京中的新人们认识。而林晓寒则由何韵亲自陪着,陆似林也被领着去和这次的小寿星晋晏小世子玩儿。   晋晏小世子的生辰宴,又有陆秋成与林晓寒两人参加。   都知道陆秋成此次是高升回朝的,整个京中但凡有些门路的,能与王府攀上点关系的,能来的全都来了。   林晓寒刚一到王府,除了何韵之外,就是蔡瑾最为热情。   几年未见,蔡瑾倒还是之前那个跳脱的性子。一看到林晓寒就激动的跑了过来,也不顾着自己五个月的身孕,吓得他身边服侍的下人们都一身冷汗。   孙书文如今已经升为了正四品,在晋文帝面前很是得用。蔡国公在燕云一战中又立了功,升为了正一品。蔡瑾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在京中的官眷之中更是得脸了。   “林哥哥,那《安澜传》的世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安澜就是救了自己的渔女?安澜与他朝夕相处了两年多,虽然眼睛看不见,闻味道也该闻熟了吧?他竟然都认不出?看得我都要急死了!”   一看到林晓寒,蔡瑾果然便开始追着问他新文里的后续剧情!   林晓寒:“……”   《安澜传》是林晓寒那本海珠软广文的名字,林晓寒不想剧透,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把蔡瑾的注意力分散忽悠过去了。   除了蔡瑾之外,林晓寒倒是还在王府的宴席上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那就是裴金兰。   原来三年前,裴大人终于回京赴任,裴金兰也与之前订亲的人家成婚了。   如今不过三年,裴金兰已经生下一女,肚子里又怀了一个。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整个人气质成熟稳重了不少,与之前在府城里又大不相同了。   在府城时,裴金兰一直是整个府城内眷社交的中心人物,不过到了京中,她便说不上什么话了。   她如今嫁的夫婿,不是个很能干的,只是个六品清官。这等聚会,以她如今的身份是不好参加的,还是沾了裴夫人的光,才得以入内。   林晓寒见了,便特地叫了她过来,与她十分亲热的说了好些话。又与众人介绍,这位裴金兰,与自己在府城时颇有些情谊。倒是让裴金兰在京中多了几分依仗,对林晓寒也是十分感激。   待裴金兰离开了,林晓寒心中才有些感慨。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许多年前,自己初入府城时,是裴金兰在宴席上给自己做面子,如今两个人倒是倒过来了。   不过这也算是一份善缘结出的善果。瞧裴金兰如今面色红润,整个人也是一脸松快的样子,便知她过的很好。   想必夫君能不能高升,对她而言也并非最要紧的事情。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要幸福便是最好了!   宴席上,除了晋晏小世子这个主角外,林晓寒与陆秋成两人自是众星捧月,与当初落魄离京时的境况全然不同了。   不过林晓寒瞧着宴席上的生面孔颇多,许多以前熟悉的人倒是没看到了。   待宴席快散的时候,何韵便将他叫他一旁,悄悄对他介绍如今京中的一些变化。   除了之前信中提到过的一些大事,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何韵之前从未提过,林晓寒倒是来了京中才第一次知道!   比如李枫后娶的那房妾室家里倒了台,他也多少受到了一些牵连,后面是因着之前他赈灾有功的情面,才被人保了下来。   后面李枫又娶了一房新妾室,是个家世不显的女子,很快就诞下一个儿子。刘哥儿如今是彻底失了宠,听说被李枫送到老家乡下里养着了,已经三年多没在京中见过他了。   梁家也是彻底不行了,被晋文帝抓典型时连带着拉了下来。   梁老爷已经病死,梁家也落败不堪,家中子嗣没有一个扛得住的。   梁家如今靠着吃老本过,京中的宴席已经挤不进来了。   