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篁孟怜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王妃莫慌(穿书) 作者:风浅析 文案: 安浅夜一觉醒来,成了恶毒女配,想到未来的凄惨结局,心中一抖,忙轰走罪魁祸首…… “咱们不是说好永不再见么?”安浅夜苦兮兮地问。 沐羽尘默了一阵,回答:“奉皇命,前来剿匪。” 安浅夜欲哭无泪:“你用一万兵马来剿我们不到五十人的匪,好意思?我救过你,你别恩将仇报呀!” 沐羽尘目光柔和,声音冷硬:“解散旋风寨,你们随我回府。放过你们,我犯欺君之罪,只有把你们放在我面前才能安心。” 安浅夜忙表明心迹:“我们肯定乖乖的,不用监视我们吧?” 小剧场: “皇儿。”隆嘉帝微笑道:“镇南王立了大功,仅有这一愿。霍家的丫头才貌无双,配你足矣。” 沐羽尘拜了拜,正色道:“儿臣常随军出征,一身是伤恐命不久矣,实不愿耽误安乐郡主。” …… “殿下,您不能独宠王妃,是时候纳妃了,子嗣繁多,才能兴盛国家。”某日朝上,御史上奏。 “你知本王命不久矣,还劝本王纳妃,坑害别家千金?” 第二日,总领朝政的秦王上朝时吐血几度晕倒,一下朝便生龙活虎地带着王妃去狩猎。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女配 甜文 主角:安浅夜,沐羽尘 ┃ 配角:黎丽华,苏青墨,霍云洁,陆非,沐灵儿 ┃ 其它:互宠甜文,山贼,皇子 ================= 第1章 恶毒女配   安浅夜刚登上作者账号,就看到了一条评论:女配为坏而坏,变坏理由不充分;女主前期太圣母,后期一秒变狠毒;男主与人设不符,设定强大其实弱。   这是她正在连载的小说《思君安》下的评论。   看着这条评论,安浅夜略感委屈,不大接受“没有逻辑”这一指控,极快地敲出数百个字,给予了读者解释。   恰巧,这位读者也在线,又回了一条,指明了书中的漏洞。   一来二去,两人辩论到深夜,堆砌出书下评论的最高楼。最终,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一致决定罢手言和。   读者小胖墩:大大,真希望你穿去自己的书中,亲身体会里面的逻辑!   作者回复:好呀,不过小说应该没问题的,么么哒,小天使晚安。   读者小胖墩:哈哈,期待大大又穿回来,然后推翻重写这本书。么么哒,大大晚安。   “呼!”安浅夜关上电脑,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眼睛,摸索着钻进被窝。   电脑屏幕上的蓝光微微颤动,绽放柔和光彩。隐约间,屏幕上映现出一幅图案,似是一滴水珠,流转出淡淡金霞。   这情况仅维持一秒,屏幕上的蓝光就灭了,房间陷入黑暗中。安浅夜毫无所觉,不过片刻间就陷入睡梦中,还做了个让人惊悚的梦。   梦中,她成了一只小仓鼠,正啃着瓜果时,不知从何处跑来一只大熊。   大熊睁着两只铜铃大眼,笑着吐出人声:“妞,我看中你了,跟我回家吧。”   它蹲下来,摊开巴掌放到地上,示意她爬上来。它身体如山岳般高大,遮去了她头顶一片青天。   她吓得瑟瑟发抖,哆嗦着吐出一粒粒瓜果,用去贿赂大熊,期望它能饶过她。   大熊摇头,深情地说:“我看中的是你,不是你储存食物的能力。”随着说话间,有温热气体涌来,吹得她打了几个滚。   双方实力悬殊。她浑身一抖,四腿发颤地爬上它的手,让它端着回了家。   “二丫,快起来。”一人嗓门很大,如催命符一般:“最近生意不行,再不起来干活,可就没有饭吃了。”   “别吵。”安浅夜翻过身,想接着睡,却不料身下一空,竟直接滚下床榻。   这一摔,摔去了瞌睡,疼得她倒吸一口气。   “二丫,没摔着吧?”那人连忙跑了过来,眼中满是担忧。   二丫?安浅夜脑子一懵,下意识便问道:“你是谁?”   眼前是一名中年美妇,大约四十来岁,眼旁已有细纹,风韵犹存,行为举止较为粗犷。   “昨夜你与小六玩闹,莫不是摔坏了脑子,怎说些胡话?”美妇人忧心忡忡,转瞬又怒道:“都怪你不争气,降不住就罢了,还非要留着他们!”   安浅夜怔了怔,僵硬地扫视一遍周围环境,一字一停顿地问道:“你是谁?这是哪儿?”   屋子修建得很精致,可摆设很乱,显得很拥挤。破碎的纸张、碎裂的酒瓶,躺了一地。   “二丫,你可别吓我!”中年美妇着急地问道:“我是你母亲,你真不记得了?”   安浅夜抿了抿唇,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抱一线希望问道:“我又是谁?”   “你同我姓黎,名唤二丫,现在是旋风寨的二当家。”黎丽华忙道。   晴天一声霹雳!   安浅夜瞪圆了双眼,哆嗦着问道:“如今可是雁王朝,天启二十八年?”   见黎丽华点头后,安浅夜直欲昏厥,脑中只剩一句话:完了,读者的期望成真了!   这正是她书中的世界。黎二丫是恶毒女配,坏事做尽、丧尽天良、万死难赎罪,最终众叛亲离、死无全尸、遭万人唾弃。   “二丫?”黎丽华喊道。   安浅夜冷汗直冒,问道:“我有小九吗?”   这黎二丫是个山贼,想培养自己的势力,就抢了八个年轻男子上山,以阿大、小二……小八唤之。她还是个颜控,只要俊美男子当小弟,余者一概不要。   黎丽华疑惑道:“你只有阿大到小八,哪来的小九?”   安浅夜松了口气。还好,一切还能挽回。小九正是男主沐羽尘,黎二丫对其一见钟情,发誓要得到他,并为此得罪了男女主,乃至整个雁王朝。   “二丫,你记得多少事?”黎丽华询问。   安浅夜斟酌一番,答道:“大多不记得,可有时灵光一闪,也能想起些。”   “陆非那小兔崽子竟敢害你!”黎丽华盛怒,眸光泛冷。昨晚,黎二丫和陆非玩闹,这事她也知道,但当时没太在意。   安浅夜直摇头,小心翼翼地道:“我没事,不必怪他。”陆非是小六,是个落魄贵族公子,被她抢上山来后,一直引以为耻。   “真的没有事?”黎丽华问道。   安浅夜认真点头。现在的问题不是陆非,而是男主沐羽尘。   “准备抄家伙,下山去做生意!”黎丽华细细打量着她,忽地大袖一挥,摸出一把长刀来。   安浅夜心中一颤,忙回道:“我头晕,得休息,不便前去。”所谓的做生意,正是拦路抢劫。   书中曾写到,黎二丫下山途中,遇到身受重伤的男主,导致了后边的惨剧。   “那行,你好好休息。”黎丽华蹙眉回道,扛着大刀十分凶悍地离去。   天青云淡,清风徐徐,草青花艳,温度适宜,正是旅游的好时节,才子佳人携手踏青。   安浅夜直叹气。她孤身在此处,又成了个结局凄惨的女配,哪能不急?早知如此,她干嘛把女配写得那般惨?   一定是女配怨念太深,才导致她穿越!   她暗暗揣摩,沉吟道:“虽然成了黎二丫,但只要不和女主抢男主,小心做事,结局应该不会惨。”   当务之急,她要先遣散阿大到小八,消除一些隐患。那八人不是善茬,黎二丫的结局那样惨,可少不了他们的帮助。   “来人,替我拿纸笔来。”安浅夜试探着朝外喊了一句。   她如今还记得书中大小情节,应该书写下来,免得将来忘记,以致出了纰漏而惹出大祸。   一只飞鸟横空而过。   许久之后,一个紫衣少女姗姗来迟,劈头便是一句:“你就是事多。”   安浅夜眼一瞪,心思百转,琢磨着这少女应该是苏青墨。   苏青墨见她不答,又讽道:“你又不识字,要甚么笔墨纸砚?”   苏青墨本是知府之女,名门望族千金,如今被迫落草为寇,早就心生不满,偏偏黎二丫脾气也差。两人一见面,总会互相呛几声。   事情的起因,是苏青墨取笑黎二丫的名字,黎二丫气不过,便揍了她一顿。   安浅夜想了想,回道:“我一向认为名门千金当知书达礼,自从认识你后,方知也有尖酸刻薄之人。”以她之意,实在不愿惹是生非,但若举止与往常有异,便易受人怀疑。   当年,黎丽华落难之际,幸得苏青墨之母搭救,这本是一桩善缘,哪知害得苏家一门受难。对此,黎丽华一直很愧疚,总是想着补偿苏青墨,奈何后者不大领情。   这倒也不能太怪苏青墨。人家本是名门千金,如今被黎丽华害得落魄至此,一时心有怨言倒情有可原。   苏青墨气道:“总比你这草寇山贼好。”   “请称我绿林好汉,谢谢!”安浅夜一笑,亮了亮雪白的牙齿。   “落草为寇,不以为耻,倒以为荣!”苏青墨叱道,小脸涨得通红。   安浅夜笑吟吟问道:“我是草寇,那你又是什么,草寇里的千金小姐?”   气跑了苏青墨,安浅夜十分悠哉地晃着腿,思考着未来,想琢磨出一个计划来。   书中写到,黎二丫救了身受重伤的男主,对其携恩索果,就引出了女主,导致后边一系列惨剧。   显然,她近段时间都不能救人,尤其是俊美的男子,免得遇上男主沐羽尘。   只要不遇上男主,前途一片光明。   这样一想,她身心舒畅,只觉得成为黎二丫倒也不错。她是孤儿,从未见过亲生父母,如今做了黎二丫,倒有个极疼她的母亲。   安浅夜嗷嗷叫着:“我要改名!”她有一点心虚,从给女主取名霍云洁、给女配取名黎二丫便能看出,她的心有多偏!   “二丫,快来!”远远地,黎丽华的声音传来,似是很欣喜。   安浅夜迎上前去,见黎丽华飞奔而来,又笑着朝她喊道:“二丫,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   她眺眼望去,见有壮士背负着一人朝她奔来,不禁纳闷道:“什么礼物?”   “下山途中,我遇上一人。他身受重伤,昏迷在地,长相颇俊美,远胜阿大到小八。”黎丽华笑脸吟吟,一副等着受表扬的模样。   她拍了拍安浅夜的肩膀,又笑道:“你先前不是在念叨小九么?正好,老天送了小九过来。”   安浅夜呆若木鸡,许久才找回理智,欲哭无泪地问道:“我的老母呀,你这是想害我啊?”   她刚刚才心想,不能下山,以免遇上受重伤的男主,哪知黎丽华跑去救了?   “什么意思?”黎丽华诧异问道。   安浅夜心急如焚,扬高了声音:“我不能要小九,你治好了他赶紧送他下山,不然会有麻烦!”   她并非危言耸听,在她写的小说中,黎丽华的下场很不好,仅次于黎二丫。   “好好好,你别急,咱们不要小九。”黎丽华赶忙回道,朝后一挥手,吩咐道:“杜河,将他扔下山!”   安浅夜抿了抿唇,提议道:“送他去山下客栈吧,好歹是一条人命。”而且,还是她塑造出的男主,用了不少心血,也投入很多感情。   但和小命比起来,还是小命重要。   “客栈啊。”杜河皱眉讨好地问道:“大当家,那这银子?”   “给。”黎丽华递来一两碎银,倒不是她大方,而是在遇上沐羽尘时,她便拿去了他身上值钱的东西。   如今,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安浅夜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不怪她草木皆兵,只因书中黎二丫的下场委实太惨。   她站在女主角度观看,自然是觉得黎二丫活该;可如今她是黎二丫,这心情实在是微妙。 第2章 横行霸道   杜河背负着沐羽尘朝山下走去。   安浅夜不再关注,抱着黎丽华的胳膊,以彰显亲密,笑嘻嘻道:“娘,我昨晚摔了脑袋,忘记很多事了,你给我讲一讲,好不好?”   在书中,对于黎二丫的过去着笔不多,以致她对许多事不了解,比如,黎二丫的父亲;比如,黎二丫的成长经历。   母女俩讲到深夜。黎丽华很爱女儿,对她的大小事记得清楚,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听得安浅夜昏昏欲睡。   安浅夜打了个哈欠,苦着脸道:“娘,给我换个名字吧,二丫二丫多俗气,当小名还成,大名就算了吧。”   “那你想换成啥?”黎丽华问道。她没念过书,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就叫浅夜,黎浅夜,这个名字怎么样,好听不?”安浅夜目光亮亮的。   “浅夜、浅夜,钱也!”黎丽华目光一亮,点头赞道:“好名字!”   安浅夜表示囧,活了二十年,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有这谐音意思。   咯吱一声,房门开了,一阵风吹进来,吹熄了屋内的烛火。隐约可见,门口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谁?”黎丽华一惊,拿起床头的刀,目光很犀利。   安浅夜躲在她身后,有点紧张地望着。   “我的玉佩呢?”一个好听却有点冷的声音传来,如山涧的泉水击打在玉石上。   黎丽华不明所以,喝道:“你是谁?”她做了很久的山贼,心性非同一般,当下持刀冲过去,就欲大干一架。   砰!结果很残酷,她被人一击击倒,在地上低叫着,爬不起来。   “娘!”安浅夜紧张兮兮,见那条人影在靠近,一边抖一边威胁道:“你不要过来,我喊人了,这里人不少的!”   “你们拿走了我的玉佩,又派人送我去客栈。”那个人坐在椅上,声音虚弱了些:“我拿回玉佩,自会离去。”   安浅夜呆若木鸡,结结巴巴道:“是、是你?”天啊,沐羽尘怎么又来了!   书中男主,黎二丫的劫难啊!   “我马上去找。”她忙下床,在黎丽华的小金库里翻找玉佩,心中直犯嘀咕。她居然忘了黎丽华的爱财本性!   沐羽尘拿到了玉佩,便站起来,向外走了一步,忽然身体一阵摇晃。   安浅夜下意识道:“小心!”   沐羽尘回头看了她一眼,身形一动,径直离去,没有再说什么。   安浅夜探出个头,在院子里望了望,连忙关上门,又去扶起黎丽华,问道:“你没事吧?”   黎丽华哼了声:“这小兔崽子身手挺不错,哎呦,我的个老腰!”   “夜深了,你快些休息吧。”安浅夜帮她揉了揉腰后,就起身离去。   安浅夜锁好自己房间的门。她仍旧不放心,又去将窗子锁好,四处检查了一下,才缩进被子里,满腹心事地睡去。   风和日丽,天空湛如洗,花骨朵儿迎着微风轻颤,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安浅夜很早就醒过来。梳洗时,她拿起铜镜一看,见自己双眼肿得像灯泡、印堂隐隐发黑,这是要倒霉啊!   她回想起昨晚的事,心中猛然一惊,暗怪自己忽略了一件大事,忙胡乱套上几件衣服,冲出门叫来几个小弟。   “你们去全寨搜查。”她吩咐道,第一次对这些凶狠的山贼下命令,她的声音中略带紧张,“如果发现可疑的人,立即将他遣下山,别伤他性命就行。”   昨晚沐羽尘来了,又受了重伤,可能就躲在山寨里疗伤。   “黎二丫,黎二丫!”一个声音叫喊着。在整个旋风寨,除了黎丽华之外,能直呼她名字的就是苏青墨。   每次苏青墨不高兴,就直叫她的名字,还故意捏着嗓子喊,带着嘲笑意味。   一见到安浅夜,苏青墨便斥道:“冰轮未退、金乌未升之际,你让人四处搜查,扰我清梦,是何用意?”   丫鬟在旁,已经侍候她梳洗了,如今正在给她画眉补妆。全寨上下,就她一人配有丫鬟,黎家母女都是自力更生。   安浅夜横眉竖眼,撸起袖子就上前,拿出山贼一贯的架势:君子动口不动手,山贼动手不动口!   “你、你别过来,你母亲还在寨里!”苏青墨气急,小脸雪白的,显然有点怕。她被打过几次,黎二丫下手不留情,虽事后被黎丽华罚,但毫不做出改变。   一开始,黎二丫会和她呛,呛不过才会动手,这是头一回,黎二丫直接动手。   “怕了吧?”安浅夜哼了声,给了她一个蔑视的眼神,心满意足地离去。   苏青墨气得脸通红,咬碎了一口银牙,在安浅夜离开后,才骂道:“山贼,粗鲁,粗鄙!”她曾是大家闺秀,别的话也骂不出来。   安浅夜浑身舒畅,忽然觉得,做山贼也挺好的,看谁不顺眼,就打一顿,不用去受气,能过舒心的小日子。   旋风寨不大,几个人一下子就搜完了,没有找到可疑的人物。   看来,沐羽尘已经离开了!安浅夜想到这件事,心情就更好了,只觉得天下万物个个都好,连看苏青墨都顺眼很多。   饭桌上,黎丽华、安浅夜、苏青墨三人依次落座,相比黎丽华的粗犷、安浅夜的随意,苏青墨倒是优雅许多,还维持着她名门千金的礼仪。   她小口吃着饭菜,不经意地看了眼黎丽华母女,见她二人完全不在意举止,眼中闪过一抹鄙夷。   安浅夜拉着黎丽华的袖口,撒娇道:“娘,把阿大到小八遣散吧,他们不怎么做事,浪费口粮,还危险。”   食不言、寝不语。苏青墨咽下一口饭,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对于这群不讲究的山贼,她简直羞与之为伍。   “老娘早看他们不顺眼,一个个清高得什么似的,都是一群废物,离了咱们,一个个都得饿死!”黎丽华冷声道。   苏青墨脸色一变,胸膛起伏不定,委屈得眼泪直冒。她觉得,黎丽华这话,也是在骂她,指责她清高,是个废物。   她寄人篱下,心思很敏感,哪听得了这话,当即便尖着嗓子回道:“当初若不是你,我苏府何至败落?嫌我清高不做事,那你还我爹娘的命来!”   黎丽华心中叫苦,暗怪自己没注意,惹到了这个小姑奶奶。这是她的软肋,恩人因自己而死,家道中落,只留下一个女儿,让她愧疚不已。   如果母亲被指责,黎二丫必不会无动于衷。安浅夜只能反驳道:“母亲骂阿大到小八,你自己代入什么,找骂?”   “二丫,住口!”黎丽华斥道,又小心地向苏青墨赔不是:“青墨,是姨没有注意,姨真的没其他意思,你别多想!”   苏青墨偏过身体,不去看她,只用手绢抹着眼泪,委屈得不得了。   “你娘救过我,我一直记着呢,怎么会不照顾你。”黎丽华急着安慰,却见苏青墨一个劲抹泪,咬了咬牙道:“你上次看中的一套首饰,姨买给你。”   苏青墨抹泪的动作一停,抽噎了两下,带着哭腔的细细的声音传出:“真的?”   “当然。”黎丽华苦笑道:“昨天从一个小兔崽子身上扒下不少银子,应该够买那套首饰了。”她有点心疼,那些买首饰的银子,够整个寨七八个月的开支。   安浅夜放下碗筷,哼着声道:“要首饰就直说,还先哭一阵。”她现在完全代入黎二丫,口直心快,想到什么就说,想打人就上。   “我吃饱了。”她板着脸,匆匆扒拉几口饭,“娘,遣散那八人的事就交给你。”   苏青墨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虽然这是明摆着的事,但这样说出来,让她情何以堪。她绞着手绢,在心中骂了几句。   安浅夜回房间补个觉,到中午才起来。   那八人都被轰出了山寨,听杜河说,当得知可以离开后,只有小六陆非和小七楚离立即收拾东西下山,其余的在犹豫后又陆续走了四人,还剩两人不肯走。   毕竟,不用做事,有东西吃,对于某些人而言,这里也挺好的。   最后这二人是被轰走的。   安浅夜一脸唏嘘。记得在书中,那八人都恨着黎二丫,觉得被她俘虏很耻辱,认为自由被剥夺,都想着逃离呢。   “天下太平了。”迎着山风,安浅夜美滋滋道:“祸害都走了!”   “我们也该走了。”黎丽华过来,敲了敲她的脑袋,嗔怪道:“二丫,你就是不长记性,让你别气青墨,她一生气,你娘我又赔了一盒脂粉!”   一套首饰,再加一盒胭脂,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她的这个心啊,一阵阵抽疼。   “去哪?”安浅夜诧异。   黎丽华叹气:“在这里扎寨了两年,咱们寨的恶名早传出去了,都没几个人敢过来,我打算换个地方做生意。”   这个地方很好,处在两国交界处,虽归属雁王朝,但处在散养状态,也就没有官兵来剿匪,但如果换一个地方,可能就不安全了。   黎丽华道:“我们下山给青墨买了首饰和胭脂,就整装东西换个地方扎寨。”   “真给她买啊,山贼里养个大千金。”安浅夜抱怨。她们真的不宽裕,最近生意又差,还要养几十口人。   “咱们下山吧,说不准运气好,又能宰一头肥羊。”黎丽华摇摇头。   一说到昨天的肥羊,安浅夜心中打鼓,估摸着沐羽尘应该离开了,不至于还在山寨周围溜达。 第3章 真正遇上   小城镇距离旋风寨不远,只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因为黎二丫从小练武,这副身体素质好,所以安浅夜走得不累,比较轻松。   “我们三个月来最大的生意啊!”首饰店里,黎丽华一边交付银两,一边感叹:“就买了一堆不能吃的首饰。”   看得出来,她很是心疼,攥着银两很久后才松手,眼里脸上都是不舍。   “我们不是要换地方嘛,也许能遇上更大的生意。”安浅夜笑着安慰。   “二丫,”黎丽华张了张口,目光中有些心疼,也有点愧疚,“你也是女孩子,也需要首饰和胭脂……”   “算了吧,我不会用。”安浅夜摆摆手,故作不在意这些,“回去吧。”   来去要三个多时辰。在她们走了一大半路程时,天色已经黑了,月亮悬挂天边,月华朦胧,有些昏暗。   “谁在那边?”黎丽华忽然喝道。   在一片深草丛里,一个人勉强坐起,好听却有点冷的声音传出:“是你们?”   安浅夜脸色一僵,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只是它比昨晚的更虚弱。原来,沐羽尘还没有走。   “不知、两位能、否帮忙?”男子的话断断续续,说完后又倒下下去,补充几个字:“我朋友,受伤,昏迷。”   “有重谢!”原本,黎丽华不欲参与,但听到这三个字后,心中起了意,旋风寨要搬家安寨,这都需要银子。   安寨后生意如何,谁也不知,她还要多备些银子以防万一。   “你身上的银子都被我娘搜光了,难道还有吗?”安浅夜急忙插口,又劝黎丽华:“娘,他总是受伤,很麻烦的。”   “麻烦我们都处理好了,不用担心。”男子积攒了点力气,又道:“事后报酬,一百两纹银,绝不虚言。”   黎丽华目光如炬,整个人都精神起来,顿时一口答应。一百两纹银,也能解决旋风寨的麻烦。   昨晚,她和这青年打过交道,虽然她扒去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但他只要回玉佩,显然,他对钱财不看重,因此也不会哄骗她。这点,她倒不担忧。   深草丛中,躺着十几具尸体,全都穿着夜行衣,蒙着脸,拿着刀剑。   乍一看到尸体,安浅夜叫了声,胆战心惊的,恰好又逢黑夜,更是瘆得慌。   “二丫,你我一人一个。”黎丽华压低着声音:“你力气小一点,就扶这个醒着的,我背这个昏迷了的。”   “不、不、不!”安浅夜忙道:“我负责这个昏迷的。”为了抢夺昏迷的人,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我来背着,背累了就休息,不能让娘劳累。”   她能和沐羽尘近身接触吗?绝对不能!   昏迷的也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灰色的衣。夜晚的光线有点暗,安浅夜没怎么看清他的容貌。   这个男人好重!在黎丽华的帮助下,安浅夜艰难地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龟速走着。   相较而言,黎丽华轻松很多,只需要扶着人走便行。   “休息一下吧。”沐羽尘低语。他频频向后望去,发现安浅夜走得很吃力,怕她不慎摔倒,摔着了她背上的男子。   安浅夜连忙放下背上的人,长吁了口气,走了这一段路程,可算是累死她了。   “动作轻点!”沐羽尘脱口而出,爬了过来,探了探灰衣男子的手腕,脸色放松了些,“姑娘,下次请轻一点。”   “行。”安浅夜满口答应。她就想着快点把这事办完,然后好聚好散,自然不会去逆沐羽尘的意,让他对她印象深刻。   几个人走走停停,安浅夜满头大汗,总算快到山脚下,离寨子不远了。她虽然差不多虚脱了,但态度很强硬,坚决不肯去扶沐羽尘,只一心背着灰衣男子。   这态度,不止沐羽尘,连黎丽华都怀疑她居心不良,趁在休息时,便大刺刺问她:“是不是看上了人家,才要背他?”   沐羽尘看过来,语气很平缓:“姑娘,在下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生这种心思,你和他没有可能,别自扰。”   黎丽华没说话,因为她能看出,这二人皆出生贵胄之家,和她们这些小老百姓不会有交集的。等干完这一票,她们就会搬家,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安浅夜本不想逆沐羽尘的意,但这话委实不好听,好像是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般,若是按黎二丫的性格,早就跳了起来。   当即,她便回道:“是是是,你金口一开谁敢拂逆?”说完,她伸出手,摸了摸灰衣男子的脸,故意挑衅。   她心中一动,这手感真的很不错!   沐羽尘剑眉倒竖,喝道:“放肆!”他大约有点激动,胸膛起伏剧烈,不慎牵动了伤势,咳嗽了几声,有点痛苦。   “我还就放肆了呢。”安浅夜白去一眼,本着黎二丫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继续摸着灰衣男子的脸。   沐羽尘大约是意识到现状,明白“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残酷事实,自己伤重,只能任人为所欲为,便道:“姑娘若不对他动手动脚,在下再加付一百两。”   “好!”安浅夜立即答应,本也不想惹怒沐羽尘,只是为出口气而已,如今有个台阶,自然顺势而下。   山寨里的房不多,大都是几人挤一间。   大晚上的,连夜让几个人收拾房间也不方便,黎丽华试探道:“山寨里,就我和二丫一人一间,你们要不选一间?”   原本,苏青墨也是一人一间,但给她配了个丫鬟,丫鬟也就住在她的屋里。   “我们住你的房间。”沐羽尘回道。在他心中,黎二丫虽是山贼,但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他们两个大男人住她的房间,实在是不方便,易惹出闲言碎语。   “那我去和二丫挤一挤。”黎丽华点头,命人简单收拾一下,便让人扶他们进去休息,嘱咐道:“有事就喊。”   自从那两个男人住下后,安浅夜心里不舒服,连觉都睡不好。她没再去找过他们,但打听到了他们的近况。   灰衣男子已经醒了,那两人的伤势也在好转,都能下床了,偏偏赖着没走。食宿费,他们都愿意交,还交得不少。   当然,这都是欠账。   安浅夜旁敲侧击,在黎丽华面前叨叨,可她那便宜娘掉钱眼子里,一心想着那几百两纹银,不肯去赶走大金主。   又过了几天,她忍不下去,就让人去问问,想知道他们何时离开,免得心里总不踏实。   问询的人回来,脸色有点怪,“二当家的,那位公子说,让你亲自去问,因为,他还想和你算一笔账。”   “哪位公子?”安浅夜狐疑,心砰砰直跳,难道沐羽尘的伤好了点,就想报那一晚之仇?   如果真是他,那就太小心眼了!她摸的又不是他,至于斤斤计较、打抱不平?   “是那位自称‘尘‘的公子。”问询的人回答。   尘?可不就是沐羽尘!   安浅夜忙道:“你去回话,就说我有要事,已经下山了。”在她写的小说里,沐羽尘能文能武,她是打不过的。   为了保险起见,她离开了山寨,不过也没走远,就在隔壁的一座山头,呆坐了一个时辰后,估摸着应该没事了。   “那两个人呢?”回到寨门口,安浅夜拉来一个人,得知沐羽尘二人在寨中散步时,转身就走,因怕不慎遇上他们。   “姑娘。”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传来,惊得安浅夜猛地转头望去,看到一个英武俊朗、眉宇荣华的年轻男子。   他一身灰衣,是那晚被她背着的男子,也是那晚被她摸了脸的男子。   乍然看见当事人,安浅夜有点不自然,打着哈哈:“你醒了。”忽然,她面色一紧,忙问道:“那个,尘公子呢?”   灰衣男子一怔,很快收去了情绪,回道:“他替我去取药了。”   “那你便是那位牧公子了。”安浅夜松了口气,微笑道:“我就不打扰了,公子注意身体,外面风挺大的。”   沐是皇姓,沐羽尘为避讳,便为自己的影卫取姓为牧,对外也称牧卫。牧卫中的首领名为牧冰,和沐羽尘虽为主仆,但胜似兄弟。   她猜测,这个灰衣男子应该是牧冰。在书中,沐羽尘比较喜欢紫衣,而牧冰喜欢灰衣,正好和这个灰衣男子相配。   灰衣男子淡淡道:“姑娘,先前是你差人来问我们何时走,对吗?我们明天动身,这些时日叨扰了,多谢照顾。”   安浅夜喜形于色,忙道:“真的?”太好了,他们要走了,她今天要吃两碗饭!   “我还有要事,只能带伤上路。姑娘似乎很急于让我们离开?”灰衣男子轻声道,忽然望向一侧,原来是帮他取药的另一人回来了。   让安浅夜没料到的是,沐羽尘一来,第一时间就在向灰衣男子告她的状:“我说的那名非礼你的女子便是她。”   在当事人面前,这感觉,太尴尬了!安浅夜清了清嗓子,“你们慢慢聊,早些休息养好精神,明天好上路。”   反正面也见着了,事情也已败露,一个大男人,被她摸了几下脸,总不至于找她拼命吧?   “告辞。”安浅夜走入山寨,心中也已落定,吃了两大碗饭后,还兴奋得不得了,绕着旋风寨巡逻了好几圈。   翌日一大早,她早早起床,准备亲眼目送他们离开,从此安安心心过日子。   她去了寨门口,发现一大群人在那,忙几步跑过去,笑道:“两位一路顺风。”   “是我们三人。”灰衣男子纠正她的话。   安浅夜一怔,只听黎丽华道:“你就陪两位公子去京城,拿银子回来。”   听黎丽华的解释,她才明白始末。因两个男人打算回京城,而身上没银两,就想向黎丽华预借,回去后一同奉还。   黎丽华担心他们一去不回,要他们写信回去,让家人送银两过来,才肯放人。   沐羽尘二人自然不会答应。流落山贼窝,本就不是件雅事,怎么可能大张旗鼓送信回去。   双方本僵持着,但灰衣男子说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如让二丫姑娘同我们去京城。”   黎丽华本不愿意,但在山寨里,她只信得过黎二丫,别的山贼揣着几百两,也许见财起意,就一跑了之了。   但让她真正下定决心的,还是灰衣男子的保证,也即承诺黎二丫的安全,况且,以她女儿的拳脚功夫,来回京城一趟也不至于出事。   更何况,经过她的观察,这二位公子礼数周全,品性应不会败坏,为了一些钱财就对她女儿不利。   “你把我卖了?”安浅夜欲哭无泪。 第4章 同车共行   “寨子有几十人,还要我在这里坐镇。只有你去跑一趟了,来回京城最多一个月。”黎丽华叹气,摸了摸安浅夜的脑袋,“你从小也没离过娘身边,这次出远门就当历练。”   寨子里,别的山贼,她又不放心,怕他们独吞这些钱财,只能让黎二丫去一趟。   其实黎二丫去京城,她也非常担忧,可那几百两纹银不是小数目,总不能让它打了水漂,全寨上下还指望着它呢。   黎丽华嘱咐道:“你拿了银票就快回来,京城里掌大权的人多,记得别惹麻烦。”   “知道了。”安浅夜有气无力地应答。她明白,一旦涉及到钱财,她那便宜娘的态度就非常坚定了。   她娘这个特点,还是她设定的,自己挖的坑,只能跪着爬出来。   安浅夜看向沐羽尘二人。这是套路!她不想遇上沐羽尘,偏偏总在遇见他;她想把瘟神送走,偏偏瘟神要把她打包带走。   三个人去京城,同行半个月,很容易滋生出感情的。黎二丫动了情,接着按照书里走剧情……   想和她玩套路?安浅夜的心中燃起斗志,想当初,她还是个作者时,也是深谙套路的,每回撒糖与开虐齐飞,套路共狗血一色,总是能让读者欲罢不能!   她决定,要打响反套路战!哪怕和沐羽尘同行,也要离他远远的,没有接触,就不会有感情,也就没有伤害。   “二丫姑娘,可以启程了吗?”灰衣男子牧冰轻语。   安浅夜的心情本就不好,再听到黎二丫的名字,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我已经换名字了,是深浅的浅,黑夜的夜。”   “是我唐突,不该直唤姑娘的闺名。”牧冰轻声道,而后又加了句:“还是‘二丫‘顺口。”   她的名字,居然比不上黎二丫的。安浅夜无语,脑中忽然想到一个画面:大婚之日,满堂缭绕赤锦,龙凤呈祥,红烛落赤泪,一对新人喝过交杯酒,新郎深情地望着新娘,将她的名字念得柔情婉转:“二丫……”   天啊,她会笑场的,会破坏氛围的!她的真名虽不算极好,但至少不会闹出笑话,怎么也比黎二丫的好。   安浅夜干咳一声,憋住心中的笑意,将她那便宜娘拉到一旁,“我去收拾东西,你给我一些盘缠,够我来回就行。”   黎丽华掏出一些银两,忧心忡忡道:“你去的时候,省着点花,回来揣着几百两,只要担心别被咱们同行的抢了便行。”   女儿大了,也该让她出远门了,她总不能一辈子护着她。   “娘,我们走了。”安浅夜招了招手。她要离开的事,早就传遍了山寨,因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全寨上下很给面子,都跑来送行。   苏青墨也在送行的人群中,一脸明艳灿烂的笑容,显得开心极了。黎二丫这个“祸害”终于要走了,她能过一段舒心的日子了。   安浅夜朝她一笑,晃了晃洁白的牙齿,忽然身体下沉,做了个起跑的姿势,然后嗖的一下冲出去,目标直指苏青墨。   苏青墨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了一声,踉跄着向后退去,不慎踩空摔了一跤,疼得她差点落泪。这一跤,摔得可结实了。   安浅夜一脸纳闷:“你又打不过我,为什么总来招惹我?我要走了,你当我的面笑得那么开心,这不是找揍吗?”   大概是八字不合?自从黎二丫第一次揍了苏青墨开始,两人势同水火,互看对方不顺眼。但论记仇,倒是只有苏青墨一人记着,因为黎二丫每回都当场报复回来,所以从不需要记仇。   杜河雇了一辆马车,因为钱财有限,马车的规模不大,恰好能容纳三四个人。   安浅夜放好行囊,看着沐羽尘和牧冰,没什么犹豫的,选择了坐在牧冰的身边,见牧冰望过来,当即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牧冰轻笑一声,语气中略有感慨:“让你一个姑娘家随我们去京城,做母亲的心大,做女儿的心也大。我见过的山贼穷凶极恶,没见过你们这种‘不拘小节‘的。”   还是那句话,黎二丫虽是山贼,但到底是个姑娘家,和两个陌生男子上路,竟然也不怕受到伤害?   安浅夜深深地叹息。因为黎丽华认为,以她女儿的姿色,和沐羽尘这两位看惯美女的贵公子同行应该很安全。   当然,这样的话说出来自损颜面,她胡诌道:“我们是半路出家,做山贼没经验。”   “坐好喽!”车帘外,马夫叫了一声。马车的速度不算快,几人坐在上面倒不颠簸。   车里面,是很安静的,只有偶尔,安浅夜才问了牧冰几句话,都是有关京城的。她一会儿闭目养神,一会儿撩起帘子看风景,总归很无聊,没什么可做的。   “到了前边的城镇,你可以买些书来看。”牧冰忽然道,因见她动来动去,连带着马车也在轻晃,知道她按捺不住静坐。   安浅夜抽了抽脸皮,“我大字不识一个。”这倒不是黎二丫丢人,作为一个山贼,只要认识大刀与银子就行,哪有闲功夫读书。   牧冰转向沐羽尘,略带笑意地问:“要不到时你念书给她听?”   安浅夜一听,这还得了?她急急开口:“不用,我坐着不动就是,不会打扰你们,不用麻烦尘公子念书!”   她看着牧冰的目光很复杂。其实在她的小说里,按照套路,牧冰的这种人设,专为撮合男女主而存在。只不过,他撮合错了人,她是女配,女主还远在京城。   “尘公子?”沐羽尘有点诧异,看了看牧冰,恍然明白过来,不着痕迹地掲过:“我记得自己并未向你介绍名字,你如何得知的?”   安浅夜随口答道:“你们醒来后,向杜河叔他们自称‘尘‘和‘牧‘,我打听到消息,就猜你们谁是谁喽。”当然,她本着是这个世界创作者的便利,做了一点小弊。   “姑娘这猜想,有何依据吗?”沐羽尘问道。   安浅夜考虑了一下,本想说得有深度点,比如讲出一些细节之类的,也好表现自己的观察能力,给自己长点脸,但思来想去,如果不是因为熟知剧情,她还真猜不出来。   最后,她坐直身体,在沐羽尘二人期待的目光下,深沉道:“我的直觉。”   牧冰失笑,揉了揉额头,赞道:“直觉真准。”   一边,沐羽尘偏过头去,肩膀微微抖了下,亏他们还一脸认真地等着她的话。   “不是我吹牛,我的直觉很准的。”安浅夜正色道,将牧冰拉过来,偷偷地说:“直觉告诉我,尘公子靠近我,我会有麻烦的,所以,我才急于让你们离开。”   牧冰微微偏了下头,便止住了动作,因为安浅夜靠得太近,几乎是凑到他耳边说话。他有点不自然,向另一侧倾去,“姑娘,不是我拆台,你和我们呆在一起,并没有麻烦。”   一个错误的直觉如何得出正确的答案?   “爱信信,不信算了。”安浅夜嘀咕:“反正不是我一个倒霉。”   路过一条小河,沐羽尘下车取了清水,递给牧冰,轻声道:“大约一个时辰后,才能到小城镇,到时我们买一些吃的。”   牧冰接过竹筒,转手递给安浅夜,“渴吗?”   “有一些。”安浅夜喝了几口,水没有杂味,有点清甜,一点也不难喝。她一喝完,发现车内两个人都望着她,目光有点怪异。   她心中一个咯噔,瞄了瞄竹筒口,难不成间接接吻了,和谁?! 第5章 商定盟约   安浅夜惊恐地望向沐羽尘,刚刚是他去取的水,那他就很可能喝过几口。   “这不是我的。”沐羽尘扶额。他们收拾行李时,把山寨配给他们的竹筒带走了,因为想着路上可能会用到。   牧冰轻声道:“在民间,若男女共用水杯时,都会口不碰杯的。”他不常在民间,都知道这件事,没道理她不知道。   “算了,掲过这事。”安浅夜松了口气,脸色放松下来,虽然心中还有点别扭,但一想到不是沐羽尘,那就舒服多了。   况且事已至此,总想着也没意义,还尴尬。她偷偷瞄了瞄牧冰,发现他挺英俊,剑眉朗目、高大英武,间接接个吻,她也不吃亏。   霎时间,她又想到那一晚,摸了牧冰的脸的那一次,那个手感啊,想想真不错。   安浅夜陶醉了一会,才想到自己握着竹筒,忙递了过去,“还给你。”   牧冰接过来,迟疑了一下,就倒了些水在口中,没有碰到竹筒口。毕竟经过安浅夜的口,如若他不喝,看在人眼里就是他嫌弃。   忽然,车外有几声鸟叫,沐羽尘气势一变,脸色肃穆起来,将小指骨节含在口中,吹了一声口哨,和那只鸟儿在共鸣。   紧接着,车外传来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沐羽尘撩开窗帘,抓住一只白色的鸟,取下它脚上的信纸,摊开一看,又递给牧冰。   见沐羽尘脸色凝重,安浅夜有点好奇,很快回想起剧情。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那个消息。在书中,这是个比较重要的转折点。   牧冰直接念出了消息:“安乐郡主怒伤三皇子,受罚,被禁足在镇南王府。”   安浅夜暗道果然。在书中,沐羽尘这时正在山寨养伤,而黎二丫悉心照顾他,原本两人的关系尚可,正是因为这个消息,沐羽尘不顾伤势就欲下山,要去安慰自己的青梅,黎二丫得知后心生妒意,开始了黑化的路程。   她偷偷地看向沐羽尘,记得在书里,男女主是青梅竹马,她为了表现男主对女主的情,特意让男主连夜带伤赶赴京城。   如此甚好!这样一来,沐羽尘便会先行一步,跑去安慰他的青梅。她和牧冰在后头,到了京城拿了银子就走,不用再见沐羽尘。   但让她傻眼的是,沐羽尘递给牧冰信纸后,便淡定地坐了下来,老神在在,毫不着急。   这剧情不对啊!   安浅夜左瞧瞧,右瞄瞄,发现两个男人都没一点着急。她试探地问:“你们也是京城的贵公子,应该和安乐郡主认识,怎都不为她担忧呢,至少该去探望一下?”   牧冰淡淡回道:“安乐郡主受罚禁足,必是皇帝的口召,我们去探望,公然与皇帝作对?”   “笨,夜探啊!”安浅夜急道。她还指望着牧冰能善解人意,劝沐羽尘尽快奔赴京城呢。   “夜探香闺?我也是饱读诗书的,做不出这种事。”牧冰笑着回道。   “我不是在问你。”安浅夜看向沐羽尘,“你为了拿玉佩,夜探我娘和我的香闺,那也可以夜探镇南王府,去看看安乐郡主。”   她很是脸红,就她和她娘的山贼窝,还真称不上香闺。   “安乐郡主清白女儿家,怎能随意闯入她的闺房?”牧冰摇了摇头,望向沐羽尘,轻声道:“如若想去探望,就只能递拜帖登门造访。要不你去一趟,聊表一下心意?”   安浅夜目光一亮,看牧冰越发顺眼,再次劝沐羽尘:“美人心伤之际,正需要人安慰,你去了,保你抱得美人归。”   沐羽尘闭目养神,懒得去搭理她。夜探香闺?传出去会让人耻笑的,他又非登徒子。上门造访?那更不可能,原本就与他无关。   安浅夜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也闭着眼睛休息。这些天,她心里不踏实,都没睡过好觉,今天又起得早,现在无聊得直犯困。   迷迷糊糊中,安浅夜感觉有人在交谈,就像蚊子在嗡嗡叫一样。她皱着眉翻了个身,又感觉那些声音立即停止,才安心睡过去。   到底是她塑造的人物,对他们的人品也放心,倒不担心自己受到什么伤害。   “这姑娘真没一点防范心。”沐羽尘压低了声音。再心大的姑娘,也不至于如此。   “是有些奇怪。”牧冰点了点头。   沐羽尘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不明白你为何带上她?以她的性格,不适合京城。”   “京城的人自视甚高,自然看不惯一个小山贼,而以她的性格,也不是个乖乖受气的。”牧冰淡淡地笑了笑,“这对我们有用,正因如此,我才带上她。”   安浅夜一觉睡到午间,是被饿醒的。马车停下来了,因为到了一个小城镇,几人打算休整一下,并让车夫去买一些吃的。   “姑娘,随我去小城镇里的府衙一趟,我想和你签订盟书。”牧冰叫住跳下车的安浅夜,“事后报酬,一万两白银。”   “一万两?”安浅夜一怔,动了心。她总做山贼也没有出路,万一哪天官兵剿匪,失财是小,丧命事大。如果有这一万两白银,她和她娘的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她戒备地问道:“你先说什么事?”   牧冰轻声道:“姑娘也知道,我们被杀手伏击,幕后主使如此明目张胆,是得到了高层的默许。”   安浅夜自然知道,沐羽尘二人被大皇子派人追杀,是得到了皇帝的默许。因为世上只有一个皇帝,却有一群皇子,而皇帝在如日中天时,就怕皇子势大。   “我们没做错事,他们抓不到我们的错,就只能暗杀了。”牧冰忽然看向安浅夜,笑了笑道:“所以,我希望你当我们的‘错‘,给他们弹劾我们的理由。”   “难道你是指纳妃……”沐羽尘欲言又止。雁王朝有律法:良贱不通婚。一旦触法,必定会遭到弹劾,严重者还要处刑。   安浅夜顿时一惊,斥道:“不行!”要知道,黎二丫黑化后,胁迫沐羽尘成亲,为此女主黑化了,弄死了黎二丫。黎二丫黑化都打不过女主,更别说现在还没有黑化的她。   牧冰轻语:“你在山贼窝长大,与京城格格不入,那些王孙俊秀必然看不惯你,只要惹了你,以你的脾气便会还击。我们若袒护一个拳打世族贵胄、脚踢名门俊秀的你,自然会遭到弹劾。”   安浅夜怦然心动,这诱惑太大了,够她吹嘘一辈子!只不过,身处权利中心,小命随时会不保,这是拿命在赌博。   她狐疑地问:“你们若想被弹劾,何不去见安乐郡主?”这原本也是书中的剧情,沐羽尘因为见了安乐郡主,被御史弹劾,也正是如此,让安乐郡主心生感动。   男女主心心相印,也由这一刻开始。   “安乐郡主的背后是镇南王,与镇南王府关系太近,会让人更加忌惮我们,到时,就不是高层默许我们遭暗杀,而是他亲自动手对付我们。”牧冰否决,带着一丝自嘲。   安浅夜呆了。她当初写书时,还真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就想着让男女主发展感情。   “狂风过境,百草俯首,能活;高木擎天,会断。”牧冰轻语,轻声道:“现在时机未到,只能先蛰伏,做些混账事。”   在京城,他的拥护声太高,又只有功而没有过,如果打了百官贵族的子女,让他在朝中受到排挤,多少能让高层上的人放心。   总之,时机未到,避免正面冲突,先和平度过一段时期。   他不知想到什么,失笑道:“我很期待你去京城,气一气那群戴着面具的人,想到他们明明很气,偏偏只能保持微笑的模样……”   “那就等着被御史弹劾吧。”沐羽尘盯着他,提醒道:“或许,在御史弹劾之前,皇后会先动手。”   他的话点到为止。显然,在这件事上,皇后不会坐视不理,任由自己的儿子胡闹。   “这倒也是个麻烦,还要想想如何向她解释。”牧冰敲了敲额头,自语道:“小山贼是我们带进京城的,自然不允许她受伤。”   他抬起头,淡淡道:“你只管横行霸道,做京城的小霸王,打遍青年俊秀,只要不打残、闹出人命,我们护你周全。”   “你们能护住我吗?”安浅夜狐疑。她承认,她很是心动,一万两白银,这可不是小数目!但她实在怕丢掉小命。   牧冰平静地回道:“我们约定一年,青年一辈里,只要惹了你,而你不把对方打死、打残,那我们保你毫发无损。”   他下了马车,站在安浅夜的身边,比她高一个多头,“姑娘若不信我的话,那我们去府衙,正式签订盟约,若一方反悔,监督史会迫使他执行盟约,或者按王朝律法处罚。”   在雁王朝中,任何一个小城镇,都有签订盟约的府衙。盟约一式三份,签订双方各执一份,一份留在府衙备案。   安浅夜心动不已。   天底下,到哪找这等好事?!人生在世,总要干几件大事,不求名留青史,但求在老年时有话吹嘘。   当巡抚被百官拥护时,她能向儿孙吹:看,巡抚大人现在多威风,当初被我打得可惨了;当权相闻名朝野时,她还能吹:如今权相震一震,朝野抖三抖,回想当年,他被我打得鼻青脸肿。   当朝中官员一代新人换旧人时,那朝气蓬勃的满朝文武……她蓦然回首,哦,原来都是被她打过的!   如此威风的事啊!   “你们真能护住我吗?”安浅夜再次问道:“四处打人的罪罚很重。”性质恶劣的,别说是流放,甚至死刑都有可能。   “你只管放心。”这次,是沐羽尘回答。   “我有一个前提条件。”安浅夜竖起一根手指,又指向沐羽尘,正色道:“你不能见我,我也不见你,我们保持一定距离。”   她补充道:“你若有要求和指示,就由牧公子传达给我,行不行?” 第6章 干大事的   安浅夜答应了,这不怪她,实在是报酬太丰厚。她琢磨着,自己穿来一回,总要干几件大事,不能窝在山贼里碌碌无为。   冷静之后,安浅夜狐疑,“你若想要打手,多的是,何必来找我?”   “我们不方便出面,身份摆在那里,而你不在意这些,且是个姑娘家。”牧冰回道。因为可以放出消息,说这姑娘和二皇子关系莫逆,至于是何种关系,那便让人去猜了。   安浅夜认真思考,觉得没什么不对,就指了指沐羽尘,正色道:“我的条件摆在这里,我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我不见你便是。”沐羽尘很干脆。   安浅夜感叹不已,身为一位皇子,高居上位,却能接受这种损颜面的约定,如此的礼贤下士,这是个干大事的人!   “好,我们去小镇里的府衙,到时你我按手印,盟约既成。”牧冰微微一笑。   路途上,沐羽尘横移几步,靠近牧冰低声道:“我之前失言,提到了‘纳妃‘二字,但那位姑娘的反应太不正常,竟然一口拒绝,不合情理。”   难道在山贼窝里,还能出现一个不畏又不爱权贵的人?   “在你说‘纳妃‘之前,她应该就猜到了我们的身份。”牧冰低声道:“而且,她是避我如蛇蝎,只不过她弄反了我们。”   去年王朝边界有乱,他随军出征,今年初皇宫传来口信召他回宫。他在离开军营后不久,便遭遇到了伏杀。   山寨地处两国交界处,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得到有关他的消息,再结合一些细节,倒也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世人皆知,二皇子喜紫衣,而其牧卫首领喜灰衣。这次暗杀来势汹汹,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他们两个互换了衣服。   他猜测,或许小山贼是没细想,就直接通过他们的衣着确定他们的身份。   “她有点古怪。”沐羽尘皱眉道:“要派人去山寨,将那群山贼控制起来吗?”   牧冰微微摇头,低声回绝:“不用。她若有异心,就不会露这么多破绽,而且,她的山贼身世也正常。”   安浅夜回头,见那二人在嘀嘀咕咕,疑惑地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   自然,牧冰也看到她的动作,微微垂了下眸子,压低声音问:“你可有觉得她在避我如蛇蝎的同时,也很信任我,信我们不会伤害她?”   沐羽尘诧异道:“她不是防范心弱,而是因为信任我们?”   “如果是你,你可会签这份盟约?”牧冰问道。   “不会!”沐羽尘毫不犹豫地答道。哪怕对方说得好处诸多,他也不会去签,这份盟约最大的害处,便是后患无穷。   打了京城的公子千金,相当于得罪了他们身后的权贵,当时有人替她担着,那以后呢?盟约结束后,她该怎么办?东躲西藏、逃避追杀?   钱,并不好赚。一万两白银,不是付她的打人费,而是付她的逃亡费。   “可小山贼答应了。”说到这里,牧冰轻叹了下,“签订盟约后,你将她的母亲接去京城。她以后就留在我的身边。”   “难道你不忍心?”沐羽尘惊讶地问:“签一年的盟约,你想保她一生?”   “她救过我,也很信任我。”牧冰顿了片刻,轻声补充:“我是有点不忍心。她若将来被追杀,也是我们害的。”   保一个人一生,于他而言,也不难。   府衙冷清,平日里没几人来,大都闲散着。见有人过来,府衙几人一起动手,不过半柱香时间,便拟好三份盟书。   “你怎么把尘公子画上去了?”安浅夜诧异。盟书上的字,她都不认得,但这副人脸画,画得非常像,让她一眼便看出是谁。   “考虑到姑娘不识字,相比写他的名,不如画他的像,姑娘也好看懂。”牧冰轻声道。三份盟书上,都有一幅人脸画像,再配上一列列字。   安浅夜点头,赞道:“说得对!”这上面有沐羽尘的画像,他怎么也赖不掉。况且,众人皆知沐为皇姓,将沐羽尘的大名写上去不太好,有损皇威。   如果是画像那便不同,毕竟没几个人知道这画的是当今二皇子。   安浅夜盯着牧冰,暗自赞赏,能考虑周全,想到方方面面,心细如发,他也是个干大事的人。   她正欲按手印时,牧冰提醒道:“盟约若定,绝不可毁约,姑娘要想清楚。”   “你都和我说清楚了,我也想明白了,反正我不吃亏。”安浅夜答道,目光忽然微变,试探道:“你没挖坑陷害我?”   她立即拿着盟书去问几个读书人,发现他们念出的内容都一样——一年为期,在年轻一代中,她想打谁便打谁,只要被打的人不死不残,就由他负责善后。   唯一条件,她和画像上的人永不相见。   这证实牧冰没有骗她。   安浅夜暗自点头,好歹是她塑造的男主及牧卫首领,这人品是不会差,不至于见她不识字,就乱立盟书骗她画押。   她喜滋滋地跑回来,按下自己的手印,又伸出一根手指头,“说好了的,一万两白银,不许赖账!”   牧冰忽然笑出声,望着她一本正经道:“嗯,绝不骗你。”他沾了点朱砂,按下自己的手印。   “一式三份,两位保管好。”府衙的管事人是位老者。他将两份盟约递出,又收好要备案的那份,嘀咕:“在这里做了半辈子的事,第一次遇上这样的盟约,怪哉怪哉!”   安浅夜美滋滋的,将盟书折起来收好,这是一万两白银,等干完这一票,她就可以脱贫了,走上富贵之路。况且,她还了结了一桩大事,心情倍感舒畅。   从今往后,黎二丫正式退出,男女主将相亲相爱,大家和和美美、平平安安。   “我先行一步。”沐羽尘道。按盟约,他不能与黎二丫相见,留下来不便,不如转道回山寨,将小山贼的娘接去京城。   “走好,走好!”安浅夜笑眯眯,彻底放下了心,拿出盟约仔细瞄了瞄,虽不识得上面的字,但不影响她兴奋的心情。   她拍拍牧冰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看着自己的大财主,笑道:“你放心,你指哪,我就打哪,保证打得他们嗷嗷叫,让你这一万两白银付得值!”   牧冰注视着她,目光闪了下,“别把人打残、打死了就行。”他忽然觉得,小山贼根本不知怕,将这尊“大杀器”搬到京城里去,会不会炸了那里?   “这是你们的凭据,今后若要查盟约,便带盟书与凭据过来。”府衙的管事人木着脸,提醒道:“律法规定,盟约既成,绝不可废!”   “多谢,我们该回去了。”牧冰轻语。留在府衙的备案盟书保密,除非拿盟书和凭据来,否则任何人都无权调查。   车夫早已买东西回来,等在马车边。他狐疑道:“还有一个人呢?”   “他已经离开了。”安浅夜笑着答道。   因没了沐羽尘,她彻底放开,拉着牧冰问东问西,大多是在了解京城的格局,以及各名门俊秀。   “先说好,你到时要派些人保护我。”安浅夜嘱咐。   黎二丫从小练武,身体底子好,基础功扎实,也学了些格斗招式,打文官的儿女不成问题,但武将后代……单挑,她不怕,就怕他们群殴。   况且,没有小弟前呼后拥,她怎称得上京城一霸?   半个月很快过去。这些天以来,她都在车里睡,而牧冰和车夫在外露宿。   “到了。”牧冰下车,扫了眼这座巍峨的巨城,便将目光投放在安浅夜的身上,淡淡笑道:“很快,你会知道我是谁。”   “让我在京城打人,还能护我周全,你们必不简单。”安浅夜应了一声。她有点苦恼,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做一个傻兮兮的山贼,在得知沐羽尘二人的身份后,立即呆若木鸡,表明自己之前完全不知情。   第二条:做一个心思缜密的山贼,在得知他们的身份后,如老僧入定般淡然,表明自己早已看穿了一切。   安浅夜思考一会,决定选第一条路。   在这世道,装傻的才能活得久。问题就是,待会他公布他和沐羽尘的身份时,她应该怎么表达“呆若木鸡”的表情?   双眼发直、唇口微张、一脸呆懵? 第7章 晴天霹雳   “姑娘,该下车了。”牧冰轻语,正对着巨城,目光沉了沉,自语:“京城的各位,久别了。”   安浅夜跳下车,打量面前的巨城,心中微惊了下。这座城很巍峨,城墙高而古旧,全身都呈浅灰色。在城门的正上方,刻着两个巨大的字。   “是‘永安‘二字。”见她盯着,牧冰回答。   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安浅夜撇了下嘴。她写小说时为了便利,就将小说设为架空背景,以致她现在是个“文盲”,不认识这里的字。   从城门口望去,能看到三条街道,每条道上,都有车马行人。道路两旁,是修建得很高的墙。墙上开着一扇扇大门,通向四面八方,那里则是内城。   马车停在城门口,安浅夜付了钱,就随着牧冰走向最左边那一条街道。相较而言,这条道上的人的衣服饰物朴实,很少有穿金戴银的。   牧冰解释道:“这条道上的,全是平民百姓;最右边那条,则属达官贵族;中间那条,属于皇亲国戚。”   不同阶级的人,走不同的街道。   安浅夜瞄了瞄,深沉地问:“那便是说,最右边那条道上的年轻人,都是我开打的目标?”   在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两个人飞快驾车过来,拱手拜了拜。他们来自二皇子府。雁王朝规定,皇子公主成年后都可自立府邸,不必在皇宫居住。   “我送你去公主府,你住在她那里。”牧冰轻声道:“你是姑娘家,随我回府有损你的名声,最好住在公主府。我若有闲空时,就会接你们出去赏景。”   “你坐马车,我不上去了。”他淡淡道。   京城不比外面,男女大防严谨,繁文缛节又一堆,若非夫妻血亲,不会同坐一车,更不会共住一府。   牧冰步行,和坐马车的安浅夜讲了一些事,大多是围绕公主的,“灵儿今年及笄,才十五岁,比你小一些,是最小的公主,很受上头宠爱。”   安浅夜打着商量问道:“我不能住客栈吗,一定要是公主府?”她不太想寄人篱下,而且在小说里,小公主与黎二丫互看不顺眼。   “你居住在公主府安全些。”牧冰回道:“在公主府,有灵儿做掩护,我亦方便去看你,不至于让你名声受损。”   安浅夜趴在车窗口,看着熙攘的街道,繁华的闹区,琳琅满目的店铺,高大豪华的琼楼,忽然仰着头道:“我在京城只熟识你,你可不能不管我。”   京城势力错综复杂,她对这里很陌生,况且在此地拳打脚踢,太容易得罪人,敌人保不准给她来个暗杀。   牧冰回头望着她。孤身一人闯京城,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他。他的目光渐柔,轻声道:“放心,有我在。”   大多时候,哪怕他在笑,语气也很淡,气质比较冷硬,但在说这句话时,声音暖了一些。   马车忽然停下。安浅夜望去,见一个布衣人过来,向牧冰拜了拜,将声音放得很低:“镇南王府贺您回归!”   那个人低着头,双手递来一封信,又道:“我家主子有言,请您务必小心。”   “代我表达谢意。”牧冰轻语,拆开信看了看,有一些讶异,改口道:“明日我必登门拜访,以表谢意。”   “王爷偶感风寒,郡主又遭禁足,恐不便招待,请您见谅。”那人低声道:“您刚回来,也不宜过于张扬。”   “我需回去复命。”那个人很快告辞。   等人走远,牧冰立即向自己的两名侍卫道:“你们回府一人,挑些礼物送去镇南王府。”   “还有,”他补充道:“告诉陈伯,让他派人去公主府接我。”原本他想悄悄回京,好好休息一夜,第二日再去应付那些人,但既被发现了,就不必再躲藏。   便以皇子的排场,正式回京。   “说了什么?”安浅夜好奇地问:“声音这么低,怕人听见啊?”   “信上写明此次暗杀行动的细节,大皇子主谋,三皇子也有参与。”牧冰微皱了下眉,又道:“安乐郡主因伤三皇子而受罚,这个人情,还要想想如何还掉。”   安浅夜一怔。她记得在小说里,安乐郡主虽帮了沐羽尘,但并未写信言明,而是沐羽尘自己发现的,怎么剧情变了?   镇南王府在示好吗?   内城很大,一条条大街,一条条小道,安浅夜坐在马车上,感觉绕了很久,转得她七晕八素,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慢慢停下,牧冰的声音传过来:“到公主府了。”   两座巨大的石狮伫立门前,公主府的大门开着,左右陈列着十二个侍卫。见有人接近,他们一同望来,目光炯炯。   在牧冰的身后,驾车的侍卫递上拜帖。   一名守卫接过拜帖,打开一看,脸色一怔,忙躬身拜了拜,又向府内跑去。   一会儿后,一个娇俏的锦服女孩跑来,扑到他的身上,“皇兄,你来看我,还拿什么拜帖?”她一身鹅黄色纱裙,头上珠翠环绕,步摇生辉,明艳逼人。   “你刚开府,我又是第一次过来,便递了拜帖。”   皇、皇兄?安浅夜手一松,抱着的行囊掉在地上,她一脸呆滞。他、他、他,她以为的牧冰,原来才是沐羽尘?   行囊掉在地上的声音不算小,所有目光都汇聚过来。安浅夜呆呆站着。   前边,那个灰衣男子回头,看了看她的表情,口中却嘱咐道:“灵儿,你让人收拾一座院子,她居住在你这里。”   安浅夜呆了片刻,哆嗦着手,从胸口摸出那一纸盟书,将它摊开,指着上面的人脸画像问道:“告诉我,他是谁?”   难道在这盟书上,画的不是沐羽尘吗?她眼前一黑。很显然,如果不是沐羽尘,那必然就是……   “是牧冰。”沐羽尘微微一笑,“你把我们认反了。”他轻声道:“原本在立盟约后,我便打算向你言明身份,但想想……还是让你高兴半个月罢。”   ——让你高兴半个月罢!   安浅夜想大哭一场,抹了抹眼泪,却发现眼睛那里是干的,根本没哭出来,当下更伤心了,忍不住干嚎一声,“你把欠我们的几百两纹银给我,我这就回山寨!”   沐羽尘一口否决:“盟约已定,一年之内,我有权强留你,而你若想反悔,会以诈骗罪处罚。欺骗皇子,按例罪加一等,刑罚十年以上。”   “是你们先骗我的,知道我弄错了,还不纠正我。”安浅夜倍感委屈,捏着自己的那一份盟书,上前去抢另一份。   她记得,他也将盟书放在胸口那里。   “抢去也没有用,府衙还备案着一份。”沐羽尘躲了几下,摇头笑道:“别闹,大家都看着呢。”幸好这里是內巷,没什么行人,只有公主府的侍卫。   安浅夜见抢不到,当即恼怒道:“我不住公主府,就住你二皇子府,吃你的,喝你的,睡你的!”她要偷到他的那份盟书,接着把府衙备案的那一份烧了,再回自己的山贼窝去。 第8章 剧情不对   “住二皇子府,对你的名声不好。”沐羽尘强调了一遍,看着犯倔不依不饶的小山贼,心中略感无奈。   旁边,小公主沐灵儿转了转乌黑的眼珠,脸上显露小酒窝,不经意间露出小虎牙,“皇兄一个大男人,带个姑娘回府成何体统,怎能让你住进去。”   她扳着手指头数着:“你不是丫鬟,又不是父皇母后赐的婢女,更不是明媒正娶的皇子妃,亦非侧妃侍妾,无名又无份,会被人传闲话的。”   “只有不正经人家的姑娘,才会随意跟男人回府。”沐灵儿打量着她,沉吟道:“你住公主府,虽然身份还是低,但至少不会让人鄙夷、看不起的。”   “我就住二皇子府!”安浅夜哪肯听。她反正是山贼,名声也不会好听。她就想着偷回盟书,将它们一把火烧掉,那就不必再履行盟约。   “别呀,你留在公主府陪我玩,别的千金小姐个个温婉贤淑,整日吟诗作画,无趣极了。”沐灵儿劝道,眼睛亮晶晶的,“抓蛐蛐、斗鸡、摇骰子,随你挑,输了脸上画乌龟,好不好?”   安浅夜冷静下来,直视着沐羽尘,打着商量问道:“那改一下盟约,将牧冰换成你,咱们老死不相往来,行不行?”   只要换下盟约,也就不离她的初衷,犯不着去二皇子府,和沐羽尘朝夕相对。   “不行。”沐羽尘很快回答。这事没有商量,因为两人不可能不见面。他思了思,安抚道:“盟约只有一年,一年后就会结束,过得很快的。”   安浅夜皱着眉道:“那一月见一次。”一年,就只用见十二次。   她退了一步,因为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她不是黎二丫,就算真的对沐羽尘动心,也不会步了黎二丫那凄惨的后尘。   她只担心套路。她作为一个深谙套路的作者,当然明白,哪怕她和黎二丫是不同的人,也可能会有相同的结局。   剧情的力量,总会制造种种难关,迫使她踏上黎二丫的绝路。就像这一次,她以为自己躲开了沐羽尘,可结果呢?   沐羽尘摇了摇头,“不可能,一个月太长,不合情理。”   “那二十天!”安浅夜咬咬牙。二十天见一次,一年只需见十八次,忍一忍就会过去,应该也没有关系。   “不行。”沐羽尘一口回绝。   “十五天!”安浅夜瞪着他。一年见个二十四次,不至于出啥事。   “太长,三天。”沐羽尘回道,很干脆的四个字,毫无商量意图。   “十天,这是底线!”安浅夜恼怒,很快得到他轻飘飘地一句:“三天。”   安浅夜直接一拳挥出。盟书上言明只要惹了她,她不打残、打死人家,他便帮她善后。她想试一试盟约的效果。   沐羽尘躲过一击,而她第二击接踵而至,他侧过身体避开,但没料到,沐灵儿竟然上前拉住他,不让他躲避攻击。   沐灵儿笑道:“皇兄怕什么,她不敢打的,殴打皇子,枉顾皇威,论罪当……”她话一顿,因看到安浅夜一掌劈来。   “放肆!”公主府的侍卫出列。原先他们都观望着,以为是在玩闹,可如今真的冒犯了皇子,他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退下。”沐羽尘淡淡两个字,让一众公主府侍卫向后退去。既然皇子都不追究了,他们自然会闭紧嘴巴。   沐灵儿瞪大了眼睛,摇了摇沐羽尘的胳膊,问道:“皇兄,她以下犯上,按律法当斩的,你要包庇她吗?”   “下不为例。”沐羽尘轻声道,凝视着安浅夜,显然,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安浅夜点点头,因知道自己的分量,一次含怒出击,沐羽尘不会追究,但若次数多了,总会令他耐心耗尽的。   她与沐羽尘相识不久,甚至连一个月都不到,对方又是皇子,常年高高在上、受人尊敬,不会一再任由她放肆。   最主要的,是她自己认错了人,是她自己签订的盟约,自己跳的坑,能怪谁?   “皇兄,我们入府吧。”沐灵儿笑道。   公主府内秀乾坤,一入门便能看见一条小路,它以鹅卵石铺就而成,在两旁的青草地上,栽着几棵花树,其下,摆放着两套大理石桌椅。   通过曲折游廊,三人踏进内府,花园簇锦,山石点缀,佳木葱茏,异香扑鼻,莲花池中碧波荡漾,岸边垂柳飞舞。   沐灵儿轻语:“霍姐姐伤了三皇兄,论罪当诛,若非镇南王以兵符求情,父皇也不至于特赦她,仅仅让她禁足。因这次的事,镇南王丢失兵符。”   这一次,霍云洁伤三皇子,其实也是在给沐羽尘出气,由此让镇南王丢失兵符,可以说,这个人情很大。   “母后属意霍姐姐做你的皇子妃,只是因霍姐姐在守孝,才没有开口。”她随手扯下一片绿萝叶,又道:“但再有半年,霍姐姐的孝期就满了。”   其实双方心照不宣,镇南王府的安乐郡主,早已被皇后内定为二皇子妃。   沐羽尘微微笑着,揉了揉沐灵儿的脑袋,轻声道:“安乐郡主伤三皇弟,镇南王上交兵符,其实是在自保。”   “自保?”沐灵儿一怔。   “镇南王手握重兵,既会被诸皇子拉拢,也会被父皇防范。”沐羽尘淡淡道:“父皇默许我被暗杀,经过此事,镇南王必然警醒了,才会上交兵符。”   这个天下,终究还是皇帝的。当今天子才四十多岁,下任皇位之争太早,过于张扬站队,只会误了自己满门的命。   “难道镇南王就此隐退?”沐灵儿心惊,扬高了些声音,很快四顾左右,见无人才压低声音问:“他的兵符都交了。”   沐羽尘摇头,回道:“王朝南北均有乱,南方祸乱一日不除,镇南王便不会退,父皇总会启用他的。”   他补充道:“这次,镇南王府主要是明哲保身,其次是在向我示好。”所以这个人情还是存在,是需要他还的。   “父皇太过分了。”沐灵儿嘀咕:“以往我以为父皇打压你,是因为偏爱大皇兄,想立他为太子呢。”   沐羽尘淡淡笑了下,回答:“也有这个原因,但主要的,是他生我们太早。他还在壮年,而我们却已成年。”   上头的不退位,下面的怎么登基?   安浅夜一脸懵。她只知道,她写的是篇言情小说,男女主情情爱爱,再来个女配陷害搞破坏,怎么都变了?   在小说里,是男女主互有好感,沐羽尘在边境遭遇袭杀,霍云洁为其出气而受罚禁足,以致沐羽尘奔赴京城去探望她,两人才正式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可如今,变成霍云洁为了镇南王府才故意伤三皇子,并送信予沐羽尘,言明一切以向他示好。   她忍不住道:“你大概弄错了,安乐郡主应该别无它意。”好歹是她的女主,设定是出淤泥而不染,怎会工于心计?   “在京城,用恶意揣测别人,得到的往往是真相。”沐羽尘轻声道:“我与灵儿谈话不避开你,是想让你明白这点。”   他缓缓道:“你在京城打人,我能护住你的原因,是因大家都是聪明人,他们不会与我正面撕破脸皮,只会暗算,而阴谋诡计防不胜防。”   所以她还得学防暗算?安浅夜撇嘴。她就知道,这一万两白银不好赚,幸好早已决定抽身!   “殿下,公主!”一个人追上来,抱着一套折叠好的便服,恭谨地递过来,“殿下的行车、仪仗都在府外侯着。”   “灵儿,我先回府。依循礼法,我回京后还需入宫觐见父皇。”沐羽尘轻语,就近找个院落换上自己的便服。   这是套黑色的服饰,布料一看便是上等,做工精致,袖摆很宽,边缘处绣着银纹,腰间也缠绕着龙纹。   白冠束发、银纹镶边、黑袍龙纹。   安浅夜腹诽,果然人靠衣装,沐羽尘换了套衣服,整个人都贵气起来,比穿灰衣时耀眼很多。   “你住公主府吧。”上马车前,沐羽尘轻声道,脸上微带着笑,“明日立夏,气候也适宜,我接你们去游湖。”   “不,我住二皇子府。”安浅夜拒绝,爬上马车。三天见一次,一年要见一百二十几次,她还不如住进皇子府,早些毁掉盟书,而后就扬长而去。   她决定今晚就动手,偷到盟书立即跑,回了山寨就搬家,从此天高皇帝远,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沐羽尘摇头微叹,也上了车,近侍撩开车帘,他走了进去。他和她都要同住一府了,还怕在京城同乘一车?   沐灵儿追到马车前,笑眯眯道:“皇兄,明日不是立夏吗?我要设宴,邀各府千金、公子前来,你把她也带来。”   “她会砸了你的宴会的。”沐羽尘回了这样一句。小山贼现在很生气,憋着一肚子火,正找不到机会宣泄呢。 第9章 偷偷摸摸   华美的马车向前驶着,前方是仪仗队,后边则是侍卫,浩浩荡荡一群人,排场非常大,很引人注意。   “你欠我们山寨的三百两纹银,都换成银票,今天回府就给我。”安浅夜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好。”沐羽尘闭着眼睛,靠在背垫上,淡淡道:“别逃,我已命人去山寨接你母亲过来。一年后,盟约就会终止。”   安浅夜没有回,正琢磨着自己的计划。她想在晚上动手,趁夜黑月暗、深更半夜之时,静静地、悄悄地去偷盟书。   马车行驶得很慢很稳,车内部布置精美,地上铺着一层貂皮,点有熏香,两个人坐在里面,一点也不颠簸。   见沐羽尘始终闭着眼,安浅夜终是按捺不住,轻声唤道:“皇子殿下?”   沐羽尘没有动静,仿似无所觉。   安浅夜犹豫了片刻,很快下了决心,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她慢慢靠近,悄悄地用一只手拉扯着他的衣服,另一只手探了进去,一点点往里头摸着。   很快,她的指尖触到盟书的一角,顿时欣喜不已,又将手往下摸去,用两根手指夹住盟书,缓缓地退出来。   吧啦一声,马车向右一倾,因车轮陷入小坑内。   随着马车的倾斜,安浅夜不受控地向沐羽尘扑去。她心中一个激灵,此情此景,何其熟悉?按照她写的小说套路,此刻女主必然错吻了男主。   怎能被套路?她猛力扭转身体,让自己调转一个方向,不慎狠扑在地面上。幸好,马车上铺有貂皮,她没怎么摔伤。   “殿下恕罪!”外边,有侍卫在请罪。   “继续前行。”沐羽尘回道。经过刚才的变故,他清醒过来,见安浅夜在地上一动不动,略微怔了下,“姑娘没事吧?”   “闪了腰。”安浅夜咬牙说出。她扭转身体时用力过猛,不小心闪了腰。   沐羽尘过来,小心地扶她坐下,见她疼得脸色微白、冷汗涔涔,不禁皱了皱眉,轻声道:“冒犯了。”他搭来两指,在她的左腰处推、滚、揉着。   安浅夜卧趴在长椅上,紧绷的心弦舒缓,剧烈的疼痛感逐渐消失。她松了一口气,抹了抹汗,这一波总算过去。   “没有大碍,近几日动作幅度小点就行。”沐羽尘收回手。   安浅夜连连点头,慢慢坐起来。   在这时,沐羽尘发现自己的衣襟有点乱,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难怪,在半梦半醒间,他总感觉有人在摸他。   他的目光有点怪,整了整衣裳,收好那一纸盟书,倒没去挑明。   到达二皇子府时,天色已黑,但在门口仍等候着一大群人,大都是府里的仆人婢女,齐声道:“恭迎殿下回府。”   老管家上前,有些激动,“去年秋天,殿下去了军营,连大年都在外边过的,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天色也晚了,都回去吧。”沐羽尘回道。他坐在车里,等门口人群疏散了,只剩下陈伯与守卫时,才起身下车,安浅夜自然跟在他后边。   乍一看到个姑娘,陈伯愣了下,很快低下头,毕恭毕敬地道:“殿下,您用仪仗队回府,消息应该传入了宫中。我已命人备好热水、正服,殿下要梳洗后进宫觐见陛下吗?”   “于礼,是要入宫拜见。”沐羽尘颔首,又吩咐道:“陈伯,你安排一下这位姑娘,就让她住在碧云院。”   陈伯一怔,立即反对:“殿下不妥……”   沐羽尘看了他一眼,“妥与不妥,由我说了算。”   “是!老奴会妥善办好事,也会管好下人们的嘴,不让他们乱嚼舌头。”陈伯低着头,退到一边,留出一条路来。   安浅夜惊异。碧云院在沐羽尘的天阙院的旁边,倒有利她晚上偷盟书的计划,但问题是,按照这座府邸的设计图,碧云院当是皇子正妃的居所。   沐羽尘什么意思?让她住正妃的院子?   京城南面,在一座布局雅致的院落里,一个小丫鬟敲门,得到屋内人的许可后,才轻声漫步进去,急急道:“郡主,二皇子殿下带个女子回府!”   “我已尽知。”床榻上,一个女子懒懒地躺着,一头青丝披散下来,脸上未施粉黛,仍旧莹白如羊脂玉,双颊上白中透着丝丝粉色,气色很好。   小丫鬟怔了怔,心情顿时冷静下来,但还是有丝不甘,“那女子不知何来历,居然住进碧云院,那本是正妃住处。”   霍云洁脸色恬淡,“只是一个说法,并未有明文规定,殿下便是让她住,也没有违反礼法,连御史都无理由弹劾。”   “虽说如此,但殿下怎能让她住进去,那应该是郡主的……”小丫鬟愤愤不平。   “兰芬!”霍云洁加重了语气。一直以来,她从未打断人的话,哪怕是敌人的反驳诋毁之语,都很有耐心地听完。   “郡主恕罪,兰芬失言了!”小丫鬟连忙跪下来。她从小在镇南王府长大,怎能不知祸从口中出,今日太急,又是在郡主面前,才忘了分寸。   虽然双方都心知肚明,但未下旨敲定婚事前,作为女方的她们,则更需要注意言行,免得让人取笑,自取羞辱。   “我知你是为我好,但下不为例。”霍云洁闭上眼睛,淡淡道:“我的身边,不需要管不住嘴的婢女。”   “兰芬知错。”小丫鬟低眉敛首,偷偷地抬头看了看她,又道:“奴婢是担心。”   在片刻后,霍云洁才回道:“父王早已派人打听过,那女子出身草寇,以王朝的律法,良贱不通婚,她连殿下的侍妾都做不成,还能肖想其它?”   “那殿下为何让她住碧云院?”小丫鬟满腹疑惑。她不太甘心,自家郡主的居住处,竟被人提前住进去。   “那姑娘住殿下的府,无名又无份,易惹人闲话,视她为不知羞耻之人。”霍云洁微叹了声,带着丝失落,“殿下让她住名义上为正妃居所的碧云院,是在告诉所有人,不准他们轻慢她。”   小丫鬟一惊,失色道:“郡主,那这般说来,殿下对那女子是上心的?”   霍云洁思索了下,不知是在告诉小丫鬟,还是在说给自己听:“殿下大概是看惯了名门淑媛,图一时新鲜罢了,倒也称不上‘上心‘。”   她接着道:“那姑娘出身草寇山野,无礼仪修养,连字都不识一个,难登大雅之堂,殿下总会腻的。便是殿下不腻,皇后也会阻止,不允许他自毁前程。”   良贱不通婚,这条律法自实施以来,从未有过例外,哪怕是皇子也不能随心所欲。   “我只担心……”她蹙眉,有点苦恼:“父王在南方边境威望高,殿下又常驻守北方边境,陛下不会许两家联姻,让南北兵权合二为一。”   咯吱一声,紧闭的房门开启,屋外的月光洒入,为屋内带来光明。安浅夜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反手关上门。   她四处翻找着,动作很轻,在寻沐羽尘的那份盟书。   忽然,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房门又一次被打开,进来两个婢女。   安浅夜忙躲在床柜后,掩藏着自己。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个婢女煮了几次茶,茶水凉了便换茶叶再煮。   她也不知站了多久,感觉腰开始疼了。   另一侧,沐羽尘回府,陈伯在他身边禀报:“殿下,在您入宫后,那位姑娘偷偷进入您的主卧,意图不明。”   他恭敬道:“老奴安排两个丫鬟进去为您煮茶,令姑娘躲衣柜后不能妄动,就等殿下回来处理。”   沐羽尘皱了眉,加快脚下步子,同时吩咐道:“去取热包过来。”在马车上,小山贼闪了腰,还没有好全,无法站久。 第10章 目露凶光   “殿下!”房门开了,看见门口的人,两个煮茶的婢女忙福了福身,接着收拾好茶具很干脆地离开。   在衣柜后,安浅夜怔了下,立即明白过来,原来她早已被人发现,亏她还一直躲着。   这脸,丢得真大!她移了下身体,本想从角落里出来,老实地承认自己在偷盗盟书,但一股剧痛袭来,令她当场僵住。   她站了很久,腰有点疼也有点僵,不动时还能坚持,但现在一动便痛感加倍。尖锐如针扎的疼痛密密麻麻地盘旋在腰间,她感觉全身都僵直了,完全使不出力。   “小心些。”沐羽尘过来,犹豫了一下,便环住她的肩,支撑着她出来,“不舒服了早就该出来,何必强撑着,自讨苦吃。”   安浅夜苦着脸道:“第一日入府,便在偷盗东西,还被府中侍女抓到,很丢脸的。”最主要的,是她没料到左腰伤势复发。   “我送你回房。”沐羽尘轻声道。原本,以她现在的状态,是不宜妄动的,但也无法,总不能留在他的房间里休息。   旁边,仆婢皆低着头,目不斜视,没有跟在主子的后面,都留在原地。   “走慢点,疼。”安浅夜小声道,脸绷得紧紧的,精神高度集中,仔细盯着脚下的路。   沐羽尘蹙眉。因怕丫鬟不知轻重,牵动了她的伤势,他才亲自扶她,但自己的力量过刚硬,扶着她时的力道又难免比丫鬟的重些。   两个手提灯笼的侍卫过来,其中一人见自家殿下神色凝重,似有不堪重负之感,便立即上前表忠心,“殿下,我来扶着她吧。”   沐羽尘抬头看了他一眼。如此耿直的人,是怎么混进他府中做侍卫的?   另一名侍卫立刻上前,将那名侍卫拉开,又向他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提着灯笼,伴在两旁,照亮前方的路。   回到自己的房间,安浅夜小心地坐下来,在沐羽尘的帮助下,卧躺在床榻上,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殿下,热包取来了。”老管家陈伯前来禀报,看着面前一幕,不禁皱了皱眉,面上显现不快之色,恭敬道:“还请殿下回避。”   见安浅夜有点疑惑,沐羽尘解释道:“用热包敷一敷腰,会好过一些。明日公主府宴客,我已应允灵儿带你过去。”   “知道了。”安浅夜瘪了瘪嘴,抛开心中的那一点点感动。难怪他对她好,原来是想让她尽快上战场,怕她拖着伤残之躯延误战机。   “给姑娘用热包敷、揉伤处时,动作要轻一点。”沐羽尘嘱咐婢女,随即和陈伯出去。   用热包敷在伤处,是要褪了她衣裳的,否则达不到功效,他们必须要回避。   月华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点点光辉,映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影子。   “殿下,老奴有句话,或许不当讲。”陈伯做了个拱手礼,忧心忡忡道:“殿下带一名女子回府,又允她住碧云院,是否该向镇南王府解释一下?”   “既知不当讲,便不该出口。”沐羽尘背对着他,淡淡道:“以镇南王府的实力,早已明晓一切,何须我去解释?”   据牧冰传来的消息,在十日前,曾有人去山寨打听过,详细了解过黎二丫的身世,如无意外那人当是来自镇南王府。   陈伯明悟,很快想明白个中蹊跷,脸上舒展开来,又恭敬道:“老奴明白了。”他是关心则乱,既有意将安乐郡主许配给二皇子,镇南王府自然会留心,想必早已打听清楚。   他将身段放得更低,小心翼翼地道:“老奴还想说一句话,殿下不应该和那位姑娘走得太近,百害而无一利。”   “陈伯,自我行冠礼后,你随我入府,至如今已有三年。”沐羽尘向前走去,语调平且缓:“你可记得在入府那日,我说过什么?”   做他的属下,只需按令行事,不需要自作聪明的,更不需要打着忠心的口号干涉他的。   “老奴知罪!”陈伯一惊,立即跪下来,脸色有些灰败,“请殿下宽恕。”他一片忠心,可表天地,但沐羽尘不接受,又能如何?   沐羽尘停下脚步,并没有转身,身影在月夜下有点模糊,淡淡的声音随风荡开:“你若看不惯,自可离去,但你若留在府中,就别打着为我好的名号,做我不喜欢的事。”   “是!”陈伯匍匐在地上,嗅着浅草的清香味,心中既有郁闷亦有不甘。他决定先观望着,若见情况不对,便去禀报皇后,哪怕惹殿下嫌弃,也在所不惜。   “我知道你是口不应心。”沐羽尘忽然笑了一声,又道:“你介意着黎二丫姑娘,到底是怕我违反良贱不婚的律法,还是怕我与镇南王府的联姻因此生变?”   陈伯屏住呼吸,不敢抬起头来。熟知殿下性子的他,此刻当然明白,殿下是动了怒。事实上,他是怕后者,殿下若喜欢一个姑娘,大可留她在身边,不给名分便不违法。   而镇南王位高权重,又常握兵权,而安乐郡主才貌双全,自然心比天高,若得知殿下迷恋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或许会心生不满。殿下若想成就大业,就该拉拢镇南王府。   “娶安乐郡主以得镇南王支持,只是你们的想法。”沐羽尘轻声道:“我为何入军营?为何建立自己的势力?强,则四海自臣服。”   “镇南王为何能成王,而你只是总管?他比你聪明得多。”他的脸上微带冷意,“他不知我带女子回府?但其选择却是向我示好。”   镇南王没有一句抱怨,甚至不曾提过半句,而是暗中打听黎二丫的身份,而是在他回府当日,派人送信予他示好。   “你看着我长大,自忖辈分高,在府中高人一等,我未予追究。”沐羽尘淡淡道:“你可以在府中嚣张跋扈,但别在我面前放肆。”   “老奴铭记于心!”陈伯仍旧跪着,直到沐羽尘离去后,才抬起头来抹了抹冷汗。   银月沉落,当第一缕金霞洒入院里时,两名婢女端来梳洗之物,安浅夜半睡未醒,在听到有人唤她后,迷迷糊糊地睁眼。   “姑娘,殿下在外等候。”婢女动作轻柔,将她从床上扶起来,“莫让殿下久候。”   安浅夜醒了,有点不习惯被人伺候,便推开一众婢女,自己梳洗穿好后,再由婢女替她装扮。   一见到沐羽尘,她便抱怨道:“一个立夏宴会弄得这么早,小公主不让我休息够,就别怪我砸了她的宴会。”   沐羽尘微微一笑。此时的小山贼,经过打扮后,倒是一位清秀佳人了。   公主府门前摆着一顶顶花轿,停着一辆辆马车,各府的仪仗队挤满门前空地。   安浅夜是女眷,被请向另一处院落,那儿都是各府的夫人、千金,及其婢女。   过了片刻,沐羽尘念及她腰伤未好全,有一点不放心,遣人过去打听,待仆人回来后便问道:“姑娘在那边还好吗?”   仆人回禀,言简意赅:“姑娘目露凶光,眼神四处飘荡,随时准备惹是生非。” 第11章 攀比后台   “随时准备惹是生非?”沐羽尘咀嚼这几个字,而后轻笑着摇摇头,吩咐道:“注意那边的情况,姑娘若有对付不了的,你就来找我。”   在贵女们的院落,安浅夜原本斗志昂扬,但见贵女们在吟诗作画,一时找不着理由滋事,只好按捺着。   “可惜安乐郡主没有来,她书画双绝,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一个着装淡雅的女子轻声道,握笔正在描画。   另一名贵女品了块糕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如柳叶般的细眉微微扬起,“伤了三皇子,还能留下一命,倒是幸中之幸。”很正确的一句话,可听在人耳中,却是阴阳怪气。   她是右相府的三小姐宁诗雨,其父与镇南王算是政敌,长姐又嫁予大皇子为正妃,与属二皇子一脉的镇南王府不太和。   贵女们平日聚在一起时,也常聊些京城的趣闻、各府的传闻。安乐郡主名满京城,有第一才女之称,风头甚至盖过当朝公主,如今受罚被禁足,自是易惹人闲话。   安浅夜一边听着乐师奏雅乐,一边大快朵颐着,偶尔还瞟一眼贵女的诗画作。公主府美食太妙,那粥、那小菜、那糕点,她从未享过这等美食,正吃得开心呢。   贵女们大多在写诗作画,少有来吃喝的,更别提如她一般大吃。她们都保持着仪态,显示着自己良好的修养,一个比一个端庄。   在安浅夜这一桌上,加上她也只有两人。原本桌上有七人的,大约见她们只顾吃喝,实在太过另类,于是个个踩着小碎步离开。   和她一道吃喝的,是位穿浅黄色宫装的千金小姐,只有十三四岁,长着圆圆的脸蛋。她正往口中塞糕点,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在她身边,婢女急得直冒汗,但又不敢阻止,只一个劲地劝道:“小姐别吃了,您正在瘦身,夫人嘱咐我不能让您多吃!”   千金小姐不听,往口中塞完了糕点,再端起一碗粥倒入口里,咽了下去后,才以手绢擦拭嘴,“一个月以来,吃得最饱的一次。”   她好奇地打量安浅夜,问道:“你是哪府的小姐,难道也因被家里逼着瘦身,才趁着这次好好吃一顿?”   “不,我是在品尝人间美味。”安浅夜回答。忽然,她耳尖一动,因贵女们在谈笑时提到了她。她咀嚼点心的速度慢下来,竖着耳朵倾听着那边的动静。   右相府三小姐宁诗雨搁上画笔,迎上各贵女的视线,浅笑道:“你们没听到传闻吗?二皇子殿下带回了一个女子。”   “宁三小姐的消息真灵通。”几个贵女恭维。   “倒不是我消息灵通,是家父命人备礼送拜帖去二皇子府时,我路过时听见的。”宁诗雨微笑着道,有一丝骄矜。对于这种被贵女众星捧月般对待的待遇,她犹为享受。   “传闻,那姑娘不但入了皇子府,还被安排入住碧云院。”在作诗的那一伙贵女中,着艳丽红裙的女子幽幽叹息:“碧云院是皇子正妃的居所,我原以为该安乐郡主……”   这其中,简直是满满的恶意!安浅夜瘪嘴,这位贵女的话半露半藏,看似惋惜,摆明了在幸灾乐祸,暗暗取笑霍云洁美梦碎。   诸贵女都保持沉默。安乐郡主风头太盛,如今见其名誉有损,她们心中略有快意。   “她美梦尚未碎,而你早已碎梦。”安浅夜眉梢一抬,声音不算大,但足够人听清,“左相府的小小姐,你已婚配三皇子,还不收心?”   霍云洁到底也是她的女主,她还是挺有好感的。   满室寂静!镇南王府安乐郡主霍云洁才情无双,被称第一才女;而左相府小小姐班纾相貌绝丽,被称第一美人。   三皇子沐正临爱慕左相府小小姐,而班纾却心仪二皇子沐羽尘,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因此,三皇子与二皇子间略有嫌隙。   班纾脸色一变,紧攥着手中的笔,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眼中泪珠将落未落,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端的是我见犹怜。   “你是哪府的小姐?”班纾的婢女上前一步质问道。她有这个底气,因见不识安浅夜,便以为她只是小官之女,也就不甚在意。   “怎么,要打击报复?”安浅夜用勺子搅着粥,笑眯眯地道:“我名不见经传,哪比得上左相府的小小姐,家室不值一提。”   “罢了。”班纾喊住自己的婢女。她是左相的孙女,若和个不知名的千金争吵,未免有失身份、毁了仪态,可忍下又有点憋屈。   婢女余怒未消,嘀咕道:“小姐,咱们就请公主来主持公道,或者请三皇子过来。”   提到公主,一众贵女才回想起来,公主摆下宴会,自己却至今未露面,这不合乎常理。   居然没打起来!安浅夜失望,原以为能闹大,倒不想对方竟忍了,简直无趣。   另一处院落,听到侍卫禀报的消息,三皇子沐正临一皱浓眉,一掌拍向木桌,脸色很难看,恨恨地瞪向沐羽尘,立即出门。   他的未婚妻心仪自己的皇兄,这一直是他的恨处,今日竟有人胆敢提起,吃了豹子胆!   沐羽尘一句未说,就直起身离去。   见两位皇子先后离去,众男客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向贵女们的院落走去。   沐正临冷着一张脸,一进院子便寒声问道:“谁在欺负本殿下的未婚妻!”他不为此而来,但因拉不下脸,就只能搬这个理由。   “三殿下,就是她!”班纾的婢女一指。   左相府的小小姐班纾呢?此刻,她正在垂泪,一双眼睛水光潋滟,身形似弱柳扶风,如同饱受风吹雨打的花骨朵儿。   顿时,三皇子有些痴迷,满腔怒气渐消,只剩下心疼,忙过去替美人拭泪。   “三殿下,她言语羞辱小姐。”婢女告状告得贼溜,气鼓鼓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沐正临阴沉着脸,冷冷道:“不管哪家的小姐,惹了本殿下的未婚妻、左相府小小姐,都该付出代价,来人,将她扔出公主府!”   “三皇弟好大的威风。”沐羽尘踏入院里,微笑道:“姑娘家有口角之争,你也要插手?”   一见他,安浅夜目光一亮,立即迎了上去,努力做出委屈的模样,“殿下,她们合伙欺负我,说不过我就找帮手。”   “比后台,我们不怕。”沐羽尘微笑。   众人皆是一怔。   “二皇兄,她……”沐正临也愣了。   “她是我府中的人,欺她如欺我。”沐羽尘背负着手,目光扫向一众人,“你们要试一试吗?”   这时,众位贵公子过来。安浅夜看过去,发现了一张熟面孔,诧异道:“小七?”被她抢回山寨又被遣下山的八个小弟,竟在这里冒出一个。   “恶、恶女,你怎在此!”楚离的脸色变了。 第12章 故人见面   “堂兄,你识得这位姑娘?”安国公府的楚瑜问道,皱了下眉。因听楚离的那句“恶女”,他心中明白这二人有过节。   “小七?”沐羽尘微微侧身,也在询问。   安浅夜小声解释:“他是我以前的小弟,一共有八个人,以阿大到小八唤之,二十几日前被我遣下山,不想他来了京城。”   她看了看沐羽尘,见他对此似有兴致,也就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你也是黎二丫的小弟,排行第九,简称小九。   楚离脸色不佳,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他的身上,有一点不自然与腼腆,喏喏道:“她是边境旋风寨的二当家,半年前抢我上山,前些时候良心发现,又放我下山。”   山贼!竟然是山贼!二皇子竟带一个山贼入府,还许她入住碧云院!   各府公子千金都一脸呆滞,尤其是左相府的贵女班纾,在怔愣过后,心中充满悲愤之情,身体摇摇欲坠,差一点瘫软在地。   败给安乐郡主霍云洁,她虽有不甘,但也认同对方的才华。若非陛下为她另行婚配,她原是能与霍云洁一较高下的,可如今败给一个山贼,还是个各处都比不上她的女子……   更何况,她心仪的男子,正微笑着望着那个女子,眉眼温和,似是柔情缱绻。   那满腔的愤怒与羞辱,迫使着她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二殿下,您怎能如此!”她的身体在微颤,眼中盈盈含泪,脸色凄婉哀绝。   美人垂泪,总是能让人心疼的。顿时,很多贵公子站在她那一边,虽不曾开口相助,但大都是在用目光鼓励她。   贵女们围聚过来,关注着事态发展,却是秉持着看热闹的心思,眉眼间皆有兴奋之态。   班纾艳美无双又如何,霍云洁才情惊世又怎样?二皇子偏不喜欢,要舍她们而选一个山贼,这让她们情何以堪?!   人总有黑暗一面,常被掩盖风头的贵女们,今日瞧见上头两座大山倒塌,纵表面上在安慰班纾,可心头或多或少是有快意的。   沐羽尘岿然不动,回了句:“与你何干?”他的表情有点冷漠,完全不留一丝情面。   这话一出,让很多人惊醒过来。是啊,与她何干?二皇子带个山贼入府,也该御史去烦心,也该圣上皇后去斥责,与左相府的小小姐何干,与三皇子的未婚妻何干?   班纾脸色煞白,泪珠滴滴掉落,一双美目直勾勾地望着沐羽尘,脸上含怨带嗔,似在无声地控诉他的无情。   一个贵公子皱眉道:“二殿下,小妹一时情急,言语冲撞了您,但殿下未免不留情面,纾儿总归是个姑娘家,如此过于难堪了。”   