不过听说梁家如今家里都是那大房媳妇说了算,梁老爷的继室林诗月在家中过得连下人都不如,连门都没出过了。   林晓寒如今再听这些人的境遇,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一番感叹之后,正不知说些什么。忽然便听见王府里的下人来报,说小世子在哭,陆似林把他给打了,还爬到树上去了。   林晓寒:“……”   一个是晏亲王府的世子,一个是陆府的小哥儿,哪个都是京中出了名的掌中宝,谁也是不能得罪的。   世子已有六岁,然而陆家小哥儿才四岁出头,按理来说世子是不会吃亏的!   然而陆似林不是一般的四岁小哥儿,他个子高,长得和个五岁小男孩儿似的。手脚力气还很大,灵活的不得了。打起架来,娇生惯养的小世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王府里的丫鬟婆子们见小世子被陆似林按着打,也是急得不行,连忙想去拉开两人。   然而陆似林实在太皮了,几个下人都拉不住,被人一追,就直接跑到一颗老树上,抱着树杈不下来。吓得一府的下人们浑身是汗,生怕陆府的哥儿在王府里有个什么闪失!   林晓寒觉得丢人,只想赶紧的把陆似林捉回去,好好教训一顿。倒是何韵在一旁劝他道:“我家孩子我最了解,和王爷一个性子脱胎,平日里可不是个好欺负的。这次被旁人打了,也必是他先犯错,你可莫要怪罪孩子。”   说完又差人去问,才知是小世子不知从哪儿听说,晋晏王爷想以后把陆似林许给他做夫郎。   小孩子最是没有眼色,嘴上又没有把门的。听到此事以后,就跑去对陆似林说道:“虽然你长得不好看,和个男娃娃似的,但以后也是要做我夫郎的人,以后京中我照应着你。”说完还不论青红皂白,就抱着陆似林的脸亲。   之后就被陆似林按着一顿暴揍,打的哇哇大哭,还嚷嚷着你再打我,我以后就不娶你了!   何韵听到这里,倒是脸上一红,对林晓寒说道:“昨日里王爷玩笑了两句,怕是被孩子给听见了,结果闹出那般事情,实在不好意思。”   林晓寒和何韵一起去了事发的院子,便看见陆似林还趴在树上,小世子倒是还在哭,脸上还带着淤青。   边哭还边对着陆似林十分焦急的喊:“你快下来,你要是摔了,我爹娘肯定会罚我的!”   “落唯!还不快下来!”林晓寒生气的对着陆似林呵斥了一声。   陆似林一看,自己最怕的阿爸来了,倒是老老实实的爬了下来,低眉顺目的跑到了林晓寒身边,还指着小世子说道:“阿爸,他不会骑马也不会爬树,我长大以后才不要嫁给他!”   ……   好在宴席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一番闹剧以后,林晓寒与何韵道了歉,带着陆似林和陆秋成离开了。   待他们走后,晋晏王爷才听说了此事,倒是觉得颇为好笑,还把小世子叫去问了话。   说来那小世子的性子也真是随了晋晏王爷,平日里在家被宠的厉害,除了当今太后、皇帝皇后与自家父母亲外,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次被陆似林打了一顿,倒是把这个小哥儿记住了,还对着晋晏王爷闹着说要去学爬树和骑马。   待让人把小世子带走后,晋晏王爷才问何韵:“我原本也只是随便说笑一下,没想到孩子倒是放在了心上。我瞧着陆家的哥儿,性子跳脱,除了长得太像陆大人外,倒是没什么不好的,不如去与他们提个娃娃亲?”   何韵闻言反而叹了口气道:“你这边一厢情愿,倒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今日那陆哥儿就不高兴,林哥儿肯定不会替他做主的。”   “再说你不是说过,最讨厌这种长辈指派的婚事……”   “那是以前。”晋晏王爷闻言把何韵一搂,在他耳边说道:“现在我倒是觉得,还是我父皇眼光好,指给我的,就是最合适的。”   回家路上,陆似林还嘟囔着以后才不要嫁给那小世子。   陆秋成听了,便摸着他的头道:“以后落唯的亲事你自己说了算,你父亲与阿爸绝不干预。”   林晓寒闻言,不禁对陆似林说道:“谁说让你嫁那小世子了?你就不能先来问问我?怎么就直接打了别人一顿?”   “还好晋晏王爷与王妃待我们亲厚,若是下次换成皇子,那还得了?”   陆秋成还想反驳,抬头看林晓寒瞪了自己一眼,也不敢再吭声了。   林晓寒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回了京城,不比燕云,再不是头顶上没有别人压着。孩子已有四岁,还是得开始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等再过了年,就送到皇家学院里的别院里上学吧!”   皇家学院里有哥儿与女子专用的别院,里面具是些皇子皇女与官宦重臣的子女。先生也是皇家学院里共用的,只是分开念书,以免分心。   林晓寒原本还觉得陆似林太小,性子又倔,舍不得这么早送去约束。如今看来,却是去被人管管也是好的。   又过了几日后,陆府也收拾好了。   离陆秋成上任的日子还有几日,他便按例提前在府中举办了一场宴席。   这宴席自是给大半个京城有头脸的人都去了帖子,就连李枫那边,陆秋成犹豫许久,还是送了请帖过去。   只是开宴当日,李枫以家中孩子身体不适为由未来,倒是之前一同从府城出来的同窗之中,在宴席间提到了他。   说李枫被妾室岳家牵连,虽仍是五品,但已经接了调令,不久就会离京去地方上任职。   且他去的地方,是西南的励州。那里瘴气虫蛇颇多,且山多地少颇为贫寒。虽说没有战乱,但却是个穷酸的地方。若是做不出什么建设,怕是很难再回来了。   几日后,李枫突然上门,说要请陆秋成单独喝酒。   他马上就要调去励州,两人此生后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陆秋成想了想后,便还是随他一起去了醉玉楼。   多年未见,李枫胖了不少,看起来也憔悴了许多。   他要了一间包箱,两人叫了几个小菜,小酌一番之后。才突然十分感叹的说道:“想来我们刚考上麓山书院的时候,也时常这般在百花巷吃饭,如今回想起来,倒是颇为怀念。”   陆秋成心中也觉得感叹,便与李枫碰杯说道:“世事无常,我也未曾想到你我今日会是这般局面。”   “说来也是。”李枫长叹一声,无奈的道:“当初你离京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我总算是超过了你。没想到五年之后,你回了京,离开的却是我自己。”   陆秋成这次没再与李枫碰杯,而是独自对月饮了一杯,才开口对李枫说道:“这么多年,我做人为官不过秉持初心罢了。”   “你说得对。”李枫看了陆秋成一眼,之后才苦笑一声道:“你的确如此,这么多年了,我也算是将你看得透透的。”   “你这人,一根筋,不知变通,若非背后有人提点,必然处处碰壁。当初我觉得这很不好,可如今回头来看,却不知这到底是傻还是大智若愚了。”   说到这里,李枫似乎吃多了酒,突然落下泪来。拉住陆秋成的手感慨道:“想当初我们一同入京,在船上说出豪言壮语。如今你的宏愿已经实现了,我汲汲营营多年,没想到竟会落得如此,只是可惜了我们二人多年同窗的情分!我实在不舍!”   看着李枫潸然泪下,陆秋成却是十分淡定的抽出手来,递给他一块帕子说道:“往事不可再追忆。你之前自己选的路,便应该能想到今日的果。捷径哪儿有这么好走?如今再来谈往日情分又有何意?”   入朝为官已有八年多,陆秋成三十而立,早已成熟,不再是当初那个初到府城的小秀才了……   李枫收起眼泪,沉默许久,才又开口说道:“你终究也还是变了。”   说完之后,才放下一锭银子,正了正衣冠,起身离开走了。   十日后,陆秋成正式升为正三品,上任顺天府尹正之职。   林晓寒把秋雨轩拿了回来,又开始构思起了新的文章。这一次,他想写个穿越未来的文试试水。   小周氏给他寄来了书信,长斐已经考取了童生功名,又准备去考秀才,目标是去麓山书院念书。   陆家村里一切照旧,就是王柱子订亲了,媳妇是他老师的女儿,看上了他勤奋好学,也不嫌弃他是村里出来的。   大晋平安,百姓和乐,只要大家努力生活,往后的日子,便都是好日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