他也有些奇怪,在寻常时候,沐羽尘虽性格淡漠,不如大皇子处事圆滑,但也礼仪周全、涵养足够,怎今日给予一女子难堪?   “够了!”三皇子沐正临喝了一声,一把拉住流泪不住的班纾,气势汹汹地道:“给我回去,还嫌丢的脸不够?”   众贵公子忙向两旁退去,留出一条路。   大皇子沐思崖未至,但其正妃宁婉柔来了公主府。此刻,在右相府三小姐宁诗雨的陪伴下,宁婉柔上前了几步,温柔道:“各位莫生气,都让一步吧,二殿下很看重那位姑娘的。”   诛心啊!安浅夜腹诽,这大皇子正妃是在表面调和、暗中滋事,指明沐羽尘在意她,因班纾得罪她,所以他才给予班纾难堪。   原本是班纾冲撞沐羽尘而受挫的事,变成沐羽尘有意打击报复班纾,这便显示他小肚鸡肠,无容人之量,有失礼仪修养。   更深一层,便是他迷恋她这个山贼,乃至对一名弱女子恶语相向,让诸君子难生好感。   安浅夜望向沐羽尘,见他正盯着她。他的目光很柔和,似乎是在对她说:上吧,出了事,我来担。   顿时,她雄赳赳,气昂昂,挺起胸膛就道:“班小姐已婚配三皇子,却于大庭广众下质问殿下,于礼该不该?殿下一句‘与你何干‘,断得干净,也免得让三皇子误会。”   正因为班纾,沐羽尘与沐正临不和,以致上次大皇子暗杀沐羽尘时,沐正临也参与了。   “而大皇子妃你呢,”她目光一转,直白地道:“别火上浇油、绵里藏针,有话就要直说,别藏藏匿匿地搞暗算。”在京城,谁不知道大皇子与二皇子不和,在争皇位啊。   作为大皇子的正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是帮着大皇子,怎会对沐羽尘有好感?   大皇子妃宁婉柔的脸色一阵红,又一阵白,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这些事,大家其实心知肚明,但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兄友弟恭,谁知冒出个耿直的山贼?   与这个山贼计较嘛?有失身份;可不与她计较嘛,又忍不下这口气。沐羽尘从哪带回的山贼,这说的话也太不讲究!   最后,宁婉柔挤出一丝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显得脸有点扭曲,“姑娘说笑了,我只希望事态平息,怎知惹得姑娘误会?”   “她出身山野,性子直来直往,不懂得说场面话,皇嫂请勿介怀。”沐羽尘微笑。   安浅夜撇了撇嘴,嘀咕:“都是笑里藏刀。”为何总要弯弯绕,说话阴阳怪气,就不能撸起袖子干一架吗?   宁婉柔抚了抚发髻,仪态端庄,淡笑道:“她的话,我自然不会在意,但就怕她的无心之言,只是在搬述别人的话。”   这是在暗指安浅夜的话来自沐羽尘,是沐羽尘私下说她坏话,被安浅夜听到后,才在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   安浅夜哼了声,立即反驳:“这不是无心之言,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我还漏了一句:做人不能太虚伪。”   沐羽尘从容至极,立即加了句:“我宠坏她了,皇嫂勿放在心上。”他略微偏头,凝视着她,眉宇间蕴着几分笑意。   安浅夜斜睨他。什么叫“宠坏她了”?还做出一副这样的表情,害得她心肝扑通扑通直跳。   “二殿下要费心教一教。”宁婉柔努力维持面部表情,脸上的笑容很是僵硬。她很想斥责回去,但作为大皇子妃,言行仪态必须端庄,就连身边的婢女也不能失态。   安浅夜依旧很耿直地回道:“殿下带我回京,正因喜欢我直话直说的性子,教导后变成你这种脸笑心不笑的,那就太无趣了。”   “皇嫂勿介怀,她真的被我宠坏了。”沐羽尘淡淡笑道,提前堵住宁婉柔婢女的呵斥声。   “二殿下多虑。”宁婉柔几乎咬着牙道。虽说是客套话,但沐羽尘能否有诚意点?做做样子罚一罚那山贼也好,总说一句“被宠坏了”,哄谁呢?   “殿下!”一个小厮过来,在沐羽尘耳边低声道:“据牧首领回禀,黎大当家放不下山寨,不愿意过来,但苏姑娘向往京城……”   苏青墨?安浅夜诧异,那个养在山贼里的大千金已经到了京城? 第13章 负责善后   安浅夜正想着,就见远处的回廊上,两个姑娘在公主府侍女的带领下,向着这边走来。   那两张面孔她很熟悉,正是苏青墨和她的丫鬟。苏青墨一身淡紫色衣裙,妆容一丝不乱,迈着小碎步,仪态倒是蛮不错。   不用细想,安浅夜也能猜到,必是苏青墨闹着要来京城,她那便宜娘拗不过,只能将苏青墨送到她这里来。   “小女子有礼了。”苏青墨来到众人面前,行了个平辈礼,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她的心情很激动,贵女云集、公子翩翩的京城,才是她该呆的地方,而非粗糙简陋的山贼窝。   看到安浅夜后,她目光微闪,没有和她相认,而是对着沐羽尘柔柔地道:“谢二殿下派人护送我入京。”不可否认,她耍了小心机,故意拉近了和沐羽尘的关系。   当初,在得知沐羽尘的身份后,她有一点后悔,自知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她虽流落山贼窝,但出身家室清白,怎么也比黎二丫高贵,却没有她的运气好。   沐羽尘淡淡道:“你住我的府邸,如何?”他倒无其它想法,只因安浅夜一人入住皇子府,所受非议太多,不如让苏青墨也过来。   苏青墨脸上一红。沐羽尘这句话,如同在诱惑,让她很是心动。   她犹豫着,不由得望向安浅夜,见她戴着精美的首饰、穿着华丽的服饰,身上无一不精致、无一不讲究,站在高大英武的二皇子身边,显得格外的娇美可人。   苏青墨偏过头。明明在山贼窝,面对像个假小子的黎二丫,她是很有优越感的,出自书香门第,熟读诗书,气质才华俱佳。   如果入住二皇子府,她便有和黎二丫一样的待遇。她相信,自己定会比黎二丫耀眼。   这种欲望,驱使着她差点应承下来,但常年被诗书礼仪熏陶的自己,实在难以在大庭广众之下,答应入住一个独身男子的府邸。   “谢殿下厚爱,但小女子曾居山野,不懂京城世故,恐给殿下带来不便。”苏青墨有点艰难地说道,全身却仿似松懈下来。   沐羽尘有一丝讶异,“是我唐突了,便依姑娘的意,住入公主府,与灵儿作伴罢。”因有安浅夜这个前例在,他以为山贼窝的姑娘都大咧咧,并不在意这些虚礼类的。   “谢殿下!”苏青墨含笑。虽然,她在公主府的待遇比不上皇子府,但见众贵公子千金惊讶的脸色,便觉得自己并不亏。   更何况因她刚才的这番举动,沐羽尘也表露了欣赏之意。她看一眼安浅夜,谁是大家闺秀,谁是山贼里的野丫头,一目了然。   安浅夜丢给她一个白眼。苏青墨一天不鄙夷她,从她身上找优越感,便浑身不自在吗?   “姑娘可是出自名门?”大皇子妃宁婉柔浅笑道:“看姑娘的举止,应也学过些礼,知一些规矩,是个姑娘家该有的样,不像那些上不得台面的。”   苏青墨偷偷看来一眼,见面前女子衣着华贵、云鬓如雾,头上金步摇流光溢彩,便知是哪家的贵夫人,“谢夫人赞赏,小女子愧不敢当!”   安浅夜眉梢一抬,斜睨着大皇子妃。很明显,宁婉柔记仇,在拐着弯骂她,亦是在借苏青墨打压她,“听闻皇子妃与大殿下感情不睦?”   既然宁婉柔拐着弯骂她,就别怪她戳人的短处了,哪儿疼她就戳哪儿。   宁婉柔脸色一冷,胸膛微微起伏,这下真的动了怒,在尽力压抑住怒火,“二殿下,这便是您府中的人?未免太过放肆!”   “深闺私密之事,岂可乱言?!”她的婢女也补充道。婢女很憋屈,因为她们不是对骂不赢,而是要脸,不像山贼不怕失身份。   作为京城有头有脸的贵人,遇上一个不怕丢脸胆子又大还有人护的山贼,谁都没辙!   轮到沐羽尘开口了。他不负众人所望,依旧很没诚意地道:“宠坏了,皇嫂多担待些。”   这句话,就差没直白说:我的人,我宠着,你不服?憋着!   安浅夜笑弯了眼睛。难怪啊,古今妯娌、姑婆、妻妾总喜欢互撕、互斗,这种吵架吵赢了的感觉,简直太舒畅。   别人恨得牙痒痒,偏偏拿她没办法!   “林淇公子!”忽然,苏青墨惊诧地叫道,瞪大了眼睛,盯着众贵公子中的一人。   安浅夜立即望去。这个林淇曾落难山寨,一张巧嘴能说会道,私底下和黎二丫有口头婚约,哄得黎丽华出资供他去做大事……   结果不出意外,两年了,他一去不回。在小说里,他攀上安国公府,在京城谋到一个小官职,娶了京城县丞之女。   林淇脸色不自然。他一直低着头,倒不想还是被发现。当年之事,是他德行有损,倘若宣扬开来,对他的前途有影响。   他整了整衣裳出列,行了个平辈礼,含笑道:“原来真的是苏姑娘,一别经久,在下怕认错了人,都不敢问询。感谢姑娘当日之恩,林某一直盼望着回报。”   苏青墨一怔。什么跟什么?她何时对林淇有过恩情?   “是我娘对你有一饭之恩,是我娘出资供你上京,你找苏青墨做什么?”安浅夜立即问道。难不成林淇有眼疾?   “姑娘是谁?”林淇一脸诧异。他是故意的,将恩情安在苏青墨身上,不愿和个山贼有牵扯,亦不愿遵守约定与她成婚。   安浅夜琢磨过味来,双手抱胸,一脸蔑视地道:“十两纹银,养了头白眼狼。”   苏青墨偏过小脸,鄙夷道:“小女子未对公子有恩,莫认错了人。”她虽不喜黎二丫,以为她粗鄙泼辣,但也厌恶薄情寡义之人。   林淇脸色微变。在他的印象中,苏青墨寄人篱下,心思比较沉,爱占些小便宜,又和黎二丫八字不合,当不会拆穿他才是。   “怎么回事?”沐羽尘询问。其实事情的大致情况,他基本已经猜出,也只是一问罢了。   安浅夜撇了撇嘴,不屑道:“在两年前,他落难时,凭着一张嘴,哄骗了我娘,在私下里和我订下口头婚约,就一走了之。”   “婚约?”沐羽尘念着这两字,而后招来一个小厮,“去将公主那条鞭子拿来。”   林淇惊恐地问道:“二殿下要做什么,怎能听信她片面之词?”这二皇子疯了吗?行止随心意,也不怕被弹劾?   班纾的兄长班凌上前一步,挡在林淇的面前,拱手道:“二殿下,林兄已被指派为里正,有官职在身,随意殴之恐有不妥。”   因为自家小妹班纾的事,他对二皇子是有微词的。   沐羽尘背负着双手,似笑非笑道:“鞭子是给黎姑娘的,打人与否,全凭她的心意,本殿下只负责善后。” 第14章 鞭笞里正   鞭子很精美,通体呈浅灰色,柄首处镶嵌着一块通红的鸡血石,缠绕着金色的丝绸,悬挂着流苏。   安浅夜拿过来,试了一试,发现很合手,当即望向班凌后面的林淇,笑脸吟吟。   其实,她心里也有点悬,黎二丫打家劫舍,但她是第一次挥鞭子,经验还不熟。   “二殿下,您纵容山贼鞭笞官员,如此行径有失体统。”林淇从班凌身后出来,昂首挺胸,一脸的正气凛然,“林某问心无愧,但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被苏青墨拆穿后,他处境尴尬,很可能会被众人耻笑,倒不如让黎二丫打一顿,令二皇子被御史弹劾,让他二人处在风口浪尖,便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只要他这个里正被鞭笞,那么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在黎二丫的“目无法纪”上,在二皇子的“肆无忌惮”上。   得罪了二皇子?当今天下,不止沐羽尘一位皇子,正好,他可去投靠大皇子沐正临。   沐羽尘不甚在意,连个眼神都没给林淇,只是望向安浅夜,显然,是放手由她去决定。他能猜到林淇的意图,但压根没想去理会。   一个小小的里正,还不值得他费心。   “殿下,此事不妥。”楚瑜开口,摇了摇头。林淇和他父亲安国公相识,和他倒有些面子情,况且,里正虽小,但也是个官,由着一个山贼去鞭笞,传出去并不好听。   他走近几步,附在沐羽尘耳边,压低声音道:“林里正是否背盟毁约,殿下查清后再行处置,也好落个好名声。”   他曾是沐羽尘的伴读,因父辈恩怨纠葛的缘故,以致两人来往渐少,感情也越来越淡,但他还念着几分旧情。   而后,楚瑜又望向安浅夜,行了一礼,“姑娘,何必为一些小事闹得不愉快?今日公主府摆宴,姑娘大动干戈,实为不妥。”   “妥与不妥,打了再说!”安浅夜回道。因她见林淇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实在咽不下心中的气,扬手便是一鞭。   道貌岸然、薄情寡义的家伙,就欠一顿鞭子。   这一鞭,结结实实地打在林淇的身上,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他身体一颤,虽是自愿挨打,但在众人面前被挥鞭,仍觉得耻辱。   他忍着疼痛,心中欣喜恼怒并存,口中却是叫道:“听姑娘之意,你我有口头婚约?莫说是子虚乌有之事,便是真的有,林某也不屑娶个刁蛮毒妇!”   不远处,宁婉柔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林淇这话深得她心,因他这一句话,不止贬损了那个山贼,也一并讽刺了沐羽尘。   一个连小小里正都不要的女子,堂堂二皇子捡着当宝贝,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安浅夜反手又是一鞭,“你骂我一句,我挥你一鞭,你是找抽,还是欠抽呢?”她甩了甩鞭子,微笑着,像是在等着他骂。   别以为她傻,不知道林淇在使苦肉计,很明显,他一边在激怒她,一边在给自己开脱。   自古以来,弱者总是引人同情的,容易激发人的保护心态。哪怕她没有错,旁人见她鞭笞一个人,也可能会认为她盛气凌人。   林淇哑口无言。若是他再诋毁她,那便是自己欠抽,不会让人同情。他记得,黎二丫这个山贼有勇无谋,何时学会了耍心眼?   “强权当头,在下势单力薄,无话可说,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最后,他说出这样一句,昂着首挺着胸,不畏强权不折腰。   这番正义凛然的模样,成功哄住一些人,让他们心中倾向他。是呀,一个看起来如此清高孤傲的人,怎会负情寡义?   “公子句句诛心,又自命清高,贬他人傲己身,真令小女子大开眼界。”苏青墨一脸嫌弃,想在当初,她对林淇的印象不错,怎知他是这种人,真真是瞎了眼。   林淇深深叹息,沉痛道:“苏姑娘,你身住公主府,二皇子对你有恩,在下不怪你。但请姑娘念当日的情分,能否两不相帮?”   苏青墨气得脸通红。林淇这话不就在指,因为沐羽尘是她的衣食父母,所以她才颠倒黑白诬陷他林淇?世上怎有这等无耻之人?   安浅夜摇了摇头,感慨道:“你这嘴太能说了,黑的都能说成白的,难怪哄得我那爱财如命的娘出资供你上京。”   世上比小人更可恶的是谁?答曰:伪君子。   林淇拍了拍衣上灰尘,行了个大礼,“姑娘,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苦为难于我?在下不过小小里正,能挡谁的路?”   他每一句,暗中的矛头都对准了沐羽尘,这是在铺路,在向大皇子投诚。他很干脆,行事果决,也算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安浅夜挥出一鞭,扬了扬下巴,笑道:“本山贼有个习惯,先和人打嘴仗,如果嘴仗打不赢,就会动真格。”   “你的舌头是厉害,但我的鞭子也不赖。”她笑吟吟,一连挥出三鞭,才道:“你欠我娘十两,我抽你五鞭,两清了,林里正自便!”   至于那个“口头婚约”,她没放在心上,亦不认同,自然不会去在意。   “姑娘且慢!”林淇叫道,脸上略有薄汗,疼得声音有点变色:“在下好歹是官,姑娘却挥鞭殴打,岂可随意了之?在下可欺,但王朝之官不可欺!”   安浅夜直感叹。这个林淇,果真是能人,这气度、这风骨、这口气,连她都差点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一个正直的五好青年。   林淇朝沐羽尘拜了拜,正色道:“林某不才,欲告黎二丫姑娘仗势欺人,告二皇子徇私枉法,明日庭前,望二位出席!”   他一甩袖袍,转过身作势要走,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股子怒气,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拦住他。”沐羽尘淡淡道。两名仆从出列,挡在林淇的面前。   “二殿下意欲何为?”林淇脸色微变,但没多少畏惧,众人当前,难道沐羽尘还敢草菅人命?   沐羽尘扫了他一眼,“雁王朝律法第三条第十六例:君当于臣前。我尚未离开,你竟在我面前拂袖而去?”   “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他漫不经心道:“明日你若还能站起来去告状,可派人来请我。”   林淇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二十大板啊,这一打下去,他几天都别想下床。   “他要告我们。”安浅夜拉了拉沐羽尘的衣袖,低声问道:“你能解决吧?”其实,她没有证据,林淇欠的银两、立的口约,都没有物证。   “单凭他,敢状告我?”沐羽尘轻语:“不知他会找上谁,大皇兄,三皇弟?” 第15章 我心悦乎   在小厮的拉扯下,林淇挣扎着,涨红着脸叫道:“殿下徇私枉法,又以‘法‘来约束臣,未免太不公平了。”   “谁让你投错了胎,没摊上一个皇帝爹?”沐羽尘淡淡回道。   满室寂静,这话太简单、太直接、太粗暴!一室的公子贵女呆愣,二皇子去边境半年,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   以往的二皇子,做事滴水不漏,几乎未与人交过恶,在京城的风评很好,哪会如此的“放飞自我”啊!   林淇被两个小厮拉下去,在一处偏院受杖责,隐约间,众人还能听到他惨叫的声音。显然,这一棍棍打的,力道着实不轻。   “皇兄,消气了么?”小公主沐灵儿姗姗来迟,眼睛弯成月牙儿,浅笑间小酒窝呈现,俏皮道:“母后赐我的鞭,我都没敢用在人的身上,你倒好,让她鞭笞官员。”   她笑眯眯的,小虎牙如贝玉般,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光泽,“那鞭子,便赠予你吧。”   安浅夜摸着鞭子,心中不免欣喜,握着鞭柄首抱拳一笑,“谢公主殿下!”   “舍得出来了?”沐羽尘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家妹妹躲在暗处。那是因为,她如若在主位,必会去调和,这架又怎能吵得起来?   一切,都是为了看戏,唯恐天下不乱。   沐灵儿眨巴着眼,摇摇他的胳膊,笑嘻嘻道:“今日是我宴客,总不能避门不出吧?”   宁婉柔莲步缓缓,迎上前来,挽住沐灵儿的手,微笑道:“幸好你不在,刚才那种粗野场面,可是会吓着你的。”   “皇嫂多虑了,灵儿的胆子很大的。”沐灵儿笑吟吟。她的眼睛很大,看起来很水灵,一身鹅黄色的宫裳,首饰华丽、妆容精致。   宁婉柔轻蹙娥眉,自知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暗暗憋了口气,面上倒未显露分毫。这位公主在皇帝面前很得脸,倒是不宜去得罪。   她是大皇子妃,为了做表率,言行不可出一丝差错,被严格的规矩束缚住。在恼怒的同时,她也羡慕被娇宠的沐灵儿。   贵女们在大殿内言笑晏晏,于诗画作间流连往去,如一只只彩蝶,像是在舞一曲霓裳,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   苏青墨也在殿内,在一处无人的角落,自顾自地作画。这几年来,她虽在山贼窝,但也没有落下功课,不比诸位贵女差多少。   男女七岁不同席。京城中,未婚的男女极少接触,今日倒是个好机会。   贵公子都在院里,没一人敢离去,因沐羽尘还在。根据律法,君当于臣前,有林淇的前车之鉴在,没人敢去触霉头。   安浅夜倚在门口,自己虽不会诗书画,但却有欣赏能力,贵女们自幼研习,个个精通琴棋书画,全都是一等一的才女。   一个圆脸姑娘频频望向门口。她看起来很小,才十三四岁,脸蛋很圆,身材倒还适中,约摸是想过来,但又有些顾忌。   安浅夜注意到,朝圆脸姑娘笑了笑。她记得这个姑娘,在之前,两人曾大吃点心,不比她在品尝美食,圆脸姑娘是为温饱。   圆脸姑娘扑闪着眼睛,飞快地看了下诸位贵女,就偷偷地向她比划两下,又举起一张宣纸,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明日游湖。”沐羽尘过来,低声念出,微微笑了下,“那是太傅家的千金,王小姐。”   一见到他,圆脸姑娘慌忙低下头,装模作样地握笔绘丹青,小圆脸红扑扑的,睫毛轻颤着,很是紧张,可爱极了。   安浅夜琢磨着,这情况不对啊?她以手肘推了推沐羽尘,斜睨着他,“王姑娘年纪还小,你可要注意点,别祸害到人家。”   “她意不在我,在我一位至交。”沐羽尘轻笑道:“她不敢请我们,便找上了你。”他略微侧头,凝视着她,低语:“正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翩翩少年郎亦是香闺梦中人。”   “这倒是,小姑娘都喜欢怀春嘛。”安浅夜半歪着脑袋,回想起一些事,忍不住提醒道:“有关我的事,你是否要去向安乐郡主解释下?”   因为她入住碧云院的事,以致霍云洁遭诸贵女取笑,这事总是要解决的。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又心高气傲,许会因此生闷气。   沐羽尘望着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轻声道:“安乐郡主冰雪聪慧,总是能猜到我的用意的。”   在镇南王府,几个婢女绕过三门,跨过二门,进入一座内院。桃花灼灼,落花飞舞。   一个碧衫少女立在小湖边,望着满塘莲叶,久久不动,像是在发呆。风吹来,几条柳枝拍在她的身上,同时吹走了她手上的纸条。   “乖女,你说二殿下是何意?”在几步远的石椅上,一个眉目儒雅的中年人皱眉道:“带个山贼入府,许她住碧云院,让她鞭笞官员,如此张扬地宠她,太不把你放在心上!”   霍云洁回过身,朝自己的父亲甜甜一笑,过来帮他揉捏着肩膀,微微蹙眉道:“殿下有七八成可能,是在败坏自己的名声,同我们一样在蛰伏,在避免和陛下正面对战。”   “为父也认同,殿下得罪官员,故意为自己树敌,是为让陛下放心。”镇南王叹息,而后又带着怒意道:“但他为何要找个女子,还如此宠爱她?”   霍云洁敛去脸上的笑,“所以,还有两三成可能,是殿下对她真的上了心。”她望向公主府的方位,“父王,我想出禁足。”   她失落道:“殿下回京当日,我让您送信予他,告知他我伤三皇子的用意,这点其实不明智。”最上策,是让沐羽尘自己发现,而由她去告知以得他感激,不免刻意了些。   镇南王摇摇头,叹道:“但你当时执意如此,为父拗不过你。”   “那是因为,得知我受罚后,殿下始终沉稳,坐车慢慢回京城,未见一丝急色。”霍云洁低着头,轻轻道:“于大局,他不该来见我,但于私情,我,我是盼望他来的。”   但沐羽尘没有来,这也就证明,她在他的心上不过如此。一年的禁足时间太长,她在他回京之日送信给他,也不过是怕他忘了她。   镇南王笑了笑,抱着女儿安慰道:“乖女别担心,有皇后给你做主,也有为父在,他皇子妃的位置,必然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霍云洁软语央求:“父王,您可否去求下太尉大人,陛下很敬重他,许能解了我的禁足令。”一年太长,变故太大,她等不了那么久。   “但太尉早已不过问闲事。”镇南王犹豫不决。太尉是皇后的父亲,也是他的上司,虽挂着官衔,但已不问朝事。   “罢了,我私下去求一求。”他点点头,又笑道:“顺带商量下你和殿下的婚事,等你一出孝期,便让你们完婚。”   武将不比文臣,喜欢直来直往,哪怕是儿女的婚事,两名武将也是直言。   霍云洁脸上一红,行了个万福礼,“那一切就劳烦父王了。” 第16章 情不自禁   “父王。”霍云洁开口,唤住作势欲走的镇南王,眼角眉梢处噙着少许羞意,目光微微移开了些,“父王与太尉大人商讨婚事时,莫提那位山贼姑娘,只言我们两家便好。”   “为何?”镇南王惊异。   “父王未发觉吗?殿下很有主见,不喜欢人打着为他好的名头指点他该如何做。”霍云洁轻轻摇了下头,担忧道:“我怕太尉得知后向殿下说教,反将殿下推向那位姑娘。”   镇南王皱眉,点点头道:“父王明白了。”   “有劳父王。”霍云洁轻语,脸上绽开笑容,又道:“待我出禁足后,就入宫一趟,与皇后禀明这些,免得她派人去干涉殿下。”   午间,公主府设宴,主食是牡蛎粥。这些牡蛎,都是从西边千里迢迢运来,极为珍贵,京城中少有人吃得上。   男女分桌而坐,位于上首的是沐羽尘兄妹。   “皇兄,”沐灵儿小声问道:“你确定她可靠吗?一个山贼,会带来很多麻烦的。”   沐羽尘注视着安浅夜,见她吃得开怀,不禁微微一笑,“我怀疑她是奸细,是父皇或大皇兄派来诱我犯法的。”   “奸细?”沐灵儿一怔,“犯什么法啊?”   “自然是罪犯第五条第十例。”沐羽尘回道。   彼时,安浅夜与他相隔十桌,向左右一看,便抓着勺子,又盛上一碗粥,还偷偷摸摸地挑了好些牡蛎,眼睛里都冒着小星星。   他回想着,这是她吃的第三碗吧?公主府的青花瓷碗虽小,但三碗下去也会撑的。待会,他得让人准备些助消化的汤药。   “诱你犯律法第五条第十例?”沐灵儿回忆着律法,心中一惊,因发现那一条的内容是:良贱不通婚。   她一脸惊恐,抓住自己哥哥的手臂,看起来很焦急,尽力压低声音道:“皇兄,母后绝对不会同意,镇南王府也会有意见的!”   镇南王府的实力,不容小觑!大皇子和右相府联姻,三皇子与左相府联姻,沐羽尘若是失了镇南王府,无疑会处于弱势中。   “你过虑了,我仅随口一说,忽然有这个想法罢了。”沐羽尘目光一暗,又道:“镇南王府不是我唯一的路,失去它,虽然可惜,但不足以让我在争位中失败。”   沐灵儿劝道:“自古以来,皇家的联姻都属于是政治事件,莫说安乐郡主才貌双全,哪怕她是一头猪,你也得娶。”   沐羽尘偏头看她,这个比喻打的……虽不好听,但挺实在的。   “至于小山贼,”沐灵儿附在他耳旁道:“皇兄如若喜欢,大可将她留在身边,哪怕要逾越祖制封她个侧妃也行,但正妃必须是霍云洁!”   “唯有霍姐姐的家世,才配得上你,能帮得上你。”她叹了口气,唏嘘道:“怪只怪小山贼命不好,没有好的家世,即便得你的宠爱,也成不了你的妻,注定要被霍姐姐压一头。”   但天底下,不公平的事多了,不差这一件。   沐羽尘微微摇头,淡淡道:“你还小,不必管这些,开开心心炫耀首饰衣服便可。”   “大皇兄、三皇兄都不喜欢我,若被他们得了天下,那我的世界就一片凄凉了。”沐灵儿咕哝,摇摇他的胳膊,撒娇道:“皇兄,我和母后都指望着你,你可得慎重啊!”   “然后向父皇一样?”沐羽尘轻声道,目光有点冷,声音中略带嘲讽:“封母亲为后,宠爱许贵妃,让她二人并驾齐驱,令许贵妃所出的大皇兄、三皇弟凌于我之上?”   沐灵儿讪讪的,说不出话,又听他道:“我不会走上父皇的路,为利益娶正妃,为情爱娶侧妃,以害我后代。”   “灵儿只说错了话,皇兄这般凶做什么?”她嘟囔了几句,白玉般的脸微鼓着。   到了晚上,众人赏了会花灯,猜了些灯谜,聊了些趣闻,看天色渐晚,各个起身告辞,乘坐马车花轿打道回府了。   朗月当空,皑皑银光流泻而下,京城像是被轻烟笼罩着,朦胧如诗如画。车轮滚在小巷内的青石路上,在夜间很清晰。   安浅夜仰坐着,一动也不动,因为吃撑了。午间做了牡蛎粥,晚上摆了全宴,满桌的菜,色、香、味俱全,样样都诱惑着她。   她吃得太饱,只能直躺着,是以占了马车大半位置,将沐羽尘挤到一个小角落。一眼望上去,就是山大王与被抢来的压寨郎君。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就回到了皇子府。   门口的守卫行礼。在大门内,陈伯匆匆赶过来,拜了拜,“殿下,宫里派了人过来,是伺候皇后的杜嬷嬷。”   一见到那位杜嬷嬷,安浅夜登时皱眉,因对方犀利的目光射来,将她上下打量个遍,而后才朝着沐羽尘行福礼。   她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声音很坚硬:“殿下,皇后让我带来几句话,望您有分寸,适可而止,莫为了个卑微的人毁了自己。”   沐羽尘却未回应,只是对着安浅夜轻笑,目光柔和,似一片星光洒来。她的面庞倒映在他的瞳孔中,仿佛镌刻在上面般,他轻语:“丫丫,晚上吃多了些,别急着休息。”   安浅夜一脸呆滞,丫、丫丫?她承认唤“丫丫”比“二丫”好听,但忽听这二字,尤其是从沐羽尘口中出来的,让她只觉得惊悚!   “殿下!”杜嬷嬷加重了语气,不悦道:“您何等尊贵,怎和山贼搅在一起?殿下此次平乱有功,陛下欲封您为王呢。”   “天色晚了,你回宫吧。来人,备轿,送杜嬷嬷回宫。”沐羽尘淡淡道,便朝安浅夜示意,掉头就走。   “殿下,我还有话。”杜嬷嬷叫道,和几个婢女拉扯着,想要追上来,但总被人阻挡。   沐羽尘头也未回,只有声音传来:“宫里的杜嬷嬷,是母后的奶娘,你们怎敢推拉她?把她抬出去,送入轿子里,拉进皇宫。”   一路上,安浅夜和沐羽尘静静走着,前边有小厮提着灯笼,后边跟着一群婢女。逛了小半个时辰,安浅夜有点累,问道:“还没到吗?”   在她印象中,碧云院没这么远的。   “你多吃了些,就在府中散散步。”沐羽尘回道,看了看她的脸色,“我送你回去。”   “碧云院到了。”安浅夜忍不住问道:“那一纸盟约,你放哪了?”   “在书房桌上,门外有人把守,你偷不到的。”沐羽尘含笑回道:“丫丫,太傅家王小姐约你明日游湖,要早些起的,你腰伤尚未好全,今夜好好休息。”   安浅夜不太自然,抱怨道:“杜嬷嬷不在,你用不着如此唤我,怪渗人的。再见。”   一回到碧云院,她便托人给她拿三样东西来。   铁坨、丝线、浆糊。   她决定今晚偷取盟书。谁都不会料到,她会拖着伤残之腰、撑饱之肚去夜袭书房。 第17章 趁夜溜走   一轮白玉盘高挂,洒落一地琼华,树影斑驳轻摇着。一个人猫着腰,左顾右盼着,而后搬起一个高木凳,翻上一面墙。   她背着一个小包,半跪着,沿着墙顶,向一间燃着灯火的屋爬去。天地晦暗,她隐藏在夜色中,倒是躲开了一列列巡逻的侍卫。   书房有不少绝密资料,以致院门口有人守着,而在书房门口亦有小厮在,日夜牢牢护着这里。   安浅夜扶着屋墙站起来。她心知不会成功,就没有从院门口进去,而是从墙顶上爬去书房后面,再登上房顶。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一面青瓷瓦,昏黄的灯光从小口里透出来,洒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的双瞳如琉璃般,折射出万般光彩。   这个位置,对应着下面一个书柜。   安浅夜仔细辨认,找到书桌的位置,就盖上青瓷瓦,轻而慢地向目的地挪过去。夜风吹起她的衣角,有点清凉,如今刚立夏,晚上温度还不高。   她几次调整方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那份盟书,果真在书桌上,她不禁摇头感叹,沐羽尘太实在了!   是认为她今夜不会偷,还是觉得她偷不到?   以为门口有人守着,她就拿不到吗?安浅夜笑了,头上一撮头发被风吹起,高高地扬着,正好显示出主人的得意与自满。   她趴在屋顶上,取下背上的小包,摊开里面的东西:铁坨、丝线、浆糊、衣服。   前三样,是她不久前托婢女去取的;后一样,则是她换洗的一套衣服。   她用丝线缠上铁坨顶端的小勾,又打开浆糊盒子,将铁坨底端沾满浆糊。   她捏着丝线,刚开始放得快,铁坨飞快落入书房,待它即将接近书桌时,她连忙收紧丝线,一点点放着,同时调整角度,令它轻轻地落在那纸盟书上。   大功告成!安浅夜喜不自胜,等了一会,试着提了提,见盟书连在铁坨上,便知铁坨底端的浆糊干了,已经牢牢粘住了盟书。   她回收丝线,动作略显小心翼翼,就怕惊动了人,或是出了变故,以致功亏一篑。   九十九拜都过来了,不能栽在最后一哆嗦上。   拿到了!安浅夜摊开盟书,就着月光一看,见上面画着牧冰的人脸,便知无误,这正是沐羽尘的那份盟书。   她小心折起来,慢慢地将它撕掉,尽量将动作放轻,怕引人注意。盟书碎成无数片,碎纸被风吹散,落了一房顶。   安浅夜浑身舒畅,了结了一桩心事,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眉飞色舞的。没有了盟书约束,这一下,看沐羽尘如何强留她!   她按着原路返回,背着小包,从墙上下来,不再躲躲藏藏,直接拉住一个婢女,问她大门口在哪,又嘱咐道:“别去惊动殿下。”   婢女指了方位,应道:“姑娘放心,奴婢明白。”直到她离开后,婢女抬头偷偷打量她的背影,目光略显怪异,还带着一丝疑惑。   皇子府太大,道路又曲折,安浅夜走了会,看着面前的分岔路,犹豫着。   “什么人!”一声大喝传来,吓了安浅夜一跳。她循声望去,见两个侍卫提灯过来,便道:“是我。”   “原来是黎姑娘,属下冒犯了。”两个侍卫连忙见礼,态度很恭谨。   其实,他们并未见过安浅夜,只是得知殿下带了女子入府,又许她住碧云院,而今见到一个陌生女子,心想着应该是她。   “客气了,客气了。”安浅夜摆摆手,问道:“大门在哪边?”   “姑娘要出府吗?”其中一个侍卫答道:“大门离这里不近,途中还需拐好几个弯,不如属下送您过去。”   原本,姑娘要离开之事该向殿下禀明,由他去定夺,但今夜殿下忽然下命令,言称不管姑娘想做什么,府中人都得配合。   “有劳了。”安浅夜感谢,轻咳了一声,又一次嘱咐道:“别惊动殿下,知道吗?”   侍卫呆了一会,心中恍然大悟,答道:“属下明白。”原来姑娘在逃,而殿下在“宠溺”他家姑娘,让府中一群人帮助她逃……   主子的事,不是他们能置喙的。两个小侍卫低着头,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途中,安浅夜遇上几次巡逻侍卫,大多都过来向她见礼,倒无人上前盘问。她有点疑惑,因府内的奴仆侍卫,对她似乎很恭敬。   像是把她当做了主子,而非寄住的孤女。   大门口,守门的人未曾为难她,一听她要出府,立即打开大门,态度恭恭敬敬,就差点头哈腰了,“夜深了,姑娘出门小心些。”   出来了?安浅夜心觉不真实,抬头看了看门匾,确定自己真的出来了。对外号称铜墙铁壁的二皇子府,便是这般?   她摇了摇头,心中感慨着,倘若今后还能再见沐羽尘,一定要告诫他:要加强府内的防御,为自己的小命负责!   不过,应该不会再见了。安浅夜沉思,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自己那份盟书及凭据,因要拿它去府衙查备底盟书,所以没有撕毁它。   她的怀中,除了盟书外,还放着面额为一百两的三张银票。沐羽尘二人曾在山寨吃喝,这是他应允付山寨的报酬。   安浅夜呼出一口气,整了整衣领,偷到盟书后的高昂情绪如今渐渐低落,背着小包融入夜色之中。   等她出了內巷,去了闹区,就能雇上一辆马车,回自家的山寨去。   “殿下,姑娘离开了。”在书桌前,一名服饰全黑的人低着头,视线落在桌上,正好能看见沐羽尘在绘画。   闻言,沐羽尘的手一顿,下笔重了些,令一朵梅花颜色过鲜,像是雪中的一滴血。他搁下笔,淡淡道:“不让她逃跑一次,她不会死心的,你带几个人跟着她,保护她。”   姑娘家独身上路,总是坏人下手的目标,此行路途又远,难以一路顺风。   他又道:“等她遇上危险,你们就救下她,再护送她回来。”届时,她就该明白,凭她一人是回不了山寨的,如此也就死了心,会安心待在他的身边。   “属下必将姑娘毫发无损地送回!”   天色已晚,已到了三更天,沐羽尘却毫无睡意,随手拿起一本书看着。   小厮为他添茶时,眼睛徒然睁大,一脸惊奇,因他发现自己殿下手中的书,居然拿倒了。他张了张口,没敢去提醒。   “她出了城吗?”沐羽尘问。原本城门已关,是他让人去打点,特许她出城的。   “没有。”暗中,有人回禀:“黎姑娘还在府外的內巷中。”   沐羽尘诧异,“为何?”一个多时辰过去,她还在內巷中,难道是不想走吗?   暗中的人默了会,语气有点微妙:“姑娘迷路了,在內巷里绕不出去。” 第18章 决心已定   在这一瞬间,沐羽尘的表情一言难尽。得知安浅夜未离开,他差点以为她是不舍得,谁能想是因迷了路。   这种落差感,就是你以为对方是战五渣,也拿出战五渣的标准对待她,哪知她低出了你的预料,仅仅只是战三渣。   “那她现在在做什么?”沐羽尘问道,抚了抚额头。此时他发现自己手中的书拿倒了,便将目光移向别处,扔下书。   鸟儿扑扇着翅膀,落在窗台上。小厮连忙过去,取下白鸟脚上的信纸,摊开一看,便道:“姑娘绕回府邸门口了。”   站在大门口,安浅夜抬头望着门匾。她其实不想回来的,已高昂着头离开,怎能灰溜溜回来?但天意如此,她绕了半天,结果没绕出去,反倒回到了皇子府门前。   她敲了敲门,对开门的一个侍卫双手合十,期盼地问:“能送我出城吗?”   侍卫一怔,显然,没料到她还在府门口,想到自家殿下的命令,便点头道:“遵命。”   见侍卫如此热忱,安浅夜倒不忍心了。她如果偷偷溜走,许会连累侍卫遭责罚,想了一想,便道:“你画个地图给我,我照着走。”   “是!”侍卫应道,正要去拿纸笔时,却听安浅夜无奈道:“算了,我改主意不走了。”   她垮着脸,嘀咕:“还没出京城,在府外的內巷都能迷路,回山寨途中,谁知会遇上什么。”她又不是黎二丫,没她那强悍的野外生存能力,说不准在哪丢了命。   留在皇子府,也许会步上黎二丫的结局;但现在扬长而去,说不定会死在路途中。   左右都可能会死,她还不如留在皇子府,吃好喝好睡好,用最讲究的物件,吃最精致的美食,打最尊贵的人,过个一年好日子。   一年后,生死祸福,听天由命吧。她也挣扎过,既然扑腾不出浪花,那就别折腾了。   在婢女的带领下,安浅夜一路溜回碧云院,舒舒服服沐浴,开开心心安寝,又想到自己此行并非全然无功,好歹撕了沐羽尘那份盟书,也算是一次胜利,心情不禁更好了。   好到做了个美梦。梦中,大约是在冬日,她骑在白色大马上,穿一身白绒绒的骑装,围着雪白的狐狸皮围脖,披着一件赤红的斗篷,策马奔腾在白雪中。   金步摇光华灿灿,红斗篷配白狐裘,如此艳丽的装束,在万里银霞中格外鲜活美丽,就像一簇盛烈绽放的火。   诸位贵女都在,一个个眼带羡慕,盯着她身上的装束。贵女们注重自身仪态内涵,大都穿着浅色的衣裳,哪怕是第一美人班纾,都不曾如此华丽张扬。   她的心情很好,也带着一丝急切,似乎赶着去见人,不住地挥马鞭,让马儿奔跑得更快,纵情在天苍野茫之中。   在白雪的尽头,一个人迎寒风而立,莹白的手露出衣袖,一身玄色银纹锦袍,是那片地带唯一的色彩。   万里雪花,美人如玉。   床榻上,安浅夜翻了个身,抱着一团被褥蹭了蹭,闭着眼睛傻傻地露出笑容。   梦还在继续,马儿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   她翻身下马,动作迅疾,卷得几片雪花急旋飞舞,站在玄衣男子面前。   瞧!最精致的首饰是她的,最漂亮的衣裳是她的,连最英俊的公子也是她的。   “丫丫。”玄衣男子轻唤,目光温柔,就像暖阳下飞舞的尘埃,柔和得不可思议。   听到这声唤后,她看清了他的面容,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立即惊醒过来。   天啊,是沐羽尘,一秒变噩梦!   望着略显陌生的房屋,安浅夜松了口气,天色渐亮,丝丝缕缕的光明透过窗子,洒尽房屋。朝晨还有点清冷,鸟儿在树上轻鸣。   “姑娘醒了?”一个婢女撩开纱帘。她在外屋,正打个旽时,模糊感应到里屋有动静,才起身来望一望,发现安浅夜坐了起来。   她忙去端来洗漱之物,又取来锦衣金饰,帮她装扮打点,说着讨巧的话:“这些都是今早殿下命人送来的,果然很适合姑娘。”   安浅夜呆坐着,望着面前的铜镜,看侍女给自己绾发画眉描妆,看着自己的面貌,在一点点变得美丽精致。   婢女取来几支湛蓝玉珠钗,别在她的发间,又为她戴上鸡血石耳坠、套上白玉手镯。   安浅夜站起来,打量着自己的衣裳。如纱般质地很好的奢华非凡服饰,浅蓝色如天空的颜色,裙摆很宽齐足裸长,腰间配着一条同色系丝带,将腰束得不足盈盈一握。   沐羽尘在想什么呢?如此淑女的装束,不适合她呀,而且,她也走不来贵女的小碎步,她走路的风格,从来都是大步流星的。   “此为云裳,以轻薄如蝉翼的布料织成,产量极少,名贵异常,连京城贵女都梦寐以求呢。”婢女解释,眼睛里仿似发着光,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云裳。   “的确很轻,穿着很舒服,像是贴着暖玉一样。”安浅夜走了几步,发现衣裙飘飘,她似处云烟雾里,很有股仙女的味道。   念在衣服太美的份上,她忍一忍,不就是走小碎步、含笑不露齿、温婉贤淑吗?为了配上这身衣裳,她做一回淑女又何妨?   皇宫来人了!一大早,宫里的公公带着明黄色圣旨,前来宣读皇帝的旨意。   是册封沐羽尘为王的诏书,表彰他在去年平乱的功绩,并于十日后举行封王大典。   在宫中人离开后,管家陈伯皱眉问道:“封王典礼从来都是圣旨下达后的第三日,为何这一次却是十日后?”   沐羽尘淡淡一笑,“大概在等林淇伤好吧。”   林淇被安浅夜鞭笞过,扬言要告他,但被他打了二十大板。若是在封王大典上,林淇出面状告他徇私枉法,那便有趣了。   此时,安浅夜踩着小碎步,路过小湖上的游廊。   “黎姑娘来了。”小厮插嘴,提醒自家殿下。   沐羽尘下意识回头,目光顿了顿。   她的衣裙如烟似雾,面庞盈盈含笑,在回廊上,在碧水间,光彩夺人眼目。   见此一幕,陈伯皱起眉头。他得知安乐郡主已解禁足,今日也会去游西子湖,大概会和安浅夜遇上。   而今,安浅夜着云裳,殿下是何用意? 第19章 木头脑袋   在府邸门口,一个小厮搁好板凳,安浅夜提着裙摆踏上板凳,在丫鬟的帮助下坐上马车,掀开帘子朝沐羽尘摆了摆手,“我走啦。”   随着她的动作,耳上的红宝石坠子在轻晃,更衬得肌肤娇嫩莹白。   “此行去西子湖,玩得开心些。”沐羽尘嘱咐,随后吩咐女婢侍卫,“照顾好姑娘。”   姑娘家的聚会游湖,他是不便去的,主要是不想惹人闲话,自己身份摆在那,一举一动都会受人瞩目。   在马车的左右各有两名婢女,再有十二名侍卫随行。这样的排场,虽比不上他回京的那次,但也足够她使唤了。   路过闹区时,车夫拉了拉马绳,虽然街道很大,但因怕有小孩横冲直撞,是以控制了马车的速度。   在一条小巷里,忽有一队车马驶出,前后加起来有二十几人,而且,她随行的侍卫,全是骑在骏马上。   “是安乐郡主的马车。”旁边,女婢轻声道。   一听,安浅夜顿时来了精神,立即撩开车窗帘,趴在车窗上,目不转睛地望着。   那是她写的女主啊!倾城佳人、文采斐然、冰雪聪慧、清冷如霜……全都是美好的词汇,被她悉数堆在霍云洁身上。   “可是二皇子府的黎姑娘?”对面,有女婢过来,传达她家郡主的话:“郡主有言,既是二皇子府的,请先行。”   其实街道很大,容得下两辆马车并行。   不过尊卑有别,必有一前一后,如若是沐羽尘来,自然当在前,而今是安浅夜,按规矩是该在后的,让霍云洁先行。   安浅夜惊讶。她如此出名吗?连刚被解禁足的霍云洁都知道她。想至此,她又觉得不太对,大约是因她住在二皇子府,影响太大,才被霍云洁记住的。   顿时,她浑身不舒服,被女主惦记着,尤其是被一个可能会黑化的女主惦记着,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琢磨着,既然自己不必再偷取盟书,那就不该再住沐羽尘的府,免得让女主误会,加快女主的黑化速度,加速自己的死亡时间。   婢女看了安浅夜一眼,便向霍云洁的女婢道:“按规矩,是该郡主先行的。”   女婢回去请示霍云洁,很快又回来,向安浅夜行福礼,恭敬道:“郡主有言,黎姑娘代表着二皇子,不该行在后,不如上郡主的马车,和郡主一道在前?”   “行!”安浅夜目光一亮。她真的有好奇心,想看一看霍云洁的真面目,是否如她所写的优雅大方、倾国无暇。   婢女搬来一个小凳,放在马车前,让她踩着凳下车。她来到霍云洁的车前,刚踏上木凳时,就见一只莹白的手从里撩开车门帘,露出一个少女的身影来。   霍云洁微微倾身,一只手挡着帘子,脸上带着一些笑容,显得很柔和,声音亦很动听,如黄鹂在鸣:“黎姑娘,请上车。”   安浅夜呆了一阵,果然是大美人!这气质、这风姿,不愧是她的女主,对得起她描绘的形容词。   霍云洁虽才十七岁,但已经长开,属清纯佳人一列,不像黎二丫,看着像个黄毛丫头,脸上还有点婴儿肥。   安浅夜笑吟吟道:“久闻安乐郡主之名,今日一见,甚得我心!”   霍云洁像是怔了下,很快含笑道:“黎姑娘果真有江湖之气,不拘小节,如此也不必客气,直唤我的名便行。”   “我正有此意,互唤名字便好。”安浅夜立即道,笑眯眯的,简直和她的女主一见如故。   在两女旁边,还跪坐着一个侍女,正在煮着茶,清香弥漫在马车内。   霍云洁微笑道:“我刚出禁足,想去西子湖散散心,你呢?”   闻言,安浅夜笑了,“巧了,我应太傅家王小姐之邀,也去西子湖,咱们一起去!”   两人一边品茶,一边随意聊着。期间,不论安浅夜谈什么,霍云洁都能接得上话,也不故作高雅展现自身的文采,在言行方面很注意,不至于让安浅夜尴尬。   君子之风、贵女之韵。   聊着聊着,不知怎的,两人谈到了沐羽尘。霍云洁似有落寞,轻语:“殿下去年去了边境,今年立夏才归,我很久不见他了。”   安浅夜一听,这还得了?她忙安慰道:“不急,我让人去约他出来。”她明白,霍云洁是个姑娘家,脸皮子薄,怕羞不敢去约沐羽尘,又掂念着他,这不就急了嘛?   这怪沐羽尘不解风情,让个美人心心念念着翘首以盼,而他在家不知在干嘛,木头!   “你要约他,就约,可别提我在这里,怪难为情的。”霍云洁回道,目光微微移开了些,白嫩脸颊上覆上一层粉色,不甚娇羞。   “我懂,就给他个惊喜。”安浅夜下了马车,双手提着裙摆,蹭蹭地向自己的仪仗队跑去,准备让一个侍卫回府去请沐羽尘。   霍云洁撩开车窗帘,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在旁边,煮茶的小丫鬟兰芳露出笑容,小声地道:“郡主和她打好关系,便可常见殿下。”   “这是其次。”霍云洁目光微垂,低语:“我主要是想试一试殿下。殿下带她入府,应该是为了蛰伏而做戏,给自己树敌,但不排除他真的对她上了心。”   她攥紧手帕,轻叹道:“若只是逢场作戏,那么对她的私下之邀,殿下不会赏脸前来,反之,若殿下来了,答案便也明了。”   另一侧,听到侍卫的话,沐羽尘讶异,“姑娘邀我去游湖,还让我打扮得英俊些?”   侍卫拱手正色道:“回禀殿下,姑娘是如此说的,属下一字不落。”   “她昨夜都想着逃跑,今日怎会转了态度,邀我去游湖,还让我打扮?”沐羽尘轻笑着摇摇头,“姑娘遇上了谁,代谁邀的我?”   “途中,我们与安乐郡主相遇。”侍卫恭敬道,细细说了一遍经过。   “转告姑娘,我无暇前去,莫提及我已得知安乐郡主在车上的事。”沐羽尘嘱咐道。   但在侍卫退下之际,他忽然道:“罢了,我去。”小山贼就看着机灵,其实长了个木头脑袋,他得去照看着点。 第20章 暗藏锋芒   安乐郡主不容小觑,其智、其谋,在京城贵女中名列第一,若非是女儿身,无法参与政事,必然会更出众。   沐羽尘回到主卧,吩咐道:“去拿我的便服过来。”想到安浅夜身着浅蓝云裳,他加了句:“都要浅色的。”   颜色过深过明艳的便服,不好配那套云裳。   “如何?”沐羽尘问道。这套白色银边紧身服饰,将身躯完美展现出来,衣摆上绣着几朵流云。整套服饰颜色比较暗,接近于灰色,不损他一丝风采,反增了丝儒雅。   “在京城里,再无胜过殿下的郎君了。”小厮在一旁笑道,心中倒有些许惊讶。他侍候沐羽尘近十年了,头次见他在意自己的皮相。   那有什么用?小山贼还是畏他如虎狼。沐羽尘笑了笑,大步向外走去,“我骑马去。派人去萧大人府上,请萧二郎君去西子湖。”   几个姑娘家的聚会,他一人前去多有不便,不如多拉上一个男子,免得惹人闲话,坏了几个姑娘家的名声。   “殿下!”一个侍卫匆匆跑来,递上一支箭。   沐羽尘拔开箭翎。原来,这支箭是空心的,里头藏着一页纸,上面写着:已暗中收购一万三千家店铺,尚有二千家在洽谈中。   “纸笔。”他摊开手。小厮连忙递来,另一仆人略微弓腰,以背做桌,以便他书写。   士农工商,商为最低一列,历来都被权贵压制着,不容许他们壮大,怕引得国家动荡。   商贾富可敌国,控制国家经济命脉,这只在传说中。一旦商贾过大,所带来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抄家流放。   雁王朝中,商无一大,都维持着一个平衡。   沐羽尘提笔写到:谨记要分散,一人名下店铺不可过多。   积小流,以汇江海。基本上,他每一位暗卫的名下,都有着十几家店铺,全是背后掌柜,明面上有人打理,倒不怎么引人注意。   沐羽尘遥望北边,又转回南边。哪怕控制了经济命脉,也不能保证会赢,最主要的还是军事,还是兵力。   北边边境驻守二十万兵马,现由他率领;南边边境驻守着三十五万兵马,以往由镇南王坐镇;而在河西郡的五十万兵马,以及各地府衙城上守备军、皇城的五万禁卫军,全都只听皇帝的号令。   “镇南王……”沐羽尘轻语,复又微微一笑,骑上马离府而去,后边跟着护卫队。   马车一晃一颠,但有软垫铺着,倒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安浅夜品着点心,见霍云洁总向窗外望去,知她是坐立不安、心念情郎,也就不点破。   好歹两人大半年不见,霍云洁再遇沐羽尘必然心喜,但又会忧虑他是否与她同心,当真是欣喜羞赧、彷徨担忧,心如小鹿在撞。   这种小女儿的心思,她当初写文时特意揣摩过。   “让你见笑了。”霍云洁轻声道,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就坐正了身体,不再关注外面。   “没什么,你接着看嘛,不必在意我。”安浅夜回了她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   霍云洁浅笑,轻声问道:“你和殿下同住同出,应知殿下近况,能否与我讲讲?”   “咳咳!”乍听这话,安浅夜一个激动,被点心的粉末呛住。她灌下一口茶,待好过些,忙道:“你别误会,是因一纸盟约,我们才住一府,什么关系都没有的!”   “盟约?”霍云洁稍感诧异,目光闪了闪,状似不经意地道:“你可莫骗我,殿下都许你住碧云院了,怎会没有关系?”   “真的,我不骗你。”安浅夜就差发誓了。女主黑化后的战斗力,不说黎二丫,便是她这个创作者也怕的。   为了表明心迹,她将自己与沐羽尘相遇的经过和盘托出,基本没有隐瞒,话毕一脸期待地问:“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我懂了。”霍云洁点头,将目光移向窗外,脸色有点复杂,似乎感慨颇多,久久不语。   安浅夜瞧了瞧她,心思百转千绕,觉得气氛有点压抑,最后耸耸肩,继续品着点心。   此时,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霍云洁目光微颤,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了般,丝丝缕缕的疼,如同蜘蛛网般密集。   安浅夜扒开另一边的车帘,见沐羽尘骑一匹白色骏马,着灰白银边流云紧身袍,以白玉冠束着墨发,在一片金色暖阳下,身姿高大挺拔,格外的引人瞩目。   咚咚、咚咚!她的小心肝直跳,感叹道:不愧是她写的男主!   “我回自己的马车去,你们定有话要聊。”安浅夜眨眨眼,撩开裙摆就跳下马车,准备将空间留给沐羽尘和霍云洁。   彼时,沐羽尘驾马过来。安浅夜和他相遇,脸上笑颜如花,眼睛亮亮的,问道:“安乐郡主在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沐羽尘端坐马上,见她一副献宝的表情,不禁长叹了声,笑着道:“你开心就好。”小山贼脑子木,他和她置什么气。   在马车内,霍云洁望着这一幕,怔怔的。   旁边,小丫鬟兰芬气得直咬牙,“殿下是迷了心窍吗?一个山贼,哪比得上郡主!”   “不要小看她。”霍云洁轻语,忍不住握紧双手,眼中有水雾冒出,声音有点涩:“京城的名门贵女,殿下一个也未看上。她既能让殿下上心,就必有其独到之处。”   总不至于,是沐羽尘眼光太差,撇开一地的珍珠,独独挑中一颗“鱼目”吧?   “奴婢是为郡主不值!”兰芬愤愤道。而且,她真心觉得,自家郡主远胜过一个山贼。   “大概是因为她简单。”霍云洁想了想,又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它理由。”   在京城权利漩涡,每个人都如履薄冰、勾心斗角,每一步都在算计,脸上带着笑,心中染着血。   她思索着,应该是安浅夜太简单,不必去防着她,能让人放松,才会吸引住沐羽尘。   但即便抛开家室不论,一个简单的女子,也不适合做皇子妃、王妃,乃至未来的国母。   “殿下想要简单的女子,但他的身份,注定他需要复杂的女子。”霍云洁轻语:“家室、心计、修养,缺一不可。”   她明白这一点,只不过在她的心中,尚有那么一丝盼望:他需要她做正妃的同时,也能思慕她。   “你去叙旧吧。”这边,安浅夜上了马车,趴在窗口笑眯眯道。   沐羽尘微微倾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你代人邀请我,辜负了我的信任,待会我再找你算账。” 第21章 脑子有疾   凭什么?安浅夜想了一会,只觉得不甘。她好心好意,撮合着沐羽尘和霍云洁,怎得他一句“秋后算账”?   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应该是沐羽尘太骄矜,明明心甚喜之,偏偏要高昂着头以示不屑。这种少男情怀的心思,她也曾揣摩过。   沐羽尘驾马而行,和霍云洁的马车并立,只是中间隔着两匹马的距离。   “殿下,很久不见了。”霍云洁浅笑,带着些许欣喜,眼角眉梢含在丝丝羞意。   “一别数月,郡主风仪如昔。”沐羽尘含笑,很是客套。   霍云洁抿了抿唇,望了他片刻,放下帘子就坐回车里,低着头发着呆。   她的脸上毫无表情,雪白的贝齿咬着鲜嫩的红唇,过了会,仿似下定了决心般,伸手去撩车窗帘,可外面只剩侍卫女婢。   沐羽尘,已经上了另一辆马车。   “你怎么来了?”安浅夜一脸懵,探出窗外看了看,小声问道:“怎不多谈谈?”数月未见,两人应当互述衷肠的,哪能几句聊完?   “问句好便可,多了也惹人注意,于她于我都不利。”沐羽尘轻声回道,见她一脸失望,忽然感觉手指头痒,很想敲她的额头。   “我懂了,你们要为大局着想。”安浅夜拍了怕自己的胸脯,很有义气地道:“你放心,我来搭线,做掩护,让你们能暗通往来。”   她原本还想着,今日就搬出皇子府,不与沐羽尘同住一府,以免让霍云洁误会,但现在身怀使命,也就不便离开。   “小山贼。”沐羽尘忽然道,让她的目光投射过来,心中略感无奈,因她完全一副懵懂的模样,“丫丫。”他顿了片刻,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丫丫。”   安浅夜呆了呆,心中警铃大响,一脸戒备。这、这是什么情况?她虽从未恋过爱,但却是写过言情小说。作为一个言情小说作者,对于“暧昧”的气息犹为敏感。   沐羽尘这副表情、这种语气,她横看竖看,都觉得不正常,这不应该对着女主吗,怎么找上她这个女配了?   “别这样叫我,很吓人的。”安浅夜小心翼翼地道,缩在一个角落,又指了指后面,“你的真命天女在那里,去吧!”   沐羽尘望向前边,大约是有点郁卒。他微微后仰,闭着一双眼,揉了揉额头。   见此,安浅夜不大忍心,但这一丢丢的“不忍心”,还是及不上自己的小命,便道:“我搬出去吧,就住公主府,今天就去。”   她去公主府,和苏青墨、沐灵儿同住,三个姑娘家,也能方便些,不会有流言蜚语。   最主要的,还是她心有忧虑,因沐羽尘举止怪异,态度不明,让她惴惴不安,觉得早早脱身为好。   “不行。你已入住皇子府,如若回公主府,旁人会以为你失宠。”沐羽尘一口回绝。   安浅夜瞪着他,本想争辩几句,但转念一想,万不可放肆,以防挑起他的兴致。她琢磨着,沐羽尘另眼看她,大概是觉得她特别,和京城贵女不同,毫不畏惧皇权。   他对她应该是图一时新鲜,倘若发现她低眉敛首、遵法守礼,和一般女子别无二致,怕也就失了兴致,认为她索然无味,不再去关注她了。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安浅夜暗自点头,很快下定了决心,嘴角微扯,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轻声细语:“殿下,明日请个嬷嬷,教我诗书礼仪吧?”   沐羽尘扫了她一眼,皱了下眉,“不必,你做自己便好,犯不着去受苦。”那一堆繁文缛节,学起来太累,他们都是从小修习的。   小山贼本性已如此,举止一向随意,现在去学规矩,被条例礼仪束缚,那是自找罪受。   果然!安浅夜欣喜。她猜对了,沐羽尘的确喜欢她的“野蛮”,不希望她改变。想至此,她一脸怪异,放着京城名门淑女不要,偏偏对个山野女子另眼相待,他脑子有疾吗?   “不,我想学习。”她一边贬着自己,一边说着霍云洁的好处:“安乐郡主举止大方,言谈文雅,让我自愧不如,我要成为她那样的女子,做贵女中的贵女!”   所以,有霍云洁这轮独一无二的明月在,就别惦记着她这不起眼的小星辰吧?   “你既喜欢,那便学吧。”沐羽尘轻语,忽然轻笑了一声,“若是坚持不住,别勉强。”   小山贼为何学诗书礼仪?一个山贼,哪用得上这些,她既然要学,那便说明打算在京城安家,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唯一奇怪的就是,她的态度转得太快,让他一时难以接受,总觉得哪儿不对。   西子湖水碧如翡翠,倒映着整个蓝天。在湖畔,有一些女婢、侍卫分立。一个十三岁的圆脸姑娘红着脸,正望着一个着藏青袍的青年。   “殿下,你终于来了!”萧子文感叹,暗自松了口气,和圆脸姑娘颔首示意,便大步走来,微微侧头,咬牙切齿地问道:“王家千金在,你怎么叫我来?”   这个小姑娘,自他一出现,便含羞带怯,总是偷偷地打量他,而在他一回头时,又羞答答地低下头,让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沐羽尘似笑非笑地问:“当初,你一句‘胖胖的,可爱的‘,让王姑娘顶着家中压力,愣是不肯瘦身,怎么,不想负责?”   萧子文吓得脸一白,忙看向左右,见无人听见才放下心,连连作揖道:“殿下慎言,这话若流传出去,会毁她名节的!”而迫于流言压力,他必然会被迫娶她。   彼时,他看见下马车的安浅夜,目光登时一亮,小声问道:“这便是那位二丫姑娘,你藏于府中的小美人?”   “姑娘家的闺名,是能直唤的吗?”沐羽尘皱眉望来。   “口误,口误。”萧子文忙道,待一见后边的霍云洁,眼睛都直了,“居然还有安乐郡主,你不怕她们闹矛盾?”   一个新宠,一个传闻中的旧欢,好一出大戏!   “殿下,上次与你对弈,不曾尽兴,不如我们再来一局?”霍云洁浅笑。   “好呀。”安浅夜笑道,代沐羽尘答应下来,又道:“我去钓鱼,中午给你们加餐。”   琴棋书画,她是弄不来的;游湖赏景,她也无多大兴致,不如钓出一顿鱼全宴。   沐羽尘呆了一下。西子湖建立至今,才子、佳人游湖,一向行风雅之事,从未有人如此实诚,独坐湖边垂钓。   萧子文噗嗤笑出声,很快又憋住笑道:“好想法,我等午膳,便托付给姑娘了。” 第22章 掉入水中   太阳早就升起,洒下一片金霞,西子湖上波光粼粼,几艘船缓缓而行。两名侍卫搭好木桌,婢女们搬来棋盘,又撑好几把遮阳伞。   安浅夜握着竹竿,正在上鱼饵。她身上的浅蓝色云裳,被微风吹起一角,倒映在碧水里,越加缥缈。   着华贵云裳,如仙般的名门贵女,却坐湖边垂钓,这样一副奇景,令人驻足观看。   “安乐郡主先请。”沐羽尘轻语,目光微抬了下,朝安浅夜瞥去一眼。   彼时,他和霍云洁之间,相距近半丈,到底是男女有别,又出门在外,闲人耳目多,不便靠得太近。   “那我不客气了。”霍云洁微微笑着,望着空无一物的棋盘,启唇道:“左上三三。”微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让她整个人都柔和起来。她浅浅含笑,眉目温顺,美如画。   小丫鬟兰芳上前几步,拿起一枚黑子,放在棋盘左上第三行第三列上,便退了回来。   “右下四五。”沐羽尘轻声道。在他的旁边,小厮杜青捻着白子,落在棋盘右下第四行第五列上,就躬身站在一边。   霍云洁立即道:“左上四四。”   两人一来二往,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倾轧,女婢仆人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每回隔了很久,两人才有话传出。   萧子文在沐羽尘旁侧看着,圆脸姑娘则站在霍云洁身边,一人望棋盘,一人望另一人。   安浅夜一手撑下巴,一手拿竹竿,很是无聊,带着些许抱怨道:“是不是没鱼啊?”她钓了很久,连个小鱼苗都没见着,还夸下海口要给大家加餐,弄顿全鱼宴呢。   “回禀姑娘,西子湖有鱼的,还很大。”女婢在一旁道。   “你们走远一点,免得鱼不敢过来。”安浅夜提议,让婢女侍卫远离湖边,独留自己。   没一会儿,竟有鱼咬钩了!   安浅夜心中一喜,忙提了提竹竿,但似乎惊动了鱼,让它惊惶又飞快向湖中心冲去。那边的力道太大太猛,她一时不察,连人带杆掉入湖里。   “姑娘落水了!”婢女惊道。   沐羽尘正观着棋盘,乍一听这话,骤然抬头一看,见岸边就剩一个木椅,脸色微变,直接冲了过去,跳入了西子湖里。   霍云洁猛然回头,死死地盯着,攥紧一双白嫩的手,在手心留下一排指甲印。   水花溅起来,又落回了西子湖。   萧子文几步上前,喊道:“快救人!”他急得直跺脚,“殿下,你跳下去干嘛?又不会浮水……”做什么英雄,救什么美?   刚落水时,安浅夜一懵,但很快反应过来,运用自己熟练的狗爬式,扑腾着浮出水面,却不想头上一黑,一个东西从上而落,砸得她结结实实,眼前直冒金星。   她向水下沉去,好不容易回过神,却发现那东西如八爪鱼般,紧紧地抱着她,缠在她的身上,差点勒得她背过气去。   西子湖水碧清澈,安浅夜透过湖水,勉强看清对方的面容,嘴角微微扯了下。她一见沐羽尘这表情,便知他是个“旱鸭子”。   他怎么也落水了?   安浅夜四肢全动,想往上浮去,但带着一只“八爪鱼”,自己行动受阻。所幸几名侍卫下水,把沐羽尘救了上去。   她双手撑在岸上,身子向上一跃,一只腿搭上岸,就地一滚,便离开了西子湖。如此麻溜粗犷的动作,看得一众侍卫目瞪口呆。   “殿下,殿下!”萧子文急唤道。   沐羽尘全身湿透,已经醒了过来,正在轻咳着,向他摆了摆手,看向安浅夜,见她身上的衣裙紧贴身上,便道:“扶姑娘去梳洗。”   “去马车上换。”圆脸姑娘小声道。   霍云洁也过来,亭亭玉立、丰姿绝世,脸上带着淡笑,轻语:“正好我带了几套衣裳。”   至于沐羽尘,则简单得多,只需换一套便服就可,倒不必费时装扮梳洗。   萧子文一脸惊奇,左瞄瞄右瞧瞧他,像是在看珍稀物品般,问道:“西子湖的水,好不好喝?”他微微倾身,干咳了一声,小声问道:“小美人的腰,好不好抱?”   沐羽尘冷眼扫去,并不作答,只是心中冒出两个答案:不好,好。   萧子文倒不在意,回忆了下刚才的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头一次干这么蠢的事,当时在想什么?”   “别笑!”沐羽尘瞪来,初始还未觉得,但如今回想起来,也认为自己太蠢,不会浮水,还跑下去救人,人没救到反而被救。   萧子文直点头,转过头对着外面,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无声地大笑了几下,才回过头一本正经地道:“我不笑。”   沐羽尘沉着脸,严肃地下着命令:“吩咐所有仆从,不得将此事宣扬出去。”   实在是,太丢人了。   “对,怎能损你一世英明!”萧子文重重地点头,面容怪异扭曲,因憋笑憋得很难受,立即跑了出去,“我这就去。”   在霍云洁的马车上,安浅夜换好了衣。她和霍云洁的身材差不多,衣服大致合身。小丫鬟兰芬正给她擦拭湿发,她摸了摸头,气鼓鼓的,抱怨道:“他砸得我好痛。”   这就是无妄之灾。   兰芬略有惊讶,但没说什么,倒是霍云洁解释道:“殿下见你落水,一时情急,为了救你就跳下去,哪知砸到了你。”   安浅夜一呆,难以置信道:“可他不会……”那就是个旱鸭子,完全不懂一丝水性,还跑下去救她,谁给他的勇气?   关心则乱吗?她抓着手帕,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水珠,心里倒是有一点乱。沐羽尘此举,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殿下对你真好。”霍云洁轻语,有些失落。   安浅夜偏头,飞快地瞟了眼霍云洁,犹豫了一会儿,便道:“大概是一时兴致……”但这句话,莫说是霍云洁,就是她自己也不信。   谁会为了一时兴致,不顾自己的安危?   “我熟识殿下,他对你绝非一时兴起,你该好好想一想。”霍云洁说完就起身,钻出马车,独自立身在湖边,望着一汪碧湖。   忽然,她偏头,发现圆脸姑娘正望着她,便含笑道:“王小姐。”   王诗涵抿了抿唇,行了个平辈礼,“安乐郡主好聪慧,短短数句,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霍云洁笑了,淡淡道:“决定权不在我,而在于她,我只是如实相告。倒是王小姐,藏得真深,让我刮目相看。”   “诗涵从小耳濡目染,非不懂勾心斗角,而是不愿卷入。”王诗涵小声道,仍带着几分腼腆与羞涩,朝她再行一礼,便回了自己的轿子边。 第23章 杀人无形   天清水碧,霍云洁独立湖边,身上衣裙被微风撩开,乌发亦在随风轻舞。事情发展至今,出乎她的意料。   变数,便在于一个姑娘。这在她过去,从未曾想过,自己会屈尊对付一个山贼。   “黎姑娘!”忽然,她听到自己的丫鬟兰芬的声音,转过头去看,正见安浅夜顶着一头湿发,匆匆下了马车,又跑向沐羽尘那边。   霍云洁蹙眉,唇角微微一扯,露出一抹苦笑,自语:“没有料到,你竟如此简单。”而偏偏,沐羽尘喜欢简单的女子。   这便是她败了的理由?荒谬!   门帘被掀开,车内骤然一亮。沐羽尘望去,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让他们都出去,离远点,不准偷听。”安浅夜小声道,因心脏砰砰跳得很快,以致她的声音不大正常,比往常多了丝艰涩。   待两名小厮退出马车,一群侍卫也远离后,沐羽尘才含笑问道:“何事如此郑重?”   安浅夜坐下来,深深呼吸一下,一扭身,双手搭上沐羽尘的肩,凑过去吧唧亲了口他的脸,令他呆在当场。   什么情况?沐羽尘一懵。   安浅夜抿着唇。在刚才,霍云洁对她说了一番话,让她心烦意乱。   一个优秀的男子,为了你不惜犯险,对此,大多姑娘都会感动的。   安浅夜自认是个寻常的女孩,因此在得知此事后,再回想起沐羽尘的好处,及对自己的关心与照顾,那一丝感动便放大了。   只不过,有霍云洁横在那,让她在感动的同时,也保留着理智。她跑过来,亲沐羽尘一口,只是在用最快的方式试自己的心意。   她想知道,自己除了感动外,可否生了其它心思。若无,便该及时止损,远离沐羽尘,这样对大家都好;若有,便要早做打算,再不能没心没肺的过着,做个“傻白甜”。   答案就是:她虽亲了口沐羽尘,但心中并无什么情绪,唯一的感觉,便是有点尴尬。   活了二十年,第一次亲男子,可不尴尬嘛!   “殿下?”安浅夜小声问道,抬手在沐羽尘面前晃了晃,在尴尬之余,也多了丝歉意。堂堂二皇子,被她刚才的举动,吓懵了。   “何故如此?”沐羽尘询问,声音放得很轻,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安浅夜想到自己的理由,有些不好意思,胡诌道:“我刚得知,你落水是为救我,谢谢你救我。”说到底,他也是好心办坏事。   “谁救你,便亲谁。”沐羽尘自语:“看来,我得时刻在你身边。”若是他不在时,小山贼被其他男人救了,那可怎么办?   他的手移来,握上安浅夜的手,眉尾温顺柔和,缓缓倾身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下,微笑着将她的话还来:“谢谢你救我。”   安浅夜懵了,心在猛地一停顿后,就飞快地跳动起来,让她口干舌燥。她僵直身体,双眼直盯着外面,却发现有个黑影映在车帘上,当即惊问道:“谁在外?”   萧子文撩开门帘,一脸的趣味,问道:“你们两个……难道没发现不对吗?”他叹了口气,“殿下,我对你很失望,你的智商呢?”   难道谈情说爱,把脑子谈没了?还是只顾着你侬我侬,别的事全都不在意?   “哪里不对啊?”安浅夜狐疑。   沐羽尘皱眉。   萧子文摇头晃脑,低声笑道:“你在安乐郡主的马车上梳洗,车上只有你、她及其丫鬟,而你言道刚得知殿下是为救你才下水,那便说明此事是安乐郡主告诉你的。”   安浅夜点点头,“安乐郡主人很好!”人温柔大方,品性又纯良。   萧子文噗嗤笑出声,以手敲了敲额头,叹息道:“殿下,你来教吧,早些教会,让她有自保能力,以防你有疏漏时。”   他离开了。帘子落下,还在轻晃着,阳光透过缝隙,调皮地钻入马车内。   安浅夜仔细回想,没觉得哪儿不对,便皱眉道:“那你告诉我。”她就不信,沐羽尘还能说出朵花儿来。   沐羽尘轻语:“京城里有传闻,安乐郡主会婚配于我,而我带你入府,刚又救你,她心里是不服的,却主动替我们解除误会。”   “那是因为她人好,有胸襟,大气。”安浅夜解释道。因她对霍云洁感官很好,又有情怀在其中,才想着为她说话。   “我曾说过,在京城里,用恶意去揣摩别人的举止,得到的往往是真相。”沐羽尘微微一笑,拿起一张帕子,擦拭着她的湿发,又道:“你不妨试一试。”   安浅夜沉思。用恶意去猜测……霍云洁有意沐羽尘,就必然会讨厌她,甚至想除掉她。   但结果是,霍云洁主动开口,帮她和沐羽尘解开误会,如此一来,既显示自己的容人之量,又能博得沐羽尘的好感。   “误会是短暂的,有侍卫婢女在,我总能得知你落水的真相。”安浅夜闷闷道:“利用一个必然会解开的误会,却能得到几个好处,的确是一招好棋,有利无害。”   沐羽尘笑了,揉了揉她湿润的发,轻声提醒道:“再往深一层去想,比如她最终目的。”   “还有?”安浅夜狐疑。以恶意来揣测,那霍云洁最终的目的,必然是除掉她,或者让她远离沐羽尘。   而如今情况,霍云洁告知她真相,让她明白了沐羽尘的心意,疑似在撮合她和沐羽尘。   “若她心怀鬼胎,那便说不通。”安浅夜摇了摇头,而后推开沐羽尘的手,告诫道:“恶意揣摩法太伤人心,你该当摒弃。”   “雁王朝禁止良贱通婚。”沐羽尘叠好手帕,回道:“她的目的,便是去除我们之间的迷雾,让你直面我的感情。”   他又道:“若你无心,那她要做的,便是送你一辆马车,让你离开京城;若你有意,那面对雁王朝的律法,你会如何选择?”   安浅夜一怔。律法如此,既然不通婚,那她自会离去,不可能去做个通房丫头。不论她对沐羽尘有心还是无意,最终的路都只有一条:离开京城,称霍云洁的意。   “再往深一层,若你无心,却又赖在我身边不走,那便是贪图荣华富贵,品性不良;若你有意,不顾律法与我相守,那便是在毁我前程,不识大体。”沐羽尘轻声道。   “安乐郡主冰雪聪慧,寥寥数语,句句属实,却又诛心,杀人于无形中,还不致令人反感。”他笑了笑,补充道:“她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你没想那么远。”   当有一日,他登上皇位,那这些问题便迎刃而解,因此,安乐郡主要对付小山贼,宜早不宜迟,得趁他受制,尚需镇南王府之时。   安浅夜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实在忍不下去,猛地打出一拳,大怒道:“你不提醒,我还真没想那么远!”   良贱不婚?毁他前程?那他还缠着她,难道就打算玩一玩,往后厌弃了她便随手一扔?   “何故打我?”沐羽尘一怔,声音很低,因怕有人听见,击打皇子实属重罪,当斩。   安浅夜磨牙道:“你不是有恶意揣摩法么?那就来揣摩揣摩我的用意!”   在马车外,有侍卫禀告:“殿下,皇后派人传来消息,让您带黎姑娘入宫一趟。”   “知道了,退下。”沐羽尘朗声回道,复又望向安浅夜,低语:“恶意揣摩法有一禁处,那便是不能用在自己人身上。” 第24章 觐见皇后   “谁和你是自己人?”安浅夜反驳,还朝他白去一眼,便腾地跳下马车。她摸了摸脸颊,脑海里蹦出一幕:沐羽尘缓缓亲来,柔软的唇瓣印在她的脸上。   完了,她的脸有点烫!这在小说里,是标准的“春心萌动”啊!   “安乐郡主。”安浅夜跑向湖边,脸色有点复杂。经过沐羽尘的提醒,她再面对霍云洁时,便少了几分热情。   显然,霍云洁很敏锐,淡笑道:“你都知道了?”   安浅夜点点头。答案明朗,她有点失落,就如同亲眼见证一块美玉,显现出了裂痕。   “之前在马车上,你曾言自己不愿留下,现在呢?”霍云洁眺望碧湖,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那便没什么可顾忌的,不用藏着掖着。   安浅夜坦白道:“我仍旧想离开,但我不相信你。”她忽然露出笑容,颇是沾沾自喜,在马车上,她和霍云洁关系尚好时,都未曾请她相助,证明她潜意识里也不信她。   “那公主府的人,你可信?”霍云洁语气淡淡,又道:“离开了,就不要回来。”听安浅夜不信她,她也未自辩,因认为没有必要。   安浅夜仔细想想,便也颔首。沐灵儿虽古灵精怪,但品性不坏,不至于对她不利。想至此,她望向沐羽尘的马车,不禁感叹,霍云洁很果决,选的时机刚好。   若她继续留下去,和沐羽尘生了感情,将来再面对那些问题时,也就难舍难分了。   “我信你的话,不会再关注你,但希望你信守诺言。”霍云洁轻语,声音很温柔,尾音略微拉长,带着一丝磁性,极为好听。   “那我若未信守诺言呢?”安浅夜问道。她虽有心想离开,但就怕人算不如天算,万事,都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霍云洁忽然望来,目光锋利如刃,却又展颜一笑,回道:“我又能如何?殿下护着你,我若伤你,只会和他生分,有害无利。”   在决定做二皇子妃之时,她便已明白,将来不会独拥夫君一人,早做了心理准备。没有安浅夜,亦会有其他女子,她除之不尽。   因此,她告诉自己,既然做不了他的唯一,那便成为他心中最重,和他并肩而立、荣辱与共,站在最高处俯瞰天下。   她已放弃了“唯一”,无法再割舍“第一”。   “你真理性。”安浅夜感慨。幸好,霍云洁理智,想得长远,才不会一心想着除掉她。   霍云洁笑了笑,红唇粉嫩,贝齿如玉,轻声道:“生之漫漫,总有不如意。”一味去追求“完美”,只是在自寻烦恼。   安浅夜回道:“你小小年纪,心思太沉,过得太辛苦。”人生匆匆,短短数十年,得过开心快乐才不亏。   “丫丫。”沐羽尘下了马车,见那二人都在湖边,不禁皱了下眉。   旁边,萧子文瞪大眼睛。他曾说出“二丫姑娘”四字,却被沐羽尘斥责,还道不可直唤姑娘闺名,结果他自己却唤人“丫丫”?   霍云洁回眸,微微笑着,轻声道:“殿下在唤你呢,大概是怕我会对你不利。”   “总猜对方的用意,累不累啊?”安浅夜低声抱怨道。她总算明白沐羽尘为何对她另眼相待,因她是个“傻白甜”,和她说话不累。   “替姑娘装扮一下。”沐羽尘吩咐道。   “殿下安心去皇宫,我护送姑娘们回府。”萧子文正色道。   “你母后人如何?”在进宫的路上,安浅夜问道。她心有紧张,暗中告诫自己,又不是去见婆婆,怕什么怕?   “有我在,别担心。”沐羽尘回道。皇后突然召见他和安浅夜,也在他的预料中。   宫门口,一个守卫抱拳道:“殿下,您带外人入宫,需做登记。”这是在担保,若安浅夜在宫内犯了事,便由沐羽尘全权负责。   长长的红色宫墙下,两人并排走过,绕过青石小路,路过一排排宫殿,终至凤翎宫。   “殿下请进。”曾去过府上的杜嬷嬷行礼,面上毫无表情,“这位黎姑娘,由奴婢照看。”   沐羽尘明悟,淡淡道:“我与她同去。”他母后只见他,独留下安浅夜,必有其它目的,很可能是让杜嬷嬷给她些教训。   杜嬷嬷立即道:“娘娘有言在前,若殿下不遵,那便也不见您,请回吧!”   沐羽尘皱眉。他能不给杜嬷嬷面子,但不能不顾他的母后。他撩开衣摆,干脆地跪了下去,“儿臣求见母后!”   安浅夜张了张口。她虽不懂其中的弯弯绕,但也明白,沐羽尘是为了她才跪的。   杜嬷嬷进去了,也没有出来回话。凤翎宫内,丫鬟来去匆匆,女侍卫往返巡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太阳毒辣,沐羽尘的脸上已有汗水。   安浅夜捏着自己的衣袖,帮他擦了擦汗,又拉住一个侍女,“去拿遮阳伞与软垫过来。”   “去屋檐下站着,别晒黑了。”沐羽尘劝道。   安浅夜望来,他那被西子湖水浸湿的发早已被阳光晒干,但而今又被汗水染湿。她低头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僵持下去,只会让你受累,解决不了问题。”   “丫丫!”沐羽尘惊道,但她头也不回,直接跑入皇后的寝殿。他忙站起来,但跪的时间太久,一时行动不便。   在雕花纹饰檀木椅上,侧卧着一个女子,大约三十几岁,见有人进来,第一时间望去,一改刚才的慵懒,变得威严犀利起来。   “拜见皇后!”安浅夜依样画葫芦,照着霍云洁、王诗涵的动作行了一礼。她对皇后的第一印象,便是有钱,瞧她那一身行头!   “大胆,竟敢对皇后行平辈礼!”杜嬷嬷一声大喝。   皇后摆了摆手,语态威严,开门见山:“离开二皇子,别逼本宫动手。”   然后呢?安浅夜腹诽,但等了会,仍不见皇后开口,只好问道:“能否给我点好处?”很多姑娘清高傲然,但她觉得自己很俗气,不能和钱过不去。   皇后一怔,过了会后才问:“何等好处?”   “一万两白银!”安浅夜答道。她琢磨着,自己为了一万两白银,才和沐羽尘签订盟约,如今既然要离开,自然不能亏本。   皇后的脸色沉下来。   见此,安浅夜心中一惊,莫非她说多了,让皇后舍不得?她忙道:“我给您打个八折,您给个八千两吧?”   皇后的脸色难看。   “那,五千两?”安浅夜伸出一只手,苦着脸道:“不能再少了,我上有老,下有小,还背着一个山寨,也要过日子的。”   “在你心中,皇儿就值那五千两?”皇后终于开口。   安浅夜一呆,原来是她说少了!她的目光登时大亮,仍旧伸着一只手,笑眯眯道:“殿下在我心中自然是极重的,一口价,五百万两白银!”   子子孙孙,用之不尽! 第25章 吧唧一口   五百万两雪花花的白银!   安浅夜一脸期待。倘若真能得到,那她下半生衣食无忧,还能买个漂亮的府邸,有丫鬟、仆人环绕,舒舒服服过一生。   她觉得自己堕落了,刚入皇子府时,还不习惯由丫鬟服侍,现在已经幻想着当土财主,做剥削劳动人民的大地主。   “皇儿,如何?”皇后望向殿门口。   安浅夜一惊。她怎么就忘了,干坏事前得注意周围,因为当事人十有八·九都在。   乍见沐羽尘,她有点心虚,很是不好意思,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何时来的?”他不在殿外跪着么,跑进来干嘛?   沐羽尘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一会儿后才朝皇后行礼,“母后。”   皇后皱眉问道:“你何故挑一个粗鄙不堪、贪图小财、毫无礼数、面貌寻常的女子?”   安浅夜磨牙。买卖不成仁义在,更何况她们的交易还未完成,至于当面贬损她?信不信惹怒了她,她不做交易了,就留在京城?   “孩儿与您想法不同。”沐羽尘微微一笑,又道:“初始,母后严厉苛责时,她毫无惧意,足可见其胆色;其次,她临危不乱,与母后做交易,足可见其取财之道,擅持家;而后,母后脸色转换,她亦几度变换白银数目,足可见其深谙察言观色;最后,她出身山野,不识礼数,却能依样画瓢,学着姑娘们行礼,足可见其心细如尘。”   他补充道:“故,儿臣以为,她虽言行随意,但胜在直率洒脱;虽贪图小财,但胜在持家有道;虽不懂礼数,但胜在天真烂漫;虽面貌寻常,但胜在心地良善。”   沐羽尘这一番话下来,安浅夜感叹不已。时至今日,她总算明白何谓“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何谓“睁着眼睛说瞎话”,真是难为他了。   “你是认真的吗?”皇后问道。   沐羽尘点头。事已至此,他能如何,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皇后叹了一声,吩咐所有婢女:“你们都出去,守在四周,不准任何人靠近!”   众婢女退出宫殿。   “我直白说了吧。”皇后坐正身体,长居国母之位,身上自然而然有种气质,让人凛然心惊,“你外祖父派人入宫,告知我一事,待霍家丫头孝期过,便让你们完婚。”   “你宠爱一个山野女子,让镇南王如何想?”皇后告诫道:“你喜欢谁都行,母后不反对,但现在时机未到,不可生事端。现在的你,只能亲近霍家那丫头。”   等大权在握,才能肆意,娶任何女子。   “母后勿忧,我自有分寸。”沐羽尘回道。   皇后皱紧眉头,加重了语气:“分寸?便是撇开安乐郡主,独宠于她?将来,若是你输了,可想过后果是什么?一时的委曲求全,才能换来一世的太平!”   “你也成年了,要想长远一点,为自己、为亲友、为所爱负责。”她摆摆手,似乎有点疲倦,叹道:“回府吧。”   这阵势看似虎头蛇尾,但却引人深思。皇位之争,历来都残酷,一方败,那一脉都将被除尽。   安浅夜明白,若是沐羽尘争位失败,那皇后、沐灵儿、沐羽尘部下,乃至被他宠爱的她都无法幸免于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人刚出凤翎宫,便遇上一对璧人。沐羽尘微笑道:“皇兄、皇嫂。”   安浅夜定睛望去,大皇子沐思崖气宇轩昂,其正妃宁婉柔凤仪万千,两人倒是很般配。   沐思崖很是关切地问道:“皇弟刚从凤翎宫出来?怎不用膳再离宫?”他笑了笑,又道:“父皇在母妃那儿用膳,让我夫妇陪同,说是一家人团聚,皇弟是否要同去?”   这绝对是在炫耀,炫耀自己受宠,也是在讥讽沐羽尘和皇后。安浅夜瘪瘪嘴,回道:“殿下是无暇去的,圣旨刚下,要封殿下为王,他需回去准备封王大典事宜。”   沐羽尘失笑,但很快敛去表情。小山贼用他来做交易,他还生着气呢。   封王!沐思崖心里恨得直滴血,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他虽得父皇宠爱,但论能力,却是及不上沐羽尘,哪怕被父皇打压,对方仍是凭着自己的努力,成为第一位封王的皇子。   宁婉柔斥道:“大胆,两位殿下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在公主府时,她便受了安浅夜不少气,还记着仇。   安浅夜摊摊手,“哦,那你当我没说,也当殿下没有成王,这样想想好过点。人,重在开心嘛。”   “走。”沐思崖冷着脸,和宁婉柔一道离去。   途径安浅夜身边时,她开口,声音不大,恰好能让人听清:“对,趁现在多过过瘾,否则待殿下成王后,按照规矩,你们不能先殿下之前走。”   沐思崖脚步一顿,深呼吸了一下,再度迈开步子。父皇再宠他,也不能随意加封他为王,十日后,他再遇沐羽尘便需行礼。   安浅夜得意洋洋道:“碾压式的欺负。”   在马车上,她几度望向沐羽尘,因他始终沉着一张脸,忍不住问道:“殿下?”   见他不答,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却见他扯回自己的衣袖。这下,她明白了,他对她和皇后做交易一事还耿耿于怀。   对此她能理解,若是谁拿她做交易,有负自己一片心意,她也会恼怒的。   “殿下?”安浅夜放暖了声音,带着几分讨好意味。但沐羽尘不答,他的脸上写着:本殿下不高兴,心里苦,你赶紧麻溜地来哄!   “我错了,以后不会了,行不行?”安浅夜很认真地发誓,随后笑道:“我知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来,笑一个!”   可她无论如何做检讨,沐羽尘始终不发一语。最后,她实在没办法,便倾过身体,再次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   沐羽尘身形一动,似是想偏头看安浅夜,可临到半途又止住了,仍旧目视前方,不去理会她,但脸色柔和了些。   安浅夜倒没注意这点,只是觉得自己好话说尽,都主动献吻了,可他依然不以为意,也就没辙,干脆放弃了,只等着他气消。   沐羽尘皱眉,就差没在脸上写着:你继续啊!   “嗯?”安浅夜惊醒,忙伸出一只手,探了探他的头,“你发烧了?”她亲他时,便感觉有点烫,只是当时没注意,现在才反应过来。   “先浸冷水,再被太阳毒晒……”她撩开车帘,吩咐道:“殿下病了,你们加快行程,再让人快马加鞭回府,命大夫在天阙院候着。”   一行人很快回府。在下马车时,沐羽尘身体一阵摇晃,安浅夜眼疾手快,立即一把扶住他,又见他精神不济、难以行走,便将他打横抱起。   “带路。”她很有气势。   众守卫目瞪口呆,一脸惊悚,自家高大英武的殿下,被个娇美的小姑娘抱起来了? 第26章 自知之明   在咽了口口水后,一个侍卫上前,看了看自家殿下,见他没有出言拒绝,才道:“姑娘请,属下为您带路。”   沐羽尘因病了,本就昏昏沉沉的,被安浅夜这一抱,便懵了,脑子里一片浆糊,直到绕过外府大门,才惊醒过来,“放下我。”   府内的仆婢全都怔忡,个个瞪大眼睛,望着这惊奇的一幕。什么情况?他家英勇无敌的殿下,柔弱地窝在小姑娘的怀里?   “你挺重的。”安浅夜回道。只走了十几步路,她就觉得难以支撑,记得刚见面时,她背着他走了一段长路,那时可累坏了她。   她放下沐羽尘,但见仆婢的脸色,便明白了他的小心思,撇撇嘴道:“口嫌体正直。”   “何解?”沐羽尘问道。在侍卫的扶持下,他站正身体,如一棵青松般,表面上无异处。   安浅夜轻哼了声,整了整微乱的衣领,扬着下巴道:“为了面子,嘴上说着‘不要,不要‘的,身体上却喜欢我抱着你。”   很彪悍的话!小侍卫羞得面红耳赤,慌忙低下头,耳尖通红通红的。   沐羽尘抚了抚额头,感觉头更晕了。   陈伯从门口出来,沉着一张脸,先向沐羽尘见礼,才一板一眼地道:“殿下,各府均送来拜帖贺礼,老奴已命人分级整理好。”   沐羽尘回京城不久,各府递了几次拜帖,也送了两次礼,一贺他回京,而贺他封王。   “回绝全部拜帖,并一一回礼。”沐羽尘回道,便示意侍卫扶他回自己的天阙院。   此时,几人抬着一顶轿子从府门口进来。临到近前时,他们放下轿子,跪下请罪,恭敬道:“殿下恕罪,属下来晚!”因沐羽尘从不乘轿,他们是临行弄来的一顶轿子。   “无妨。”沐羽尘回道。   安浅夜扶他入好座,便钻出轿子。帘子落下,几名小厮抬轿,动作幅度不大。她也在轿子边,自己不认路,只能跟着他们。碧云院和天阙院相邻,路线是一样的。   “黎姑娘。”不久后,陈伯从轿子另一边绕来,脸色漠然,直勾勾地盯着她,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姑娘该呆的地方。”   安浅夜扫了他一眼,随口回道:“这里自然不是我呆的,我住碧云院呢。”   “姑娘不要装傻。”陈伯的脸色更冷了。   这次,安浅夜扭过头不理他,飞快横移几步,敲了敲沐羽尘的轿子,“殿下?”敌人来势汹汹,这种情况,她自然得去告状。   陈伯面上一惊。他记得,上次已被殿下警告过,不准他干涉越规矩。他也没有想到,此女山贼竟如此狡猾,居然懂得吹枕边风。   在轿子里,沐羽尘没有回应。安浅夜狐疑,直接掀开轿帘子,却发现他已经睡过去,不禁腹诽,看来得靠她自己应对。   见此,陈伯放下心,堆满皱纹的脸上显现一抹笑容,有股讥诮的味道,“姑娘,老奴有一句话,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知轻重。”   安浅夜叹了口气,甩了甩胳膊,简单做了下热身运动,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陈伯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举在半空中。   “你、你干什么?!”陈伯叫道,气得脸黑红黑红的,“来人,快拿下她!”他双腿悬空,瘦胳膊在挥舞,模样很是滑稽。   一众仆婢的目光扫来,脸色呆滞。几名侍卫略做犹豫,便一扭头,全当没看见。这姑娘很受宠,不可得罪,侍卫心里门儿清。   “殿下那种高大的,我都能抱起,至于你这种干瘪的……”安浅夜扔下陈伯,朝他比划了下拳头,“别惹我,我超凶的!”   在天阙院门口,有两名疾医侯着,一见轿子过来,连忙迎上前,扶沐羽尘回屋。   安浅夜跟着进了天阙院,站在主卧门口,拦住一名眼熟的小厮,问道:“殿下如何?”   就在刚刚,又有两名医者匆匆进去,让她有点担心。在她的观念中,医生越多,证明病情越重。   杜青拱手答道:“殿下患了风热,只需食疗便可,不严重的,姑娘别担心。”   “我瞧见又有大夫进去。”安浅夜疑惑。   杜青微笑着回答:“之前的两位是府中疾医,替殿下把脉后,发现病情很轻,才让两位食医过来,给殿下开些饮食单子。”   闻言,安浅夜不再担忧,探进脑袋看了眼,见沐羽尘熟睡着,便道:“那你们照顾,我回自己的碧云院去。”   “姑娘,”杜青拜了拜,小声地道:“殿下如若醒来,见姑娘守在身边,定会开心的,如此病才好得快啊!”   安浅夜本欲拒绝,但想到沐羽尘落水,是为了救她;被太阳毒晒,也是为了她,便也狠不下心。说到底,他生病,是因为她。   陈伯瞧见这一幕,顿时拉下脸,斥责道:“你劝什么?怎能让她伴着殿下?”   杜青恭恭敬敬地答:“殿下喜欢,小奴自然当全其所好,让殿下早日康复。”   “糊涂!”陈伯冷冷地道:“此女,对殿下有害无利,怎能留在殿下身边?你我为下属,自当忠心耿耿,为殿下着想!”   杜青低眉顺眼,但话绝不软:“小奴以为,做下属,便该一心为殿下,爱殿下之爱,恨殿下之恨,而非教殿下如何做。”   陈伯气得胸膛直起伏,恨声道:“殿下近侍之首,竟是你这等人,不会督导,只会放任,如此为臣,实乃殿下之患!”   杜青抬起头来,又拜了下去,恭敬道:“既如此,请陈管家去死谏,为我等做表率。”   陈伯的脸色变了又变,难看至极,被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当真是骑虎难下。他狠狠地盯着杜青,心知对方在激他。   最后,他跨步进门,心里虽有点悬,但也不大担忧。沐羽尘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人间多少有点情分,况且,他的背后还有皇后。   杜青抬头,脸上有一丝讥诮。   安浅夜躺在软榻上,和陈伯大眼瞪小眼。   不知多久,沐羽尘眉心微蹙,醒了过来,双眼凌厉有神,待看清周围后,才柔和下来。   “殿下,绝不可留此女。”陈伯立即跪下,声情并茂地道:“老奴之忠,天地可表,愿以死明志!”   安浅夜感觉牙疼。她就不明白了,自己身上哪儿写着“祸水”二字?她坐了起来,想将陈伯扔出这间主卧。   “给我来死谏?”沐羽尘笑了,淡淡道:“来人,将他抬出去,剥其总管之位。念其老来无儿女,给他置办一处院子养老。”   陈伯呆了,见小厮杜青进来,忽然疯了般,指着他哆嗦道:“你、你!”   “杜青,你暂代总管一职。”沐羽尘又道。杜青虽圆滑,有点奸诈,但明分寸,深知他的喜好,不会一心想着赶走小山贼。 第27章 认亲大会   “小奴谢过殿下!”杜青立即拜倒,眉眼间有藏不住的喜意。他肖想总管一职已经很久了,终于在今日如愿,这得感激陈伯太顽固、自以为是。   “你可以在府中嚣张跋扈,但别在我面前放肆。”沐羽尘淡淡道:“此乃我前夜告诫陈伯的话,但可惜,他没有做到这一点。”   杜青心一凛,面上霎时一白,忙跪伏下来,颤声道:“小奴谨记,必守本分、知进退!”他心知,这是在警告,殿下知道他的意图,明白他对陈伯使了坏,只是没有去理会。   “殿下已醒。”他起身来到门口,吩咐奴婢们,“拿进来。”   几名婢女鱼贯而入,抱着一些被褥,捧着一套服饰。   小厮抬进木桶,往里头倒满热水。另有婢女在铺床,换下潮湿的被褥。   杜青低头道:“疾医吩咐过,请殿下沐浴更衣。”原本,沐羽尘一回府早该清洗的,只是他昏睡着,而他又不喜由人服侍沐浴,便只好等到现在。   “你用膳了吗?”沐羽尘问道。   安浅夜摇了摇头。刚刚,她忙着和陈伯大眼瞪小眼,正对峙着,哪有空去吃东西。   “给姑娘传膳。”沐羽尘吩咐,又道:“我先去沐浴,一会儿见。”   安浅夜应允。她坐在院里的大树下,微热的风吹拂着,婢女端来碗碟,饭菜分量不足,但菜式很多,且个个味道精美。   在九重高阙之中,琉璃瓦映着阳光,显得金光灿灿。着明黄色衣袍的男子龙行虎步,在一群仆婢尽相拜倒下,跨过一座宫殿的门槛。   “臣妾恭迎陛下。”许贵妃摇曳着过来,袅袅娜娜,一双眼睛勾魂夺魄,虽已三十多岁,但保养得极好,看上去宛若二十年华,极为美丽。   “给父皇请安。”沐思崖、宁婉柔、沐正临三人行礼。   “传膳吧,廷会拖延了,朕腹中空空的,早饿了。”隆嘉帝抬手,虚扶了几人一把,便坐上主位。   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没有婢女随侍在旁,就如同寻常人家,温意萦绕心中。   许贵妃笑道:“陛下,来尝一尝鱼羹。”她手腕灵活,仿似在弹奏琴般,一举一动柔媚入骨,“这道菜,是臣妾亲手做的。”   “哦?让我看看手,没伤到吧?”隆嘉帝忙问道,握着许贵妃一双手,仔细瞧了瞧,便又笑开,“你上次学做菜,弄得一手伤。”   “臣妾那是刚学,现在可不同。”许贵妃笑盈盈的,又道:“寻常百姓家,便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自己做的饭菜。”   三皇子沐正临哼了声,气愤地道:“母妃这小小心愿,怕是永远也完不成,凤翎宫还有一对母子呢!”   隆嘉帝皱眉,面有不悦。见此,许贵妃立即喝道:“正临,怎能在陛下面前不敬!”   “母妃!”沐正临更恼了,胸膛起伏剧烈,叫道:“您知道的,我未婚妻有意二皇兄,让我的脸往哪搁?况且,二皇兄封王,往后便压在大皇兄之上,就更加神气了。”   “临弟!”沐思崖斥道,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放在膝上的左手握成拳,声音柔和,像是在哄弟弟般,“班家千金是你请旨娶的,如今愤愤不平作甚?说到底,是你我无用。”   “你二人,两个都比不上他一个。”隆嘉帝冷冷开口,啪的一下放下银筷,长吐出一口气,“你为长子,亦为我钟爱,得天独厚,竟让弟弟立功先封王!”   沐正临立即道:“父皇别怒,是他太狡猾奸诈,当日入军时,说是愿为将为帅,为父皇开疆拓土,如今呢,掌握着数十万大军,哼!”   隆嘉帝沉思,脸上有一丝恍惚。他忽然忆起过往,在十三年前开年宴上,沐羽尘正值七岁时,他曾问自己的三位皇子:“将来若得大位,掌一国命脉,你欲如何?”   不到六岁的沐正临抢先笑嘻嘻地答道:“狠狠打先生的板子,谁让他逼我读书。”童言稚语,博众人一笑。   十岁的沐思崖眼珠子一转,说的话很是讨巧:“自然是做如父皇般的贤君,让四海来贺,受天下尊敬,让一国安然,开万世之太平!”   他的话,让满堂喝彩,许贵妃也喜上眉梢,颇为自豪自得。   但七岁的沐羽尘,却给出一个让人心惊的答案:“我愿为明君,拓土以强国,强则天下必贺必尊,民必安!”   隆嘉帝叹息。那时沐羽尘尚显稚嫩,称得上是锋芒毕露,急于表现自己,而如今的他,做事滴水不漏,已懂得隐忍。   他复又叹了声,“知朕为何封他为王吗?”   一听,沐正临满腹埋怨,咕哝道:“父皇为何要长他威风,让他压着我们?”立功,也并非一定要封王。   沐思崖低头不语,因见隆嘉帝脸色不对,似有发怒的征兆。   “蠢货!”果不其然,隆嘉帝一掌拍在桌上。许贵妃忙抚他的胸口,嗔怪道:“好好的用膳,怎生这么大的气,损了自个的身体。”   隆嘉帝闭上眼。他明白自己发怒的原因,并非是恼爱子不争气,而是气他一直不放在心上的嫡子,在一点点展现自己的才华,在一步步威胁他的皇位。   “二皇儿几乎从未犯过错,而今忽然宠个山野丫头,任她为所欲为,你们真当他被迷了心窍,头昏脑涨了?”隆嘉帝冷声道:“他是在隐忍,在蛰伏,在图谋大利!”   所以,他封沐羽尘为王,让他最耀眼,让文武百官注意到他,让他无法蛰伏,无法躲在暗处,要令他处在风口浪尖上。   隆嘉帝敛去情绪,哼声道:“朕要他成为明面上的凶虎,而非暗地里的毒蛇!”   在大树下的石椅上,安浅夜咽下最后一块糕点,接过婢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殿下还未出来吗?”   “回……”婢女刚说一个字,忽的转过身,向左方行礼,“拜见……”   “下去吧。”一个有劲的声音传来,是个五十五岁左右的男子,着灰色长衣,精神抖擞。   安浅夜狐疑道:“你是?”   “你娘还好吗,身体如何?”男子直接问道,也不饶舌。他很随意,称得上是粗犷。   安浅夜惊诧,答道:“还行。”难道这是她娘的故人?   男子感叹道:“当日一别,十几年过去,我们都老了。你本还有个姐姐,名叫大丫,可惜在一场瘟疫里没了。”他面有沉痛之色,问道:“你恨自己一去不返的父亲吗?”   什么意思?安浅夜呆了。这人如今才五十多岁,十几年前正值壮年,成熟又有魅力!   黎二丫的父亲,其身份是不明的,她当初写小说时,因情节不需要,便没去设定。   “莫非你就是我那负心汉父亲?”她问道。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传来,和她一同说道:“外祖父,您怎么来了?”   安浅夜一惊,沐羽尘一怔,两个人对视着。   她指着他,哆嗦着问:“难不成你是我的大侄子,错,是我的大外甥?”   沐羽尘的脸黑了。 第28章 感情升温   “这个玩笑不好笑。”沐羽尘望向太尉, 也就是自己的外祖父, “快些解释。”   太尉思忖,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便梗着脖子反驳道:“是真的, 二丫就是我的女儿。”   雁王朝良贱不婚, 黎二丫纵嫁给他的外孙,最多不过是个妾。   但若成了他的女儿,作为太尉千金,便能风光出嫁,做一府主母正妻, 享荣华富贵, 总胜于一个上不得厅堂的妾。   沐羽尘心头冒火,见自家外祖父悠哉的模样, 恨不得抓住他打一顿,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正色道:“此等大事……”   “能是什么大事?”太尉打断他的话, 浓眉一扬,那模样别提有多欠打, “无非就是老夫认个女、你母后认个妹、你认个姨罢了!”   小事一件。   安浅夜竟无言以对。她偷偷地瞟了眼沐羽尘, 见他沉着一张脸, 明智地没有说话。在小说中, 黎二丫从未与太尉见过面,以致她无法判断太尉的话是否属实。   “证据呢?”沐羽尘问道:“你若与丫丫的母亲有关,那至少该有信物。”   “自然有!”太尉仰着头, 很是傲然,斜睨着沐羽尘,“但老夫为何要告诉你?”转瞬,他又笑开,拉住安浅夜的手臂,“跟我回太尉府认祖归宗,往后老夫给你挑个好夫婿。”   沐羽尘阻拦,几乎已到了发怒的边缘,沉声道:“我为君,你是臣,我让你说!”最主要的是,他不能辨别真假,才无法控制情绪。   况且,即便是假的,一旦小山贼上了族谱,认了祖归了宗,那便是铁上钉钉的事,按辈分而言,就真的是他的姨了。   太尉横眉竖眼,呵斥道:“哈!给老夫摆起皇子的威风?当初若非老夫拉下脸子,跪在乾华宫三天三夜,让陛下只好留宿你母后的寝殿,否则怎会有你的诞生?”   “你个小没良心的,如今给老夫摆威风,能耐了你!”他的嗓门很大,嗷嗷叫着,如同在轰鸣的雷声,回荡在天地间。   沐羽尘实在是没辙了,只能尽量保持着冷静,含笑着道:“外祖父,先把事情弄清楚,不能稀里糊涂就认个女儿。”   “老夫乐意!”太尉一副滚刀肉的模样,就差没在脸上写着“任性”二字。他笑眯眯的,朝安浅夜道:“乖女,随我回府,看谁能拦。”   沐羽尘皱眉,轻语:“丫丫。”太尉是他的外祖父,也是他的授业之师,若是一心要离开,要认女,他还真的无法阻拦。   总不能,把人打一顿。   安浅夜很是犹豫。如果她成了太尉千金,那如今的麻烦,就可以全面去除,只不过,她有点不忍心,尤其是在他唤她名字的时候。   “乖女,咱们……”太尉刚说四个字,便怔住了,因见沐羽尘直挺挺倒下去。   安浅夜脸色微变,忙挣脱太尉的手,跑了过去,着急地问道:“你、你怎么啦?”   几名侍卫冲来,将自家殿下抬入房间,安置在重新铺好的床褥上,又前去传唤疾医。   太尉手一摊,望着空旷的院子,朝天翻了个白眼,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入屋内,一把将沐羽尘拉起。   卧什么床,起来嗨!   “你做什么?”安浅夜怒道。   太尉哼声道:“他壮得跟个牛犊子似的,哪那么容易晕,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苦肉计,用得挺溜啊,想骗我乖女?”   “他本就生了病,刚醒呢。”安浅夜反驳。其实,她有点疑虑,因沐羽尘晕的时间太巧。   一名疾医匆匆赶来,刚将手搭上沐羽尘的手腕,便感觉指尖一轻,显然,是沐羽尘的手往上抬了些,霎时间,他明白过来,自家殿下在装晕。   作为二皇子府的疾医,不仅要医术高超,还要心思剔透。   他闭上眼,装模作样地把脉,过了会才一脸深沉地道:“殿下是急火攻心,才会晕厥,万不可再受刺激,否则恐有大患!”   顿时,安浅夜回头,狠狠瞪了太尉一眼,才问道:“如此做,殿下便会完全康复吗?”   疾医思忖着,又望了眼沐羽尘,点了点头,沉吟道:“最好能让殿下心情愉悦。”   “胡扯!”太尉驳斥道:“你们肯定是一伙的。”他扯着头发,很是不满,觉得自己怎能栽在外孙手里。   他去拉安浅夜的手臂,气呼呼道:“只要你跟我走,回府认祖归宗,保他立马现原形,从床上跳起来去追。”   安浅夜躲开了,很是坚决,“不去。疾医说了,殿下不可受刺激,你怎还一意孤行?”   “那是他鬼心眼多,骗你的。”太尉揪下自己一小团灰白发,差点就想跺脚,“当然,如果你是舍不得他,那就向我言明。”   如此拙劣的骗术,还能上当,那便唯有用“关心则乱”来解释。   安浅夜一惊,忽然间心神微乱,目光四处游离着,默默思量一会,呐呐道:“我不知道是不忍心,还是不舍得。”   太尉一下子泄了气,拉个木椅坐下,摇摇头道:“名门千金不做,一府主母不当,偏生要去做小,被他的妻压着。”   “你想多了,我没有这个打算。”安浅夜瞪他一眼。她的目的很纯,就想着远离京城,安安生生过自己的小日子。   “哦?”太尉惊讶,恼怒道:“难道他连个妾位都不给你?欺人太甚!”若按身份,山贼的确登不上皇子的侍妾位,但若由皇子去争去请旨,还是有希望的。   “你和我到底有何关系?”安浅夜问道。她能感觉出,这个太尉不错,是真的疼她。   太尉摆了摆手,接着道:“你们都下去。”   疾医、仆婢皆后退,并关好门。   “还舍不得醒?”太尉哼了一声,盯着沐羽尘,问道:“你要如何安置二丫?她做了太尉千金,往后会是一府主母,而跟着你,无名无分,顶上天就是……”   “你走吧。”安浅夜推着他,实在不想谈论这些,而太尉一边往后退,一边叫道:“做我女儿,荣华富贵、身份面子都有啊。”   啪的一声,安浅夜关上门,一转过头,见沐羽尘正望着她,“你果然没有昏迷。”   “你不会失去任何东西。”沐羽尘走过来,停顿了一下,轻柔地握住她的一双手,望着她很认真地加了句:“我会给你最好的。”   安浅夜心一跳,在心中嗷呜了一声。她觉得自己离沉沦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躲在门外偷听的太尉点评:外孙还是太嫩了,撩完了人姑娘,接下来就该来个“一吻定情”啊……   沐羽尘:你个老不正经的! 第29章 共担风雨   屋内, 两人一抬头, 一低头, 角度刚刚好。   门窗紧闭, 光线有点暗, 气氛太过安谧。   沐羽尘低着头, 视线缓缓下移,凝聚在那色泽鲜妍的唇上。它如三月的桃花瓣,嫩、艳、精致、饱满,极易让人萌生亲吻冲动。   他忽觉燥热,退后了一步, 微微笑道:“吓倒你了?放心, 我有分寸,在我给你最好的之前, 不会让你失去任何东西。”   ——你不会失去任何东西。   ——我会给你最好的。   他将这两句话, 又倒着说了一遍。   安浅夜微仰着头,略有犹豫, 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认真问道:“你, 真的喜欢我?”   沐羽尘一怔, 又笑道:“不相信?”他的神态已然放松, 不久前是因事情脱离掌控, 外祖父要认女,让他措手不及,才略显慌乱。   安浅夜迟疑, 而后摇了摇头,颊边显现两个酒窝,轻声道:“我想读书认字,学一些礼乐,尽快地适应京城。”   她原本识字,但因地域不同,文字有差异,以致她如今是个“文盲”。不过,若她潜心学习,应该能很快学会。   “你是认真的?”沐羽尘敛去笑容,心头的燥热感散去,望向她的目光深沉了些。上次,她虽也提过读书,但那更像是玩笑话。   而这一次不同。   “自然。”安浅夜翕动鼻子,笑了起来,“你说要给我最好的,我便得学些东西,让自己更优秀,以减轻你的负担。”   她顿了下,又加了句:“况且,总不能让人笑我‘上不得台面‘,笑你‘有眼无珠‘吧?”   语毕,安浅夜很不自在,尤其是在沐羽尘的目光变得炽热时,忙转身开门,“你去和你外祖父聊聊,打听一下我父亲的事。”   门外,太尉忙直起身体,双手负后,遥望着远方,一脸深沉。   “还偷听啊。”安浅夜嘀咕,提着裙子就跑了。她拦住一队巡逻侍卫,单单留下一个人,向他道:“你去一趟镇南王府,帮我向安乐郡主传句话,便说我不想离开京城。”   小侍卫诧异,拱手就要领命而去,但又听她轻声道:“若是郡主问起原因,你告诉她,我是被好听的话迷住了,狠不下心离开。”   也许不止如此,可能在“不忍心”之中,还夹杂着一丝“舍不得”。但安浅夜觉得,做人应该干脆点,不能犹豫拖拉,白白耽搁时机。   要么果断离开,要么坚决留下。因沐羽尘的那句话,因他坚定的眼神、认真的表情,因他轻柔地握着她的手,让她选择了后一条。   “不要惊动殿下。”安浅夜认真嘱咐。在西子湖边,她和霍云洁有口头协议,但如今情况有变,她单方面毁约,那霍云洁有知情权。   小半个时辰过去,安浅夜在坐立不安中,总算等来了霍云洁的回信。侍卫带着一个丫鬟过来,便躬身拜退。   “姑娘。”小丫鬟福了福礼。   “又见面了。”安浅夜颔首。她记得,这是兰芬,在游西子湖时,一直跟在霍云洁身边。   她偷偷摸摸瞄了瞄周围,拉着兰芬蹲在树下,问道:“郡主很生气吗?”她心里有点悬,怕霍云洁一个想不通,就黑化了。   兰芬脸色不善,板着脸冷漠道:“郡主沉默很久,派奴婢前来回话,既然姑娘如此坦诚,那她也如实相告,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安浅夜垮下了脸,苦兮兮地道:“好吧,我原本就没抱太大希望。”沐羽尘言道给她最好的,而她也弃了安生日子,两人的未来,想必是困难重重。   “郡主还言道,此为你与她之间的事,希望你不要向二殿下告状。”兰芬冷冷道:“而作为报酬,她不伤你的性命,且每次在动手前,会提前告知你一下。”   安浅夜怔了怔,回道:“好。”这话也合她之意,她不能总靠着沐羽尘,让他帮她遮风挡雨,自己也要试着面对刀光剑影的京城。   当然,若是情况太危急,她敌不过,就只得找人帮忙。毕竟,小命第一。   小丫鬟嘴角一扯,露出一丝讥笑,“黎姑娘,郡主的第一击将至,还望小心。”她福了一礼,拉长了一张脸,转身离开。   安浅夜愣了下,很快惊呼道:“这么快?”她的目光扫向四周,只见树影缭乱,园子里空旷寂静,只闻鸟声,不见人影。   “在哪呢?”她狐疑。这是二皇子府,霍云洁只要不傻,便不会在此动手,但霍云洁的话撂在这,总不会是在恐吓她。   “沐羽尘!”安浅夜惊醒。她怎么忘了,霍云洁的目的,是为了拆散她和沐羽尘,不一定要针对她,也可以从沐羽尘那里入手。   她在园林里转了一圈,望着青翠草木,整张脸都垮了下来。这是哪?她在哪?来时的路在哪?皇子府的人呢?谁来给她带个路?   咚咚咚!三下轻轻的敲门声,小厮轻声唤道:“殿下?”待得到应允后,他推开门,领着一个人进来。那是个青衣仆人,按衣袖上的标识来看,应该出自镇南王府。   “郡主让小奴送来一封信。”他双手递来。   沐羽尘展开信,大致看了看,太尉凑上来问道:“写的什么?”他淡淡回道:“安乐郡主言称愿成人之美,但希望我深思熟虑,莫为一时赌气,而让丫丫空抱希望。”   黎姑娘派人传话向我坦白。我得闻太尉入府,想必大人劝说了殿下,而殿下要强,必会反道而行,因而对黎姑娘许诺。若殿下是真心,我愿祝福两位——霍云洁的原话。   “什么意思?”太尉一脸莫名。   沐羽尘叹息道:“她是在给我泼一盆冷水,以退为进,既达目的,又显气度。”   太尉琢磨过味来,一拍大腿,“霍家丫头是指你不是真心对二丫许诺,而是在和老夫赌气?”他啧啧出声,“我虽疼二丫,但仍向陛下请旨让你娶霍丫头,她的确适合你。”   霍云洁不论是家室相貌,还是品性、能力,都能帮得上沐羽尘,都适合当二皇子妃。   太尉正色道:“能有一人,明你心意,助你成业,幸之!”   沐羽尘却是摇头,笑着回道:“能有一人,以柔弱之躯,尽全身之力,为我识书礼,陪我担风雨,生之大幸!”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能不能别这么正经地说情话?(=^▽^=)   沐羽尘(微笑脸):等我不正经时,你会怀念我正经的时候。 第30章 山雨欲来   青衣仆人低着头, 目光一闪。沐羽尘说话时, 根本就没避着他, 意味着什么?这便是借他的口, 去向霍云洁传话。   他想到自家郡主的嘱托, 抱一线希望地问道:“二殿下可要回信?”   “安乐郡主聪慧, 必能明我之意。”沐羽尘淡淡道。事实上,他对霍云洁印象不错,对她很是欣赏,但也仅于此。   如君子之交,互为欣赏, 但总不交心。大约是霍云洁和他一样, 心思太沉。两人纵然在一起,也无法敞开心扉, 去完全信任对方。   青衣仆人拜了拜, 退了出去,在府邸偏门和兰芬相遇, 一同回了镇南王府。以他们的身份,是不够格从正侧门进出的。   “能得一人, 生之大幸!”霍云洁轻语, 反复咀嚼这几个字, 脸上怔怔的, 目光有点暗淡,而后道:“殿下是在告诫我呢。”   她传信过去,指明是黎二丫先行传话, 暗指其挑衅在前,以沐羽尘之慧,必能一眼看出其中蹊跷,故当她仆人的面盛赞黎二丫。   “郡主……”兰芬唤道,有些担忧。她也听明白了,那二皇子是在警告她家郡主,让她别耍小心思,否则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霍云洁摇了摇头,“棋差一招。”原本有她后面的话在,沐羽尘如遭冷水淋头,便会清醒过来,对此事会有不同看法。   可惜,她未曾料到,那位山贼姑娘会为他识书礼、陪他担风雨,以致他完全倾向了对方,而对耍心思的她心生不满。   “你再跑一趟。”霍云洁吩咐,淡淡道:“告诉黎姑娘,我的第二击将到,让她小心。”   兰芬一惊,问道:“是否不妥?殿下刚刚才告诫,我们若再动手,会令他生嫌的。”   “谁说要动手?”霍云洁笑了,轻哼了声,窝在软榻里,“本郡主气不顺,意难平,吓一吓那位黎姑娘,不行吗?”   有沐羽尘那一句警告的话在,她一整个下午都不会开心,那自然不能让别人好过。   皇子府的园林里,假山假石陈列,青萝紫藤遍地,草叶绿莹莹一片,观赏花、树长得极好,几只鸟儿栖在树上。   安浅夜寻到了个秋千,正蹲在上面,荡了几个来回,见一行人拥着一人过来,忙跳了下来,一脸感慨,“终于来人了!”   “大胆,敢拦咱家。”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那人嗓音很怪,面色很白,年纪不算大。   安浅夜扫了他一眼,估摸着这是个公公,应该是从皇宫来的。她眼珠子一转,立即转变脸色,驳斥道:“跑二皇子府来逞威风?”   甭管这人是哪来的,趁其身份未明前,她便可呵斥回去。   “放肆,咱家代表陛下,是替陛下来传口诏的!”公公横眉竖眼,声音越发尖细。   安浅夜双手抱胸,脸上挂着淡笑,微微偏了下头,“此地被我承包了,你想从这里经过,先交一些银子。”   按理说,宫里的公公该当八面玲珑、处事圆滑,可他在皇子府嚣张跋扈,不合乎常理,那只有一个解释,他对沐羽尘的敌意很深。   “放肆!”公公喝道。他目光阴鸷,嘴边露出一丝冷笑。他自然清楚,面前的这名女子,深受沐羽尘的宠爱,若是伤了她……   侍卫一惊,忙拦在安浅夜的身前,拱手不卑不亢道:“徐公公,黎姑娘自入我二皇子府后,从未有人呵斥她,徐公公是否过了?”   见几名侍卫严阵以待,安浅夜狐疑,仔细打量徐公公,莫非他有大来头,真不可得罪?她小声问道:“这个公公很得势?”   后边侍卫往左前移一步,言简意赅:“徐公公曾是禁卫军统领,属大皇子右相一脉,后无奈辞去统领一职,入宫做了公公。”   “是殿下动的手?”安浅夜恍然,咂了咂嘴。她能联想出,应该是沐羽尘从中做梗,否则徐公公哪里会敌视他?   禁卫军非同一般,护卫着整个皇城,也掌控着整个皇城,而其统领,却是大皇子、右相一脉的人,怎能被容许?   侍卫低声答道:“在四年前,殿下明,陛下暗。因此,殿下得到兵马,守北边边境。”   安浅夜明悟。原来隆嘉帝也动了手,只是由沐羽尘背黑锅。转瞬,她又笑开,沐羽尘可真狡猾,除掉了徐公公,一来拔除大皇子的爪牙,二来借此博隆嘉帝信任以掌握兵权。   “他估计后悔死了。”她嘀咕。可不是嘛,隆嘉帝除掉了只豺狼,却引来了一头猛虎。   “偷偷说些什么?”徐公公喝问道。他很敏感,怕人笑谈自己的过去。   此时,杜青匆匆赶来,一见这仗势,便大致明了,笑道:“徐公公,请随我去见殿下。”   徐公公脸色稍霁,但依旧尖着嗓子道:“二殿下口味奇特,竟看中个粗野女子。”   安浅夜白去一眼,“小女子听闻,公公曾是禁卫军统领,英姿猎猎、威风八面?”往人伤口上撒盐,一向是她最擅长的。   杜青暗道不好,这小姑奶奶牙尖嘴利,口才甚是犀利,一下便将徐公公得罪死死的。他打着圆场,转移话题:“公公是来传口诏的,快去吧,殿下还在等呢。”   “不了,咱家赶着回去。”徐公公冷声道:“请转告殿下,陛下决意三日后去围场狩猎,王公贵臣皆去,望殿下通过测试。”   “何意?”杜青惊声问道。   徐公公本沉着一张脸,闻言却扯出一丝笑容,回道:“皇子封王,当在狩猎里名列第一,此为古例。陛下以为,殿下纵横沙场,必能张扬风采,故启用已弃古例。”   “殿下自然神勇。公公,请!”杜青笑道,不亲自送,仅派几个侍卫送徐公公离开。   “又是针对殿下的。”他自语,向安浅夜轻声道:“黎姑娘,殿下让我来寻你呢。”   一见到沐羽尘,安浅夜便冲上去,紧张地问道:“安乐郡主派人来过吗?”   沐羽尘回道:“她派人来了,但人已经走了,你放心。”   “殿下,三日后狩猎……”杜青道,详细补充。   沐羽尘微微一笑,不甚在意道:“他封我为王,虽说是另有目的,但还是怕我势大,想压压我的锐气。”   “我不会骑马狩猎,到时能跟去玩吗?”安浅夜期盼地问道。她留在皇子府,也是无聊。   “自然可以。”沐羽尘笑了笑,“天色尚早,我陪你去城外,教你狩猎骑马。”   “那我去换身衣服。”安浅夜立即兴奋起来,腾腾跑回自己的碧云院,但没高兴太久,因镇南王府的侍卫过来,向她传达霍云洁的话:第二击,将至!   “如此紧凑?”她咬着牙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霍云洁:⊙?⊙!不吓一吓你,本郡主意难平!   安浅夜:你会后悔哒!╮(‵▽′)╭ 第31章 万点伤害   城门口的人往来繁多。一辆马车经过, 后边跟着数十护卫。车前左上方有龙纹标识, 显示了车内主人的身份。   安浅夜卷起一角帷幔, 目光四处扫视, 因担忧着霍云洁的第二击, 怕自己不慎中计。   “怎么了, 心神不宁?”沐羽尘问道。   “就是怕嘛,要小心点。”安浅夜回道,倒没将霍云洁抖出来,尚且顾念着两人间的约定。   沐羽尘失笑,随口回道:“你胆子大, 谁能吓着你?”   安浅夜斜眼瞧他, 估摸着他对她有误解,便轻咳了声, 解释道:“其实, 我的胆子很小的,是个又软又萌的姑娘。”   沐羽尘虽不知“萌”为何物, 但却知“软”为何意,当即问道:“双手抱起我、单手举起陈伯的软萌姑娘?”   安浅夜瞪着他, 还能不能愉快地交流了?   见此, 沐羽尘立即改口:“放心, 软萌的姑娘, 有我在,别担心。”   安浅夜这才满意,靠在毛绒绒的貂皮上, 捻起一颗荔枝,将它剥了皮,塞入嘴中一口咬碎,甜腻的汁液润湿了口腔,“味道很甜。”   “你也尝一尝。”她再剥了一颗,递了过去。   沐羽尘接过来吃下,再以手帕擦了擦手。事实上,他不喜欢太甜的,但考虑到小姑娘们都喜欢,才命人准备着给她路上止渴。   “可有向你外祖父打听我父亲的事吗?”安浅夜问道,又剥了颗荔枝塞入口中。   沐羽尘回道:“他是外祖父手下一员副将。这些年来,你母女二人占山为寇,劫了不少商旅游客,在那一带作威作福,原本早该被清剿,但都让外祖父派人打点了。”   安浅夜惊诧。难道她们前脚刚洗劫,后脚便有人去善后?   “按王朝律法,那位副将属良,无法娶你的母亲,在和伯母……便回了京城。”沐羽尘低声道:“我问了外祖父,但他守口如瓶,不愿透露你父亲的名字。”   “渣男!”安浅夜吐出两个字,忽然皱起眉头,一脸惊悚地问道:“不、不会是镇南王吧?”在十几年前,太尉名震天下,手下副将有十几位,其中最出色者当属镇南王。   沐羽尘摇摇头,回道:“我也想过,但不可能,镇南王夫妻情深,两年前其妻过世,他至今不但未续弦,后院更是无一侍妾。”   “那在十八年前和十七年前,谁同太尉去了北方边境?”安浅夜问道。黎大丫如果没死,今年当是十七岁,而黎二丫是十六岁。   沐羽尘答道:“我之前命人查过,在那两年间,有镇南王、姚侍郎、尹校尉及萧尚书四位副将在边境。”   “哎呀!”一声低低的惊呼声传来,紧接着,马车晃荡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   侍卫长斥道:“快退开,你……”他的话止住,脸上显现诧异之色,打量面前的姑娘,很快转身回禀:“有个小姑娘不慎撞上车,让您受惊了。不知黎姑娘可有姐妹?”   沐羽尘心感莫名,蹙眉问道:“何意?”   侍卫长答道:“这位撞上马车的姑娘,和黎姑娘的样貌相似,像是孪生姊妹。”   安浅夜一听,立即掀开帘子,探出一个脑袋,只见一个黄裳姑娘紧捏着衣角,正坐在地上惊讶地望着她。   “是挺像的,咱们走吧。”她点头评价,脸上有些惊奇,但也止于此。突然出现一个姑娘,撞到了他们的马车,偏偏还与她长相很相似,实在过于巧合。   她不打算惹麻烦,就此掲过此事为好,免得节外生枝。因为这个和她相似的姑娘,在小说里压根没有出过场。   在早前刚穿越时,她还曾记录下自己的小说剧情,现在看来是毫无用处。小说剧情,早就已经脱离她的掌控。   “这位贵女姐姐,”胡杏烟急声唤道,一双杏眼盈盈含泪,忙跪了下来,身姿柔柔弱弱的,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哀求着道:“求您救救我!”   她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很快,额头上沾满灰尘,磕得青紫一片,再配上脸上的泪水,倒是别有一番风情,很让人心疼。   “你别磕了,快些起来。”安浅夜觉得牙疼。这姑娘和她相貌相似,这般跪在地上磕头,让她心头怪怪的,只觉得不舒服。   其实,雁王朝不大兴跪礼,大多是行揖礼福礼。若非正式场合,极少有下跪者。   “谢谢贵女姐姐。”胡杏烟感激,胡乱地抹了抹眼泪,仿似松了口气般,泪中带着笑,忙道:“小女子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安浅夜怔了怔,她何时答应救人了?这位姑娘是会错了意,还是太会打蛇随棍上?她沉吟道:“到底何事,你先说说。”   若是小事,帮便帮了,但她估摸着,瞧那姑娘的表情,也不像是件小事。   胡杏烟犹豫,看了看周围的人,欲言又止,过了会才小声道:“我能上马车说吗?”   安浅夜看向沐羽尘。   在此时,一名侍卫上前,来到另一侧车窗处,向沐羽尘低声道:“殿下,那位姑娘身上的衣裳很薄,布料名为雪缎,产自江南一带,大多用在烟花柳巷里。”   在安浅夜询问意见时,沐羽尘原想拒绝,但听闻此事,便改了主意:“让她上来。”以他之意,这女子和小山贼相貌相似,实在不宜流落在烟花柳巷中,否则会生事端。   胡杏烟上了马车,见车上还有年轻男子,模样甚是英俊,她小脸微微一红,倒也不局促,很大方地行礼,“小女子前天被骗去怡乐阁,刚刚才逃出,谢两位收留之恩!”   “怡乐阁?”安浅夜一怔。在小说里,黎二丫刚入京城时,也被骗去了怡乐阁,在那里呆了半个时辰,发现不对劲后,便打了出来。   难不成,自她成为黎二丫后,导致剧情发生改变,为了板正它,便有了胡杏烟?   “你是如何受骗的?”安浅夜追问。   胡杏烟坦诚答道:“前日正午,我刚入京城,在城门口,有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过来,自称来此拉客,客气地请我过去。”   “大致一样,只有时间不同。”安浅夜轻语,按小说的剧情,黎二丫是前日正午前到京城的,应该比胡杏烟早到。   “她们让我做云岚姑娘的侍女,”胡杏烟娇娇柔柔地道:“而我不肯堕落红尘,毁自个的名声。”   安浅夜一听,登时大怒,“欺人太甚!”胡杏烟和她容貌相似,她原以为是一出逼良为娼的戏,结果竟是做个侍女?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莫气,美人在骨不在皮(^m^ )   安浅夜:以我的脸蛋,就一做侍女的命?╰(‵□′)╯   沐羽尘:美人在骨不在皮,皮相不必艳,倾我一人足矣。 第32章 拍拍马屁   在这一瞬间, 安浅夜感受到来自世界的恶意。虽说误入青楼是不幸, 但却只能在那做个丫鬟, 这是对她容貌的羞辱。   可不就是欺人太甚么?   胡杏烟吓了一跳, 大眼扑闪着, 见她勃然大怒, 不知自己哪儿惹了她,只好胆战心惊地赔罪道:“我、我说错了话,请您恕罪!”   “不干你的事,是怡乐阁的人有眼无珠。”安浅夜摆了摆手。她偏过身在盒子里找着,嘀咕道:“我的手帕呢?”   “用我的。”沐羽尘递过来。这是一方雪白的手帕, 上面绣着几朵祥云, 很是素雅。   安浅夜努努嘴,笑道:“给她, 她额头上有灰尘, 要擦一擦。”   闻言,沐羽尘的目光顿了顿, 停留在她身上一会儿,才将手帕向胡杏烟递去。就一条手帕, 总不能小气吧啦的, 有损他的身份。   “谢谢!”胡杏烟小声道谢, 白嫩的脸上透着珊瑚之色, 显得气色不错。   她用完手帕,见上面沾了灰尘,有些脏却无褶皱, 便知它是上好的蚕丝织成,面带羞涩地道:“我洗净后,就还给公子。”   “扔了吧。”沐羽尘甚是随意地道,只不过在紧接着,又向安浅夜望去一眼。   胡杏烟轻咬唇瓣,绞着手中的丝帕。她用过之后,便要将它扔掉?但她也明白,人家是贵公子,和她不在同一层次,自然不在乎一条被用过的手帕,倒不是在故意羞辱她。   安浅夜却是一脸莫名,问道:“怎么啦?”她估摸着,沐羽尘看她的眼神不太对,仿似带着丝丝幽怨,又含着一抹骄矜。   难不成,他是舍不得那方丝帕,可又不好意思开口接下它?她暗自点头,好歹也是个皇子,怎能如此小气,重复使用一方丝帕?   她抢过手帕,也算好心好意,笑眯眯地道:“别扔,给我吧,挺漂亮的。”等过些日子,她找个机会送还他,给他个惊喜。   沐羽尘含笑道:“你若喜欢,我让人再织一条便是。”这条虽好,但脏了,有了瑕疵。   “不用。”安浅夜摇头,甩了甩手帕,上边的一些灰尘飞落,但还残留了不少,“找个小溪洗洗便行,保证恢复原样。”   胡杏烟浅笑着柔声道:“承蒙小姐不嫌弃,哪能劳烦您,还是给我,让我来洗吧。”   “你家中状况如何?”沐羽尘忽然问道。据他观察,此女年纪虽小,但懂人情世故,是个剔透的人,又顶着这样一副相貌,不宜在外招摇,不如留在府中,给小山贼当侍女。   胡杏烟垂眼,脸色黯然,“家中人丁单薄,自小尝尽困辱,独身入京寻找大舅,本欲谋一个安身之处,哪想误入贼窝。”   沐羽尘问道:“给黎姑娘做侍女,照顾她起居,提点帮衬着她一点,如何?”   安浅夜惊讶地望过来,但仔细考虑了一下,也就没有拒绝,笑道:“我们容貌相似,也是一种缘分,你不必做侍女,平辈论交便可,我的身份也不高,说不准比你还低。”   可不是嘛,这姑娘是平民家的女儿,属于良家子,不像她就一山贼,是个黑户。若非沐羽尘的照顾,她也不会吃好穿好。   “小姐言过了,”胡杏烟柔柔地劝道:“不提身份,单提公子小姐收留之恩,便值得杏烟回报,何况仅仅做个侍女?”   沐羽尘掀开帷幔,立即有侍卫上前。他淡淡吩咐:“查。”为了安全着想,对于胡杏烟的身世,还是需要查一查,确保万无一失。   约摸一个时辰过后,马车行至山岭前。外边,侍卫长禀报:“殿下,之后的路,需骑马或步行,马车不便进入。”   胡杏烟一惊,立即反应过来,声音微微颤抖:“民女胡杏烟见过二殿下!”   “不必多礼。”沐羽尘下了马车,回身向安浅夜伸来一只手,“没有踏凳,小心些。”   “难不到我。”安浅夜冲他笑笑,直接跳下马车,转头望向胡杏烟,“能下来吗?”   胡杏烟徘徊不决,提着裙子立在马车上,略作犹豫,便蹲下来伸出一条腿,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只是没有踏凳,仪态自然不佳。   她偷偷地望向沐羽尘,见他并不曾关注她,不自禁松了口气,但心底又有丝丝失落。这种不被在意的感觉,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想至此,她心生羡慕,明明容貌相似,身份相似,却一人在天,一人在地,原因,只在于安浅夜得沐羽尘喜爱。   在清幽的山林里,安浅夜拉弓。嗖的一声,箭迅疾冲出去,她撇嘴,“又偏了。”   “小姐不急,你是刚学,总能射中的。”胡杏烟柔声安慰,“呀,那儿有只野鸡。”   安浅夜垮着脸,再射出一箭。她瞪大了眼睛,兴奋道:“中了!”在射偏了十几次后,她终于中了一次。   “对,好大一只鸡,够吃一顿。”胡杏烟随侍在旁,笑吟吟道:“人常道,女儿家娇弱,但小姐英姿飒爽,不让须眉呢。”   安浅夜很是脸红,咳了一声,仍是厚着脸皮收下这奉承的话,“那是,琴棋书画,我是不行的,也就这一项拿得出手。”   不远处,沐羽尘失笑,“这样讨巧的话,偏生她爱听。”一旁,侍卫深表同感,如此简单粗暴的拍马屁,偏偏他家小姐喜欢。   此时,安浅夜跑过来,很是得意,“是殿下教得好。殿下箭术高超,我总不能太差。”   “油嘴滑舌。”沐羽尘笑道。   见此,侍卫不由得暗道:原来简单粗暴的拍马屁,不止小姐喜欢,殿下也喜欢。   忽然,另一名侍卫惊呼:“大猫!”   在一棵大树后,两只老虎显现身形,吼叫了声,直接冲过来。几匹马嘶鸣,四散逃开。   “殿下快离开!”侍卫长抽出剑来,领着一群侍卫挡在前边,为沐羽尘断后。   “我们跑!”沐羽尘脸色沉重。在京城外的山岭,按理是不会出现老虎的,除非是人为运送来。   真是,明目张胆啊!   三人从山岭下的隧道通过。   胡杏烟惊惶道:“有一只大猫追来了!”   一出隧道,沐羽尘目光扫视,见左前方有一块大石,便去推它,欲堵住隧道口。   安浅夜、胡杏烟上前帮忙。石头斜着滚下,堵在隧道口前,恰巧卡住冲来的老虎。   沐羽尘正想去给它一剑时,一人从山岭上方跳下,落在大石边缘处。   经这一撞,大石向外滚了些,松开了对老虎的钳制,它冲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太尉立在大石上,见三个小辈一脸懵,不禁大笑道:“老夫从天而降,你们吓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傻瓜!╰(‵□′)╯   沐羽尘:这是外祖父,我不能骂,楼下来!   胡杏烟:哪来的浑人,竟放出了大猫! 第33章 看上与否   猛虎张开血盆大口, 身体一扭, 长长的尾巴甩出, 如同一根铁棍打来, 目标直指太尉!   “小心!”沐羽尘惊道。   太尉反应能力迅捷, 当下头也不回, 跃下大石,在地上打了个滚,接着朝后一看,大惊道:“大猫?”此地离京城不远,怎会有这等猛兽?   他心思电转, 很快明白了其中蹊跷, 薄怒道:“羽尘,你前我后, 两个女娃退远点。”   “你们小心!”安浅夜自知帮不上忙, 强留下只会拖后腿,也就应承下来, 拉着小脸雪白的胡杏烟跑开。   和胡杏烟一样,她也是怕的, 因为这是真真正正的猛兽, 而非动物园里温顺的软虎。   “丫丫!”忽然, 一声急切的喊声传来。   安浅夜回头一看, 心猛地一跳,只见猛虎张牙舞爪,直向她们扑来。她才想到, 猛兽大都喜欢攻击奔跑的猎物。   胡杏烟脸上毫无血色,发出一声尖叫,竟自晕了过去。   一条黑影扑来,撞上猛虎的身体,让它咬偏了方向。一人一虎摔在地上,沐羽尘扬剑欲斩,但老虎一口咬来,迫使他只能避开。   老虎的力气太大,将他掀翻在地,又咬去一口。这一口下去,会没命的!   望着这惊险一幕,安浅夜脸色大变,搬了个人头大的石头,就往老虎的头上砸去。   与此同时,一人策马飞奔而来,手握一杆长·枪,扬臂掷出。马儿一声嘶鸣,两只前蹄跃起,挡住了西边落日。   嗡嗡一声响,枪尖穿透老虎的左耳,自它的上颚而出,将它钉在了地上。它颤了几颤,四肢抽动两下,便不动了。   “你没事吧?”安浅夜忙爬过去。   “殿下,属下来晚了!”来人,正是大半个月不曾现身的牧冰,沐羽尘的暗卫首领。   “很及时。”沐羽尘回道,见他总望着别处,惊讶地问:“怎么了?”   牧冰一本正经地答道:“按照盟约,我与黎姑娘当老死不相往来,是不能见面的。”   “盟约私下作废了,你不用这样。”安浅夜撇了撇嘴。当初,她将沐羽尘和牧冰认混了,稀里糊涂地签了盟约,简直是人生耻辱。   太尉一瘸一拐地过来,在和老虎的搏斗中,他扭伤了脚,冲牧冰夸赞道:“小家伙很不错,有我当年的威风。”   牧冰笑了笑,但很快,脸色又肃穆起来,“此事主谋在大皇子,而陛下派人告知我,说你有危险。”   所以,他才会过来,且来得如此及时。   沐羽尘颔首,轻声道:“他从未想过要我的命,这点我很清楚。”   京城里,在九重宫阙中,隆嘉帝摔了本奏折,阴沉着脸问道:“大皇子呢?”   “父皇见我何事?”在乾华宫门口,大皇子沐思崖小声问道。不久前,忽有公公前来,言称隆嘉帝让他进宫面圣。他心中直泛嘀咕,但也不敢耽搁,换了正服便入了宫。   “殿下请进。”王公公充耳不闻,只是客气地请他进去,“陛下等得急呢。”   “孩儿见过……”沐思崖一进门,刚说出几个字,便遭奏折一砸,只听隆嘉帝怒道:“你怎如此狠毒,一心要置弟弟于死地?”   沐思崖不敢回话。在上次,他派人暗杀沐羽尘时,隆嘉帝还默许了啊,怎么这次就不行了?过了一会,他小声询问出自己的疑虑。   “朕若有心杀他,他怎能活到现在,有今日的成就?”隆嘉帝冷冷道:“上次,朕默许你们去暗杀,是为给他一个警告。他若真有了生命危险,朕岂会不阻止你们?”   沐思崖低下头,知隆嘉帝在气头上,不能和他对着来,免得自讨苦吃。   “你可以剿灭他的势力,铲除他的党羽,甚至软禁他,但不得杀他。”隆嘉帝告诫,近乎于警告:“他是你的弟弟,是朕的儿子,举国上下皆知!”   “儿臣铭记在心,绝不伤弟弟性命!”沐思崖忙承诺道,见隆嘉帝挥手,才退了出去,去母妃殿中坐坐,便出宫回了府。   “殿下,如何?”在府邸门口,两个人迎上来。   “被父皇训斥一顿。”沐思崖哼了声,扫了这二人几眼,笑道:“干的不错。”   “能为殿下效劳,是小三小四的福分!”两个年轻男子一副谄媚的模样。   沐思崖很是满意。在二十几日前,他的暗卫在北方边境询查时,发现这二人见过沐羽尘,遂带其回来盘问。   原来,他们曾被掳去旋风寨,做了黎二丫的小弟,排行第三第四,简称小三小四。此次伏击沐羽尘的主意,便是他们出的。   长相略显阴柔的男子笑道:“黎二当家的不会骑马射猎,小三也是在赌,赌二殿下会带她去,教她狩猎。”结果,他赌赢了。   “看不出啊,我这弟弟倒是挺会疼人的。”沐思崖嗤笑一声,“还有三日,便是围场狩猎,届时王公贵臣皆至。我们琢磨琢磨,得送一份大礼给皇弟,贺他封王之喜。”   夕阳落下,晚霞染红云层。一辆马车停在山岭下,一些伤兵七零八落地坐着,面前躺着两只死去的老虎。   伤兵太多,伤势又过重,无法驾马回京。牧冰为他们包扎了下,就飞鸽传书,召集人过来接应伤兵。   安浅夜烤着山鸡,“杏烟,你帮我去车上拿一些糖浆来,我做糖醋烤鸡。”她厨艺不佳,在能让人下口这一层次上,而现在大家都伤残着,她只能撸起袖子上了。   “好!”胡杏烟应道,目光轻轻闪了下,迈着快步子上了马车,掀开帘子,见沐羽尘望来,便轻声道:“小姐让我来取糖浆。”   “在她的盒子里。”沐羽尘回道,闭上双眼。   胡杏烟取了糖浆,犹豫了下,又问道:“殿下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可需要什么?”她有点紧张,声音略颤,双手攥着糖浆瓶。   沐羽尘淡淡道:“你是黎姑娘的侍女,照顾好她便可,其余的,就少动心思。”   “我明白了……”胡杏烟忙道,脸涨得通红。   “杏烟?”安浅夜喊道:“快些拿糖浆过来。”她望向马车,却见胡杏烟红着脸匆匆出来,顿时皱起了眉。   马车内,只有沐羽尘一人在,他被虎爪抓伤,正在休养。胡杏烟去拿个东西,怎会脸红,除非和沐羽尘互动了……   安浅夜狐疑,对太尉道:“你来烤。”她风风火火地冲入马车里,“你是不是看上胡姑娘了?”她拿起水杯,灌下一口水,如壮士断腕般地道:“说吧,我受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你是不是看上胡姑娘了?怎弄得人脸红?   沐羽尘:……(吧唧猛亲一口)   安浅夜:你干什么?!   沐羽尘:让你明白因羞愧而脸红和因羞涩而脸红的区别。O(∩_∩)O 第34章 铁血柔情   安浅夜觉得, 一面对她很好, 一面又撩拨别人, 这种行为最可恨了!   只要沐羽尘说个“是”字, 她立即就回去收拾东西, 回自己的山贼窝去, 大家好聚好散,从此江湖不见。   “没有。”沐羽尘相当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安浅夜点头,心里好受一丢丢,凑过来小声问道:“那你是否当她是我了?”她和胡杏烟虽相貌相似, 但在气质上却有很大不同。   若是陌生人, 倒是不易辨别,但熟人, 应当能一眼分辨出来。   “有正品在, 我看那赝品作甚?”沐羽尘头也不抬,直接回答。   安浅夜有点奇怪, “她惹你了?”沐羽尘好歹也有风度,不至于无故说得如此难听。   “倒也没有。”沐羽尘终于望向她, 笑了笑道:“你和她身份相似, 容貌相似, 可你为主, 她为仆,她心底自然不甘。”   “她想攀上你?”安浅夜明白过来。毕竟她和胡杏烟的差别,便在于沐羽尘。   “我敲打了她。观后续吧, 若她懂分寸,便知该如何做。”沐羽尘回道:“一个女子孤身入京,且能从怡乐阁逃出,总是有几分心计的,若能忠心待你,倒是个不错的侍女。”   安浅夜抿着唇,直勾勾地望着他,心中滋生出感动。沐羽尘真的对她很好,事事都给她安置妥当,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你怎么就是个皇子呢?”她叹气,摇了摇头,很是失望。她估摸着,自己和沐羽尘的结局,便是一年盟约期满,她拿着万两银票回山寨。   沐羽尘是皇子,还是个想当皇帝的皇子,那便注定后宫佳丽三千,不能为一人守身,而她是不能容忍的。   因此在当初,她连载《思君安》时,设定的结局是悲剧,女主被女配毁容,女配惨死后,女主浪迹天涯,男主正式登基,结局双视角同时进行,女主为男主祈安,男主受百官朝拜。   但没有料到,她写到一大半时,就穿进了这本小说内,留下一个巨坑,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天使蹲在坑底,用充满怨念的眼神望天。   “皇子不好吗?”沐羽尘询问。因安浅夜的表情太失望,一副嫌弃他身份的模样。   安浅夜耸了耸肩,忽然笑了开来,觉得自己是在伤春悲秋。而今在沐羽尘的身边,除她外别无女子,倘若他要结亲成家,娶别家的千金贵女,她离开便是。   做为现代女孩,有什么看不开的,不就谈个恋爱嘛?不能凑合就分,多简单的事!更何况,她和沐羽尘仅在暧昧阶段,往后若是分开,连“失恋”二字都称不上。   安浅夜笑眯眯道:“我去拿糖醋烤鸡来,让你尝一尝我的手艺。”她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直吸着冷气,“烫死我了,快接着!”   “味道不错。”沐羽尘尝了口,从鸡腿上撕下肉块,细细地吃完,没有浪费一丝。   “那是自然。”安浅夜笑道,伸出一只手,扯下一块肉,“哇,甜而不腻、酸而不涩,入口即化,我估摸着,这是大厨的水平。”   “盐淡了点。”沐羽尘补充了句。   安浅夜立即瞪来,随口胡诌道:“这是为了保证鸡肉本身的味道,才少放了点盐。”   “你开心就好。”沐羽尘笑道。果不其然,小山贼只爱听好话,得顺着毛摸。   “既然嫌,那别吃了。”安浅夜抢过他手上的鸡腿,但很快又递了回来,只因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说法,“你受伤了,得吃些淡的食物,我是为你好,一番心意感天动地。”   沐羽尘失笑,正欲说话时,车内光线一亮。   牧冰进来,正色道:“据眼线回报,大皇子有异动,不久前派人去马场、兵部、禁卫军校场,意图不明。”   “无非是想在狩猎场为难我。”沐羽尘轻声道,透过车帷幔,望向京城皇城的方向,“让宫中的眼线注意,紧盯着乾华宫。”   他想知道,他的父皇,此次会否动手。   “府中前来接应的人已经在外等候,殿下是否回去?”牧冰问道,又看了看安浅夜,“还是要用过膳再走?”   “回京!”沐羽尘吩咐道,“在车上用便行。”   近十辆马车,拉着一群伤兵飞快回京。晚霞已尽,黑暗自天边涌来,覆盖了整个天地,几只萤火虫飞舞着,天上没有星月。   此时城门已关,牧冰取出令牌,和城上守兵隔空交流了几句,方有人打开城门。   刚一回府,沐羽尘便道:“送两位姑娘回碧云院。”他又向安浅夜道:“你回去休息,今日也吓着了,我还有事要办。”   “你身上还有伤,病也没好。”安浅夜提醒,嘱咐道:“早些休息,别太劳累了。”她自然知道,沐羽尘是要去谋划应对大皇子的阴谋。   她忽然有点心疼,沐羽尘也才二十岁,在她那里不过是大学生,当是青春飞扬的年纪,哪需要应付这些阴谋诡计,步步去算计。   安浅夜坐在庭院里,喝了几杯果汁,无聊地望天,数着一颗颗星星。没有电脑,没有手机,上不了网,看不了影视,逛不了淘宝,购不了物,这里的夜生活简直无趣透顶。   雁王朝宵禁,一到晚上,几乎看不见人影,街上店铺紧闭,唯有在每月初一十五时,方解除宵禁,夜间才可外出。   “殿下还未睡吗?”安浅夜问道。   “我去问问。”胡杏烟出去一会,回来答道:“殿下还在书房,一直在议事,连伤药都不曾换,厨房顿了补汤,都送不进去。”   “那我去送。”安浅夜起身,横竖也是无聊,不如去看看沐羽尘,督促他换药喝补汤。   胡杏烟轻咬了下唇,小声道:“我便不去了吧?”经过傍晚的事,被沐羽尘隐晦提点,她还有点尴尬。   “好,你早些休息,今日也吓着了。”安浅夜笑笑,“你不用太拘束,拿这儿当家就行。”   “我知道。”胡杏烟回以浅笑,目送她匆匆离去,这才低下头,发了会呆,便回了屋。   “黎小姐。”院落门口,两个侍卫拱手,倒没有拦安浅夜,任她进去。   安浅夜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守在书房门口的小厮禁声。她偷偷溜进书房外屋,又进了内室,打算看看情况,若沐羽尘等人急着谈正事,那她就不去打扰。   她刚一靠近,就听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殿下,属下倒有一计,但有点危险,而且,您确信黎姑娘可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你当我是猫啊,还顺着毛摸O(≧▽≦)O   ……   今天晚了点,还是厚着脸皮求一波收藏加评论,么么哒^3^ 第35章 心意已决   “不行。”沐羽尘断然拒绝。他望向雕着繁复纹饰的门, 皱了下眉。   在书房外围, 藏有不少暗卫, 严密守护着这里。事实上, 自安浅夜一进入院里, 便有暗卫传递来消息, 告知了他们。   “殿下也不听属下的计策?”男子挑眉。他尚未说出计划,仅提了个“危险”二字,便被自家殿下驳回了?   沐羽尘目光锐利,不容人置喙:“不要将她牵扯进来。”算算时间,小山贼也该到了, 说不准就在门外。   “殿下当日带她入京, 又宠爱她,京城皆知她是您的人, 她如何能置身事外?”男子拱了拱手, 竟是毫无惧色,直接质问。   “我会护好她。”沐羽尘顿了顿, 又补充了一句:“谁都不准打她的主意,违者必罚。”   门口, 安浅夜心中一软, 一手端着汤药盘, 一手抬起, 正准备敲门时,只听一个如铃儿般清脆的女声:“魏大谋士,殿下显然宠着那姑娘, 您又何必对着干呢?”   魏雍抚须一笑,“小丫头,你不懂。”他指了指门外,露出一抹狡诈的笑容。他家殿下虽智勇双全,但在情爱一事上却让人着急,不懂得把握好机会。   那黎姑娘可能就在门外,若听到殿下的肺腑之言,岂不心生感动,进而思慕殿下?   咚咚咚!安浅夜敲了门,扬着一张笑脸,冲里面一群人问了下好,便跑向沐羽尘,“该换药了,厨子炖了补汤,闻着可香呢。”   “有劳。”沐羽尘笑了笑,接过端盘,拉着她坐下,“明日你学骑马。清铃,你来教她,即日起,你做她的暗卫。”   “是。”牧清铃眉眼弯弯,拉下脸上的蒙面黑巾。她的声音很清脆,如铃铛在轻鸣,“我姓牧,名清铃,原是殿下的暗卫副统领,久仰黎姑娘之名。”   安浅夜目光一亮,仔细瞧了瞧牧清铃,笑道:“干嘛要做暗卫,我要是长得像你一样漂亮,才不会蒙着脸,浪费容貌。”   牧清铃笑吟吟道:“正巧,我也有此意,要成亲办喜事,全身黑太不景气了。”   “成亲?那新郎人选呢?”牧冰摇了摇头,笑道:“此次又是谁倒霉,竟被你瞧上了?”   牧清铃眉梢一扬,似笑非笑道:“就是你呀,小笨蛋。”   安浅夜嘀咕:“猝不及防……一口狗粮。”她觉得,两人的剧本拿错了,因牧清铃一副宠溺的模样,正望着自家的“小笨蛋”。   在她的小说里,明明是男宠女,为何如今成了女宠男?问题是,很带感!她心痒痒的,立即做了决定,要试着去宠沐羽尘。   否则,总是他宠她,给她一种自己是宠物的错觉。   “来,张嘴。”安浅夜端着汤碗,舀了一勺,喂到沐羽尘的口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挑了挑眉,“炖了一个多时辰呢。”   沐羽尘:“……”这是怎么了?他张开口,喝下这一勺鱼汤,才道:“我自己来。”   “不,我喂你。”安浅夜坚持,又舀来一勺,还特地吹了口气,浅笑道:“不烫哦。”   这是在哄小孩吗?满屋子的掌事及暗卫,都直勾勾地望着,一个个眼睛亮得跟烛火般,脸上都憋着笑意。   沐羽尘挂不住脸,但小山贼一片心意,又难得对他主动一回,总不好去辜负。   ——看什么看?全都给本殿下转过头去,不准看!对,说的就是你们!   沐羽尘咽下一口汤,朝自己的属下们扔去一个眼神。   忽然,一声轻鸣,一个书柜移开,从里头通道内走出一个人来,望着这一幕怔了下,低下头禀告:“殿下,宫中传来了消息,陛下在查大殿下的动向。”   一只白鸽落下,一个小太监立即上去,取下它脚上的信纸,回禀道:“陛下,如您所料,大殿下在筹备,要对付二殿下。”   “不成气候,还冷酷无情。”隆嘉帝长叹了口气,望着暗沉的夜空,忽生出寂寥心情,轻语:“如此品性,如若登上大位……”   “不是昏君,便是暴君。”他叹息道:“而朕的三皇子性子偏激冲动,更难担大任。”除了皇后和许贵妃生有皇子,另有几名妃嫔也有子嗣,但不是太小,便是无能。   横看竖挑,也只有一个沐羽尘合适,能在他百年后,承担起一国命脉。   “若羽尘接了位,那许贵妃和两个皇儿都将离宫,前往各自的封地。”隆嘉帝自语:“以思崖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暗谋造反,必会被羽尘剿灭。”   更何况,他正值壮年,还能活几十年,而沐思崖做太子,他自信能压得住,但若是沐羽尘,他却没有这个自信。   “陛下,属下有一句话,但恐会冒犯您。”黑衫男子拱手道:“先帝也不喜欢您,更喜欢长青王,但最后仍是传位于您。”   为皇者,当摒弃私情,一切以国家为重。   “朕大概不是个合格的皇帝。”隆嘉帝自嘲,“朕曾经承诺过许贵妃,要让她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朕无法废后改立她为后,便只能让她做太后。”   黑衫男子沉默了会,又道:“如若陛下已决定,那便该果断些,除掉二皇子的所有势力,毁掉他登基夺位的一切希望。”   “昨日晚上,太尉深夜入宫,请旨为羽尘和霍家丫头赐婚,如此南北兵权会合一。”隆嘉帝轻声道:“太尉助朕登上皇位,又救过朕数次,近二十年来,只求朕这一次。”   他望着窗外,似在犹豫,很久后才道:“羽尘似乎对那个山贼丫头上了心,若肯为了她放弃江山,朕倒是能力排众议,甚至废掉祖制律法,准许他娶她做正妃。”   而且,如此一来,也阻止了沐羽尘和霍云洁的联姻,斩断了沐羽尘最后一条夺位的路。   黑衫男子轻笑,很直白地道:“陛下,以我对二殿下的了解,他只会回答一句话:江山,我要;美人,我也要!”   “那便只能清掉他的党羽。”隆嘉帝闭上眼,模样看上去有点疲倦,叹道:“此次皇家狩猎,就动手吧,让他再无翻身之地,往后就做个闲散的王爷。”   嗡的一声,在一排书柜后的通道里,又有一人走出,回禀道:“殿下,乾华宫有异,陛下似乎也要参与。”   沐羽尘淡淡道:“在意料中,他永远都在感情用事,明知大皇兄不宜为皇,却依旧要立他,拿一国兴衰来成全自己的感情。”   魏雍叹息,很想说:殿下,以您对黎姑娘的在乎程度,未来怕是也要拿一国兴衰来成全自己的感情,所以别急着责备陛下,也好给自己留一条路。   “我能帮上忙吗?”安浅夜问道。魏雍提了个计划,但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沐羽尘驳回了,而今局势险恶,她也想出一份力。   作者有话要说:  魏雍:殿下,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否则未来啪啪啪打脸,不好看!←_← 第36章 书房密谈   “姑娘当真想帮忙?”魏雍问道, 目光柔和了几分, 微笑地望向沐羽尘, “殿下如何?”事实上, 对于安浅夜, 他内心是不赞同的。   只不过, 他深知自家殿下的性子,怕说教惹得他生厌,便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一些话,做好分内的事,不敢逾越。   但安浅夜的这一句话, 倒让他刮目相看, 一个不顾危险、愿尽一份力的姑娘,能得到殿下的宠爱, 这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你先说说计划。”安浅夜笑着回道:“如若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又有几分把握成功的,我就帮忙。”人生在世, 总不能一味索取,也得付出一些。   “不用你涉险, 我能处理好。”沐羽尘拒绝, 摸了摸她的头, 含笑道:“你好好玩乐便是。”这份心意, 他心领了。   “还是先听一听。”安浅夜坚持道:“如若真的不行,我不会逞强的,我只是想帮你, 不打算给你惹麻烦。”   沐羽尘沉吟道:“好。”他望向魏雍,脸上分明写着:快说个难的,让她打退堂鼓。   魏雍暗自一笑,抚了抚胡须,无视自家殿下的眼神,轻声道:“大皇子派人去了兵部、马场、禁卫军校场,据我揣测,他做了两手准备,欲让殿下重伤,破坏封王典礼。”   他娓娓道来:“其一,在马食中下药,令殿下的马发狂,摔伤殿下;其二,派人行刺殿下,因此才去打点禁卫军及兵部武官,免得他们前去营救。”   “可真歹毒。”安浅夜嘀咕。沐思崖竟是一点不念手足之情,一心要找沐羽尘的麻烦。   魏雍笑了笑,又道:“大皇子利用了黎姑娘,让大猫伤了殿下,此次,我们便借用黎姑娘,让大皇子也尝尝苦果。”   “我要怎么做?”安浅夜连忙问道。傍晚的事让她耿耿于怀,若非她要骑马,沐羽尘也不会被老虎抓伤,差点丧命。她一向不吃亏的,有仇必报,能早尽量早。   君子报仇用十年,她是个急性子,等不了。   魏雍答道:“经过傍晚的事,在大皇子的心中,必认为殿下很看重黎姑娘,如若发现姑娘落单,就会去抓捕姑娘,到时姑娘便将他引到我们布下的陷阱里。”   沐羽尘皱眉深思着,有些犹豫,倒是安浅夜追问道:“然后呢?”   她知道,即便她被抓到,沐思崖也不会杀她,因为还要拿她威胁沐羽尘。   “单论身形,大皇子与殿下相似,我们抓到大皇子之后,给他换上殿下的服饰,再戴上蒙面头盔。”魏雍笑着道,点到为止。   安浅夜明了,不禁鼓掌道:“好想法!”沐思崖暗中派了人,本意是重伤沐羽尘,如若最后打到他自己身上,那乐子可就大了。   “黎姑娘同意了?”魏雍挑眉,面庞上挂着淡笑,很有些老奸巨猾的味道。   安浅夜点头,摇了摇沐羽尘的胳膊,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豪气干云地道:“等着,我给你报仇,打得他嗷嗷叫!”   沐羽尘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我不放心。”   见此,牧冰建议道:“殿下若是担忧,倒也可让胡姑娘去,她和黎姑娘长相相似。”   安浅夜蹙眉,迟疑道:“我好歹有点功夫,杏烟娇娇弱弱的,也许会破坏计划,而且她和此事无关,不宜让她涉险。”   “其实,大皇兄不足为虑,我担心的是父皇。”沐羽尘凝声道:“此次父皇会参与,但我不知他作何打算。”   因有这个变故在,以致他不想小山贼参与,实在是怕出了事,让自己后悔遗憾。   “属下有两个猜测,”魏雍摸着胡须,脸色也凝重起来,皱眉道:“第一,陛下动手,顺着大皇子的计划,只是帮他完善,掌控全局;第二,陷害殿下,给殿下一个罪名。”   这个罪名,必须非常重,才能一劳永逸,彻底打垮沐羽尘,比如:弑君!   “可有防范之策?”牧冰一惊,忙问道。   魏雍沉思,而后道:“属下听闻,燕国的太子入京了?而今在驿站歇息?”   “对。”沐羽尘点头。那位燕国太子今日才到,明日便会去觐见隆嘉帝。   魏雍笑道:“那狩猎时,殿下全程与燕国太子作伴,由他给您当证人。陛下顾念两国邦交,顾忌王朝形貌,或许不会下手。”   再者,哪怕隆嘉帝铁了心要做,且真被他得逞,有燕国太子作证,沐羽尘最多只有嫌疑,而无法给他定罪,仍旧能翻身。   沐羽尘颔首道:“好,如今情况不明,等多了些消息时,我们再行商量。”   “属下告退!”一行人退出,全都从书柜后的通道里离开,没有走正门。   书房里空旷安静。安浅夜端起碗,依旧给他喂着,“还有几口鱼汤,趁热喝了。”   “你今日怎么了?”沐羽尘笑着问道,喝下这一勺汤,“很香甜,比往常好喝。”原来,由人喂的感觉,和自己喝时一点都不一样。   甜甜的、暖暖的,仿似还带着熏香。   “那是自然,这是我亲自喂的。”安浅夜得意,眉目舒展开来,在烛光中格外柔和。   沐羽尘的目光幽深,眸色一点点暗沉下来。自他懂事以来,衣食住行精简,一向不由人更衣喂食,今日倒是头一回。   她一向是欢脱的,但此刻的她,却给他一种温婉的感觉。就像在平民百姓家,妻子照顾丈夫时,面容上有着一丝淡淡的满足,那是一种被镌刻在岁月里的温柔。   场面温馨得……让他心中胀胀的,又涩涩的,有什么东西在滋生。   “呆了么?”安浅夜狐疑,却见他缓缓凑上来,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动作轻柔,仿似怕吓着她一般,“丫丫,我喜欢你,很喜欢。”   她瞪大了眼,手一抖,汤全洒了出来。   安浅夜摸了摸脸,感觉有点烫,平生第一次被表白,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目光飘忽不定,好不容易望向沐羽尘,却发现他脸色不好。   “怎么了?”她急忙问道。   沐羽尘回道:“鱼汤,全洒在我伤口上了。”今日不宜告白,出师不利!   安浅夜愣了愣,忽然笑出了声,朝他白去一眼,脸上仍旧带着笑,显得有点娇嗔,“活该,谁让你占我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咬牙):痛并快乐着! 第37章 三大美女   虽然口中说着, 但安浅夜的动作却不耽搁, 立即去了门外唤人, 请来疾医为沐羽尘清理伤口, “殿下应该没有大碍吧?”   “小心些, 不会有碍。”疾医回禀, 包扎好伤口后,拱手道:“殿下,近日吃些清淡的,动作不宜激烈,得温和些, 否则易伤身。”   安浅夜脸上一红, 瞪着那名疾医,质问道:“你乱说什么呢?我在给殿下喂汤, 不慎洒了汤在他身上, 清清白白的,什么叫‘动作不宜激烈‘, 什么叫‘易伤身‘?”   疾医怔忡,看了看她, 又看向沐羽尘, 最后低着头道:“属下是怕殿下牵动伤势, 才希望殿下静养, 别无它意,姑娘不要误会。”   他很是委屈,自己也要脸的, 便是真有这个意思,也不会当着人姑娘的面提。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我先走了。”安浅夜挠了挠后颈,脸上的笑不大自然,很是尴尬,觉得全身都在火炉中一般,热得她直冒汗,只想离开。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一说完,就提着裙摆,腾腾地跑了出去,跑得那叫一个贼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小姐?”胡杏烟狐疑,因见安浅夜一回主卧,便嗖的一下飞奔到床上,抱着一团被褥打了几个滚。她急忙上前,拉开棉被,当即吃了一惊,“你的脸,好、好红……”   “丢了个大脸!”安浅夜嗷呜一声,又将脸埋进了棉被里,蹭了好几下。刚刚屋内都有谁?一名疾医,两个小仆,还有沐羽尘,而在书房顶上,也不知藏了几个暗卫。   胡杏烟不明所以,只是笑着安慰道:“小姐不怕,大家都知道你出身山野,不识京城的礼数,不会因此笑话你的。”   “不是因为不懂礼数而闹出笑话。”安浅夜咕哝,想了想,觉得难以启齿,“不说了。”   见此,胡杏烟含笑着问道:“那小姐去温泉沐浴吗?”   “不去,就在主卧里洗。”安浅夜闷闷地道。   温泉的水,是从京城外引过来的,当初建筑这座温泉时,费了不少力气。原本,她打定主意,今夜去泡温泉的,但现在哪敢出门。   “我让小仆担水来。”胡杏烟浅笑道。   小厮抬来浴桶,倒了些热水进去,丫鬟洒了粉嫩的花瓣,试了试水温,又让小仆倒些冷水,才道:“姑娘,水好了。”   “我自己来,你们出去吧。”安浅夜笑道,从被窝里出来,自己解去了衣裳,坐入浴桶中。她舒展着身体,热气袅袅而起,扑洒在她的脸上,很是舒服。   忽然间,她眯了眯眼睛,不经意间看到房顶上面一张人脸,当即吓得一哆嗦,惊起一身冷汗,仔细一瞧,才发现是牧清铃。   “吓着你了?”牧清铃笑嘻嘻,从房梁上翻身下来,动作干脆利落,“殿下命我做你的暗卫,我交代好事务后,自然要来找你。”   “小姐,我送衣过来。”胡杏烟开门进来。一见穿夜行衣的牧清铃,她呆了下,立即戒备起来,有点慌乱,欲去喊人。   “是自己人。”安浅夜忙道。她缩在浴桶里,虽说大家都是女孩,但她一人脱得光溜溜,而她二人不脱,总归有几分不自在。   一个侍女,一个暗卫,全是女孩子。   “你沐浴吧。”牧清铃一笑,身姿轻灵如燕,飞跃而起,一脚踏向桌子,借力一蹬,又是一翻身,蹿上房梁,躲在了那里,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她。   安浅夜一呆,立即鼓起掌来,“漂亮!”   牧清铃探出一个头,向下扫来一眼,“黎姑娘,你露了,身材不错,前很凸,后也翘,殿下有福气!”   “喂!”安浅夜瞪眼,双手抱胸,忙缩进浴桶里。她琢磨着,得扳回一局。   胡杏烟掩嘴轻笑,就要退出去。   “杏烟,”安浅夜喊道,小心地试探道:“做我的侍女,你会不会心里不甘?如果你不愿,我送你去公主府,那是个好去处。”   而且,苏青墨也在公主府,两个姑娘都是寄人篱下,能有个伴儿,也会自在些。   胡杏烟抿着唇,仔细辨认安浅夜的表情,见她的确是真心实意,才显现一丝浅笑,“不瞒小姐,我是有点想法,但也明白,各人有自己的造化,能有个安生处,我该知足。”   比起以往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的生活倒是上了好几个层次,不用为衣食住行烦忧,只要侍候好一个主子便行。   安浅夜笑笑,心中松了些,放下了一颗大石,“其实,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不用唤我小姐,我们长得像,看上去更像姐妹。”   胡杏烟愣了愣。沐羽尘对她毫无兴致,知她心思不纯,却仍旧留着她,对此,她一度想不明白,而今才有几分明悟。   她的这位小姐,实在是太纯了,不是没有心计,而是没有防范心,沐羽尘的用意,便是让她提点着安浅夜。   “尊卑有别,我不能逾越的。”最后,她如此回答。她有自知之明,若不守本分,沐羽尘不会容她。   一连两日,安浅夜都在校场学骑马,兴致颇高,牧清铃坐在她身后,手把手地教她,她学得很快,天分还算可以,很快就能独骑。   只是,她做不到策马狂奔,离她定的的目标还远。   “小姐,醒醒。”胡杏烟唤道,摇了摇安浅夜,提醒道:“今日狩猎,不能去迟了。”   安浅夜猛然惊醒,擦了擦眼睛,外面天色不大亮,太阳还没升起来。   “擦擦脸,清醒一下。”胡杏烟和声道,递过来一条湿巾,“打扮很费时间,要早些起,殿下送来一套骑装,很精致的。”   这套白色骑装,再配上金步摇女式白玉冠、流云长靴,安浅夜并不会穿,只好张开两只手,呆立着,由几名侍女帮她穿戴。   她动了动胳膊,这骑装虽然紧贴着身躯,但很有弹性,并不影响灵活性,“上次那套云裳的布料虽名贵精致,但若论华贵,却及不上这套骑装。”   “那是自然。”一名侍女笑道:“上次只有各府公子千金去,今日有陛下、后宫诸妃、公主郡主,甚至有别国的太子,场面更大。”   “清铃、杏烟,我们快去。”安浅夜笑吟吟道,左手挽着一个大美人,右手挽着一个小美人,“免得去迟了,惹人闲话。”   作者有话要说:  疾医:现在的姑娘,脑子里越来越污了! 第38章 挑衅滋事   围场人山人海, 彼时, 天子尚未驾临, 各府贵胄很随意, 大都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一些公子贵女各自成圈, 聚在一起谈笑着。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很是恣意。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白色骑装的女子,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   白马白衣,金叶玉冠, 从远处策马而来, 仿似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她头上的金叶在摇晃,亮晶晶的, 在阳光下炫人眼目, 这般独特的出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可谓是万人瞩目!   “不知哪家的贵女,竟如此英姿飒爽!”有少年公子笑道, 目光很清亮, 面有欣赏之色。   另有人颔首赞同:“在下以为, 此人应当是安乐郡主, 将门之女,有其父之风。”   “霍小姐丽冠群芳,无愧其名!”有人脸上挂着笑, 对霍云洁的印象极好,“此次狩猎,在贵女们中,必是郡主第一了。”   一群公子附和,笑着点头。   和众贵公子不同的是,贵女们在撇嘴,有人小声道:“众人皆在,她却纵马狂奔,未免太过无礼。”都是贵女,谁也不服输,只是一些人表现在心中,一些人露在脸上。   离得近了些,众人才勉强看清那姑娘的面容,面色顿时各异,可谓是精彩至极。   瞎了他们的眼,这不是二皇子府的那个山贼吗?   贵公子们皱眉,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们追捧霍云洁,不止因她才情无双,也为了显示自己的清高,证明自己的品味。但今日,他们认错了人,夸错了对象。   贵女们却展露笑颜,一时间如万花齐放。公子们一致夸赞霍云洁,她们心中是恼的,而今见他们丢脸,不禁欢喜。   一名红衣女子轻哼,言语间很不悦:“山寨里出来的野丫头,做些精致装扮,竟也能受到追捧,真是奇了怪了。”   贵女们惊讶地望去,见说话人是左相府的小小姐班纾,不禁了然,掩嘴偷笑着。   一名蓝衣千金笑道:“便是猴子穿金戴银,也变不成一个人呀……”偏偏啊,有些人,连猴子都比不过。她浅笑着,只说一半话。   另一名千金掩嘴轻笑:“这话说得极是。”   “小姐,注意场合。”在班纾身边,一个小丫鬟上前半步,附在她的耳边提醒。   小丫鬟很无奈,前些时候在公主府,自家小姐闹出了笑话,怎也不吸取教训?   “我咽不下气!”班纾咬咬牙,又见贵女们笑她的模样,胸中的气更不顺了。上次在公主府,她便爆发过,和安浅夜有了矛盾。   “对付她,有的是办法。”小丫鬟低语。自家小姐心仪二皇子,可已婚配三皇子,便该守好本分,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   “闪开!”一声大喊。安浅夜满头是汗,脸色略微发白,双手紧紧抓着马绳,双腿夹着马肚子。她控制不了马,只能随它横冲直撞。   在途中,她原本骑得好好的,一时兴奋,扬鞭的力度大了一点,抽得马儿疼了,让它咴啾啾一声,拔开四腿便狂奔!   骏马气势汹汹,直冲而来!   “啊!”贵女们惊慌失措,你推我挤,场面一度混乱。一些人摔倒在地上,更有甚者,被人踩了手脚,疼得泪眼汪汪。   “快跑呀!”安浅夜大叫,一边控制马匹,一边朝贵女们叫喊。   马儿扬起两只前蹄,仰天嘶鸣了一声,在它的脚下,是一名吓得呆傻的千金。小姑娘的一张脸都白了,瞪着两只大眼睛。   “小姐!”丫鬟着急地大叫。   一个黑影冲来,飞跃而起,一脚踏向马身,将它撞得偏离了方向,身形一个扭转,安安稳稳地站到了地上。   马停了下来。安浅夜长舒一口气,忙翻身下了马,刚刚实在是吓坏她了,若是不幸踩死了人,自己一辈子都有阴影的。   她握着马鞭拱手,笑道:“谢啦!”好俊俏的公子,和沐羽尘不相上下,就是有点冷。   男子大约二十四五岁,着黑色铠甲,扫了她两眼,声音中毫无感情:“在下职责所在,负责围场安全,姑娘不必客气。”   “你是禁卫军?”安浅夜好奇地问。   “禁卫军副统领。”年轻公子微微颔首,便即离去。他背影挺直,整个人有股锐气。   “原来是宁晏,难怪长得好。”安浅夜嘀咕,禁卫军副统领宁晏,右相府大公子,大皇子妃宁婉柔的兄长,京城的颜值担当。   她几步来到一个女孩面前,解释道:“我的马失控了,姑娘受惊了,没事吧?”   蓝衣贵女李薇茹板着个脸,直接给安浅夜一个后脑勺。她的脸色还有点白,绞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恼得直欲吐血。这是报应吗?   在众人面前失态,她今后还如何见人?   见此,安浅夜不大在意,总归是自己理亏。   贵女们窃窃私语。她们当然不会忘记,就在一会儿前,李薇茹还曾讽安浅夜为猴子,哪知一会儿后,便被对方的马儿吓得失态。   “小姐,请随小奴来。”一个仆人过来,倒是很客气:“您的位置在前面。”他虽不识得安浅夜,但见她的骑装肩上有两道龙纹,便知她是来自二皇子府。   各府的标识,都绣在衣服上,绣于肩上为主,绣于臂上为仆,一目了然。   “等等,我还有伴。”安浅夜笑道。她看向来时的路,胡杏烟不擅骑马,和侍卫们一时半会到不了,但牧清铃应该很快就到。   “小姐!”不到片刻,牧清铃策马而来,面有急色,上下打量她一下,才放下心,“好险,幸好没事,否则,殿下会恼我的。”   “我们先过去吧。”安浅夜含笑。若是胡杏烟到了,有二皇子府的标识在,仆人自然会带她过来,倒是不必担心她走丢。   人群越往里,身份越贵重。   “姑娘,我们是否见过?”忽然,一个人拦在她们的面前,面露疑惑之色,沉思了片刻,惊讶道:“咦,你不是怡乐阁的姑娘吗?”   安浅夜一听,便知他是来找茬的,因为他的举止太刻意,假得不能再假。   “怡乐阁?”旁边,有人瞪大眼睛,像是难以置信,“那个烟花之地?”   众人哗然,另一人问道:“二皇子府的姑娘怎会出自烟花柳巷,你莫不是认错了?”   是胡杏烟!安浅夜了然,胡杏烟在怡乐阁呆过一日,而今被人查出来。她和胡杏烟长得像,便有此无妄之灾。   那人摇头,信誓旦旦道:“不会。那时,她就坐在我腿上,还挺不情愿的。”   安浅夜取出缠在腰上的鞭,直接挥出一鞭,打在那人的身上,“就凭你,也能勉强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总有渣渣想害本姑娘! 第39章 虐虐渣渣   一言不合, 便挥人鞭子, 如此恣意妄为?   王衍捂着手臂, 疼得直冒汗, “你?!”他难以置信, 如此盛大的场合, 这姑娘毫无顾忌?   “你什么你?”安浅夜用马鞭指着他,眉梢抬了抬,质问道:“大庭广众之下,你宣扬寻花问柳之事,此为男人的气概?未经查询, 便以言语侮辱我, 此为贵公子的风度?”   她又挥去一鞭,“当众人的面, 你坏我的名声, 言称我出自风尘之地,让人耻笑于我, 此为君子之风?”   “泼妇!”王衍怒道。两鞭过来,他的锦衣被划开, 隐隐可见, 身上有两道血痕。   安浅夜哼了声, 下手不再留情, 每挥出一鞭,便说一句:“凭你,也能勉强我?还敢说抱我坐你腿上, 我抽不死你!”   刚开始,王衍还欲反抗,但被她数鞭打在腿上,小腿直发颤,疼得坐在地上。他本就是个文弱书生,哪里经得起打。   一列侍卫过来,为首的,正是副统领宁晏。   牧清铃立即上前,拦在他的面前,行了个福礼,简洁道:“那位公子侮辱我家小姐,因此小姐才鞭笞他,望宁大人莫插手。”   一个很好听的声音插入,音量不大,像是在和同伴交谈:“当众鞭笞人家,打得人伤痕累累,未免也过了。”   安浅夜忽然偏头望去,见说话的女子有点眼熟,估摸应该在公主府见过,当即回道:“若他说你出自烟花之地,强迫过你,估计你杀他的心都有!”   装什么大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古代女子的名节重于一切,亏得她是穿越的,如若换了胡杏烟,被人当众指认,又用言语侮辱,大概死了的心都有。   “黎二丫!”班纾气急,小脸红通通的,本就极美,此刻更加艳丽。   “喊什么,本姑娘又没聋!”安浅夜没好气地道,依旧向王衍挥鞭,一下更比一下重,问道:“凭你,也能强迫我?”   宁宴皱了下眉,站在原地没有动。按理,是不该出现这一幕的,除非有人设计,故意栽赃安浅夜,目的嘛,应该是针对二皇子。   他自语:“虽有不妥,但不失为上策。”当众鞭笞于人,虽给人印象不好,但却是一条极好的自救之路。   流言蜚语,是会逼死人的。   王衍的话,对姑娘家的伤害很大。此事不宜由二皇子出面,否则会让人以为,王衍是迫于皇子之威而改口,这解决不了根本。   但小姑娘的一顿鞭子,倒是让人消了疑心,因为小姑娘太泼辣了,王衍是降不住她的,想抱她坐在腿上?白日做梦!   忽然,宁晏目光一闪,瞳孔缩了缩。对面,三妹宁诗雨在快速眨眼,又朝他比划了个手势,他明白了。   原来,此次事件,是大皇子主谋,而他的父亲是帮凶。拿一个女子的名节来算计,手段未免下作了点,为人所不齿。   宁晏没有去帮王衍,全程都在围观。   “别打了,我看错了,不是你,不是你!”地上,王衍抱头叫喊着,疼得直哆嗦,“我想起来了,那个姑娘很瘦,不是你……”   “原来是眼拙。”安浅夜笑了,又道:“我再给你几鞭,让你明明目。”紧接着,她又琢磨过味来,“你敢说我胖?!”   “真不知……”宁晏自语,眼中有了几分笑意。他原本想着,小姑娘是在自救,是在故意泼辣,而今看来,她似乎只是在出气。   竟是误打误撞,挽回了自己的名声。   “王公子!”忽然,一个有点尖的声音传来,来人很是着急,忙冲了过来,冲安浅夜大叫道:“大胆,敢打燕国来的使者!”   宁晏脸色微变,先问道:“不知哪一位?”燕国的太子、两名使臣,他都见过,并没有王衍,何况,王衍的着装,明明来自雁王朝。   那仆人答道:“是燕太子的门客!王公子原在主帐,侍女不慎打翻了茶水,公子去偏帐更衣久久未归,老奴才出来寻找。”   安浅夜握着马鞭,呆了一下,估摸自己大概闯祸了,闯的不是一般的祸。按照盟约,她只能打京城的贵公子,别国的是不行的。   “清铃,是阴谋吧?”她低声问道,这一系列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很不对劲。   “自然。”牧清铃点头,小声道:“使臣的着装和我朝不同,偏偏他换了我朝的衣服,又借机来找茬,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正值两国友好会面时,本使受此羞辱……”王衍咬着牙道,疼得直吸冷气,脸上汗尘混合。   安浅夜估摸着,便是她去道歉,也是于事无补,索性泼辣到底,“我打的,是侮辱我的无耻小人,而非燕国使者,你少扣帽子!”   她打时,王衍不自报身份,就活该被打。   “大皇子、二皇子到!”   两个人几乎是并排过来,个个气宇轩昂,自有一股气势,让人不由自主让路。   “鞭笞燕国使者,扰我朝邦交国策,来人,重杖!”沐思崖一来,立即下了命令,又朝沐羽尘笑道:“皇弟,你不会要护短吧?”   安浅夜磨牙,扣这么一顶大帽子,沐羽尘怎么袒护她?她扔了马鞭,讥讽道:“燕国使者可辱我,我却不能反击,又是何道理?”   “士可杀,绝不可辱!”王衍厉声叫道:“我仅说了几句,若那个不是姑娘,也只需去解释,何故挥鞭相向,令我蒙羞?”   “你能羞辱我,我却不能反击?”安浅夜瞪着眼,指点着他,“你是使者,就那么大的脸?”   清冽的一声轻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沐羽尘拔出挂在腰间的剑。   “皇弟,你要做什么?”沐思崖忙问道,眼中却隐有兴奋之色。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坏了两国邦交,如此沐羽尘犯了大罪!   在所有人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沐羽尘的剑,指向了王衍。   “皇子殿下,您……”王衍白了一张脸,眼往下瞄,看着横在颈间的利剑,生怕它一哆嗦,让自己也跟着哆嗦了。   “你怕死?”沐羽尘淡淡道:“你怕死,说什么‘士可杀,绝不可辱‘?”   “外、外使是,是燕太子的人!”王衍紧张地道。   “长虹剑出鞘,历来都饮人鲜血。”沐羽尘轻语,收去了剑,“可杀你,辱我的剑。”   “此人心怀不轨,动机不纯,故意生事,意图坏我国与燕国的邦交,必是他国派来的奸细。”他又道:“来人,将他捆了,送去主帐,交由燕太子处置。”   王衍惨白了脸,忙解释道:“与两国无关,乃是我和那位姑娘的私怨!”   “原来与两国无关。”沐羽尘点头,又问道:“羞辱我府中的姑娘,此事如何了却?”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么么哒,真帅!   沐羽尘:别光说,来点实际的。 第40章 宠着护着   王衍苦着脸, 有一丝不甘, 自己在众人面前被鞭笞, 失了仪态, 竟还不够?他咬着牙道:“外使身上, 这鞭痕可不下十处!”   天下, 竟有如此护短之人。   沐羽尘扫了他一眼,回道:“那是姑娘给的惩罚,而今是我。你莫不是以为招惹了姑娘,只需受到姑娘的惩罚便可?”   “不知殿下意欲何为?”王衍问道,飞快地看了眼沐思崖, 昨日, 沐思崖派人找上他,许以重利求他帮忙, 怎能脱得了干系?   沐思崖略做思量, 便笑道:“皇弟,王公子是燕太子的人, 且也挨了鞭子,看在燕太子面上, 就此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吧?”   废物, 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他在心中道。倒不是他想帮忙,主要是怕王衍撑不住,当众抖出了他, 这会对他的声望有影响的。   安浅夜撇嘴,但也知分寸,认为不便闹大,反正自己惩罚了王衍,也没有吃亏。她横移几步,拉了拉沐羽尘的衣袖,示意他止戈。   “燕太子到!”显然,有人前去禀报了。   燕太子年轻,看上去不到三十岁,成熟而又稳重,目光如炬很是犀利。   王衍一见,忙匆匆迎过去,哭丧着脸道:“殿下!”   “哭什么,少给孤丢人现眼。”燕太子斥道,而后脸上浮现笑容,“真是不巧,孤门下客冲撞了二殿下,然则他也受了教训。”   不管如何,王衍是他的人,纵然犯了错,也该由他去处置,打狗也要看主人,结果,王衍却被人当众鞭笞,这等于在抽他的脸。   “来狩猎场的,全是名门望族。”沐羽尘微笑道:“若是旁人,遇上相似的姑娘,不管真假,亦不会当面指认,而他反道而行,是何用意,受何人指使?”   姑娘家的名节很重要,若非握有铁证,谁会去指证她出自风尘之地?但偏偏,王衍一未查实,二未求证,上来便信誓旦旦。   右相走过来,笑眯眯的,开口道:“二殿下言过了,王公子乃燕太子的人,除了燕太子外,有谁能命令他?”   王衍脸色一变,愤恨地瞪着右相,这是在逼死他!他立即下了决心,打算公开一切。这个计划,右相也有参与,他是知道的。   然则右相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打消了念头:“燕太子高风亮节,又与殿下无仇无怨,怎会命人做出这等事?”   燕太子目光幽深,不言一语,只是冷冷地望着王衍。若到这一步,他还看不明白,那便枉做了几年太子。   自己的部下,和外人勾结,以图利益。   王衍咬着牙,只等打落牙齿和血吞,很不甘地道:“此事,是外使眼拙,认错了人,在此向二殿下、姑娘致歉,请宽恕在下!”   他不能将祸水引至燕太子身上,亦不能当众坦白和别国的人勾结,否则燕太子不会容忍他的。   “只怪在下眼拙!”王衍坚声道,死咬着这一点。   “罚你即刻返国。”燕太子冷冷道,倒不是他想宽恕,而是王衍的父亲对他有用。念着这一条,他显露笑容,放软了身段,“二殿下,犯不着为小事,就扰了我们的兴致。”   “是的,各退一步。”沐思崖笑道。他也担心,怕继续纠缠此事,逼王衍吐露了真相。   按原定计划,他是想闹大,因破坏两国邦交是重罪,但沐羽尘寥寥数语,便迫王衍改口是私怨,既是私怨,自然不宜闹大。   “燕太子已罚他返国,皇弟也让一步。”沐思崖含笑道:“莫显得我们小气了。”   “皇兄!”沐羽尘加重了声音,“强国之间,寸步不让,才受敬重,而私下之争,亦让不得,让,则是在示弱了。”   “王衍被鞭笞,还不够?”燕太子面无表情。   沐羽尘淡笑道:“他羞辱黎姑娘,受鞭笞教训,是一回事;我为黎姑娘出气,又是另一回事。再者,本殿下也要维护自己的威望,否则一些阿猫阿狗,都敢动我的人。”   “强国之间,寸步不让。”燕太子念着这句话,微微一笑,近乎于戏谑道:“如此刚硬不屈,实在影响两国邦交,孤能替燕国做主,二殿下能替雁王朝做主吗?”   这话之意,便是两国断邦交之事,他能做主,而沐羽尘呢?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沐思崖目光一亮,握紧了拳头。很好,此事又回到了国事上,对他有利!他忙开口,故意打着圆场:“燕太子莫怪,皇弟不懂事。”   安浅夜哼了声,顾不得大局,立即道:“燕国三年收成不佳,米粮不济,燕太子断了和雁王朝的邦交,不怕燕国百姓吃草?”   她着实气到了,一群人联合起来,对付沐羽尘一个,太欺负人了!   燕太子皱眉。燕国连年收成不佳,确是属实,他此行前来主要是向隆嘉帝借粮,但此事极为隐秘,这姑娘如何得知的?   难道……他看向了沐羽尘。   沐羽尘笑了笑,轻语:“若是燕太子一意孤行断邦交,那上有鲁国,下有夏国,右临大海,左又被我国隔绝,四面受困。自古以来,国无恒强,同样的,邦无定交。”   “我国国策一直奉行盟燕抗鲁,但若与燕断交,那便只能盟鲁抗燕。届时,燕国三面受敌,情况不妙。”他问道:“一国兴衰系一念间,如此,燕太子还要替燕国做主吗?”   燕太子沉着脸,忽然又笑了起来,摇摇头道:“二殿下太较真了,孤只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罢了。”   沐羽尘也笑了,颔首道:“恰恰,本殿下也是在开玩笑。”   燕太子略感无奈。他自然知道,燕国不会主动断邦交,他是为逞口舌之利,但没想到,竟也没占上便宜,被人堵得无话可说。   他冷声道:“王衍,你恣意挑事,有辱我国国风,罚你流放湘、川,永不得回京。”他又望向沐羽尘,含笑道:“二殿下可满意?”   沐羽尘偏头,向安浅夜温声道:“如何?”   安浅夜笑弯了眼睛,认真地点点头。有人罩着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就依此办吧。”沐羽尘轻声道。   “殿下开恩啊!”王衍叫道,脸上一片灰败。他有一股冲动,欲吐出真相,但又止住,若是当众坦白和别国之人勾结,那罪名更重。   “拉下去,直接送去湘、川。”燕太子吩咐,笑道:“二殿下可真宠这位姑娘。”   沐羽尘回笑道:“自家的姑娘,不宠着点,难道还指望别人宠?”   安浅夜脸红了,这大庭广众的,他也不嫌害臊!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情话说得越来越溜了!(=^▽^=)   沐羽尘:嗯,谁让你喜欢听呢? 第41章 惊不惊喜   一时间, 无数道目光汇聚过来, 安浅夜脸皮发烧, 很不好意思。   这话不亚于当众表白, 杀伤力很强!   燕太子一怔, 顿时笑道:“二殿下真坦率。”他抬起一只手, 正色道:“请!”   沐思崖的脸色沉下来,犹记刚开始,燕太子是一视同仁,而今,却明显更看重沐羽尘。所有人都觉得, 他比不上自己的弟弟吗?   “有事来找我。”沐羽尘嘱咐, 看了看安浅夜,又望向牧清铃。不过有王衍之例在前, 倒不会有不长眼的, 又来找她们的麻烦。   安浅夜点了点头,扬了扬手中的鞭子, 浅笑吟吟:“我会照顾自己,你不用担心。”不是她吹牛, 无论是口水仗上, 还是腿脚上, 在场的公子贵女,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福雅公主到!”一个小仆喊道。   小公主沐灵儿策马而来,头上戴着一顶金叶步摇冠。她抽了马儿一鞭,临到近前翻身下马, 回身招了招手,“霍姐姐,我赢了哦!”   “咴律律。”骏马嘶鸣,霍云洁下马,动作漂亮矫捷利落,含笑道:“公主的骑术越发精湛了。”紧接着,她福了一礼,声音清脆如黄鹂在鸣:“见过大皇子、二皇子。”   燕太子笑道:“久闻雁王朝淑女如云,可惜孤已有正妃。”他略略扫了眼霍云洁,很快撇开了眼睛。他已得知,这位镇南王府的安乐郡主,传闻将婚配于二皇子沐羽尘。   “见过燕太子。”霍云洁目光轻闪,心里有了几分不悦,无数双眼睛看着,此人放浪了些,但对方没有指名道姓,她也不便多话。   “但孤有一胞弟,而今他加冠两年,至今未娶正妃。”燕太子状似苦恼道:“燕国佳人众多,然则他全看不上眼,孤临行前,父皇特意叮嘱,让孤在雁王朝留意一下。”   “男大当婚,是该考虑了。”沐思崖忙附和道:“两国本为盟国,若能联姻,岂不喜上加喜?此等佳事,理当极力促成!”   这是他的心病,沐羽尘握有兵权,若与镇南王府联姻,便是如虎添翼,威胁太大,若能让霍云洁远嫁,毁了这门亲事……   “好,待会孤去请旨!”燕太子笑道,和沐思崖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   “禀两位殿下,陛下、娘娘们已至,马上就会过来。”有仆人来传话。   沐羽尘颔首道:“那我们不回主帐了,就坐在外面。”他微微侧头,向牧清铃道:“牧冰就在林中,你去见他一面。”   霍云洁凝眉,向沐羽尘望去一眼,欲言又止。她不信他不懂燕太子的意图,两国联姻,若是圣旨下达,一切便成了定局!   沐灵儿的侍卫丫鬟们到了。苏青墨竟也在其中,被丫鬟簇拥过来。她不是府中丫鬟,只是借住在公主府,名义上算主子。   苏青墨向几位皇子行礼,望向安浅夜时红了眼眶,唇微微一动,“二丫……”她拉着安浅夜的手,眼中仿似涌动着千言万语。   “各位都坐吧。”沐思崖扬声道,目光扫过全场,“父皇快要来了。”   这是怎么啦?安浅夜惊讶,没来得及询问,苏青墨便跟着沐灵儿去了。她坐在沐羽尘身边,很是疑惑,“奇了,她挺讨厌我的!”   以往在山寨时,苏青墨和黎二丫八字不合,总会互呛几句,苏青墨曾是千金小姐,打心眼里瞧不上黎二丫,认为她粗鄙不堪。   但在刚刚,苏青墨反应不同,明显看她亲切,像是见到久别的亲友般,感情真挚。   “大概是识清了。”沐羽尘轻声道:“在公主府,她虽名义上是客,但毫无背景,丫鬟仆人们总会怠慢她的。她受了委屈,遭了冷落,自然会想到你们的好。”   闻言,安浅夜不禁想到,幸好自己当初没有去公主府,而选择留在皇子府,否则还要上演一场“宅斗”,和丫鬟们斗智斗勇。   “待会,你去和公主说说,请她多照顾一下苏青墨吧。”安浅夜低语,好歹苏青墨是山寨里的姑娘,和她来自一个地方,若是任人欺负,她脸上也无光。   每府的位置,都是按规矩来的,一一排列下去,主位,便是隆嘉帝和后宫诸妃。   雁王朝以右为尊,在主位之下第一排,右侧则是燕太子一行,左侧便是大皇子一府。右侧第二排,就是沐羽尘及其随从了。   安浅夜也坐在这里,算是托了沐羽尘的福,坐得很靠前,能一睹龙颜。不是只剩骨头的出土文物,亦非破烂泛黄的人物图画,而是古代真实的皇帝,她心里是有期待的。   各府都在,没有空地,毕竟隆嘉帝都到了,谁敢落在后面,让皇帝去等?   侍女们端来点心果茶,足足有二十盘,将桌上摆得满满的。   安浅夜摘了颗荔枝,正欲剥皮时,却见周围无一人在食用,便讪讪地放下。她坐在前方位置,一举一动都引人注意,怎么说,她也代表沐羽尘,总不能给他丢脸。   参加个宴会,便大吃大喝,会给人耻笑的。   “无妨,吃吧。”沐羽尘轻语:“端上来,是用来吃的,又不是看的。”   安浅夜摇头,笑吟吟道:“不了,以后吃得上。”   “水。”沐羽尘向后面道,立时,便有侍女端来清水。他洗净了手,用手帕擦干,便取了一颗荔枝,剥了皮,放在她面前的小碟里。   安浅夜怔了怔。   “怎么,要我喂你?”沐羽尘笑着问道。   安浅夜咳了一声,偷偷地望向左侧,她的斜对面,便是镇南王府一行。果不其然,霍云洁正望着这边,不止她,还有许多的人。   一个个的,眼睛瞪得像个灯泡似的。   “我们低调点,当众秀恩爱,会遭雷劈的!”她小声道。她也是怕刺激了霍云洁,女主黑化后的战斗力,那是惊天动地的。   “那不剥了。”沐羽尘失笑。小碟子里,摆着三颗晶莹的荔枝,圆滚滚的,泛着水泽。   侍女端水过来,他洗净了手,正以手帕擦拭时,忽然道:“我昨夜做了个怪梦,遇上了一个小男孩,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梦是挺怪的。”安浅夜随口答道,拿起剥好的荔枝,听他轻声道:“小男孩要我带的话是:真的很抱歉,但我会想办法带你回去的。”   沐羽尘沉思了一会,又道:“他说他是小胖墩,是你小说《思君安》的读者。”   安浅夜手一松,荔枝掉在了地上,一路滚向对面,沾满了尘土。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小胖墩:大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O(∩_∩)O 第42章 摊上大事   ——他说他是小胖墩, 是你小说《思君安》的读者。   安浅夜呆若木鸡, 记得自己穿越这本小说之前, 曾和一个读者辩到深夜, 而那个读者的昵称正是小胖墩!   前情是, 小胖墩说小说的逻辑有问题, 而她不认同,自然要辩解;结果是,小胖墩祝愿她穿进自己的书中,亲身体会里面的逻辑!   ——真的很抱歉,但我会想办法带你回去的。   安浅夜垮了脸, 眼前一阵黑, 难不成自己的穿越,竟是拜自己的读者所赐?   按照小说的套路, 一般穿越女是回不去的。寻找回家的路?那是白费力气!因此, 自她得知自己穿越后,几乎不带纠结的, 立即准备在这里安家,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结果, 她竟然能够回去?大策略失误啊!   安浅夜偷偷地看向书中女主——霍云洁, 又望着书中男主——沐羽尘, 再想想自己的身份——女配黎二丫。   男主撇开了女主, 看上了女配?完了,她把自己的小说搅得一团乱了!   “怎么了?”沐羽尘惊讶道,目光沉了沉, “莫非你真认识小胖墩?”   “假如,我把你渣了,就是负了你的意思,你会如何?”安浅夜小心翼翼地问道,心中欲哭无泪。她若早知自己能回去,必然不会试着接受沐羽尘,和书中人有感情纠葛。   沐羽尘扫来一眼,蹙了蹙眉,似漫不经心地道:“上穷碧落下黄泉,本殿下也要渣你回来。”他是不信鬼神的,但此事太可疑。   小山贼的身份是对的,没有疑点,但她的人有问题。她不识一字,但谈吐又不粗俗,看起来像是读过书的。   而且,与他及牧冰初遇时,她的反应实在太奇怪,看似认识他们,却又弄错他们;看似嫌避他们,却又信任他们。   只不过在后来,他放弃了探索真相,甭管她身上有什么秘密,只要是他的小山贼,那便行了,其它的,都是其次。   这是缠上她了么?安浅夜瘪了瘪嘴,掩藏在桌下的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又指了指斜对面的霍云洁,“其实,那个是你的真命天女!”   “我说是,那才是。”沐羽尘轻声道,斜睨着她,问道:“你现在便在想着如何渣我?”   安浅夜一时语塞。这个男人,太敏锐了!   她原本是打定主意陪他的,哪怕要面对女主的黑化,可而今得知能回去,再想到他做了皇帝后拥三千佳丽,渣了他的心思便生了。   和一个要做皇帝的皇子谈恋爱,不是她渣他,便是他渣她,与其等他妃嫔一堆时渣她,不如她先下手为强。   嗯,就是这么个道理!   忽然,沐羽尘微微一笑,笑容很灿烂,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为他渡上一层金色光辉。   画面很漂亮,但安浅夜却很惊悚,试探地问:“你没事吧?”   “你的倚仗,便是小胖墩吧?”沐羽尘压低声音道:“不巧,我忘了告诉你,当时我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在他说会想办法带你回去时,我替你一口回绝了他。”   “没啦,这就结束了?”安浅夜一脸呆滞。   “怎么可能结束?”沐羽尘很是悠闲,品了品茶,回道:“周围耳目众多,不宜谈论,待狩猎开始后,我们寻一个隐蔽处,你与我好生说道说道,比如小胖墩的事以及……”   “以及你打算如何渣我。”他放下茶杯,微笑道:“说出来,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以免被杀个措手不及。”   安浅夜缩了缩头,干笑道:“其实,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她暗骂自己笨,考虑得太不周全,还不曾和小胖墩搭上线,就急急地表露心思,弄得自己理亏。   沐羽尘扫来一眼,淡淡道:“你就差没把‘我在骗你‘四个字写在脸上。”   安浅夜愁眉苦脸,不给他一个说法,他是不会罢休的。坦白交代?那是不可能的。不论是穿越,还是书中世界,都不能泄露。   对了,古人思想落后,大都是迷信的!   “看来瞒不住了。”她一脸深沉道:“其实,我是天降神女,小胖墩昨夜托梦于你,便是借你之口告知我,将带我回归天庭。”   尔等凡人,还不速速前来膜拜?   沐羽尘望着她,须臾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无奈道:“记住,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正常的人,而不是一个二傻子。”   “我能怎么办?”安浅夜苦着脸。骗他的,他不信;真正的,她又不能说。不管了,她闭口不言,他总不能撬开她的嘴,逼她说话。   沐羽尘回道:“如实告诉我,便行。”他不喜欢未知,因那代表着失控。假如有一日,她真的不见了,那他也有方向去追寻。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隔壁桌上,太尉好奇地问道。前几日,他打老虎时受了伤,腿脚还有不便,今日只是来散散心。   “皇上驾到!”远远的,一个高昂的声音传来。按王朝礼法,若是一群人驾临,那一般只宣身份最高的人。   “恭迎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所有人下跪,头都低着,伏在地上,迎接着雁王朝最尊贵的男女。   安浅夜也跪拜在地上。昨日,她学了些简单的礼仪,倒也能应付过去。   隆嘉帝一身明黄骑装,龙行虎步,走在最前面,右后边是皇后,而左后边则是许贵妃,侍女公公跟在后边。   忽然,皇后一声低呼,身体一滑,向左侧倒去,慌忙中,她抓住了许贵妃的手臂,这才稳住了身体,脸上已有怒色。   许贵妃一惊,目光闪了闪,身体向前一倾,竟直直撞向隆嘉帝。   隆嘉帝被撞了个趔趄,虽不曾摔倒,但也损了威仪,有失他的仪态。   见此,皇后脸色微变,不由得冷冷望向许贵妃。她能肯定,许贵妃是故意的!   期间,夹杂着公公侍女们的惊呼:“陛下,娘娘……”   “怎么回事?!”隆嘉帝勃然大怒。   许贵妃立即跪下来,惊慌道:“陛下息怒,姐姐撞了臣妾,臣妾才撞到了陛下!”   “臣妾踩到一物,不慎滑了一下。”皇后福了一礼,倒也没有慌乱,只是脸色不好。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地上。   安浅夜心中一个咯噔,是那颗荔枝!沐羽尘亲手所剥,她听到了小胖墩的事,太过吃惊而松了手,荔枝滚了出去,恰恰被皇后踩到。   皇帝、皇后、贵妃不仅在群臣面前失仪,还在别国太子面前丢丑……她估摸着,自己摊上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小胖墩,真是个有毒的小天使!!!╰(‵□′)╯   ……   沐羽尘(在梦中):她说再见面时要打死你。   小胖墩(在梦中):真、真的啊?太可怕了,那我不见她了!⊙﹏⊙   小胖墩(现实中):刚得知一个不幸的消息,大大要坑了这本书,大家别等了。 第43章 黑白名单   怎么办?安浅夜手肘微动, 碰了碰沐羽尘的手臂, 害得皇帝在众人面前丢脸, 这个罪名可不轻, 随意一顿处罚, 也够她受的了。   “身为皇后, 路都走不好。”隆嘉帝沉着脸。文武众臣皆在,各府小辈齐至,倒不便太过斥责皇后,否则他脸上也无光。   皇后俯首回道:“陛下教训的是,回去后, 臣妾必潜心研习, 再学一遍女则。”   “习时当心无旁骛,近段时间, 后宫诸事便由贵妃去处理。”隆嘉帝淡淡道:“此次便罢了, 再有下次,朕定不轻饶。”   皇后蹙眉, 但无话可说,只得憋着气谢恩。   “臣妾才学粗浅, 若遇上了难事, 还请姐姐指点一二。”许贵妃笑脸吟吟, 福了福身。   “启禀父皇, 母后乃无心之失,错的应该是那颗荔枝!”忽然,大皇子沐思崖笑道。他看得明白, 荔枝来自沐羽尘那一桌,皇后都受了罚,怎能放过沐羽尘?   安浅夜磨了磨牙。原本,皇后已经帮她挡了灾,结果沐思崖唯恐不乱,又欲扯上她。   他还笑得那么贱!她决定了,等她和小胖墩联系上,回现实世界去,重新掌握了笔后,第一件事,便是赐沐思崖一病——羊癫疯!   皇后凝眉,不发一言。显然,沐思崖不可能帮她,这里头怕是有阴谋。   许贵妃惊异,看了看沐思崖。自己的儿子为何要给皇后说好话?其中怕是有隐情,当即,她接口道:“是了,臣妾倒不知,这路上哪来的荔枝?”   她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在安浅夜那里停留了一会,很快收回目光,冲隆嘉帝浅笑道:“不知是谁的荔枝,竟扔在路中央,也不知存什么心思,幸而咱们都安好。”   安浅夜低下头,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还有两颗剥好的荔枝,真的很明显。   许贵妃一定猜到了!果然,这对母子没安好心,一个个暗搓搓的,都想要害她!等她回去握笔后,便赐许贵妃——脸上长小痘痘!   回头,她便弄个小本本,只要谁惹了她,就得上她的黑名单,往后码字时一个个清算。   “禀父皇、母后,荔枝是儿臣剥的,害母后滑倒,是儿臣不孝!”沐羽尘拜道。   安浅夜一怔,当即开口:“不……”忽然,有一个东西碰上她的小腿,她偷偷地看去,见沐羽尘朝她摆了摆手。   她很快想明白,沐羽尘是皇子,责罚不会太重,但若是她,隆嘉帝就不会留情。害帝后失仪,罪名可大可小,全凭皇帝的心意。   不待隆嘉帝开口,皇后立即道:“荔枝掉在地上,你们为何不清理?庭卫呢,仆人、侍女们呢,都在偷懒?”   “娘娘息怒!”哗啦,一群人请罪。   安浅夜明白了,皇后在替沐羽尘减轻罪名,拉上一堆人分担过错,这倒不失为好法子。   “右相,本宫记得,此次狩猎由你主事?”皇后又问道:“而今发生此事,你作何解释?”   当即,右相拜了拜,“臣惶恐,有失察之罪,请陛下、娘娘宽恕!”   沐羽尘抬起头,背脊挺直,从容道:“大皇兄的‘无心之失‘用得好。我未看住荔枝,乃无心之失;母后踩到而撞了贵妃,亦是无心之失;贵妃撞到父皇,同样是无心之失。”   嗯,一切都是无心之失,若要罚,一起罚。   “罢了,到此为止。”隆嘉帝淡淡道。皇后已受责,他若再深究下去,又得牵连一群人,其中甚至包括自己的爱妃。   况且,有别国太子在,他不便大动干戈,恐惹人笑话,就此掲过最好。   沐羽尘微微一笑,又道:“祸由儿臣所起,至贵妃而结,母后受罚,儿臣无恙,贵妃代后掌管后宫,一罪不同罚,恐难服众。”   各府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怎能偏心?   许贵妃目泛寒光,脸上却展露笑颜,“陛下以德服人,不可为臣妾破例!”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微微加重了声音。   代行皇后之权……煮熟的鸭子飞了!   “陛下,今日狩猎,犯不着为小事扫兴。”太尉适时开口:“依老臣看,都不罚了吧?”   “也好。”隆嘉帝回道,明面上,他是给太尉面子,实际上,是太尉给他台阶下。   沐羽尘偏过头,看向安浅夜。阳光洒落,映上他的双眼,显得越发柔和。小山贼挺没良心的,他对她这般好,她还想着渣他。   安浅夜小声道:“我会在本本上给你记一笔,你是白名单第一人。”毕竟,他救驾有功嘛。这种人,活该幸福!   她会给他一个大团圆结局,让他舒舒心心、健健康康一生。   “何意?”沐羽尘压低声音。   安浅夜献宝似的解释:“上了我黑名单的,会倒霉;上了我白名单的,会幸福。”一笔在手,掌控苍生命脉。   “我的幸福为何,我想要的,你可知?”沐羽尘轻笑着问道,问得安浅夜一怔。   ——天下,以及,小山贼!   “都起来吧。”隆嘉帝坐在上首,左右伴着许贵妃和皇后,望着下方,面容威严。   安浅夜回过神来,有一点点慌乱,目光飘忽不定。忽然,她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抬头一看,发现是脸色不佳的霍云洁。   霍云洁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安浅夜垮了脸,假如自己有系统,那系统此刻必定会给她发消息提醒:叮咚!女主黑化值加五。   众人落座,全都是跪坐着,早已习惯。   唯独安浅夜,她是跪坐不惯的,只一会儿便已不舒服。她向左右瞄了瞄,偷偷地将自己的衣摆摊开,遮住自己的双腿。   旁人看来,以为她是跪坐着,但若是撩开她的衣摆,便能发现,她是屈腿侧坐着。   沐羽尘扫来了几眼,只是笑了笑,向身后小声道:“再拿个坐垫来。”跪坐着虽累,但她那种坐法,坐久了也会血脉不顺,加个软垫大概好过一些。   此时,后边有了动静。安浅夜回头一看,见是胡杏烟来了,当即冲她一笑。   不少人讶异,便是皇后也惊了下。两个姑娘长得实在太像,若非服饰、妆容不同,怕是让人一眼分辨不出来。   “我们快到时,得知陛下驾临,立即跪迎,以致现在才过来。”胡杏烟小声道,脸蛋微红,头一次见到皇帝,有些兴奋。   上首,隆嘉帝笑着问道:“燕太子,两位使臣,在雁之日过得如何?”   燕太子起身行了一礼,笑道:“禀陛下,外臣一切都好,有劳陛下挂怀。只是有一事,外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隆嘉帝回道。   燕太子含笑道:“外臣有一幼弟,尚未迎娶正妃。得闻安乐郡主才貌无双,外臣想替弟弟求娶,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若是安乐郡主远嫁,那沐羽尘得不了镇南王府,登基的几率便小了些。如此一来,雁王朝将会是沐思崖的。   他选择帮沐思崖夺位,是因雁王朝若是由一个蠢货当政为皇,他容易掌控拿捏,对他大燕有利,而沐羽尘太精明,他占不上便宜。   霍云洁蹙眉,盯着燕太子一会,又看向沐羽尘。   “不行!”安浅夜急了。居然敢肖想女主!等她回去后,就赐燕太子一病——不举!   这一声大喊,让全场的目光汇聚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拿着小本本):就问你们,谁敢惹我!╮(‵▽′)╭ 第44章 阻止联姻   ——不行!   话一出口, 安浅夜心中一个咯噔, 自己太过着急, 竟忘了这是什么场合。她还没有回去呢, 在皇权至上的年代, 太放肆那是找死。   “何人胆敢喧哗?!”隆嘉帝的目光扫来, 带着一丝威严,脸上的笑容已敛去。   “父皇恕罪。”沐羽尘开口,行了一个大礼,“府中姑娘无礼,儿臣代为赔罪!”   隆嘉帝点点头, 问道:“为何不行?”他注视着安浅夜, 细细打量了几眼,这便是那个山贼, 让他儿子上心的姑娘?   “儿臣……”沐羽尘回道, 但被隆嘉帝打断:“朕没有问你。”   满场寂静,众人脸色各异, 大都不抱善意。   安浅夜慢吞吞起身,行了个万福礼, 脑子转得飞快, 思考着对策, 该怎么回答?   两国联姻有益, 男女方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方有燕太子首肯, 女方只需隆嘉帝一句话,谁能反对得了?   最后,安浅夜憋出一句:“我,不,民女得知,燕国近年大荒,安乐郡主嫁去,恐会挨饿,婚事实在不妥,望陛下明鉴!”   沐羽尘失笑。小山贼这话,岂非在当众打燕国的脸?   燕太子一行人脸色发绿,这话何意?燕国泱泱大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闹上三年饥荒,也不至于饿得到王妃。   “陛下,外臣此番前来,联姻为主,借粮为次。”燕太子拱手道:“我国遇虫灾,近年收成不佳,库府虽有余粮,但所剩不多,还望陛下解难,许雁商入燕开粮铺售粮。”   各国虽常往来贸易,但诸如兵器、粮草之类的,却被明令禁止。   隆嘉帝含笑道:“雁燕互为盟国,上百年前出自一家,理当互帮互助,朕会下旨,许粮商入燕,解燕国之难。”   “陛下大恩,燕上下皆铭记在心!”燕太子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却一桩心愿,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向一名使臣道:“奉予陛下!”   使臣双手捧着一个盒子,一个小太监接了过来,对着隆嘉帝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   它毛绒绒的,柔顺光滑,没有一丝杂质,如雪一般纯白,一看便知是极品货。   燕太子笑道:“白狐裘不稀见,但纯白无一丝杂质,且出自一只狐的,倒是不多见。”   “有心了。”隆嘉帝颔首,忽而打趣道:“这些毛绒绒的东西,小姑娘大都喜欢的,你何不送予霍家丫头,这也是一份心意。”   皇帝的意思显而易见,是同意这门婚事的!   燕太子喜不自禁,扬声道:“陛下多虑,外臣既替弟弟求娶,自当备上重礼。”这事,估计是成了,他赢了沐羽尘一局。   果然,传闻是真,隆嘉帝属意沐思崖,也不愿立沐羽尘,因此才允婚事,断其臂膀。   “陛下……”皇后急道。这是她选中的儿媳,怎能让人截去?但她刚开口,便遭到隆嘉帝严厉的目光,只得将话咽下去。   安浅夜微微倾身,碰了碰沐羽尘。难道他真的没一点想法,就眼睁睁看着霍云洁远嫁?   沐羽尘略感无奈,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坐下,低声道:“这件事,我们别掺和。”   好歹相识十几年,他倒不是想见死不救,只是霍云洁的婚事,他没有理由插手,于情于理,他都占不上,除非他打算娶她。   “若是不掺和,霍姑娘就嫁了,你怎么办?那么多敌人啊!”安浅夜很是着急。这其中的厉害,她是能分析出的,失了镇南王府,他相当于被斩去一臂,往后如何登基?   “我倒不知,你竟如此为我着想。”沐羽尘微微笑着,目光却是一沉。这是一心为他,以他为先,还是压根不将他放在心上,所以才不吃醋?   观其容色,安浅夜估摸着他生气了,动了动唇,倒没有再劝。女主如果真的嫁了……会有什么后果?   她创立这本小说,是以男女主为中心,故事是围绕主角展开的,可若是在途中,女主远嫁别国,后边的剧情该如何圆?   难道要中途换男主,或是换女主?   忽在此时,霍云洁起身,来到中间跪下,面上一片沉静,肃容道:“陛下,父王独居在府,形影一人,臣女不愿远嫁!”   郊林静下来,所有人看过来,注视着场中央的少女。她身姿单薄,脊背挺直,声音铿锵作响,意志坚定。   一些人侧目,一名贵女,于圣上面前拒婚,在众目睽睽之下谈嫁娶,举止是出格了些。   隆嘉帝不语,面有不悦。他虽未言明,但已算应允燕太子,怎能朝令夕改。   见此,镇南王立即出列拜倒:“小女怜臣孤苦,乃孝心所致,望陛下开恩莫怪她。”   隆嘉帝显露淡笑,“霍卿,你膝下仅一女,偌大王府往后由谁继承?你尚为壮年,也该找个体己人,过去的人,就留在心中罢。”   “陛下!”镇南王心中一紧,隆嘉帝竟让他续弦,再生儿育女,往后便有妻儿环绕,不再孤影一人,这便是驳回了霍云洁的话。如此,联姻之事无法挽回了?   不由得,他看向了沐羽尘。女儿的心思,他做父亲的很清楚。难道,二皇子当真对他家小女如此绝情,竟无一丝留恋?   霍云洁侧头,望着自己的心上人,目光中带着丝丝哀怨。渐渐的,她的眼眶红了,面色却冷下来,骤然回头,决绝道:“臣女谨遵圣意,但有一请,望陛下应允!”   “何事?”隆嘉帝柔和道,心里也叹了声,这个小姑娘,大概被他的二儿子伤狠了心。   镇南王欲言又止,最后闭上了眼,身居高位,堂堂镇南王,却无法让女儿幸福。   安浅夜眨巴着眼,看了看沐羽尘,心中一阵沸热,但很快冷却。没有霍云洁,也会有别的贵女。   隆嘉帝喜爱许贵妃,可一样娶了皇后,更纳了一些妃嫔,这不止是为平衡前朝势力,也是为了更多的子嗣。   子嗣繁多,于国有利,能保证后继有人。   沐羽尘做了皇帝,哪能只有她一人。   此时,霍云洁扬声道:“臣女与黎二丫姑娘一见如故,此行前去燕国,想让黎姑娘陪嫁,路途遥远,有个伴,也好互相照顾着。”   “啥?”安浅夜一惊,要她陪嫁?   沐羽尘皱眉,向霍云洁望去一眼,起身行了揖礼,正色道:“禀父皇,儿臣以为,由安乐郡主联姻不妥!”   霍云洁垂眸。她只是想逼他出面阻止,但见他真的如她所愿,心中却无欣喜,说到底,他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另一名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完了,女主的黑化值又要增加了!⊙﹏⊙   沐羽尘:别只盯着女主,你的男主也快要黑化了!   安浅夜:……怎么破?(╥_╥)   沐羽尘:勾搭男主可破。 第45章 三方角逐   由霍云洁联姻不妥!沐羽尘这话一出, 不少人心中一紧, 担忧者有之, 欣喜者有之。   “有何不妥?”隆嘉帝淡淡道, 直盯着沐羽尘, 片刻后叹息。皇后虽掌后宫多年, 但到底是闺阁女子,被他一瞪便不敢再提。   而自家二儿子,尚未加冠就已上战场,而今更是名震一方的将军,不惧他的威严。   沐羽尘沉思。两国联姻有益, 且父皇心意已定, 该如何劝?   几息后,安浅夜见他仍未开口, 心中一动, 明白了他还没想到对策,转了转眼珠子, 立即开口:“陛下,民女有一问请教。”   她语速比较慢, 在帮沐羽尘拖延时间。   隆嘉帝不语, 淡淡的目光扫来, 常年身居高位, 掌天下之舵,便有一股威势,如同泰山压来般, 让人心惊胆战。   安浅夜低着头咬牙道:“那个,这个,我,民女……”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总是来来回回几个字,“想问,那个……”   她偷偷地向沐羽尘看去,这一眼,差点没让自己背过气去。枉她费心费力拖延时间,结果他倒好,竟一脸趣味地望着她。   “啪”的一声,隆嘉帝一掌拍向桌子,“既不会说话,要舌头作甚?”   安浅夜当即一惊,一句话麻溜的吐出:“陛下威风凛凛,民女本就口舌笨拙,被您龙威一吓,这不就越发结巴了吗?”   隆嘉帝哼了声,“朕看你的嘴厉害着,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他话中的气势不足,显然并未真的生气。   安浅夜摇了摇头,脸上挤着笑容,奉承道:“比不上陛下一双虎目,看人精准。”高深莫测的话,她是说不出来,但溜须拍马的话,倒是能说出几句。   隆嘉帝侧了侧身,换了个姿势,显得更闲适,“按例,面圣时口吃者,杖责二十。”   安浅夜一怔,难道自己没拍对地方,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她苦着脸,推了推沐羽尘,示意他帮忙,咕哝道:“竟有这种律法?”   “朕刚加的。”上首,隆嘉帝淡淡道。   安浅夜无语凝噎。她记得,隆嘉帝的人设,是贤明之君啊,怎么崩了的?   满堂寂静。须臾,小公主沐灵儿巧笑嫣兮,双手托着下巴,笑嘻嘻道:“父皇,您别吓坏了她,皇兄可宝贝着呢。”   沐羽尘笑了笑,“父皇,有关安乐郡主联姻一事,儿臣……”小山贼为他争取了一段时间,他总不能辜负她。   “尘儿,”隆嘉帝忽然打断,笑道:“朕明白你舍不得这丫头,朕不会让她陪嫁的。”霍云洁懂得使计,难道他就化解不了吗?   霍云洁面色微变,行了个大礼,“陛下,臣女仅此一愿,别无所求,恳请陛下应允!”   “陛下,小女孤身前去燕国,是为两国盟好,她只要个陪嫁丫鬟,并不为过。”镇南王拱手道:“请陛下三思,请二殿下割爱!”   “两国联姻意义非凡,纵是陪嫁丫鬟,也得是精挑细选的。”隆嘉帝容色悠闲,“她是草寇出身,让她陪嫁有损国威。”   太尉叹息,瞧罢一站一跪的镇南王父女,拱手正色道:“陛下,老臣有一事禀奏,黎丫头身世不凡,原也是名门之后。”   安浅夜目光一亮。前几日太尉入府时,曾提到过,黎二丫的父亲是其副将。经过排除后,在镇南王、姚侍郎、尹校尉及萧尚书中,有一人是黎二丫的父亲。   隆嘉帝一怔,脸色沉静,淡淡道:“自古良贱不婚的,谁敢触犯律法?”因此,只有一个答案,那人不曾娶,只是留下了风流债。   虽不曾犯法,但德行有亏。   安浅夜抓着自己的衣,紧张地等待着。那个渣男,抛弃了她那便宜娘,自己回京享受荣华富贵,就该在众人面前让他身败名裂。   太尉长叹一声,“容睿。”他望向一人,那是萧尚书的位置,“老夫帮你瞒十八年了。”   “太尉大人,您是否弄错了?”先开口的,是萧子文。他难以置信,盯着安浅夜看了看,几日前,两人还曾在西子湖畔见过面。   当时,霍云洁、圆脸姑娘王诗涵、沐羽尘都在,而今,这姑娘竟成了自己的妹妹?   “真是荒谬,渣男渣父!”安浅夜扯了扯嘴。在小说里,萧子文是沐羽尘至交好友,而萧尚书掌管刑部,最后效忠于沐羽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小说中,黎二丫干尽坏事,最终被处以腰斩之刑,而监斩官,正是这位刑部萧尚书——萧容睿!   那时,黎丽华已死,黎二丫不知生父是谁,但萧容睿必是知道女儿的,可在监斩时,却是一脸冷漠,不曾有半点怜惜。   安浅夜头疼,就这剧情,连她这创造者都一脸懵……这个世界,真是她创的么?   “太尉大人,”萧容睿拱手,严肃道:“您可知,您这一句话,会造成何等后果?”   在他身边,其夫人闵氏脸色微冷,“我夫妇相濡以沫,感情甚笃,儿女皆已成年,妾信任夫君,他绝非道貌岸然之辈!”   萧容睿拜了一拜,“太尉大人,念在同袍之情,下官请您高抬贵手。您要保谁,与下官无关,但请别栽赃下官。”   太尉气得吹胡子瞪眼,“此话何意?难道老夫冤枉你不成?这女娃就是你的!”   “行了,不认便罢了,当我稀罕这爹?”安浅夜冷哼,实在气坏了,“从他抛弃我娘,一走十几年不归,我便知他是什么货色。”   众人惊诧,大都在鄙夷,不管如何,那是她生父,她此番言行,倒是有违孝道了。   闵氏略显轻蔑道:“萧府虽不大,但也不是寻常人可入的。”想认爹,门都没有!   “寻常人不可入萧府,”沐羽尘淡淡道:“但我府中的姑娘,亦不会屈尊入萧府。试问萧府,谁会入?”   “殿下!”萧子文急唤道。   “够了。”隆嘉帝面色不悦,拍案叫止。在燕太子面前,臣民争论不休,他脸上无光。   “父皇,”沐羽尘一揖到地,正色道:“儿臣听闻,在前些时候,百谷国与燕国互通往来,镇南王常年镇守南边,是为防百谷国,将其女婚配燕国,恐生流言。”   镇南王一愣,反应极快,立即道:“臣绝无二心,对雁忠心耿耿!但为防人口舌,请陛下三思,另择女子婚配。”   隆嘉帝皱眉问道:“我国与百谷国不睦,燕国为何与百谷国互通?”   燕太子有苦难言,思了思,只得如实答道:“那时我国缺粮,便以铁器与之换粮。”   燕国朝中一致认为,不能将希望全放在雁王朝上,防其漫天要价,因此,也派了使臣秘密入百谷国,商定用铁器换取粮食。   沐羽尘又道:“父皇,百谷国购了铁器,意图不明,而燕国摇摆于两国之间,镇南王应当避嫌,不宜由安乐郡主与燕联姻。”   隆嘉帝沉吟不语,场面一度静下来。最后,他开口道:“燕太子,替令弟另觅佳缘吧,我国贵女如云,不止霍丫头一个。”   “外臣明白。”燕太子一脸悻悻,但燕国理亏在前,他能说什么?   “今日为狩猎,莫坏了兴致。”隆嘉帝举起酒杯,岔开话:“各凭本事,第一名,重赏!”   “圣上万年,雁朝万年!”众人一齐举杯。   人散去。各府都在搭帐篷,狩猎为期三日。   “我阻止霍姑娘远嫁,真的是为你好。”安浅夜笑容可掬,一路解释着,但沐羽尘并不理她。她心里明白,他还生着气。   阻止霍云洁远嫁,便相当于劝他娶霍云洁,如若是她,她也会恼的。   安浅夜左顾右看,见侍卫们都在忙着,便飞快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   “啵!”动静有点大,侍卫们的耳尖都竖起来。   “你只会这一招?”沐羽尘沉着脸。上次,她惹怒了他时,也是如此做的。   安浅夜很是羞赧,“招不在多,管用就行。”瞧,他不是理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没道理,就这种烂招数,本殿下偏偏受用!╰(‵□′)╯ 第46章 暗潮涌动   招不在多, 管用就行!沐羽尘被噎住, 好有道理, 他竟无法反驳。   “扑哧!”有侍卫没忍住, 笑出了声, 忙转身抱拳道:“殿下恕罪, 属下是无心的!”   他不是有意笑自家殿下的。事实上,在他的心目中,殿下一直英明果决,怎知世事难料,竟被一个小姑娘吃得死死的。   “都出去。”沐羽尘板着脸道, 待侍卫们退出后, 才轻咳一声,望着别处, 低语:“往后, 有外人在时,你给我留点面子。”   安浅夜一愣, 笑了起来,软软糯糯地问道:“哦, 怕有损威仪啊?”在这时, 她看到他回头正视着她, 纳闷道:“怎么啦?”   沐羽尘叹息, 无奈地问:“为何,你时而与我亲密,时而又欲疏远我?”他不懂, 她亲他,却为他留住霍云洁,更是曾想离开。   她看似对他动了心,又仿佛并无情意,让他心里不是滋味,空落落的。   安浅夜脸上讪讪,被他这么一问,觉得自己有点渣,不嫁何撩?她揪着自己浓密的发,苦恼道:“地位悬殊,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莫非你以为,我无法给你未来?”沐羽尘皱眉,有一丝不悦,而后揉了揉额头,安慰道:“良贱不婚的律法,挡不住我们。”   他微微侧身,握住她的一双手,脸上含着柔和的笑,轻声道:“丫丫,总有一日,我会让全天下的光彩,都汇聚在你一人身上!”   安浅夜摸了摸脸,有点烫。不太妙啊,会沦陷的!她张了张口,“你……”   “殿下,”帐篷外,有人禀报:“皇后娘娘传唤您过去。”   “清铃回来了吗?”沐羽尘问道。不久前,他让牧清铃去了林中,而今也不见其回来。他又道:“保护好小姐,不准有差池。”   “是!”侍卫们答道。   沐羽尘微微笑道:“我待会带你去狩猎。”   皇后帐和皇子帐相距不远,约摸百来步距离。每一个帐篷周围,都有十来个侍卫。   在帐篷门口,两个丫鬟掀开帘。   沐羽尘进去,行了揖礼,“母后,您找儿臣所为何事?”   “王衍的事,本宫听说了。”皇后直视着他,脸色严肃,沉声道:“本宫一直知道你对她上心,却未料到,竟上心至此。”   沐羽尘垂眸,不语。   “成大事者,不可有被人拿捏的弱点!”皇后严厉告诫,“尘儿,若敌人用她来牵制你,用她来要挟你,你该怎么办?”   沐羽尘略做沉思,平静答道:“母后无须担忧,儿臣会护好自己的弱点。”   “群敌虎视眈眈,你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护她?”皇后脸色一沉,“尘儿,你在害她!倘若你能掌控一切,你的宠爱,便是她的荣耀,否则,那对她而言只是灾难。”   “正因如此,儿臣逼燕太子重惩王衍,便是在立威。”沐羽尘回道:“对付我可以,但不准扯上她,否则,我决不罢休!”   是的,决不罢休!王衍只是帮凶,而主谋是他的大皇兄——沐思崖,他不会轻饶的。   “你真是顽固不化!”皇后蹙眉,叹道:“你是在逼本宫动手,亲自除了她吗?”   “母后!”沐羽尘急道,顿了顿,略带恳求道:“娘。”   皇后心弦一动,脸色软了些,却道:“你自称能护住她,为何怕娘动手?况且,娘会留情,不至于伤她的命,而敌人不会。”   若是他能护住,谁动手都一样;若是他护不住,她至少不会伤那丫头的命。   沐羽尘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下,刷的一下睁眼,正色道:“好!儿臣陪母后搏一局。”   “回去吧。”皇后轻柔道:“好生准备着,若是有可乘之机,母后不会手软的。”   沐羽尘迈着轻缓的步子,一路沉思着,皇后参与进来,令局势更复杂,各部犬牙交错。   隆嘉帝、皇后、大皇子、左右相……有的要他防守,有的要他攻击。   皇子们的帐篷离得近,一般相邻着,按照大小排列。   在大皇子帐外,有侍卫担来一桶水,另一侍卫正在生火,而在一边,有个布衣人端着一罐茶叶,看模样像是要煮水泡茶。   “殿下。”路过大皇子帐,便是二皇子帐了。   沐羽尘进去时,时逢三个姑娘在说笑。安浅夜、胡杏烟、牧清铃年纪相仿,都只有十六七岁,又是初入围场狩猎,正兴奋着。   “殿下回来了。”牧清铃笑吟吟道。   安浅夜回头,给了他一个大笑脸,“正等着你呢,我们去狩猎,野炊,烤山鸡。”   胡杏烟也受了感染,小脸上一片期待之色。   “为何不沏茶?”沐羽尘面无表情,有些冷漠地问道:“小姐不拿你当下人,你便忘了自个的身份,不懂得规矩?”   常年上战场,于尸山血海里练出的铁血气势,自然不是些小姑娘受得住的。   安浅夜呆了。   胡杏烟脸色一白,眼中有泪水打转,磕磕巴巴地道:“我、我,马上,马上去!”   “丫鬟们,都能自称‘我‘吗?”沐羽尘问道,目光更冷了,压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回府后,去林主事那儿学好规矩。”   “我,不,奴、奴婢遵命!”胡杏烟低眉顺眼,吓得脸色白白的,起身时差一点摔倒,慌慌张张地出了帐篷。   可哪里有水啊?她站在外面,目光扫了一圈,便见大皇子帐外的人在烧水,忙几步过去,脸上犹挂着泪珠,怯怯地问:“你们在哪儿弄的水?”   “就在前边的小溪里,我带你过去。”布衣男子笑道。刚刚,二皇子帐里的动静,他听得很清楚。   胡杏烟略做迟疑,看向二皇子帐外的侍卫。两位皇子不睦,她是知道的,自己一人随男子去,就怕会有危险。   “你陪她去吧。”牧清铃出了帐,对一名侍卫吩咐道。   胡杏烟很感激,冲她笑了笑。三人一同前去。   安浅夜琢磨了许久,仍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每回都被动防御,今日想主动出击。”沐羽尘笑了笑,压低声音:“所幸他们上了钩。”   安浅夜狐疑。   “她和你长得像,又是你的侍女,若是做了坏事,很容易栽赃到你。”沐羽尘轻语:“你有我护着,他们不便下手,而她却不同。”   “你要利用杏烟?”安浅夜惊异,明白过来。   沐羽尘微微一笑,轻声答道:“若被我斥责几句,再被人利诱,她便叛变了,那她留在你身边,做你的侍女,我也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大大的好人!   沐羽尘:那是对你而言,对别人……呵呵^_^ 第47章 你是我的   话毕, 沐羽尘闭上眼, 卧在软垫上, 仍旧抓着安浅夜的手, 拇指肚轻抚过她的手心, 微微笑着道:“嗯?舍不得她?”   “我明白你的用意, 不会阻止你的。”安浅夜回道,有一些犹豫,喃喃道:“希望杏烟……”   但愿胡杏烟不会背叛,否则后果很严重。因为,她和她长得像, 为避免祸端, 防患于未然,沐羽尘不会容她。   “很累吗?”安浅夜问道, 见他皱着眉, 且又闭着眼,便道:“你休息一会, 我给你按按穴,舒缓舒缓, 我们用了午膳再去狩猎。”   帐帘已经放下, 隔绝了视线。她将他拉过来, “你枕在我的腿上。”   “好。”沐羽尘回道, 平躺了下来,“别累着了自己。”忽而,他又笑了起来, “我会保护你的,放心,没有人能伤到你!”   彼时,安浅夜正帮他按着摩,闻言一顿,琢磨了片刻,问道:“皇后说了什么吗?”   ——母后言明会除了你。话却未出口!沐羽尘微怔,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意志飞快模糊,无尽黑暗涌来,便已睡了过去。   “睡着了吗?”安浅夜狐疑,“竟如此快?”她没有停,动作轻柔,按着他的穴道。   微风吹来,撩起一角帐帘,她看到了外边的景,略微诧异。一个少女莲步缓缓,和她的视线对上,两人皆是一怔。   “安乐郡主。”安浅夜绽开笑颜,见她的目光往下移,便也低下头,沐羽尘枕着她的腿正睡得舒服。她犹豫了下,没有移开他。   这一幕,有点刺眼。霍云洁垂下眸,回想起之前的一些事。   在片刻前,皇后差人唤她前去,说是有事和她商量。她到时,帐里只皇后一人。   当时,皇后和颜悦色地道:“对你,本宫很满意,一直都盼着,能让尘儿娶了你。”   她当即一惊,以往,皇后仅在暗示,从未如此直白,想来是今日她差点远嫁一事,刺激了这位皇后,以致不想再打哑谜。   既如此,她也不扭捏,只是勉强一笑,略带苦涩道:“但殿下并无此意。”   皇后皱眉,拍了拍她的手,又道:“尘儿是一时糊涂,被人迷了心,正需人帮他脱离苦海。”   闻言,她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低下头不说话,心情却难以平静,连呼吸都有点乱。   “你一向聪明伶俐,给本宫支个招。”皇后笑着道:“不伤她的命,又能逼她离开京城。”   帐篷里,静静的。良久后,她开口道:“娘娘陷入了误区,不必让她离开京城,只要她和殿下再无可能,便不离初衷。”   “你是指……”皇后一惊。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有些失神,回道:“可以认她做义女,为她指婚。”   “尘儿不会同意的。”皇后摇头。   她微微一笑,颔首道:“因此,还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殿下无话可说的理由。届时,娘娘指婚,认她为义女,是为成全她,让她风光大嫁。”   帐里,又静下来。皇后沉思,久久不语,最后叹息道:“围场来了太多人,有不少杰出的少年郎,不知道哪一个适合?”   她静默不语,只是忽然间,想到了在她陷入困局将远嫁燕国时,第一个反对的,第一个试图阻止的,竟是那个山贼姑娘。   难以置信,却是事实!她至今想不通,对方为何要阻止她远嫁,明明她们算是敌人。   很快,皇后做出了决定:“右相府的大公子宁晏,相貌堂堂英武不凡,又是禁卫军副统领,前途无量,听闻家里也无侍妾。”   皇后的人选……她心想着,那的确是个好归宿,不少闺阁姑娘盯着、想着他。   只是她明白,不是心念着的那个人,其余的人再好,也不稀罕。   皇后看过来,轻语:“如今,只剩一件事,便是如何避开尘儿的目光,将她抓过来。”   她想了一会,答道:“身为殿下的母亲,娘娘大有便利,只需借故拖住殿下,再寻个理由,送些消暑的汤给她;接着派人告诉殿下的侍从,以殿下的名义约她去林子里。”   “消暑的汤?”皇后惊讶道:“给她下药?”   “不,主要是给侍卫们下。”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多送一些消暑汤,以她的性子,必然会呼朋唤友,邀上侍卫丫鬟们一起喝。”   皇后明白过来,捏了捏她的手,笑道:“若得知尘儿约她去树林,侍卫们必会跟着她,护送她前去,而途中迷药药性发作……”   思绪回笼,霍云洁望着帐内情形,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呆站着久久不动。   “安乐郡主?”安浅夜问道,声音放得轻。   霍云洁摆了摆手,示意丫鬟等在外面,独自走了进去,怔怔地凝视着熟睡的青年,“我从未见过殿下如此放松的模样。”   安浅夜不答,只因不知说什么好。其实,若不是她的插入,男女主本该是一对。   霍云洁闭了闭眼,轻声道:“若是有人送了汤水来,千万别喝;若是殿下派人来约你,千万别去,除非殿下亲自来接你。”   “为何?”安浅夜一怔。   “你记着便是,照做便是。”霍云洁轻叹,又看了眼沐羽尘,浅笑道:“在圣上面前,你阻我远嫁,我而今还你恩情。”   “其实我没帮上忙。”安浅夜回以一笑,心里却在警惕,上次在马车上的事,她还记得呢。   别当她傻,吃了一次亏,还会上当。   霍云洁出了帐,望着湛蓝天空,阳光有点刺眼。她眯了眯眼睛,心有落寞。   她此举,是为还人情,但还有另一层思量。   若是此计可行,那沐羽尘必会盛怒,乃至埋怨皇后,而被皇后定为儿媳的她,怕也得不到好,他只会更重黎二丫,而更轻她。   若是不可行,那便是白忙活一场,而受了磨难、差点失去彼此的那二人,只会更珍惜对方,这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因此,她前来提醒,借安浅夜之口告知沐羽尘,只是为让他欠她的人情,以便在将来他碍于情面,哪怕对她无意,也只能迎娶她。   在霍云洁沉思时,三个人迎面过来,向她行礼问安:“安乐郡主。”   正是胡杏烟三人,刚刚挑水回来。胡杏烟入帐篷取了茶叶,打算煮水泡茶。   安浅夜直转眼珠子,小心地安置好沐羽尘,便追出帐篷,本欲试探试探胡杏烟,但不料遇上一个熟人,惊诧道:“小三?”   当初,黎二丫抢了八个小弟上山,此人排行第三,相貌很阴柔,她印象深刻。   小三扫来一眼,仍旧笑道:“好久不见。”刚刚正是他,陪胡杏烟去挑的水。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一个个的……真当本姑娘蠢,能如你们的愿?! 第48章 一脸懵逼   好久不见?安浅夜撇嘴, 咕哝道:“还不到一月呢。”若是她没有理解错, 小三身在大皇子的阵营, 刚刚便是他在利诱胡杏烟?   “虽不足一月, 但世事已无常。”小三弹了弹衣上的灰尘, 微笑道:“在下倒不曾料到, 姑娘这等人,竟成了二皇子的掌上宝。”   安浅夜点头道:“世事的确无常,还不到一月,公子摇身一变,便做了大皇子的走狗, 比起以往在山寨时, 倒是风光不少。”   小三脸色一沉,目光有点阴鸷, 甩袖而去。   “杏烟, ”安浅夜蹲在火堆边,顿了片刻, 选了一个话题,小声道:“今日人多, 来了不少侍卫或校尉, 你若是看上了谁, 我请殿下做主, 将你许配给他,做正妻。”   胡杏烟红了脸,啐道:“姑娘家的, 谈论嫁娶,也不害臊!”   做正妻……她在心中念着这二字,不禁失了神,心里一阵沸热,又一阵冰凉。   在林里时,小三趁侍卫挑水时,在她耳旁飞快说了些话,让她的心绪难安。   ——真是可怜,你二人相貌相似,论出身,你比她还高些,可二殿下当她当宝贝,却随意斥责你,拿你撒气。   当时,她握紧拳头,忆起过往的事,父母亡故,家中人丁单薄,自小便尝尽困辱,赴京路上又吃了太多苦头。   为何人与人之间,相差如此大,她不甘!   ——大皇子礼贤下士,你不若跟着他,前途一片光明。你入二皇子府不过三日时间,何谈忠心?良禽择木而栖,人当往高处走。   那时,她意动了。在二皇子府,她永远都是一个丫鬟,未来被许配给侍卫或小厮,所生的儿女也是下人,永远被奴役。   ——你留在二皇子府,能帮大皇子做不少事,他会念着你的好,往后掌了大权,许你一妾位,那将是无上荣耀。   妃嫔!她动心了,紧攥着袖角,抑制住因激动而剧烈跳动的心,克制住因兴奋而欲立即答应的冲动。   咚咚,咚咚,咚咚……那种心跳的感觉,胡杏烟回想起来,整个人都要酥麻了。   侍卫的正妻?九五之尊的妾?谁尊谁卑,一目了然,妻不如妾!   “真的,你看上了谁,只管告诉我。”安浅夜急着重复了遍。她是想救胡杏烟,让她出嫁远离是非,免得落入沐羽尘的陷阱里。   “奴婢只想侍候小姐。”胡杏烟答道。她在微笑,面容恬静,“谢小姐好意了。”她有一片更光辉的未来,何须执着于眼前?   安浅夜失落,拾了根木棍,拨拉着火堆,却是轻笑道:“既做了决定,不要那些侍卫们,那不准后悔的。”   “奴婢明白。”胡杏烟点头,脸上显露笑容,再过不久,她也是主子,不必再自称“奴婢”,低人一等。   安浅夜站直身,拧了拧眉头,再问道:“莫非你瞧不上侍卫们,有更高的志向?”   胡杏烟一怔,浓烟袅袅,她被呛了下,咳嗽了几声,泪眼汪汪的,“小姐,你……”   安浅夜摆了摆手,微笑道:“给你一日时间,好好想一想,若是仍愿一直侍候我,那便当一世老姑娘,不可反悔了。”   胡杏烟脸色微沉。两人仅相识三日,她哪有什么忠心,岂会一生耗在她身上?因此,若她仍选做婢女,便会引人怀疑。   安浅夜微笑着,用手指卷着发丝。她承认,自己在逼胡杏烟出嫁,但也是在救她。   “小姐莫打趣奴婢了。”胡杏烟打着哈哈,向左右瞧了瞧,小声嗔怪道:“若是有,若是心里有了人,定求小姐做主的。”   “好。”安浅夜应允,暗叹了声,因为觉得胡杏烟在拖延,并非是真心。但她已尽了人事,祸福如何,是胡杏烟自己的选择。   她进了帐篷,沐羽尘仍休息着。她坐在软榻边缘,看了他一会,不由得握住他的手,却在这时,眼前一黑,倒在他胸膛上。   叮铃铃……   安浅夜迷糊着醒来,伸手将手机闹钟关了,刚眯了眼,心中一个激灵,从床上惊坐起,立即清醒过来。这里是……现实世界!   寝室里,有四张床,是上下铺。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女孩,都在二十岁年纪。   “安安,大早上的,你消停点。”下铺,一个女孩抱怨的声音传来。   安浅夜懵了。难道她穿越回了,还是那只是一场梦?她抓起手机,开了屏幕锁,忙登上自己的作者账号。   ——账号与密码不符!   她试了三遍,仍旧登不上去,狐疑道:“不会的,没记错啊,就是这个密码。”   无奈下,安浅夜重置密码,又试了几次,却总接不到短信验证码,急得她想砸了手机。   “安安,你怎么了?”同在上铺的女孩问道。   “没什么,我找东西。”安浅夜回道。她点击进入书站,搜索小说《思君安》。   只出现一本同名小说,却不是她的那一本。   小说呢?安浅夜退出书站,再重新进入,搜索了几遍,结果却是一样的。她不信邪,又进入浏览器,打开网页搜索小说名字。   第三条,便是她的小说!   原来是小说换了名字,因此她在书站搜不到,而网页上有延缓,还能够搜得到。   “谁把小说名改了……”安浅夜一顿,瞳孔缩了缩。不止小说名改了,作者名也改了,而改后的作者名,她很熟悉!   作品名《思君安》改成了《帝王路》;而作者名改成了小胖墩!!!   安浅夜差点爆了粗口,这不她的读者吗?!   不仅如此,连文案都改了:女配乱入,欲谋夺女主位,幸有神秘人拨乱反正,且看男主离了绊脚石女配后,如何走上人生巅峰,开辉煌盛世!   安浅夜一脸麻木,手却哆嗦着,在文下留了一条评论:说吧,你想怎么死!   每隔一段时间,她便刷新一下,但小胖墩始终没有回复。新评覆盖了旧评,很多读者留言,全都懵了,因为在一夜之间,全文大改,剧情走向全然不同。   读者浮生如梦:所以修文后女主霍云洁成了女配?女配黎二丫成了女主?   读者小枫:花了半个小时跳着看了,所以是男主沐羽尘看上了女配黎二丫?别的作者修文,主角至少是不变的,作者你把女主都便当了!   安浅夜心里一惊,立即点开小说,却是越看文越心惊。小说里描写的,正是她的经历,主视角是她,围绕她展开的。   她逃了课,用了一个早上,看完修文后的剧情,隆嘉帝的决定、皇后的布局、霍云洁的算计、胡杏烟的选择……   小说连载的最后一幕,让她的心一颤。   【在黎二丫倒下时,沐羽尘醒了过来。他面无表情,怔怔地望着枕在他胸膛上的姑娘,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温柔地抱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胖墩:强势出场,王者归来!鲜花、掌声呢?   安浅夜:谁有臭鸡蛋,给我来一打! 第49章 篡位谋反   有一波羞耻感啊!安浅夜很是脸红, 修文后的小说《帝王路》中, 详细叙述了她的恋爱史, 被一群读者看到兼评论……   她细细品味了一下, 忽然倒在床上, 抱着一团毛毯蹭了蹭, 又打了几个滚。   太羞耻啦!   安浅夜拿着手机,如做贼一般,脸红红的,眼亮亮的,翻阅着文下读者的评论, 偶尔还暗戳戳地回读者的评, 对,是以路人身份。   一会儿后, 她退出评论区, 眼睛忽然瞪大,因为在红字最新更新那里, 显示着第四十九章!   绿色的字,一遍遍滚动着。章节名:篡位谋反。   这是新的一章, 刚刚更新的!   安浅夜忙点进去, 心跳加快了, 紧盯着屏幕, 一个字一个字地观看文,生怕漏了。   【“丫丫。”沐羽尘轻喃,声音非常低, 犹似温存时的耳语,又似怕吵醒怀中少女。   过了片刻,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撑起身。她睡得很沉,依旧没有醒过来。   胡杏烟进来,手上端着一个银盘,上边放着茶壶与杯。茶壶的嘴上,还冒着热气。   沐羽尘却未理会胡杏烟,而是凝视着床榻上的姑娘,抬手抚了抚她的脸,动作轻柔而温情,片刻后传唤道:“牧冰。”   “属下在。”牧冰闪身而入。   沐羽尘面容冷静,轻声道:“传唤女医,再让魏雍等人入帐,有事相商。”   牧冰惊异,目光扫向床上的女子,见她睡着未醒,便即了然,即刻领命而去。   三名太医很快过来,全是女性,跟随帝后出宫,负责诊治各府女眷。   女医们来回诊治,全都一脸讶异,互相对视一眼,由年龄最大的一位回禀:“殿下,姑娘在休息,无疾,殿下无须担忧。”   “既无疾,为何不醒?”沐羽尘目光一沉,面色冰冷下来,如同冷面煞神一般。   帐里的温度似降下来。胡杏烟放慢呼吸,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大气不敢出一声。   女医们再次诊脉,一人硬着头皮道:“回禀殿下,姑娘脉象正常,无疾病!”   三人持同一观点,非她们技艺不精。   “他说的竟是真的。”沐羽尘轻语,气息越发冰冷,面庞上犹似罩着一层寒霜,声音中隐带着一丝煞意,“全都出去。”   女医们如蒙大赦,纷纷告退,急急离去。胡杏烟也不落后,端着茶水跑得最快。   沐羽尘坐在软榻边,注视着睡着的姑娘。她的面貌不算绝丽,只是清秀而已,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却偏偏吸引了他。   “我又梦到了小胖墩。”他轻语,在说给她听,“他说你回去了,说你本就打算离开我,而今只是得偿所愿,让我别念着你。”   沐羽尘又道:“小胖墩告诉我,你只想和我享一时欢愉,不愿与我共渡一生。等你找到回家的路后,便会干脆洒脱地撇下我。”】   看到这里,安浅夜恼得直欲捶床,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凶残道:“小胖墩,你个小混球,千万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打不死你!”   竟敢打她的小报告!但看到下一句,她又一脸心虚,面上讪讪的。   【“他有一句话没错,你的确想要渣我。”沐羽尘轻声道,深深地凝视着她,声音中带着危险的气息,“你以为自己回去了,我便毫无办法,只能白白任你渣了,嗯?”】   安浅夜欲哭无泪,吓得心一颤一颤的,自己虽有那么一丢丢心思,但未曾实施啊,忽然穿越回来,这不是她的错,她也始料未及。   她苦着脸,往下扒拉屏幕,接着看下去。可待她看清下面剧情后,忙捂住小心心,它正扑腾扑腾跳得欢呢!   一番恐吓后,再给一颗甜枣。   安浅夜嗷呜一声,回了现实世界,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人,而沐羽尘只是书中人,岂能被他吓到,又被他撩到?   【“丫丫,你没有良心。”沐羽尘叹道,手指在她的脸上轻柔滑下,又抚过她的唇瓣。   他的手指一路向下,握住她的一只手,动作温柔缱倦含情,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印上一吻,似蝴蝶迷恋着花,久久未曾挪开。   小半个时辰后,帐帘翻飞,一些人鱼贯而入,帐内光线一时明亮一时昏暗。   沐羽尘坐正身体,望着自己的暗卫、谋士,面上毫无表情。   “殿下!”谋士魏雍拱手,脸上有一些惊讶,正色道:“我等来了,不知有何事?”   “我准备今夜谋反。”沐羽尘淡淡道,语气平静,就像在礼节性问候一般。   一石惊起千层浪!   魏雍目瞪口呆,而牧冰脸色一变,飞快出了帐,目光如冷电般,观察四周,见无人偷听,才吩咐侍卫把守,不准任何人接近。   很久后,魏雍脸色怪异,将声音压得很低,问道:“殿下在说笑吗?”   “不是。”沐羽尘淡淡道。   魏雍正色道:“恕属下直言,时机未到,殿下不该急功求利。如今谋反,胜率不到三成,况且,时间太仓促,来不及部署!”   沐羽尘摇了摇头,“不到一成,你未与父皇接触,不知他的深浅。他智谋能力俱佳,不容小觑,远非大皇兄可比。”   魏雍沉默一阵,无奈道:“那殿下为何今夜谋反?”他跪下来,严肃道:“属下不怕死,但死要值当,请殿下明示理由!”   “此为我私事,我准你们另择明主,不必随我谋反。”沐羽尘回道:“你们各奔前途。”   牧冰立即跪下,抱拳道:“我等名为暗卫,实为死士,岂会为活而另择主?”   “属下虽是谋士,但亦不能侍二主。”魏雍又请求道:“请殿下明示谋反理由!”   “殿下,正午了,该用膳了。”牧清铃溜进帐里,见一群人或站或跪,登时皱了眉。】   这一章结束!安浅夜呆了一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直接去评论区留言,但发现有人抢在她的前头留评。   读者斓曦: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恰好文也断在正午时分,不会在直播吧?哈哈!   这是个新读者,老读者历经换女主风波,差不多都弃了文,按她们的说法是:扎心!   安浅夜心里一动。正常而言,是作者控制剧情走向,把握角色心理,人物结局全由作者定。倘若真是直播,那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不受任何人控制!这意味着,她不是穿入自己的小说里,而是穿进一个真实的世界。   如此,沐羽尘的生死,亦不受作者控制。   他今夜篡位谋反,而胜率不到一成……安浅夜差点蹦起来,急得直嚷嚷:“你千万别干傻事啊,难不成你想殉情,或者以为死了就能见到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忘了吗?我曾说过,你若渣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渣你回来。   安浅夜:……求放过⊙﹏⊙   沐羽尘:拿出你毕生的本事,使劲撩,撩得我满意了便行。 第50章 天下为局   “安安, 你到底怎么了?”门开了, 同寝室的女孩回来, “隔了一段路呢, 就听你在喊。”   “没事。”安浅夜回道, 手指在屏幕上戳着, 注册了个新账号,昵称便是她的名,在文下留了一条评:要么救他,要么送我回去!   小胖墩很高冷,文下评论一概不理, 不曾回复一条。   安浅夜刷新着评论, 直到闻到一阵香味,忍不住翕动鼻子, 问道:“能赏口饭吗?”从早上到现在, 她滴水未进,又饿又渴。   “我吃不完, 分你一些。”下铺,一个女孩笑道, 扬了扬手中的快餐盒。   “谢青青妹子赏饭!”安浅夜点头哈腰, 麻溜地下床, 简单洗漱后, 便穿着睡衣,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吧唧吧唧吃得香极了。   “下午没有课, 去逛街吧?”三个女孩在那商量着,也邀请了安浅夜,但她没心思去。   又是一下午,安浅夜抱着手机,不断地刷新评论,每隔一段时间,便重发一条评论。期间,她也试着登录作者账号,试着找回或重置密码,但都无功而返。   “咦?”她惊讶道,往下翻评论区时,又看见那条猜测直播的评论,有读者回复,而斓曦也作了解释。   读者倩倩:直播?脑洞开大了吧?断在正午时分,是巧合而已呀。   读者斓曦:因为整篇文读下来,全是直白叙述,没有倒叙、插叙,甚至没有一处心理描写,就像在直播一样,哈哈。   安浅夜试着挑了文中几个章节,带有目的性地去看,果然如斓曦所言,大多是动作、神态、语言描写,却无半点心理描写。   小胖墩,到底是谁?她可以肯定,这些事和他必有关。   等更的日子很难熬!她不断刷新,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怕沐羽尘干傻事,嘀咕着:“你一向睿智的,可别昏了头啊!”   “小胖墩,小混球,小胖墩,小混球……”她嘀嘀咕咕,偶尔,还在文下留评,要么是催更,要么是威胁,要么是求沐羽尘平安,要么是要求送她回去。   天黑了,迟迟没有第二更。   安浅夜又气又急,一巴掌拍在桌上,而后扔下手机,双手合十,发下了一大宏愿:“如果能马上看到更新,我往后不再吃肉!”   她拿起手机,再次刷新一下,竟真看到了更新提醒,微扯了下嘴角,一边点击进去,一边道:“我胡扯的,肉还是要吃的。”   更新栏目显示着,第五十章:天下为局。   【“殿下。”牧冰目光一转,正色道:“您决意今夜谋反,是否与黎姑娘有关?”   软榻上,少女犹自睡着。   沐羽尘微侧过身,目光投向她,面色柔和了一些,答道:“是。”   “本为殿下私事,属下不该细问,可事出紧急,殿下又一意孤行。”谋士魏雍叹息,伏拜在地上,态度坚决,“请殿下明示。”   牧冰仍旧跪着,只道:“殿下如何下令,我们如何执行。但弃主,却是不可!”   沐羽尘背负着双手,久久不语。帐里的气氛压抑,落针可闻,寂静得让人紧张憋闷。   “请殿下明示!”魏雍又复述了一遍,“事关王图霸业,乃至殿下的性命,属下不得不慎重,望殿下三思而后行。”   沐羽尘顿了会,回道:“不久前,我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人言道我为天命之人,有气运加身,前途不可限量。”   魏雍愣了下,难以置信地道:“因此,殿下便以为自己谋反能胜?”   “记得恒名道长吗?”沐羽尘自问自答:“三年前,恒名道长坐化,曾留下一句遗言,震惊了全天下。”   魏雍点头,脸色凝重道:“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宇宙之外,尚有宇宙,天地之外,尚有天地,天下无穷无边界!”   “世人皆言,恒名道长入道久矣,可天人合一,知天命,探人运。”沐羽尘揉了揉额头,像是有点困惑,又道:“三年前,我曾拜访过他,他赠予我一句话。”   魏雍皱眉,问道:“是什么?”   沐羽尘答道:“天地、苍生,绕一人而行。”   “这是何意?”魏雍惊异。   沐羽尘沉思一下,回道:“一人为主,余者皆为陪衬,便如书中的主人翁。”   “殿下认为自己便是那人?”魏雍问道,瞳孔紧缩,已是了然,惊呼道:“莫非殿下用自己的命在赌?”   “哪怕天命所归,亦有人道可破。”沐羽尘颔首,笑了笑,轻声道:“若天命之人死,若书中主人翁死,便会如何?”   魏雍想了很久,反复斟酌,答道:“结束。”   “是的,那一切都结束了。”沐羽尘望着自己的属下们,见他们一脸担忧,不禁笑道:“我不为寻死,只是为了胁迫。”   “胁迫?胁迫谁?”牧冰奇怪地问道。   “小胖墩。”沐羽尘回道,目光冷了些,又道:“若他不想我死,不想一切结束,那么,就得把小山贼……给我乖乖地送回来。”   魏雍、牧冰一致望向软榻,在那上面,少女正睡得沉,不受一丝影响。   “若殿下赌输了呢,可想过后果?”魏雍正色道,一脸严肃,“请殿下三思!”   “想过。”沐羽尘轻声回道,转过了身,望着软榻上的姑娘,目光如是深沉,便如一片大海,一眼望不到尽头,“但若不赌这一回,那此生此世,我亦不会释然,意难平!”】   安浅夜看呆了。这句话,放佛不是文字,而变成了真实的声音,隔着无尽的时空,一遍遍回荡在她的耳边。   ——若不赌,那此生此世,亦不会释然!   安浅夜思绪万千,全身血气似已沸腾,难以平静,隔了一会后,才继续看下去。   【“殿下主意已定,那属下无话可劝。”魏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皱着眉道:“得谋划一番,无论殿下输赢,都需要善后。”   沐羽尘颔首,又道:“一壶毒酒、一些暗卫便可,不准牵扯太多人,需他们自愿,不可勉强,我会保他们的性命。”   “属下去备。”牧冰立即道,犹豫了一会,又问道:“皇后娘娘呢?”   沐羽尘闭上眼,许久后才道:“我不一定会赌输。”   几个时辰过去,万事俱备。天色已黑,而今刚到戌时,隆嘉帝早已下令,戌时举行篝火宴会,一同食用打下的猎物。   软榻上,少女仍旧未醒。   在死寂般的沉默里,沐羽尘从榻上直起身,回望了下少女,便直接出帐,开口道:“清铃,你留下照顾她,我们走。”】   这一章结束,断在了戌时!这一次,安浅夜恼到极点,口中不断叨叨,上网页查询戌时,发现正好是晚七点起,果然是直播!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胖墩:卧槽,没见过这种赌命的疯子!我不会轻易认输的!╰(‵□′)╯ 第51章 精心谋划   文断在戌时, 手机上的时间也在七点。难道两个世界的流速一样?   安浅夜在惊讶之余, 也有一些疑惑, 因为在那个世界呆了近一个月, 而实际上, 现实中却只过了不到一夜。   屏幕一黑, 她当即按键开屏,不慎滑了下屏幕,竟进入了下一章,当即发出一声惊呼,因为发现了新章节, 两章是连着更新的。   她忙点进去, 心跳一下子加快,有点担忧, 自己并未穿回去, 莫非沐羽尘失败了?   让她惊讶的是,在新的一章中, 沐羽尘并没有出场,只有侧面描述, 而时间线是从正午至戌时。   【正午时分, 在金色帐篷内, 隆嘉帝悠闲品着茶, 一个太监随侍在旁,正给他打着扇。   许贵妃在作画,有两个小丫鬟伺候着。   “去看看狩猎情况。”隆嘉帝忽然开口, 敲了敲头,轻声道:“主要是羽尘,此次狩猎,本是为他设的,他要封王,当名列第一。”   闻言,许贵妃手一顿,洁白的纸上,便洒有一滴墨水。一名丫鬟上前,取走了这张有瑕疵的纸,另换了一张。   “老奴去瞧瞧。”王公公笑着回道,刚出了帐,便远远见到,有两名侍卫动身过来,按铠甲上的标识,应当出自二皇子府。   双方擦肩而过时,王公公脚一崴,往旁侧一倒。侍卫反应迅疾,忙扶住了他,又向他一抱拳后便离去。   王公公步履匆匆,绕到了一个帐篷后,见四下无人,才摊开左手,那里,有一个纸团。   纸团上,写着一句话:大皇子收买胡杏烟,其下门客正与她在林中相会密谋,殿下有令,将此事委婉告知陛下。   王公公看罢,将纸团塞入口中,咀嚼一番,便吞咽了下去,打听了一些事后,方回到了帐篷内,回禀道:“陛下,二殿下并未去狩猎,一直呆在帐子里。”   “哦?”隆嘉帝惊讶,笑道:“他倒不急。”顿了片刻,他又道:“那崖儿和临儿呢?”   “三殿下同其未婚妻在狩猎。”王公公回道,略显迟疑道:“至于大殿下……”   “无妨,直说。”隆嘉帝回道,目光威严。   王公公斟酌着答道:“在二皇子帐,有一个和黎姑娘容貌相似的婢女,老奴无意间看见,她和大皇子府的门客去了林子里。”   隆嘉帝皱眉,薄怒道:“将他叫过来!”   “陛下,崖儿怎又惹你生气了?”许贵妃开口,笑脸吟吟的。   隆嘉帝摇摇头,叹了口气,“不成器。”   在另一处帐篷里,沐思崖抿了口茶,正悠然自得着,心情很好。   “殿下,据胡杏烟回报,那女山贼似乎出了问题,有三名女医去诊治了。”小三凑上来,谄笑着,一副讨好的模样。   “让她继续盯,随时回禀。”大皇子沐思崖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拍了拍小三的肩膀,夸赞道:“这次,你做的很不错。”   闻言,小三笑得越加谄媚,拐着弯说着自己的功劳:“有她在,殿下便能掌握二皇子的动向,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本殿下给你记一功,重赏你。”沐思崖斜来一眼,眉宇间透着怡然之色。   “谢殿下!”小三欣喜若狂,夸张地拜了拜。一旁,小四皱眉,脸色有些不快,大概是觉得自己受了冷落,而小三一步步受宠。   “殿下,陛下传召。”帐外,王公公扬声道。   沐思崖狐疑,但不敢耽搁,匆匆地前去,一见到自己的父皇,尚来不及行礼,便遭隆嘉帝一问:“你收买了那个婢女?”   他一惊,很快反应过来,回道:“是的。”   “愚蠢!”隆嘉帝斥道:“崖儿,你自己蠢,莫当别人一样蠢。婢女和主子相似,你二皇弟何等精明,岂会不做防范?”   “父皇何意?”沐思崖一脸莫名。   “婢女和主子相似,易栽赃嫁祸。羽尘智谋过人,所看长远,既敢让她出来见人,要么是不怕她背叛,要么是在设陷阱。”隆嘉帝望着自己的爱子,叹道:“崖儿,朕心累!”   摊上这么一个儿子,心累!   沐思崖怔了怔,低下了头,委屈得像个二十三岁的孩子。   许贵妃连忙过来,笑着打圆场:“陛下,崖儿还年轻,需要历练,陛下多指点他嘛。”   “年轻?羽尘小他三岁,处处比他强!”隆嘉帝微怒,虎目瞪来,又否决道:“错了,他有一点不及你,便是没你心狠手辣。”   “多学着点,你父皇在教你。”许贵妃斥道,重重敲打沐思崖的头。   沐思崖乖乖受着,直到隆嘉帝一挥手,才作揖告退,一出皇帐,便沉下了脸,直接吩咐近侍:“去,将小三痛打二十大板!”   皇帐内,隆嘉帝躺在软卧上,许贵妃给他捶肩,两人有说有笑,气氛渐渐融洽温馨。   直到一人闪身进来,递上一个纸团,气氛才冷肃下来。纸团上写着一句话:二皇子命人回府一趟,又调动了数百暗卫,意图不明。   隆嘉帝坐正身体,皱起了浓眉,像是有点困惑,下令道:“继续盯着,但有异状,立刻回禀。”   这,很容易联想到:谋反。   许贵妃忧心忡忡,忙道:“陛下,出门在外,不得不防啊,若是二皇子……”   “不必担忧,羽尘一向聪慧,应该知道胜率不大,不会莽撞的。”隆嘉帝不甚在意。   许贵妃娇柔着道:“臣妾只求陛下平安!”   没过多久,又有人递上纸条:二皇子备了毒酒,准备于篝火宴会上献予陛下!   “羽尘当真疯了不成?”隆嘉帝难以置信,在帐子里来回走动,自语:“不可能,他又不是崖儿,以为别人都傻,用些低端计谋。”   在一个时辰后,第三个纸团传来:毒酒由胡杏烟经手,由她呈递上来。   隆嘉帝瞳孔一缩,了然道:“原来他意不在谋反,而在于嫁祸,想将这一切嫁祸给崖儿,当真是一步好棋!”   王公公一惊,脸色微变。   “胡杏烟明面上是羽尘的人,实际上被崖儿收买了,由她呈上毒酒,在调查后,矛头最终必会指向崖儿。”隆嘉帝哼了一声。   他叹了声,又对王公公道:“若非你恰巧看见,得知崖儿收买了她,朕还猜不出来,许会让他得逞。”   “那陛下如何打算?”许贵妃忙问道,面有喜色。   “他敢算计,便要自食其果。”隆嘉帝冷笑了声,命人前来,部署了一番,“朕说过,不会要他的命,往后他便做个闲王。”   但片刻后,第四个纸条传来:在二皇子的数百暗卫身上,有浓烈的火·药味。   隆嘉帝久久不语,闭上了眼,叹道:“羽尘,你当真要弑父吗?若如此,朕不会再留情!”   时间很快,到了戌时。】   安浅夜怔怔然,难道说,那时沐羽尘利用胡杏烟,便是打算陷害沐思崖?只可惜,他为了她,毁掉了这步棋。   作者有话要说:  隆嘉帝:你蠢,莫当别人一样蠢!   沐思崖:扎心啊(╥_╥) 第52章 狼性本质   可以预料, 谋反必败!沐羽尘设计, 让自己陷入死局, 主要是用来逼迫小胖墩。若是他不想他死, 不想一切结束, 便得如他的愿。   安浅夜有些出神, 得知了他的打算、隆嘉帝的决定后,倒是略微松了口气,如今只看结果如何,能否逼迫得了小胖墩。   “沐羽尘。”她轻声道,食指在屏幕上划过, 来回抚摸这个名字。她活了二十年, 从未遇上像他一般的人,如此护着她, 宠着她, 非要她不可。   若放弃这样一个男人,简直是天理难容。   “皇子, 纳妃……”安浅夜仰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回想着这一月的事, 心情有点复杂。在以往, 她对霍云洁有一丝歉意, 因霍云洁是书中女主,而她抢了她的男主。   但经今日之事,她便已释然, 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没有谁注定是谁的,相比霍云洁,她和沐羽尘虽相识在后,但却更有缘。   至于霍云洁的黑化、做皇帝有三千佳丽……安浅夜琢磨一会,最后挥着小拳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本山贼无惧!”   没什么是一顿鞭子解决不了的事,如果当真不行,那就再来一顿。   她喝了一杯水,就爬上了床,做好回去的准备。这一次,她真心想回去。   “好饿。”过了一会儿,安浅夜咕哝,但不敢下楼觅食,因为怕自己魂穿回去,而躯体倒在大路上,引发一些不好的事。   她开了手机,想给室友打电话,请她们帮忙带晚饭,一边翻找着通讯录,一边略带伤感道:“估摸着,这是大家最后一次见面。”   想着想着,安浅夜亲了口手机,去另一个世界后,若再想玩手机,那便是奢望了。   “就依依了,请她带。”她拨通了电话,却在此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恍恍惚惚间,看见一片光涌来,整个人都被吞噬进去。   眩晕感过去,安浅夜猛地睁开眼,第一眼便看见牧清铃。她似在发呆,面上忧心忡忡。软榻边,点着几盏灯,帐子里倒是明亮。   竟真的回来了!   “快阻止殿下!”安浅夜一个鲤鱼打挺,从软榻上爬起来,匆匆地就往外跑,但却被牧清铃拉住,当即回头问道:“你耽搁什么?”   牧清铃皱眉,一副惊异的模样,问道:“黎姑娘,你的脸……”   安浅夜深感莫名,但眼下不便去细究,扒拉开她的手,冲出了帐子,往左右一瞧,见四面都是帐篷,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路痴这疾,简直害死山贼!   牧清铃端着一壶酒,一见她这模样,便点了点头,笑道:“没错,你是黎姑娘,随我来。正巧,我要送酒过去,换掉那一壶毒酒。”   “快点,快点。”一路上,安浅夜总在催,直到看到一行人的背影,才吭哧吭哧跑去,绕到最前面,有些激动地道:“我回来了!”   很快,她皱了眉,发现众人看她的眼神不对,不禁自我打量,但身上并无异状,便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回来了?!”终于,沐羽尘开口,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幽深,如墨玉一般,明月洒落的如银霞辉,照亮万物,却映不入他的眼。   安浅夜有点惴惴,小声应道:“嗯。”沐羽尘这表情不大对啊,见到她,便是不欣喜若狂,也应该开心,怎么阴沉沉的?   她正胡思乱想着,却听沐羽尘吩咐道:“此行拒绝参与者,全都处理了。”   他虽有令在前,不勉强属下随他谋反,但若誓死忠心者,必会追随他,而余下的人,对他的忠心便打了折扣。   “这样的人,确是不宜留在殿下的身边。”魏雍笑着点头,应道:“属下即刻去办!”   “你端着这一壶。”牧清铃浅笑,取回胡杏烟手里的毒酒,状似解释道:“那壶酒放久了些,失了韵味,不宜敬献陛下。”   一行人再次上路,但走了几步,沐羽尘又停下来,目光扫向安浅夜,见她老实地跟着,心中仿似有一把火在燃烧着。   他目光一转,问道:“那处帐子是谁的?”   牧冰讶异,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答道:“应该是安国公府大小姐的。”   “那往前一座呢?”沐羽尘又问道。   牧冰辨认后,答道:“安国公府大公子的。”   沐羽尘淡淡“嗯”了一声,身体一侧,将安浅夜打横抱起,轻语:“在外守着。”   他向那处帐子走去,安国公府的侍卫有心相拦,但碍于他皇子身份,倒不便动手。   牧冰手一抬,撩开帐帘子,沐羽尘便抱着懵了的安浅夜进去。帘子落下,几处烛火轻晃,光线昏黄柔和,地上影子交错。   “你……”安浅夜紧张道。这情况不对呀,帐子外可全都是人,她还要脸呢!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沐羽尘抱着她,直奔一张软卧,将她轻柔放下。   安浅夜一落地,忙往旁一躲,远离危险地带——床!但当她刚踏出一步后,便被沐羽尘一拉,倒在了软卧上。   软卧很软,摔着倒不疼。她没耽搁,爬起来又欲逃,但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总是被推倒在软卧上。   力量悬殊。   安浅夜想捂脸,作为一名为祸一方的大山贼,岂能身娇体弱易推倒?她坐在软卧上,苦着脸小声道:“外面有人呢,听得到。”能不能,不要这么禽兽?   后面一句话,在她口里翻滚了几遍,仍是没有吐出来,主要是怕刺激到他。   在以往,沐羽尘待她挺温柔的,一向都顺从她的意愿,而这一次却有不同,显露出了狼的本质,让她有一丢丢的不安。   安浅夜脑子一转,刚准备开口服软时,却见眼前一黑,身体被一股力推倒,同时刻,一具温软而重的身体压落下来。   卧槽,外面有一群听众啊!   “你你你……”她口吃道,但“禽兽”二字尚未说出,便觉得唇上一热。他的动作如骤雨狂风一般,又啃又咬又吮,搅毁她所有的意志。   很久后,沐羽尘退开了些,俯视着下面的女子,她的双眼水汪汪的,似波光潋滟的水面,看得他的目光一暗。   安浅夜一脸委屈,摸了摸自己的唇,感觉它变大了些,当即脸一垮,控诉道:“一点都不温柔,都肿了!”   沐羽尘直起身,整了整微乱的衣,气息虽有不稳,但仍是淡淡道:“宴会已开始,莫去迟了。”接着,他出了帐子。   安浅夜一脸懵,在一吻过后,温言密语呢?柔情抚慰呢?好歹拉她起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渣!╰(‵□′)╯   沐羽尘:……你不满意,怪我没留夜? 第53章 逗你玩呢   安浅夜磨磨蹭蹭, 不情不愿的, 低着头出了帐子。外面, 沐羽尘负手而立, 目视着远处, 身后跟着一群属下, 正等着她。   瞧瞧,一副道貌岸然的正经模样,刚刚在帐子里都干了什么?   她胡思乱想着,自己穿越回来,不知那边是否还在更新, 如果小胖墩没有坑文, 依旧在连载着,那刚刚那一幕, 岂非会被人看见?   身娇体弱, 被人三番四次推倒……   不行,太丢脸了!她得琢磨个计划, 暗戳戳地搞偷袭,把沐羽尘也推倒, 扳回一局。   “快些。”这时, 沐羽尘轻声道。   安浅夜瞪去一眼, 站到了他的身边, 只听他淡淡道:“走吧。”她低头看着路,藏着自己的小肿唇,脑子里想到刚才一幕。   很狂野, 完全是他主导。嗯,滋味不错。   不对!安浅夜骤然抬头,戳了戳沐羽尘的胳膊,小声问道:“你有过通房丫鬟?”按道理,皇子十几岁时,都会赐有通房丫鬟,一来检查皇子身体,二来教习皇子行房事。   沐羽尘亲她的动作,虽不大熟练,但也不像青涩的少年,总不会是无师自通吧?   在场的,全是耳尖的人,一听这句话,大多向她偷偷望去,暗自感慨,不愧是山贼窝里出来的姑娘,大咧咧的,没半点扭捏。   沐羽尘斜来一眼,见她毫无一丝羞涩,忽又回想起帐子里的情景,她虽有脸红害羞,但注意力主要放在肿了的唇上。   不由得,他的目光下移,注视着她的唇,那儿色泽饱满,似三月的桃花瓣,水嫩湿润晶莹,在月华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刚刚,并没有尽兴!那是因为,他动了其它心思,但而今不合时宜,他暂时无法娶她,给不了她名分,自然不能夺了她的清白。   正因如此,他只好压制自己,匆匆离开帐子,而今回想起来,仍是心猿意马。   旁侧,牧冰一见,暗道不太妙,忙上前半步,附在沐羽尘耳边道:“殿下,宴会已经开始,陛下估计已去,不能再耽搁了!”   沐羽尘轻咳一声,点了点头,目视着前方,左手向外伸去,握住安浅夜的右手。一行人再度向前走去,赶往目的地。   他低声道:“诸国之中,唯有我国与燕国在十六岁加冠,意为成年,届时便可行大婚,纳些侍妾,亦或侍寝婢女。”   “你真有啊?”安浅夜一惊,心里酸酸的。上次,徐公公前来皇子府,传达皇帝的口诏时,她得知沐羽尘十六岁上的战场。   她原本还想着,他既然上了战场,那便无空要些通房丫鬟,她应该是他的第一个呢。   “加冠成年后,母后本欲赐侍女,但时逢我上战场,因而为我所拒。”沐羽尘回道,捏了捏她的手,目光柔和了些,微带着笑问道:“不喜欢我有别的女子?”   “天下哪个女孩愿意啊?”安浅夜瞪去一眼,说着说着,又叹了下,冒着酸泡泡道:“但你是皇子,往后会有无数美人环绕的。”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后,宴会场景跃入眼帘,篝火簇簇人影乱,伴有欢声笑语。   沐羽尘忽然道:“你若对我永不言离,我便只许你一人,如何,嗯?”   最后那一个字,尾音微微上扬,似绒绒的羽毛撩来,安浅夜觉得心里痒痒的,差一点把持不住,想给他一个熊抱。   “真的?”她认真问道。   沐羽尘微微一笑,用力捏了下她的手,随即放开,回道:“自然。不离,便不弃。”   “好,一言为定!”安浅夜眼睛亮晶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豪气道:“你,本姑娘承包了,从今往后,你便是山寨三当家!”   “嗯?”沐羽尘扫来一眼。   “山寨虽小,但也有肉吃。”安浅夜左顾右看,一副贼兮兮的模样,勾着他的脖颈,将他往下一拉,小声道:“假如你夺位失败,被贬为庶民,跟我回山寨总不会饿死。”   这……也是一条后路。沐羽尘轻笑,拉着她去了属于自己的位置,“我们没去狩猎,今晚吃别人的,想吃什么就拿。”   很多人的目光扫过来,在安浅夜身上停留着,都觉得奇怪,难道二皇子又有了新欢?   但在仔细辨认后,他们才发现,那是同一个人,不知是妆容,还是光线的问题,总之,与午间时的她有点不同。   “儿臣备了美酒,特奉予父皇品尝。”沐羽尘扬声道,向胡杏烟吩咐:“呈上去吧。”   胡杏烟手抖着,初次离皇帝这么近,很是紧张。小太监接过美酒,倒上一杯呈过来。   隆嘉帝举杯把玩着,忽然转递给皇后,笑道:“羽尘的美酒,你也尝尝罢。”   皇后蹙眉,心觉莫名,但不便推辞,一手执着水晶杯,另一只手挡在前,一饮而尽,浅笑道:“谢陛下,尘儿有心了。”   隆嘉帝瞳孔一缩,忽望向沐羽尘,见他面无表情,不禁皱了眉。据暗卫回禀,美酒中有毒,难不成消息有误?   毕竟,若酒中有毒,沐羽尘怎会淡然,任自己的母后喝下去?   片刻后,皇后仍无异状。隆嘉帝惊疑不定,望着小太监递来的第二杯酒,顿了下才接过来,笑道:“羽尘,来,与父皇干一杯。”   小太监很是上道,忙又倒上一杯,给沐羽尘送去,“殿下。”   沐羽尘不甚在意,举杯向隆嘉帝示意,轻笑道:“儿臣先干为敬。”而后,他一饮而尽。   真的没有毒!隆嘉帝一边喝着,一边想,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情报不会错,但为何酒中没有毒呢?   “父皇,儿臣还备了一礼。”沐羽尘轻声道,脸上微带着笑,朝牧冰看去一眼。   牧冰拔开长筒,里头疾射出一支箭,发出急促的声响,啪的一声,它在空中炸裂开来。   这是信号弹!   隆嘉帝放在膝上的手紧握,只听四周一声声急促的响,天上一片明亮,数百个烟花一同燃放,灿烂了整个围场。   据他的暗卫查明,在沐羽尘的数百暗卫身上,有着浓烈的火·药味。他原以为,是他们携带了炸·药,意图弑君,原来竟是烟花?   一切明了,虽有不对劲,但事实如此。   数百个烟花齐放,倒是一场盛景,众人看了个尽兴,唯独只有许贵妃一家不高兴。   烟火燃毕,天又暗下来,篝火一簇簇,气氛融洽。   “为何不自尽,而去谋反?”安浅夜问道,谋反是为寻死,是为逼小胖墩,何不选自尽?   “你如何得知的?是小胖墩告诉你的?”沐羽尘讶异,又道:“我是何等人?自尽,有失身份,便是死,也要让人颤一颤。”   安浅夜扑哧一笑,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羽尘。”忽然,上首的隆嘉帝开口:“你今年二十岁了吧?崖儿成亲五年,临儿小你两岁,今年秋也将完婚,你也该大婚了。”   很多人一惊,只听隆嘉帝笑道:“安国公府的璇丫头秀外慧中、温婉贤淑、知书达礼,今年刚及笄,配你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沐羽尘,已经被本山贼承包了!┴┴︵╰(‵□′)╯︵┴┴   隆嘉帝:不受法律保护,无效。 第54章 名扬四海   “不行!”第一个开口的, 是安浅夜。在听到赐婚的旨意后, 她脑子里一懵, 如同烟花在齐炸般, 震得她双耳嗡嗡作响。   这股烦躁, 让她心里憋着一股火, 想也没想地就出声反驳。这个皇帝怎么回事?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国事一大堆,还一天到晚忙着赐婚!   白日里是霍云洁,晚上便轮到沐羽尘。   “朕说话,谁敢插嘴?”隆嘉帝淡淡道,目光威严地扫下来, 声音泛冷:“第二次了, 上次念你初犯,朕不予追究。”   “父皇息怒。”沐羽尘扬声道:“她出身山野之地, 随性惯了, 望父皇再恕她一回!”   隆嘉帝目光一转,微微后仰了些, 似带点随意地道:“今是口诏,来日正式下令, 为你和璇丫头赐婚。”虽是口诏, 但也成定局。   霍云洁的孝期只剩半年, 太尉又在请旨为沐羽尘、霍云洁赐婚, 届时他会左右为难,再加上今日沐羽尘的异状,让他心觉不安, 想主动出击。   安国公出列,携着一家大小,行了大礼参拜道:“谢陛下隆恩,挂怀小女婚事。”   安浅夜望去,在那一列人之中,有一个鹅黄衫配绮罗带的宫装少女,眉目如画,眼波流转间,古典端庄温婉,是个标准的贵女。   十五岁,及笄之年,仅仅十五岁,放在她们那里,还在上初中呢!   安浅夜看向沐羽尘,见他也望着她。两人对视一会,他的目光很温和,带着丝纵容,令她心里暖了些,稳了稳心神。   她站起来,目光扫向全场,在霍云洁身上顿了顿,忽的直视隆嘉帝,微扬着下巴,一字一顿地道:“沐羽尘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一石惊起千层浪!   安浅夜心知,在皇权至上的年代,自己这一句话,大概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但若眼睁睁看着赐婚,做着缩头乌龟,那太憋气了。   撑着,不能怂!当着满朝文武、各府贵人的面,宣示自己的主权,免得人生觊觎之心。   沐羽尘含笑,望着她的目光柔和,似冬日洒下的阳光,亦如轻舞飞扬的蒲公英,柔柔的,软软的,又暖暖的。   所有的目光汇聚过来,神色各异,注视着琉璃灯边的姑娘,亦或佩服她的勇气,亦或鄙夷她的粗俗,亦或耻笑她的自负。   但不管如何,圣上当前,从未有如此女子,当着千万人的面,言道一位皇子是她的,是她一人的。这句话,虽出格,但无人敢言。   霍云洁垂下眼,心里涩涩的,这一幕,给她太大震撼,她扪心自问,若是她,有这个胆量吗?没有!哪怕心里极愿,却说不出口。   她顾忌自己的名声,和别的贵女一样,被条例束缚着,守着那些规矩,无法逾越,然后被君子奉承,受贵女羡慕,为天下称赞。   但世间有人,活得恣意潇洒,对不喜欢的人,只需一句“不愿”;而对喜欢的,敢道与人听,敢于去追逐,何时,她能如此洒脱?   隆嘉帝也被震了下,仔细打量她几眼,眉目间攒了些笑意,问道:“羽尘,你要抗旨?”   若不抗旨,沐羽尘娶了安国公府的小姐,便无法和镇南王府联姻;如若抗旨,他便能借此打压沐羽尘,左右,都对他有利。   沐羽尘直起身,向隆嘉帝拜了拜,淡淡道:“儿臣无意抗旨……”   一听,安浅夜大怒,头都快炸了,只觉得血气上涌,当即打断他的话:“回禀陛下,殿下无意抗旨,但因为他阳而不举,怕耽搁了安国公府的小姐,便只能回绝陛下隆恩!”   “……”沐羽尘无言,脸一时青,一时白,又一时红,最后黑成了锅底。   满堂寂静。众人惊掉了下巴,眼神怪怪的,须臾一阵阵干咳声响起,很多人别过脸,夫人们在轻啐,而姑娘们全羞红了脸。   “胡扯!”皇后冷斥道:“来人,掌嘴!”   “母后息怒。”沐羽尘劝阻,看了看安浅夜,眉宇间全是无奈,叹了口气,拜了拜,正色道:“父皇,儿臣常随军出征,早就伤了根本,已无法人道,不能给予女子幸福。”   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众人一脸呆滞,适才听着安浅夜的话,只觉得惊讶与嫌弃,而今沐羽尘亲口承认,那无异于晴天霹雳。   一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无法人道,勇气可嘉!要知道,这事关男人的尊严,不等同儿戏。   最后,隆嘉帝握拳抵唇,咳了一声,惊醒了所有人,才道:“羽尘,有请太医吗?”   “尚无,但私下遍访名医,却无实效。”沐羽尘回道,复又叹了口气,无奈道:“望父皇收回赐婚旨意,儿臣不意祸害淑女。”   隆嘉帝张了张口,唯有点点头,沐羽尘已说到这份上,若还赐婚,岂不推姑娘下火坑?他凝眉沉思,手指敲击在桌上,忽道:“朕赐你两名婢女,再派两名疾医治你。”   无论是抗旨,还是欺君,都同为大罪!为了躲避抗旨之罪,而犯欺君,结果也一样。   “谢父皇恩典!”沐羽尘应道。显然,这几名侍女以及太医,都是来查他身体状况的。   被风一吹,安浅夜脑子清醒了,自知说错了话,便规规矩矩坐着,低垂着头,一副羞涩小媳妇模样,片刻后偷偷向沐羽尘望去。   沐羽尘察觉到了,偏头朝她一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安浅夜抖了抖,忙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又去抓他的手,讨好地道:“这一关已经过了,我们没犯抗旨大罪!”   沐羽尘深深叹息,轻声道:“宁愿抗旨。”这原是他的打算,抗旨虽是大罪,但他是皇子,罪不至死,倒不必担忧。   可小山贼那一嗓子,言道他不举,若是他不承认,那便是她欺君。皇城之中,死一人,何其容易,更遑论罪犯欺君?   而今夜过后,全天下,都会知道他身有疾。   名扬四海,天下谁人不识君。   沐殿下眼前发黑,觉得自己没脸活了。   经这番变故,宴会早早散了。   安浅夜红着脸,一溜烟地跑了,回自己的帐篷,飞快地躲在被子里。   过了小半个时辰,牧清铃叫她,憋着笑道:“黎姑娘,殿下请你过去。”   难道找她算账?安浅夜忙道:“不去!”   牧清铃问道:“陛下派两名侍女过来,说是给殿下检查身体,姑娘真不去?”   如何检查,自然是去床上,查他是否不举。   闻言,安浅夜忙掀被穿鞋,风风火火地跑去,刚入帐子,便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殿下,奴婢服侍您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说吧,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安浅夜:……咱俩谁跟谁,谈补偿见外了哦ヾ(@^▽^@)ノ 第55章 一帐尴尬   案几上, 点着几盏油灯, 昏黄柔和的光线, 将青年的侧颜轮廓柔化, 似春波粼粼。   安浅夜撩开帐帘, 夜风悄悄袭入, 灯火晃了晃,地上的影子摇摆着。   “殿下,请用药。”一名疾医拱手道:“用了药后,便可歇息,试一试药效。”   安浅夜撇了撇嘴, 在帐子里一扫而过, 见两名疾医、侍女都在,不禁腹诽, 隆嘉帝可真急, 竟连夜派人过来,都不让她歇一歇。   “殿下, 奴婢绿意,侍候您用药。”一名女子上前几步, 端上药碗递来, 声音清脆动人, 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奴婢红绸, 为您暖床。”一个柔媚入骨的声音传来,娇滴滴的,仿似能掐出水儿来, 撩动人的心房。   安浅夜一听,这还得了?古代姑娘不都羞涩保守吗?瞧瞧这一位,多么直白!她忙抢先道:“大热天的,用不着暖床。”   闻言,红绸回望去,美目流转光辉,手指饶了绕颈间青丝,莹白如葱般的手配上乌黑的发,眼神·韵致,无一不勾魂夺魄。   绿意也回头望来,白嫩的肌肤,如鸡蛋般光滑;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竟不含一丝杂质,似是不谙世事的孩童,清纯而可人。   安浅夜黑了脸,隆嘉帝真是大手笔,竟送来两个不同风韵的美女,一个清纯可爱,一个妩媚勾人,但可惜,沐羽尘只好她这一口。   “过来。”沐羽尘轻声道。同时,他接过药碗,仰头一口喝尽。   安浅夜有点惴惴,沐羽尘又没毛病,所谓药中必有三分毒,喝了会不会出问题啊?但她转念一想,那无非是些大补药,喝了至多精力旺盛,早上起来跑几圈便可。   “臣告退,明日再来复诊。”两名疾医拜退,躬身后退着出了帐子。   帐子里,只剩下一男,外加三女。   “殿下,”红绸柔声唤道,娇笑着,飞来几个如丝媚眼,莲步缓缓,小蛮腰一扭一扭的,身上衣衫飘逸,整个人柔媚婉转,“陛下有言,吩咐奴婢二人服侍殿下。”   她搬出了隆嘉帝,意在委婉提醒。   安浅夜磨牙。沐羽尘长相颇佳,身份尊贵,又年少有为,被姑娘们惦念着,显然,红绸打着奉旨的旗号,实则是想勾搭沐羽尘。   说到底,这是她惹出的祸,得她去解决。沐羽尘唤她过来,估计也是打这主意。   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填掉!   “给我让个位。”她嘟囔道,双手一齐动,将两女扒拉开,挤到沐羽尘的面前,暗暗给自己打了气,右腿一抬,跨坐在他的腿上。   这番动作,惊呆了帐子里的一群人。红绸、绿意瞪圆了眼,沐羽尘也怔了怔。   “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但犯不着去试。”安浅夜脸蛋潮红,心怦怦直跳,如小鹿在冲撞,咬了咬牙,便抬手抚轻抚沐羽尘。   她在他身上点火,动作很是生涩,又是摸,又是亲,一边撩拨着,一边道:“殿下私密之事,我为何知道?那是因我早试过,你们瞧,任我如何勾引,如何抚摸……”   安浅夜话语一顿,脸色僵了僵,呈一种呆滞状态,脸上爆红,连耳尖都红似血。   卧槽!那是什么东西?硬邦邦的,还热乎乎的!   安浅夜动了动唇,望向沐羽尘,却见他移开了眼,脸上似有尴尬,不敢与她对视。   霎时间,她欲哭无泪,僵硬地回头,脸上挤出一些笑,念着台词:“瞧,任我百般撩拨,万般引诱,殿下仍毫无反应……你们,你们就不必试,无须浪费时间。”   红绸目光轻闪,笑着回道:“姑娘不谙此道,还让奴婢来试吧。”她们奉命来此,本是为了证实沐羽尘无疾,岂会轻易离去?   “你你……”安浅夜结巴道,话不利索。身下实在是不舒服,她动了动身体,却见沐羽尘忽皱眉,暗道不妙,忙停止动作。   活了二十年,第一次,遇上这种局面。谁能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留也不是,离开也不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姑娘莫误会,奴婢还是清白的。”红绸浅笑吟吟,很是大方,“宫里有殿阁,专培育侍寝婢女的,嬷嬷会教些东西。”   “殿下身有疾,受了些打击,心灵上还有创伤,不能再有第二轮伤害。”安浅夜打着商量,脸上努力挤着笑容,“要不这样,先让太医诊治几天,你们再来试?”   能拖延一刻是一刻,而今最紧要的,是先打发走红绸、绿意,她才能脱离苦海。   “姑娘脸红,是为哪般?”绿意忽出声,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状似好奇,一脸纯真。   安浅夜很想哭,却只能笑,咬牙道:“热了的,对,天气热!”直到此时,她才明白那句“脸上笑嘻嘻,心里哭卿卿”的含义。   她推了推他的胳膊,眼睛里满含不甘,脸上却微笑着,问道:“殿下,你说句话呀?”   “你们出去吧。”沐羽尘忽道,声音很哑,仿似带着丝磁性,撩得人心痒痒的。   红绸、绿意二人对视一眼,一齐拜道:“殿下,陛下有命,如此奴婢们不便复命。”她们习过此道,如何看不出他已动情?   “父皇那里,我自会说明。”沐羽尘回道,又向她们望去,冷冷道:“我的话不管用?”   “奴婢不敢!”红绸、绿意忙道,互相看了看,又一齐向外退去。她们打定了主意,准备去回禀隆嘉帝,抓他个现行。   那二人一走,安浅夜忙起身,但被人扣住了腰,逼得她又坐下。她又急又恼,压低声音道:“你放开我!”   “别动。”沐羽尘只有两个字。他埋首在她的肩窝,呼出的灼热呼吸,烫得她一抖。   安浅夜愁眉苦脸地道:“那红和绿,必会回去告状的,你父皇若是来了……”   “父皇不会来的。”沐羽尘回道,轻轻笑了笑,“比起抗旨,他更希望我有疾,无子嗣的皇子,是无法坐上皇位的。”   安浅夜一呆,问道:“但你是假的啊!”   “无论真与假,只要舆论如此,天下人当真便可。”沐羽尘答道,收紧手臂,将她牢牢抱在怀里,“但破解方法也容易……”   她为他生个孩子便行。只可惜,现在不合时宜。   想至此,沐羽尘松开了手,笑道:“我去冲些冷水。”   安浅夜惊奇道:“你?”居然放了她?   沐羽尘无奈道:“而今形势,你不宜有孕,我若碰了你,便只能让你服避子汤,但避子汤,对女子身体无益。”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最近挺倒霉的,哪里有庙,去拜一拜,冲冲身上霉气!   小胖墩:来拜我呀,绝对有效!O(∩_∩)O 第56章 使臣之祸   女子体阴, 而避子汤里的药, 大都是些阴寒物, 比较伤身。   什么有孕?安浅夜白去一眼, 他想的真远。   忽的, 沐羽尘驻足, 望向帐子外。   只因有一列侍卫过来,个个手握利刃,挡在帐子门口,其中一人道:“陛下有令,请二殿下和黎姑娘过去, 两位涉嫌命案。”   “什么命案?”安浅夜惊了, 第一反应,便是栽赃嫁祸, 真是人在家中坐, 锅从天上来。   侍卫看她一眼,声音冷漠:“随燕太子入雁的两位使臣大人, 一死一疯。”   “难怪晚上宴会时,燕太子久久未去。”安浅夜咕哝, 来到沐羽尘身边, 脸上一派正经, 眼神却贼兮兮的, 偷偷瞄向他一个部位。   那儿平平整整的,显然,他已平息欲·火。   “留有什么物证吗?”沐羽尘问道, 皱了下眉。他有点好奇,此番出手的人,快、准、狠,也不知是谁,竟让他措手不及。   “回殿下,什么也没留下。”侍卫答道,顿了片刻,像是有些犹豫,“但是,已痴傻的曲使臣,一直在喊着黎姑娘的名字。”   安浅夜心里直泛嘀咕。她便知道,自己必定逃不了干系,总是有渣渣想害她。忽的,她心中一动,那曲使臣虽疯了,但不会无故叫她的名字,必是遇上了“她”。   两位使臣遇上的人,排除精通易容术的,便只剩一种可能——胡杏烟。胡杏烟和她貌相似,若是不熟悉她们的人,便会弄混她们。   但胡杏烟是她的侍女,在明面上,她二人都势属二皇子一脉,无论使臣们遇上的是谁,最后都会栽到沐羽尘身上。   如今,只能先证明那人是胡杏烟,再证明胡杏烟已被大皇子收买,才能洗刷冤屈。   沐羽尘问道:“两位使臣何时遇袭?”   “是傍晚。”侍卫回道,“两位使臣前去狩猎,不知何故一死一伤,燕太子封锁消息,直到曲使臣苏醒后,陛下才得知此事。”   安浅夜皱眉。在傍晚时分,她魂在现代,而身体一直在帐子里,除沐羽尘一干人外,无人可以证实此事,她没有不在场证明。   她看了看沐羽尘,端详他的脸色,见他一副冷静模样,倒是安心了些。   又有一队侍卫过来,铁甲森森,为首者竟是宁晏,禁卫军副统领、右相府的大公子。他略一抱拳,“殿下,陛下唤您过去。”语毕,他向安浅夜望去,脸上却似有担忧。   白日,她初来狩猎场,被燕使者王衍言语羞辱时,当着众人的面,竟直接挥鞭,鲜活张扬宛若盛开的牡丹,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隆嘉帝两次赐婚,她却都敢反驳,不知是胆大不怕死,还是太随性随心,但至少,她活出了让人羡慕的姿态。是的,他羡慕。   京城,天子脚下是压抑的,人人都藏着本性,用假脸面对世人。   尤其是在晚间,她那番惊世骇俗的话,着实惊呆了众人。他明白,太多人,甚至是绝大多数人,都会鄙视她的粗俗,但偏偏,他看到了她的固执,她在努力守护所在乎的人。   力虽小,但憾人。   宁晏低垂下眼,微微横移了步,瞥了眼安浅夜,低语:“燕、雁联合,殿下小心。”   沐羽尘扫了宁晏几眼。宁晏虽在对他说话,但眼神却撇向了小山贼,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宁晏主要是想提醒她。   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有骄傲,有不满,有防备?他的小山贼,终于有了人觊觎,还是他的敌对者——大皇子一脉的人。   忽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   “是燕太子主导的?”安浅夜忙问道。在小说里,宁晏一直想保持中立,独身世外,不参与到权利漩涡中,但身份摆在那,最后只能继承家族的使命,走向沐羽尘的对立面。   对宁晏,她倒是挺惋惜的。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子,可惜孝义两难全。   宁晏抬眼直视她,一向冷硬的面庞上,浮现浅浅的笑,恍如冰雪化开,一瞬间似垂柳荡春波,朗月映山河,实属人间美景。   沐羽尘的目光扫来,手一抬,搂住安浅夜的腰。哦?宁晏当他是死的吗?当着他的面,竟敢引诱他的小山贼?   当着各府的面,小山贼宣示了她的主权,他自然不能示弱。她也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可觊觎,但谁也不能夺!   “怎么啦?”安浅夜狐疑,一脸莫名。   宁晏复又低垂着眉眼,刚刚那一笑,仿似昙花一现,回道:“据臣猜测,应该是燕主导,由雁完善。”   意思很明确,是燕太子主导的,而雁王朝也参与了,在帮忙完善,抹除一些痕迹。至于雁王朝是谁在参与?答案显而易见。   隆嘉帝!   终于出手了吗?沐羽尘心语,真是舍得,燕国两位使臣一死一疯,如此大手笔,目的自然是必杀一击,让他无法翻身。   使臣客死异乡,可上升至国际问题,干系甚大,厉害之处,便在于会引发两国战争,因使臣丧命事虽小,但有损国威。   严查、严办!隆嘉帝只言道这四字。   “让杏烟一起去。”安浅夜提醒。   篝火宴会虽散了,但场子尚未清理,仍是处处篝火,琉璃灯遍地,通明如白昼。   林使臣躺在地上,在不远处,曲使臣披头散发,装束脏乱不堪,痴傻笑着、叫着,偶尔还哭一阵,和白日里的严肃模样迥然不同。   “父皇,母后。”沐羽尘上前见礼。   隆嘉帝颔首,脸上无甚表情,而在面前琉璃灯的映衬下,无端生出几分可怖之意。   安浅夜打量那两名使臣,略微犹豫了下,壮着胆子走近几步,只听一声尖锐的叫喊,曲使臣惊恐道:“别、别过来,别杀我!”   燕太子一甩衣袖,薄怒道:“二殿下,烦请你解释下,为何曲大人会有如此反应?”   “你上去。”沐羽尘淡淡道,看向胡杏烟。   安浅夜忙退后,胡杏烟上前几步,结果是一样的,曲使臣也害怕得大叫。   “这二人都是你的人,有何区别?”燕太子语气不佳。   “自然是有的。”沐羽尘淡淡回道,“两人的装束不同,一为主,一为仆,但使臣遇之都害怕,证明他如今只认脸,而不识得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我竟然有了一朵桃花!!!宁晏啊,京城的颜值担当!!!   沐羽尘:……胡说,京城的颜值担当明明是我! 第57章 洗刷冤屈   “那又如何?”说话的, 是大皇子沐思崖。他板着脸, 看似怒火冲天, 但眼中的兴奋之色显而易见, 怎么都藏不住, 斥道:“皇弟, 你怎如此糊涂啊?!”   “杀人动机是什么?”安浅夜不忿道:“首先,我们与使臣无怨无仇,何故要杀他?其次,伤使臣罪不可恕,我们又不傻;最后, 真动手便会斩草除根, 岂会留下曲使臣?”   真当她蠢么?好歹,她也是看宫心计、谍战片长大的, 不至于太“傻白甜”。   燕太子冷笑一声, 倒是从容回道:“你们杀我国使臣,故意留下痕迹, 便是为了利用反向思维,从而嫁祸给大皇子。”   “这便是杀人动机。”他哼了声, “否则, 两位使臣初至贵国, 与人无怨, 怎会遇害?”   “什么?!”沐思崖一脸震惊,忙问道:“太子殿下,此话何意?”   燕太子叹息道:“众人皆知, 二殿下很聪明,做事滴水不漏,怎会留曲大人一命?留下这些破绽?因而,众人便会觉得他是被冤枉的。如此,他反倒洗脱了罪名。”   破绽、漏洞太明显,和沐羽尘一贯风格不符,但凡不傻的,都会认为那是栽赃嫁祸。   这是利用人的反向思维!   “那定不了他的罪?”沐思崖急道,很快反应过来,压了压自己的急躁脾性,缓缓问道:“皇弟欲如何嫁祸于我?”   燕太子一笑,回道:“我们皆知,黎姑娘和胡姑娘貌相似,但各位却不知,胡姑娘已被大皇子收买。此事,恰被我侍卫看见。”   大皇子脸色微变,已明白了个中缘由,问道:“燕太子之意,便是皇弟杀了林使臣,故意留下曲使臣指控黎姑娘,引出和她貌相似的胡姑娘,以将祸水泼在我身上?”   安浅夜惊讶不已,质问道:“那证据呢?”她原还想着,先证明是胡杏烟干的,再证明胡杏烟是大皇子的人,如此洗脱罪她的冤屈。   结果,现在这条成了死路?若她真如此做,便证实了燕太子的猜测——在祸事引至大皇子身上,去“栽赃”他。   “羽尘,你还有何话可说?”上首,隆嘉帝沉声问道,脸上一片冷漠。   皇后心里一急,忙道:“陛下,臣妾坚信,此绝非尘儿所为……”   “皇后!”隆嘉帝冷冷打断道:“朕要的是证据,如非他所为,他当自证!”   皇后哑口无言,望向自己的父亲,急得心里直冒火,示意父亲出面说几句。   太尉白眼一翻,自己一介武夫,哪会些弯弯绕,打架,倒可找他,但指望他去破案?   小公主沐灵儿跑来,拉着隆嘉帝的手,撒娇道:“父皇……”但被隆嘉帝一瞪,拍拍她的手告诫道:“你也大了,注意场合。”   沐灵儿小嘴一扁,向母后望去,又回头看向沐羽尘,咕哝道:“皇兄,撑住啊!”   “皇弟,你还有何话可说?”沐思崖沉着脸,拿出长兄的架子,似是难过道:“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皇兄不怪你欲陷害我,但你怎能伤使臣,一旦挑起两国战争,劳民伤财!”   安浅夜直瞪眼,按不住忿意,问道:“表演完了吗?”她推了推沐羽尘,催促道:“你快些想法子自证,洗刷我们的冤屈。”   “燕太子的话,建立在是黎姑娘伤、杀使臣上,若非她所为呢?”沐羽尘淡淡道:“若根立不住,那太子所言,皆为妄谈。”   闻言,安浅夜松了口气,望着沐羽尘,眼睛里冒着小星星。瞧,这是她的男朋友,又英俊又多金,还文武双全、足智多谋。   她决定了,往后她做“沐羽尘无脑吹”。   “哦?殿下能证实?”燕太子挑眉,双手负在身后,脸上微带着笑意,有点悠闲。   “刚已证明,曲使臣是认脸的,还残留着疯前的记忆,比如害怕凶手。”沐羽尘忽的皱眉,目光流转,着重看了几人,“单凭黎姑娘之力,是无法让使臣一死一伤的。”   因此,必有帮凶。   “她去狩猎,殿下会不派护卫吗?”燕太子反问道,随即剑眉一皱,霍然望向沐羽尘。   沐羽尘回以淡笑,又道:“有护卫在,主子何须自己动手?况且,曲使臣怕她,必也怕那些护卫,不如让侍卫们出来试试?”   燕太子正欲说话,但遭他一堵:“燕太子难道又要说,黎姑娘是故意亲自动手,以便利用人的反向思维洗脱嫌疑?”   一次可用,再用便是在闹笑话。燕太子轻轻一笑,不再言语,只是看了曲使臣一眼。   曲使臣坐在地上,浑身脏乱,衣上还有污血,正玩着一团泥巴,傻笑着。   “父皇,儿臣请旨,命我所有侍卫入场,让曲使臣一一辨认。”沐羽尘轻声道。   “准。”隆嘉帝回了一个字,坐在上首岿然不动,面容威严肃穆,自有一股气势。   沐羽尘目光轻闪,心里忽觉不安。由始至终,隆嘉帝从容镇定,甚至少有说话时。   在刚刚,宁晏曾言道,此事由燕太子主导,由隆嘉帝完善,燕太子的计谋已浮于水面,那他的父皇呢,做了什么,完善了什么?   若一步错,那满盘皆输!   沐羽尘再度开口:“父皇,儿臣再请旨,让皇兄的侍卫混入我的侍卫里,穿上父皇的侍卫服装,再让曲使臣去辨认。”   各府的服饰不同,都有其独特标志。   燕太子面色微变,表情似有僵硬,声音里有点异样,似是不情愿,“无须如此吧?”   沐羽尘淡笑道:“不必担忧,曲使臣是认脸的,若真是我府中侍卫,那他必能认出。”   沐思崖一见情况不妙,忙道:“你有上千暗卫,若是你的暗卫做的呢?”   “皇兄莫忘了,进出围场需登记,暗卫如何入围场?况且,右相负责围场安全,若真有暗卫混入,右相该当何罪?”沐羽尘问道。   沐思崖心里直冒火,扯来扯去,又扯到自己的岳父身上,当真是恼火。朝中有百官,他那岳父干嘛请旨,做这份差事?   他却忘了,若非右相负责围场事宜,那一些阴谋诡计,如何能方便实施?   在一番准备后,上百侍卫着铠甲,统一服饰、统一步伐,排成四个列队。他们依次上前,从曲使臣面前走过。   安浅夜紧张地盯着,拉住沐羽尘的胳膊,小声询问道:“对你的侍卫,有把握吗?”   她心里直慌慌,就怕侍卫里出了个奸细,真的去干了这件事,再被曲使臣认了出来。   “我的侍卫绝无问题,但……”沐羽尘皱眉,“父皇到底完善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紧张,总觉得要出事!   曲使臣:啊,别过来,别杀我!!!   安浅夜:别叫……不然打死你⊙﹏⊙ 第58章 窒息操作   沐羽尘偏头, 望向了首位上的皇帝——雁王朝最尊贵的男人, 幽幽叹了声。是的, 他至今猜不出隆嘉帝做了什么。   隆嘉帝目光微移, 和他对视一眼, 后又撇开了眼睛。在琉璃灯的照射下, 他的脸色晦暗不明,似带着淡淡的不忍。   ——愿做明君,拓土以强国,强则天下必贺必尊,民必安!   那是沐羽尘七岁时的话, 虽是童言稚语, 但其中的万丈豪情,却让人心惊。   他忽有不忍, 若论能力, 沐羽尘胜沐思崖百倍,更适合成为一国君主, 但因他的偏心与私欲,只能成为一介庶民, 碌碌终身。   恍惚间, 他想到在很久前, 先帝立他为太子时, 曾与他言道一句话。   ——朕心属枫儿,但他玩性略重、好大喜功,而你沉稳英武, 更宜为皇!雁国非朕一人之雁国,亦非你一人之雁国,望你谨记。   当初,若非他父皇明断,那九五之尊位,怕是轮不到他,而属于胞弟——长青王沐枫。   隆嘉帝心乱,忽望向身侧的许贵妃,又望向场中的嫡子,终下了决心,低声叹道:“父皇,儿有愧,负您当日嘱咐。”   雁国非他一人之雁国,而他公器私用,打压嫡子,扶持另一脉。   闻言,皇后心惊,手指不禁收拢,长长的假指套陷入衣内,勾出一条丝线。过往,她为太子妃时,太子宠侧妃;而今贵为皇后,在皇帝面前,亦及不上贵妃。   甚至,连自己所出的儿子,都受此冷遇。   凭什么?皇后脸色一冷,昔日为巩固势力,为了她父亲的兵权,为了坐稳太子位,他入太尉府求娶她,如今得握大权,便宠爱自己的心头恋,而冷待她,甚至她的儿子?   今日,若羽尘有恙,她拼着命不要,也得让隆嘉帝那一群人付出代价,为自己多年所受的委屈讨回公道。   不死,不休!   “别叫啊!”安浅夜小声道,盯着曲使臣,生怕他扯着嗓子大喊,那就出大事了。   要知道,而今她和沐羽尘仅有嫌疑,尚无法证实,哪怕是隆嘉帝,也不能随意定罪,但若有侍卫被认出,便是证据确凿。   第一、二列侍卫过,第三列侍卫也过了一小半,曲使臣呆呆坐着,并没有异状。一个个侍卫走到他的面前,一会儿后才离去。   沐羽尘忽道:“停!暂缓一会。”他始终不安,以隆嘉帝的手段,必会有雷霆一击,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他需仔细思量。   他甚至觉得,这是个早已设好的局,即便他不提检查侍卫的事,亦会有人提出。   那些人需要一个证据,才能名正言顺地逮捕他。杀使臣,这罪名,足以废掉一位皇子。   便在沐羽尘开口那刻,有一名侍卫刚好靠近曲使臣。忽然,曲使臣瞪大眼睛,尖着嗓子叫出,在地上翻了几个滚,一脸惊恐。   安浅夜心惊,手下意识握成拳。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侍卫也懵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哪府的?”大皇子沐思崖忙问道。上百侍卫里,有一半属于他,他虽知部分计划,知是预谋好的,但怕有个万一而栽到自己头上。   有小太监上前检查,命侍卫拿出名符,查看后回禀:“陛下,他是二皇子府的。”   满场哗然,事实上,这也在意料之中。自曲使臣尖叫后,他们便已猜出个大概。   不论二皇子真是主谋,还是受人冤枉,已经不重要了,杀、伤使臣之罪,需人去顶锅。   霍云洁脸色微变,急急迈出去一步,但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稳住她的身形。   镇南王皱眉,轻语:“无用,只图以后,东山再起。”而今证据确凿,谁能力挽狂澜?须知,当今陛下,可是主谋啊!   “父王……”霍云洁哀求道,但见镇南王无奈的脸色,便知已无法挽回。最后,她撇开眼,收回了脚,心里空落落的。   另一侧,胡杏烟却在微笑,自搭上大皇子这条船后,心中一直担忧着,怕遭受报复,如今见二皇子将毁,便似放下了一块大石。   “父皇,一定有误会……”沐灵儿急急道,本想说个情,但被隆嘉帝一瞪,只得咽下口里的话,气鼓鼓地坐下。   她已经看明白了,此次事件,即便父皇不是主谋,也必为帮凶,谁去求情也无用。   “确定是殿下府中的?”安浅夜急问道,虽已知是事实,但不愿相信,万一弄错了呢?   “是我府里的。”沐羽尘回道。当日他刚回京时,那日夜里,小山贼去他房里偷盟书,他扶她出来时,遇到过这个耿直的侍卫。   “你杀了林使臣,弄疯了曲使臣?”安浅夜质问侍卫,脑子里有点空,也有点慌。若是背了这口锅,那沐羽尘往后该如何?   杀使臣、嫁祸长兄、损国威,且涉及到国际问题,哪怕是皇子也承担不起啊!   在原小说里,明明没有这一段。男主的磨难,大多来自于女配,难道因她的出现,虽毁掉了部分剧情,但主线没有改变,仍会受磨难?   “殿下!”侍卫一惊,忙跪下,急得头上冒冷汗,“属下对殿下忠心不二,绝未伤使臣以给殿下惹祸,愿以死明志!”   安浅夜看着,觉得他不像在说谎。难道如此巧合,有胡杏烟长得像她,另有人和这名侍卫相似,那二人合谋杀使臣以栽赃嫁祸?   她心乱如麻,脑子里飞快思索,想挽回这个局面,倒是沐羽尘,在一切明朗后,反倒淡然从容了,像是置身事外一般。   “丫丫。”他轻语,握上她的手,拇指在她手心轻轻抚摸,脸上微带着笑,“不久前,你说让我做山寨三当家,真是有远见。”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事。”安浅夜咕哝,瞪了他一眼,很快便又笑了,“行,我包养你,毕竟你长得这么英俊!”   “哦?那比起宁晏如何?”沐羽尘问道。   “怎无故提起他?”安浅夜疑惑。   沐羽尘略有不满,回道:“他一笑,你看得眼都直了,我对你笑过无数次,却不见你沉迷在我的美色下。”   “你莫非想到了洗刷冤屈的对策?”安浅夜狐疑。   “没有。”沐羽尘回答得很干脆。   安浅夜顿时惊奇,“那你怎像个没事人一样?”   “破罐子破摔罢了。”沐羽尘耿直道。   在正位上,隆嘉帝开口:“羽尘犯此重罪,实乃罪不容诛……”   罪不容诛!安浅夜一听这四个字,心里一慌,忙打断道:“且慢!”   隆嘉帝太无情了,竟然是“罪不容诛”,连她包养沐羽尘的机会都不给!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破罐子破摔?我竟无言以对!!!   沐羽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包养我。 第59章 有如神助   那一声“且慢”, 让隆嘉帝目光一凝, 冷冷地扫来, 但目光瞥及沐羽尘时, 又似有迟疑, 终究没有怪罪安浅夜。   罢了, 他已决定贬羽尘为庶民,算是给予了他最大责罚,便不动他的心上人了。   隆嘉帝目视前方,继续道:“然则,在这五年来, 沐羽尘镇守北方边境, 立下赫赫战功,因此死罪可免, 现贬其为庶民, 一切财物冲入国库,命其永不得回京……”   满场寂静无声!这一惩罚, 未免狠了些,刑令一下, 那皇位, 便与二皇子无缘了。   “陛下!”这一声急切呼喊, 来源于皇后。她似怨似哀, 声音哽咽:“望陛下网开一面!”   竟被贬为庶民,居然是除皇籍!自雁王朝开立以来,从未有皇子被贬被除籍, 隆嘉帝要让她的儿子遗臭万年吗?   “陛下开恩……”侍卫跪下,一直磕着头,哀求道:“小的绝未伤使臣,求陛下明查,莫错怪了殿下!”   大皇子眼中蕴笑,斥道:“你是皇弟的侍卫,自然向着他,一心替他开脱,所言不足为信,来人,押了他!”   隆嘉帝叹了口气,淡淡道:“皇后,杀使臣、嫁祸兄长,朕无法徇私。”   皇后泪眼朦胧,忽的跪下来,“臣妾就一个儿子,望陛下念着往日情面,从轻发落!”   太尉哀叹,行至帝后面前,跪下来道:“陛下,老臣涎着脸,也替殿下求个情。”   在这一刻,霍云洁挣脱,几步跑过来,向隆嘉帝行大礼,看了看沐羽尘,决绝道:“陛下,臣女请旨,愿与殿下同为庶民!”   良贱不婚,届时沐羽尘为庶民,而她贵为安乐郡主,又如何在一起?   贵女们惊讶,心神受震动,脸色各异。霍云洁此番举止,无异于当众请婚,太出格了,竟不怕有损闺誉,实在让她们震撼。   班纾张了张口,轻咬着瑰色唇瓣。京城上下皆知,她心仪沐羽尘,但如今,霍云洁肯抛弃荣华,而她却怯站一旁,高下立判!   镇南王面色微变,忙告罪道:“陛下息怒,小女神智不清,陛下莫放在心上!实则,殿下仅一念之错,望陛下开恩。”   隆嘉帝目光幽深,望着跪了一地的人,面色晦暗不明,似是在沉思,而后道:“赦免他,无法与燕国交代,依令行刑!”   而当事人,沐羽尘闭上眼,手上青筋鼓起,周身气息压抑,惯常清淡的调子里,染上了一丝冷意,“儿臣谢父皇隆恩!”   瞧见母后、外祖父的举止,他无法淡然了,自己虽能看开,不介怀为君为民,但不能看着亲人伤痛,让他们失望担忧。   为庶民又如何?大不了造反,夺回江山!   就在他冷怒时,却觉得手里一松,那一抹温软滑落。他一看,只见安浅夜冲了出去。   “事尚未查清便行刑,不免太快了点!”安浅夜恼怒道:“殿下也姓沐,是大雁的二皇子,是您的儿子,便是您不喜欢他,至少该念一些父子情,不必急着除掉他!”   “放肆!”许贵妃先行开口,但声音很柔,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纵然极力压制,脸上仍可见喜色,“陛下面前,谁敢无礼?”   下一幕,出乎所有人预料。皇后忽然从地上起来,一巴掌甩过去,冷然斥道:“陛下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份?”   “你、你敢打我?”许贵妃捂着脸,怔忡。这些年来,皇后一直在避让,过得小心谨慎,生怕出错,何曾如此张扬过?   皇后冷着脸,又一巴掌过去,问道:“本宫贵为皇后,你不过一介嫔妃,竟目无尊长,对着本宫称‘你‘‘我‘?”   啪啪两巴掌,惊愣了一众人,便是隆嘉帝也怔了怔,回神后大怒道:“皇后!”   皇后倏然看向他,面容冷如冰霜,嗤笑道:“陛下,您心疼了?”而后,她沉下脸,质问道:“臣妾心疼尘儿,陛下怎不理会?”   隆嘉帝皱眉,尽力压下怒火,解释道:“羽尘犯了重罪……”他的目光里,有一丝警告。   皇后冷哼一声,此刻竟是满目戾气,直直盯着隆嘉帝,斥道:“尘儿是否犯了罪,是否当真该罚,你心里没点数吗?”   “放肆!”隆嘉帝冷冷一喝,怒火已呈燎原之势,平日一向得体的皇后,竟下他的面子。   “放肆?那又如何?这些年我受够了,横竖不过被废!”皇后冷言冷容,面上还带着丝讥诮,嘲讽道:“你看看你自己,整日阴着个脸,满肚子算计,连我儿子都不放过!”   “你……”隆嘉帝双目圆睁,气红了脸。   皇后直接打断道:“怎么,要废我后位?我早知道,你一直就想废我,只是苦苦寻不到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你废了尘儿,再废了我,正好给你的爱妃和爱子腾位置!”   满堂文武贵人,全都呆呆看着,一脸懵。   “放肆!”隆嘉帝扬手,实在是被气疯了,竟在大庭广众下,欲甩皇后一巴掌。   沐羽尘脸色一变,飞速冲上去,欲去阻止。   “陛下开恩!”镇南王急道。   有人怕辱国体,忙劝道:“陛下手下留情!”   唯独只有皇后的父亲——太尉急道:“乖女不可,淡定啊!!!”   只见皇后飞快出手,一把攥住隆嘉帝的手腕,猛力一扭,疼得他冒了冷汗。她一脸鄙夷,“你一文弱之人,竟在我面前动手?”   众人恍然想到,皇后属将门之后,未出阁前便舞得一手好枪法,只是做了太子妃,后又成为了国母,才舍了那些功夫。   侍卫们拔剑,但四顾茫然,一帝一后打架,他们该帮谁呢?如今隆嘉帝受制,按理该帮皇帝,但又如何对皇后出手?   “放开陛下!”太尉上前,推开了皇后。   隆嘉帝脸色一阵白,又一阵青,怒火冲天。   安浅夜心急,按这势头,隆嘉帝决不会饶过皇后,便是不废后,也会剥其凤权,那往后的日子,皇后必举步维艰。   她思索片刻,立即决定将局势弄混,引开众人的注意力。她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我怀疑曲使臣是在装疯,借此指证殿下!”   这是她胡诌的,主要是真疯与装疯一时无法辨别,她的谎言不会被立刻拆穿。   闻言,隆嘉帝的怒火消退了大半。   右相皱眉,脸上有丝异样。   燕太子本一直在看戏,但此时脸色微变。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随口胡诌,有如神助!!!*^_^*   小胖墩:嗯,是我,本神在天上关照着你。 第60章 柳暗花明   装疯?一言惊人!满场的目光, 全都汇聚在曲使臣身上, 在仔细打量他, 惊疑不定。   太尉暗叹, 回想数十年间旧忆, 咬了咬牙, 仿似下定了决心般,向自己的副尉使了个眼色。副尉目光轻闪,即刻后退远离人群。   第一个出声的,是大皇子沐思崖。他最沉不住气,不愿事情反转, 驳斥道:“胡扯, 曲使臣这番模样,如何是在装疯?”   安浅夜一派正经模样, 辨道:“我若是装疯, 你们也难辨真假。坐地上傻笑,玩一团泥巴, 看见个人就惨叫几声,谁不会啊?”   右相皱眉, 肃容问道:“纵是曲使臣有异, 但林使臣气息全无, 这做不得假吧?”   安浅夜摸着下巴, 转了转乌黑的眼珠,想到自己曾看过的谋、斗影剧,便即胡诌道:“很简单, 林使臣与人有怨,有人暗害了他,又嫁祸给殿下,一箭双雕!”   燕太子面色又变,沉下了脸,似笑非笑道:“姑娘是指曲使臣是主谋?杀害了林使臣,再故意栽赃给雁二皇子?”   安浅夜咬着牙,梗着脖子应道:“没错!”反正曲使臣疯了,又无法反驳,随她抹黑了。   “荒谬!”燕太子冷眼望来,斥道:“曲大人已疯,岂可辱其声名?姑娘贼喊捉贼,为二皇子开脱,行径未免让人不齿!”   “曲大人与我无冤无仇,自不会嫁祸我。”沐羽尘插口,清冷的调子里,携带三分慵懒,眼波流转间,又透出一丝凌厉,“因此,主谋另有其人,况且有王衍之例在前……”   王衍便是燕太子门客,那位燕国使者,为利益和大皇子合谋,指证安浅夜出自风尘之地,受她一顿鞭刑,后被燕太子流放。   沐羽尘淡淡道:“王衍自称自己眼拙,误将黎姑娘认做烟花女子,到底是真认错了人,还是在包庇着谁,是否该查一查?”   “行了,一事归一事。”隆嘉帝冷着脸,面上残留着怒气,言道:“羽尘,证据确凿,不容你们抵赖,往后好好做百姓吧。”   至于废后?今日,皇后虽言行有失,但论其罪名,却不足以废后,他只能忍下这口气。   这样一副施恩的表情,看得人憋气!   安浅夜怒了,直白道:“还讲不讲理啊?曲使臣可能是装疯,装疯,你居然不调查,难不成怕真相暴露?莫非你真是主谋?”   泥人都有三分火,今日皇后都忍不住爆发,更何况大咧咧惯了的她?   这皇帝,实在欠抽!   “丫丫!”沐羽尘轻声道,握住她的一只手,带着点抚慰的意思,低语:“已是明摆的事,他若非主谋,就不会急于定案,怕有翻转。”   “朕念在羽尘的面上,再饶你一次!”隆嘉帝冷冷道。对于这个儿子,他是有愧疚的,因此才几次容忍安浅夜的无礼。   安浅夜鼓着脸,正欲嗤笑一句时,手上忽的一紧,原是沐羽尘捏了捏她的手。她明白,他是让她别逞一时之气,怕她给自己惹祸。   她报仇,从来都是当场报的,这般憋着气,郁结于心,实在太不是滋味了!   沐思崖、右相等人舒心,一切尘埃落定,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胡杏烟也在浅笑,明眸皓齿,望了眼沐思崖,带着别样的风情。   就在所有人或开心或叹息时,一个黑影直冲而下,速度快如闪电,飞落在案几上。   彼时,隆嘉帝单手支颐,似是在沉思,猛不丁看见面前的黑影,心里一惊,脸上有丝骇然,慌慌站了起来,“飞星?!”   飞星口一张,一块黄色的布落下。它振翅高飞,翱翔而去,瞬间消失得无踪迹。   众人大吃一惊,盯着案几上的黄布。刚刚,那是一只鹰吧?何故让隆嘉帝慌乱?   只有一些两朝元老,才能猜到缘由。   飞星是一只鹰,头顶有一撮黄毛,犹如带着王冠一般,曾是先帝的宠物,自先帝驾崩后,便绝食而死,怎会再现于人间?   “父皇?”沐思崖试探地问,目光却被黄布吸引,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黄色锦布上绣有龙纹,那是专门用来书写圣旨的。   许贵妃脸颊红肿,还残留着被打的指印,捂着脸问道:“陛下,您怎么了?”   隆嘉帝微颤着手,哪怕早已是九五至尊,此刻也难以淡然。就在不久前,他还想到了先帝,自认有负先帝,转眼其宠物便出现了?   不,那不是飞星,飞星已死!很快,他又否决,已过了二十多年,飞星早已成了白骨,不可能再现世间,那不过是长得像罢了!   隆嘉帝稳住心神,拿起黄布摊开一看,脸色忽的大变。那黄布上,赫然写着:雁国非朕一人之雁国,亦非你一人之雁国,谨记。   先帝立他为太子时,曾对他说过这句话。那时,先帝更喜欢胞弟长青王沐枫,但为了江山社稷、整个雁国子民,立了他为太子。   当时,这事引起了轰动,满朝文武皆不曾想到,甚至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但圣旨上,清楚写着立他为太子,立他为储君。   “父皇……”隆嘉帝怔怔发呆。他忽生出一丝惊恐,实在不知先帝到底留了几份遗旨。   当年,在先帝驾崩后,长青王叛乱夺位,上任左相取出了一道遗旨:若沐枫叛乱争抢皇位,则杀无赦;若其非造反,则万罪免罚!   他明白,前一句,是防止留下祸端,怕沐枫反心不死,再谋反危害社稷;后一句,则是在防他,怕他容不下胞弟,设计陷害沐枫。   时隔二十四年,竟有第二道遗旨出现?隆嘉帝心乱如麻,这是最后一道吗?会否还有第三道,或是第四道?   太尉垂下眼睑,幽幽深叹。二十四年前,老左相取出第一道遗旨,二十四年后,他公开了第二道遗旨,回想当年,先帝缠绵于病榻时曾道:“朕希望,遗旨永不现世!”   “先皇啊!”他低语,正沉思时,忽听一声喝喊:“太尉,你可知情?”   太尉当即回道:“老臣不懂圣意。”让先帝爱宠飞星的后代衔圣旨过来,比由他呈上去效果更佳,更易给隆嘉帝震撼。   ——雁国,非你一人之雁国。   隆嘉帝攥紧圣旨,脸色青白交错,而后颓废地坐下来。见此,许贵妃忙替他揉着头,他闭着眼睛,满堂寂静无声。   第二道圣旨出现,选在紧要关头,又是这样一句话,是让他别动沐羽尘吗?若是他一意孤行,会否有第三道遗旨面世?   若有第三道,又会是什么内容?   许久后,他似叹道:“黎丫头,你道曲使臣是在装疯?”罢了,羽尘之事先缓缓,待他查清后,确定仅两道遗旨时,再谋此事。   安浅夜一怔,忙道:“是,他就在装疯!”隆嘉帝这意思,是打算彻查,还沐羽尘清白?   黄布上写了什么?竟让隆嘉帝改了主意?在原小说里,极少涉及皇庭朝堂,大都是爱恨纠葛,主战场在贵女贵公子之间,以致她现在啥也不知,两眼一抹黑。   隆嘉帝淡淡道:“朕给你一个机会,由你去证实,若曲使臣是装疯,朕赦你们无罪,否则,双罪并罚,朕绝不姑息!”   安浅夜黑了脸。曲使臣装疯一事,就是个谎言,是她瞎编的,而今竟要她去求证?   隆嘉帝还嫌不够狠,补刀道:“任何人都不准帮她。”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别人家都是坑爹,唯独我家是坑儿!   安浅夜:……这坑儿精神,也祸上了我。 第61章 继续表演   灯火通明, 篝火烧得旺, 偶尔传出噼里啪啦声音。众人或站或坐, 不曾发出一丝声音。   安浅夜愁眉苦脸, 将头发扯断了十来根, 望着曲使臣的背, 一筹莫展。   曲使臣就是一疯子,她如何证实他没疯?   “查不出来吗?”隆嘉帝淡淡道,“你言道曲使臣未疯,若不属实,那便是欺君了。”   “我只是在怀疑他装疯。”安浅夜辩解。她深深吸了口气, 而今是骑虎难下, 只怪自己嘴贱,胡诌的一个理由, 竟坑到了自己头上。   装疯和真疯, 一时之间根本查不出来。   忽的,她脑中灵光一闪, 脸上显现喜色,觉得自己陷入了误区, 查一人疯与否太难, 不如直接去洗刷冤屈, 如此也不离初衷。   沐羽尘的侍卫经过时, 曲使臣害怕得尖叫,若是第二次经过时,他却不叫了呢?证据确凿, 才能定罪,若无证据,便只有嫌疑。   如此,她和沐羽尘就不必受罚。   安浅夜走上前,目光扫过那名侍卫,扬声道:“你快归队,把脸上的灰擦一下。”   “是!”耿直侍卫忙道,在他左右两边,押着他的两人松开了手,任他跑了回去。   安浅夜吩咐所有侍卫道:“立正。”   上百侍卫目光炯炯,全是一脸惊异。   “向后转。”安浅夜又道。   这一下,侍卫们都听明白了,刷的一下转过了身,背对着她,同时也背对着曲使臣。   安浅夜绕到他们前面,就着琉璃灯火,一边打量着侍卫,一边下令:“按身高,从低到高依次排列,分成十列。”   众侍卫们面面相觑。直到安浅夜催促时,他们才齐动,一瞬间人影缭乱,扎堆拥挤。   安浅夜的目光锁定在耿直侍卫身上,注意他站的位置。实在是他长相太普通,她虽见过他数面,但他一入人群,她便不知谁是谁。   侍卫们一共十列,其中八列有十一人,两列有十二人。   “拿个凳子来。”安浅夜吩咐,站在凳子上眺望侍卫们,手指一边点着,一边道:“你,和你出来。”   这二人脸上有大痣,太容易辨认,无须站进去破坏队形。   安浅夜略一沉吟,望着左边的侍卫,微微笑着道:“待会,你去扶曲使臣来认人。”   她记得,此人出自二皇子府,且原先站在第一列,已被曲使臣辨认过,他没有问题。   “是!”那名侍卫答道。   除开两人外,如今一共十列,每列十一人。   安浅夜看着上百侍卫,目光来去往返,不断念着:“你,上前一位;你,到第三排;还有你,到第一排来;以及你,去最右边……”   “皇兄,她在做什么?”小公主沐灵儿问道。   不止是她,几乎满场的人都在纳闷。   “大概为了打乱顺序?”沐羽尘揣测。但原本的四列侍卫排成十列时,他们的顺序已经被打乱,又何必多此一举?   安浅夜捏了捏下巴,细细观看着,偶尔伸手点了点,命侍卫们换位置,直到自己挑不出错时,才从凳子上跳下来。   经一番调动,所有长相独特的侍卫,都被她分散在外边,里面全是长相普通的,而耿直侍卫身边的人,都和他有几分相似。   上百人挤在一起,部分人容色相似,她只希望曲使臣看花了眼,让耿直侍卫蒙混过关。   “全都不准动,脸上不能有表情。”安浅夜沉声道,招了招手,向一旁那脸上有痣的侍卫吩咐道:“去,把曲使臣扶过来。”   曲使臣巍颤颤的,被侍卫扶过来,从头至尾一列列走过,第一列、第二列、第三列……   快了、快了!安浅夜紧张,心跳如擂鼓,瞪大着眼睛,仔细注意着曲使臣的动静。   第四列、第五列、第六列!曲使臣来到第六列,从最右边往左走,行步很慢。   倒数第三、倒数第二、倒数第一……下一个便是!安浅夜攥着衣角,初夏的夜不热,但她脸上略有薄汗,心跳得很快。   向之前一样,曲使臣驻足一会,细细看着面前的耿直侍卫,打量他片刻,便挪开了脚。   安浅夜心跳一顿,忽停止了一会,便立即跳动起来,比之前更快,像是要从嗓子里跳出一般,居然成功了,竟然成功了!!!   她恨不得仰天狂笑三声,脸红彤彤的,那是因为在憋笑。   曲使臣一直到第十列,都没有出声,不曾有过异状,没有去指认谁,而第十列里,全是长相独特的侍卫,或容貌出众,或凶恶。   此刻,扶着他的侍卫忽下跪,急急道:“殿下,属下发现使臣脉象有点乱!”他扶着曲使臣的手,无意间探到使臣的脉搏。   这说明,曲使臣的心跳有点快。一个疯子,怎会无故心跳加快?   “装疯卖傻!”沐羽尘目光一冷。事实上,小山贼言道使臣装疯时,他是不信的,以为只是她的胡诌之词,哪想竟可能会是真?   满场哗然,事情出乎所有人意料!   曲使臣低着头,似是在沉思,片刻后无奈道:“外臣是在装疯。”自看到第十列侍卫后,他便知道自己出了错,没认出那侍卫。   当即,他心跳便加快,有点紧张,不想被侍卫发觉了,露了大馅。   这是什么情况?安浅夜懵了,直到沐羽尘来到她面前,才渐渐回过神,表情很是怪异。   “你怎会知道他在装疯?”沐羽尘惊讶地问,握住她的手,眼神极为明亮。   “我,我全程瞎编的啊!”安浅夜哭笑不得,自己也觉得惊奇,“随口胡诌,竟是真的。”   沐羽尘微微笑着,抚了抚她的脸,看向使臣时目光冷下来,“我有一事不明,请使臣详解,你此次未认出他,为何上次认得出?”   曲使臣苦了脸,在心里掂量了下,便道:“其实殿下府中侍卫,外使一个都不认识,上次,是因为,是因为……”   他的目光扫来扫去,最后认命道:“有人给外使做了标识,那人会站在殿下府卫前,他过了之后,便是殿下的府卫。”   而那倒霉的府卫,他今日才第一次见,“认出”那侍卫后,便“吓”得转过了身,实则连其模样都未曾看清,哪能第二次认出他?   安浅夜咕哝:“难怪,被你指认出后,耿直侍卫一脸懵。”   “曲大人,你怎敢如此?”燕太子怒喝道。   曲使臣脸色灰败,张了张口,回答道:“臣一时糊涂,望太子殿下宽恕!”将罪名揽上身,他尚有活路,若是供出自家太子,亦或是大雁的隆嘉帝,那百死而无一生!   此行过后,他虽会被罢官,但有燕太子之诺在,倒也能富贵后半生。   “你杀了林使臣,怕担罪责才装疯,又陷害大雁二皇子?”燕太子似怒不可遏,上前踹了曲使臣一脚,又一脸沉痛道:“二殿下,是我大燕对不住你,竟出了这等使臣!”   安浅夜瞪眼,没好气地道:“话筒给你,灯光聚拢,请你继续表演!”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62章 简单粗暴   请继续表演?燕太子没听懂, 但心知那不是好话, 可碍于身份又不便计较, 只道:“二殿下放心, 我必给你一个交代。”   “燕太子若有诚意, 那交出曲使臣, 任由殿下处置便是。”安浅夜的语气不佳,“曲使臣言道侍卫里有人给他做标识,在上百侍卫中,除了殿下府卫外,只剩大皇子府的。”   查吧, 往死里查, 最好揪出几条大鱼来!   她捏了捏手指,心里兴奋。这次太憋屈, 若是不报复回来, 她晚上都睡不着觉!   沐羽尘微微一笑,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些话, 她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曲使臣一事,若是深查下去……他很想知道, 在“九五之尊陷害儿子”与“大皇子陷害弟弟”之罪名中, 隆嘉帝会如何选, 是保全他自己, 还是保全他的爱子?   隆嘉帝微皱眉,正欲开口时,只听曲使臣飞快道:“外使犯下大罪后, 便令手下人买通各府几名侍卫,以备不时之需。”   他一力承担了罪责。   安浅夜很不满,那些暗地里的主谋,岂可任他逍遥法外?她还指望着抓大鱼,好好收拾他们一顿呢,最不济,也得让他们脸绿。   她眼波流转,瞳孔里映着灯火,亮晶晶的很是漂亮,笑眯眯道:“我国陛下曾有言:殿下犯此重罪,罪不容诛。二皇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那燕国使臣呢?”   曲使臣为何独担罪名?她虽不大清楚,但却知道,他一定不愿意死。若是他不甘死,便只能分散责任,比如说出幕后主使。   燕太子脸色不悦,正色道:“曲使臣一事,是我大燕有愧,然则他与死者皆为燕臣,便该由燕处罚,但请放心,孤必重罚他!”   “他若只杀了林使臣,的确该由燕国处置,可他还嫁祸了我国殿下,已算两国之事,岂可单由燕国处罚?”安浅夜当即反驳。   “燕使杀人嫁祸人,其恶,满盈;其罪,滔天,应当斩立决。”沐羽尘扬声道,脸上虽微带着笑,但目光却有点冷。   这群人之前很开心吧,很得意吧,以为胜券在握吧?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了吧?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该他们苦恼忧虑了。   很多人沉默,事情很明了,二皇子和那位山贼姑娘不打算善了,不准备罢休!刚脱罪,便立即报复,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曲使臣面色微变,忙望向燕太子,有些急。   燕太子正色道:“陛下,外臣自知有愧,但曲大人终为燕使,不可受辱。外臣保证,必会给大雁一个满意的交代!”   “准了。”隆嘉帝淡淡道,端坐在主位,高高在上,扫了眼沐羽尘,略带警告意味。   沐羽尘不甚在意,正要开口时,却见安浅夜皱了皱琼鼻,她扬声道:“人常道,君强,则国强;君怂,则国衰。陛下,使臣辱及皇子,陛下却任其归国,不免示弱了。”   沐羽尘轻笑,补充道:“父皇,强国之间,半步不让。大燕理亏在前,父皇若仍让,那诸国列侯之心中,许会以为我大雁怕了。”   “皇弟,”大皇子沐思崖沉着脸开口,“国事错综复杂,邦交之重,你二人岂可妄言?”   右相抚了抚须,微笑道:“我大雁泱泱之国,便该大气一点,岂能斤斤计较,做那上不得台面的番邦弱国?殿下仅虚惊一场,若是太强势,倒是显得我国小气。”   安浅夜磨牙,这右相不敢直白明了的怼,只能酸溜溜的指责。既然如此,那便别怪她不给面子,气死这个老混球。   “右相竟有如此胸怀,让人佩服。”她微笑着道,忽的脸色一沉,操起一旁的木凳一丢,直直向右相砸去,“送你一凳。”   “大胆!”右相府侍卫喝止,击落了木凳。   “你竟敢伤我!”右相怒道,虽躲过一劫,但着实吓着了,胡子一抖一抖的,脸色青白交错。为官多年,他从未遇上这等事。   安浅夜眉梢一抬,笑着揶揄道:“右相大人仅虚惊一场,又无大碍,何必动怒?如此倒显得自己小气了,上不得台面啊!”   引经据典、舌绽莲花,辨得人哑口无言?她是做不到的,但不妨碍她简单粗暴行事。   安浅夜自认有个优点,那便是:先承君子之风,以德以理服人,如若不行,便持侠客之势,撸起袖子大打一场。   右相面色发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恨恨地一挥衣袖,回了自己的位置。将他一番话还回来,便如打了他一巴掌。   “国家大事,女子勿言。”左相悠悠一句,“妇人之见,小家之言,何以论一国?”   安浅夜白去一眼,而沐羽尘轻声道:“酸腐人可言,粗犷人可言,智者可言,呆者可言,庸者亦可言,何以女子不可言?”   左相挥了挥宽长的袖摆,眼皮一掀,板着一张脸,回道:“女子之责,在于相夫教子,在于持家守道,论国事岂不贻笑大方?”   安浅夜左顾右看,问道:“棒槌呢?”左相这种人,只欠一顿打,否则脑子不清明。   沐羽尘淡淡道:“前朝穆元帅巾帼之姿,挡三国联军于武关,流芳百世;鲁国女相两朝元老,期间鲁国维新自强,一跃成强国!”   左相微笑着道:“殿下所言极是,黎姑娘是何许人,如何比那女将女相?”   “他日我干一番大事业,啪啪啪打你的脸!”安浅夜哼了声,懒得去看他。   “老夫拭目以待。”左相面带轻视。   忽的,隆嘉帝问道:“羽尘,燕太子已言明,会给你交代。你仍不肯退让?”   沐羽尘不卑不亢道:“回父皇,儿臣只要一个公道,而这公道,任何人都给不了。”   “夜深了,朕乏了,明日再查。”隆嘉帝点点头,携着许贵妃的手,先一步离场。   所有人恭送隆嘉帝。   沐羽尘淡笑,忽觉手臂微有刺痛,只听安浅夜狐疑道:“你父皇会否杀人灭口啊?”   “以父皇的手段,不会如此低端。”沐羽尘低声回道,“曲使臣若被杀,岂不证明背后有主谋?届时,大皇兄、燕太子难逃干系。”   “倒也是,如无主谋,哪需杀人灭口。”安浅夜点头,忽向四处看去,“胡杏烟呢?”   沐羽尘回道:“一个背叛者,见我们无恙,自然怕了,只会去找她的靠山——大皇兄。”   “抓她回来!”安浅夜咕哝。   沐羽尘携了她的手,和她往回走去,有说有笑着,“你可想好该如何处置她?”   一入帐,牧清铃迎上前,笑道:“虚惊一场,姑娘怕是出了汗,要沐浴吗?”   “对,对。”安浅夜直点头。正好,她一边沐浴,一边琢磨琢磨,想想如何处置胡杏烟。   浴桶内,热气腾腾,还撒有粉色的花瓣。   安浅夜正欲宽衣解带时,忽见沐羽尘仍望着她,不禁瞪着眼道:“看什么,出去!”   沐羽尘默默转身,出了帐。   他想成亲了。   成亲后,便能正大光明地留下,甚至还能洗鸳鸯浴,而不是像现在——傻站着,吹着萧瑟的风,照着冷寂的月,听着撩人的沐浴水声……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想不通,媳妇早晚是我的,为何还让我在帐外受苦?(╥﹏╥)   ……   答:因为你没有驾驶证。交通法规定,无驾驶证者,不准“开车”! 第63章 何必重演   虽有帐布遮挡, 但周围有一群侍卫, 安浅夜略感不自然, 差牧清铃去守着帐门口, 简单擦洗了身体后, 便着衣出浴。   侍卫们效率很快, 押解胡杏烟过来。她脸色惨白,眼里盈盈含泪,像是被风雨打击后的花骨朵儿,一片灰败,可怜极了。   一见到安浅夜, 胡杏烟忙跪伏在地, 不断地磕头,“小姐, 奴婢不敢了, 求您开恩!”   “大皇子不管你吗?”安浅夜坐在软椅上,发丝被热气蒸湿, 牧清铃在她背后,正拿着面巾帮她擦着湿发。   闻言, 胡杏烟咬碎一口银牙, 恨恨道:“大皇子只道不识我, 直接令人赶我出来!”紧接着, 她哀求道:“从今以后,奴婢一定对小姐忠心耿耿,求小姐饶命!”   “这次陷害, 你做过什么?”安浅夜问道。她估摸着,大皇子既敢不管胡杏烟,任她落到她们手中,那便证明,胡杏烟不大知情。   果不其然,胡杏烟委屈道:“大皇子差人命奴婢过去,是让曲使臣记住奴婢的长相。”   其余的,她一概不知,也什么都没做。   “没了吗?”安浅夜追问,有点不满,“那我和殿下的行迹,你可有透露出去?”   林使臣在傍晚死去,而她没有不在场证明,正因如此,曲使臣指证她时,她无法自证。   胡杏烟迟疑,低声道:“小姐昏迷,殿下一直在帐内守着,此事奴婢说与人听了。”她抬起头,莹白的脸上滚落泪珠,忙道:“但奴婢真的不知情,完全不知他们的打算!”   安浅夜捏了捏下巴,微皱着眉,似有犹豫,目光略及胡杏烟时,见她紧张至极,不由得叹道:“你有意背叛,我不能留你在身边。”   她向沐羽尘望去,见他只坐在一边,便知他不准备管,打算交由她全权处置。   这真是一个难题。一个人的生死,全在她的一念之间。胡杏烟和她貌相似,如今背叛了她,放又放不得,但留又留不得。   她沉吟着道:“我们容貌相似,不能任由你在外,以免再被人利用来对付我和殿下。”   这一次,真的很危险,若非一些变故,沐羽尘怕是会被贬,一旦他被贬,所追随他的属下必受清剿,届时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胡杏烟急忙道:“我,奴婢决不敢了,一定走得远远的,此生不会出现在京城,不会再现于小姐眼前,求小姐大发慈悲!”   她梨花带雨的,显得可怜兮兮。   “若你我互换位,你可信我的话?”安浅夜撇开眼,又道:“如若我放了你,下次遭你陷害,重现今日危机……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小姐打算杀了奴婢吗?”胡杏烟颤声问道,全身止不住颤栗,面孔雪白。   “脸和命,你选一个。”安浅夜直视着她,“把你交到官府,在额头上刻‘罪‘字,如此便可区分你我,或是由府中私刑处死。”   下令杀人,她是狠不下心的,无法开口,而毁人容貌,亦非她所愿,若是在额头上刻“罪”字,那胡杏烟往后的生活不大乐观。   但若她直接放了胡杏烟,又后患无穷,说不准给自己惹来麻烦,再现今日的困局。   胡杏烟心里一寒,脸色瞬间衰败,如同枯萎的草叶,满身都是绝望的气息。她瘫坐在地上,呆呆傻傻的,似是失了魂般。   片刻后,她又哭又笑,竟是毫不顾形象,质问道:“你我皆是寻常人,一个农家女,一个山贼女,缘何你就高高在上?”   安浅夜没有回答。昨夜她沐浴时,胡杏烟曾坦言各人有自己的际遇,人应当知足,可她在今日早上,却被大皇子利诱了。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若在早上,你接受我的提议外嫁,就不会卷入这场风波。”   胡杏烟一怔,啜泣道:“原来都是你们串通好的,早上是故意骂我,是在试探我!”   最后,在意料中,她选择了活着。   两名侍卫入帐,将她押了下去,连夜送官。胡杏烟签过卖身契,是府中的丫鬟,生死都由主人做主,而不由己。   安浅夜情绪低落,戳了戳沐羽尘的手臂,紧绷着脸问道:“我处理得如何?”沐羽尘全程沉默,她猜不透他的意见。   事实上,她自我感觉不错,嗯,是相当不错,考虑得很全面!   沐羽尘望来,她满头发丝都披散着,被毛巾擦得蓬蓬的,看起来毛绒绒的。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心里鼓鼓涨涨的,“若是你,被毁了容,心里可会怨?”   安浅夜怔了怔。很明显,往后胡杏烟每照一回镜子,每受一次取笑,每遭一回指点,心里便多一丝憎恨。   沐羽尘轻声道:“你放她回去,她是不会感恩的。一个怨恨你的人躲在暗处,并不是一件好事。不怕猛虎,只忧毒蛇。”   “但下令处死她,我开不了口。”安浅夜苦恼道,忽的目光一动,吃惊道:“难道你!”   沐羽尘不语。他不喜欢留后患,因此,已暗示侍卫直接处决,刚刚若是胡杏烟选择死,以保全自己的容貌,他或许还会饶她一命。   安浅夜皱眉。见此,沐羽尘问道:“怎么,你觉得我可怕?”   “那倒不是。”安浅夜犹豫,“她罪不至死。”   沐羽尘回道:“单背叛一条,已足以杀她。”   安浅夜无话可辩。按现代法律,胡杏烟自是罪不至死,但在皇权至上的时代,身份低微者,命如草芥。   忽然,帐外传来声音:“禀殿下,皇后娘娘有令,让黎姑娘速去一趟。”   沐羽尘揉了揉她的发,安抚道:“别担心,经今夜之事,母后应该不会为难你。”   安浅夜满腹心事,跟着那名带路的侍女,步履匆匆地去了皇后的帐。她的发还散着,来不急挽,但总不能让皇后去等。   霍云洁竟也在。   皇后面色柔和,微笑道:“刚沐浴了吗?不用局促,坐到我身边来。”   安浅夜有点受宠若惊,和霍云洁一样,分坐在皇后的左右侧。   “我让你二人来,是想谈一件事。”皇后向左右一看,“霍丫头才貌家世一流,可为皇子正妃。黎丫头胡诌一句,竟帮上了尘儿,是个有福气的,家世虽弱,但可为侧妃。”   霍云洁不语,只是低着头。   安浅夜腹诽。她便知道,寻她准没好事。   “你们意下如何?”皇后问道。自然,她的注意力都在安浅夜身上,这话是对她说的。   安浅夜直言不讳:“娶正妃是为权利,纳侧妃是为情爱,当年您与许贵妃亦如此,自己也深受其害,为何要让它重演?”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只怪当初不慎上了贼船,麻烦不断!   沐羽尘:奖励一只优质相公,以示安慰(=^▽^=)   安浅夜:去,洗白白了,到床上等我。 第64章 果决刚烈   皇后脸色一沉, 被戳到了痛处, 但这话委实刁钻, 又符合情理, 自己无法辩驳, 只道:“而今的形势, 想必你也清楚,尘儿四面受敌,急需要破局,你当以大局为重。”   她的话,并没有避开霍云洁, 因大家心知肚明。两家联姻, 首要便在于利益,当然若是两人情投意合, 那就再好不过了。   安浅夜攥着衣角。皇后是沐羽尘的娘, 她又不能打,也不便去怼。最后, 她摊了摊手,回道:“殿下已是我旋风寨的三当家。”   皇后皱眉问道:“何意?”   安浅夜笑着回道:“意思便是, 我们早已做了打算, 若他夺位失败了, 便跟着我回山寨。”   霍云洁似有愕然, 抬头向她望去,小指微微一颤,心里难以平静。   “竟落草为寇?他本可驰骋疆场, 却要打家劫舍;本可笑傲江山,却得牵牛种田;本可成九五尊,却只能谪落人间。”皇后的声音越渐低弱,“本可为尊,偏要做贼!你忍心吗?若是在意他,为他受些委屈又何妨?”   “尘儿有担当,亦重感情,有了你二人后,自然不会负你二人。”她的面色柔和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安浅夜,“怎能让他弃天下?”   “打家、劫舍、牵牛、种田,还有清露、斜阳、草木、流水,也是天下。”安浅夜摇了摇头,郑重道:“是我的天下!进,则我分享他的天下;退,则他分享我的天下。”   她直起身来,简单拜了一礼,认真道:“我和沐羽尘之间,不需要任何人插足。他没有损失什么,我也不用为他受委屈。”   从未有这般自负的女子,拿一国万里江山,等同于自己的山贼窝。豁达、豪情、洒脱!   在皇后和霍云洁愕然的目光下,安浅夜微笑着道:“娘娘,民女先退下了。”一出皇后的帐,她便提着衣摆,麻溜地往回跑。   沐羽尘知她不识路,且因放心不下,早在外接应,一见她出来,便轻搂着她,揉了揉她的发丝,拥着她往回走去,笑道:“斜阳、草木、山寨、种田,是有你的天下。”   只要有她,天下皆一样,何处不可安家?   “你全都听见了?”安浅夜目光很亮,贼兮兮地左顾右看,一脸的得意,像是在求夸赞般,“我默默地装完就溜,震呆了她二人!”   沐羽尘失笑,忽顿住脚步,偏身凝视着她。两旁帐篷里燃着烛火,在灯火的映衬下,她笑颜如花、灵动狡黠,他下意识靠近。   安浅夜一见不妙,忙戳了戳他的胸膛,低声道:“周围都是人呢!我发现自从你在帐子里亲了我后,心就意动了,也不分场合。”   正确而言,不是“意动”,而是“骚动”。之前被他一顿啃吻后,她的小肿唇还没消呢。   沐羽尘轻咳一声,似有不自然。最后,他捏了捏她的脸,理直气壮地道:“尝之,才知人间至味,因而魂牵梦萦,心难静。”   安浅夜瞪眼。这个男人,脸皮真是越发厚了,说起情话一溜一溜的,都不带重复。   “殿下。”正在这时,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   是霍云洁!安浅夜回过头,见霍云洁疾步过来,想到帐子里的情形,心里不免微妙。   按皇后的意思,霍云洁是大房,她是二房。   想至此,安浅夜顿时腻歪,朝沐羽尘瞪去一眼。但她这一眼毫无杀伤力,反倒有丝娇嗔的意味,再配上小肿唇,平添一丝风情。   “殿下,我能与你私谈吗?”霍云洁低声道。   沐羽尘面有异色,向安浅夜望去,似在观察她的脸色,亦似在征求她的意见。   安浅夜沉吟片刻,便放开了心,笑道:“早些回来,我等你。”世上美人多的是,她又不能时刻盯着,沐羽尘若不自觉,总能找到机会偷腥,她防着也无用,不如给予信任。   “我很快回去。”沐羽尘微微一笑,抚了抚她的脸庞,目光柔和绚烂,像是倒映着漫天星辰,吩咐道:“清铃,送她回去。”   两人远离了灯火帐篷,山林清幽,偶尔传出一声虫鸣,星辰闪闪,明月洒下银辉,树影缭乱,朦胧如诗如画。   “殿下刚刚在外面?”霍云洁轻声问道,尾音略带磁性,很配朦胧的月夜,“那娘娘与黎姑娘的对话,殿下全都听见了?”   沐羽尘“嗯”了一声。两人相隔不近,中间至少能插进两三个人。私下会面,在京城本就出格了,对各自的名声不好。   “黎姑娘的天下,能等同于殿下的天下?”霍云洁又问道,情绪似有低落。   “于我而言,能。”沐羽尘回道,思虑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江山,我要;她,我也要。但若无江山,单有她,此生也足矣。”   霍云洁似有不甘,急促问道:“那我呢?即便我于众人面前,当着圣上的面,愿为你弃荣华成庶民,你心里也无一丝感触?”   今日,经历太多起落,她有点失控。   沐羽尘久久沉默,无论如何回答,都会伤人自尊,因为,他哪怕说得再好听,再委婉,意思都只有一个:不喜欢。   霍云洁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珠。她有办法得到沐羽尘,但没办法得到他的心,若违背他的意志,便只会遭他厌恶。这没有意义!   她呆了片刻,忽道:“在世人眼里,我镇南王府早已和你结盟,新皇若是大皇子,必会忌惮父王手中的兵权,许会除我满门。”   沐羽尘不语。有太尉这层关系在,昔日众将大都拥立他。他从一开始便知道,镇南王府更希望他登基,更急着帮他。   霍云洁忽而跪下,仰着头望着沐羽尘——她所挚爱的男子,过往飞花如梦,在她脑海里一遍遍重现,少时的、如今的,每一次与他的接触会面,都是她心里最珍贵的记忆。   然则,他心悦别人,即便她付出一切,或用尽手段,又有何用?不过是,遭他嫌弃!   “镇南王府,满门皆愿永远效忠于您!”霍云洁沉声道,声音里略带哽咽,“只是,我有一愿,望殿下应允!”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在帐门口张望着):他怎么还不回来?   霍云洁:……本郡主等了十七年的花,让你采走了,和他告个别,不要时间啊?!┴┴︵╰(‵□′)╯︵┴┴ 第65章 人各有志   有一愿?沐羽尘沉思。在地上, 少女单膝下跪, 背脊挺直, 似带着一丝倔强。他轻声问道:“但说无妨。”   他只以为, 霍云洁是要他的承诺, 承诺在他未来登基后, 许镇南王府满门富贵。他原也是如此打算,恩仇分明,不会过河拆桥。   山林清幽,地上有枯枝,人踩上去便有咯吱声响, 若是有人跟踪, 极易被人发现。   霍云洁情绪不稳,似有点激动, 以致声音发颤:“殿下曾言:前朝穆元帅巾帼之姿, 挡三国联军于武关,流芳百世;鲁国女相两朝元老, 期间鲁国维新自强,一跃成强国!”   他的这句话, 她一字不落地记下, 实因闻之深受触动。她一直以为, 他和雁国别的男子一般, 觉得女儿家应该有女儿家的样。   但在今夜,他说出这句话时,她方知他是欣赏的, 欣赏文可安邦的鲁国女相,欣赏武可定国的前朝穆元帅,欣赏那一类女子。   沐羽尘略感讶异,已猜到霍云洁的意图,看向她的目光微有变化。   只见,霍云洁一字一顿道:“我要成为雁国第一位女将,乃至第一位女王!”   她母亲身子不好,生了她后久病不愈,一年年过去,媒人几度临门,只因偌大的镇南王府……没有继承人!便连她母亲,也常叹她是女儿身,甚至劝她父王纳妾生子。   幼时,她一直不懂,父王膝下有女,明明有她在,为何人们都说父王没有继承人?待长大些,她才明白,原来继承人只能是男的。   小小的她极不甘心,要学男子骑射、舞枪,父王乐得教她,但母亲不允,说她要嫁人,该学女儿家的技艺,而不是打打杀杀的。   但她不乐意,照旧跟着父王习武,只是分出部分时间,和母亲学诗书女红。   时隔十数年,今母亲过世,父王膝下无子,镇南王府终归由她继承,终归由她去守护。   “女将,女王?”沐羽尘微笑着摇头,沉吟道:“这不比我登基容易。”雁王朝律法,军中,一律禁止女将,朝堂一律禁止女官。   雁国自开立以来,从无女子从政从军,要打破这一世俗,纠正百姓的习惯,可不简单。   “殿下怕了?”霍云洁问道,脸上浮现笑容。在月夜下,她的眼神异常明亮。做不了沐羽尘心上的女子,做他欣赏的人,也好!   “倒也不是。”沐羽尘回道。他若要娶小山贼,自然也得废除“良贱不婚”的律法,横竖也就多废两条而已,只是……   他坦诚道:“军中不比朝堂,一令错,便有成千上万将士阵亡。”   不能拿将士的性命儿戏。   霍云洁握拳,面容坚毅,正色道:“我会从兵做起,一步步上升。”她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女子可为官为将的机会。   “好。”沐羽尘点点头,算是应允,初步的口头盟约,便如此达成了。   两个人向回走去,途中分别,各自回了帐。   “你回来了?”安浅夜脸上微喜,忙迎过去。   沐羽尘失笑,戏谑道:“看你的表情,莫不是怕我不回了?”   “我是怕天黑,你迷了路。”安浅夜反驳,但刚一说完,便尴尬一笑,自己才是路痴。   “霍姑娘说了些什么?”她转移话题,又向周围扫了一眼,小声问道:“她与你表白了?”   沐羽尘附在她耳边,低声答道:“往后,不必联姻,镇南王府满门均会效忠我,但安乐郡主要效仿前朝穆元帅,成女将做女王。”   安浅夜惊讶,瞪大了眼睛,忽的一抱拳,恶狠狠地道:“这是在逼我干大事业!”   “啊?”沐羽尘不明所以,她这话转得太快。   安浅夜磨牙,斜睨过来,咕哝道:“情敌壮志凌云,若我仍原地踏步、不思进取,而你弃她看中了我,岂不证明你眼瞎?”   沐羽尘失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点头赞许道:“这话说得实在,有一番道理。”   安浅夜苦恼,捏着下巴来回思量着,自己适合做什么?哪条道上,有她一席之地?   为将?上战场杀敌?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那块料,别去祸害将士们了;为官?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但她斗不过一群老狐狸。   细细数来,她的特长便是嘴贱,总能戳人痛处,一般而言,打口水仗无往而不利!   安浅夜问道:“你给琢磨琢磨,我口才好,总能戳人痛点,让人脸绿,这适合做啥?”   沐羽尘不假思索道:“主邦交。”   外交官?安浅夜没好气地道:“我是会怼,可不是巧舌如簧,让我主邦交,外使过来,我一句话怼过去,两国就交恶了。”   沐羽尘分析道:“邦交分两种,两国国力相差不大,则需能说会道的邦交人才,在不交恶的情况下,争夺那一丝一毫的利益;而若两国国力相距大,则弱国无邦交,而强国便需要你这种碾压式的,方证国威。”   “好!”安浅夜很是满意,一手搭在沐羽尘的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低声笑道:“往后你强国,我帮你横扫诸国!”   沐羽尘蹙眉,不大高兴道:“主邦交,你便要在外奔波,而一去别国少则以月算,多则以年算,离开太久,分别太久了。”   “那正好,咱们若天天腻在一起,迟早会厌的,小别胜新欢嘛!”安浅夜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握着他的一根手指,“说远了,保不准在最后,你得跟着我回山寨种田。”   闻言,沐羽尘笑着回道:“这倒也是。”   “殿下,二丫。”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   安浅夜一看,竟是苏青墨。白日里,她与苏青墨会面时,见其神态不对,正想问问呢。   同是一个山寨出来的姑娘,有一份情谊在。   沐羽尘轻声道:“你们去帐子里聊吧,我在外赏月。”   直到此时,安浅夜才反应过来,纳闷道:“我们只有一个帐篷吗?”   作者有话要说:  侍卫们:殿下的小心思……看破不说破! 第66章 向上奋勇   只有一个帐子吗?安浅夜疑惑, 别的府, 全都有几个帐子, 一个主子一个帐篷。   堂堂大雁二皇子, 居然只有一个帐篷?   沐羽尘面色从容, 脸上看不出异样, 直接唤牧冰过来,问道:“为何只有一个帐子?”   牧冰眼睛一斜,见自家殿下一派正经,不禁扯了扯嘴角,咽下那句“不是殿下您吩咐只带一个帐篷么”, 改口道:“怕是下人们粗心大意, 回头我训斥他们。”   “是吗?”安浅夜不大相信,因漏洞太过明显, 能让人一眼看穿。   一进帐篷, 苏青墨便在抹泪,眼里溢着水雾, 长睫毛一片湿漉漉的,脸上晶莹点点。   白日里, 小公主沐灵儿在打猎, 直到刚刚小公主梳洗时, 她才找到机会过来。   “你在公主府受了委屈吗?”安浅夜问道。当初, 苏青墨本可居住二皇子府,但她选择去了公主府,数日不见, 竟被欺负成这般?   但苏青墨是沐羽尘派人送去的,公主府仆人应该不会欺负她,她至多遭了冷落。   安浅夜无奈。她那便宜娘黎丽华愧对苏青墨的父母,因而每回苏青墨一哭,总是能得到一些好东西,屡试不爽。   但苏青墨的这些眼泪,只对她娘有用,而对她无效啊!   苏青墨轻声啜泣,哽咽道:“二丫,以前是我对你不住,你别与我一般计较。”   “没关系。”安浅夜摇了摇头。事实上,每回苏青墨招惹了黎二丫,黎二丫当场便报了仇,反观苏青墨,总憋着一肚子火。   苏青墨拿出手绢,拭了拭眼泪,似有点不好意思,娇娇弱弱地道:“我求你一件事。”   安浅夜恍然大悟。苏青墨今日这一番模样,原来是为这个呢。她直接回道:“白日里,我已托殿下去与公主说道,让你好过点。”   到底是老乡,又是一个山寨里出来的女孩,况且她帮一帮苏青墨,也算是给她娘报恩。   “那谢谢了。”苏青墨浅笑,脸上有红晕,踟蹰道:“我想求你去与公主说说,准我跟着赵管家,学一些本事。”   “赵管家?”安浅夜惊异。   “她总管公主府事宜,年纪也大了,需要人去接位。”苏青墨支支吾吾,不时偷瞄安浅夜,咬了咬牙道:“我,我想去试一试。”   公主不比皇子,未出阁便在外开府,其名誉会有点影响,是以府内男子较少,诸如总管、掌事之类的,全是些精练的女子。   安浅夜狐疑道:“为什么?”管理一府大小事务,要多累便有多累,苏青墨以往是懒的。   那时在山寨里,苏青墨真是千金大小姐,哪会亲自操劳,一向是吩咐人惯了。   “二丫,我不比你。”苏青墨红了眼眶,仿似有羡慕,“你有皇子护着,他会给你要的,而我只是一介孤女,又客居公主府,不尴不尬的,无立足之地。”   安浅夜耸了耸肩,叹道:“我没那么光鲜,主要是危险,就如今日,差点一命呜呼。”   “可尝一时绚烂,哪怕就此死去,此生也足矣。”苏青墨似有神往,但很快清醒,低声道:“我是没那个福气了。二丫,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帮我这一次,行不行?”   她没有人可依靠,若想在京城立足,而非灰溜溜回山寨,便只能往上爬。她也曾想过,寻一位好儿郎,如黎二丫般一跃成凤凰,但以自己的身份嫁过去,只能是个低贱的妾。   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一个二皇子,将一个卑微的下女,当做掌上明珠般宠爱。   安浅夜应允道:“行,我帮你说说,但公主是否同意,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如今,她和苏青墨两个人,算是冰释前嫌了。   过往,一笔勾销。   “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打猎时,我们再会。”   送走了苏青墨,安浅夜满腹心事,又是愁又是恼,最后一皱眉,咬牙道:“一个个的,都往上爬,我怎能落后?!”   “被刺激了?”沐羽尘微笑道。显然,他就在帐子外,且听得一字不落。   安浅夜重重点头,苦着脸道:“狩猎回去后,学礼、书,以及了解各国情况。”   将来他登基强国时,她主持邦交事宜,与各国周旋,也能帮上他的忙。   “丫丫,你……”沐羽尘的脸色认真了些。   安浅夜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到时,我干出一番大事业,你出门也有面子,省得人嚼舌头,说我麻雀变凤凰,说你眼光差。”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最好的。”沐羽尘回道。   “哦?”安浅夜挑眉,忽生了好奇心,笑眯眯地问道:“那你说说,你看上我啥了?”   “一时,也答不上来。”沐羽尘答道。事实上,他也不大清楚,但就是稀里糊涂的,便思慕上了她,连他自己都有点意外。   但他回想起来,却也觉得理所当然,自己所钟爱的姑娘,自然是世上最好的。   此时,有几人路过。由一个小公公带路,三名老人亦步亦趋,太尉也在其中,见沐羽尘望来,向他点点头,脚上动作却不停。   “是外祖父和上任左右相。”沐羽尘低语。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先帝驾崩后,那一朝的重臣或被罢免,或自动请辞,或告老还乡。   安浅夜一惊,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转,揣测道:“是为黄布的事?”在之前,一只鹰叼来一块黄布,隆嘉帝脸色大变,像是在忌讳。   正因那块黄布,隆嘉帝改了主意,决定暂且放过沐羽尘,两人才有机会洗刷冤屈。   “黄布是圣旨。”沐羽尘低声道,“应该是先皇留下的圣旨,否则父皇不会顾忌。”   安浅夜嘀咕道:“先皇真是好人啊。”死了后都能做好事。   沐羽尘望着那三人离去的方向,忽道:“父皇连夜召见他们,想必是查询圣旨的事。”   在皇帐门口,王公公恭声道:“三位大人,快入帐吧,陛下在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今晚住一个帐篷,想想有点小激动^O^   安浅夜:激动个啥?只能抱着,又不能睡╭(╯ε╰)╮ 第67章 当年往事   “三位大人, 请进。”王公公撩开帐帘。   太尉向老左右相看去, 心中不免有唏嘘。三人在今夜重逢, 被隆嘉帝紧急召见, 竟是为当年一件旧事。   在二十四年前, 南边百谷国来犯, 先帝御驾亲征,不慎伤及肺腑,缠绵于病榻时,曾命他深夜入乾华宫。   当时,除了他以外, 还有总领朝政的老左右相。军政三位重臣, 在那一夜齐聚。他三人入殿时,有总管恭敬迎来。   “一人随意拿一份。”床榻上, 先帝开口。   总管举着托盘, 上面摆着三份圣旨。他三人按令各拿一份,又听先帝道:“打开看。”   ——雁国非朕一人之雁国, 亦非你一人之雁国,谨记。   他看了自己手中的圣旨内容。   “朕虽立熙儿为太子, 但不放心他。”先帝微叹道:“他能力足矣, 可私心太重。”   那时, 老右相脸色凝重, 握着圣旨的手在颤抖,迟疑道:“陛下会否太忧心?”   闻言,他和老左相对视一眼, 都很好奇老右相手里的圣旨,但却不敢去探寻。   当时,先帝声音虚弱,勉强道:“前些年,朕封熙儿为王,赐他封地,命他统领一支皇城禁军,时年恰逢他封地有乱,他竟直令皇城禁军去平乱,公器私用。”   “尚未得江山,便已如此,他日若掌天下,岂不将雁国视作他私人之物?”先帝顿了一会,像是攒够了力气般,又道:“一己之私为重,江山社稷为次,为君之大忌!”   他三人都垂首,没有去接话。   先帝叹道:“若再给朕十年……唉!今日授予你们三份圣旨,任你们便宜行事,朕走后,替朕守好大雁江山,莫辜负朕!”   他心里一酸,忙下跪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老左右相亦附和,三人脸色悲戚。   “此事保密,不可对人言。”先帝沉声命令,又道:“颜卿留下,另两位爱卿先退下。”   待一些人下去后,内殿里,只剩他和先帝。   先帝勉强动手,自枕头底下摸出一物,颤着手向他递来,虚弱道:“颜卿……”   “陛下!”他忙上前接住,一脸凝重。这件东西,竟同样是一份圣旨。   先帝闭着眼,以微弱的声音道:“三份圣旨内,有一份至关重要,朕估摸着,它被右相拿去了。若有一日,右相宣读了圣旨,而你如果认为不妥,可借此废了那份圣旨。”   “陛下……”他欲言又止,紧紧握着两份圣旨。   先帝忽的睁眼,抓紧他的手,沉声道:“朕信你三人,而在你三人中,朕又最信任你。你虽为熙儿的岳丈,但望你秉持公心!”   “臣,必不负陛下所望!”他郑重道。   先帝喟叹道:“无论如何,雁国不可乱。沐家谁为皇,朕全不介意,只是百年来,经几代雁皇的操劳,几代子民的奋斗,我大雁才雄立一方,不可自我下一任而衰。”   “朕希望,圣旨永不现世!”   但先帝一驾崩,隆嘉帝登基时,长青王沐枫叛乱,老左相宣读了一份遗旨:沐枫叛,则杀无赦!   而在今夜,他又公开了第二份遗旨,那是一句警示语,是先帝在规劝隆嘉帝,莫以一己之私为重,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陛下啊!”太尉低语,万般情绪淤积于心。一共四份遗旨,老左右相各执一份,他握有两份,至今共用去了两份。   剩老右相手里一份,以及他手里一份。   三人一入帐,隆嘉帝便沉着脸问道:“父皇留下几道遗旨?”   除了他以外,帐里还有许贵妃。她坐在桌后,有屏风隔着,似是在作画。   太尉三人沉默少许,由老左相回禀道:“陛下,老臣应过先皇,此事不可对人言。”   隆嘉帝目光一冷,拍掌向桌,又问道:“遗旨有几份?!”这群老东西,当真是倚老卖老,如此效忠先皇,以为他不敢杀?   他是当今圣上,九五之尊,岂能受制衡?   老右相忽而笑着道:“陛下,二十四年来,遗旨都未问世,您又有何可担忧的?我二人无官职在身,太尉而今是闲职,并无一点权力。”   这话一语双关。他三人若真有异心,欲对隆嘉帝不利,怎会憋住二十四年?岂会毫不作为,任自己大权旁落?   二十四年间,老左右相请辞,让位给新人,难道是甘心的吗?太尉虽仍在职,但手中全无兵权,其女贵为皇后,却被贵妃压制。   倘若怀有异心,岂能忍到现在?说到底,他们是秉持先皇遗命,为大局着想,无论如何,雁国不能乱,江山不可失!   闻言,隆嘉帝沉默,怒火消散了些。那些年朝廷势力格局的变化,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老左右相是先皇的人,他自然不会留任,要安排自己的人上位,是以他们每回谏言时,都被他严厉驳回,不到一年,老左右相先后请辞,都离开了朝廷。   至于太尉,他统领三军,在军中威望太高,又是皇后之父,他无法罢他的官,又无法逼他离开朝廷,更不便没收他兵权,因而……   隆嘉帝垂下眼睑,手无意识摩擦衣角。在十六年前,太尉上战场时,他命人暗中重伤了太尉,以致太尉在府里休养近一年。   而在此期间,他趁机分散太尉的兵权,又借故一一收回,将百万大军尽数掌握在手里。至此,天下军政权势,全握他一人手中。   他登基时,太尉全力扶持,镇压了长青王的叛乱,正因如此,他对太尉有几分歉意,平日里比较敬重太尉。   得闻老右相的话,太尉一阵发怔。在十六年前,敌军有死士突袭,那一次他差点死去,此事是有点可疑。   隆嘉帝开口道:“朕是怕遗旨被有心人利用。”此刻,他语气平淡,面上无表情。   “陛下放心,臣誓死忠于大雁!”老右相的声音铿锵作响。   隆嘉帝淡淡道:“朕明白了,都退下吧。”   当初,先皇最倚重三位大臣,很可能就留有三份遗旨。二十四年前,老左相宣读一份遗旨,今日,公开的当是太尉手里的那份遗旨,那么如今,只剩老右相手里还有一份。   但可惜,老右相誓死忠的是大雁,忠的是先皇,而非誓死忠于他。   今夜便得去夺回遗旨,免得夜长梦多!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出来冒个泡 ^▽^   沐羽尘:啵~出来秀个恩爱O(∩_∩)O   ……   感谢小天使网灌的营养液 1,是一个多月前灌的,昨天的名单里不小心漏啦。 第68章 一并清算   应该如何夺回来?明抢, 还是暗夺?   隆嘉帝在沉思。先皇遗旨, 不容许在外, 无论其内容如何, 他都必须拿回来。   如若是明抢, 则需派人去胁迫老右相, 拿他满门做要挟;如若是暗夺,则需知道圣旨的下落。横竖,都得动干戈。   隆嘉帝心里恼火。先皇留下遗旨,是在防他吗?若是对他不满,昔日又何必立他为太子, 将这万里河山交予他?   他冷哼了声, 先帝留有遗旨又如何,这已不是二十四年前, 不是先帝的年代, 而今他才是大雁的皇,他才是主宰!   属于先帝的时代都已过去!他有何惧?!   此时, 许贵妃莲步缓缓,立身在他的后面, 莹白的手指轻动, 为他轻按着身上各处。   他似有倦意, 忽道:“暗二进来听令。”   王公公等人告退, 迅速离开帐篷。许贵妃也盈盈一拜,“臣妾告退。”这一向是规定,隆嘉帝命暗卫现身时, 旁人皆得回避。   一个黑衣人拜道:“陛下。”   他身形高大,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暗卫们,一向是在暗处游荡,但不代表,他们在明面上没有身份。   “上次,让你们查的事,可有消息?”隆嘉帝淡淡问道,声音很低。   暗二低声回禀:“二皇子暗卫上千,但具体多少,属下不知;而其暗卫真实身份,除了牧冰,以及转为明卫的牧清铃之外,其余的属下无从查知,有负陛下所望。”   “瞒得倒真紧。”隆嘉帝轻笑,又叹道:“朕怀疑,朕身边有他的暗卫,但不知是谁。”   暗二小声道:“属下仔细探查过,甚至将陛下身边内侍换了个遍,但也无从发现。”   “罢了,此事先缓缓。”隆嘉帝轻语,手指敲击在桌上,片刻才又道:“你去通知暗一,让他去办一件事,务必成功。”   他闭上眼,冷声吩咐道:“老右相素来机敏,必是猜到了朕的意图,怕朕会拿他一家老小威胁他,便会连夜转移遗旨,比如交给太尉。让暗一带人尾随而去,趁机夺回。”   不比老右相家无贵胄,太尉是皇后之父,是沐羽尘的外祖父,若被太尉得到,他又不能拿太尉一家人去威胁,便无法得到遗旨。   “属下立即去做!”暗二退下。   在距皇帐百来步时,太尉三人步履匆匆。   几名老人气息不稳,快到沐羽尘的帐子时,太尉脚步一顿,拦住老左右相,低语:“为防止万一,让二皇子派人送我们过去吧,他的暗卫还不错。”   老右相略有犹豫,而后点点头,“二皇子的品性,我是信的。”恰在此时,有侍卫过来,竟是沐羽尘派人前来,请三人过去。   三人都惊疑不定。显然,早有侍卫等着,一见到他们,便会请他们过去。三人满腹疑虑,都跟着去了,有太尉在,倒不怕什么。   “借我们一些暗卫。”太尉压低声音。可怜他们三人,是先帝最看重的大臣,曾经风光一时,权倾朝野,而今连厉害点的属下都没有,还得去向人借。   沐羽尘迎来,轻声问道:“外祖父,祖父还留有遗旨吗?三位是打算去转移遗旨?”   自得知隆嘉帝连夜召唤老臣后,他已猜到了大致情况。今夜出了第二份遗旨,以他父皇的性子,必会去查明,若仍有第三份遗旨未出,岂会不去夺回?   安浅夜坐在软椅上,正用着点心。晚间几度起落,她没吃上东西,还饿着呢。沐羽尘谈正事,从来都不避着她,是以她不必出帐。   太尉没有回答,因自己是沐羽尘的外祖父,得避嫌,不宜主动说出。   老右相沉思片刻,坦诚道:“先帝还留有遗旨。二皇子一如闻名,聪明睿智。”   沐羽尘微微一笑,轻语:“我与父皇暗斗数年,了解他的做事风格,他大概张着大网,正等你们钻。此行前去,怕是遗旨不保。”   老右相一怔,皱起了眉,叹道:“但若不转移它,陛下胁迫我家人,届时……”他满门上百人口,更有襁褓婴孩,怕是都要丧命。   怎能忍心?可若任遗旨被夺,他又如何面对九泉下的先皇?当真是左右为难。   “可以金蝉脱壳。”沐羽尘提议,向一旁吩咐道:“拿过来。”有侍卫上前递来一物,那是一卷黄布,看模样应该是圣旨。   老右相将它摊开一看,顿时满目惊讶,一脸骇然,“殿下,这是?”圣旨上,盖着先帝的玉玺印,那方玉玺,已做了先帝的陪葬物。   圣旨上,赫然写着:若新皇不善,为防百年基业被毁,朕许大臣废之,另立新帝!   “伪造的一份遗旨,内容是我编的。”沐羽尘淡淡回道。其实,这是一份空白圣旨,被他命人弄脏弄旧,令它看起来像古物。   他只是皇子,隆嘉帝不传皇位给他,他便只能篡位,而篡位,是需要理由的。但有先帝的遗旨在,他就名正言顺。   而二十四年前,老左相便宣读过遗旨,若是出现第二份遗旨,也不足为奇。   老右相的手在抖,面色凝重。旁人不知,但他是知道的,这份假圣旨,和先帝留下的那一份遗旨,两者内容是相似的!   沐羽尘平静地轻声道:“几位拿着这份假圣旨,若是被父皇抢去,他便不会再挂念,几位就可高枕无忧,真圣旨也能保住。”   “只怕骗不住当今圣上。”老右相担忧。若能保住遗旨,又能护住满门,他是极乐意的。   沐羽尘却不在意,只低声道:“父皇的性子傲,如今已有点自负,若得知先帝防他,有意废他,怕是会恼羞成怒,嫌假圣旨碍眼,便会直接令人毁了遗旨,不会深思的。”   老右相捏紧假圣旨,而今,只剩这个办法,只能去赌一赌。他幽幽叹道:“臣有一事不解,殿下为何要帮我们?”   好心,做善事?这怎么可能!   “据我推测,那遗旨的内容,应当对父皇不利,既对父皇不利,那便对我有利。”沐羽尘轻声笑道,很是坦诚。   他伪造的圣旨,哪怕再真,也成不了真,何不如以假换真,毁了一份假的,留下一份真的遗旨,有朝一日他篡位时更有名目。   右相犹豫一会儿,颔首道:“那有劳殿下了。若有一日,陛下不善,而殿下欲谋大事时,臣会念着这份情!”   “牧冰,你带部分暗卫护送三位大人去。”沐羽尘吩咐,似沉思了一下,又微笑道:“此行,我还交给你一项任务。”   此时,几名老人拜别道:“告辞!”他们有自知之明,不方便去听,皆在帐外等待。   “殿下。”牧冰过来。   沐羽尘也坐在软椅上,洗净了手,一边剥着荔枝,一边轻声道:“遗旨事关重大,父皇必然重视,应当会派其暗卫头目去。”   牧冰了然,问道:“殿下想查出他的身份?”   “父皇的暗卫首领,一直是个秘密,无人知晓其身份。”沐羽尘微笑道,剥好了荔枝,便喂给安浅夜,又道:“瞒得如此紧,这便证明,暗卫首领必有明面上的身份。”   他的暗卫也一样,在明面上有身份,全是各地大大小小的商贾,因此可判断,隆嘉帝的暗卫首领也如此,明、暗皆有身份。   牧冰心中一动,惊讶道:“朝中某位大臣?”   “正因如此,我从不拉拢朝中党羽,主要是怕被暗一混入我们的阵营。”沐羽尘颔首。   安浅夜咀嚼着,咽下口中的荔枝,又吐出核后,才奇怪地问道:“你们不知他的身份?”   “几十年以来,暗一总是神秘的,父皇身边,一向都只有暗二伴驾。”沐羽尘答道。   一听,安浅夜忙道:“那天晚上,就是你们在书房密谈那夜,应该是大前夜,皇帝身边有个自称‘属下‘的黑衫男子,也许是暗一!”   她回了现代一趟,并且看了自己的经历,那是小胖墩写的小说,其中有一章,便提到了隆嘉帝和一个黑衫男子的对话。   安浅夜之所以怀疑,是因为那对主仆的关系实在太好,谈着皇位继承一事,所言竟是毫无嫌隙,若非暗卫首领,怕是不敢去谈。   牧冰一惊,很是讶异,不知她从何得知。   “牧冰,你去护送三位大人,再探查暗一身份。”沐羽尘吩咐道,接着又唤一名侍卫过来,“去打听一下,大前夜有谁入宫面圣。”   两人皆告退。   “丫丫,”沐羽尘抱住安浅夜,将头埋在她的肩窝,蹭了几蹭,含糊不清地道:“母后说你是有福气的,嗯,你是我的福星。”   “痒!”安浅夜咕哝,缩了缩脖颈,只因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让她全身如电流,酥酥麻麻的,直冒着热气。   心如擂鼓,分不清是谁的跳得快些。   闻言,沐羽尘低笑,声音闷闷的,双手紧紧抱着她,呼出的气体渐渐灼热。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他蹙了蹙眉,有点无奈地放开她。   “怎么了?”安浅夜狐疑。   沐羽尘叹道:“晚间,你言道我身体有恙,父皇派了疾医过来,疾医给我开了药,让我喝了。药效,现在似有发作的迹象。”   当时不只有疾医,还有两名侍寝婢女。   “那不是大补药吗?”安浅夜惊呼。难不成她想岔了,那不是补药,而是春·药?   沐羽尘回道:“那的确是补药,但我本就血气充足,如今精力更旺盛了。”尤其是,他抱着她时,闻着她身上刚沐浴后的清香……   他原还想着,今晚住一个帐篷,睡一张床,抱着她到天亮呢,如今看来,这一整夜,自己怕是都睡不安生。   “怎么办?”安浅夜脸上微红,眼睛却止不住地往下移,偷偷地瞄向他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   “你往哪看呢,”沐羽尘微侧过身,干咳一声,万分无奈地道:“再看,小心我控制不住。”罢了,他出去用冷水浇浇吧。   “殿下。”牧清铃撩帐进来,见那二人脸色不大自然,忽的戏谑道:“我怕是打搅啦?”   “那是你脑补的。”安浅夜当即回道,打死也不承认。   “有何事?”沐羽尘问道,岔开话题。   牧清铃方收去玩闹心思,正色道:“据去打听的侍卫回禀,大前夜共有两人面圣,一人是右相,还有一人是……”说罢,她看向安浅夜,又道:“是刑部萧尚书。”   见此,安浅夜深感莫名,牧清铃看她干嘛?忽的,她心里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道:“难不成是我那渣爹?”   在今早上,燕太子替弟求娶霍云洁时,太尉说出一则秘事,言道黎二丫的爹是刑部萧尚书,而她兄长是沐羽尘的至交好友萧子文。   十八年前,萧尚书哄骗了她娘,生下了黎大丫和黎二丫,而在十六年前,萧尚书返京一去不回,自此了无音讯。   在原小说里,黎二丫被处以极刑时,那监斩官正是萧尚书。好一个极品大渣爹!   牧清铃答道:“就是那个萧尚书。”她也是一阵唏嘘,感叹世事难料。她一行人寻了几年的暗一,竟然可能会是萧尚书。   安浅夜难以置信,用胳膊肘推了推沐羽尘,摇头直感叹:“你爹和我爹,居然是主仆,而且还都是渣男、渣父亲。甭说了,暗一肯定是他,这对主仆渣都渣得一模一样!”   闻言,沐羽尘失笑,揉了揉她的发丝,温言答道:“应该错不了,将他代入暗一,那很多事便可解释得通了。”   “什么事?”安浅夜追问。   沐羽尘答道:“前几日,我去问外祖父有关你父亲的事时,除了你爹的身份外,余下的事,他全告知了我。”   他仔细讲述。安浅夜被他抱在怀里,一边吃着点心,偶尔喂他一块,一边聆听着。   十九年前,北边边境有乱,太尉率副将去镇守,次年形势大好,太尉欲派萧尚书回京复命,但遭萧尚书拒绝,太尉细问之下,才得知萧尚书恋慕民女黎丽华。   雁国良贱不婚,有铁律在,太尉怜惜萧尚书的才能,不忍坏其名声,便为其隐瞒至今。   两年间,黎丽华生下二女,因萧尚书身份特殊,怕影响仕途,是以二女皆随母姓,名字也好记,分别为大丫与二丫。   直到在十六年前,太尉遭敌军死士袭击,重伤几近死去,由一千将士护送他回京,领头者便是萧尚书,北边边境暂由镇南王镇守,自此镇南王大放异彩,直至封异姓王。   太尉缠绵病榻近一年,期间兵权旁落,落得一身闲。此间,萧尚书尽心照顾他,几乎是无微不至,让他心生感激,也存愧疚。   因为,萧尚书自边境一别后,再也不曾回去,和黎丽华、两个女儿断了联系。   太尉不解,追问之下,得萧尚书一句“我和她们终是无缘的,无法接她们回府,既已一年不见,不如就此断了,免得害了她们。”   这也算个理由。律法如此,若是强行结合,贵人会遭罚,而贱者会遭流放。   太尉难以释然,若非萧尚书送他回京,又照顾他而用去一年,最终不会做出如此决定。他对边境的黎丽华母女歉疚,是以在十几年来,一直命人在接济她们。   纵然她们落草为寇,他也为虎作伥。   听完整个故事,安浅夜愤愤不平,气鼓鼓道:“还恋慕我娘,他倒好意思说!若真有一点恋慕,一丝感情,十六年间会渺无音讯?大丫是怎么死的?得了病,没钱治!”   那年黎大丫染上瘟疫,黎丽华抱着她四处求医,那是可以救治的,只需几贴药,但黎丽华没有钱,筹不到钱,大夫们不肯医治。   那时,黎二丫刚满一岁,被托付给隔壁家的叔婶,由她们照看着,怕她也染上瘟疫。   几天以来,黎丽华日夜未眠,抱着病得恍惚的黎大丫,在一家家医馆前跪着,不停地哀求,头上都磕出了血,但那时遍地瘟疫,药比人命贵,无人怜悯她,无人怜悯黎大丫。   一次次的,她被人赶出来,黎大丫的病情渐重。她四顾周围,想到昔日的恋人,但他在哪里?周围只有嫌弃的路人,冷漠的医者!   那时的绝望、心如刀割,难以言述!   黎大丫最终死去,黎丽华亲自埋了她。此后,黎丽华开始拿刀,开始拼命,开始拦路打劫,开始刚强,也……开始爱钱。   是的,钱比人命贵!   “丫丫。”沐羽尘轻语,轻拍着她的背,带点安抚的意味,听着她的叙述,想到她过去的一些经历,不免疼惜道:“都过去了。”   只是幸好,他的小山贼没事。   “没有过去!我们受尽苦难,凭何他步步高升?”安浅夜驳道,磨了磨牙道:“得想个法子,好好整一整他,先收个利息!”   等她那便宜娘赴京之后,再来算总账。   “还有一事。”沐羽尘轻声道。那件事,他曾怀疑过,但一直寻不到证据,若是暗一真的是萧尚书,那几乎可以证实了。   当初,太尉尚掌权时,母后虽不得宠,但父皇对她还不错,也常去她的宫里坐坐,可自从太尉再无兵权后,父皇便肆无忌惮了。   沐羽尘目光微冷,轻语:“萧尚书是暗一,奉父皇的命,在监视外祖父,伺机伤他,因而不肯离开边境,才言道恋慕伯母,且生了你们两个,后来太尉重伤,他回京……”   便一去不返!这个时间,是对得上的。   安浅夜气得直冒火,弄了半天,黎丽华包括大丫二丫,都被萧尚书利用了,在他完成任务后,便被其随手舍弃,像扔垃圾一样!   “真想左右开弓,抽他几个大耳光!”她挥了挥小拳头,但说着不过瘾,便摇沐羽尘的胳膊,眨巴着眼道:“你帮我想个招,揍他!”   “萧尚书最重要的,是什么?”沐羽尘问道。   安浅夜苦恼道:“我哪知道。”   沐羽尘回道:“是主人。对于暗卫而言,主人胜过一切。暗卫骨子里是冷血的,你便是打他,他也不会感到痛,要对症下药。”   闻言,安浅夜看向牧清铃。   牧清铃扮了个鬼脸,笑嘻嘻道:“殿下和我及牧冰一同长大,这情分是不同的。”   “想要暗卫难受,便需对付父皇。”沐羽尘轻声道,而对付隆嘉帝,也在他的计划里。   这一次,小山贼忽然沉睡,离开了他,他心中慌乱,是以全部心神都放在她的身上,都在和小胖墩的博弈上,以致忽略了燕太子以及隆嘉帝,才有曲使臣这一劫难。   如今他缓过了神,所有对付过他的,一个都别想好过,别想就这么算了。   “但我还是想打渣爹一顿。”安浅夜咕哝。不打一顿,不挥他一顿鞭子,她难以消气。   沐羽尘颔首笑道:“明日狩猎,我带你去。”   安浅夜嗷呜一声,扑入他的怀里,笑眯眯地道:“你最好了!”若非顾忌有人在,她真想补个亲亲,啃他一口。   沐羽尘失笑,捏了捏她的脸蛋,又喂来一颗荔枝,问道:“丫丫,你也帮我想个招,如何让父皇震怒,无闲心理会其它?”   “你要做什么嘛?”安浅夜好奇道。   沐羽尘低声答道:“关乎曲使臣的事,我想将火引至大皇兄身上。看一看,父皇会否为了保大皇兄,而自己招认。”   他倒想看看,隆嘉帝、许贵妃、沐思崖、沐正临四人,常常自诩感情好的一家人,当危难临头,会否真如一家人般风雨同舟?   沐羽尘低语:“声东击西。我准备闹出一件大事,吸引父皇、燕太子几人的注意力,届时曲使臣便无人理会,有利另一项行动。”   安浅夜沉思,忽的贼兮兮一笑,只因自己想出了一个贱招:“把许贵妃打晕了,送到燕太子的床上去,再闹得众人皆知。”   如此一来,隆嘉帝、许贵妃、燕太子、大皇子一干混蛋,鼻子都会气歪了。   “虽损了点,但解气!”牧清铃鼓掌赞道。   沐羽尘微笑道:“便如此办。”他的小山贼果真是鬼点子多,如此损招,实合他心意。   “但许贵妃一向呆在皇帐里,身边有暗卫们保护,要掳走她也不易。”牧清铃沉吟。   “让她离开皇帐,再引她去无人地。”沐羽尘笑着回道,看向安浅夜,刮了刮她的琼鼻。   三人分头行事。沐羽尘步至皇帐前,烛光透过帐布,洒入他的眼里,映射出一片冷光。   数年过去,那一点父子之情,那一颗孺慕之心,早已在失望中磨灭殆尽,而今剩下的,只有想着如何扳倒对方。   “父皇。”沐羽尘作揖。   隆嘉帝淡淡道:“羽尘,有事吗?”他靠在软椅上,身子软趴趴的,面色却很威严。   “儿臣想问父皇一些事。”沐羽尘正色道,扫了许贵妃一眼,便不再言语。   见此,许贵妃盈盈一拜,“陛下,臣妾先出去了,正巧无困意,去赏赏月。”   她刚一出帐,便目光一凝,因见安浅夜抱着小包,脸色慌张、步履匆匆,看其模样鬼鬼祟祟的,令她心里一动,不由得跟了几步。   许贵妃向左右望了眼,自己的婢女去煮补品了,而周围剩下的,全是隆嘉帝的仆婢,若命令他们去,怕是会惊动隆嘉帝。   见安浅夜渐渐走远,她忙跟了上去,也来不及思索太多。狩猎场里,全都是侍卫,倒是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许贵妃跟了几十步,见远离了皇帐,怕隆嘉帝找不着她,本欲打道回府,却见安浅夜闪身入了帐,当即一惊。   那座帐子,竟是右相府的。难道右相府和二皇子有牵扯?那不可能!许贵妃不信,右相府的大小姐是大皇子正妃,怎会帮二皇子?   但事实摆在眼前。她轻手轻脚,绕到帐子的后面,左耳靠近帐布,听着里头的声音。   却在此时,一只手伸来,捂住她的口鼻。那只手上,有着刺激性的气味,她眼前一黑,身体瘫软,直接昏死过去。   安浅夜从帐子里出来,脸上全是笑意。其实这座帐子是她的,在不久前,沐羽尘言道喜欢这一块地,右相自然将位置让给了他。   双方换了个位置。   如今,便只剩将许贵妃送至燕太子床上。   “清铃,你送她去。”安浅夜悄声道,又吩咐另一人,“点火,烧了燕太子的帐篷。”   燕太子帐外有几名侍卫,不便送人进去,毕竟动静太大,但若是着了火,侍卫们便得去救火,那防守自然会有漏洞。   烈火熊熊,浓烟呛鼻,几个火把扔来,立即便点着了帐篷,火势狂野。燕太子正在沐浴,眼中精光闪闪,当即冷哼了一声。   他披衣而起,身上水珠滚滚,头发一撮一撮的,稳着脚步从容出了帐蓬,脸色冷然。   此时此刻,会对付他的,只有沐羽尘。为了报复他,为给他一个教训,便弄这些火?   幼稚!官场上尔虞我诈,向来是杀人不见血的,暗杀刺杀,那上不得台面!   侍卫们忙去救火,匆匆去抬了水来,都是之前挑来用的,各府都预留了点。   “怎么回事?”隆嘉帝接到消息,快步赶来。   各府贵人得闻消息,皆出帐向这边走来。   燕太子眼皮一掀,看了看隆嘉帝身边的沐羽尘,似笑非笑道:“只是一些宵小辈,孤倒是高看他了,曾以为他是人中龙凤!”   火势被扑灭,浓烟袅袅升起。隐隐约约间,里面传出咳嗽声,很细很轻。   明显是一名女子。   燕太子愣了下,自己出使别国,未曾带美姬过来,帐子里怎会有女人。   正在这时,一个很机灵的侍卫上前,在燕太子来不及阻止下,一把掀开了烧得破烂的帐帘,露出了里头的女子。   他只以为有刺客,本着立功的心态,替自家太子殿下办事,欲捉拿“刺客”!   燕太子已发现不对,心里忽有担忧,七上八下的,待看清女子面容时,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忙向隆嘉帝望去。   隆嘉帝面沉如水,脸色十分难看,身上犹似罩着寒霜,眼里却充斥着熊熊怒火,双手紧握成拳,上面青筋凸起。   那是他的许贵妃,衣裳不整,形态失仪,竟坐在燕太子的床榻上,而各府贵人都看着!   “滚,全给朕滚!”那满腔的怒火,已经烧毁了隆嘉帝的理智。他上前,身体微微发颤,那是因在压抑怒气,怕自己失态。   众贵人忙告退,全都缩回自己的帐子,一个个的,都不敢露出头,生怕遭无妄之灾。   许贵妃呆呆道:“陛下?”她还没回神,刚在浓烟里清醒,正咳嗽着,便见隆嘉帝眼神阴鸷,像是一尊大魔神般。   她何曾见过他如此?当即便呆了。   隆嘉帝一字未言,抱起她直接回皇帐,将她扔回床榻上,一番动作竟是毫不怜惜,冷冷道:“你为何在燕太子床上?”   “臣妾、臣妾不知陛下何意?”许贵妃更懵。   “收拾好自己,看你像什么样!”隆嘉帝冷斥道,平生第一次,他对许贵妃不耐烦,一见她懵懂的模样,心里便浮现一个字:装!   事实上,许贵妃何等品性,他是知晓一二的,只是平日里宠着她,她的万般缺点,在他眼里都透着几分可爱,可如今心情不同,再看她自然也有不同,只觉得她做作。   许贵妃泪眼汪汪,自己一向受宠,何曾遭过冷言冷语,但她知隆嘉帝在气头上,自己若是聪明,便不能反驳一句话。   隆嘉帝却不理她,直接出了皇帐,又来到燕太子的帐前,冷着一张脸,沉声问道:“燕太子,此事你作何解释?”   燕太子心中恼恨,冷瞥了眼沐羽尘,态度倒是不卑不亢,拱手道:“陛下,外臣是冤枉的。试问圣驾当前,外臣岂敢触犯天威,此事必是栽赃嫁祸,请陛下彻查!”   这事太明显了,但凡不是个蠢蛋,都不会在众人环绕之地,和一国贵妃幽会。   安浅夜眼波流转,盈盈浅笑道:“殿下,燕太子指证你杀使臣时,言称你是故意留下破绽,在利用人的反向思维,而为自己洗脱嫌疑,如今他会否也是利用这点洗刷嫌疑?”   因为事情太明显,完全是个摆在明面上的阴谋,计策太低端,摆明了是栽赃嫁祸,人们反倒不会去怀疑燕太子。   这便是利用人的反向思维,从而洗刷冤屈。   沐羽尘顿时笑了,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他的小山贼,说话越发犀利,直戳要点。   燕太子心里恨恨的,又道:“若按姑娘所言,我是故意如此,那所谋所图是为何?”   “栽赃嫁祸呗。”安浅夜手一摊,无奈道:“你接下来的举动,是否打算证明此事是殿下所为?你掳走贵妃,故意闹出这一局,用去栽赃殿下,嗯,真是毒辣!”   燕太子几欲吐血。晚间,他的一番说词,被这小姑娘悉数还回。他拜了一礼,做了一国太子最崇高的礼仪,正色道:“陛下,外臣清者自清,望陛下明断!”   “陛下。”许贵妃梳洗后,缓缓走来。经婢女陈述,她已知个大概,明白自己被设计了,心里恨得直滴血,眼睛里如淬了毒般,“陛下,给臣妾做主啊!”   事情紧急,她已顾不上面子,将自己跟踪安浅夜,又被人迷晕之事和盘托出,“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是被二皇子设计的!”   沐羽尘去找隆嘉帝谈事,以致她出了皇帐,跟踪安浅夜后被迷晕,这必是计划好的。   “哦,娘娘跟踪民女,出了事,竟还怪民女啊。”安浅夜哼道,“民女让娘娘跟了吗?”   “证据呢?”沐羽尘淡声道:“万事讲究证据,才能立案定罪,而贵妃全凭一张嘴?”   “你!”许贵妃脸色发青。   却在此时,皇后形态威仪,领着侍女仆人走近,微侧了下头,吩咐道:“押了许贵妃。”   两名太监上前,抓住许贵妃,惹得她惊怒叫道:“放肆,竟然如此对本宫!”   “皇后。”隆嘉帝蹙眉,很是不悦。   皇后冷静答道:“陛下,后宫诸事一概由臣妾管理,在臣妾的管辖下,竟出了这等丑事,臣妾必须查个明白!”   “陛下,救我!”许贵妃忙道,一脸急色。落到皇后手里,她不死也得掉一层皮。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搓手):一场好戏,精彩又解气,闹吧,撕吧,冲上去打一架!   沐羽尘:你看起来好兴奋、激动。 第69章 明争暗斗   隆嘉帝沉吟不语, 若是往常, 见皇后欲动许贵妃之际, 必是冷然呵斥她, 但经刚才那一幕, 自己颜面受损, 满心憋屈,再看许贵妃时,便多了丝不满,少了点怜惜。   身为一国贵妃,竟在别国太子的床上醒来, 闹出这等丑事, 况且,文武百官、各府贵人全都看着, 他只觉得头上顶着一片草原。   绿得发亮!   许贵妃梨花带雨, 抓住隆嘉帝的衣角,小幅度地摇了摇,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柔柔弱弱地哀求道:“陛下!”往日里, 她如此时, 隆嘉帝总会疼惜她, 对她百依百顺。   见此, 隆嘉帝皱眉,心里有点动摇,到底是他宠爱二十几年的女子, 念着几分旧情,再者,许贵妃是被陷害的,只是蠢了点。   但若饶她一回,她又不长记性,以为仗着他的宠爱,便可以肆意妄为。   思及此,隆嘉帝目光一转,吩咐一旁的王公公道:“你跟着去,看着点。”有王公公在,也免得皇后太过分,虐惨了许贵妃。   这些年来,皇后心里憋着气,他是知道的。   “陛下……”许贵妃委屈不已,但见隆嘉帝淡淡瞥来,心里不禁一寒。她明白,自己这次惹了大祸,触及到了隆嘉帝的底线。   一国之君,看中什么?面子!当着各府的面,她躺在燕太子的床上,若非平日里得宠,怕是会被直接打入冷宫,乃至丧命。   “此事,朕会彻查!”隆嘉帝淡淡道,目光扫及沐羽尘,又看了眼安浅夜,声音里透着冷意:“而那主谋者,朕绝不轻饶,必叫他后悔一世!”   沐羽尘神色不动,也不言语,只是在心里回道:哦。   安浅夜倒是在微笑。许贵妃被扣押,隆嘉帝怒火中烧,燕太子有苦难言,这一杖,横竖是她和沐羽尘赢了。   当然,这只是开头,重头戏还在后面。一想到后面的事,她便忍不住兴奋。   许贵妃行了个大礼,眼里湿漉漉的,状似在强忍着泪,颇是惹人怜,委屈道:“只求陛下尽快查明,还臣妾一个公道!”   说话间,她目光流转,注意着周围,心里不禁暗暗焦急。自己那两个皇儿呢?做娘的有危难,他们怎还不出来求情?   许贵妃张望一会,仍是未曾见到儿子们,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自己依赖视作天的夫君,一向疼爱的两个儿子,在关键时刻,竟然都靠不住,任她被仇敌皇后押去!   在后山林里,皎月洒落银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为大地带来一缕光明。树影婆娑,人影交织重叠,一前一后,动作很有节奏。   隐隐约约间,在虫鸣声里,偶尔传出一声低吟,柔情缱绻、暧昧缠绵,似在温语抚慰,又似在欢畅而泣,听起来柔糜万端。   “殿下,殿下!”有急促声传来,一名侍卫低着头,跪在地上,“贵妃娘娘受罚,已被皇后押去,请殿下前去搭救!”   “什么?!”沐思崖震惊,当时就软了。他正欲抽身而退时,怀里的小妖精腿一勾,缠上他的腰,不依道:“大皇子殿下~”   她的声音很柔媚,带着欢爱后的余韵。沐思崖心都酥了,但母妃有难,身为儿子怎可不去相助?他忙安抚道:“小妖精,等本殿下帮了母妃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小妖精一边撩拨,贴上去抚慰他,一边断续着道:“贵妃一向得宠,有陛下在,殿下又有何惧?今日良辰美景,殿下舍得走嘛,嗯?”   最后那个“嗯”字,让沐思崖倒吸一口冷气,当即又起了身体反应。色字上头,他略略一想,小妖精说得对,就是这个理,有隆嘉帝在,他又怕什么?   “退下!”他急切下令,搂着小妖精的细腰,正欲大干一场时,只听侍卫着急道:“但陛下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曾去阻止皇后!”   “什么?!”沐思崖再一次软了。他忙推开小妖精,一边匆忙穿戴衣物,一边对着侍卫叫道:“你送柔姬回去。”   往回跑时,他脑里忽闪过一念,那便是刚刚的侍卫面貌陌生,似乎不是他的贴身侍卫。   但此念只一闪而过,他心里忧及母妃,顾不上别的,只盼着早些回去。   山林里清幽,晚风吹拂,虫儿在鸣叫。柔姬以大树掩身,飞快套上衣物,自树后出来。   见此,侍卫走近几步,轻声问道:“如何?”   “不辱使命。”柔姬微微一笑,拢了拢鬓边的秀发,小脸上再无媚色,只余清冷,其中夹杂着丝丝鄙夷之色。   一国皇子,竟如此愚蠢。   她递来一物。那是一方玉佩,翠绿温润、晶莹透明,上头雕刻着龙纹,是皇子的专属之物,预示着他们的身份。   侍卫接过玉佩,点头回道:“辛苦了。”说罢,他取出两页纸,轻声道:“尽量在今夜找个机会,在上面按下大皇子的手印。”   “我明白。”柔姬应道,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辨认纸上的字。这是一份盟约,上头已签好了名字,只差两个手印。   侍卫提醒道:“小心行事,保住自己。”   “多虑了。”柔姬微笑,摇了摇头,叹道:“你来报信,他竟丝毫不起疑,一国皇子,妄图太子位,竟如此粗心大意。”   侍卫默,只是笑了笑,自己是二皇子府的,但沐思崖压根没认出来。   双方分别。   帐篷前。   “本宫自己会走!”许贵妃挣脱开来,整了整衣领,在夫君、儿子都靠不上时,她终是褪去了一贯的柔弱假象,恢复了本来面貌。   “父皇,那燕国太子呢?”沐羽尘问道。   燕太子眼睛一眯,冷声道:“怎么,二殿下还想囚禁孤不成?”他的背后,还有大燕,他可欺,可大燕铁骑不可欺!   沐羽尘淡淡笑道:“此事牵扯燕太子与许贵妃,若单罚贵妃一人,落在旁人眼里,怕以为是贵妃一人之错,对她的名声有害。”   安浅夜笑眯眯道:“就是,流言蜚语是堵不住的。况且,燕太子既言道清者自清,便该主动配合调查,还自己一个公道,而非遮遮掩掩,否则,旁人会误以为殿下心虚的。”   燕太子目光泛冷,虽知是激将法,但迫于形势,也只能去咬着牙答应。他心里有担忧,就怕沐羽尘二人还有后招,若再来一次陷害,污蔑他和许贵妃的关系……   那便是证据确凿!他是一国太子,虽不致死,但背上如此声名,注定遗臭万年。   燕太子犹豫片刻,只得无奈道:“外臣愿作配合,只望陛下明断,查明真相,勿受小人挑拨,还外臣一个清白!”   隆嘉帝颔首,扬声道:“宁卿。”   右相立即出帐,快步过来拜道:“臣在。”   隆嘉帝吩咐道:“此案,宁卿你来查,务必查明事实真相。”他的语气很重。   “臣遵命!”右相恭声道。   见此,燕太子放缓了心,右相和他在私下里有一点关系,由右相查案对他有益。   人群散开后,安浅夜笑脸吟吟,眼睛亮晶晶的,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心情倍感舒畅,只觉得天下个个都顺眼,“我们去干嘛?”   “你想如何?”沐羽尘笑着问道。   “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去皇后的帐子?”安浅夜偷偷地问。她承认,自己想去看戏。   皇后本为正宫,却常年被贵妃压制,而今终寻到一个机会,可一舒多年的怨愤!   沐羽尘颔首,意味深长道:“算算时间,大皇兄、三皇弟也该回来了,父皇一家人团聚,可喜可贺。”   “我忽然发现,你焉坏焉坏的。”安浅夜眼睛一弯,抱住他的一只手臂,“但我喜欢。”   临近帐门口时,只见许贵妃被婢女们压着,跪在皇后的面前,一脸怒容,恨恨道:“颜丹汐,你真以为自己可以翻身了吗?”   皇后冷笑道:“扒了她的衣服,查身体!”   两个婆子上前。安浅夜偷偷摸摸的,掀起一角帐帘,探头探脑地望着。   见衣服被扒,许贵妃刚一尖叫,皇后当即吩咐道:“堵了她的嘴,朝臣贵客当前,如此叫喊,有辱贵妃仪态。”   夜还很长!   沐羽尘背过身,遥望着皓月,心里多少有点酸涩。这些年来,皇后是为了他,才一直忍着气,藏着自己的怨恨。   父皇……他无声念着这两个字,而后微微一笑,轻语:“你所在乎的,会先一步在你面前毁灭,最后才轮到你——我的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版(正经)   安浅夜:“我们去干嘛?”   沐羽尘:“你想如何?”   安浅夜:“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去皇后的帐子?”   ——男主版(不正经)   沐羽尘:“我们去干嘛?”   安浅夜:“你想如何?”   沐羽尘:“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回帐子里歇息?” 第70章 谁的过错   “呜……”许贵妃奋力挣扎, 但被丫鬟们死死按住, 一张脸涨得通红, 眼睛里充满怨愤。   这不只针对皇后, 也针对王公公。隆嘉帝有言, 让王公公跟来, 主要是防皇后过分,但王公公一入帐便立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呜呜……”徐贵妃叫喊着,但嘴里被堵上布条,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 旁人完全听不懂, 不知她在说什么。   王公公背对着她,虽是阉人, 但今日被验身的是贵妃, 他不便观看,需要回避。   眼见衣带渐宽, 外衣被剥落,许贵妃心里屈辱, 也顾不得其它, 拿头狠狠撞向丫鬟。   丫鬟吃痛, 下意识松了手, 并退后几步。   许贵妃拿出口里的布条,恨恨道:“王公公,陛下让你照看着, 你便如此看着?”   王公公依旧背着身,闻言只恭声道:“贵妃娘娘,宫中女子若与男子有染,是需要验身的,皇后娘娘所行无误,老奴不便阻止。”   “本宫会记住今日!”许贵妃咬牙,双目如在喷火。理虽是如此,但尚有人情在,但王公公一律公事公办,实在让她着恼。   皇后也讶异。验身虽是规定,但也可以温柔一些,而她对许贵妃,自是半点不客气,但王公公却不曾出言相劝,由着她欺负人。   难道,王公公对许贵妃有怨,才借她的手教训许贵妃?   皇后思量片刻,便不再理会,不管理由是什么,王公公不阻止她,不去向隆嘉帝告状,对她是有利的,两人在同一战线上。   许贵妃握拳,冷声道:“今日的屈辱,来日我必百倍偿还!”如今隆嘉帝在气头上,才害她逢此一劫,只需待她再获圣宠……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不想再忍,不想再做些表面功夫,每回遇上皇后,都得行礼唤其姐姐,她已经受够了,皇后不过出身高贵,又不得宠,凭何一直压在她的上面?   终有一日,后位是她的。   “你不过一时屈辱,便要百倍偿还,那本宫呢?”皇后漫步过来,低着头,望着跪在她脚边的许贵妃,目光刹那锐利起来,“二十多年来,本宫又受了多少屈辱?”   “百倍偿还,你说,你该如何还?”她冷冷问道,忽的踢去一脚,力度、角度都把控得很好,不至于重伤许贵妃,又让她疼痛难忍。   许贵妃皱着脸,面上显现痛色,张开樱唇,竟是疼得一个音也发不出,身上冷汗涔涔。   “给她验身。”皇后回身坐在木椅上,面上毫无表情,略显冷酷。   安浅夜猫着腰,正掀开着一角帐帘,看得津津有味,烛光映上她的脸,清晰可见,她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沐羽尘不解,靠近她的耳边,带着些许笑意问道:“何故如此兴奋?”   “这热闹好看,不憋屈!”安浅夜答道。报仇的戏码,她最喜欢看了。   帐内,婆子们上前,几乎是不费力的,便褪去了许贵妃的衣服。   许贵妃疼痛难忍,身上毫无力气,只得任婆子们妄为。莹白如玉般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更暴露在帐内人眼里。   她又羞又气又恨,加上被踢一脚后,腹部那里非常疼,眼里通红,直冒着泪水,银牙咬得死紧,恨意在心底弥漫。   见此,安浅夜皱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倒不是怜惜许贵妃,只是觉得,许贵妃固然有错,但隆嘉帝才是罪魁祸首。   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沐羽尘问道:“怎么了?”帐内的情况,他不便去看,是以都回避着,背对着帐门口。   安浅夜左瞧右瞄,见无异常,才附在他耳旁道:“你父皇太坏了,愧对皇后,也有负许贵妃,是彻头彻尾的大渣男!”   明眼人皆知,许贵妃是被人陷害的,隆嘉帝不去安慰她,不去探她是否无恙,却为了所谓的男子尊严,便容皇后押她去折辱。   说到底,他是宠爱许贵妃,但那份宠爱,却及不上他自己的面子。   这在她意料之外。她一直以为,隆嘉帝很宠爱许贵妃,应当不在意一些流言,因此在出招时,压根不曾深想后果。   在古代,女子名节真的太重要,因为不止女子在乎,男子也在乎它。   “负许贵妃……”沐羽尘重复念道。   安浅夜斜睨过来,语气不善:“怎么,你不同意?你们男人难道都一个样?那若有一日,我被人陷害,失了所谓的名节,你会否如你父皇一样,只关注你自己的得损?”   沐羽尘笑了笑,回道:“自然不会。”他顿了一会儿,声音泛冷:“若你真有个意外,我会杀尽所有相关者,一个不留!”   无论是谁,幕后主谋、从犯,一个不留。   “那我呢?”安浅夜追问,语气略显欢快。不像古代女子,对现代女孩而言,贞洁不等同生命,她倒不至于寻死。   但会如此对付她的,必是皇城中人,是一些达官贵人,若要杀光,便将血流成河。为她杀人,这话,这举动,虽有点可怖,但也让她的心怦然一动。   沐羽尘微微一笑,抬起手,手指自她的乌发里穿过,回道:“只会更宠、更重视你。那不是你的错,你亦受到伤害,也需要人抚慰,怎能冷眼对你?”   安浅夜点点头。对这个答案,她表示满意。   须臾,沐羽尘靠近半寸,眉眼里蕴着笑意,忽问道:“如何,喜欢听我的回答吗?”   安浅夜琢磨过来,当即一瞪眼,小声斥道:“你骗我啊,故意拣好听的说?”   “没办法,你喜欢听。”沐羽尘失笑,手自她发丝里抽回,游荡在她的面庞上,微笑道:“因我的真实答案,一点也不温情。”   安浅夜皱眉,侧头望向他,只听他轻笑道:“除非我死,否则无人可在我活着时,伤到你,因而你的假设不存在。”   她顿时笑开,朝他白去一眼,眼波流转间,有点娇嗔意味,“我喜欢后一个答案。”   后一个答案,虽不温情,但更能撩到她。   此时,一个人匆匆而来,正是大皇子沐思崖。他脸色潮红,衣裳微乱,又因奔跑过甚,气喘吁吁的,“母妃,母妃!”   实则,他也明白,自己能得隆嘉帝的优待,是因有许贵妃在,倘若许贵妃失宠,便会对自己的太子位有影响。   在另一边,三皇子沐正临也在往回赶。他本陪着未婚妻班纾在夜游,得此噩耗,一边急忙回来,一边抱怨道:“母妃怎如此大意,众目睽睽之下,竟害父皇失了颜面!”   安浅夜一见沐思崖,便和沐羽尘相视一笑。   重头戏即将拉开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大皇子传承了隆嘉帝的自负,三皇子继承了隆嘉帝的直男癌……   沐羽尘:在一地歪瓜裂枣里,我能长成这标志模样,你庆幸吧! 第71章 情深义重   “母妃?”沐思崖步履匆匆, 在侍女的指点下, 直接朝皇后的帐而去。   闻见沐思崖的声音, 许贵妃眼里瞬间迸发出光芒, 微白的脸上显现喜色, 但忽想到一件事, 忙张口欲言,但疼得发不出大声音。   沐思崖脚步生风,飞快地靠近帐门口,眼神阴鸷,朝立在门口的安浅夜呵斥:“滚开!”   安浅夜横眉竖眼, 但一想到帐内的情景, 忽的贼兮兮一笑,拉着沐羽尘往一边退去, 几乎在点头哈腰地道:“您请进, 请进!”   沐思崖不疑有它,冷着脸掀帐快步进入, 不到片刻便匆匆退出,脸色一片潮红, 其内夹杂着一丝尴尬, 手足无措。   帐内, 许贵妃在验身, 光着身体,无一丝遮掩,他这一下闯进去, 将她看个精光,那雪白的躯体,仿佛还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虽说两人是母子关系,但他已长大,且已成家立业,自然该当避嫌。   沐思崖的脸色难看,一阵红,又一阵青,虽只匆匆一瞥,但帐内的情况,也是能看出一二,知道许贵妃有难,当下又急又不便进去。   见此,安浅夜略感不好意思,自己这一波骚操作,贼坏贼坏的,都黑得冒烟了。   沐思崖斜睨过来,见她仿似在偷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斥道:“贱人!”   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他进去,故意害他出丑,故意害他们母子尴尬!   安浅夜恼火,被人当着面骂,还骂得如此难听,任谁都会介怀,当即便讽道:“你……”   但她的话不曾说完,只因沐羽尘出了脚。他直接踢向沐思崖,将其踹到在地。   这几乎在瞬间完成。一众侍卫望来,其中,沐思崖的侍卫拔刀,呈扇形围了过来。   清冽的剑鸣声响起,二皇子府的侍卫飞速赶来,挡在沐羽尘的前边,和那群侍卫对峙。   气氛一度剑拔弩张。   “你!”沐思崖捂着胸,痛得面容扭曲,这一脚,踢得结结实实,完全不留一丝情。沐羽尘常年上战场,少时又随着太尉习武,身强体壮,单论武力,哪是他能抵得住的。   沐羽尘瞥去一眼,便不再理睬,只是摸了摸安浅夜的头,微笑道:“当众殴打皇子,是要问死罪的,因此这一脚,我代劳了。”   双方同为皇子,便不算以下犯上,不会被问罪,至多口头训斥一顿。   安浅夜颔首。对于忍着痛的沐思崖,她一点也不同情,谁让他不止嘴贱,还不长眼?   她也常常嘴贱,但那是因有恃无恐,不像这大皇子,明知有沐羽尘在,还敢去挑衅她。   “沐羽尘,你真当天下无王法了吗?”沐思崖忍着痛,扬高了声音。他目光一转,向一名侍卫使眼色,让侍卫去请隆嘉帝。   事实上,隆嘉帝早已得知消息,但心情委实不佳,一桩桩事接踵而来,尤其是先皇遗旨的事,让他烦躁不安,哪顾得上小打小闹。   但外面吵闹不已,他静不下心,心里的火直冒,一掌拍向案几,沉着脸快步出去。   沐思崖状似沉痛道:“这些天来,你越发猖狂,上次在公主府宴会,你纵容山贼鞭笞里正;今日,又脚踢自己的皇兄……”   一见到隆嘉帝,他又忙悲痛道:“父皇,孩儿无能!今日,父皇被皇后所擒,母妃受辱,儿臣受难,若再不整治,怕是他们变本加厉,终有一日,父皇威仪不再!”   隆嘉帝目光冰冷,听着沐思崖的嚎叫,只觉得太阳穴上青筋直跳,头都快炸了。他宠爱的女人和儿子,一个个的,全都不省心!   前者,从燕太子的床上醒来,让他丢尽颜面;后者,被弟弟一脚踹飞,只顾着告状,一旦离了他,便什么都不是!   自己英明一世,缘何会生一草包儿子?   “住口!”隆嘉帝冷斥道,见沐思崖噤若寒蝉,不敢再言一句,他紧绷的心才略松了些,觉得世界终于清净了。   但在这时,一个人疾步走来,一见到他,目光登时一亮,忙道:“父皇,母妃她……”又在这时,他看见了捂着胸口的沐思崖,立即望向沐羽尘喝道:“是你伤了皇兄?”   “二皇兄目无兄长,父皇要严惩他,否则他越发肆无忌惮……”沐正临吧啦吧啦说了一堆,见隆嘉帝脸沉如墨,只以为他是在针对沐羽尘,便说得更起劲,一张嘴片刻不停。   沐思崖胆战心惊,有心提点胞弟,但又不敢触怒此时的隆嘉帝,只急着向他使眼色。   安浅夜目光怪异,在心里憋着笑。其实,她不止喜欢看报仇戏码,也喜欢看窝里横,尤其是敌人窝里横,看着别提多开心!   “不成器的东西!”隆嘉帝一声大喝,震得沐正临一呆。   这一刻,隆嘉帝耐心耗尽。自先皇遗旨的开端,至许贵妃闹出丑事,最后到两个不省心的儿子,这些事堆积起来,对他所造成的恶劣影响,那是非常大的。   他开始反思,自己宠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宠两个不省心的草包儿子,到底值不值得?   不由得,隆嘉帝望向自己另一个儿子,实则,不论是能力,还是品性,沐羽尘都让他满意。他也看得出来,沐羽尘很重感情。   若是在当初,他没有偏心,而是对儿子们一视同仁,如今或许便是“父慈子孝”的局面,但可惜,一步错,已不可挽回,只怪他昔年迷了心窍……   忽的,隆嘉帝目光一凝,无意识握紧拳。他在想什么?难不成在后悔?他不允许自己后悔,哪怕是错,也要一条道走到底!   因为,他是君!   沐羽尘似有感应,收回望着安浅夜的目光,又向隆嘉帝看去,脸上挂着一缕笑意。   这一眼,令隆嘉帝燥出一身汗,被夜风一吹拂,身上凉嗖嗖的,头更痛更昏了,心里乱纷纷的,便道:“备热水。”   “让贵妃前来伺候。”他加了一句,倒非他对许贵妃释然,只因他心生闷气,刚刚沐羽尘那一眼,仿似在嘲笑他一般,嘲笑他弃了明珠,而拾了鱼目。   贵妃不能失宠,更不能被皇后折辱,他不会让人有机会笑话他,尤其是让自己的儿子。   闻言,沐思崖喜上眉梢,忙拜道:“谢父皇恩典!”他一心以为,隆嘉帝是念着旧情。   沐正临跟着谢恩,但眉眼间尚存不满,刚刚被隆嘉帝呵斥后,少年心性便在作祟。   “都回去吧。”隆嘉帝淡淡道。待他沐浴完毕后,暗一也该回来复命了。   “陛下。”   闻言,刚回帐的隆嘉帝步子一顿,紧接着加快几步,来到着夜行衣的男子面前,神态略显紧张,轻声问道:“拿到先皇遗旨了吗?”   “属下不负使命。”暗一低声道,从胸口拿出一物,双手捧来先皇遗旨。   隆嘉帝深吸一口气,打开圣旨细细看去,虽已做了心理准备,但仍旧生出满腔怒火,将遗旨狠狠地甩向地上,又用脚踩了几下。   可恶、可恶!他犹不解气,阴沉着脸吩咐道:“拿去烧了!”   他不想再看到它!先皇留下此遗旨,便等同将他的一切全都否定,他无法忍受!   暗一张口,本欲劝几句,但终究未出声。隆嘉帝正在气头上,想来也不会听他的劝。   “你先回去,久未在帐,怕惹人起疑,小心点,莫让人发现了。”隆嘉帝嘱咐道。   暗一颔首告退,趁着夜色,绕了几个弯,换上一套便服就回了帐。   “大人,二皇子有令,让您过去一趟。”门口,有侍卫禀告。   顿时,他心里一惊,难道他露了破绽?   在侍卫的带领下,他到达指定地点,是在一片丛林里,周围冷寂寂的,一片昏暗。   “萧尚书。”沐羽尘淡淡道。   萧尚书拱了拱手,问道:“不知殿下寻……”他话一顿,只因看见了安浅夜。   月华照在她的身上,能勉强看清,她脸上带着笑,手握一条鞭子。鞭子上,镶嵌着一块宝石,在月光的照射下,散着幽幽冷光。   来者不善!萧尚书沉声问道:“殿下有何指教?”他倒不曾想到,被自己丢弃的女儿,竟成了二皇子的掌上宝。   若早知有这一日,当初他便不会丢了她,如今便可借她混入二皇子阵营。只可惜事已成定局,他便是想认女儿,女儿也不会答应。   当年,已一刀两断!   安浅夜甩了甩鞭,微笑道:“父亲虽抛了我娘,又弃了我姐和我,但总算生下了我。这生之恩,女儿无以为报,唯有请父亲吃一顿鞭子,聊表一下孝心,还望父亲莫嫌弃。”   毕竟,礼虽小,但“情义”重啊!   作者有话要说:  鞭子:打他,打他!我已经饥渴难耐了╰(‵□′)╯   安浅夜:自鞭笞了里正林淇后,又历经燕使者王衍,终于轮到了渣爹!下一个是谁?   沐羽尘:只要不打我就行O(∩_∩)O   安浅夜:那你要乖乖的哦! 第72章 各项算计   萧尚书目光微垂, 脸色从容自若, 又向沐羽尘拱了拱手, 正色道:“殿下, 太尉仅仅一句话, 言道下官弃女, 这有何凭据?”   安浅夜敛去笑容,懒得再废话,直接挥出一鞭。这个萧尚书,生女而不养,且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去毁一个无辜的女子!   黎丽华本是好人家的姑娘, 父母亲虽早早过逝,但因其模样标致、品性纯良, 倒也有人上门提亲, 其后却未婚便有孕,闹出如此丑事, 自然为人所不容。   自萧尚书一去不返后,她独自带两个女儿讨生活, 其中艰辛自可想象。在一年后, 黎大丫得病死去, 她落草为寇。   安浅夜想罢, 目光微含怒意,虽只和黎丽华呆上几天,但这个便宜娘真的很疼她。其实她也知道, 黎丽华疼的只是黎二丫,只是以为她是她的女儿。   可到如今这一步,她和黎二丫已不可分割。在今早,她的灵魂回了现代,留在这里的躯体却在昏睡,黎二丫并不曾回来。   至于真正的黎二丫在何处,她不知情,这个问题,怕是要问始作俑者——小胖墩。   啪!萧尚书眼疾手快,到底是武官,当即握住了银鞭,脸色不曾变过一分,只道:“姑娘,莫随意挥鞭,恐会伤己。”   “不准伤她。”一边,沐羽尘适时开口。他不准备动手,因心知小山贼在出气,想要亲自挥鞭教训萧尚书,而不是由他代劳。   安浅夜拔了拔,但鞭子那一端被萧尚书握着,稳如山,不可动摇。她眼睛一眯,忽的身体一个回旋就势踢出一脚。   萧尚书静立不动,任这一脚踢来。常年接受磨炼,身体抗击能力强,无法轻易伤他。   安浅夜恼火,他身坚硬如铁般,被她狠狠踢一脚后,也只后退一步,反倒是她,被反震得连退几步,太丢人了!   “丫丫,我来吧。”沐羽尘唤道。本为训人,怎能自己憋一肚子火,而敌人毫发无损?   安浅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若连隆嘉帝身边的暗一都对付不了,她怎可夸下海口,说去帮沐羽尘对付隆嘉帝?   她深吸一口气。不能力敌,就只能智取!   “萧大人武艺高超,缘何如今做了文官?”安浅夜忽问道,手腕一转,缠上银鞭一拉。   萧尚书不答,心却微微一动。沐羽尘和他深夜会面,难道就为了鞭打他一顿?   会否有一种可能,沐羽尘二人在试探他的身份?今夜,他出去谋夺遗旨,久未归帐,单凭这一点,便能让二皇子起疑。   沐羽尘一直在寻暗一的身份,他是知道的。   “得闻在十六年前,太尉重伤后,大人一路护送他回京,便再未上过战场,倒不想身手依然如初。”安浅夜轻哼了声。   闻言,萧尚书目光一闪,飞快扫视一眼沐羽尘,心中警铃大响。难道他猜的没错,这二人果真在探寻他的身份?   他思量一会,淡淡回道:“武功底子在,尚有几分昔年的力气。”看来,他得藏拙,只能让这丫头打一顿,否则会让人起疑心。   鱼儿上钩了!安浅夜心中一喜,拿出蛮横劲儿,一边扯着鞭子,一边气鼓鼓道:“我就不信打不过你!”   在她的蛮力下,萧尚书再不复从容,身体紧绷,血气上涌,脸一点点变红。他似在咬牙坚持,身体在微微颤抖,仿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紧紧握着银鞭另一头。   片刻后,安浅夜抢回银鞭,反手又挥出一鞭。破空声传出,银光烁烁,足可见力度。   萧尚书忙抬臂去拿,但未曾抓住,又来不及躲避,被打了个结结实实。他倒吸一口冷气,面上显露痛苦之色。   他扬臂便欲出击,但一见边上的沐羽尘,又似有一丝犹豫,问道:“殿下纵容此女,如此目无法纪,不怕下官去告御状吗?”   沐羽尘淡淡一笑,不甚在意道:“巧了,那个里正伤好后,也打算去告我,你二人选在同一天罢,也免得我跑两次。”   上次在公主府,因里正林淇背信弃义,安浅夜鞭笞了他,那林淇也扬言要告,只是被打了几十大板,如今还躺在床上。   而安浅夜的回应,是再度挥出一鞭,一边打一边道:“这一鞭,是我娘的。”   “这是大丫的……”她可着劲地打,毕竟错过了这一回,下次可逮不着好机会。   萧尚书沉着脸,衣服上开了几道口子,不时闷声一呼。他几次夺鞭子,但安浅夜身形灵活,他总差那么一截。   十几鞭下去,安浅夜的手酸了,就着微弱的月色,勉强看见萧尚书满脸冷汗,当下便略感满意了,向沐羽尘问道:“我能说吗?”   沐羽尘领悟到她的意思,笑着向她颔首。   安浅夜眉欢眼笑,低头望着萧尚书,呈一种俯视状态,慢悠悠丢下一句:“暗一,给陛下做暗卫首领,好玩吗?”   萧尚书心里一惊,又听她笑道:“其实,我早知道你是暗一,刚刚是故意的,只是为了骗你不反抗,果然,你上当了。”   他心里一沉,也即是,自己白白挨打了?但他依旧回道:“我不是暗一。”他也怕,怕这二人在诈自己,骗他承认以证实他的身份。   “你是不是,自己心里明白。”安浅夜轻蔑一笑,收起银鞭,“对了,别去告状闹大哦,否则你这暗一的身份,会天下皆知的。”   见此,萧尚书目光一凝,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也就不再遮掩,纵使身上很痛,但脸上却未显露分毫,冷眼看向面前二人。   他一向躲在暗处,替隆嘉帝收集情报,掌控朝廷文武百官的动向,若是自己身份暴露,往后办事无疑会麻烦些,因百官皆会防他。   “告辞!”萧尚书面无表情。今日这一仗,他输得很彻底,不仅身份暴露,还白挨了一顿打,又被女儿戏耍了一通。   安浅夜却是心情舒畅,笑得跟朵花似的,朝他挥了挥手,热情地道:“慢走,不送。”   见此,萧尚书面色微僵,心里略感憋闷,见她笑得眼睛眯成一线,别提有多腻歪了。但即是如此,他也依旧守礼,躬着身拱手,在倒退了九步路后,才转身离去。   “满意了吗?”待人走远,沐羽尘才微笑道。   安浅夜直点头,今夜前半截憋屈,后半截事事顺心,一舒心中郁气,笑眯眯道:“回帐,早睡觉,明天还有一场大仗要打!”   帐子里,太尉正等着,一见到两人,忙递来一个包裹,小声道:“老右相的。”   包裹里,有着一份真正的先皇遗旨。   沐羽尘郑重接过,问道:“为何?”老右相竟然将遗旨交予他,这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摊开看了看,惊讶地发现,这份遗旨的内容是废去隆嘉帝的帝位正统性声明,而一旦其帝位不正,雁国便可拥立新皇。   安浅夜凑过来看,奈何圣旨上一字不识,在这个世界,自己还是一个文盲。   “我伪造的那份假圣旨,和它内容相似。”沐羽尘轻声对她道,颇有感触。   “爷孙俩真是心有灵犀!”安浅夜惊叹。   太尉思量片刻,指着这份遗旨道:“其实,先帝还暗中给我一份遗旨,是用来约束这份遗旨的,可以废除它。”   在假遗旨被暗一抢去后,老右相面见其凶狠之态,一番犹豫后,向他问道:“当年,我三人一同面圣,各得了一份遗旨,后先帝独独留下了你,老颜,先帝留你做什么?”   他权衡后没有隐瞒。闻言,老右相摇头直叹道:“我就知道,先帝会留一手,这份遗旨事关重大,他不会不做防范。罢了,这遗旨你拿去给二皇子,留在我这里太危险。”   太尉无奈道:“老右相言道,遗旨已是烫手山芋,万一陛下狠心灭他满门呢?毕竟,他知道遗旨的内容。他死倒不打紧,但怕满门受难,也怕他死后遗旨就此尘封。”   “老右相准备离开京城?”沐羽尘了然。   太尉点点头,小声道:“他希望你能打点城门,派些人护送他一家老小偷偷离去。”   而报酬,便是这份遗旨。他轻声道:“我手里有一份约束它的遗旨,因此,老右相倒不怕你乱来,才放心拿给你。”   沐羽尘回道:“我明白,我会妥善收好遗旨的,不征得你的同意前,不会公开它。牧冰,你去府里调些人,再带上一些暗卫,务必护好老右相一家,让他们安然离京。”   “是!”牧冰答道。   夜深了,该是安寝时。   安浅夜洗漱后,面对着那仅有的一张床,一阵犯难。自己睡地上?估计睡不安生,而今已至夏日,又在野外,地上多有虫蚁。   但让沐羽尘睡地上?好歹是一国皇子,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有辱皇家威仪。   不比她的纠结,沐羽尘坐在桌边,饮着一杯热茶,神态看似悠哉,心思却百转千绕,见她为难,主动开口道:“你睡床上吧。”   “那你呢?怎么办?”安浅夜犹豫,心里过意不去,但沐羽尘下一句话,直接让她呆了。   “我自然也睡床上。”他一脸理所当然。他若是不睡床上,而去睡地上,那为何只搭一个帐篷,就为了给自己找罪受?   这剧情不对啊,安浅夜无语,难道他的下一句,不该是主动提睡地上吗?   “放心,我就抱着你,别的不会做。”沐羽尘安抚道,手一扬,一众仆人退出去。   安浅夜皱着脸咕哝道:“信你才怪!”他这句话,和现代那句“我就蹭蹭,不进去”如出一辙,都是骗无知少女的话。   “难道你要睡地上?”沐羽尘笑着问道。   “不!”安浅夜坚定否决,解了外边的衣,只着亵衣爬到床上,闭上眼睛僵躺着,心跳如擂鼓,“只能抱着,不准做坏事,我如今也才十六岁,太小生宝宝对身体不好……”   卧槽,她在说什么?!   安浅夜直觉丢脸,将被子一拉,把脸捂住。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你早有预谋!   沐羽尘:我就抱抱,别的不干!   ——第二夜   沐羽尘:我就亲亲,别的不干!   ——第三夜   沐羽尘:我就…… 第73章 眼前一黑   婚都还没成, 都想到生娃了!   安浅夜捂着脸, 只听见在被子外, 沐羽尘笑了几声。她抱着被子侧过身, 面向里躺着。   在后边, 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久后, 软床微微一晃,塌下去一些,他上了床。   安浅夜有点紧张,呼吸不大顺,活了二十年, 初次与男子挤一张床。   “天热, 别盖得多。”沐羽尘轻声道,拿开了她怀里的薄被, 拂开她的乌发, 将一条胳膊枕在她的头下,另一只手则搭在她的腰上。   安浅夜咕哝道:“知道天热, 还靠得紧!”彼时,她背对着他, 而他抱着她。   “说了会抱着你, 岂能对你言而无信?”沐羽尘坦诚回道, 右手在往下移, 握住她搁在身侧的手,拇指在她手心里划过,“太小, 生宝宝对身体不好吗?”   他还记得她的话。烛火轻晃着,光线昏黄而柔和,渲染出一片旖旎景象。   安浅夜点点头,心里一阵怪异。此情此景,男女挤一张床上,讨论生娃的事……   实在是危险。   “为何?”沐羽尘问道,像是有点不满,“大雁女子及笄后,便可成婚生育,倒未听过于身体有害。那在何时,才不会伤身体?”   “据医学证明,女子至少二十岁才行。”安浅夜答道,翻转了下身体,和他面对面,“二十岁以前,女孩子自己都没有长全呢。”   尚未发育完全,怎能孕育下一代?   “二十岁?”沐羽尘轻语,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的小山贼,今年也才十六岁。   离二十岁,还有近四年!   安浅夜皱眉思量着。古代成婚早,二十岁都已是老姑娘,她是否要入乡随俗?况且,沐羽尘是一国皇子,若是四五年无子嗣……   最主要的,是局势变化不定,若在这四年间,他夺位成功,倘若无后嗣,那满朝大臣都会劝他纳妃,毕竟国君不可无后。   虽说,在晚间篝火宴会上,他承认无法人道,但任谁都知道,那是骗人的。   她正烦恼着,忽觉脸上被刮了刮,抬眼望去时,只听他无奈叹道:“四年便四年罢。”   谁让他舍不得损她一分呢。   安浅夜呆了呆,脱口而出:“那你、你忍得了吗?”话一出口,她便明白过来,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天下男人都是狼,若是不狼,那必是不喜欢那人。   “自是忍不住的。”沐羽尘叹道,一脸悻悻。但能如何?若他碰了她,便会让她有孕,而不论小产或是生下,都对她有害。   若是不知情便罢了,如今知情,怎能只顾着自己畅快,而不理会她的康健?   安浅夜苦恼。事实上,她也不想等太久,放着一个美男四年不动,那会遭雷劈的。   她想了一想,小声问道:“没有那种不伤身的避子汤药吗?”他也曾提过避子汤,但那种药性寒伤身,对女子无益。   沐羽尘目光刹那炯炯,一改之前的颓废,整个人精神极了,微撑过身将她挡在身后,扬声吩咐道:“清铃,入帐听令!”   牧清铃飞快入内,只听他轻声道:“派人去命府中疾医速速研究不伤身的避子汤。”   牧清铃狐疑,向他身后探了探,才领命而去。   安浅夜一脸呆,醒神后只想捂脸。幸好他挡住了她,否则,她真想找个洞钻进去。她戳了戳他的手臂,不满问:“你急什么?”   “此等大事,如何能不急?”沐羽尘微微一笑,“歇息吧。”他拉过一角被子,搭在两人的腰上。虽如此说,但他的精神仍旧亢奋,只是守着诺言,不曾对她乱来。   帐子内,原本有八盏灯,熄了六盏灯后,只剩两盏灯,倒不刺眼,可以入眠。   安浅夜闭上眼,抛开一些杂念,窝在沐羽尘的怀里,很是舒服,迷迷糊糊地睡去。   但沐羽尘却久未入眠,基本是毫无睡意,注视着她的睡容,见她睡得正香,目光里便似带上一抹幽怨,手指在她的唇上点了点。   睡、不、着!美人在怀,哪里能睡得着!更何况,他晚上还喝了一碗大补药,而今精力旺盛、血气方刚。   无奈下,他小心起身,动作很轻,披件衣服出了帐,用冷水洗了脸,吹了会夜风,待身上的燥热退去后,又回去抱着他的小山贼。   于是,守在帐外的侍卫们发现,不到片刻时间,自家殿下又一次出来,重复着做刚才的事。   “殿下,这是何必呢?”牧清铃叹道,见他欲再度回去,便感慨地摇了摇头,“以往,没人陪着时,一人睡着也过来了。这般折腾,也不嫌累吗?”   沐羽尘回道:“乐意。”说罢,他揉了揉头,抱着小山贼时,真想狂野一点,但又怕吵醒她,如此自己的确不好过。   “好,乐意。”牧清铃啧啧道,眼珠子一转,戏谑道:“但是殿下,狩猎只有三日,你最多只能抱三夜哦,回府后各住各的院。”   “这倒也是。”沐羽尘颔首,紧接着,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派人去把我的天阙院拆了,往后我借住在碧云院,就住她的屋。”   拆了后重建,少不得数月时间,再让仆人们拖延怠工,估计会花上一年。而一年后,他说不准已娶了小山贼,便可正大光明抱着。   如此甚好!   牧清铃哑口无言,见自家殿下面带微笑、目光澄亮,就差没在脸上刻“本殿下有钱”五个大字,不由得长长一叹。   拆了天阙院,果真财大气粗。   翌日清晨,安浅夜醒来,睡了一个好觉,神清气爽。她向旁侧一瞧,见沐羽尘神色倦怠,眼下似有青色,精神不大振奋。   “没睡好?”她一阵纳闷,打量他几眼,怎的他一副被吸了阳气的模样?   沐羽尘应了一声,起身去着衣洗漱。   几个丫鬟入帐,帮安浅夜打点。今日,她着一套淡蓝色的骑装,头上仍是女式白玉冠。   牧清铃也在,和她闲聊着,聊到沐羽尘时,脸色登时变得古怪,四顾周围后,才小声道:“他不是没睡好,是精神太亢奋,持续了一整夜,到今早才焉了。”   安浅夜呆了呆,当即领悟过来,脸红红的,小声道:“但憋久了,会出毛病的。”   牧清铃轻咳一声,眼睛里满是笑意,压低声音道:“可殿下乐意。”   安浅夜打定主意,为了自己往后的幸福生活着想,今、明夜可不能再让他抱着睡。   几人刚用过早膳,便有侍卫前来,是隆嘉帝派来的,为查燕国两位使臣的事。   各府贵人全在,按自己的位置坐着,隆嘉帝依旧坐上首。场面肃穆,落针可闻,让人心生紧张之意。   林使臣被抬上来。   曲使臣也被带上来,跪在场中央,面容憔悴,仍是昨夜的口供:“一切,都是罪臣所为,是罪臣杀了林使臣,又嫁祸给雁二皇子。”   他将犯案过程仔细道来,一字不落,话语里合乎情理,几乎挑不出漏洞。   杀人凶器是一把匕首,杀人动机则是因一场争执。人证物证俱在,且有凶手口供在,已足以定罪。   此刻,燕太子扬声道:“孤已下令,曲大人罪不可赦,当处以死刑!”说罢,他看向沐羽尘,脸上微带冷意。   昨夜那一番设计,他还记着仇呢。   闻言,安浅夜看向曲使臣,见他并无过激反应,心下了然,想必是这群人达成了共识,如昨夜一般,仍旧让曲使臣一力承担。   “是立即处刑吗?”她问道。   燕太子淡淡道:“他终是燕国使臣,该当回燕国行刑,已为死刑,不过多活些时候。”   回燕国处刑?安浅夜腹诽,那就方便偷梁换柱,用死囚代替曲使臣,从而救他一命了。   “准。”隆嘉帝颔首,目光转向沐羽尘,“燕太子诚意足,你也让一步,别伤了和气。”   相比昨夜的由燕国全权处置,今日已明确了死刑,算是给了沐羽尘一个交代,而燕国的使臣,回燕国去处刑,也在情理之中。   “儿臣并无异议。”沐羽尘回道。   这话一出,众人讶异,倒是隆嘉帝目光一凝,心里忽生出不妙。他是了解这个儿子的,觉得他既如此说,必是还有后招。   果然,沐羽尘又道:“人若是他杀的,该当是死刑,但若非他所杀,他是在顶罪呢?”   气氛瞬间压抑,暖阳虽在上方,但众人仍觉有一丝清凉。   隆嘉帝沉默半歇,无奈问道:“有何凭据?”他明白,沐羽尘既敢说,必有万全把握,此事他已插不上手,只能顺着形势来。   沐羽尘回道:“儿臣只是怀疑,不愿放过凶手,亦不想冤枉好人,是以决意亲自查。去吧。”他看向身边一名侍卫。   侍卫领命。他虽非仵作,但曾经习过一段时间,倒也能应付过去,况且,检查的目的,并非为了查案,而是另有其它。   隆嘉帝隐隐明白,但此时此刻,已没有理由阻止。昨夜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曲使臣身上,在想着摆平他,却忘了已死的林使臣。   “报!”侍卫抬起头,肃容满面,“属下探知,在林使臣的口里,含着一块玉佩!”   众人全惊,目光闪烁不定,心知会有大事件发生。   侍卫取出玉佩,仔细看了看,又道:“是……皇子玉佩!”   帝玉上,刻着十条龙纹,而皇子玉佩上,则刻着九条龙纹,倒是很好分辨。   沐思崖呆了一阵,反应倒是很快,立即去探自己的胸口、袖口,甚至是腰间,但没摸到玉佩,只在袖口摸到一页纸,心里一慌,吩咐仆人道:“速去帐子里,寻我的玉佩!”   闻言,众人几已猜到那玉佩必是他的。   沐思崖大步上前,也顾不上脏,取了玉佩细细看去,这果真是他的!他瞪向沐羽尘,眼神阴鸷,“你在嫁祸给我!”   “崖儿!”上首,隆嘉帝开口,略有不耐,“别慌,仅凭一块玉佩,无法定你的罪。”玉佩是死物,无法证明什么。   沐思崖忙道:“父皇明察,必是有人偷了我的玉佩,故意放在林使臣口里,用以陷害我,请父皇查明,还我清白!”   他太过激动,动作幅度过大,从衣袖里甩出一页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页纸上,心里隐隐都有猜测。事情,怕是要结束了。   侍卫捡起,似是不经意一瞧,瞳孔徒然瞪大,惊道:“是大殿下和曲使臣的盟约!”   隆嘉帝心里一震,倏然握紧拳头。   盟约内容,是大皇子许以重利,让曲使臣杀林使臣,再嫁祸给沐羽尘,在落款那里,按有大皇子和曲使臣的手印,并配有签名。   “假的,全都是假的!”沐思崖叫道,“必是有人模仿了我的字迹!”   字迹可作假,那手印呢?在对了手印后,见手印一模一样,他眼前一黑,差点昏厥。   不久后,在曲使臣的帐子里,也搜到一份盟约,有大皇子和曲使臣的手印及签名。   一式两份,证据确凿!   曲使臣也在发呆,不知自己何时按了手印。但在昨夜,的确发生了一件怪事,燕太子帐篷着火时,他忽然睡去,一觉到天亮。   “父皇救我,我是被陷害的!”沐思崖急着冒汗,跪在地上,期盼着。   如今,他的救命稻草,只剩下隆嘉帝。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你怎的一副被吸了阳气的模样?   沐羽尘:(T_T)求被吸,求不憋,憋久了会出事! 第74章 贬为庶民   见沐思崖着急哀求, 隆嘉帝略微犹豫, 到底是他疼爱了二十几年的儿子, 虽在昨夜生了嫌隙, 但心里多少念着一丝旧情。   更何况, 沐思崖是他指定的皇位继承者。但事已至此, 他也别无办法。   白纸黑字,盖着手印呢。   皇帝不语,下首众臣自不敢多言。   “陛下,证据确凿,有何可迟疑的?”皇后笑道, 眉眼间有一丝张扬, 似是在幸灾乐祸,闲闲开口, “昨夜, 尘儿被指证时,陛下可是十分果断的, 忘了吗?”   如今,也就只有皇后敢言, 敢奚落隆嘉帝。   隆嘉帝面色不愉, 正欲驳斥时, 忽听一个尖细着急的嗓音:“陛下, 陛下!”   来人正是许贵妃,昨夜出了丑事,是以今日被隆嘉帝喝令留帐, 但得知沐思崖有事,也顾不上皇令,直接闯了出来。   隆嘉帝皱眉,面上阴沉沉的,扫了许贵妃一眼,见她小步跑来,其脸色慌张、仪态不佳,心里顿时有点不满。   经昨夜之事,他面对许贵妃时的心境已有不同,是以处处看她不顺眼,已少了往日的柔情。   喜欢和嫌弃,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许贵妃拜道:“陛下,崖儿必是受冤枉的,臣妾请陛下开恩,仔细探查清楚!”   风水轮流转,思及昨夜,再观今日,双方换了个位置,猎人成了被猎者。   “陛下要徇私枉法吗?”皇后问道,目视着前方,盯着苦苦哀求的许贵妃,在昨夜,自己为儿求情时,许贵妃正在一边笑。   隆嘉帝闭了闭眼,叹道:“白纸黑字在,且有签字手印,朕不能赦免其罪。”   不比昨夜,虽有证据,但经不起推敲,今日的证据,是铁上钉钉,有签字、按手印,有如此证物在,任谁都无法自证。   一击绝杀!可谓是快、准、狠,让他都忍不住惊叹,在一夜之间,做成几件大事,放火烧帐篷、诬陷许贵妃燕太子有染、偷取皇子玉佩、模仿两人笔迹、按下两人手印……   件件事细看起来,都不简单,需避过众人的耳目。他已明白过来,放火烧帐篷、诬陷贵妃太子有染,不过是为后面的事做掩护。   许贵妃急忙问道:“陛下欲如何处置崖儿?”她心里,总有些盼望的,希望隆嘉帝能从轻发落。   “父皇,儿臣有言。”沐羽尘拱手,微笑道:“昨夜,有儿臣之例在前,同是密谋诛杀使臣、嫁祸我国皇子,刑罚自当一样!”   昨夜,沐羽尘是杀使臣,罪不容诛!然则念其功,只贬为庶民。而沐思崖毫无建树,不像前者有战功,那便只能杀无赦!   隆嘉帝目光一紧,垂于身侧的手一握。他一直以为,沐羽尘心柔善些,可一旦狠起来,也超出他的意料。   一劳永逸!   安浅夜不语,倒不觉得太过,沐思崖数次派出杀手,欲置沐羽尘于死地,边境一次,城外山林一次,先不顾念兄弟之情的。   许贵妃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忙叫道:“不行,陛下开恩啊!崖儿是无辜的,是被陷害的,陛下不可中计啊!”   “贵妃,证据尚在,不容辩驳,朕身为一国之君,岂可徇私枉法?”隆嘉帝叹道。他是顾念自己的名声的,还想着流芳万世。   若是未有昨夜一事,他是否会尽全力保下沐思崖?此念,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许贵妃摇摇欲坠。常言道,帝王家无真情,她今日才体会到,得宠与失宠,在一夜便可改变,可笑自己还想着白头到老。   “陛下!”右相张了张口,但没说下去。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只怪自己将女儿嫁予了大皇子,太早站队,且又站错了队。   一念,可定满门兴衰!他心生惶恐,若大皇子被贬,那新皇,则必为二皇子,如此自己一家该如何保全?   隆嘉帝沉吟半歇,才道:“念在你虽是主谋,但未亲自杀林使臣的份上,只贬你皇子身份,饶你一命,望往后好自为之。”   沐思崖呆呆的,望着上首的隆嘉帝,只觉得浑身发冷,怎会到这一步?所有心血,尽皆付诸东流?万里江山,往后只在梦里?   怎能如此?!他状若疯狂,脸色已有点扭曲,叫道:“父皇,您不管儿臣了吗?”   隆嘉帝皱眉,发现沐思崖状态不对,担心他口无遮拦,便安抚道:“你有命在,未来不可量,何须争一时之气?”   沐思崖哈哈大笑,已似疯癫,皇子身份便贬,便与锦绣江山无缘,又谈什么未来?他忽的收去笑容,脸上冷冷的,“使臣一事,儿臣只是知情者,而真正主谋者,是……”   隆嘉帝脸色微变,冷冷地望着沐思崖。他没有料到,自家这个蠢儿子,今日竟聪明了一回,居然知道借此要挟他!   闻言,安浅夜倒是很兴奋,和沐羽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一抹笑意。   撕吧,窝里横,狗咬狗!   隆嘉帝沉吟不语。沐思崖没有证据,哪怕说出燕太子是杀使臣主谋,而他是帮凶,也不会改变其被贬结局,但却会对他有影响。   堂堂一国之君,竟联合别国太子,陷害亲生儿子?担上这个名声,怕是要遗臭万年。   便是没有证据,可流言蜚语是可怕的。   “崖儿,证据确凿,有你的签名与手印,你若仍冥顽不灵,欲诬陷他人,朕便不再留情!”隆嘉帝淡淡道,是为警告。   见此,许贵妃忙上前,拉了拉沐思崖,强按着他跪下,啜泣道:“陛下,崖儿一时受不住,说的全是些胡话,陛下莫记挂着!”   做为一个母亲,她只希望儿子活着,怕他惹怒了隆嘉帝,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许贵妃心里悲凉,在宫里二十多载,得宠时风光无限,却在一朝被打落凡尘。这一刻,她有点羡慕皇后,至少,皇后有个优秀儿子,而她只能靠着隆嘉帝。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可怜人,半生荣耀,尽在他人施舍间,命不由己。   “母妃!”沐思崖唤道,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心里那股燥气散去后,便只余下满腹委屈,“本不是我的罪……”   可最后的锅,却盖在了他的头上!   “母妃知道,全知道!”许贵妃心里一酸,眼角淌出泪水,低低地道,“母妃会为你报仇的,会让他们尝尝锥心之痛!”   这个“他们”,她没有言明是谁。   事已成定局。   各府贵人唏嘘不已,一场针对二皇子的阴谋,最后结果竟是大皇子被贬。   朝堂局势会大变,那些拥立大皇子的,比如与之成亲家的右相府,和三皇子定亲的左相府,其根基都将不稳。   “都散了吧。”隆嘉帝神色不佳,先行离去。   各府议论纷纷,第二日狩猎开始!   “我们去狩猎,昨天都耽搁了。”安浅夜笑眯眯道,拉着沐羽尘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我刚学了骑马狩猎,正好试试身手。”   两人有说有笑着,并肩而去。在后面,许贵妃一脸冷漠,眼里藏着恨意。   “母妃,待孩儿去教训他们!”三皇子沐正临怒道,双目如在喷火,“不打他们一顿,不为皇兄报仇,孩儿难以咽下气。”   “临儿,要仔细、小心。”许贵妃嘱咐道,握紧双拳,指甲几乎嵌入肉里,恨恨道:“二皇子文武双全,身手非同一般,恐难撼动他,但他是有弱点的,便是那个山贼。”   “母妃的意思是……”沐正临怔了怔。   “杀皇子,其罪非同一般,但杀一个山贼,却不过尔尔。临儿,你说,若是那山贼死了,二皇子会否痛到发狂?”许贵妃冷笑。   沐正临咬了咬牙,点头道:“便如此办!”反正已是不死不休之局面,不怕闹翻。   路过一排排帐篷,一行人回到了自己的帐。   安浅夜将银鞭别在腰间,笑吟吟地道:“清铃,把盆罐带上,还有佐料,一会儿猎了东西后,我们直接烤了吃。”   打了个大胜仗,要好好犒劳自己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渣渣总爱闹腾,一个渣渣去了,又来一个渣渣╰(‵□′)╯   沐羽尘:继续打呗,打到天下无人敢闹腾。 第75章 天下之最   安浅夜忙着吃食住行, 一时让丫鬟们带遮阳伞、毛毯之类的, 一时又令侍卫们带盆罐盐醋, 一副将夏日郊游的模样。   在帐子另一侧, 沐羽尘问道:“清铃, 侍卫都调配好了吗?此行怕是不安生, 大皇兄被贬,总会有人不甘心的。”   牧清铃正色道:“已部署妥当,就怕他们不来。”   沐羽尘颔首,来到安浅夜面前,握住她的一双手, 目光柔和, 微微笑着道:“丫丫,你换上丫鬟的着装吧, 就随行在我的身边。”   安浅夜狐疑,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很快明白过来, 小声问道:“难道有人会刺杀我?”   “我也不知,但为防万一。”沐羽尘轻声回道, 抬手抚了抚她的面庞, 眉眼里仿似带着稀疏的光, 绚烂得如同星辰, “我不允许你有个万一,让自己抱憾终身。”   安浅夜思了思,皱眉问道:“但若他们的目标非我, 而是你呢?你也有危险!”她忽的抱住他,眼睛贼亮贼亮的,附在他耳边偷偷地道:“不如我扮丫鬟,你做侍卫?”   沐羽尘失笑,捏了捏她的脸,亦附在她耳边道:“好,依你。”他目光微垂,凝视着她的耳垂,那儿白皙柔嫩,令他不由自主地亲了一下。   安浅夜一颤,那灼热的呼吸,再配上温柔的轻触,让她仿似有电流加身般,酥麻酥麻的,“你……”鼻音有点重,软糯软糯的。   满帐的丫鬟仆人们,仿似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的暧昧酸腐气息,再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全都躬身默默退出帐篷。   沐羽尘手臂一紧,抱着安浅夜的力道加重几分,目光也沉了沉。而后,他闭上眼,埋首在她的颈间,闷闷道:“我想造反了。”   安浅夜怔了怔,问道:“合适吗?”以如今的情况,隆嘉帝依旧势大,手握边境皇城数十万大军,牢牢掌握着雁国江山。   “太早了,时机不到。”沐羽尘深深叹息,声音里颇为委屈,“但不造反,不推翻父皇,我便修改不了律法,无法娶你为妻。”   安浅夜眉欢眼笑,在他肩上蹭了蹭,口里却在嗔怪道:“若被属下们听见,你造反是为了娶我,他们还肯跟着你干吗?”   沐羽尘从容回道:“不肯跟着我干的,早被我清理了。”昨日,在她沉睡时,他为了逼小胖墩送回她,便下达命令造反。那些拒绝跟随他造反的,都在事后被他清理。   安浅夜默了默,白了他一眼,笑着咕哝道:“你得了江山后,怕也是个昏君吧?”   为女子造反,冲冠一怒为红颜,那是古老而美丽的情话。它是动听的,是让人向往的,但也是不负责任的。   “那得看为何而昏。”沐羽尘轻笑道,再次捏了捏她的脸,她脸上还有点婴儿肥,捏起来手感非常好,“若为你而昏,我乐意。”   在这一瞬间,安浅夜忽想到,在原小说里,黎二丫是受极刑而死,当即打了个哆嗦,戳了戳他的胸膛,“别,若是你太昏了,闹得朝臣百姓不满,我会倒霉的!”   在她故乡,也有这样的例子,诸如杨贵妃。祸国妖姬的名头虽响亮,但下场很是悲惨。   沐羽尘失笑道:“我不至于昏到护不住你的地步。”见她忧心忡忡,他微微倾身和她抵额相视,“我说过,会给你全天下最好的。”   “陪我流芳百世,而非遗臭万年。”他的目光很亮,其内闪烁着神采,便如煌煌烈日,完全吸引住安浅夜的心神。   “流芳百世?”她呢喃着重复。   沐羽尘应了一声,笑着道:“于后世千秋万代,你我的名字,将永远连在一起,有我必有你,有你必有我,天下皆知!”   不可否认,安浅夜很是心动,踮着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   “两位,该启程了。”牧清铃在帐门口,双手抱胸摇头叹道:“我也想找个男人了。”   安浅夜立即回道:“有现成的,就是牧冰。”她推开沐羽尘,小声向他道,“快去换着装。”   正在此时,帐外有人接近,“安乐郡主。”仆婢们在行礼,又将帐帘掀开,以便她进去。   霍云洁一身雪白骑装,紧致又贴身,身材玲珑有致,俏生生地立在帐外,行了个礼,浅笑道:“殿下,我能一起去吗?”   安浅夜惊叹。凭良心而言,单论样貌,霍云洁虽美,却及不上京城第一美人班纾,但其贵在气质。   班纾美在外表,而霍云洁美在内里。外在,弹指间,红颜已老;但内在,经久而不衰。   “或有不方便,因不安生,恐伤了郡主。”沐羽尘微笑道,点到为止。   “不怕。”霍云洁浅笑,含笑不露齿,望向沐羽尘的目光里,仍旧情丝不断,但自昨夜会面倾述衷情后,已不再有念想。   沐羽尘略一沉吟,便微笑道:“既如此,那请郡主帮个忙。”   “皇兄,皇兄!”外头,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在飞快靠近。沐灵儿扬着笑脸,一路小跑着,额间鬓角还挂着汗珠。   她也才十五岁,身躯娇小,灵动狡黠,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不喜欢受礼法拘束。   苏青墨握着香帕,落后了好些步,衣上透着香汗。临到近前,她拜了一拜,“殿下,郡主。”说罢,她望向安浅夜。   安浅夜立即领悟,朝她颔首示意,便对沐灵儿笑着问道:“公主殿下,能求您件事吗?”   昨夜,她还答应了苏青墨一事呢。   沐灵儿扮了个鬼脸,笑嘻嘻道:“你是皇兄的宝贝,还有求我的时候啊?”她的眼珠骨碌碌一转,又笑道:“甭管何事,只要你开口。只不过,本公主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安浅夜谨慎地问。   沐灵儿背着双手,一副小大人似的,“狩猎这些天,你得陪我玩。我得琢磨琢磨,你是怎么把我皇兄骗到手的。”   回应她的,是安浅夜的瞪眼,就沐羽尘那狡猾模样,她能骗得到他?明显,她就一懵懂的小白兔,被一只大灰狼叼走了。   “殿下。”牧清铃再次入帐,递上来一个小纸团,脸色有点意味深长,“是右相府传的。”   纸团上,只有四个字:小心贵妃。   “老狐狸。”沐羽尘淡淡一笑。如今大皇子被贬,许贵妃一脉不成气候,如无意外,新皇必然是他,而右相是在示好。   虽在意料之中,但速度未免太快,右相好歹还是大皇子的岳丈呢。   “传信的,是宁晏。”牧清铃压低声音,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他言道,昔日立场不同、为敌数年,其父又几度陷害殿下,自知无法和好,只盼望满门善终。”   这便是右相示好的目的。   “右相的目光真长远,尚不知我胜败,便在为自己留后路。”沐羽尘轻语,目光微有变化,望向隆嘉帝的位置方向,戏谑道:“右相已示好,那朝中其他人呢?”   再有七日,他便会被封王,一旦为王,便可上朝议事。如今,暗一身份暴露,他就不必再有顾虑,可去拉拢文武百官。   安浅夜仔细思量,想通了其中关键,当即笑了起来,脸色怪怪的,“陛下怕是会极为后悔,不该贬了大皇子吧?”   太子位之争,原本应该是两虎相斗,如今成了一家独大。因而,沐羽尘会被百官拥戴。便如右相,哪怕碍于隆嘉帝的面,不敢在明面上拥戴,也会于暗中传递纸条过来。   沐羽尘摇了摇头,回道:“父皇在一番纠结后,仍是会贬大皇兄的,其因有二。他自诩明君,因此明面上不会徇私枉法;他一向自负,自认可以应付我。”   “今日是去玩的,不说一些扫兴的事。”沐灵儿撇嘴,板着个小脸,在那嘀嘀咕咕。   “那启程吧。”沐羽尘笑道,垂在身侧的手微抬,勾了勾安浅夜的小指。   安浅夜抿唇。在众人面前,这番偷偷的小动作,竟让她的心砰砰直跳,有点刺激,像是在做坏事一样。   一群人浩浩荡荡,二皇子府、公主府、镇南王府一同出行,声势倒也浩大。   四匹马并排而行。沐灵儿、霍云洁在左,二女的脸上全都没有笑容,尤其是沐灵儿,气鼓鼓的,看上去很不开心。   安浅夜微微侧头,小声道:“我们混迹在侍卫丫鬟里,让两个女孩独挡一面?”彼时,她一身丫鬟妆,沐羽尘亦着侍卫甲。   而在前方,坐沐羽尘马上的,是一名暗卫,坐安浅夜马上的,则是牧清铃,他二人也穿着他们的骑装。   “她们不是目标,不会有碍的。”沐羽尘低声回道:“灵儿是公主,霍小姐是郡主,伤她们干系太大,且又不达目的。”   假如他是敌人,首选便是抓小山贼来威胁他,但大皇子被贬,其拥立者受了刺激,他也猜不准他们到底是要抓她,还是杀她。   说不准,是派人杀了小山贼,以达到报复他的目的。   忽的,一支利箭横空而过,自丛林一端射来,穿过几层树叶,速度、方位丝毫不变,直插而来,完全不留一丝余地!   那支箭,是对准牧清铃的,凶手的目的,昭然若揭!   作者有话要说:  仆人甲:单身狗,伤不起(T_T)   仆人乙:秀恩爱,遭雷劈╰(‵□′)╯   婢女甲:满帐子都是恋爱酸腐味,心累╮(︶﹏︶)╭   婢女乙:木有男盆友,哇的一声哭出来! 第76章 形势激变   利箭迅疾射来, 掀起一股狂风, 树叶颤, 断枝落地。烈日下, 剑尖闪烁着寒光, 灿灿光华刺人眼目。   安浅夜心一紧, 瞳孔缩了缩,担忧牧清铃的安危。   只见牧清铃往后一仰,左右手齐动,一手去抓疾射来的利箭,一手取了背上的弓, 拉弓搭箭, 动作上竟无半点间隔。   咻地一声,那支箭射出, 朝来的方向归去。   紧接着, 又一支箭射来,直指坐于马上的那名暗卫, 这次的目标是为杀沐羽尘!   那名暗卫身手不错,同牧清铃一样, 也接住了箭, 再飞快反射出一箭。他们都受过训练, 对此已是家常便饭。   远处的草叶摇摇晃晃, 二人那反杀的一箭,直接射中行刺者,令他们一命呜呼。   同时刻, 自树上跳下一个个人,全都蒙着脸,只露眼睛,而身上的着装,均与树干颜色一致,若不细看,怕是会忽略过去。   沐羽尘的暗卫,都埋伏在树上。   行刺者见自身暴露,竟也是毫不慌张,持着刀剑便上前,一副拼命的模样。他们从四面八方冲来,不用丝毫战术,只一味杀伐。   “大皇兄、三皇弟的暗卫。”沐羽尘了然。若非暗卫,若非死士,不至于如此冷漠,毫不顾及自身安危,不达目的不罢休。   在边境时,那二人便曾派出过暗卫,一路追杀他,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因此,暗卫们一现身,他便知其底细。   “公主,我们下马!”霍云洁低声道,右腿一摆,动作从容优雅。四周全是暗卫,都算得上是杀手,若还在马上,无异是活靶子。   沐灵儿有点紧张,大眼扑闪着,在害怕之余亦有一丝好奇,下了马后四处张望着。一见有人被杀,鲜血喷洒出,她忙捂住眼睛。   “保护公主与郡主!”沐羽尘吩咐道。至于安浅夜,则被他抱在怀里,牢牢护着。在他二人周围,有侍卫一层层挡着。   虽安全一些,但也易暴露位置。他皱了皱眉,果不其然,有杀手发现这一点,立即喊道:“在侍卫们中间!”   事实上,他们识得二皇子,但之前相距太远,看不清相貌,只辨得出衣裳,但见有公主与郡主陪同,便以为不会有误。   谁知是暗卫假扮的。   他们暴露后,原以为是一个陷阱,直到此时,才知沐羽尘二人扮做了侍卫丫鬟。   杀手们源源不断。他们都是死士,根本不在乎自身的性命,几乎在拿命开路,一步步接近,放出一支又一支冷箭。   “殿下,你们先走。”牧清铃接住一支箭,手心已被摩擦得鲜血淋漓,脸上一片肃穆,目光冰冷,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   沐羽尘后退,蹙眉道:“四面都有死士,有两波人,一波是为杀我,应是大皇兄派出的;另一波人少些,目的也是为报复我。”   大皇子被贬,此生与皇位无缘,留有暗卫也无用。沐思崖应该是打定了主意,命令暗卫们倾巢而出,杀他给自己报仇。   至于三皇子,目标疑似是小山贼,那便是在报复他,为让他痛苦,以给沐思崖出气。   “三皇弟!”沐羽尘轻语,眼中凝有寒霜。若是目标是他,他倒不至于发怒,但沐正临这一次,真的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若如此,他一点也不介意,亲自送他一程!   “真狠心,让暗卫们给他报仇,死士们就不是命吗?”安浅夜嘀咕,哼了一声。   这大皇子简直让人闹心,都被贬为庶民了,还是要闹腾,都不让她安生。   “灵儿,霍郡主,过来。”沐羽尘提醒,依旧抱着安浅夜,目光流转在全场,时刻注意着周边情况,以防有暗箭。   沐灵儿鼓着脸颊,抓着他腰上的衣,怯怯又惊奇地偷瞄着周围,小脸上怕怕的,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似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霍姑娘?”安浅夜唤道,脸上有些急,向霍云洁招了招手,“快些过来。”   镇南王府虽有侍卫,但若论战斗力,是及不上二皇子府的,且霍云洁此行出门,因与皇子公主结伴,倒不曾带太多仆从。   霍云洁轻咬红唇,面上有点犹豫,看着那染血的战场,身体在微微发颤,有纠结,有惊惶,亦有向往。   是的,向往,那是她的目标!惧怕鲜血,惧怕厮杀,惧怕死亡,何以上战场?   她想成为雁国第一位女将,第一位女王!   “霍姑娘?”安浅夜再次唤道,一脸不解,如此状况之下,霍云洁竟在发呆?   真实的流血事件,是会死的。她第一次遇上,说不怕那是假的,但被沐羽尘抱着,心里倒是很安定,便也少了几分慌张。   有他在,她总觉得,事情一点也不困难。   霍云洁没有回应,再又一阵沉默后,忽的抢过侍卫手里的剑,紧紧地握住剑柄,面容坚毅肃穆,向着前方迈出了一步。   “郡主!”沐羽尘喊道,意识到了她的目的。   死士的凶狠,远非战场士兵可比,霍云洁这一冲出去,怕是凶多吉少。路,应当一步步来,一点点提升,而非想着一步登天。   “殿下。”霍云洁回眸,浅浅一笑,“若我活着,对殿下有利;若我死去,亦对殿下有益!”说罢,她倏然回头,握着一把长剑,势如疾风般,朝一名死士杀去。   到底是闺阁女子,虽学了十几年武,但第一次正视鲜血,也是第一次以命相博。   “都有利……”沐羽尘低语。   假如霍云洁能活下来,完成这一次锐变,怕是未来真能成为一名女将,那在他登基后,她便是他最忠心的将。   若是她不幸死去,死于这一场针对他的暗杀行动里,那他便可借题发挥,扫清大皇子余党,彻底清理许贵妃一脉。   横竖,都对他有利。   安浅夜心中震撼,抿了抿唇。从闺阁少女,到铁血女将,这其中,困难重重!霍云洁能成功,坚持到那一步吗?   “我们先出去,身在包围圈里,侍卫们要护住我们,不利于杀敌。”沐羽尘轻语,目光遍扫全场,沉声吩咐道:“一个不留。”   不止这些人,还有沐正临余下的暗卫,都得清理干净,否则危害太大,他总有疏忽时。   在四面八方,虽都有杀手,但分得散。一群侍卫暗卫在前开路,片刻后,三人便出了包围圈,成功突围。   “都小心些。”沐羽尘嘱咐道,并没有放松,仍在警戒着周围,怕还有杀手躲在暗处,趁他松懈时给予致命一击。   “你先放开我吧。”安浅夜小声道,被他抱在怀里,闻着他的心跳声,虽很安心,但自知会影响他的灵活性。   已出了包围圈,应该没危险了。   “先等等。”沐羽尘回道,飞快看了看她,又在注视着周围,“你的体质还可以,但反应不够灵活,我照看着你为好。”   安浅夜点点头。黎二丫从小练武,身手倒也不错,但她不同,从不曾练过武,哪怕得了这副躯体,在武学上也比不上黎二丫。   鲜血扑鼻,地上尸体横七竖八,双方都有,虽歼灭了杀手,但自方也有伤亡。   “郡主,你还好吧?”安浅夜喊道。   人群里,霍云洁一身是血,脸色有点白,握剑的手微颤着,目光依旧凶狠,残留着杀敌时的气息。片刻后,她深深呼吸,面容再度变得坚毅,脸色如初,手亦不再抖。   第一次杀敌,总得克服心里那关。   “我们回去,一些伤员要清洗包扎。”沐羽尘下令,“况且,身上一身血,味道也难闻。”   牧清铃正在包扎手,闻言笑道:“殿下,狩猎已是第二日了,昨日我们一物未猎,今日又打道回去,你如何赢得第一?”   封王前的狩猎,按规矩,沐羽尘应得第一。   沐羽尘笑了笑道:“把死士们都抬回去,他们估略下来应该有三百人。”他的目光微微泛冷,“旁人猎的是野兽,我猎的是人。”   高下立判。   “你用他们当战绩?”安浅夜瞪大眼睛,难道这也行?   沐羽尘反问道:“为何不可?人与野兽,又有何区别?况且,封王时,只道要得狩猎第一,可没规定不能去猎人。”   “可,可怎么算?”安浅夜口吃,一脸懵,脑子里有点打结,这两日着实受了刺激。她估摸着,自己快适应生命如草芥这一情况了。   从未想过有一日,人会被当野兽看待,被像猎野兽一样去猎。丛林法则,弱肉强食。   她问道:“人基于几等?是一兽比一人,还是一人比几兽?我们猎的够吗?”因为猎猛兽,与猎寻常的兽,是不同的。   “应该够了。”沐羽尘微微一笑,忍不住又捏捏她的脸蛋,目光里有点怜惜。他大致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喜欢简单,不喜杀伐,但为了他,她一直在适应着。   若非前些时候他强留她在京城,她应该已回了山寨,继续做她的山大王,日子虽苦了一点,但是简单快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一步都得精心算计,和人斗智斗勇。   他补充道:“此地大概有三百来人,再者,在三皇弟手里,应该还存有一些,一起猎了,一共约五百人,足够让我得第一了。”   安浅夜颇有感慨。皇位之争,历来都饮尽鲜血,比她想的残酷无数倍。   “小心!”忽的,她耳边有一声喝喊,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怔愣间摔倒在地上。回神后,她望着伏在她身上的人,心里忽生惶恐,“你、你……”紧张得,说不顺话。   “放心,我还好。”沐羽尘安慰道,冲她笑了笑,但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终于受伤了,福利来了!O(∩_∩)O亲亲、抱抱、举高高!   安浅夜:……←_← 第77章 她的抚慰   “血……”安浅夜瞳孔紧缩, 注视着沐羽尘的左肩, 上面有一朵血花在缓缓绽放, 染红了他的衣。她心里慌乱, 急得不知该如何做。   “人呢?!”六神无主间, 她吼出一嗓子。   紧接着, 有二人上前,轻轻移开沐羽尘,一人扶着他,一人飞快道:“殿下,属下得罪了!”他取出一把小刀, 割开了沐羽尘肩上的衣服, 给他敷上一些止血药。   “殿下……”霍云洁惊惶轻喃,本欲上前, 但见他衣衫不整, 只得避嫌而转过身。   沐灵儿紧张兮兮,大眼里漫出水雾, 喊道:“皇兄!”紧接着,她又忙捂住嘴, 怕自己干扰了他们。   “护好主子们!”牧清铃倒未过来, 而是目光冰冷, 一脸杀气, 率人去斩灭余孽。   安浅夜跪坐在地上,两只手绞在一起,目光略及沐羽尘背上的箭尾, 又望到那鲜红的血,眼里一酸。那箭,原本是对准她的。   沐羽尘皱着眉,倒没有昏迷,看到她的脸色后,便将右手移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角,目光中带着一抹安慰。   当下,安浅夜再也忍不住,眼泪直冒着,视线一片模糊。她胡乱擦了下泪水,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掷地有声地道:“你会没事的!”   沐羽尘笑了笑,轻声回道:“那是自然,我还没有娶你呢。”   此话一出,安浅夜破涕为笑,白了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口花花。   血虽止住了,但他肩上仍插着箭,箭头深入肉里,甚至穿透了肩头。他的衣上全都是血,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微微发白。   安浅夜看着,心里直泛疼,一腔酸意化作满腔怒火,小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大皇子、三皇子!那二人委实可恨,若不打残他们,她真咽不下这口气!   从一开始,便是那二人先下杀手,今日也非第一次刺杀,若是、若是箭头偏了几寸,未射在他肩头,而射在他的心脏上,那……   想到那个场面,安浅夜心里一颤,面庞上犹似罩着一层寒霜,眼里却似在喷火,忽的站立起来,沉声道:“清铃,派人去查大皇子、三皇子的下落!”   沐羽尘惊讶,微扬着头勉强道:“别冲动。”   “你别说话,攒着力气!”安浅夜忙蹲下,举着袖子为他擦汗,又握着他有些冰凉的手,朝他盈盈浅笑着,向四周望了望,忽飞快地凑过来,偷偷地亲了下他的唇。   沐羽尘目光微闪,眉眼里荡漾着几分笑意,手指来回抚摸她的手心。倒是不曾想到,在他受伤之后,竟能得到她的抚慰。   如此看来,这受伤倒也不是件坏事。   大庭广众之下,偷偷摸摸轻吻,安浅夜只觉有一股羞耻感,脸上一阵发烧,也不知是否被人瞧见,只将头埋在膝盖上。   过了片刻,沐羽尘戳了戳她的手臂,力道很轻,几乎可忽略不计,声音亦很微弱:“丫丫,我痛。”   安浅夜一惊之下,忙看向他问道:“伤口疼吗?有止痛的药吗?”后边一句,她是在问那懂医的暗卫。   暗卫木着脸,严肃地答:“没有。”事实上,他是有止痛药的,但他觉得,自家主子要的应该不是药,而是一个人的抚慰。   一直以来,主子受伤时,从不曾用过止痛药,今日却在呼痛,这醉翁之意显不在酒。   “那怎么办?”安浅夜急道,皱着眉。   在她的背后,牧清铃一脸鄙夷,自家殿下一向勇猛,哪怕受再重的伤,也不曾喊过一句痛,今日怎会化作娇滴滴的柔弱少男?   “你们能去采些药草吗?”安浅夜问道,目光扫向林子里。林里植被多,若是运气好,说不准能发现一两株止痛类的药草。   几名暗卫面面相觑,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答案,其中一人回道:“回姑娘,林子里应该是没的,无须去,况且回帐的人快回了。”   在沐羽尘受伤之际,暗卫为他止血时,便有侍卫快马回帐,吩咐人备好热水医药,且去取来担架,准备将他抬回去。   安浅夜失望,抿了抿唇问道:“很疼吗?”这是明知故问,若是她中了一箭,又留了这么多血,再抹上草药,早疼得受不住。   须知,草药是直接抹上去的,和伤口接触。   她略作一番犹豫,便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着,温热的呼吸扑洒在他的肌肤上,隐隐约约间,那一块肌肤似乎红了些。   “好些了吗?”安浅夜问道。   沐羽尘正闭着眼享受着,闻言顿时睁眼,努力摆出一副无奈的模样,虚弱着回道:“似乎好了一点,没那么痛了。”   牧清铃摇头直感叹,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她都没脸看了!自打她家殿下动了心后,那言行越发呆傻,一副痴痴的模样。   她都看不下去了!   安浅夜一见有点用,便又轻呵了几口,但见沐羽尘脸色渐沉,失望问道:“没用了吗?”   沐羽尘轻轻“嗯”了一声,脸上一本正经,眼角却斜飞来一眼,那小眼神直勾勾的,就差没言道:来呀,亲啊,啃啊,我受了伤,无力反抗,随你做什么!   安浅夜正凝眉沉思着,压根没领会他的眼神,只一心想着如何为他止痛。须臾,她略做迟疑,便即下令道:“你们都转过头去。”   她左顾右看,见仆婢下属们依令执行,而霍云洁为避嫌一直背对着,只剩一个小公主,正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瞄着。   忽的,沐灵儿小脸一垮,因见沐羽尘瞪来,只得不甘愿地背过身,心里直泛小九九。   “你也闭上眼!”安浅夜小声道,便倾身过来,避过他肩上的伤口,绕着伤口轻舔着。他伤口周围还有未干涸的血,她舔过后饮了些,鼻尖涌入一些腥味。   沐羽尘倏然睁眼,望着埋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心里一阵沸热,忽生出一股冲动,欲将她狠狠抱在怀里,以宣泄自己的情感。   除了她以外,从未有一人,能让他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那柔柔的触感,带着一丝湿意,轻舔、吸吮,让他心里躁动。   视觉上的冲击,再加上触觉,他难以忍住!   就在他抬手那一刹那,一只手握在他的手腕上,他不悦地望去,见暗卫满眼无奈,仿似在道:殿下,淡定啊,否则伤口会崩的!   沐羽尘微微颔首,一瞬间失望至极,但很快打起了精神,毕竟,她还在轻舔着呢。   安浅夜脸红红的,一口一口舔着,倒是非常认真,一直闭着眼睛。有几百人在,做如此亲密之举,对她是个挑战。   “舒服些了吗……”她睁眼,话语一顿,因看到了他身上的痕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还好。”沐羽尘回道。何止是舒服,简直都快飞了!   安浅夜打量着,又摸了摸他的肩膀,惊叹道:“居然真的是吻痕,不愧是皇子,含着金生的,养得一身细皮嫩肉!”   “吻痕?”沐羽尘诧异,实在没听过这个词。   安浅夜感叹道:“你从小练武,上了战场几年,居然是一身嫩肉……”说罢,她色兮兮地又摸了一把,“但胸膛摸着挺坚实的。”   由此可判断,他身材应该很不错,属于健硕那一类型。   沐羽尘低头,抵了抵她的额头,轻笑道:“你喜欢就好。”   忽在此时,马蹄声渐近。安浅夜忙抬头坐好,向右侧望去,见有一行人驾马过来,为首者竟是萧子文,是自己的便宜兄长。   前些日,两人在西子湖畔相识,她对萧子文的观感不错,却不曾料到,两人是兄妹关系,同为萧尚书的儿女。   “殿下,你……”萧子文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抽空看了眼满地尸身,不禁皱紧了眉头,“殿下遇袭了吗?”   安浅夜连忙问道:“你有止痛药吗?殿下不大舒服。”据她估摸,萧尚书是暗一这一件事,怕是萧子文也不知情。   萧尚书娶妻,应该是在掩人耳目,不见得真关心妻儿。毕竟,暗卫的心,只在主子身上。   “正巧带了些。”萧子文点头,命下属们取来。在他一回头时,却见沐羽尘目光不善,当即满心疑惑,“殿下,怎么了?”   “谢你!”沐羽尘几乎是咬着牙道。他才刚尝到了点甜头,便有人出来破坏!   萧子文狐疑。他和沐羽尘私交很好,见后者这副模样,显然对他不满,让他莫名其妙。   沐羽尘涂了止痛药后,整个人怏怏的。   半晌后,侍卫取来了担架。一众人回去,只留下清理战场的侍卫。   “小心点,轻点,快点……”安浅夜一路念着,既想快些回帐,又怕牵动了沐羽尘的伤势。   此趟虽有懂医的暗卫随行,但所配条件太差,只能治些小伤。沐羽尘箭伤很深,暗卫们只能先为他止血,若要拔箭,还需回帐以备万全才行。   “你们……”苏青墨惊愕。这一次狩猎,她没有跟去,因不喜打杀,是以留下管公主帐,一见众人脸色不对,便知出了大事。   一行人路过公主帐,回了二皇子的帐。   “都备好了吗?”安浅夜问道,头也不抬,只握着沐羽尘的一只手,低头凝视着他,步履匆匆,一直跟随着担架。   “姑娘,止步!”两位疾医点点头,向安浅夜颔首示意,便转身入了帐。   一盆盆清水端进去,换出一盆盆鲜红的水。   安浅夜等在外面,心里焦急难忍,几度欲冲进去,但都被拦了下来。   沐羽尘这次受伤,因请了疾医,倒是惊动不少人。皇后得闻后坐不住,亲自过来。   “尘儿如何?”她着急问道。   安浅夜心里直慌,答道:“在准备拔箭!”如今,他正是危机关头。   皇后面色一紧,呈现慌色,绕着帐子走了几步,忽问道:“尘儿是如何受伤的?”   安浅夜犹豫了下,坦诚答道:“为了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耍小心思的男人←_←   沐羽尘:都怪你平日不主动,为了享福利,我容易吗?!(╥﹏╥) 第78章 一次锐变   帐帘轻晃着, 仆人来往不断, 又端了盆出来, 安浅夜望去一眼, 见盆里的水仍旧是红的, 心疼如刀在绞。   若不是为了护住她, 以沐羽尘的身手,应当能避过那一箭。从未有一刻,她如此痛恨,恨自己太弱,要他以命搭救!   在皇后问到时, 她犹豫了一会, 才坦诚回答道:“为了救我……”说罢,她握紧拳头, 这样的教训, 一次便罢,绝不可再有第二回!   闻言, 皇后目光一厉,脸上呈现些许怒意, 下意识上前几步, 冷言道:“本宫真不该……”   “娘娘!”安浅夜打断道, 目光停留在帐帘上, 心中虽很惊惶,只觉得浑身冰冷,但声音却很冷静:“殿下应该没有昏迷, 若是听到我们不睦,大概会分心!”   帐子里,沐羽尘闭上眼,咽下到口边的话。自得知皇后过来,他便分神关注着外面,怕皇后迁怒小山贼,甚至打算派人去阻止。   但她的言行,倒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她已经慌了神,无法应对皇后。   皇后怔了怔,思量该顾全大局,是以收回了话,眼里的怒意散去,只余下担忧、焦虑。   而今最重要的,是她的孩子,是沐羽尘的安危,别的都得往后排。   “母后别担心,皇兄吉人自有天相。”沐灵儿上前,话语不大流畅,“母后先坐着罢!”虽如此说着,但她也很紧张,说话都结巴了。   不少人围聚过来,熙熙攘攘的,声音有点嘈杂,都是来慰问的,分不出好心坏意。   安浅夜颇感烦躁,压低声音喝道:“都给我闭嘴!”一群人吵吵闹闹,问来问去的,惊扰了疾医怎么办?   纷扰的声音小了点,众人大都有诧异,直到皇后也命令道:“给本宫肃静!”语毕,她再度扫了安浅夜一眼,目光倒是柔和了一些。   帐子里,隐约传来疾医的声音:“殿下,下官要拔箭了!”一切准备妥当,只差最后一步,也是最重一步。   安浅夜的心提起来,久久落不下。此刻,她的脑子很乱,想着他有大气运,应该不会有事。上次,他不是凭此逼迫小胖墩,成功让她从现代回到他身边了吗?   更何况,他还没有娶她呢,舍得死吗?!   天地静下来,所有的景象都成了背景。在她的眼里,只剩下一处帐子,只剩下一人。   噗的一声响,似血花溅起的声音。帐子里十分寂静,在维持了一息后,忽的,一人惊慌道:“快,止血药!”   噔噔噔!声音杂乱不堪,仿似有人在盘子里翻找着东西,紧接着,有小药童跑出来,急着叫道:“快备热水!”   这一刻,安浅夜再也忍不住,推开门口的侍卫,几步便冲了进去,一边靠近床榻,一边道:“我不打扰你们,就在边上看着!”   直到此时,她看清他肩上的伤口。他已人事不省,卧趴在床上,伤口足有人拇指宽,里头正冒出血。   暗红的血,自他肩上一路流下,早已染红了被褥,让人见之触目惊心。   安浅夜望着,心痛难忍,几乎咬破了唇,看着疾医们忙上忙下,可自己完全帮不上忙,只能在心里祈祷,只能祈求他平安。   此行,虽带了些宫里的疗伤圣药,但伤口毕竟太深,尤其在拔了箭后,血流不止,一时之间根本难以止住血。   人失血过多,会死的!   安浅夜整个人都是僵的,心里忽一阵沸热,又一阵冰凉,恍恍惚惚间,只觉得手心疼,抬起来一看,见手心一排排指甲印,已经破了皮,手心里全都是血、汗。   几名疾医来来去去,在尽全力施救,或针灸,或涂药,一盆又一盆水端来,一种又一种药递来,而血依旧不止!   安浅夜呆立着,不知该做什么,想靠近他身边,想和他说话,想鼓励安抚他,但又怕干扰疾医施救。最后,她向前倾了倾,在床栏上轻敲了五下,代表五个字:我与你同在!   不知多久后,她全身发麻,一身冷汗,总算得到了一个喜讯:血慢慢止住了!   只觉得,一下子从深渊,升上了云端!   “殿下应该无大碍了,但要注意休养。”疾医擦擦汗,脸上也浮现笑容。病人是一位皇子,他们若是未治好,怕是会有大祸。   他又嘱咐道:“殿下失血过多,多煮些补血养气的膳食,我也会开些药膳单子。”   “我知道!”安浅夜连连点头,喜极而泣,在疾医退后时,忙上前蹲在床边,张了张口,声音哽咽:“你……”   但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从惊惶,到担忧,甚至曾有一丝绝望,而今狂喜,心情几度变化,让她有点招架不住,甚至宁愿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坏人,干嘛给我挡箭!”说罢,她傻兮兮一笑,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下,而后,目光骤然冷下来,吩咐一名暗卫,“照顾好殿下!”   “姑娘你……”暗卫惊讶,眼中有丝不解,劝道:“姑娘还是陪在殿下身边罢!”他依旧蒙着脸,因懂一些医术,是以留在了帐内。   安浅夜正色道:“我保证,在殿下醒来时,一定能看到我。”她刚转身,正巧看到皇后入帐,便道:“娘娘,殿下要静养,我们去公主的帐里商量一些事。”   皇后默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沐羽尘,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但也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和她一同离开。   外面,仆人已在生火熬补血的粥。   “殿下平安了吗?”霍云洁问道。虽已有疾医的保证,但她仍觉不放心,因此有这一问。   “度过了,还需休养。”安浅夜答道。   皇后柳眉一竖,严厉道:“全都散了,别扰了尘儿静养,待他醒了再探望!”   一众贵人纷纷拱手,渐渐散开。大多人忧心忡忡,皇子在围场遇刺,此事非同一般,若是要闹大,怕又得牵连到一群人。   事实上,他们心里多少有猜测,大致明白凶手是谁,只是里头的水太深,不便去参与。   几人一回公主帐,皇后便命人把守着周围,低声道:“此事你仔细道来!”   但安浅夜只是简洁回答道:“大皇子被贬,怀恨在心,欲杀殿下;三皇子为兄不平,欲杀我以报复殿下!”   “果然是他们!”皇后抓着椅扶手,手上青筋暴起,面上一片冷肃,望着自己面前的三个女孩——安浅夜、霍云洁、沐灵儿,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们说,该当如何?”   “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沐灵儿当即气道,脸颊鼓鼓的,眉眼含怒,“打残他们!”这一次,实在是太凶险了。   霍云洁斟酌一番,答道:“可将此事闹大,袭杀一国皇子,罪名不小,陛下无法徇私枉法,必会严惩三皇子,如此那贵妃一脉……”   “我不要打残他们,也不要严惩他们……”安浅夜低语,想到那满床的血,想到沐羽尘苍白的面容,想到那一刻的凶险,想到自己的无助与绝望……在一刹那,目光冷如寒霜。   “我只要他们的命!”她如此说道,不顾几人惊愕的目光,自顾自说道:“殿下曾言,不畏猛虎,只忧毒蛇。此仇已无解,打残了他们,严惩了他们,他们仍会暗箭伤人。”   双方较量,哪怕耍阴谋诡计亦无妨,但躲在暗处派人来刺杀,却是防不胜防!   今日之事,她不想有第二次!她不主动招惹人,但若是有人害她,害她在乎的人,那就别怪她报复回去。她有仇,一向是立刻报!   几人一阵沉默。皇后沉思着,片刻后摇头,只道了一个字:“难!”要他们的命,不难,但难在如何全身而退。   儿子受此重伤,差点殒命,她怎会不恨?但得顾大局,别为了报仇,就把自己搭进去。   霍云洁颔首轻语:“大皇子犯了杀使臣的罪,也只是被贬为庶民,除非我们也去行刺,否则杀一国皇子,实在太难!”   但若去行刺,留下一个刺杀胞弟的名声,这对沐羽尘是不利的,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更会留存于史书上,成为一生污点。   “若是,”安浅夜凝眉道,声音很小,“若是他死在他们自己的暗卫手里呢?”   大前夜里,在书房密谈那次,谋士魏雍曾提过此计,当时主要是为针对大皇子,如今套在三皇子身上,倒是也适合,可以一试。   “如何做?”皇后细问道。   安浅夜思了思,大方略是如此,但细节还需补充。她低声提议道:“殿下未死,大皇子余存的暗卫必不甘心,应该会伺机刺杀,我们抓来三皇子,让他躺在殿下的床榻上。”   若是死了一位皇子,那大皇子的那群暗卫,自然便没了活路。如此,便可一箭双雕!   “现下难的,便是抓三皇子。”霍云洁轻语。   安浅夜吐出一口气,正色道:“我来抓他!”   霍云洁扫向她,美目泛着异彩,心里有些释然,如同压在心里的大石挪开了些般。   她一直是傲然的,得知沐羽尘喜欢安浅夜,也曾疑惑与不甘过,只觉得是自己不单纯,没她那般简单,而非自己不够优秀。但在今日,她倒是让她改观了。   霍云洁又望向皇后,心里不禁一笑,看来今日改观的,不只有她,还有皇后,怕是自今日起,皇后接受安浅夜做儿媳,不止是因沐羽尘喜欢,也因她这个人。   “你如何抓?”皇后蹙眉,略有犹豫,“三皇子身边还有一些暗卫,本就欲对你不利,你这一去,就怕羊入虎口!”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从今往后,我也是卖得了萌、耍得了流氓、灭得了敌的人了!   沐羽尘:你确定你会耍流氓?   安浅夜:╰(‵□′)╯我现在就耍给你看!   沐羽尘:O(∩_∩)O热烈欢迎!!! 第79章 血雨序幕   安神香青烟袅袅, 帐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冲淡了浓烈的血腥味。   沐羽尘卧躺在床榻上, 上身未着一物。他依旧昏睡着, 肩上缠着白布, 背上多有血痕。   有仆人端水过来, 小声问道:“殿下身上多有血、汗,是否要擦洗一下?”他之所以有此一问,实因沐羽尘性子怪,不喜人服侍。   但若不管,不为他擦洗, 任他这般脏躺着, 传到皇后耳里,怕是他们罪责难逃。   “暂缓缓, 待黎姑娘回来。”一名暗卫提议道, “她去了公主帐,约摸一会儿便回来。”   仆人脸现喜色, 点了点头。由安浅夜去为二皇子擦洗,那是再好不过了。他轻放下水盆, 搭好白色浴巾, 又去取了套衣服。   在公主帐子里, 皇后蹙着眉, 心里有点犹豫。对于安浅夜的提议,她是赞成的,但又怕出意外, 让自己的儿子伤心。   况且,经过今日的事,对于安浅夜,她也多了几分在意,不再当她可有可无。   “娘娘放心,我有分寸,会保全自己的。何况,抓他也不必我亲自动手。”安浅夜认真答道。她福了一礼,倒退着出了公主帐。   烈阳悬挂头上,她眯了眯眼睛,脸上浮现一缕浅笑。以往,一直是他保护她,这一次,便让她来保护他。   想罢,她飞速跑回帐,心里记挂着他,直到见到床榻上的人后,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帮我去寻清铃姑娘,请她过来一趟,有急事相商。”安浅夜微微侧头,对守在帐门口的侍卫道,而后大步走入帐子里。   紧接着,她蹙眉。床榻上,虽换了一套新的被褥,但沐羽尘并未换衣,仍脏着。   两名暗卫如木桩般,立在床两侧,目光微动了动,其中一人问道:“姑娘,怎么了?”   安浅夜心有不悦,低声提醒道:“殿下得梳洗一下,身上都是血,睡着必然不舒服。”   “但殿下不喜人服侍沐浴。”一旁,暗卫回禀道:“况且殿下身上有伤,不宜沾水,不宜妄动,只能擦拭一下。”   安浅夜思了思,回道:“只要小心些,动作轻柔些,不触及他的伤口,应当无大碍。”   “那有劳姑娘了!”暗卫微微躬身,见安浅夜一脸愕然,便解释道:“我等一些粗人,手脚不细致,恐侍候不好殿下,若是命丫鬟们去服侍,又怕殿下醒来不高兴……”   “我来吧。”安浅夜回道。沐羽尘的癖好,她是知道的,上次也闹过一回,事后她曾问过他,才得知答案,原是他不欲招惹麻烦。   雁国一向有传统,服侍主子的贴身婢女,往后大都会被收房,成为侍寝婢女。   “劳烦姑娘了。”暗卫的声音柔和几分。他依旧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目光炯炯。   安浅夜试了试水温,温度微凉了点,但刚刚立夏,天气有点热,倒也不打紧。她拧干毛巾,轻柔地擦过他的背,小心避过伤口。   帐内微微一亮,牧清铃掀帐帘入内,先看了看沐羽尘,见他脸色大好,才小声向她询问:“黎姑娘,你寻我有急事?”   正在这时,有人脚步很轻,但步履匆匆,直到来到帐门前时,才放慢了脚步。   来人竟是牧冰。他喘着气,脸上有急色,一入帐目光四处搜寻,在看到沐羽尘后,脸色才缓了缓,努力压低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殿下、殿下……”   见此,安浅夜不禁扬起笑容,回道:“没大碍了,只需要休养,恢复气血便行。”   “那便好!”牧冰松了口气,竟直接瘫坐在地,脸色微微发红。在昨夜,他接到命令,带人护送老右相一家连夜离京,不久前得知此消息,再顾不上其它,匆忙赶了回来。   牧清铃忙去扶他,笑着道:“好了,你也别担心,殿下已度过这一关。”而今最重要的,便是报仇,不能让敌人逍遥。   忽的,帐外传出一声鸣叫。她一呆,直望着牧冰惊奇道:“你竟赶在鹰的前头回!”   “急的!”牧冰回道,大约是体力用尽的缘故,声音很暗哑,几乎出不了声。   当时,他护送老右相一家,已离京数十里,忽有飞鹰传书,才得知沐羽尘遇袭,正伤重凶险着,当下便直接掉马回头奔赴围场。   “早知如此,我便不传消息给你了。”牧清铃微微一笑,扶他坐在椅上,又埋怨道:“瞧瞧你自己,累成什么样了?!把自己累瘫了,怎么替殿下办事?”   她的声音低了几分:“怎么给殿下报仇?”   “我休息一会便可。”牧冰回道,听到“报仇”二字,目光里一片冰冷,脸含煞气,“你有对策了吗?我只有一个字:死!”   暗杀一事,一而再、再而三,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一直为全局考虑,一直忍着,但这一次,他实在忍不下去!   牧清铃颔首,低声道:“我赞同,此次是万幸,殿下度过去了,但若再来一次,谁也不知结果。要杜绝此事,便需斩断源头!”   “清铃,我找你,便是为了此事。”安浅夜忽道,看了他们一眼,在水盆里洗了洗毛巾,为沐羽尘擦拭着手臂。   牧清铃二人对视一眼,朝她靠近些,压低声音问道:“姑娘有妙计吗?”   安浅夜轻声道:“三皇子倾慕左相府小小姐班纾,以班纾的名义约他入林里一见。”她仍低着头,细心给他擦拭着手指。   “姑娘是指伪造班小姐的字迹,传信给三皇子?”牧冰沉吟,皱眉道:“但今日发生此事,三皇子有心提防,必然会去求证,如此便是得一场空,反而打草惊蛇。”   安浅夜微笑着道:“但你别忘了,沐正临倾慕班纾,而班纾倾慕殿下。从一开始,对这场婚姻,班纾便是不情愿的。”   牧清铃惊讶,扫了眼沐羽尘,略显迟疑道:“姑娘不怕……班小姐借此要挟?”   “那得看我答不答应!”安浅夜直接回道。只希望班纾聪明,如此便是双赢的局面。   “你二人帮我想想,此计策是否有漏洞。”她低语,将整个计划详细说明。毕竟是谋杀一国皇子,干系太大,她不希望有纰漏。   免得替沐羽尘报仇不成,反将自己搭进去。   三人商量片刻,分头行事。   替沐羽尘擦拭完上身后,安浅夜犹豫顷刻,几次伸出手,仍没扒下他的裤,看得暗卫都着急了,劝她道:“姑娘无须顾虑。”   她撇了下嘴,在昨夜里,她与沐羽尘便已相拥而眠,落在暗卫眼里,这关系早就不清不楚,根本用不上避嫌。   安浅夜仔细一想,正是这个理,沐羽尘迟早是她的,她提前看一下又何妨?怀着紧张与刺激的心理,她让暗卫背过身,手微抖着,艰难地扒拉下他的裤。   又白又嫩、又紧又翘!因他卧躺着,她一扒拉开他的裤,入眼的便是他的臀部……   两名暗卫直站着,目不斜视,忽听背后有一声很轻的脆响,那是击打在肉上的声音,不禁想到一种可能,眼角直跳。   难道那姑娘在打他家殿下的臀?   安浅夜脸红,心突突直跳,抹了一把汗,由此得出一个结论:男人的裤子真难脱!   哪怕不反抗,干躺着,脱起来也费劲!   “终于好了!”擦拭完后,她松了口气。幸好,他是卧躺着,如若是擦拭正面……她眼皮一跳,贼兮兮地瞄瞄周围,便伸出一根手指,拨了拨他的大腿那。   曾经,她只在生物课上看过图片,而真实的模样从未见过,心里是有那么点好奇的。   忽的,有人掀帘入帐。安浅夜惊得一哆嗦,忙坐正身体,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饱受惊吓,口吃道:“有、有事吗?”   牧冰奇怪,直到目光略及床上时,脸色才变得怪异,上前扯了一层毯子,搭在沐羽尘的腰上,回道:“东西都齐了,但清铃传来消息,班小姐要你去一趟。”   “那好,我去沐浴。”安浅夜颇感尴尬,寻了个理由,便飞快离开,又回到公主帐,向着两个女孩道:“借你们的地沐浴。”   她梳洗后仍做丫鬟打扮,低头端着果盘,借此掩人耳目进了班纾的帐。当然,事先有人打点,否则有守卫在,她是进不去的。   班纾明艳动人心魄,一身赤红的衣,如一团烈焰,美得让人惊叹。她冷着脸,哼了一声,问道:“你还真敢来?”   安浅夜懒得废话,直白道:“你答不答应?”   “我能得到什么?”班纾反问道。她站起来,长裙拖在地上,身体曲线玲珑有致,面孔上却有一丝得意,“如此大罪,我为何要帮?”   安浅夜垂首沉思,问道:“还你自由身,还不够?那你要什么?”其实,班纾的答案,她是能猜到的,但无法答应。   “我要二殿下!”班纾压低声音,坦白言明。一直以来,她都没霍云洁那般含蓄,否则她对沐羽尘的心意,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不可能!”安浅夜斩钉截铁。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但被班纾唤住:“你不答应我,就不怕我去告御状?”   “几乎人人皆知,此事我们不会罢休。”安浅夜头也不回,“你没有证据,告状也只是一句口空白话,又定不了我的罪。”   见无效,班纾气道:“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安浅夜强硬道:“帮我们,还你自由身;不帮我们,他日你陪三皇子一道死。”   班纾一扭头,索性任性起来,不容商量道:“你们若不答应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说耍流氓就耍流氓,绝不玩虚的!   沐羽尘:……下次,等我醒着时你再耍,让我仔细看看←_← 第80章 万事俱备   鱼死网破!班纾很干脆, 亦很决绝。她心里明白, 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原以为此生无缘, 但在今日有了一缕曙光。   她心仪沐羽尘很久, 却被天子配给三皇子, 若三皇子丧命,便可与心上人续缘。   “鱼会死,但网不会破。”安浅夜回道,踏步向外,压根不曾回头, 气得班纾摔了面前的茶杯。她一出去, 见牧冰站在远处,朝他点点头, 示意启动第二套方案。   大皇子被贬, 朝中势力格局大变,今早便有右相在暗中示好, 那左相呢?朝中皆是老狐狸,没有永恒的敌人, 都会据形势而变。   “杀三皇子?!”左相惊得站起来, 胡子一抖一抖的, 脸色尤为沉重。   一名仆人打扮的人回道:“只需劝班小姐, 将三皇子约出自己的帐便可,余下的事,自有别人去办。事后, 保满门荣华。”   左相来回走动,沉吟了很久,问道:“二殿下能否娶我孙女?”所有人皆可预见,二皇子如日中天,而隆嘉帝渐渐势微。   许贵妃一脉将衰落,没有了大皇子,三皇子也不成气候,除非那些小皇子长大,且又出色能干,否则无人可与二皇子一较高下。   下一任新皇,必然是二皇子。今日之前,他也是站大皇子的,如今情况有变,哪怕不急着向二皇子投诚,也得先把仇怨消了。   那做仆人打扮的人斟酌一会,回道:“不能,殿下的正妃只有一位,已有人选。”   “是霍郡主吗?”左相了然,想了想,咬了咬牙道:“让纾儿做侧妃也行。”反正,沐羽尘未来会登基,如今的皇子侧妃,也会荣升为妃,甚至是贵妃。   “侧妃名额也满了。”那人立即回道。   左相皱紧眉,总算明白了,人家不愿娶,是在嫌弃自家的孙女。他苦笑一声,叹息道:“我答应了,但另有一个条件,便是希望殿下行事隐蔽,莫牵扯上我们!”   他同右相一般,虽原意示好,但只能在暗地里,实因不愿承担风险,怕隆嘉帝怪罪。   “放心。”仆人点头,“一切都只是一个意外。”   三皇子帐里,沐正临探头探脑,一见自己的母妃过来,忙迎了上去,问道:“母妃,二皇兄遇刺一事,父皇是何态度?”   许贵妃脸色缓和了些,“总算他还念着情,不欲深究,只委婉警告了我一下。”说罢,她银牙一咬,恨恨道:“可惜二皇子没死!”   “母妃,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沐正临提醒道。母子俩正商量着,忽有女子请入,那是班纾的婢女。   沐正临奇怪问道:“纾儿怎么了?”   婢女福礼,回禀:“小姐请殿下去用午膳。”   “我这就去。”沐正临笑了,心想这是班纾第一次请他,是渐渐在乎他了吗?他二人将成婚,她也该收心了。   许贵妃轻皱娥眉,拉住沐正临的手臂,迟疑道:“临儿,你父皇刚刚嘱咐,让你我近期小心,以二皇子的性格,必会报复我们。”   “母妃多心了。”沐正临笑道,心里在念叨着班纾,不甚在意道:“二皇兄仍昏迷着,无人主持报复大计,何况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怎能对我不利?”   许贵妃思量片刻,点点头道:“这倒是,除非他们疯了,否则伤了你,自身也难保。但仍不可大意,天黑前必须回帐!”   “母妃放心,儿自有分寸。”沐正临笑道,朝她拜了拜,匆匆离了帐。   后头,许贵妃无奈摇头,自家这个小儿子,一直痴恋着女人,实在太不省心。沐思崖被贬,她失去了倚仗,如今能依靠的,也只剩下沐正临,偏偏他不务正业。   “在外侯着。”沐正临吩咐侍卫,脚步不停,人未至声先到:“纾儿,我本想请你用午膳的,但不想你先请我了。”   “殿下。”班纾忙站起,眼中有一丝慌色,不大自然道:“两日来发生太多事,殿下想必心情不佳。殿下一直照顾我,纾儿很感激,今日特备上美酒,陪殿下共消此愁。”   沐正临朗声笑道:“今日诸事不顺,但我一见到你,仍是很高兴!”他眼亮如星辰,握住班纾的双手,“来,坐,共饮一杯。”   再过数月,这个绝美的女子,便是他的妻!   忽的,一只手从他背后伸来,捂住他的口鼻。他闻到一股气味,眼前便是一黑,被人扶在怀里,不省人事。   班纾眼神惊惧,脸上有一丝复杂,张了张口,但什么也没说。沐正临的结局,她是能猜到的,但他若不死,她便无法脱身。   “纾儿,这道‘香酥鸭‘不错,你也尝尝。”一个声音响起,来自一名做仆人打扮的男子。   班纾一怔,惊惧地望去。因这个声音,竟和三皇子一模一样。她明白过来,外面有三皇子的侍卫,如此做便不会引他们怀疑。   两名丫鬟轻手轻脚,为沐正临宽衣解带,扒去了他的衣服。那男人一边学着沐正临的声音说话,一边套上他的衣服。   接着,丫鬟们为他装扮,依照着沐正临的面容,给他化了淡妆。乍看之下,他穿着皇子骑装,容色和沐正临有几分相似。   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纾儿,来,再喝一杯。”   班纾坐在一边,闻言答道:“不饮了,我都快醉了,殿下也少喝点。”   男子哈哈大笑,“如此美酒,怎可辜负?”   “倒酒!”   “满上!”   男子喝了几酒,又将酒洒在衣上,以致身上满是酒味,醉人口鼻,声音醉醺醺:“纾、纾儿,我喝、喝好了,先回去了。”   班纾咬了下唇,看了看昏迷的沐正临,小手紧攥着衣角,声音仍旧不自然:“恭送殿下,殿下路上小心些,莫磕绊了!”   几名守在门口的侍卫低腰,一人掀开帐子,准备迎接沐正临。   男子步履不稳,一出帐子,便抬手半遮着脸,状似抱怨道:“果真是立夏了,烈日当空,燥人心神。”他说话时一说一顿,中间还打了几个酒嗝。   两旁的侍卫都低着头,尊卑有度,有几人敢直视皇子呢?   侍卫低头问道:“殿下,可要属下去取伞?”   “不必了,也就几步路,无妨。”男子回道,依旧以手遮着头,挡住了小半边脸,跨过好几个帐子,忽的脚一停,身体摇晃着。   后面跟随的侍卫们,也都停下脚步,一人上前半步,问道:“殿下,怎么了?”   男子转道而行,向着一处帐篷走去,大有横闯的架势,遭到门口侍卫的阻拦:“三殿下,二殿下正在静养,尚未清醒。”   “滚开!”男子驳斥道,推开面前的守卫,“本殿下在此,谁敢拦我?!皇兄受了伤,本殿下去看看他,谁敢阻拦?”   他哼了一声,满口满身酒味,命令道:“都在此侯着,本殿下要与皇兄叙旧,别让人打扰我的雅兴。”他脚步不稳,摇晃着进去。   帐子里,传来安浅夜含怒的声音:“三殿下,殿下受着伤,请勿打扰他!”紧接着,她又气急败坏道:“别碰殿下!”   只消一会,她传令道:“速去拿担架来,既然三殿下喜欢这里,那就让给他,我们送殿下去皇后娘娘那里休养!”   期间,她嘱咐了几句:“小心点,轻点,别碰到殿下的伤口……”   沐羽尘躺在担架上,安浅夜随同在旁侧,众人出了帐子,一番动作很稳很慢。她又吩咐道:“去围场外取大箱子,将殿下的衣、药等都装过来,全都送至娘娘那里。”   侍卫们听令,抄小路进入林子里,那儿路近些,只需穿过一道守卫防线,便可到达围场外,而各府的花轿、仪仗队、大部分侍卫都等在那里。   林子里,有一队人正等着,见他们过来,便将一个大箱子交去。箱子里,装着沐正临。   侍卫们抬走箱子,快步回到二皇子帐里,将沐正临安置在床上,再装去了衣、药等,按安浅夜的吩咐送至皇后帐里。   一切准备就绪。   安浅夜点点头,朝侍卫长微笑道:“做得很不错。”如今,就看结果了,凭天意。   只盼大皇子的暗卫得力。时间一点点过去,安浅夜心中微乱,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今日沐正临必死,否则他一旦醒来,那整盘计划成一场空不说,还会惹上一身腥。   牧清铃附在她耳边,安抚道:“黎姑娘无须着急,若到天黑时,大皇子的暗卫仍不出现,我们便自己动手,栽赃到他们身上。”   安浅夜皱眉道:“但假的,总会有漏洞。况且,我不希望殿下的暗卫侍卫折损。”   能尽量减少己方的伤亡,那是最好不过的。   夕阳西落,晚霞染红半边天,光阴似箭,黑夜吞噬了光明,一轮冰月若隐若现。   “临儿在哪?去让他过来。”摆晚膳时,许贵妃吩咐道,愁得叹了口气。今下午,她去一处帐子里看沐思崖,如今他被关押着,整个人暮气沉沉,眼中充满恨意。   婢女福了福身,领命而去,片刻后回禀道:“娘娘,殿下喝醉了酒,如今正睡在二殿下的帐里,而二殿下去了皇后娘娘的帐休养。”   “是吗?”许贵妃皱眉,心里虽觉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得担忧道:“快,去唤醒殿下,若是换不醒,便将他抬回来。”   “是,娘娘!”婢女答道,匆匆离去。   天色越来越黑,但四周一片安静,没有刀兵争鸣之声。   牧清铃飞快入帐,带进一股微风,让烛火晃动了几下,传报来消息:“据监视许贵妃帐子的人回禀,许贵妃派人去了三皇子帐,想必已得知他在殿下的帐子里了。”   安浅夜失望,叹气道:“看来得我们自己去刺杀了,否则三皇子一旦离开殿下的帐,此项计划便失败了。”   “牧冰已准备动手。”牧清铃点点头。   忽在这时,一声大喝音震天地,惊扰了寂静的夜色。不多时,刀兵声、惊惶声、哭喊声、打斗声齐响,声音一片嘈杂。   是谁在刺杀?安浅夜忙冲出帐子,眺望着不远处,那儿灯火通明、人影缭乱。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紧张,第一次干大事,别失败啦……   沐羽尘:来人,扶我起来,再不冒泡,大家就忘了我了! 第81章 皇子丧命   刀剑争鸣着, 和喝喊声混杂在一起, 两队人拼杀, 都穿着侍卫着装, 有点分不清谁是谁。   “放肆!”有侍卫大喝道, “快保护殿下!”   隔着一段距离, 安浅夜翘首以望,心里倒是松下来,如若刺杀的人是牧冰,那他必会着夜行衣,掩盖自己的容貌。   “全部拿下!”忽有一个清冽好听的声音传来。宁晏领着人飞快冲来, 面容冷肃。   帐前, 三皇子侍卫本就人少,杀手又着侍卫铠甲, 借着巡逻的方式靠近, 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名杀手寻到突破口,冲进了帐子里。帐内搁着一颗夜明珠, 散发着淡淡的光。   整个帐内的光线很昏暗,空气里飘荡着一丝酒香味。床榻上, 一人脸朝内躺着, 着一身亵衣, 外面声音嘈杂, 他依旧睡得很沉。   杀手几步上前,扬起大刀,夜明珠的光投射在刀身上, 只见银光一闪,鲜血飞溅而起。   那人被一刀毙命,连一声都没发出。   “撤!”杀手喊道,给同伴发出信号。   三皇子的侍卫们红了眼,心里猜到一些事,但不敢去求证,只得拼命拦截杀手。三皇子如若有恙,那他们都得陪葬!   杀手们功成,自当身退,已是无心恋战。   此时,宁晏率人赶到,全方位围住杀手们。他皱眉,这是……二皇子的帐?在帐篷的左侧上,绣着两条龙纹,倒不难猜到。   那么,这群人是刺杀二皇子的?今日早晨,二皇子便已遇袭,命悬于一线,晚上又来一群杀手,真是不罢休啊!   若是二皇子遇袭,那他身边的那位姑娘呢?   宁晏心里一惊,忽有一些担忧,面容冷肃,握着一把长剑,直接冲入战场,压根不顾双方是敌是友,但凡靠近者一律攻击。   他生生闯出一条路,冲入了帐子里。隐隐约约间,他闻到一丝血腥味,心中大骇,难道他来晚了,已被凶手得逞了?   宁晏稳住心神,目光扫向四周,只有床榻上有人,而且看其身形,明显是个男人。而榻上的那个男人,上衣上全是血,脖子被刀抹了,鲜血汩汩而流,已经死去。   没有她。他松了一口气,心里有唏嘘,竟不想,二皇子死于刺杀,终究让大皇子得逞。   在这一刹那,他想到很多事。二皇子已死,那位山贼姑娘没了倚仗,怕会被欺凌,甚至可能保不住命,他得想办法照顾她。   想到未来的情景,宁晏心里忽然一跳,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一阵热。他忙闪身出帐,准备去寻安浅夜,怕她出事。   一队又一队巡逻队来临,但没有加入混战,只因那双方都着侍卫铠甲,服饰相似,打斗时分不清,冒然加入进去,恐会平添伤亡。   “临儿,我的临儿……”忽的,许贵妃喊道,匆匆冲过来,急得脸色苍白,但被婢女拉住,劝她道:“娘娘,别过去,有刺客!”   “滚开!”许贵妃狠狠地推开婢女,几乎是泪流满面,叫道:“临儿,临儿?”得知是二皇子帐遇袭,她的心都快吓停了,身上止不住的发寒。   她的临儿,正在帐子里休憩啊!   “娘娘!”宁晏刚刚冲出战局,见此忙拦在她的面前,拱手禀告道:“前面危险,三皇子不在那里,娘娘别涉险。”   “临儿不在?”许贵妃眼中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有了生的希望,“当真?”   宁晏正色回道:“臣亲自查探过,帐子里并无三皇子。”他眼中有一丝不耐,心中急着寻找安浅夜,实在是怕她遇上了危险。   闻言,许贵妃松了口气,心依旧咚咚咚跳得很快,整个人有种虚脱感。幸好,她的临儿无恙,幸好他不在那里。   谢天谢地!她拍了怕胸脯,脸上露出笑容。   “宁大人,发生了何事?”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正是王公公,隆嘉帝派他来打探消息。   此地正发生着刺杀之事,皇帐前侍卫增多,层层保护着,隆嘉帝作为一国之君,自然不会露面,陷自己于险境里。   宁晏拱手回道:“烦公公回禀圣上,有杀手刺杀二皇子,据臣查探,二皇子不幸……”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人都明白。   王公公震惊,手猛地一抖,呆呆发愣。   许贵妃脸上的笑容一僵,一把攥着宁晏的手,脸色发青、唇口发白,像是发现了什么恐怖的事,哆嗦着问:“帐里死了人?”   宁晏皱眉,一国贵妃,抓着自己的手,一点也不避嫌,这成何体统?若让人看见,再给他编织一个罪名,他的一生都会被毁。   “娘娘镇静!”他使了几个巧劲,想抽回自己的手,但许贵妃抓得紧,将他的手臂都捏白了,其指甲更是嵌入他的肌肤内。   许贵妃毫不理会,瞪着一双通红的眼,死死地盯着他,寒声问道:“帐子里的人死了?”   “是,二皇子不幸……”宁晏回道,觉得许贵妃不对劲,二皇子死了,她该高兴才对。   但在这时,许贵妃一声凄厉大喊,声音似厉鬼长嚎,在夜间格外渗人,“那是临儿,帐子里睡着的,是我的临儿!!!”   闻言,杀手们动作一顿,都有丝愕然。许贵妃是谁,他们是知道的,她口中的“临儿”是谁,他们同样猜得出!   正是明白,他们才懵了,怎会如此?难道他们刺杀错了人?三皇子沐正临,那可是他们主子的亲弟弟啊!   见此机会,杀红了眼的三皇子侍卫岂会放过,当下刀刀致命,斩掉了好几个杀手。   得闻到噩耗,杀手们心里微乱,手脚不再灵便,匆忙之间迎敌,但已经失了准头,在一息间又折损了大半人。   战局里,只剩下五六人在苦苦支撑,但身上不断见红,在一瞬后又有两人倒下。   “留下活口!”忽在此时,一个声音传来。来人正是牧冰,他已换下夜行衣,着一身便装,推开外围的巡逻队,挤到最前面。   闻言,几名杀手眼神一冷,常年打交道,对于牧冰,他们都熟识。一见到他,听到他的话,他们很果断,直接扬刀抹脖子。   牧冰甩出一把小刀,射在一人的手腕上,那人手不可控的一松,刀掉落在地上。   旁边,有三皇子的侍卫杀去,牧冰几步上前,踹开那些侍卫,又制住那名杀手。而余下的杀手,都被含怒的侍卫们斩杀。   仅存的那名杀手发狂,不断的攻击,几度寻死,但都被牧冰拦下来。暗卫是死士,只能死,而不能被抓,否则生不如死!   许贵妃冲入帐子里,瞧见床上的人,便发出一声哀叫,又将那人翻转过身,见其果真是沐正临,当下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仍旧是在昨夜的地方,彼时篝火宴已撤,但四处都点有灯盏。除了受伤的沐羽尘之外,各府所有人到场,气氛格外压抑。   许贵妃已醒来,正哭着,泪水不止,摇着隆嘉帝的手,“陛下,您要为临儿报仇啊!他死得真惨,这是阴谋,是他们设计好的!”   隆嘉帝面现沉痛之色,冷声道:“朕必然追究到底!”到底是他的儿子,被他宠爱了十几年,今日却落得这个结局,他无法忍受!   皇后在心里冷笑。沐羽尘受伤,也差一点就死去,却不见隆嘉帝追究,这差别可真大。   安浅夜低着头,心里有点不安。一夜之间,数十条人命,便在她的设计下死亡,这是头一遭,心里多少有点压力。   虽有不安,但不后悔。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她不狠点心,那受伤的就是自己人。   她不想,有朝一日,见到沐羽尘死去。   “此事从头说来!”隆嘉帝命令道。   三皇子的侍卫胆战心惊道:“午间,班、班小姐请殿下去用膳,殿下喝了酒,醉醺醺的去了二皇子帐,命我们在帐外侯着……”   那人又道:“二皇子需静养,但殿下言道要叙旧,不肯离开,无奈下他们搬离出去,殿下累了,便打算在二皇子的帐歇息……”   当时,他们也曾入帐,但被三皇子撵出,不允许他们打扰,因此全都侯在帐外。此后,他们又进去过一回,而三皇子正睡得熟。   另一名侍卫补充道:“天黑后,便有一队人过来,我们以为是巡逻队,是以不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杀手们趁机谋害了殿下!”   “临儿!”许贵妃捂住口,泪水不止,脸上湿漉漉的,听得肝肠欲断,“陛下,这一定是阴谋,一定是阴谋……”   隆嘉帝沉吟,虽有心痛,但不得不说,这很可能是一场意外,凶手们本欲是去刺杀沐羽尘,结果阴差阳错,杀死了沐正临。   他连问了几个人,甚至还有各府的侍卫,结果证明,沐正临在班纾帐里喝了酒,醉得头脑不清,跑去沐羽尘帐里耍酒疯。   隆嘉帝沉思甚久,安抚道:“贵妃,临儿是运气不佳,替羽尘挡了剑。此事,便罢了吧,便是深究下去,也查不出什么。”   “陛下,那是您的儿子啊!他死得很惨,一身的冤屈啊!”许贵妃失控,早上大儿子被贬,晚上小儿子丧命,如何能承受?   她泪眼婆娑,不顾场合地道:“临儿既是替沐羽尘挡了剑,他已死,凭何沐羽尘还活着?必须深查下去,还临儿一个公道!”   一定是阴谋,是他们设计好的,否则怎会如此巧?   安浅夜皱眉,出列一步拜了拜,正色道:“娘娘说得极是,必须深查下去,怎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殿下早上受伤,一度濒临死境,晚上又遭刺杀,此事需查个明白!”   皇后接口道:“这批刺客,原本是冲着尘儿去的,他们的目标,是尘儿!臣妾一想到这点,便不寒而栗,谁会心心念念着,一定要置尘儿于死地呢?”   隆嘉帝沉默,不悦地扫了眼许贵妃。这个蠢女人,他已言道不深查,她偏偏要反驳,如今可倒好,她另一个儿子可能也保不住!   安浅夜又福了一礼,严肃道:“陛下,那獠无法无天,伤了二殿下,又杀了三殿下,必须将他揪出来,不杀不足以泄愤!”   “陛下……”皇后放软了声音,脸现愁色,“臣妾就一个儿子,见他身在险境,怎能放得下心,求陛下彻查!”   许贵妃终是反应过来,呆了一阵,忙哭诉道:“不查了,不查了,陛下,咱们走,去看看临儿,他还躺在那里……”   蠢!隆嘉帝面色一沉,她这话一出,便是不打自招,承认那批凶手是沐思崖派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到未来的情景,宁晏心里忽然一跳。   沐羽尘(指着这句话):你心跳个什么?   宁晏:以为殿下已死,已准备接手您的小山贼O(∩_∩)O   沐羽尘:你欠小鞋穿! 第82章 龙凤气运   各府贵人都低着头, 许贵妃话语里透露出的意思, 他们心里门儿清。   隆嘉帝沉吟很久, 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舍不得儿子, 况且贵妃已丧子, 一日间如何能再一次承受?他沉声道:“此事到此为止!”   不再查,到此为止!   安浅夜腹诽。隆嘉帝真不要脸,如此明显的事,只需查一查,便可轻易寻到凶手, 他居然都要包庇, 是及时止损?   幸好,她早有准备, 防止隆嘉帝偏心, 特地留了一招。   “任何人,都不得再议论!”隆嘉帝严厉道。   众人心里一凛。事实上, 但凡不笨的,皆可猜出凶手, 只不过不查明, 便无法论罪。   “父皇、父皇!”忽在这时, 沐思崖急匆匆跑来, 许是太急太担忧,连鞋子都跑丢一只。   “你来做什么?!”隆嘉帝脸一沉。大皇子已被贬,明明被收押着, 怎跑了出来?   沐思崖扑通一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声音里忧喜各半:“父皇,此事,儿全力负责!”   隆嘉帝面色微变,斥道:“闭嘴!”   “什么?”许贵妃呆了,急得差点落泪,忙道:“崖儿,你胡说些什么,快回去!”   “母妃,一人做事一人当。”沐思崖仰起头,直视着上首的隆嘉帝,脸上笑容放大,“二皇弟不幸遇刺身亡,英年早逝,儿深感同情哀痛。另外,我对此次袭杀表示负责。”   他脸上张扬的表情,像是在告诉所有人:对,一切都是他干的,是他派出的杀手!   众人都呆了,这是什么情况?二皇子何时死了?大皇子竟承认自己是凶手?   许贵妃摇摇欲坠,脸色发白,哆嗦着道:“崖儿,你、你说什么胡话?”他难道不知,他已为庶民,犯此罪会被斩立决吗?   沐思崖似有落寞,笑了笑,苦涩道:“母妃,我已被贬为民,不过是贱命一条,母妃犯不着拿三皇弟的前途救我。”   不久前,帐外一片喧闹声,其中隐约夹杂着许贵妃凄厉的声音,他正心疑时,忽有一人进来,原是他的爱姬闵柔。   柔姬告诉他,沐羽尘被刺杀身亡,刺客里有一人被抓,经过查证,刺客是他的暗卫。因他已是庶民,袭杀皇子乃死罪,许贵妃为了保全他,便让三皇子冒认幕后主使者。   他一听,当下闯出帐子,直奔过来。沐正临若成凶手,估计会同他一样,被贬为庶民。他前程尽毁,怎能也害弟弟如此?   “崖儿……”许贵妃脸色雪白,急得手足无措。她紧攥着胸口的衣,脸色青白交错,看模样似是呼吸不顺,表情痛苦难忍。   沐思崖打断道:“娘,儿去了,往后便由弟弟侍奉您了。”说着,他抬袖抹了抹泪,脸上又绽开笑容,“只庆幸,我杀了沐羽尘,有他给我陪葬,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舒心中郁气。沐羽尘智勇双全?但结果,却是沐羽尘死在他前头,终究是他更胜一筹!   隆嘉帝久久沉默,许贵妃已急晕过去。   各府贵人不敢多言,一些聪明的人,心里或多或少猜出点事。原本三皇子丧命一事,他们都以为是意外,可经沐思崖这一闹……   说不准,那是一个局。至少,沐思崖自认凶手一事,必是有人事先设计的。至于那个局从哪里开始的,众人观点不一。   隆嘉帝只觉心累。如若事情未曾公开,他倒可强硬压下,但如今沐思崖已然承认,若是他再不理会,那便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一心奔赴刑场的人,他是拉不回来的。   他目光微转,定在安浅夜身上,思忖着。沐羽尘重伤昏迷,谋士魏雍又不在,牧冰与牧清铃又不善谋略,那此事是谁设计的?   直觉告诉他,是安浅夜!他目光沉沉的,心里冷呵一声,一个山贼,行事有度,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崖儿。”隆嘉帝叹道,见沐思崖笑容满面,只觉得手指痒,恨不得甩他几巴掌。他心中生出一股疲惫感,有丝恨铁不成钢,也有丝淡淡的悲哀,钝痛钝痛的。   他一直宠爱的两个儿子,今日死去一个,另一个,也将被判处死刑。他忍了忍,终究不曾开口言明,没有告诉沐思崖:死的不是沐羽尘,而是你的胞弟,沐正临。   隆嘉帝闭上眼,深深叹息道:“行刺皇弟,凶残狠毒,罪无可赦,赐你留全尸。”   有三百杀手尸身在,有活捉的杀手在,一切都指向了沐思崖,而沐思崖又亲口承认,已有了足够证据,可宣判他的罪刑。   沐思崖身体一僵,便起身复又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谢吾皇隆恩!”自派暗卫行刺后,他便已料到有这一刻,但他已是废人,若是不拉沐羽尘下地狱,实在不甘心!   众人默默不语,大都缩着头,规规矩矩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引得隆嘉帝注意。   “儿臣有一愿,”沐思崖抬起头,有点哽咽道:“儿臣不惧死,亦不怕成庶民,只希望不出族谱,生死皆为沐家人!”   隆嘉帝心一痛,果断回道:“准奏!”   “谢父皇,儿无憾了。”沐思崖笑道,两滴眼泪划过脸颊,七尺高的男人又哭又笑,拜道:“正巧母妃昏过去了,立即行刑吧,免得她看到我死去,离别增愁痛。”   侍卫上前,押他下去。他昂着头,没有丝毫反抗,心里多少有唏嘘。他和沐羽尘一直争斗着,如今先后死去,都无缘皇位。   他争一世,到头来,什么都没落下!   隆嘉帝不语,倚靠在软椅上,众臣大气不敢出一声,气氛一度压抑。他没有去送行,毕竟是他亲口下的命令,亲口赐死沐思崖。   “陛下。”安浅夜忽道。所有人望来,只见她微笑道:“此番狩猎,殿下身受重伤,明日怕是参与不了狩猎,现呈上所有猎物。”   牧冰拱手道:“请陛下放行。”   数百侍卫抬着刺客尸身,排着一条长龙,依次放下刺客,将他们堆成几座尸山。   安浅夜又拜道:“殿下尚未清醒,身边不能离人,请陛下恩准,许民女先行告退。”   “准了。”隆嘉帝意兴阑珊。这一役,死伤数百人,算是一次小战役,而若论影响力,却是十分大,一举除掉了两位成年皇子。   在所有皇子里,真的是沐羽尘一人独大了。   可以预料,他和沐羽尘的争斗,将会摆在明面上,开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安浅夜等人倒退十步,方转身离去。途中,牧冰向她低声道:“姑娘,我去处理大皇子、三皇子余下的暗卫。”   她点点头。那的确是个问题,必须除干净。   在皇后的帐子里,沐羽尘依旧睡着,长睫如一排小扇子,在烛火的照映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大约是卧躺着,不大舒服,他微微蹙起剑眉,似有不愉之意。   安浅夜坐在床边,双手搭在床上,下巴搁在手臂上,望着他发呆。   这是她的男人,又英俊,又温柔,还多金。   忽在此时,沐羽尘皱紧眉头,手指动了动。   见此,安浅夜心里一喜,但他没有醒来,只是动了动眼珠。她狐疑道:“在做梦吗?”她看过书,得知人做梦时,眼珠会转动。   怎么回事?睡梦中,沐羽尘惊异,他的意识很清晰,甚至能感知到外面,知道她陪在他的身边,但偏偏清醒不过来。   “又见面啦。”脑海里,忽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有一个胖胖的小男孩出现,脸蛋圆滚滚的,身体也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沐羽尘惊讶,心语道:“小胖墩?”他微微蹙眉,“你又想如何?”上次小胖墩出现后,便带走了小山贼。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小胖墩一脸严肃,跟个小大人似的,有板有眼,“你应该已知道,你具有大气运,如书中主人翁一般。”   沐羽尘默然。上次,他便是依靠这一点,拿自己的命,胁迫小胖墩送回他的小山贼。   “这个世界,是以你为主,你就相当于阵法的阵眼。”小胖墩挠了挠头,将手一摊,“但你不是唯一的,有人能夺你的气运。”   沐羽尘盯着他,心语道:“你指丫丫?”   小胖墩赞赏道:“聪明,她不是这里的人,是一个外来者,能打破你的命格。相信你已发现,她很有福气,运势很好。”   他补充道:“如上一次,她随口胡诌,言道曲使臣装疯,竟成了真;如今日这一计,布局看似精致,但变数很大。”   但凡隆嘉帝的暗卫探查到,或是假扮三皇子的男子被拆穿,或是杀手行刺时,发现那是三皇子而非二皇子,那计划都将付之一炬。   但偏偏,安浅夜成功了,计划很顺利,所有的变故都没有出现,足可证明她运气很好。   “今日这一计?”沐羽尘讶异,凝眉深思。   小胖墩回道:“这是其次。我只想告诉你,你和她在一起,你的气运会被她吸光的。就如在今日,你为了救她,重伤垂死。”   他又道:“原本那一箭,是冲着她去的,但她夺走了你的气运,以致你替她挡了箭。”   沐羽尘笑了笑,心语道:“你误会了,我倾慕她,因而替她挡箭,而非因其它。”   “你确定你真的喜欢她?”小胖墩严肃问道,捏了捏双下巴,“你喜欢她哪一点?你的喜欢,你的感情,是遵从你的本心,还是受她的气运影响?”   “玩笑过了。”沐羽尘的心声一冷。   “说气运就太玄了。”小胖墩忽的一笑,眨巴着眼,贼兮兮道:“在小说界,有一句话形容这事:你被她的玛丽苏光环闪瞎了眼。”   “玛丽苏?”沐羽尘沉思,虽不懂这个词,但能猜到大概意思,总归不是好话。他脸上微带着笑,心语道:“多事了,不关你的事。”   他的感情,自己心里清楚,不需人置喙。   “真是冥顽不灵。”小胖墩嘀咕,“幸好我有两手准备,就不信拆不散你们!”   “何解?”沐羽尘蹙眉。   小胖墩贼兮兮一笑:“药里下了点东西。”   帐子里,有婢女进来,轻声道:“姑娘,殿下该用药了。”   “给我吧。”安浅夜回道,端着药碗,舀了一勺药,吹了吹,便喂入沐羽尘口里。   但在这时,他皱眉,像是有意般,用舌头推出了药汁。褐色的药汁全流出来。   安浅夜给他擦净后,面色苦恼,想了一想,便含住一口药汁,喂入他的口里,但他仍在反抗,不欲饮药。   两人拉锯间,她一个不慎,将一口药汁喝了下去,当即咳嗽了好几声。   “怎么了?”沐羽尘心里一惊。他能感知外边情况,发觉到了不对劲。   果不其然,小胖墩惊叹道:“没想到是她喝了!让你喝,你不喝,那你活该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你过来,我保证打死你!   小胖墩:有本事,你就顺着网线摸过来! 第83章 丑绝人寰   不慎吸入药汁, 安浅夜咳嗽着, 眼里激起水雾, 抹了抹嘴上的药汁。   忽的, 她动作一顿。   她是谁, 她在哪里, 她要干什么?   片刻后,安浅夜才回过神,忆起这一个月的事,脸色顿时精彩万分。她在做什么?沐羽尘可是小说男主,她抢他干什么?   人家是英俊多金, 但她不能见钱眼开, 把自己卖了啊!她不喜欢他,又怎能为了钱与优越生活, 便和他在一起?   此刻, 沐羽尘苏醒,抬起能动的那只手, 拉了拉她的衣角,问道:“你无碍吧?”   安浅夜苦着脸, 往他一看, 当即瞪大了眼睛, 吓得一个趔趄, 脸色惊恐。   好、好、好、好丑!她活了二十年,从没见过这般丑的男人!简直看一眼就会做噩梦!   “怎么了?”沐羽尘皱眉,“吓着了?”   安浅夜缩在一边, 实在是吓坏了,一脸懵。这便是沐羽尘,是小说男主?她以前是瞎了眼么,为何觉得他极其英俊?   “没吓到!”她昧着良心道。人好歹是一国皇子,她总得给点面子,便不当面拆穿了,虽然她很想问一句:你长得这么丑,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见此,沐羽尘放柔声音,又道:“过来。”   安浅夜飞快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丑拒!   “殿下,您醒了?”牧清铃入帐。   安浅夜一见,喜笑颜开,忙道:“清铃,你照顾殿下,我出去透透气。”   “拦住她。”床榻上,沐羽尘吩咐道。他脸色有所不悦,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据小胖墩言道,小山贼尝了那药,不知有何效果。   安浅夜本想探探他的脸色,以便斟酌着回答,但一见他的脸,只觉得眼前一黑,忙捂住眼睛,回道:“我想回山寨了。”   他的容貌,实在辣眼睛!   “你要离开我?”沐羽尘脸色一沉。答案很明显了,那该死的药!   安浅夜捂住眼,直直点着头,回道:“咱俩一没成亲,二没定情,就和平分手吧?”   跟一个大美男在一起,她还能接受,可和一个大丑男……午夜醒来时,一见枕边人,她怕自己会心猝死,得为了小命着想。   “你我没有定情?”沐羽尘眼睛微眯。难道那些话,那些事,都不算吗?   “自然没有定情!”安浅夜不承认,说得头头是道:“定情,总有信物吧,咱俩啥也没。”   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委屈道:“你行行好,放我一马,饶我一命吧?”实在是他太丑,她多看他一眼,怕自己会少活十年。   牧清铃惊诧,狐疑道:“你们吵架了?”说罢,她又笑着道:“好好说道便是,生这么大的气,会伤感情的。”   “没吵架。”安浅夜否决,半睁开一只眼,摇着牧清铃的手,“你帮我劝劝他。今日我有功,帮他报了仇,帮他彻底铲除了敌人……”   “丫丫,”沐羽尘有些疲惫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何故毁我们的誓言?”他有点累,一桩桩事接踵而至,都不容他休憩。   安浅夜犹豫片刻,小声答道:“你别的都好,就是容貌,我实在接受不了。”   “容貌?”沐羽尘疑惑,“拿镜子来。”铜镜里,映上他的脸。他看了一会,但没发现什么不同,自己依然是那么俊逸英武。   安浅夜小声问道:“你现在明白了吧?”   理由只有一个:丑拒!   “不明白。”沐羽尘蹙眉回道。   安浅夜默了阵,扯了扯发丝,问得直白了点:“那对自己的容貌,你有何感想?”难道这些年来,他被人夸多了,以致生了误会,以为自己真是大美男?   沐羽尘看了她一眼,回道:“除了英武,便只剩下俊逸。在整个京城,我称第二,无人敢当第一。”   “倒、倒数的吧?”安浅夜傻眼。倒数第一,世上无人能与他争锋。   沐羽尘注视着她,见她侧着身不看他,心里隐约猜到原因,无奈问道:“在你眼里,我是何等模样?”   “你要听真话?”安浅夜试探地问道,在得到他的肯定后,才斟酌一下,小声地回了八个字,“丑绝人寰,无法形容!”   牧清铃呆了,瞅着沐羽尘看了会,惊异地问道:“黎姑娘,你在戏言?”   “帐外进来几人。”沐羽尘扬高了些声音。   “殿下!”有六名侍卫依次入内,身材大都魁梧,虎目凛凛,相貌全都过得去。   沐羽尘问道:“他们长得如何?”   “都不错。”安浅夜点点头,在看了他的相貌以后,再看任何人,都觉得英俊,只因为她相信,在世上不会有比他更丑的人。   “那比起我如何?”沐羽尘又问。   安浅夜思了思,低低回道:“胜你百倍。”事实上,这话她昧着良心了,应该是几百倍。   几名侍卫一懵,互相看了看,一致望向沐羽尘,脸色微微一变,忙道:“属下哪比得上殿下!”这并非他们谄媚,而是事实如此。   单论相貌,沐羽尘也胜他们十倍,更遑论那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与他们是云泥之别。   安浅夜啧啧摇头,便是这群人整日夸,导致沐羽尘自信心膨胀,以为自己是绝世美男!   “你们出去吧。”沐羽尘叹了声。如此看来,那药效只针对他,在她眼里,旁人都正常,唯独只有他,奇丑无比。   众侍卫倒退出帐。   “小胖墩!”沐羽尘皱眉,眼里似乎酿着狂风暴雨,黑沉沉的骇人心神,沉声道,“清铃,速命人去寻道法佛法高深的人。”   牧清铃疑惑道:“殿下怀疑姑娘中邪了?”她家殿下不是自夸,论相貌气质,在京城,甚至是雁国,都可称第一,怎会与“丑”搭边?   “这是其一,”沐羽尘冷声道,“其二,找到小胖墩,本殿下要打死他。”   牧清铃出去了。安浅夜本想跟去,但刚一挪动脚,便被沐羽尘叫下。她苦着脸,留在原地,因见他语气严肃,不敢拂逆他。   “过来,坐我身边。”沐羽尘又道,近乎命令。他用一只手撑着,一点点坐了起来。   好歹做了多年皇子,身上自有一股气势。   安浅夜下意思挪动脚,慢慢蹭到他身边,刚挨上床榻,便被沐羽尘一捞,揽住了腰。她立即挣扎,但听他道:“别扯到我的伤口。”   闻言,她不敢再动,但浑身不是滋味,只觉得身上冒起鸡皮疙瘩,那都是渗出来的。   论,被一个丑到让人做噩梦的男人抱着,是何心情?安浅夜表示自己想哭。   “很难受?”沐羽尘问道。   安浅夜欲哭无泪,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牙齿都在打颤,回道:“你想想,若有一个绝世大丑女抱着你,你难不难受?”   “黎二丫,你没有良心!”沐羽尘咬牙切齿,黑瞳里盛满怒火,“若喝下药的是我,哪怕在我眼里,你丑陋至极,我也不会嫌你!”   难不成,她一直喜欢的,便是他那张脸吗?   安浅夜不明所以,望向他正欲追问时,不慎又看到他的面庞,心肝一抖,差点吓晕过去。在这匆匆一瞥之间,她发觉他又丑了几分,原以为已丑到极致,哪曾想还能更丑!   “是小胖墩干的。”沐羽尘单手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间,细细将事情道出。   “真的?”安浅夜惊诧问道,理智告诉她,应该是真的。因为不久前,在她的意识里,沐羽尘是龙章凤姿、相貌堂堂,但就在刚刚,她眼里的他,却丑得能闪瞎她的眼。   沐羽尘忽道:“闭上眼。”   在一番拥吻后,他叹息着退开,只见她脸色惨白,一副饱受摧残的小白花模样,当下便觉得头痛欲炸,恨不得立即打死小胖墩!   以往,他亲吻她时,能得到她微弱的回应,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愉悦,但这一次,他只察觉到她的嫌弃与抗拒。   有婢女入内,端来稀粥与小菜。天色已黑,晚膳时间早过了。   安浅夜肚里空空,但没有胃口,是因之前被吓到了,那张脸至今还在眼前浮现,只得匆匆扒拉几口,正对着沐羽尘,但眼睛望天,小声道:“我想回山寨了。”   “这是药效所致,非你本意。”沐羽尘回道,因受重伤不久,长久说话,声音有点虚弱。   “不、不是的。”安浅夜否决道,扭捏了一会儿,便一咬牙,“我直白说了吧,我应该不喜欢你,以往就图你英俊、多金。”   “是药效所致。”沐羽尘闭上眼,“我的丫丫,没这么肤浅。”   安浅夜直摇头,差一点流泪,“我以前穷怕了,一直很肤浅的,真的是图你英俊多金,你现在丑了,我这不嫌弃你了吗?”   她没有说谎,这是真的。英俊多金的男人,谁不喜欢呀?现在嘛,丑拒!   闻言,沐羽尘默了阵,叹道:“幸好,饮下药的是你,而不是我。”在一息之间,小山贼变化太大,对他的态度更是急转直下。   若他没有猜错,那药,不止有视他丑之效,还有忘他情之能。她忘了对他的情!因此,见他奇丑无比时,第一反应便是逃离。   “啊?”安浅夜狐疑。   沐羽尘无奈道:“若是我饮下药,在忘情之后,又见你奇丑,大概便会弃了你,而以你之力,想迫我难如登天,你我便断了。如今的情况,以你之能,却逃不开我。”   安浅夜仍闭着眼,闻言长睫一颤,察觉到他在轻蹭她的脸,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一想到他的脸,她心里一抖,太骇人了!   “在你的眼里,我很丑,那就用你的心来感受我。”沐羽尘的声音很轻,犹如耳语,像是情人间的柔情抚慰。   他又道:“皮囊本是身外物,当你我老去后,亦是鹤发鸡皮、面貌丑陋,我们便当在提前适应,丫丫,好不好?”   “不公平!”安浅夜控诉道,声音很大,“这在考验我一人,还有,你太丑,正常人便是老了,也没有你这么奇丑!”   帐外,一众侍卫感叹,自家殿下风姿无双,竟被冠以“奇丑”二字,只求老天赐他们这样一副“丑颜”,他们做梦都能笑醒。   沐羽尘回道:“我让人给你绘妆,将你扮得又老又丑,你看我能否亲得下去。”   “才不,我要美美的!”安浅夜咕哝道,嘴角一撇,“我想出去透透气。”在这一瞬间,她不慎看到了他,当即夺门而出。   恐怖!他居然又丑了几分!   “就在帐外,你别去远了。”沐羽尘嘱咐,闭眼侧躺下来,尝试与小胖墩接触。那两次,他遇上小胖墩时,都是在梦里。   “药效,便是看你丑,忘你情。”一入梦,小胖墩的声音传来,坦白告诉他,“若是她一点也不喜欢你,那这药是无效的。”   总算是个安慰。沐羽尘欣慰,问道:“该如何解?”   小胖墩贼兮兮一笑,答非所问:“她对你多增一丝喜欢,那在她眼里,你便多一分丑。”   沐羽尘克制自己揍人的冲动,又问道:“那该如何解?”   “她对你少一丝喜欢,你便多一分英俊!”   “……”沐羽尘默然,而后飞快出手,一把提起小胖墩的衣领。他终于明白,自己不应抱希望,一见到小胖墩,便该立即揍一顿!   小胖墩一见,一溜烟地跑了,“再见,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男朋友越来越丑了,这可怎么办?╥﹏╥   沐羽尘:开心!O(∩_∩)O   ……   安浅夜:╮(‵▽′)╭喜极而泣!今天男朋友比昨天英俊!   沐羽尘:……(T_T)我哪儿做得不够好? 第84章 边关告急   火正烧得旺, 有侍卫跪坐着, 拿木棍串起一只野兔, 将它架在火上烤着。   安浅夜坐在帐外, 浑身都舒坦下来, 月又圆、风又爽、空气又清新。自帐子里出来后, 她挨不住饿,便请侍卫去猎了只野兔,烤给她吃。   “黎姑娘。”牧清铃过来,向她小声问道,“我有一事请教, 希望姑娘如实回答, 姑娘当真要回山寨,要离开殿下吗?”   安浅夜犹豫少许, 回道:“不瞒你说, 我是想……”   忽在此刻,一匹马冲来, 哒哒的马蹄惊扰了夜色,引得所有人注意。按理而言, 四处都是帐篷, 不该有人策马狂奔的。   离得近了, 众人才发现那是一名侍卫。   “估计有大事发生了。”牧清铃轻语, 转身入帐,“我去唤醒殿下,以防变故。”   沐羽尘醒来, 脸上犹含怒意,得闻禀报后,沉思了一会,便道:“难道边关有变?”正常情况,若非大事,不会有人特意来禀告。   他吩咐道:“清铃,去给我弄个面具来。”小山贼见他丑,他戴上面具总行了吧?   “姑娘,兔烤好了。”帐外,侍卫递来木棍,提醒她道:“小心些,有点烫。”   芬香扑鼻。   安浅夜吹了几口,翕动小鼻子,一脸陶醉,一边吸着气,因手指被烫了几下,一边拔下一只兔腿,咬下一小口肉,“烫!好吃!”   她大快朵颐,正吃得开心时,在另一侧的皇帐里,许贵妃醒来,得知大儿被斩,发出一声尖叫,面色惨白如厉鬼,浑身直哆嗦着。   “你为何不救他?”许贵妃质问道,面对隆嘉帝的沉默,她又咯咯笑了起来,泪水布满了脸颊,“连儿子都护不好,要你何用?”   “放肆!”隆嘉帝斥道,但一想到两个儿子,心又软了下来,许贵妃丧子而悲痛,不便与她计较,“你累了,早些休息。”   他转过身,出帐望着月,想着这一天的事,长长地叹了一声。过去的温馨岁月,至今日的两看相厌,他们怎会走到这一步?   许贵妃又哭又笑,不去理会他,双手抓紧衣角,心里恨得滴血,眼眶赤红。嘶啦一声,锦衣裂开,她用力过大,竟将衣角撕裂。   两个儿子丧命,隆嘉帝又与她有了隔阂,她活着又有什么趣味?但,她不甘,不报这个仇,不拉敌人下地狱,她死不瞑目!   马蹄声渐近,侍卫一拉马绳,又跳下马几步跑过来,单膝跪下道:“陛下,边关急报!”   隆嘉帝细看帛书,脸色凝重,吩咐道:“速让镇南王过来!”   ——南方边境生乱,百谷国大举进攻,林平安将军战死……   在不久后,各府都接到消息,狩猎提前结束,拔帐连夜回京城。   安浅夜刚吃完一只兔腿,便得知此事,呆了一阵后,便站在帐门口,偷偷地向里面探了探,脸上有点犹豫。她该否告知沐羽尘?   在原小说里,镇南王恢复兵权,前往南方镇守边关,抵御百谷国;而沐羽尘去往北方边境坐镇,以防义衍族趁乱偷袭北境。   也就在这一次,沐羽尘被擒。当时,黎二丫已然黑化,和义衍族里应外合,败了北方守军,并生擒了沐羽尘。   而远在京城的女主——霍云洁得知消息后,连夜奔赴北境,虽奋力搭救沐羽尘,但打不过层出不穷的敌军,最终重伤被擒。   黎二丫丧心病狂,胁霍云洁以迫沐羽尘,必须同她成亲,否则便杀了霍云洁……即便在最后,她如约放了霍云洁时,也趁机毁了其容貌。   ——霍云洁,你不就仗着自己美丽吗?我毁了你的容,看你如何勾引他!   安浅夜回想着小说情节,感慨颇多,犹记得自己下笔时,可心疼霍云洁了,自身容貌被毁,又与心上人天各一方,独自一人走天涯。   她想了会,决意不节外生枝,毕竟原小说情节不会出现,沐羽尘受了重伤,不会亲赴北境,况且没有里应外合的黎二丫,他亦不会被擒,她犯不着告诉他这些事。   事关她的身份,少些人知道为妙。   咦?安浅夜一惊,只因瞧见一抹明黄,那不是隆嘉帝吗?难道来探望沐羽尘?她心中腹诽,儿子早上受伤,他晚上才来探望?   “陛下万年!”她福了一礼,虽有不满,但必行的礼,倒是不能废,免得获罚。   隆嘉帝淡淡“嗯”了声,有小太监上前为他掀帘,他径直入内,“羽尘,好些了吗?”   安浅夜踟蹰片刻,偷偷地溜进去,只听沐羽尘声音虚弱道:“有劳父皇关心,请恕儿臣无礼,不能起身相迎。”   “无妨。”隆嘉帝叹道,“百谷国进攻,林将军殉国,朕已复镇南王兵权,命他速去抵御百谷国,今日连夜启程。”   沐羽尘回道:“有镇南王在,南境必无忧了。”他大概已经明白,隆嘉帝此行有何用意了。   “南境无忧,如今重在北境。”隆嘉帝叹道,摇了摇头,“义衍族一向无耻,每回南境有乱,他们总会插一脚,趁机乱我北境。”   沐羽尘正色道:“父皇放心,儿臣可立即启程,去镇守北境。”这五年来,他常在北境,在上任统帅阵亡后,便成了北境统帅。   “但你的伤?”隆嘉帝迟疑。原本,他此行前来,是借口沐羽尘重伤,让其交出兵权,由他另派人去坐镇北境。   但不想,沐羽尘竟选择带伤出征。   沐羽尘微微一笑,回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父皇放心,往年镇守北境时,儿臣受过更重的伤,但也不曾娇气。”   隆嘉帝皱眉道:“北境事关重大,为我国门户,决不可儿戏。若是失守,那我大雁万里山河,于敌国而言,便可长驱直入了!”   “那更需儿臣去了。”沐羽尘正色道,“兵弱弱一个,帅弱弱一窝,舍儿臣之外,谁能堪当此任?他们为将足矣,为帅却不行。”   他复又一笑,轻语:“父皇如若担忧,儿臣愿立军令状,保北境无忧。”   “你既坚持,父皇就不劝了。”隆嘉帝叹道,心里有点失望,拍了拍他的手,“从京城至北境,会路过十座城池,朕许你每城抽调一千人马,沿途补充押运军资。”   “儿臣遵命!”沐羽尘回道。   一群人恭送隆嘉帝。侍卫们入帐,开始搬运东西,打道回府。   随后,牧清铃入内,递上一个面具,“可巧,有位小公子有,向他借了来。”   “丫丫。”沐羽尘戴上面具,向她问道:“好受些吗?”   闻言,安浅夜瞟来一眼,见他把脸遮住了,顿时觉得他顺眼很多,笑吟吟道:“这样可以。”虽有眼睛和嘴露在外,但不大丑。   说罢,她忙靠过来,小声道:“北境很危险,你受了重伤,非要去吗?”   沐羽尘答道:“若不去,父皇会借机收我兵权。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安浅夜沉吟少许,轻轻点头。虽如原小说,他终究会去北境,但没有黎二丫叛变,他应该也不会被擒,毕竟那里有二十几万大军。   “去北境的路上,要麻烦你照顾我。”沐羽尘含笑道,轻柔握住她的手,眼亮如星辰,倾泄出一片星辉,凝视着面前的女孩。   “照顾你,倒是没问题,但我有条件。”安浅夜心里起了小九九,去北境的路,和回山寨的路,是同一条,“正巧我们顺路,我可照顾你,但路过山寨时,你得准许我离开。”   她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又道:“还有,盟约上的一万两白银,虽说没到时间,但我帮你除了大敌,你付我一半酬金,如何?”   当初,正是因这份盟约,期限有一年,以致她被他强留在京城。她忙补充道:“往后,你走你的富贵路,我过我的小日子。”   一刀两断、两不相干。   沐羽尘垂眸,有些许失落,问道:“我若不答应呢?”但不待她回答,他便敛去情绪,轻声道:“若我准了,你肯尽心照顾我?”   “对、对、对!”安浅夜连连点头,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准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   “好,一言为定。”沐羽尘回道,摸了摸她的脑袋,脸上微带着笑,“烤了一整只兔,再去吃些吧,距离启程还有段时间。”   “你要吃些吗?”安浅夜问道,在他否决后,才欢快地去进食。可别说,她还饿着呢。   牧清铃蹙眉,低声问道:“殿下真放弃了?”   “你去寻父皇,请他下一道旨。”沐羽尘倚靠在床栏上,闭着眼略显疲倦,“便道北境山贼太多,易生乱,民众深受其害,我大军所到之处,顺手平山灭寨,请他准许。”   牧清铃怔了怔,有点惊诧。平山灭寨?是准备平了黎姑娘的旋风寨吗?   因爱生恨?她脑里浮现这四个字。   沐羽尘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在旋风寨待过几日,那群山贼还不错,我准备收服他们,纳入我府中,留作己用。如何?”   至于他的小山贼……留着贴身照顾他。   “殿下英明!”牧清铃失笑,眼睛弯弯的,“但黎姑娘怕是不会同意。”   沐羽尘刹那睁眼,目光瞟向帐外,似笑非笑道:“那可由不得她,皇命难违,除非入我府里,否则谁也救不了她们。”   “去热一碗粥,我有些饿。”他吩咐道。   粥很快热好,安浅夜被人叫进来,一脸不情愿。她正吃得欢,用了小半只兔,腹里才五六分饱,便得来给沐羽尘喂粥。   “你不还有一只手能动吗?”她抱怨道。   沐羽尘回道:“你应承过会尽心照顾我。”   安浅夜垮下脸,嘀咕了两句,才舀了一勺粥,刚挨到他的唇,便见他往后一缩。   “你想烫死我吗?”沐羽尘蹙眉。   “对!”安浅夜呛道,虽如此说,但她还是收回了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才喂给他。   沐羽尘抿了口,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只觉得分外有趣,忍不住又逗弄她,“这次太凉。”   安浅夜瞪眼,正欲发作时,只听他道:“你说过会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最多就几日,一到北境山寨,两人便能分道扬镳。   便让他使唤几日,嘚瑟几日!   她吸取教训,在喂第二勺时,先吹了吹,再自己用唇碰了碰,觉得温度正好之后,才喂到他的面前。   一碗粥到底,沐羽尘意犹未尽,眉眼含笑,轻声道:“再来一碗。”   “还要啊?”安浅夜再次抱怨。真能吃!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被你亲过的粥,尤其好吃!   安浅夜:一口一口喝着,你也不嫌费事!   沐羽尘:那你亲我一口,我就一口喝完。 第85章 前来提亲   安浅夜狐疑。须知, 在她烤野兔时, 沐羽尘便用了些粥, 哪里能再吃上一碗?   “粥味道甚好。”沐羽尘微微一笑, 语气温和, “劳烦你了。”   安浅夜撇嘴, 转身去盛粥。谁让她应承过,会尽心照顾他呢?   “娘娘!”她走到帐门口,差点与来人撞上。   “尘儿,你……”皇后话一顿,脸有疑色, “你怎戴个面具?”   沐羽尘笑了笑, 不答反问:“母后怎来了?”   皇后蹙眉,焦急道:“母后听闻, 你将亲赴北境?但你受了伤, 这如何使得?”   沐羽尘笑道:“母后无须担忧,儿臣必平安回归。”   “你向来是个有主见的……”皇后轻语, 抚了抚他的手,“母后等你凯旋!”她默了片刻, 又向帐外望去, 彼时安浅夜正在盛粥。   “不久前, 霍丫头与我说了。”她幽幽一叹, 目光里透着怜爱,“镇南王府已言明,愿永远效忠你。尘儿, 母后知你的心思,此次,你若能在北境立功,可借此求娶意中人。”   雁国有律法,良贱不通婚,而现如今唯一的路,便在于特许,由隆嘉帝特许赐婚。   “母后不反对了?”沐羽尘笑道。   皇后凤目一瞪,板着脸道:“黎丫头有句话说得对,莫让当年之事重演!陛下娶我为权,娶贵妃为情,我若逼你娶名门贵女,岂不又害一人,让她同我一般吗?”   道理她明白,只是当时局势不明,她怕儿子夺位失败,害了他自己的命,才一心想着联姻,将镇南王府拉过来。   但如今不同,镇南王府已愿效忠,大、三皇子又已死去,形势一片大好。她这做娘的,自然希望儿子开心,能得意中人。   “娘,我心里有数。”沐羽尘微笑道,拍了拍皇后的手,“等着吧,总攻快要开始了……”   正巧在此时,安浅夜端着粥进门,见此,他顿住话语,又将面具套上,笑道:“母后,我应该不回京城,会直奔北境,勿挂念。”   皇后忧心忡忡,目光在他身上的绷带上顿了顿,又忧又心疼道:“一切小心!黎丫头,照顾好尘儿,别让他伤口裂了。”   “娘娘放心。”安浅夜应道。   一切准备就绪。皓月繁星下,隆嘉帝领各府贵人,亲送镇南王与沐羽尘,端着一杯酒,扬声道:“朕坐京城,望你们凯旋!”   “谢陛下,臣定不辱使命!”镇南王拱手,取了一杯酒。   沐羽尘正色道:“父皇保重,北境必无忧。”   三人隔空举杯,而后一饮而尽,“出发!”   皓月当空,星辉闪闪,能勉强看清路。浓重的暮色压来,偶尔有风吹过,树影斑驳,发出些许声响,配合着虫鸣声。   马车的速度不算快,内部铺有厚厚毛毯,人坐其内一点也不颠簸。   沐羽尘端坐,吩咐道:“你二人拿我兵符,先赶往北境,主持军政事务,我随后便来。”边境有守军,自然也有守将,短期内阻挡义衍族不难。   若是他没有受伤,自可骑马奔赴边境,但如今身体不允许,不可逞强。   “是!”牧冰、魏雍答道,“殿下行路小心。”   车轮滚滚向前,两旁马蹄声不疾不徐。车内很宽敞,能睡下几人。   安浅夜歪坐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实因无趣至极,才犯了瞌睡。车虽不颠簸,但总在轻微晃动,她睡不安稳。   “丫丫。”她睡得迷迷糊糊时,一只手搭来,摇了摇她的胳膊,当下,她随手一甩,只听轻轻一丝吸气声,便即清醒,“伤到你了?”   “嗯。”沐羽尘回道。一上马车,她便窝在一边,也不搭理他,他只好主动出击。   安浅夜忙道:“我看看。”她一手握着灯盏,一手扒开他的衣领,见绷带上白净依旧,并不曾见血,才笑道:“没事,伤口没裂。”   “丫丫。”沐羽尘又喊了一声,手往上移,握住她的小手,在烛火的渲染下,他的目光很柔和,似能暖到人心里。   “干、干嘛?”安浅夜问道,有点紧张。事实上,她内心是拒绝的,但身体又似移不开。   极其嫌弃他的面貌,又隐隐期待他的动作,这种纠结矛盾的感觉,让她欲哭无泪!   “想亲你。”沐羽尘答道,靠近她一点点。   安浅夜断然拒绝,语气坚定:“不行!”   “就一下下。”沐羽尘轻语,声音又软又柔。   安浅夜回绝了几次,实在缠不过他,皱着一张脸,恼道:“只能亲脸,且只能一下。”在她眼里,他相貌是差,但那副嗓子,仍是极其勾人,尤其是语气很软时。   就像羽毛抚过她的肌肤,痒痒的,心如猫爪子在挠般,恨不得扑上去猛亲他几口,但刚起点小心思,一想到他的容貌,那点小九九便消失了。太丑了,拒绝!   清凉的面具、温热的唇,一同贴上她的脸。轻触而止。   安浅夜捂了捂脸,心里百转千绕,正做着天人交战时,忽觉袖口一紧,又听他道:“丫丫,我不舒服。”   “占了我的便宜,你还敢称不舒服……”安浅夜横眉竖眼,心里顿时一个激灵,想到了狩猎林里的事,“难道又要我给你止痛?”   沐羽尘答得干脆:“嗯。”说罢,他瞅了下她的脸色,补充了一句话,“你应过尽心照顾我,而今我不舒服,你却无动于衷。”   又是这句!安浅夜恼怒,重重放下灯盏,随手抓来一块布,直接罩在他的头上,凶巴巴地道:“把你的脸捂严实了,别让我看见一点丑,影响我心情!”   反正干过一回,不差第二回!还别说,除了那张脸,他别的都好,尤其是声音和身材。   烛火轻晃,车外众将沉默,对马车内的情况,他们是知一二的,因那完全没有隔音效果,虽知情,但无人敢置喙。   一夜就此过去。   翌日天明,安浅夜起得早,帮沐羽尘换了下药,又喂他喝了些粥,确实尽心尽职。她在心里扳着手指数着,只差十一二日了。   边关战事急,沐羽尘虽有伤在身,但怕延误了大事,是以日夜赶路,侍卫都轮流上马车休息,害得骏马都累死了好多匹。   从京城至北境,会路过十座城池,早有传令兵先行一步,是以每到一个城池,便有人出来迎接,并赠送一千兵马与粮草辎重。   不知会否打仗,但预先备好,总不会有害。   “还吃吗?”安浅夜欢快地问,眼睛亮晶晶的,心情很好。刚刚,她问了侍卫,得知已入北境,距她的山贼窝不到半日路程。   她差点喜极而泣,白日做婢女、晚上当侍妾的日子终于熬过去了!白日里,照顾他起居换药,晚上时不时亲亲,还得抱着他睡。   他的理由很充分:你若不抱着我,那我半夜不慎翻身,压到伤口怎么办?   “不了。”沐羽尘微笑着回道。白日里,他还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安浅夜收去碗筷,让侍卫去清洗,趴在车窗上看向外面,笑眯眯地道:“我快到家了,你往后注意点,应该不会有事。”   经过十几日的休养,他的伤口已愈合,只要没有剧烈运动,便不会出问题。   “离了我,你很开心?”沐羽尘目光一沉,非常不悦。十几日来,亲密接触过数次,她就没感觉到他的心意么?   安浅夜左顾右瞧,就是不作答。这些日,她事事顺着他,面对他的容貌,要抱给抱、要亲给亲,为了什么?不就为了一朝脱困吗?   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终得自由,她能不高兴吗?   分别的时刻,在她万分期待下来临。临走前,她怀揣着五千两银票,絮絮叨叨一阵,嘱咐沐羽尘小心,言语间倒也有关切之意。   由始至终,沐羽尘只有两个字:“丫丫。”   安浅夜讪讪的,一番话说不下去,因觉得自己有点渣,似是一个负心汉,便朝他挥了挥手,笑道:“珍重,预祝你凯旋!”   她转身跑向山寨,那是一条直路,有一刻钟路程。旋风寨还是老样子,总共也不到五十人,还有老人和小孩,俨然似一个山村。   安浅夜循着记忆,一路直奔黎丽华的屋,路上遇上好些山贼,都盯着她瞧个不停。她纳闷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有人笑着答道:“出门一番,变了大模样。”   “自然越变越漂亮。”安浅夜毫不脸红。细说起来,她离开山寨也仅一个月,或有细微变化,但不至于变太多。   那人笑道:“出去一趟,倒是俊俏多了。”   “二丫?”她刚进门,便听一声大叫。黎丽华自她身后跑来,一把抱住她,哈哈大笑着,“总算回来了,我原想着去寻你呢!”   “娘。”安浅夜转身搂住她,却见她一怔。   黎丽华惊奇道:“二丫,你的脸咋变了点?”   “很明显吗?”安浅夜狐疑,随口寻了个理由,“可能长开了些,女大十八变。”说罢,她自怀里取出银票,“娘,收好!”   “五千两?”黎丽华惊诧,啧啧道:“京城的人,出手就是阔绰,可惜不能去打劫!”她让女儿上京,原是为拿回几百两伙食费。   安浅夜小声道:“咱们寨要搬到别处,估计需要花一大笔钱。我手里还留有三百两,先说好,这是我的小金库,不能上交!”   黎丽华喜道:“搬个家,用不了五千两,会剩很多的,回头娘给你置办些首饰,再给你存一些嫁妆……你这番打扮真美。”   她微微蹙眉,思忖道:“若还有多剩的,我们用去做些小生意。二丫,你也大了,是该寻个人家,一直做山贼没好人家求娶。”   士农工商,商虽为最低,但也算正经人家,总比做山贼要好。她得为女儿打算。   “大当家的,不好了!”杜河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累得瘫坐在地,脸色发白,“山下、山下来了、来了一群官兵……”   黎丽华一怔,难道有官兵剿匪?   安浅夜忙问道:“多少人?”   “黑压压的,不知有多少人,要、要不我们跑?”杜河断断续续问道。   “来得太突然,我们赶不及。”黎丽华沉吟,看了安浅夜一眼,嘱咐道:“二丫,我下山去探探情况,尽量稳住他们,你负责带所有人跑离,能走多远走多远。”   “娘,我同你一起去。”安浅夜苦着脸道。因为,她觉得山下的是沐羽尘。他手里有一万兵马,又距此地最近,舍他还有谁?   果然,他不会甘愿放开她,必有后招。   黎丽华劝道:“二丫听话,你先走,山下还不知什么情况,娘不能让你出事!”   “山下的,应该是‘尘公子‘。”安浅夜回道,简洁讲述自己和沐羽尘的一番爱恨纠葛,“我若不去,娘和他是谈不妥的。”   黎丽华一听,大怒道:“这小兔崽子,觊觎我女儿,还敢带兵前来,吓唬谁呢?!”   黑压压的兵将林立,整体气氛肃穆。沐羽尘立在前边,一身黑色长衫,发如墨,体如玉,眉目疏朗,英姿伟岸。   压力有点大。安浅夜发现,见此震撼一幕,不止自己有点怂,囔囔着教训小兔崽子的黎丽华也怂了,硬着头走上前。   母女俩怂着脑袋,慢吞吞走到大军面前。   沐羽尘戴上面具,微笑道:“又见面了,伯母可还好?”   “还行,还行!”黎丽华尬笑道。   安浅夜苦兮兮地问:“咱们不是说好永不再见么?”   沐羽尘默了一阵,回答:“奉皇命,前来剿匪。”永不再见?她何时与他说好了?   安浅夜磨了磨牙,瞪着他道:“你用一万兵马来剿我们不到五十人的匪,好意思?我救过你,你别恩将仇报呀!”   沐羽尘目光柔和,声音冷硬:“解散旋风寨,你们随我回府。放过你们,我犯欺君之罪,只有把你们放在我面前才能安心。”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安浅夜腹诽,承诺道:“我们肯定乖乖的,不用监视我们吧?”   沐羽尘不答,脸上明显写着“拒绝”二字。   “你是故意的!”安浅夜气鼓鼓。她便不信,她一不到五十人的山寨,会让隆嘉帝开尊口,亲自下令剿匪?想想都不可能!   沐羽尘只问道:“应不应?”在他身后,一万兵马陈列,铁甲森森。   “能不应吗?!”安浅夜垮了脸,心不甘情不愿,恼得嘀咕道:“往后就吃你的、喝你的、再睡你!”谁让他眼巴巴找“睡”!   但一想到他的容貌,她又想哭,这是个利他、损自己的主意。   沐羽尘轻声道:“下令吧。”   旁侧,一名侍卫立即转身,高声道:“脱!”   霎时间,一万将士动了,开始卸甲,将戎装脱下,露出了里面的衣服,全都是吉服。   红艳艳的,分外喜庆!侍卫又喊道:“奏喜乐!”   顿时,乐声响起,有打鼓敲锣笛声,配合在一起,很是欢乐喜庆。同时刻,一个又一个木箱被抬上来,木箱上都绑着红布。   “你、你……”安浅夜呆了,这是闹得哪一出?   沐羽尘望着她,微微笑着,言简意赅:“提亲。” 第86章 只欠赐婚   提亲?安浅夜一脸懵。用一万兵马, 弄出这么大的阵势, 结果来一句提亲?   沐羽尘也不怕被御史弹劾吗?   黎丽华感慨地摇头, 难以置信道:“活了半辈子, 没见过这种土匪式的提亲。”打着剿匪的旗号, 真实目的竟是提亲!   沐羽尘微微一笑道:“入乡随俗罢了。”   这话说得实在, 向山贼提亲,自然要用山贼的方式。黎丽华颔首,略显满意,合她的胃口,但被吓着的怨气, 也是要宣泄的。   她把大刀往肩上一扛, 挑了挑眉,一副无赖架势, 问道:“若老娘不同意, 你是不是要命他们穿上铠甲,继续平山灭寨啊?”   安浅夜眼波流转, 笑笑不说话。沐羽尘来硬的,迫她回他身边, 她心里也有点疙瘩。   “伯母见谅, ”沐羽尘回道, 斜了眼安浅夜, 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无奈叹道:“我与她本已互许终生,但经小胖墩一闹, 诸诺均烟消云散,我不得已用非常手段。”   小山贼对他不再有情,且又极其嫌弃他,这其中便会有诸多变故,若她心仪上别的男子……须知,那药效不知何时能解,如今他唯有先将名分定下,再重新培养感情。   她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思及此,沐羽尘眸色微沉,不容置喙道:“旋风寨不能存了,你们随我回府。吉服在铠甲之下,意思已很清楚。”   她们同意,则着吉服;不同意,则着铠甲。   黎丽华咬牙,暗骂道:小兔崽子真狠!来提亲还端着身份,态度还那么强硬!她重哼了声,昂着头道:“让我考虑几日,养了十六年的女儿,一朝给了你,老娘心疼!”   得知了他的目的,她也放缓了心,总归不会真剿匪,无非是吓唬她们。自然而然的,她拿出了丈母娘看女婿的架势。   左右看不顺眼!自家的白菜,就要让猪给拱了,这心情能好吗?   黎丽华一手叉腰,一手扛着大刀问道:“报上你的名字,有无官职在身,家里情况,后院可有侍妾通房丫鬟?”   对这亲事,她是极不满意的。她早知道,沐羽尘来自高门大户,而公子们一般都有姬妾,她女儿脑子一根筋,可学不会争宠。   “娘!”安浅夜咳一声,拉了拉黎丽华的衣袖,当着一万兵将的面,问这些很丢脸的。   沐羽尘却很认真,回道:“姓沐,名羽尘,字仲沉,已封秦王,但尚未举行封王大典,父母健在,家中有一小妹,加冠后便入军中,至今唯有令爱一人。”   黎丽华一挥手,不耐烦道:“有妹,不行,小姑子难伺候,二丫蛮横惯了,可不会伺候人!”说罢,她忽皱眉,一脸惊诧,“沐姓,封王?”沐为皇姓,她是知道的。   “是当今二皇子。”安浅夜低声道,捂了捂眼睛,对这个傻娘,她都没脸看了。   黎丽华呆问道:“就是边境那个二皇子?”在抵御义衍族的边关那里,有一位皇子镇守,她一直知道此事,还知他有继位的可能。   “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她决然道,脸色阴沉沉的,一把拉住安浅夜的手,赳赳地往回走,“一国皇子,寻我们小百姓干嘛?”   “娘,怎生这么大的气?”安浅夜狐疑,一边被她拖着走,一边往后望去,见沐羽尘静静站着,心里忽有一丝酸涩。   她有所有的记忆,欠缺的,只是那份情。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努力,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她总想着他的容貌,心里过不去。   “嗯?”安浅夜惊讶,因发现沐羽尘跟来,而一万兵马停在原地,喜乐声不止。她摇了摇黎丽华的胳膊,“娘,你怎么了?”   黎丽华气道:“二丫,娘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历来皇位争斗血腥残酷,你去跟着瞎掺和什么?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舍了那几百两,省得招惹上这个麻烦。”   那时,她想着来回京城一趟,最多只需一个月,让女儿见见世面也好,后得知女儿签了个盟约,在牧冰再三保证下,才按捺下去寻女儿的心思,只让苏青墨去探探情况。   她虽留在山寨,但总放不下心,这几日正琢磨着,去京城找寻女儿,不想她就回来了。   安浅夜轻笑着小声道,“娘,你放心,大、三皇子已死,没有皇子能与他争的。而且,他有大气运加身,未来应该会成功的。”   “那更不行了!”黎丽华气道,伸来一根手指,在她脑门上一戳,“笨二丫,皇帝都有三宫六院的,妃子一大堆,你一向蛮横又小心眼,能受得了吗?他不是个良人!”   安浅夜嘀咕道:“他应承过,此生只有我一人的。娘,其实他说的对,我们本已互许终生,是我先毁诺的,错在我。”   “要娘说,那诺毁得好!男人那张嘴,可千万不能信。”黎丽华告诫道,目光冷下来,想到昔日的恋人,再想到林淇,心情极差。   安浅夜却道:“但他待我挺好的,一般事都顺着我。”她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就在刚刚,她还想着和他永不再相见,但如今见黎丽华贬损他,又忍不住维护他。   “娘,他长得很俊吧?”她问道。仔细想想,沐羽尘没什么可挑剔的,她所嫌弃的容貌,那也是药所致,倒不是他真的长得丑。   黎丽华撇撇嘴道:“小兔崽……咳,他是生得俊,老娘还没见过比他俊的。”她差点忘了,那是一位皇子,不能随意骂。   忽的,她脚步一顿,问道:“二丫,你没把身子给他吧?”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大都有点风流性子,怎会留着不碰?   昔日,她在懵懂无知时,便是被男人骗了。她傻乎乎的女儿,说不准要沿袭她的路。   安浅夜无语,无愧是山贼,言谈不拘小节。这种事,能随便问吗?况且她也不便回答。   黎丽华只当她默认,当即大怒道:“好你个小兔崽子,还没成亲就碰了二丫,感情你上门不是来提亲,是来要求二丫负责的?”   她脑补了一出戏,但和真实情况相近。   安浅夜脸色发青、耳朵通红,她娘这嗷的一嗓子,是嫌人听不到吗?   沐羽尘一怔,看了她一眼,目光微微一闪,猜测到一个理由。难道小山贼见她娘不同意,才道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他快步走近,低声道:“此事,是我有错。由始至终,我便当她为妻,然到底未曾拜堂,于她闺誉有损,愿弥补,望伯母准许!”   黎丽华质问道:“雁国有律法,良贱不婚,你如何娶二丫?二丫粗野惯了,怎做得了主母?皇子姬妾一堆,二丫哪受得了?”   “那都不是问题。”沐羽尘望向安浅夜,轻柔拉住她的手,温声笑道:“忘记了吗?你曾说过,会陪我共渡风雨,不离、不弃。”   “自个一人渡去,二丫要安稳过小日子。”黎丽华白眼一翻,抽出安浅夜的手,拉着她匆匆回山寨,“你别打搅我们。”   “娘……”安浅夜叫道,气鼓鼓的,但只得黎丽华一句:“你若是一心要他,就跟了他去,他是皇子,娘又阻拦不了你们。”   黎丽华无奈。她看得出来,自家傻女儿在犹豫,那这恶人,只能由她来做。不管这亲事能不能成,都不能让女儿出面,以免结仇。   安浅夜抿了抿唇,心里有丝触动,“娘!”她是有点迟疑,若不是那副药,若不是他在她眼里太丑,她也不至于拒绝他。   毕竟,沐羽尘的条件,委实太好,她又是个肤浅的,注重金钱,还注重容貌。若是整日面对一个美男,她都能多吃一碗饭。   母女俩回到房间,说着体己话。屋外,阳光灿烂,气候炎热,安浅夜时不时望去,见沐羽尘一直立在屋门前,心里有点担忧。   她焦急道:“娘,他负伤不久呢,一直站着会出事的,伤口裂了怎么打仗?”   “他爱站,就让他站。”黎丽华不甚在意,揉了揉她的脑袋,“来,和娘仔细说说,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   “以后再说。”安浅夜摇头,朝外面努了努嘴,小声说道,“他很倔的,若是我们不答应这门亲事,他不会离开的。”   屋门外,沐羽尘站得笔直,阳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为他染上一层金色的霞辉。   “你娘我也很倔!”黎丽华哼声道,“他来求娶我女儿,还那么硬气,这是欠收拾!”她养了十六年的女儿,怎能就这么让人给拐了?!   “那我去劝他。”安浅夜冲出屋,没好气地道:“进去歇会,你不能久站的。”   “你愿嫁我为妻吗?”沐羽尘问道,眼神坚定而执着。   安浅夜瘪了瘪嘴,问道:“我若是不肯,你要一直站下去吗?你伤口若是裂了,一旦止不住血,会出大问题的。”   “自然。”沐羽尘微微一笑,“上次,我用命迫小胖墩一次,这次,若他见我将死,说不准会替你解了药,我们便能续缘。”   安浅夜犹豫片刻,咬咬牙道:“行,我同意了,你别站了,我带你去歇息。”一个男人,若是肯为她搏命,而她却只在意容貌,那就太过分了!   沐羽尘面色一喜,顿时神采奕奕,笑道:“那你不嫌我的容貌了?”   “反正白日里,你带着面具,晚上会熄灯,我又看不见你。”安浅夜咕哝,眼珠子一转,眉飞色舞的,“何况,你身材不错!”   关了灯后,男人都一个样,只有身材好坏之分。   “仅仅只是不错吗?”沐羽尘点点头,自语道:“看来,需要深入了解。”   “呸,不害臊!”安浅夜脸一红,转移话题,“我娘还不同意,我去劝劝她,你去歇息。”   沐羽尘摇头,拒绝道:“不行,这次我若走了,往后再想征得她同意,那只会更难。”   “但干站着,你受不住的!”安浅夜有点急。   “再站一会,以示诚意。”沐羽尘回道,“随后,再以利诱。丫丫,你去告诉伯母,有关你父亲萧尚书的事。”   烈阳向西倾斜,光线依然盛烈,他脸上已有汗珠,直到见黎丽华冷着脸出门,才问道:“伯母要报复萧尚书吗?”   黎丽华不答反问:“你会一生待二丫好?”恨萧尚书吗?她是恨,恨那个冷血男人,但她也不能为了报仇,便牺牲掉女儿的幸福。   沐羽尘没有回答,只是郑重地点头,心里泛起一丝涟漪,而后渐渐扩大,情绪难以平静。至此,母亲皆已同意,而今只剩赐婚!   那时,他便可名正言顺地拥有她!   “我要那个男人死!”黎丽华又道,脸色冷如万年寒冰,“我亲自动手!”   沐羽尘颔首,回道:“好,我只善后。”   此时,一名侍卫匆匆过来,脸色焦急,“殿下,京城传来消息,小公主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黎丽华:感情你上门不是来提亲,是来要求二丫负责的?   沐羽尘:是,你女儿这十几日来,每夜都抱着我睡,还又亲又舔我,一回到家就想抛弃我……   安浅夜:你要点脸,行吗? 第87章 壮志未酬   小公主出事了?安浅夜惊讶, 那是指沐灵儿吗?她心里一动, 在原小说里, 沐灵儿也有一劫, 但如今没了主谋, 当不会出事才对。   沐羽尘紧皱着眉, 飞快取了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公主和燕太子被贵妃设计,误食了催·情药,陛下已决定赐婚!   他猛地闭上眼,捏紧纸条, 声音含霜:“不计代价, 劫持许贵妃,我要她生不如死!”   沐羽尘心生悔意, 只怪走得太急, 一些事来不及部署,不想贵妃寻不到他, 却拿沐灵儿下刀。远嫁燕国,还是三十多岁的燕太子!   燕太子已有正妃, 虽说一国公主不会做妾, 那名正妃必会降为侧妃, 但沐灵儿年纪尚幼, 却远嫁别国,举目无亲。   更何况,那男人也非她意中人。   得知事情后, 安浅夜一怔。在原小说里,沐灵儿是被黎二丫陷害,导致远嫁燕国,她原想着,没了黎二丫,沐灵儿不会遭难的。   哪成想,小说剧情大致未曾改变。那么,按小说剧情,沐羽尘此次也会被义衍族擒住!   “你一定要去边境吗?”安浅夜忍不住问道,眉目间有丝担忧,“很危险。”   “是去战场,又非游玩,哪有不危险的。”沐羽尘随口回道,心中还想着沐灵儿,眼中冷意未退,“丫丫,你留在山寨等我。”   “不,我与你一起去。”安浅夜拒绝,“说不准我能帮上一点忙。”她记得在小说里,边境守军未破,只是有人和黎二丫里应外合,不曾惊动将士,而生擒了沐羽尘。   她跟着去了,应该能帮上一点忙。   “也好。”沐羽尘颔首,朝她微微一笑,“边关事紧,伯母,我和丫丫先行一步,待伯母整理得当后,会有人护送你们回京。”   他留下了五百精兵,便同大军前往城池。   途中,安浅夜犹豫了一下,便将部分小说剧情说出,末了才道:“小心,我怕有诡计。”   她只怕,没了黎二丫从中作梗,也会有别的变故,导致小说剧情出现。   沐羽尘在沉思,眼瞳如黑曜石般,闪烁着光彩,轻语:“丫丫,我从未问过你是谁,你似乎知道很多事,甚至包括未来的。”   上次,在狩猎会上,他便怀疑过她,只是见她避而不言,倒也不曾深究。但至今日,二人不止定情,且也定亲,有些事他想了解。   “小胖墩曾言过,他是你的小说读者;他也提过我有大气运,便如书中主人翁般。”沐羽尘偏头看她,抬手握住她的小手。   他的脸上微带着笑,认真问道:“你知道过去与未来,甚至知道暗一和父皇的私下对话,从而借此寻出暗一的身份,但在当初,你却又认反我与牧冰,前后似有矛盾。”   “你想说什么?”安浅夜试探地问,心里直腹诽,沐羽尘简直是个鬼灵精,循着蛛丝马迹,一步步求证,快直指真相了。   “虽让我难以置信,但也只剩那个答案。”沐羽尘蹙眉回道,压低了声音,“恒名道长曾赠我一言:天地、苍生,绕一人而行。丫丫,你小说里的主人翁,是否是我?”   “你、你怎会如此问?”安浅夜呆了。她原还想着,沐羽尘虽怀疑了,但不至于很快猜到,怎知结果竟出乎她的意料!   沐羽尘无奈道:“你们露的馅太多,加上恒名道长的话,我又不傻,不会猜不出。”   “你会如何看待我?”安浅夜小心翼翼地问。若是不慌,那是不可能的,一直藏着的大秘密,居然被人猜了出来!   沐羽尘没回答,只是动用那只能动的手,一直在自摸,看得安浅夜一脸懵。   她惊异问道:“你怎么了?”   “我的确是真实的,简直不可思议!”沐羽尘惊叹道,心里的震惊难以言述,今日所猜的事,可以说是打破了他的观念。   安浅夜扑哧一笑,戳了戳他的手臂,“放心,你的确是真的,我亲测过。”   “三年前,恒名道长曾留有遗言:宇宙之外,尚有宇宙,天地之外,尚有天地。”沐羽尘长长一叹,“我曾想取天下,但时至今日才发现,我要的天下只不过弹丸之地。”   不过是一本书里的天下,有何意义?   “你别太贪心了。”安浅夜劝道,说着又笑了起来,“说不准啊,你连‘弹丸之地‘都拿不下,想那么多干嘛,自添烦恼。”   “说得极是。”沐羽尘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蛋,眸光亮如星辰,极引人注意,忽问道,“你曾言,安乐郡主是我真命天女?”   “她是……”安浅夜回道,忽的话语一顿,因一支利箭射来,穿透了车帘,直向内而来。她下意识往旁一倾,箭插在车厢上。   “刺客,保护殿下!”马车外,有侍卫大叫。   又有一支箭射来,沐羽尘眼疾手快,握住了那支箭,手心被磨得通红,“发生了何事?”   有侍卫禀告:“一群黑衣人冒……啊,蛇!”   外面声音杂乱,有惊惶声与刀剑声,隐隐约约间,还有嘶嘶声。   蛇?安浅夜惊起一层冷汗,她很怕蛇的!   “别怕。”沐羽尘安慰道,拔出一把短剑,微微侧过身,将她挡在身后,“是义衍族,他们个个养着毒蛇,常利用它们作战。”   问题是,义衍族怎知他会来,还特地埋伏在这里?况且,他们是如何越过边区守军的?   安浅夜犹豫问道:“你能行吗?”他的伤还没痊愈,动作不能太激烈的。   忽然,帐帘撩起一脚,一条花蛇伸进脑袋,吐了吐蛇信子,大约是感应到两人,便游入了马车内,速度奇快,一冲而入。   沐羽尘侧握短剑一刺,正巧刺中蛇身,但那蛇很顽强,抬起头张口一咬,让他不得不松开了短剑,忽听安浅夜叫道:“小心!”   在右侧,又有一条蛇游来,他正想躲避时,眼角余光瞟见一抹黑影,惊道:“丫丫!”   “呀!”安浅夜一声轻呼,跳脚了几下,甩开那条蛇,皱着脸只想哭:“完了,被咬了。”   她恼到极致,几步上前,发疯似的踩蛇,将它的头踩得稀烂。   义衍族的冥王蛇很毒,雁国还没配出解药,一旦被咬中几乎是死路一条,是以城上守军都携带药包,以防被冥王蛇近身。   “丫丫……”沐羽尘喊道,见她手上的蛇咬痕,同样急了,直接含住伤口,给她吸着毒素,一口又一口。   “有用吗?”安浅夜着急问道,心怦怦直跳。早知如此,她便不该来,还没帮上沐羽尘,自己倒先出了事。她不会死在这里吧?   沐羽尘动作一顿,脸色微微发白。他心里清楚,这是没用的,曾有将士被咬,亦有人吸过,但没有用,伤者必死无疑。   安浅夜自然明白,义衍族的毒蛇天下闻名,这点在原小说里也有提及。她垮了脸,向他问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别啊,世界如此美好,她怎能如此短命?   “我不会让你死的!”沐羽尘极快回道,又向外大声道:“加快行程,速去军帐!”   一向冷静从容的他,第一次如此慌乱。   一路上,安浅夜沉默着,只因意识昏沉,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但张了张口,却只发出破碎的音节,因毒发作得很快,舌头很僵。   有疾医在马车上,做了一番治疗,给她喂了解毒丸,又给她施了针,但无大用处。   “军医!”一入营帐,沐羽尘叫道。早有人快马加鞭,命军医等在营帐内。   安浅夜被抬进去,几已陷入昏迷状态。   沐羽尘站在不远处,看着军医们施救,心却一点点往下沉。他一直镇守北境,自然很清楚,军医们是无法解毒的!   冥王蛇毒,天下无解!   他退出营帐,一众大将等在外面,见他出来,一齐拜道:“殿下!”   沐羽尘面色含霜,浑身带着寒气,有一种冷酷气息,吩咐道:“都随我来。”   在传令帐内,将领们纷纷入座,但都知他心情很差,谁也不敢先开口。   “上百年来,义衍族屡屡犯我北境,往上追溯几朝,都有派送大礼,甚至联姻,意图修好,然无实效。”沐羽尘冷声道,“义衍一日不除,雁国北境永无安宁。”   牧冰问道:“该当如何?”他心里已有答案。   “灭国!”沐羽尘沉声回道。   在一阵沉默后,一名老将劝道:“不妥。殿下的心情,末将能理解,但因一位姑娘被咬,便出此策,未免有官报私仇之嫌!”   另一名大将附和道:“历来,我军多少将士死于毒蛇下,殿下从未下达此令,今却因亡一女子而灭一国,不免寒将士们的心……”   沐羽尘目光一厉,冷冷地盯着他,声音里似含着冰渣:“谁说她死了?!”   大将垂首不语。这是明摆着的事,被义衍族的冥王毒蛇咬了,谁能熬过去?   “说,北境由谁统帅?”沐羽尘问道。   大将答道:“是殿下!”   沐羽尘声音一冷:“大点声。”   大将昂首挺胸,大叫道:“是二皇子殿下!”   “记得就好,灭国,谁还有异议?”沐羽尘问道,目光巡视一周,才道:“都下去准备,半个时辰内布阵,全面进攻义衍!”   众将们一怔,魏雍迟疑问道:“殿下不议作战方略?”   沐羽尘闭上眼,回道:“大军有内奸,议了策略反生事端,不如直接进攻。义衍族仅十几万大军,我军多他一倍,惧他作甚?”   以往,他怕折损将士,大都是抵御,鲜少有主动出击之时,但今日真怒到极致,不计伤亡也要灭了义衍,拔除这颗毒瘤。   “末将遵命!”将领们下去备战。   沐羽尘松懈下来,刚站起来时,身体一阵摇晃,一手撑在桌上,步履匆匆而急乱,又一次来到军医帐前,问道:“情况如何?”   他声音发颤,脸色苍白。   “殿下,殿下……”此时有一名小兵跑来,“营帐外有一男一小孩,自称能解冥王蛇毒!”   沐羽尘一怔,忙道:“速去请来!”不管真假,都是一线希望。   不多时,一名白衣男子牵着一个胖男孩,跟随着小兵走近。男子极其俊美,尤其是那出尘的气质,清雅如莲般,让人一见难忘。   这般走来,如一幅画卷缓缓打开。   沐羽尘怔了一瞬,才将目光移开,落在被男子牵着的小男孩身上,失声道:“小胖墩!”   小男孩胖墩墩的,在一张圆脸上,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苦着脸道:“真没想到,还有再见时。上次给你们下的药,是我偷父亲的,结果刚被父亲发现了,他带我来道歉。”   他拜了一礼,委委屈屈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给你们带来了困扰。”   “我先去救安姑娘。”白衣男子微笑道,松开小男孩的手,路过沐羽尘时,“你对君瑕颇有怒意,可教训他一顿,不必顾及我。”   小胖墩脸一垮,嚎叫道:“爹啊,我的亲爹啊,诶不对,你是我亲爹吗?我不会是隔壁王大叔家的吧?”   白衣男子步履不停,补充道:“别打死了,给君瑕留口气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胖墩:伤心,活到十岁,才知我爹姓王!(T_T)   沐羽尘:下面还有更伤心的O(≧▽≦)O   小胖墩:你想干嘛?   沐羽尘:你爹说了,给你留口气就行。   安浅夜:喜得我从床上蹦起来╮(‵▽′)╭ 第88章 这般世界   在沐羽尘的目光望来时, 小胖墩握起胖胖的手, 朝他比划着拳头, 白胖的脸上一片惊惧, “你别乱来, 我很能打的!”   “你父亲能解冥王蛇毒?”沐羽尘只问道。   小胖墩撇嘴, 郁闷道:“爹虽对我渣了点,但医术能力还是不错的。”   闻言,沐羽尘心里略松,抬步进入帐子里,看着白衣男子在施救, 负在背后的手紧握着, 面色绷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说。   军医们本欲向他行礼, 但见他摆了摆手, 便知他是不欲打扰白衣男子。   小胖墩溜进来,两只眼珠滴溜溜转着, 扯了扯沐羽尘的衣袖,小声道:“你们是因祸得福, 若不是我下了药, 父亲也不会来……”   沐羽尘冷瞥过去, 让他讪讪闭上了嘴。   “我开个药方, 服用几次便可。这几日身体会疲软些,但没有大碍。”白衣男子轻语。   军医们全在一边立着,都在仔细观察他的下针手法, 一听他的话,忙取来纸笔,眼睛贼亮贼亮的,“冥王蛇毒真能解吗?”   尤其是,解这毒的,还是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   几名军医低声交谈,又向白衣男子询问着。   安浅夜意识迷糊,隐隐约约间,听见有人在絮絮叨叨,像是有无数只苍蝇般,让她心烦意乱,不由得蹙了蹙眉,勉强睁开一点眼。   入眼的,是一抹白影,但立即有一道黑影扑来,并握住她的手,轻轻蹭着她的脸,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丫丫,好些了吗?”   是沐羽尘!安浅夜弯了弯眼睛,唇边也浮现一丝浅笑,微动了动口,但发不出声。正在此时,她听见五声轻响,是手指敲在床栏上的声音,心中有暖流流过。   十几日前,他遇袭受伤,在拔箭时,几已昏迷过去,她心忧紧张,便敲击了五下,意思便是:我与你同在。   “你休息下,我就在这里。”沐羽尘微笑道,又蹭了蹭她的脸,眼里有点酸涩湿润。幸好,她还活着,没有离开他!   安浅夜又闭上眼,不由自主地往他怀里靠去,只觉得安心,迷迷糊糊地睡去。   后面,小胖墩牵住白衣男子的手,眨了眨黑葡萄般的眼,嘀咕道:“爹,他和你一样,看着很温和,但实则很偏执!”   白衣男子低下头,敲了敲他的脑袋,轻斥道:“胡说些什么?”他又看向沐羽尘,“她所中的药,我也一并替她解了,你往后不必再戴面具。”   “多谢!”沐羽尘回头,仍拉着安浅夜的手,微笑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此番大恩,无以为报,只能尽心意。”   “客气了。”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回道:“我名萧清羽。”说罢,他又摸摸小胖墩的头,“我的儿子,颜君瑕,他随母姓。”   沐羽尘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把药煎好,不得随意靠近帐子!”   军医们拿着药方,全都退出了大帐。   “两位请坐。”沐羽尘抬手示意。   “你应该有一些疑问吧?”萧清羽微笑着问道。他的气质很出众,举手投足间,莫不显风采。   沐羽尘颔首,脸色郑重几分,问道:“你们是谁?我已知,天地之外还有天地,你们从何而来?小胖墩给我们下的药,让丫丫忘我情,见我丑,似巫蛊之类的?”   萧清羽回道:“在大概四个月前,安姑娘写了一本小说,名为《思君安》,是一段有关你和霍姑娘的虐恋。”   “安乐郡主?”沐羽尘皱眉。怪不得,小山贼曾道霍云洁是他的真命天女。他捏了捏她的手,又道:“但我没有恋上安乐郡主。”   萧清羽回道:“那只是一个故事,那里的你,没有真情实感,只是创作者的牵线木偶。她要你恋上谁,你便会恋上谁。”   “你的意思是……”沐羽尘凝眉,想到一种可能,惊诧地问:“我不是她笔下的人物?”   萧清羽笑道:“她若能创出你,创出这个世界,又怎会离不开,以致陷在此界呢?”   “那我从何而来?”沐羽尘正色道,加重了语气,“我是真人吗?”   “原本,你只是一段文字,是她笔下毫无生气的主人翁,但……”萧清羽说罢,看了看小胖墩,无奈道:“君瑕,你来解释。”   小胖墩小声道:“我是她的读者,曾和她争执过,可谁也说服不了谁,虽在当时罢手言和,但事后越想越不平,就取了她的创意,借由一股力量,还原了书中世界……”   “问题就在那股力量上。”萧清羽补充道,“那是两位前辈留下的。”   沐羽尘面沉如水,凝眉肃容道:“也即是,有关我的部分构思,是丫丫想出的,但让我真实存在的,却不是她?”   之所以只说部分构思,是因为他没有按照她的小说那样,去爱上霍云洁,这与原小说已有偏差。   萧清羽答道:“正确而言,那股力量不止让你真实存在,也完善了你的性格,给予你过去、思维、情绪……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独一无二的人,不受任何人支配!”   “我想知道,那是哪两位前辈的力量?”沐羽尘问道,若没有他们,他怕还只是一段文字,也就不会遇上小山贼,更不会爱上她。   “你不认识他们。”萧清羽回道,略微沉思了一下,便告知了他,“伏羲与女娲。三千世界里,规则由伏羲所制,万灵由女娲所造。他们留下的力量,同样具备此效。”   “那在天地之外,又是什么?”沐羽尘悠然神往,若得知自己只是井底之蛙,怕是大部分人,都是选择跳出去看一看。   萧清羽笑着回道,意有所指:“一个浩大的世界,人还是那群人,不过地方大了点。”   沐羽尘一怔,便也笑了笑,颔首道:“只是地方大了点。眼界可放远点,但心不能放飞。萧兄,若有机会,我会前去拜会,但眼下,我不会深究,自扰自愁。”   “好,给你。”萧清羽递来一块白玉,其形状似羽毛,温润光滑,“唯有你超脱才行。”   “耽搁不少时间了,我们该回去了。”他手臂一动,将小胖墩推了出去,“这小混球,你要教训他吗?正好,让他长点记性。”   小胖墩顿时哀叫道:“萧清羽你个后爹,太狠心了!亲爹,你在哪儿啊?快来救驾!娘,你忠厚的胖儿快没命了……”   “不打你了。”沐羽尘忍俊不禁,“萧兄救了丫丫,那过往仇怨都散了吧。”   小胖墩喜上眉梢,连连点着胖脑袋,但在此时,萧清羽却拒绝道:“他是他,我是我,他做错了事,怎能与我做的抵消?”   “你们不是父子吗?”沐羽尘奇异道,难道真如小胖墩而言,他是隔壁王大叔家的?   萧清羽含笑回道:“若他每回做错了事,都有人给他善后,这会教坏他的。何况,我不希望有朝一日,见他被人打死在街上。”   “你绝不是我的亲爹!”小胖墩得出结论,并且深信不疑。哪有诅咒儿子被打死的?   沐羽尘失笑,对着他的脑袋屈指一弹,温声道:“归根结底,我是要谢你的。若非你,我与丫丫也碰不上;若非你下的药,萧兄不会来此,丫丫中了蛇毒可能就……”   “算你有良心。”小胖墩咕哝,又笑开了花,贼兮兮地道:“渣爹给你的那块玉佩你要收好,它也许无用,但也说不准是大造化。”   沐羽尘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微微颔首道:“我明白,萧兄给的,岂会是寻常物?”   “既如此,我们告辞了。”萧清羽轻笑道,“君瑕不会再打扰你们。其实,他有一点没有说错,你们之间的确有气运之争。”   “萧兄有建议吗?”沐羽尘脸色凝重,难道他与小山贼呆在一起,注定会是一死一活的局面吗,就如这一次,她差点死去!   “相争,不如相融。”萧清羽建议道,“告辞,你不用送了。”   沐羽尘豁然开朗。何必争气运?只要相融共享气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至于如何相融,他想到一个办法,顿时心猿意马。   小半个时辰后,牧冰入内轻语:“殿下,兵马已集合,现在是否进攻?”   沐羽尘点头道:“义衍族横行了几十年,自这一代而终吧,记住,他们养的那些蛇,看到都不要放过,全部端掉。”   “是!”牧冰领命,又听他吩咐道:“战报半柱香时间传报一次。”   牧冰笑道:“殿下放心,我们会赢的!”   “殿下,药熬好了。”有小药童端碗进入。   沐羽尘伸来手,“给我,我来喂。”   战场厮杀,这一次,完全是实战拼杀,最多就布阵冲杀,不讲一丝策略,全面进攻。   帐外很吵闹,兵将来来去去,但在帐子里,却很温馨。   安浅夜几度醒来,听到沐羽尘在她耳边呢喃,但意识还很昏沉,听不大清楚,只好回“嗯嗯呀呀”几个字,以示回应。   “殿下,我军伤亡不少!”有传讯兵急道。   沐羽尘冷静问道:“敌军呢?”   “不知,但应该更甚。”传讯兵答道,“我军本就是突袭,况且人数多他们一倍。”   “那便是了。”沐羽尘回道,“战争,哪有没伤亡的,只有灭了义衍,雁国北境往后无忧,义衍那万里山河,可养活多少百姓?”   “明白了!”传讯兵立即出去,再探消息。   沐羽尘低下头,点了点安浅夜的唇,笑道:“丫丫,若非你受伤,我应该还下不了决定,去拿雁国将士人命,来灭掉义衍!”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你说在百年后,史书会如何评价这件事?   沐羽尘:我不会给他们骂我是昏君的机会╰(‵□′)╯   安浅夜:莫慌,你是昏君,我就是祸国妖姬,要臭一起臭! 第89章 醒后温存   安浅夜醒来时, 天色已黑, 营帐里点着两盏灯, 昏黄的烛火很柔和。她的目光微移, 望着趴在她床边的沐羽尘。他浅眠着, 轻握着她的手, 十指相扣。   她的腹中,传来咕咕叫声,惊醒了沐羽尘。他抬头望来,脸上浮现笑容,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饿不饿?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安浅夜开口, 嗓子有点哑:“饿,也渴, 感觉身体很酸, 没有什么力气。”   “来人,传膳。”沐羽尘含笑道, 摸了摸她的脸庞,“萧兄说过, 这是正常反应, 不碍事的。丫丫, 我昨日见过小胖墩了。”   “什么?!”安浅夜震惊, 急切地问,“怎么回事?你何时见过他,又是在梦里吗?”   “不是。”沐羽尘回道, 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你昏迷了一日,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所幸,一切都已好转。”   从昨日至今,他一直未眠,不止心忧小山贼,也心挂战场胜败,直到在一个时辰前,前方终于传来战报:占领义衍城。   义衍十几万大军兵败如山倒,战死了半数,余下正四处逃窜着;雁国损失也不小,有几万伤亡,幸亏有药草驱蛇,否则伤亡更甚。   闻此,他放松了些,吩咐人清理战场、搜索义衍将兵后,又见安浅夜睡得沉,才阖上眼浅眠一会。   “伏羲、女娲?”安浅夜呆了。创出这个书中世界,造出所有的人,竟然是伏羲女娲留下的力量?她难以置信,又觉得理所当然。   她喃喃道:“在我故乡,伏羲易卦、女娲造人,原是两个神话故事,没想到竟是真的。一个制定天地规则,一个造出万物生灵。”   两人轻声交谈着,小兵端来热粥。沐羽尘舀了一勺,吹了吹,喂给她道:“军中伙食差了些,味道应该及不上京城的。”   “我又不娇气。”安浅夜抿了口粥,眼睛弯如月牙,瞅他个不停,“沐羽尘,你真好看。”   她颇有感慨,想到自己服了药后,看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这样一个大美男,自己居然认为他奇丑无比。   “你终于肯正视我的容貌了。”沐羽尘微微一笑,放下勺子,捏了捏她的脸颊,“这笔账,我会记得的,以后会讨回来。”   “你讨什么?”安浅夜戒备。她眼珠子一转,忽的向他眨眨眼,眼角斜飞流春波,故意用娇嗲嗲的语气道:“沐哥哥,你放过我呗?”   闻言,沐羽尘手一抖,勺子里的粥落下了一滴,啪的一声落在她的唇角处。他再次放下勺子,伸出手指正欲替她擦去时,忽见她舌头一卷,恰好卷上他的手指。   安浅夜眨巴着眼,收回小舌头,眼波流转。   沐羽尘眸色一暗,手指一转,捏着她的下巴,又吻上她的唇,细细品尝着。末了,他才道:“这一次,你害我着急,得补偿我。”   安浅夜咕哝道:“小气,那上次你受伤,我也很担心你,但我可没要补偿。”   “对,不能让你吃亏。”沐羽尘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这样吧,我们反过来,我不动,你来吻我,随你怎么吻,我绝无怨言。”   安浅夜别过脸,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就没见过这般不害臊的男人。   “来,喝粥吧。”沐羽尘笑道,一勺接着一勺,颇有耐心,在一碗粥见底后,“歇一会儿再喝,几顿没吃,一下不宜多吃。”   “殿下。”牧冰战甲染血,身上还带着杀敌后的冷酷气息,极富有侵略性,“战士们正在收尾,这一仗,我们虽伤亡不小,但灭了义衍国,一切都值了!”   他又笑道:“义衍俘虏称他们都懵了,头一次见我们这种打法,不讲策略,不讲技巧,从四面八方围攻,把他们也打乱了。”   而今,战士们正满山遍野抓俘虏呢。   “小心,义衍虽败,但还逃亡了几万将士,防他们反扑,必须剿灭他们。”沐羽尘凝重道,又嘱咐他,“吩咐所有战士们,勿伤义衍百姓一人,违者军法处置。”   牧冰颔首,赞同道:“百姓总是无辜的。”   “这只是其一。”沐羽尘回道,“其二便是,动了百姓,只会激起义衍的反抗意志,届时官将民上下一心,对我们也不利。你帮我拟一道旨,快马加鞭呈予圣上。”   “好。”牧冰提笔,蘸了点墨,一边听沐羽尘念道,一边写着:   父皇容禀:   义衍之患刻不容缓,儿臣尚不及请奏,便擅自调兵进攻义衍,愿承担罪责。今已灭义衍,已有善后之策,改义衍国为义衍城,派达官员教化,尽快安抚好百姓……   “好了,就这些吧。”沐羽尘轻语。只要安抚好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潜移默化,那义衍国便真的成了雁国的义衍城。   余下一些顽固者,成不了大事,不足为虑。   沐羽尘忽道:“等等,再加一句,便道我心念灵儿,暂不回京,待处理好北境之事,会直接去燕国,见灵儿一面。”   一国公主的婚事,极为仓促,大概是怕生事端,在五日后便出嫁燕国,而他在北境,在短短五日,也来不及回京,只能直去燕国。   “小公主的事,你准备如何?”安浅夜枕着软绵绵的枕头,向沐羽尘问道,“灵儿公主的另一半,不是燕太子。”   “怎会?”沐羽尘惊讶,“两国联姻,这涉及到邦交,是不会毁……”他心里一动,问道:“你是指我国与燕国会交恶?”   “啊?”安浅夜一懵,轻咳了一声,微窘道:“我写的,是你登上皇位后,见小公主愁容满面,心疼她,是以和燕国议和离。”   “如此,于两国颜面无光。”沐羽尘轻语,摇了摇头道:“便是和离,也不能摆在明面上,否则,两位当事人也受人非议。”   “那小公主怎么办?而且,苏青墨呢,她还想在公主府里谋差呢?”安浅夜问道。对于沐灵儿,她很喜欢的,也谈得来。   “不能摆在明面上,但在私底下却是无妨。”沐羽尘笑道,“等你养好身体,处理好北境事宜后,我们去燕国接灵儿。”   “好。”安浅夜回以一笑。经过这几次变故,两人亲近了不少,果不其然,一路顺风顺水,不经历风霜,感情上便少了一丝坚固。   从拥有,到失去,再失而复得,这其中的喜悦,让她倍加珍惜,珍惜两人之间的感情。   沐羽尘是她一个人的,这句话,她当时虽说出了口,但只是在宣示她的主权,更多的是少年意气,就像一团赤焰,燃烧得旺盛,可会有熄灭的一刻。   而今却不同。哪怕在她忘了对他的情、视他很丑时,仍答应了他的提亲。她觉得在这世上,除了死亡,再也没有力量能分开他们。   安浅夜笑眯眯,微扬着下巴,一点也不羞赧地道:“看上了我,你真有福气!”   “恋上了我,你也有福气。”沐羽尘失笑,微微倾身,与她抵额相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安浅夜窘道:“我把你认成了牧冰。”   “然后借机非礼了我。”沐羽尘接口道,“其实,我当时有点意识。我能感觉到,你一边摸我的脸,一边得意的挑衅。”   “有吗?”安浅夜不大好意思。她得承认,自己是在乘人之危。况且,当时大半夜的,她一个姑娘家,去摸男子的脸,太出格了。   “第一次非礼我的人。”沐羽尘笑了笑,又捏了捏她的脸,“那时,我便留意你了。”   安浅夜撇嘴道:“于是你就布下一个个陷阱,把我套牢了,现在得意了吧?”   “你也套牢了我。”沐羽尘轻语,笑意满满。   此时,一名小兵入内,小声道:“殿下,鱼儿冒出头了!”   “很好。”沐羽尘颔首,又对安浅夜笑道:“我想出去一下。”   “什么事?”安浅夜询问。   “大军中有义衍内应,我在寻他。”沐羽尘轻声道,“此次义衍出事,他必会露马脚。”   “那你去吧。”安浅夜安抚道,“我没事的。”   在原小说里,和黎二丫接头的是个小兵,幕后主使隐在暗中,她也没指明是谁,有数种可能,毕竟当时小说还没有完结。   沐羽尘吩咐道:“保护好小姐,除了你们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帐子里空下来。安浅夜闭上眼,但睡了一天一夜,此时并不困,毫无睡意,只好躺着发呆,“一个沐羽尘,两个沐羽尘……”   数着数着,她忘了,又从头开始数,来回也不知多少遍,才等回了沐羽尘。   “很无聊吗?”沐羽尘笑着问道。他听到了暗卫的禀报,得知她在数自己后,一阵无言。   安浅夜苦恼道:“身子乏力,动不了,清铃又不在,没人陪我说话解闷。”   牧清铃留在京城,守在皇后身边,顺带清剿大、三皇子余党,虽被牧冰清过一次,但怕有遗漏,是以留下了她。   “我让另一人陪你解闷。”沐羽尘含笑轻语,向帐外道:“闵柔,进来吧。”   一个妖媚的女子进来,有着一双桃花眼,妩媚多姿,盈盈拜道:“柔儿见过殿下,见过黎姑娘。”   沐羽尘解释道:“她是大皇兄的柔姬,这次除掉大皇兄,她是最大的功臣。”   “我听过你,上次多亏了你。”安浅夜笑盈盈道,“若不是你,大皇子也不会伏法。”   “姑娘客气了。”闵柔浅笑道,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看得安浅夜一呆。   “恭送殿下。”她再度一拜,见沐羽尘出去后,才莲步缓缓,来到安浅夜面前,意味不明地道:“姑娘真是好福气!”   “你……何意?”安浅夜问道,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便即扬声喊道,“沐羽尘!”   “黎姑娘怕什么?”闵柔失笑道,“我为殿下的暗卫之一,岂会有叛主之举?”   安浅夜不再言语,闵柔给她的感觉,有点阴沉,不像牧清铃。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娇嗲嗲):沐哥哥,你放过我呗!   沐羽尘:这声音有点惊悚。   直到在未来某刻,在不可描述的床上,他爱死了这种声音! 第90章 学以致用   见安浅夜不语, 闵柔不甚在意, 收去了妖媚的笑, 面庞上一片清冷, 忽的摸了摸她的脸蛋, 问道:“黎姑娘不是闷吗?”   “不喜欢你, 不想和你说话。”安浅夜不客气地道。她心里有点不安,沐羽尘不在,自己又浑身无力,形势不太妙。   但若说害怕,她倒也不惧, 帐子外还有几名暗卫, 谅闵柔也不敢胡来。   闵柔失笑道:“姑娘还真是被宠坏了,我行我素, 言谈间毫不避讳。率真虽好, 但处事老道些,才不会吃亏。”   安浅夜斜睨过去, 嘴角上扬道:“你说得对,我真被宠坏了, 但殿下愿意宠, 你若不满, 觉得不服气, 可去寻他理论。”   闵柔默了默,脸上笑容微敛,回道:“黎姑娘, 我是为你好,正所谓花无百日红,殿下的宠爱,也不一定天长地久。”   安浅夜点点头,笑着道:“你说得对,趁他还宠我时,就霸道张扬一点,用不着委屈自己,反正有他善后,你说呢?”   “难道黎姑娘也不为将来打算?”闵柔又问道,意有所指,“受宠时,当与人结善;往后失宠时,才不会凄凉。”   安浅夜一脸凝重,磨牙道:“你说得对,殿下应该很恨我,否则不会往死里宠我,如今宠坏了我,这不是在为我树敌吗?”   闵柔又默了一会,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又道:“黎姑娘若觉不妥,可与殿下言明,与殿下保持些距离,才不至遭难。”   “你说得对!”安浅夜赞同,又叹了一声,满脸的无奈愁苦,“但殿下偏要宠我,偏要宠我,我拒绝不了啊,要不你去劝劝他?”   闵柔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这话聊不下去了!   见此,安浅夜忙问道:“这位姐姐,你怎么走了?你我一见如故,又有共同话语,当秉烛夜谈才是,何故要走,是我招待不周?”   虽说她躺着,但舌头还能动,只要敌人不动手,她依旧能让人脸绿。   “姑娘伶牙俐齿,我甘拜下风。”闵柔摇头。说罢,她忽又轻笑一声,转道而回,落座在床边椅上,“坦白说,我对姑娘有些敌意。”   “爽快。”安浅夜颔首。自见闵柔第一面起,她便有此感觉,闵柔不像牧清铃,看她时没有一丝温意,虽在笑,但却很冷漠。   她沉吟问道:“你喜欢殿下?”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闵柔讨厌她的理由。   闵柔一愣,又笑着摇头道:“暗卫不可对主子动情,否则会除名,我怎会喜欢殿下?更何况,我还是大皇子的柔姬。”   “那你为何敌视我?”安浅夜不明所以。   “不知殿下可有对你提过……”闵柔声音渐低,脸上有一丝失落,“对暗卫而言,主子胜于一切,是唯一,而反过来则不是。”   安浅夜轻语:“我明白了,你还是在吃醋。”   为的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主仆之情。   闵柔语调略冷,低语:“上次在狩猎场,殿下为了救你而中箭,差一点死去。”这也是她为何要置大皇子、三皇子于死地的原因。   因为,那些杀手是他们派的。   “但这一次,为了救他,我被毒蛇咬中,也差一点死去。”安浅夜略感无奈,“你为他担忧,在情理之中,但由此怪我却不该。”   男女之情,原本就是无道理的,他救过她,她也救过他,不存在谁欠谁,更何况,这是他与她之间的事,也不干旁人的事。   “你救殿下,本就是应该的,还要邀功?”闵柔轻嗤道,越说越气,“我听闻,你几度拒绝殿下,更甚至要抛弃殿下?殿下相中你,乃是你的福气,你却不知感恩!”   安浅夜无语。她终于明白,原来这个闵柔是沐羽尘的“死忠粉”,觉得她家殿下苏天苏地,是全世界中心,所有人都得绕着他转。   “话不投机,小姐姐请吧。”她泄气道,一个已经被洗脑的暗卫,她自认没能力去纠正。   闵柔淡淡回道:“姑娘好生休息。”   过了许久,烛火轻晃,有人撩开帐帘,安浅夜立即望去,见是沐羽尘,当即笑染双颊:“你终于回了!”   沐羽尘褪去外衣,揉了揉她的发丝,“你和闵柔的话,有人都告诉了我。”   “没一点隐私。”安浅夜咕哝道。   沐羽尘笑了笑,温声道:“我会吩咐下去,有关你的言行,往后不必禀于我,但暗卫们不能撤,以防万一。”   “我明白。”安浅夜颔首道,“你的事情办妥了吗?那个义衍内应是谁?”   沐羽尘回道:“是一名老将,他是义衍人,混入雁国,被雁民抚养长大,入军三十余载,至今日才落网。”   他的话刚落下,便有几名小兵入内。他们抬着一个大桶,又往桶里倒着热水。   “两日未洗了,给你备了水。”沐羽尘挥手,命几名小兵出去,又欲抱起安浅夜,惹得她失声道:“你干什么?”   “帮你擦洗。”沐羽尘义正言辞,“你身子乏,动不了,只能由我帮你。”   “可是、可是……”安浅夜口吃,脸色不大自然,心里仿似有小鹿在冲撞,“我们还没有成亲,就让你看光光,我太亏了!”   “我受伤时,你也看了我。”沐羽尘驳道,当时的情况,两名暗卫可都告知了他。   “胡说,我没看到重要部位……”安浅夜顿了一下,颇觉尴尬,“要不,让闵柔来帮我?”   见沐羽尘有所失望,她勉强动了动手指,勾住他的食指,笑吟吟的,“你提前看了,洞房时便失了些味道,让那一夜最美好吧?”   “也罢,依你。”沐羽尘笑道,眼里聚着一层柔光,煞是好看。他凑过来,又刮了刮她的脸,“记得你的话。”   一晃几日过去,义衍之事已定,百姓如往常一般生活,商铺乐场照开,行人往来纷纷,雁国官员紧急赴任,处理好各项事宜。   义衍各处都屯有雁兵,并下令义衍兵降者既往不咎,且会分发农田拱其耕种,倒是吸引不少义衍逃兵,义衍抵抗力度越发微弱。   分发农田这计,是安浅夜提的,用的是她故乡的点子,打倒王公贵胄,解放穷苦百姓。   在任何时代,底层百姓都是最多的,得到了他们的拥戴,自然可得江山。   “按户每人分一亩农田,三年后重新划分,收成越好,在第四年分的田则会越多。”   “田都给我们吗?”有义衍百姓惊喜地问。   雁兵答道:“田都给予你们耕种,第一年免税,第二年始,税收五成。你们勤劳、耕种多,得到的也多。”   义衍百姓叫道:“乡亲们,听到了吗?我们有田了,是我们自己的田!”他呜呜哭着,是喜极而泣,“以后不会饿死娃子了……”   在街道旁,安浅夜偏头,笑嘻嘻道:“受触动了吧?最苦的,都是穷苦百姓。让义衍灭了国,血流成河,但也救了不少百姓。”   沐羽尘叹道:“我所接触的层次,没有饿死的情况,全是盛世之景。”   “在我故乡,有人作过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安浅夜唏嘘道。忽的,她眼睛亮晶晶的,“往后你得了位,我们一起努力,让雁国步入共产主义社会吧?”   “共产主义社会?”沐羽尘惊讶道。   安浅夜答道:“博爱、平等、自由!”若是能成功,她便是这世界第一人。一想到未来的情景,她都感觉自己普照着圣辉。   听过她的详细叙述后,沐羽尘陷入沉思,久久后才道:“这便是你的故乡吗?人人平等自由,难怪你见人不论尊卑。”   观摩着他的脸色,安浅夜狐疑问道:“你不乐意?”   “二十年来,我所受的礼仪观念,是严谨的尊卑制度,若是随便一人,都能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对我不尊不敬……”沐羽尘微微一笑,很坦诚,“那种生活,我一点也不想去过。”   安浅夜垮下脸,苦恼地道:“哦,那……”那么她呢?其实,她也学不来尊卑,不想逢人就拜,但留在这里,也只能入乡随俗。   正如沐羽尘受了二十年的尊卑教育,而她也受了二十年的平等教育,谁都无法适应另一种人生,也不想去过那种生活。   “丫丫。”在这时,沐羽尘握住她的手,脸上挂着笑容,“以前我不知,你竟生活在那样的世界。如今是父皇做主,我无法承诺你,但一旦由我当政,会许你过想要的生活。”   平等、自由!不须学宫廷礼仪,不必逢人就拜,更不用被束缚在后宅。   安浅夜抿唇,心不受制地颤动,上前抱住了他,觉得鼻子酸酸的,闷闷道:“那些大臣们上书你,天天因我不守宫规烦你怎办?”   “我会处理好的。”沐羽尘轻笑道,微微倾身,附在她耳边道:“别忘了,我答应过你,在你二十岁后才要孩子,无子这期间,也免不了被大臣叨扰,索性一起来吧。”   安浅夜蹭了蹭,伏在他怀里道:“我会帮你的!”   “哦?如何帮我,主邦交吗?”沐羽尘笑着问道。在此时,他注意到许多人的目光,一男一女当街搂抱,的确有伤风化。   “这是其一,”安浅夜回道,仰起头笑颜如花,“其二,等我回去后,我将故乡的一些制度说出,你说不准能用上。往后,你若是政绩突出,也能堵住一部分大臣的嘴。”   沐羽尘笑道:“也好,先在义衍推行,若是适用,再推向雁国。”   两人相视着,他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摸她的唇瓣,问道:“在你故乡,能当街亲吻吗?”   “不反对,但很少人去做。”安浅夜心里一惊,吓得急忙问道,“你不会是想?”   沐羽尘叹道:“便是我想,也要顾及你。”   “暂且只推行农田制,过了几月再推行另一条。”他又道,“我们回去吧,明日启程去燕国,也不知灵儿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殿下偏要宠我,偏要宠我……   闵柔:不秀恩爱会死吗,不秀恩爱会死吗?   沐羽尘:代表自己,会。   闵柔:这天聊不下去了!╰(‵□′)╯   安浅夜:诶小姐姐你别走啊,接着聊呀! 第91章 进入燕境   “都备好了, 我们何时启程?”安浅夜坐在木床上, 两条腿轻晃着, 很是悠闲。   “国书还未到, 再等等。”沐羽尘正捧着一张纸, 上面写满字, 那是昨日她叙述、他执笔写下的,全是她故乡的各种制度。   安浅夜狐疑道:“国书?”她几步跑来,落座在他身边,“等什么国书啊?”   沐羽尘答道:“我们前往燕国,若只是游玩经商, 不去见任何官员, 那与两国无关,则不需任何证明, 否则, 须出示国书。”   “那要等多久?”安浅夜问道,双手托着下巴, 目光微有点暗淡,百无聊赖。   沐羽尘眸色微沉, 回道:“由鹰一来一回, 按我的估计, 昨日应该也到了, 但至今还不曾有回应,说明父皇在犹豫,怕我去了燕国闹事, 是以迟迟未下国书。”   忽的,一声嘹亮的鹰鸣声响彻云霄,紧接着,有一声口哨在回应。牧冰吹了一下,抬起一条胳膊,老鹰扑着翅膀,栖在其上。   他取下老鹰叼着的布帛,手臂一抬,老鹰展翅向天,化作一道黑影远去。   “殿下。”牧冰递来布帛,“是与燕国的国书,其内还包着一封书信。”   信来自隆嘉帝,写明了他的顾虑。当时雁国南北有难,既要抵御南边百谷国,又要防北边义衍国,因此绝不能与燕国交恶。   恰逢燕太子与沐灵儿被陷害,他仔细考虑,不如赐婚联姻,加深两国关系,反正小公主名节已失,也只能嫁给燕太子,化丑事为喜事,如此两全其美。   “把灵儿往火坑推,真是两全其美!”沐羽尘冷声道,将书信揉做了一团,“烧了。”   沐灵儿年纪小,心智尚未成熟,却远嫁他国孤苦伶仃,何况,燕太子并非良人,身边姬妾不少,如何给予她幸福?   沐羽尘又接过国书,将它和制度纸一起收好,放入怀里,“启程吧。牧冰随我去,魏雍,你留下北境掌控全局,别出乱子。”   “属下遵命,必安抚好义衍。”谋士魏雍颔首,抚了抚胡须,“殿下一路小心。”   一行人朝东南方一路疾驰。那临时买的马车,自然差了点,虽铺有层层毛毯,但仍有点颠簸,加上如今已是盛夏,车内很闷。   “今日没太阳,我出去骑马。”安浅夜用了些点心,实在闷得慌,“你伤口还没好全,在马车里休息,别跟我去了。”   “小心些,牧冰,看着她点。”沐羽尘嘱咐。   抵达燕境时,安浅夜的骑术已算纯熟,虽及不上沐羽尘一干人,但总不会摔下马。   边关城门下,站着几十名守卫,本有些懒散,可一见有马车靠近,忙抖起精神。一名守卫扬声道:“来人止步!”   牧冰驾马上前,答道:“大雁使臣入燕,奉吾皇之命,见福雅公主一面。”   “请问大人,可有国书?”守卫恭敬问道。   牧冰答道:“自然有。”   守卫拱手道:“既有,请出示一见。”   “殿下。”牧冰转道而回,自沐羽尘手里接下国书,将之摊开,出示于守卫面前。   国书上写满字,并盖有玉玺。   守卫粗粗看了几眼,又拜道:“大人请!”   入了关,依旧是荒无人烟。燕常年打仗,来不及休养生息,人口急剧下降,荒地很多。   不止如此,这几年燕国收成不佳,已闹了饥荒,一路上,众人遇上不少荒民,饿得皮包骨头,已经在啃树枝、野草。   “燕国的饥荒比想象中严重。”安浅夜嘀咕,想到不久前路过的城镇,又哼了一声,“还有富人在办生日宴,扔了一大半吃剩的。”   那些东西全扔在垃圾堆里,但那些饿昏了的百姓,却一点也不嫌脏,争抢着去捡,其中,有不少人被踩伤。   他们留下些盘缠,便将余下的银两送了出去,但杯水车薪,饥民实在太多。   “我们走吧,别看了。”沐羽尘轻语,捏了捏她的手心,“省得让自己不舒服。”   “我们直接去太子府吗?”安浅夜问道,兴致缺缺,情绪不大好,“正好给燕太子提提,燕民都在吃草叶树根了,他还想着害人。”   在原小说里,有提过燕国闹饥荒的事,但只是一笔提过,不曾详细讲述,如今她亲眼目睹后,才知事情的严重性。   沐羽尘答道:“先去驿站,证实我们的身份,否则见灵儿名不正言不顺。”   “边区飞鸽传回消息,只道雁有使臣前来,竟不知是雁皇子驾临,鄙臣有失远迎。”在核实国书,又看见沐羽尘的皇子玉佩后,驿站的燕臣立即拜道,“殿下稍等,鄙臣入宫面圣,来人,招待殿下。”   沐羽尘含笑道:“不必惊扰陛下,我此番前来,只为见福雅公主,乃小辈间的一些事,自行处置便可,扰了陛下反而过意不去。”   “这……”驿站燕臣犹豫,很快便笑道,“既如此,依雁皇子所言,鄙臣不打扰了。”他退了出去,第一时间是向宫内传递消息。   不多时,九重宫闱内传回消息:随其便。   “太子,你回府去吧,好生招待他。”燕皇嘱咐,叹了一声,有点疲惫,“那雁二皇子灭了义衍,本就名震天下,如今威势更甚,我国正闹饥荒,少不得雁国相助。”   燕太子不语。原本,雁国南北有患,需燕国这个盟友,而他燕国闹饥荒,又需求助雁国,双方互利互惠,是平等的。   可前些日沐羽尘灭了义衍国,此举直接震慑了南边的百谷国,间接助了镇南王平乱,已算解了雁国之危。   如今,雁国不再需燕国,可燕国离不开雁国,两国间的平等关系,已经被打破。   见燕太子不语,燕皇再次嘱咐道:“太子,放低些姿态,别闹翻,往日的一些恩怨,都放下吧,何况当日是你先陷害他的。”   燕太子苦笑一声,颔首道:“父皇放心,儿臣明白,雁大皇子、三皇子都已毙命,二皇子又极其优秀,将来必是他登基。”   为燕国长远着想,的确不宜闹翻。   在太子府门口,牧冰递上拜帖,又道:“我家主子临门,欲见燕太子一面。”   “太子殿下入宫了……”守门侍卫随口回答,摊开请帖一看,呆了片刻,便忙道,“贵人请入内等候,小的差人去请太子殿下。”   “福雅公主在府吗?”安浅夜忽问道。她看了沐羽尘一眼,见他抿唇不语,便知他很担忧沐灵儿,怕她受了苦遭了罪。   守卫一脸莫名,回问道:“哪个福雅公主?”   “雁国有几个福雅公主?!”沐羽尘冷冷一瞥。   守卫一抖,后知后觉地想到,沐灵儿在嫁给燕太子之前,已有封号“福雅”,忙道:“太子妃在府内,贵人请!”   有两名婢女引路,此时,太子府管家已得到消息,匆匆忙忙赶过来,又是一番客套。   见沐羽尘已有不耐,安浅夜打断道:“殿下想见妹妹,劳烦你带一下路。”   “姑娘客气了。”太子府管家笑道,“请随我来,太子妃在府内赏花呢。”   在一座布局精致的院里,一个少女呆坐着,眉眼间稚气未脱,却挽着妇人发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显得呆板死沉,毫无灵气。   “公主、公主!”一名丫鬟打扮的人跑来,激动得脸颊通红,哽咽道,“奴婢听闻,殿下、殿下来了!”   少女恍若未闻,直到院外传来脚步声,直到小丫鬟念道“奴婢拜见二殿下”,直到听见苏青墨的那一声“二丫”,那一汪如死水般的眼睛才有了波动,“皇兄……”   她猛地转头,不敢置信,眼里聚起水雾,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朝着沐羽尘飞快跑去,一头扎进他怀里,哭着道:“皇兄,你怎么才来啊,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见此,安浅夜心里不好受,瞪了那管家一眼,瞧瞧,昔日多活泼的一个公主,被折腾成这样,“你们怎么照顾公主的?”   管家一脸尴尬,自福雅公主入门后,他们一直小心伺候着,也不见她笑过一次。事实上,他们全都知道,太子不喜欢这位公主。   “二丫……”苏青墨上前,未语眼先红。昔日,她客居在公主府,但却不想,被圣上下令,让她陪嫁到燕国,“我想回去。”   燕太子原有正妃,小公主嫁过来,那正妃成了侧妃,自然心中不甘,但沐灵儿是一国公主,那女人不敢动公主,只能将气洒在她身上,她已经着了好几次道。   沐灵儿逢此大变,心里郁结难消,一概不理身边事,她有苦,哪怕说了也无用。   一见苏青墨的模样,安浅夜便知她受了大委屈,当下更不满了,质问道:“公主与陪嫁女全受了委屈,你们当我雁国无人了?!”   管家有苦难言,此时,一个柔婉的声音传来:“怎么会呢?雁国公主嫁来,我们一直小心翼翼伺候着,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然则公主依旧郁郁寡欢,全府都心忧着呢。”   “你是何人?”安浅夜皱眉,这话是外柔内刻薄,不就是指沐灵儿难伺候,哪怕全府把她当祖宗供着,她依旧不情不愿吗?   女子盈盈一拜道:“妾柳氏见过雁二皇子。”   “原来是太子侧妃。”安浅夜轻语。   柳侧妃脸色一僵,从正妃被降为侧妃,一直是她心里的痛,不禁攥了攥手帕,勉强笑道:“殿下劝劝太子妃吧,既嫁了人,便不比未出阁时期,恐有失仪。”   她眼里有些轻蔑,一国公主,嫁了人还撒娇,腻在皇兄怀里哭泣,毫无太子妃修养。   “你让殿下劝福雅公主?”安浅夜嗤笑道,“你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去找燕太子,让他来说,你和殿下的身份不对等。”   在这一刻,她体会到沐羽尘的心思,若是步入共产主义社会,那便不能拿身份压人了。   柳侧妃咬碎银牙,心中恨恨的,压着怒气问道:“敢问姑娘又是谁?”   安浅夜被噎了下,心里怒火蹭蹭冒着,当下不管不顾道:“我是殿下的未婚妻!”   闻言,沐羽尘抬起头,扫了柳侧妃一眼,补充了一句话:“她是我唯一的正妃,唯一的妃。”   那“正妃”二字,戳到了柳侧妃的痛处。若她仍是正妃,那便有和沐羽尘对话的资格,如今成了小妾,就上不得台面。   燕太子的声音传来:“两位,在我太子府里,何故生如此大的气?”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燕国闹着饥荒啊?   燕太子:你想干嘛?   安浅夜:解放燕国,人人当家做主!   燕太子:……休想灭我大燕!   沐羽尘:想法甚好,燕城比燕国好听。 第92章 缘定今生   “太子殿下!”一听到燕太子的声音, 柳侧妃喜上眉梢, 忙福了一礼, 贝齿轻咬着红唇, 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沐羽尘回眸, 淡淡笑道:“燕太子, 又会面了,一月不见,神采依旧?”在他身侧,安浅夜撇嘴,很没诚意地福身。   燕太子含笑道:“灵儿已嫁给我, 你我是亲家, 我年纪虽长于你,但若论辈分, 我还是你的妹夫, 你称我太子就太见外了。”   随着他的走近,沐灵儿小脸微白, 紧攥着沐羽尘的衣袖,大眼里有些惊惧, 身子更是在轻抖着, 忽的将头埋入沐羽尘怀里。   沐羽尘蹙眉, 沐灵儿情况比他预料的更糟糕。他微抬起手, 拍了拍她的背,“灵儿不怕,有皇兄在, 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小公主,还记得我吗?”安浅夜笑吟吟道,轻轻握住沐灵儿的手,“有什么委屈,你只管说,殿下会帮你的。”   “皇兄,我想回家。”沐灵儿抬头,声音微弱带怯,刚哭过一场,鼻尖还有点红,“灵儿怕,不要待在这里,不要待在这里!”   她有点激动,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经歇斯底里,眉眼间似有疯狂之态,呢喃道:“皇兄带灵儿回去好吗?只有你能帮我了!”   安浅夜心里一酸,张了张口,看向沐羽尘。她知道,他一向很疼爱妹妹的。   果不其然,沐羽尘目光一冷,瞥向燕太子,语气倒还平静:“燕太子,灵儿已来贵国十来日,长辈都见过了吧?”   燕太子颔首,扫了沐灵儿一眼,面色有所不愉。他还记得在当日,这位公主板着个脸,见他父母都全无笑容,甚至闹了几次笑话。   沐羽尘淡淡道:“灵儿还小,是孩子心性,以往也喜欢缠着我,我想接她回去小住几日,何况她婚事太仓促,骤然和母后分开,母后想念她得紧,且有些事要嘱咐。”   燕太子轻笑,回道:“灵儿入燕时日还短,立即回去恐不妥,何况来去费时十几日,路上又奔波劳累,孤心疼啊。”   “有何不妥?”沐羽尘反问道,“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嫁人后,也会归宁,回娘家小住几日,难道皇族便不行了吗?”   燕太子沉吟,想到自己父皇的嘱托,明白不可与沐羽尘闹翻,退一步道:“也罢,灵儿去散散心也好,那她何时归燕?”   他估摸着,沐羽尘大概会拖时日,说不准数月后才送还沐灵儿,但他的太子妃若逗留娘家太久,无异于在打他的脸。   “不如……”燕太子轻语,正想着谈判时,忽听沐羽尘一句:“怎么也得三五十年吧。”   “……”燕太子黑了脸。他听到了什么?不是三五个月,也非三五年,而是三五十年!   安浅夜扑哧一笑,沐羽尘这话太猛了。沐灵儿却是一脸希冀,紧张地观望着。   燕太子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二殿下在说笑吗?三五十年?那是孤的太子妃!”   沐羽尘似笑非笑道:“灵儿是你的太子妃,但也是我的妹妹。妹妹愁眉不展,我接她回家去住,让她开心些,有何不可?”   “对呀,你身为夫君,见妻子郁郁寡欢,不想着法子让她高兴,倒要阻拦关心她的人,也太狠心了吧?”安浅夜帮腔道。   燕太子加重语气道:“三五十年太久!”   “灵儿敞开心扉,愿主动归燕时,我会亲自送她回来,否则她永不会回燕。”沐羽尘淡淡道,亦很强硬。   “孤若不答应呢?”燕太子声音转冷,忽又笑了起来,敲了敲额头,有丝玩味,“殿下孤身入燕,胆魄惊人啊,如此刚硬不屈,不怕我留你在燕小住吗?”   “你敢?!”沐灵儿尖声道,像是紧绷的弦断了般,一刹那间毫无理智,亦无惧怕,便想冲上去拼命,“淫贼,我杀了你!”   但沐羽尘拉住了她,想到她刚才的话,便即明白了一些事,面上犹似罩了一层寒霜。   那一夜,她意识是清醒的,只是无力反抗。   燕太子敛去笑容,目光冷冷的。于他而言,女人也都一个样,沐灵儿若是褪去了公主的身份,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她很幸运,有个皇帝老爹,又有个厉害的皇兄,他还真得借她帮些忙。当下,他微笑道:“莫伤了和气,今日我设宴款待两位。”   沐羽尘平静道:“不必了,灵儿不想看到你,我们会立即离开。”他看向苏青墨,“快些收拾东西,趁天色没黑,我们启程。”   苏青墨一听,顿时笑染双颊,拉着一个小丫鬟进入主卧。   燕太子脸色一沉,驳斥道:“孤已说了,殿下真不怕我扣留你?”   “扣留我?你敢,你国不敢!”沐羽尘不甚在意道,说罢,也不再看他,只是抚了抚沐灵儿的背,“灵儿,没事了。”   燕太子被噎了下,事实上,他也不敢,不是怕,而是如今不能与雁国闹翻,无论如何,扣留一国皇子,乃至一国王爷,都相当于在主动挑衅,说不准最后会兵戎相见。   但,他忍不下这口气,冷笑道:“燕国泱泱大国,有何不敢?殿下强抢太子妃,还不允许孤反抗,那世人会如何看待孤?”   安浅夜嗤笑道:“燕国连年饥荒,我们在来太子府的路上,看到不少百姓饿死,兵将都有家,试问在亲人挨饿时,他们可有心打仗?”   燕太子不语,这话戳中他软处。如今各处闹着饥荒,军心涣散,要打仗粮草也不足。   “更何况,”安浅夜笑吟吟地补充,“昔日你入雁国时,曾向陛下请旨,希望他允许雁商入燕开粮铺,若两国交战,那些粮商……”   届时,粮商必然会返国,燕国饥荒程度更重,而百姓饿狠了,势必会生乱,那时雁国只需坐上壁观,待其自溃!   燕太子闭上眼,双手紧握成拳,心里苦笑一声,燕国有弊端,让他无话语权!   他不敢赌,纵心里愤怒,但也不敢拿燕国置气,无论沐羽尘受宠与否,扣留了大雁的秦王殿下,便是犯了大雁的国威!   更何况,沐羽尘掌握着二十几万大军,若被其部下得知,说不准兵陈燕国边境,逼他放人,而闹得天下皆知,那他更没面子。   “如今,是我大燕有事相求,自然是低人一等。”燕太子叹道,有些失落,“孤个人颜面不算什么,燕国大局为重!”   他挥手屏退左右,又问道:“燕、雁两国还是盟国吗?此次姻亲可还算数?”   “是盟国,自然算数。”沐羽尘答道。没了燕国,那大雁便需直面鲁国与夏国,届时几面受敌,如今有燕国挡在前面,对大雁有利。   雁国国策,一向奉行盟燕拒鲁、夏,燕、雁的邦交,从长远上来看,是不能断的。   “告辞。”沐羽尘微笑道,向安浅夜看去。她会意,自他怀里接过沐灵儿,笑道:“我们回家了,不怕啦。”   “还有一事。”燕太子沉声道,“孤会昭告燕国,太子妃水土不服,一直卧床不起,以此掩人耳目。”   “如此甚好。”沐羽尘颔首,“过个半年,便宣布灵儿染病而亡吧。她还年轻,一直套着太子妃身份,可不易于再嫁。”   燕太子皱眉,迟疑道:“若公主嫁来不到一年便崩,那雁国隆嘉帝会罢休吗?”   沐羽尘淡笑着问道:“谁告诉你,在半年后掌控雁国的,是我父皇?”这一次,他是怒了,若非他没掌控雁国,沐灵儿怎会被赐婚,遭此一难?   他决定将计划提前,不想再隐忍,否则,下一次受伤害的,还不知道是他的谁。   “那预祝殿下成功。”燕太子笑了笑。   夕阳染红半边天,一辆马车迎着落日,飞快向西行驶着,这是应沐灵儿所求,她不想再呆在燕国,只想快马加鞭离开。   “灵儿,已出了燕境,我们歇一日吧?殿下的伤并未完全愈合,不能再奔波了。”安浅夜挽着沐灵儿的手,经这段时日的相处,两人间的感情急剧增加,都成了好姐妹。   苏青墨建议道:“公主,我看前面有一个小镇,我们去散散步,寻点热闹瞧瞧。”连日来的奔波,让她也很辛苦。   “依你们吧。”沐灵儿兴致缺缺,已无往日活泼,更显得文静木讷。   安浅夜一锤定音:“身上银子不多了,我们先去当铺,弄些银子去吃喝玩乐。来到这里后,我可没有逛过街呢。”   这些日来,经她们精心照顾,沐灵儿倒是常显露笑容,但性子已然大变,纠不过来。   街上,也有不少女儿家,大都带着面纱,如安浅夜三女露着面容的,虽然少见,但并非没有,但如她们一路欢声笑语的,却是绝无仅有。   很多人侧目,苏青墨面色微红,小声问道:“二丫,我们是否太过了?别的姑娘家都很安静,咱们一路谈论着买这买那。”   安浅夜反驳道:“怕什么,又没人认识我们,难得灵儿能上街,这可是头一次,自然要玩得开心点,管别人做什么?来,血拼,购物!”   “说得极是。”沐灵儿浅浅一笑,“被规矩束缚够久了,难道放肆一回。”说话间,她没看清路,踩到一个小石,身体一滑。   “小心。”后面,有男子急呼,扶了她一把,忙收回了手,“这位夫人,在下一时情急,恐有冒犯,还望见谅。”   “灵儿你没事吧?”安浅夜忙问道,又向男子望去,顿时满目惊讶,“小六?”昔日,黎二丫抢上山的八个小弟,这陆非排第六。   “在下有礼了。”陆非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聚在沐灵儿身上,心情有些激动。是她,真是是她,他没有认错声音!   “是你?”沐灵儿提高了点声音。   陆非心里一阵沸腾,声音都有点颤:“夫人,又见面了!”念出那二字时,他忽然有些失落,重逢了又如何,她已经嫁了人。   “你们认识?”安浅夜狐疑。她怎么想,这二人都应该不会有交集的。   沐灵儿低声答道:“我去燕国时,途经一座城,恰恰掀开轿帘,风吹去了我的帕,那帕落在这位公子身上。”   “一面之缘,竟都认得彼此,缘分!”安浅夜眨眨眼,戏谑道,“逛了一圈,不如去喝些茶,小六也去,好了,就这么定了。”   陆非张了张口,有点犹豫,但看了眼沐灵儿,又咽下了话,回道:“恭敬不如从命!”   他看得出来,沐灵儿很不快乐,新婚即如此,难道是她的夫君待她不好吗?   但陆非,这与你何干?你不过一介穷酸书生,还妄想英雄救美?   陆非猛然回神,嘴角溢出一丝涩意。当日那排场,他是亲眼见证的,那么长一队,全都是迎亲队伍,足可证明,她嫁的人非富即贵,如何是他能憾得动的?   叫了一间雅房,四人落座,见全是女孩子,陆非感到一丝不自在,“要不,在下换到隔桌,实在怕损三位的名声。”   “是要换,不过不是你,是我们。”安浅夜笑嘻嘻道,“青墨,我们出去。”   在原小说里,陆非成了状元郎,前途非同一般,又似对沐灵儿有意,倒是个好归宿。   很快,有小二上茶,见一男一女同坐一桌,那女子又绾着妇人发髻,便笑道:“两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一对。”   作为店小二,奉承话是不可少的。   陆非忙欲解释,但眼角余光瞥见沐灵儿后,心里一动,竟呆了片刻。若能拥有这等女子为妻,他此生是无憾了。   这念头一出,他脸上大骇,又羞愧难当,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只急着道:“夫人,在下不该在心里冒犯你,已无面目见你,告辞!”   “呆子,读书读傻了!”安浅夜倚在门口,磨了磨牙齿。经燕太子一事,沐灵儿最恨那些事,陆非还偏偏去提。   后边,传来一个声音:“谁读书傻了?”   安浅夜头也不回,没好气地道:“一个倾心灵儿的傻子。”当下,她将事情简洁说出。   陆非急急出了茶楼门口,但被沐羽尘拦住。   “我是灵儿的兄长。”沐羽尘面容平和,第二句话一出,便将陆非吓傻了:“你若倾慕灵儿,可去求娶她,她已算自由身。”   “为、为什么?”陆非口吃道,心怦怦跳得很快,脸色潮红。   沐羽尘笑道:“我是以己度人,你心仪灵儿,又肯尊重她,我认为你值得信任,至少品性不坏。”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不害臊 ,夸人还先自夸⊙﹏⊙   沐羽尘:难不成你真喜欢强取豪夺?嘴上拒绝,心里却盼着我继续?   安浅夜:告诉我,你的思维是怎么跳到床上去的?   沐羽尘:我指的是去山寨提亲那次,你的思维又是怎么跳到床上去的?想成亲洞房了吗? 第93章 当众请婚   听了沐羽尘的叙述后, 陆非心情复杂, 一方面心疼沐灵儿的遭遇, 一方面又自卑, 自己不过是一个无用书生, 怕配不上堂堂公主。   “殿下, ”他想行礼,但被沐羽尘拦住,是因在民间,不方便暴露身份,“草民既无官职在身, 又非王亲贵胄, 怎敢奢求公主?更何况,公主也看不上草民……”   “你想多了, 百姓庶民又如何?我也是一个山贼, 但殿下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安浅夜扬了扬小拳头,“小六, 我看好你。”   闻言,沐羽尘默默地望向她。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大庭广众的, 也亏她能说得出口。   察觉到他的目光, 安浅夜立即瞪过去, 质问道:“怎么, 你有意见,我说得不对?”   “怎么会?你说得非常正确。”沐羽尘无奈笑道。   陆非咬咬牙,心情一阵激动, 有了沐羽尘的首肯,便无后顾之忧。如今他只怕沐灵儿会看不上他,但不管如何,他都要试一试。   二十日前,她坐在花轿上,手里的红帕被风吹落在他身上,那一幕,她眼里的哀愁,那一抹凄婉,让他永难忘记。   有些人,伴一世也是两看相厌;而有些人,一眼便是一生。   陆非正色道:“草民会上京应考,只求能金榜题名,不辱没公主金枝玉叶之身。”   沐羽尘回道:“半年后,燕太子会宣布灵儿薨,届时世上已无福雅公主。我会认灵儿为义妹,再赐她公主之号,我会给她荣华富贵,你主要做的,是让她开心、幸福。”   “草民懂了。”陆非低头道。若他能求娶到沐灵儿,不止会用一生还疼爱她,也会尽他之力,让她荣耀加身,被其它公主羡慕。   在这座小城,几人呆了几日,逛遍了美景。   直到启程时,见陆非仍跟着,沐灵儿终发觉了不对劲,拉着安浅夜问道:“陆公子怎还跟着我们,是顺路吗?”   “公主难道讨厌他,不喜欢他跟着?”苏青墨笑问道。她也知情,都在撮合这二人。   “倒不是。”沐灵儿回道,不知想到什么,抿唇浅浅一笑,“人是傻了点,但不让人厌。”   安浅夜和苏青墨对视一眼,皆是一笑,此时的沐灵儿,对男人是避之不及的,竟不讨厌陆非,也说明了一些事。   马车内,三个女孩笑谈着,而在车外,几匹马并行。忽的,有鹰鸣声传来,牧冰立刻吹口哨,这些鹰都是训练好的,全都认人。   “殿下,”牧冰递上小纸条,“有两封信,一封是安乐郡主传的,一封是清铃传的。”   安浅夜得闻动静,探出一个头,趴在窗沿上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沐羽尘大致看了几眼,回道:“在清铃的信里,言道父皇已准备妥当,此行我回京后,便举行封王大典。”   他展开第二封信,讲述道:“而在安乐郡主的信中,言称因我灭了义衍,且因镇南王骁勇,已打了几场小胜仗,百谷国心生忌惮,决意退兵,并签订了停战盟约。”   “战事来得快,去的也快。”安浅夜笑道。能不打仗,天下太平,那是最好的了。   “还有一事……”在她正舒心时,沐羽尘又蹙眉道,“镇南王也在回京途中,应该比我们早些回去,父皇已下令,在我回京那夜,会在宫中设宴贺我们凯旋。”   安浅夜颔首道:“好歹你立了大功,镇南王也镇守了南境,他设宴款待也是该的。”   “安乐郡主还在信里点明,”沐羽尘折上信,取来火折子,将它烧得只剩一角时扔掉,“她会让镇南王请旨,借此次其父立功之机,求父皇赐婚,准许她嫁给我。”   安浅夜一呆,怒得一掌拍向窗栏,气鼓鼓地道:“她想得美!上次不都说好了吗?难不成她要变卦?赐婚,又是赐婚!”   她恨赐婚!   “我还没有说完。”沐羽尘失笑,驾马上前,刮了刮她鼓鼓的脸颊,“安乐郡主没有变卦,她在成全自己,也在成全我们。”   “成全,如何成全?”安浅夜狐疑。   沐羽尘笑道:“想知道?那我们快些回京。”   众人行程加快了些。一路上,安浅夜耐不住好奇心,缠着沐羽尘问了一遍又一遍,甚至为此出卖色相,奈何他总是闭口不言。   又一次,安浅夜在亲亲摸摸后,见他仍不解谜,终是忍无可忍,嗷呜一口咬上去,咬着他含糊不清地道:“你说不说,说不说?”   “我说。”沐羽尘无奈道。他原不开口,也是为让她对他主动些,倒不是在故弄玄虚。总而言之,这一路上他很满意。   安浅夜松了口,撇嘴道:“这还差不多。”   五日后,众人抵达京城,城门口,早有仪仗队在接应,在仪仗队后,亦有不少百姓。   为首的,是王公公,他笑道:“殿下,公主,陛下命咱家在此等候。而今已至戌时,请两位殿下直去宫中,正服已备妥当。”   这是安浅夜第二次入宫。她被沐羽尘牵着,走过长长的红色宫墙,前面有两个小太监掌灯,微热的风吹着,心里滋味莫名。   往后,她会在这里生活一世,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地方,多少有点无趣。想至此,她又看向沐羽尘,心里软软的,幸好有他在。   “在想什么?”沐羽尘看向她。   安浅夜摸了摸下巴,笑道:“我在想,你对我而言很重要的。”   他微一扬眉,笑着问道:“哦?有多重要?”   安浅夜沉思,忽的眉眼一弯,因想到一个不一般的答案:“你比电脑、手机、空调、卫生巾都重要!”   “啊?”沐羽尘诧异,完全听不懂。   安浅夜咕哝道:“总之,我为了你,舍了很多好东西,都是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你以后若是负我,那是良心被狗吃了。”   沐羽尘失笑道:“好啊,那你就用一生来见证,看看我的良心是否被狗吃了。”   “别以为我不敢,看谁耗得过谁!”在两人说笑间,昭华殿到了。   “殿下请进,陛下已入殿,大人们也都到了,就差您了。”门口的小太监恭声道。   沐羽尘问道:“福雅公主也到了?”得到小太监的肯定回答后,他才拉着安浅夜的手,跨过门槛,走一条小道,直接进入内殿中。   外殿坐的,都是三品及三品以下的官员;而能坐在内殿的,全是皇亲国戚、王公贵胄及三品以上的官员。   “见过殿下!”两人刚进入内殿,便有人见礼,跟在他的声音后,众臣一同参拜。   “免。”沐羽尘淡笑道,拉着安浅夜来到正中央,朝隆嘉帝与皇后作揖,“儿臣见过父皇、母后。”安浅夜乖巧地跟着他行礼。   “赐座。”隆嘉帝微笑道,今日脸色难道柔和了些。在他执政期间,义衍被灭,无论灭它的是谁,政绩也会扣在他头上。   拓土强国,哪个帝王不想?   “谢父皇!”沐羽尘回道,同安浅夜落座。   虽有百来人在此,但无一人嬉闹,整体气氛严肃。   隆嘉帝再次微笑着开口:“羽尘与霍卿都立有大功,一个灭了义衍,一个驱退了百谷国,扬我国威,想要什么赏赐?”   沐羽尘抿了口酒,笑道:“镇南王威名赫赫,又是军中前辈,理当先请。”   “谢过殿下!”镇南王起身拱手道。   “霍卿立此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坐在大殿首位的皇帝问道。   镇南王出列,跪在台下中央,正色道:“陛下,臣只有一愿,便是小女云洁的婚配之事。臣属意二皇子,恳请陛下成全。”   当众请旨赐婚!众臣哗然,谁都没料到,镇南王竟会在此时请旨,但的确不失为好计。   皇帝主动询问赏赐,话一出口,君无戏言,镇南王必会如愿。与镇南王府联姻,二皇子那便是如虎添翼,威势不可挡了。   皇后蹙眉,疑惑地望向霍云洁,在二十几日前,霍云洁可是亲口向她言明,镇南王府愿效忠,已不打算联姻,何以突然反悔?   隆嘉帝握着酒杯,微凝着眉,心里犹豫不决,看向沐羽尘时,见他仍握着那女子的手,心里一缓,倒是安定了些。   “皇儿。”隆嘉帝微笑道:“镇南王立了大功,仅有这一愿。霍家的丫头才貌无双,配你足矣。”   沐羽尘拜了拜,正色道:“儿臣常随军出征,一身是伤恐命不久矣,实不愿耽误安乐郡主。”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众臣斜眼望来,二皇子中气十足,这是命不久矣的模样?上一次,他拒安国公府小姐的婚,便是以无法人道为由,今日又来一个新理由?   欺君!都是欺君之罪!   但在上首的隆嘉帝,却不曾深究,反倒露出了点笑容,口中却斥道:“休得胡言,明日朕派太医去,你好生休养着。”   “二殿下你……”镇南王脸色难看。任谁都知,那是推脱之语,沐羽尘是在拒婚。   沐羽尘含笑道:“霍将军,我身有疾,实怕耽搁安乐郡主,还望见谅!何况,我不止命不久矣,还无法……”   却在这时,霍云洁猛地站起,双手紧握着,像是在强忍住眼泪,匆匆道:“陛下,臣女不舒服,先行告退了!”   也不待隆嘉帝回应,她便直接跑了,更甚至不曾施告退礼,足可见其有多伤心难堪。   众臣了然,女方当众请婚,男方却拒绝,一旦传扬开去,会成为天下笑柄。   “陛下,臣挂念小女,请准许先退!”镇南王忧心忡忡道。   “但这宴会也是为霍卿设的……”隆嘉帝挽留道,又叹了一声,“罢了,霍丫头为重,去吧,好生安慰她,天下好男儿多得是。”   “谢陛下。”镇南王拜道,直到出了内殿,才转身匆匆跑走。   “丫丫。”沐羽尘轻语,握住安浅夜的手,与她一同跪下,郑重道:“父皇,儿臣休养期间,想得黎姑娘照料,但她还是一个姑娘家,多少有点不方便。”   这是在请婚?众臣既惊且呆,看来饭后又能添一道谈资:二皇子为娶一个山贼,拒绝了陛下亲封的安乐郡主,与镇南王府闹掰!   “你想如何?”隆嘉帝问道,心里已有答案。   沐羽尘正色道:“儿臣已过二十,至今未有正妃,不知能活多久,何况身上还有隐疾,念在儿臣此次立功的份上,请父皇赐婚!”   一个山贼出身的女子,作为二皇子的正妃,原本门不当户不对,是没有可能的。   沐羽尘加了一句:“除了她以外,儿臣不欲祸害其余女子,望父皇成全!”   上首,隆嘉帝沉默了一会,叹道:“罢了,就依你们,难道你有情有义,朕便不棒打鸳鸯,在你封王大典后,便准备婚事吧。”   他可以放心了,经此一役,镇南王不会再靠向沐羽尘,在皇位之争上,顶多保持中立。   沐羽尘笑道:“谢父皇!”   父子俩都很高兴,都得偿所愿了。   深夜,一人骑着马,取出令牌喝令人开城门,趁夜离开了京城。   “禀陛下,安乐郡主伤心欲绝,留书离去,镇南王正派人在寻!”有密探汇报。   隆嘉帝摇摇头笑道:“霍丫头是被伤狠了,想离开伤心地。也罢,出去避一避,这事传开后,她的名声怕是毁了。”   在二皇子府里,安浅夜正陪着她娘逛花园,沐羽尘自然跟随在旁,小心陪着说话。   黎丽华轻叹道:“二丫,以后做一府主母,可要收敛点性子,别让二皇子难做。”不管如何,沐羽尘能当众请婚,破了良贱不婚的铁律,也算了结她一桩心事。   她就怕女儿同她曾经一般,无名无分地跟着一个男人,害己害后代。   “娘,丫丫一切随心,不用顾及我而受委屈。”沐羽尘含笑道,“我与丫丫已定亲,不日便会成亲,娘直唤我名字便行。”   好心没好报!黎丽华瞪来一眼,斥道:“还没娶二丫呢,这娘就叫得这么快!”   见沐羽尘吃瘪,安浅夜捂嘴偷笑。   “殿下,”牧清铃过来,“据探,安乐郡主已离开了京城。”   “都打点好了吗?”安浅夜忙问道。   牧清铃点点头道:“路途上都有人打点,安乐郡主去了南方边境后,会有人安排她入军,从小兵做起。”   未来能否成将封王,便看她的能力了。   安浅夜嘀咕道:“从后日起,我开始读书练字吧。”明日,是沐羽尘封王大典,她总不能缺席。   “明日封王时,你与我一同登台,站在最高峰。”沐羽尘笑道,捏了捏她的手,“我与你同在。”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总要我耍小心思,何时你能主动些?本殿下虽不身娇体弱,但易推倒啊!╭(╯ε╰)╮   安浅夜:我若是主动起来,自己都害怕! 第94章 封王前夕   在花园里逛了几圈后, 见黎丽华有些乏了, 安浅夜笑了笑道:“娘, 你早些休息。”   黎丽华一向是早睡早起的, 在山寨里养好了习惯。她也不推脱, 只道:“你们也是, 早点去休息,刚赶回京,去宫里折腾了会,回府后又陪我逛园子,明日还有封王典呢。”   说罢, 她感叹道:“二丫也长大了, 知道心疼娘。”她拍了拍安浅夜的手,面庞柔和含笑, “两个月前, 你还蛮横固执,脾气又坏, 如今跟着女婿,变乖巧多了。”   安浅夜心里一惊, 见黎丽华并无怀疑, 才放缓了些心。原先, 在山寨时, 她还有意模仿黎二丫,如今倒是忘了。   幸好,黎丽华粗枝大叶, 不曾起疑心,以为是她去了京城,心里有了意中人后,才收敛了性子,变得乖巧懂事起来。   “娘看得出来,女婿对你很好,一个皇子,肯陪我这山贼逛花园,那是看重你。”到院门口时,黎丽华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往后你和他好好过日子,夫妻俩可别置气。”   安浅夜点点头。她又不爱作爱闹,若没有原则问题,怎会和沐羽尘置气。沐羽尘是她选中的男人,她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的。   “二丫,你也得留心。”黎丽华又提醒道,显得忧虑,“他是个男人,还是个皇子,将来若是要你一人不知足,纳了几房侧室……”   “他敢!”安浅夜立即道,但转念一想,沐羽尘若是真毁诺而纳妾,她也奈何他不得,人家堂堂一名皇子,还怕她一个山贼吗?   她一握拳头,磨了磨牙道:“娘提醒得极是,我得培养自己的势力,若是他良心让狗吃了,往后真的负了我……哼哼!”   黎丽华蹙眉,按了按她的手,复又提醒道:“二丫,慎重,别因此生了嫌隙。夫妻关系,其实也薄弱得很,要小心维护。”   “我知道。”安浅夜笑道。虽没吃过猪肉,但她见过猪跑,她读大学时是新闻系,查素材见过不少例子,总能有些心得。   沐羽尘等在一丈远外,见黎丽华入院回屋,方过去牵了安浅夜的手,含笑问道:“娘说了些什么?她对我印象如何?”   安浅夜笑嘻嘻道:“你猜?”她心思百转,琢磨着培养势力,该从哪方面入手,外交官是靠口才,并没有实权,无法左右朝廷。   沐羽尘想了片刻,思忖道:“她对我的印象应该不错,但对我的身份不放心,毕竟我们身份差距太大,她怕我以后会变心。”   “真厉害,猜得大致吻合!”安浅夜鼓掌,看着他犹豫了下,便直白问道:“除了主邦交外,我能培养自己的势力吗?”   沐羽尘脚步一顿,骤然望向她,目光幽深,似笑非笑道:“要培养势力未雨绸缪?这么说,不止娘不信我,你也不信我?”   安浅夜理直气壮地道:“我自是信你的,这不是怕有朝一日嘛,你想想,十几年二十年后,我容颜老去,你对我新鲜感一过,再遇上年轻漂亮小姑娘,指不定就被勾走了。”   “你的良心真让狗叼了!”沐羽尘瞪着她,见她缩了缩头,才咬着牙道,“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我两度言道无法人道,只要你一人,是不是真要我挥刀自宫,你才信?!”   来呀,互相伤害啊!   “……”安浅夜一脸懵,一回过神便立即抱住他,又急又慌,吓得直嚷嚷,“你可千万别做傻事,你要是自宫了,我怎么办?”   沐羽尘懒得理她,踏步便向前走去。气死他了!他活了二十年,拒绝无数名门淑女,难道为的就是等一个不气他会死的女子?   见此,安浅夜如八爪鱼般,脚不沾地,缠在他身上,忙道:“我错了,你别生气,我是怕你以后变心,才出此下策的……”   “那好,我问你,”沐羽尘注视着她,但见她努力缠着他,在心里叹了声,才以双手托着她的身躯,“你培养势力防范未来,是为在我负你后离开我,还是为了强抢我?”   安浅夜撇嘴,鼓着脸颊道:“当然是强抢你,我说过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她松开了搂他肩的手,摸了摸他的脸,“总之,你招惹了我,就别妄想舍弃我!”   在月色下,沐羽尘的容色有些朦胧,仿似处在云烟雾里。闻言,他轻声笑了笑,眉眼间的怒气消散无痕,回道:“你也是。”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情绪被她掌控着,喜怒在她一句话间,但仔细想想,他又甘之如饴。   安浅夜咕哝道:“怪我们地位差距大,就算做了正妻,我也是依附你,若有一日你不再宠爱我,我也无能为力,挽留不住你。”   自古念叨应该门当户对,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那不是依附,一方变心后,另一方有能力留住他。   “我抱着你。”沐羽尘轻声道,被她如八爪鱼般缠着,实在不雅。他使了个巧劲,将她打横抱起,又道:“我有上千暗卫,都给你,由你来调遣,往后我的安危也交给你。”   安浅夜一呆,立刻拒绝道:“我要暗卫做什么,就算以后你负了我,我也不会要你的命。”得不到,便毁了他?她自问做不到,没有如此偏激。   沐羽尘笑着回道:“我的暗卫全是大大小小的商贾,掌握了他们,便相当于掌控了雁国七成经济。正好,我准备调牧冰入军,暗卫首领一职就给你了,清铃会协助你的。”   见他如此洒脱,安浅夜一阵狐疑,问道:“难道你早已计划好?”   “算是吧。”沐羽尘回道,一边走一边微笑道,“牧冰入军,清铃一人忙不过来,暗卫交给别人我又不放心,你最适合了。”   他抱着她来到一座地牢前,问守门人道:“公主来了吗?”   “不止福雅公主来了,还有陆公子,是公主传唤他来的。”守门人回道。   两人进入地牢,地下很阴暗,还很潮湿,温度也很低。   安浅夜小声问道:“许贵妃在这里?”她挣扎着下来,主要是沐羽尘伤势刚好,不便抱着她太久,免得牵动了伤口。   “贵妃失踪一事,被父皇压了下来。他应该知道是我做的。”沐羽尘轻语。自得知因许贵妃下药,才导致沐灵儿远嫁燕国后,他便已下令不计代价活捉许贵妃。   远远的,只听见许贵妃在大笑,声音尖锐疯狂:“让你们痛苦,我也算为崖儿、临儿报仇了,死了正好和儿子们在一起!”   沐灵儿冷哼一声,双目中如在喷火,脸上却露出笑容,竟握住陆非的手,嗤笑道:“我痛苦?若非你设计让我远嫁,我岂会在途中遇上陆公子?说来,本公主还要谢谢你!”   她年纪虽小,但也明白,自己越幸福,敌人只会越痛苦,这便是她唤陆非来的原因。   许贵妃怒骂道:“小浪蹄子!你是燕太子妃,竟勾三搭四,毫不知廉耻!”   “哪比得上贵妃,我记得,你曾睡在燕太子床上……”沐灵儿轻笑。忽有破空声传出,是她挥出了一鞭,“正因如此,你失了宠。”   陆非在一旁看着,耳里涌入沐灵儿的笑声、许贵妃的惨叫声。他知道,那鞭上沾了盐水,打在人身上奇痛无比。   在转道处,沐羽尘听了一会儿后,便拉着安浅夜向外走去,轻语:“灵儿的性子变了很多,让她发泄发泄也好。”   安浅夜想着其它事,呢喃道:“不知经这一次,小六会如何看灵儿?书生们,不都喜欢温婉淑女,觉得女子该温柔体贴吗?”   沐羽尘哼了一声,回道:“若那书生体会不到灵儿的痛苦,反倒觉得她残忍狠毒,那也配不上灵儿,趁早从我府里滚出去。”   两人等在地牢门口处,相拥说着悄悄话,不多时,沐灵儿二人出来。   “皇兄。”沐灵儿上前小声道,“把许贵妃处理了吧,总留在这里,会出大事的。”   “你不想留着出气?”沐羽尘问道。   沐灵儿点头,但又劝道:“可我知道,留着她,一旦被父皇找到,你会有麻烦的。何况这一次,为了活捉她,你折损了不少人。”   “听公主的命令,去吧。”沐羽尘吩咐守门人,“记住,要处理干净。”   在送沐灵儿出府的路上,安浅夜左顾右瞧,小声问道:“小六怎么样?”   沐灵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后才道:“还好,在地牢里,他还安慰我呢,还说,还说如果我不嫌弃,他以后会保护照顾我。”   有眉目!安浅夜忙问道:“那你怎么想?”   沐灵儿沉吟许久道:“我不讨厌他。”   几方人告别,各自回去休息,准备应付明日的封王大典。   翌日天微微亮,牧清铃推门进来,轻摇了摇安浅夜,轻语:“黎姑娘?该起了,你不是说要收拾林淇吗?”   安浅夜顿时一个激灵,从床上惊坐起,匆匆洗漱穿上衣服,坐在镜子旁让丫鬟们装扮。   那个林淇巧舌如簧,背信负义,曾哄骗过她娘,上次在公主府宴会上,她挥了他一顿鞭子,他便怀恨在心,扬言会告她和沐羽尘。   在当时,他被沐羽尘下令打了几十大板,本打算休养几日再告,时逢边区有乱,沐羽尘和她离京,才拖到今日。   在此时,安浅夜看清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摸了摸脸,问道:“清铃,我的样子是否变了很多?”自她回了现代一趟后,她的模样渐渐改变,如今只有七分似黎二丫本来面目。   “是变了许多。”牧清铃仔细端详,点了点头,“而且,变美了一些。”   安浅夜喜不自禁,眉飞色舞的。因她如今的容貌,七分像黎二丫,三分像她真容。这说明,她的真容,比黎二丫美上一两分。   “走,去揍林淇!”她一声令下。   在侍卫们破门而入时,林淇正在照铜镜,吓得差点摔倒,“你们是什么人?”   “林公子,别来无恙。”安浅夜踏门板进来。   “原来是未来的秦王妃!”林淇整整衣冠,拜了拜道,“下官里正林淇,见过秦王妃。”   “消息很灵通,但少给我阿谀奉承。”安浅夜回道,“说吧,你何时去告状,如何告我和殿下?”   林淇一脸真诚道:“王妃说笑了,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去告,何况殿下英明神武,王妃慧洁高义,下官以何去告?”   他原是想巴结大皇子,才敢往死里得罪二皇子,哪成想大皇子一命呜呼,乱了他计划。   安浅夜笑眯着眼睛,问道:“你猜猜,慧洁高义的我,会如何处置你?”   “在下以为,王妃宽容理善,乃天上明月,下官不过一粒沙尘,哪值得王妃动手?那会污了手的。”林淇作揖道。   “好,我不动手,你们随意给他两拳。”安浅夜吩咐几名侍卫,“清铃,我们回去。”   后边,传来林淇的痛叫声。   赶回府后,沐羽尘正等在门口,见她过来,笑道:“满意了?”   “一大早的去打人,太舒服了!”安浅夜直点头。   “我们该去龙门了。”沐羽尘伸出手,在她将手放在他手心时,才拉着她上轿,“启程。”   龙门封王,一跃成龙。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你把所有暗卫都给了我,就不怕我将来谋反篡位?   沐羽尘:要真想当女皇,那我送你上去坐几日?正好,我休个假。   安浅夜:……看来你注定是昏君,我注定是妖姬。 第95章 江山如画   龙门口人山人海, 但无喧闹声, 气氛庄严肃穆, 让人正容惊心。在朝阳下, 两列侍卫手持长矛, 立于当口。   王公贵族着官服, 全都是一府之主,来见证这场封王盛典。他们按照官阶大小,排成了四队,都静静地等在龙门口。   “朱大人,”众臣中, 有人频频探向龙门内, 小声问旁边的人,“你可有听见什么?”   “好似有打斗的声音。”朱大人皱眉, “声音很混乱。”   有人奇道:“今日殿下封王, 龙门内怎会有打斗之声?应该是我们听错了。”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少人惊疑,但无人敢去探寻, 为官多年,个个是老狐狸, 不该知道的, 都会闭起自己的小耳朵。   在龙门内, 牧冰插回剑, 扬声道:“动作快些!封王典将开始,众臣也该入内了。”说罢,他取下臂上的红丝带, 收入怀里。   以他为中心,四面躺着数不清的人,全都穿着侍卫着装,看模样皆已死去。   “是!”一些人飞速行动,搬走一具具尸体。   “总算肃清了。”牧冰自语。大皇子、三皇子的暗卫,虽经他们清剿几次,但总有余孽。   这次的封王大典,是余孽最后的机会,若他们贼心不死,那必会混入典礼上,再寻机会行刺。为了分清敌我,他早已下令,让自己人都绑上红丝带。   在一炷香之前,当一切准备就绪时,他命令所有侍卫脱掉护臂,以露出里面的红丝带,而没有缠绕红丝带者,则杀无赦!   地面上很快一空,所有躯体都被搬走,但鲜血流了满地,根本来不及擦净。   此时,数十个人抬着几卷红毯,在齐心协力下,将这里的鲜血覆盖。整一块空地,长宽都有十来丈,全都铺上了红毯。   “就位,迎各位大人入门!”牧冰高声道。   侍卫们分列两队,肃容正装,向龙门外走去,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天地间。   “众臣入内!”数千侍卫齐声道,持剑维护着秩序,站在道路的两旁。   走出百来步后,许多大臣蹙眉,动了动鼻尖,只因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互相对视一眼,全都惊异莫名。   众人越往内,血腥味越重。封王大典上,怎会有血腥味?刚刚,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牧冰着银色盔甲,腰间别着一把长剑,立在不远处的一层台阶上,面容平静,注视着到来的诸臣。在他的头盔上,还有一抹血痕。   不少人注意到这点,心里都是一凛,隐隐猜到一些事,当下立即低着头,一语不发。   “这就是龙门吗?”安浅夜跳下马车,打量着这门口。说它是门,倒也不算,它是由两条白龙组成,没有门板,无法关闭。   门很高很宽,起码有五丈远,有三丈高,气势很巍峨。   “拜见殿下!”在沐羽尘出马车时,门口侍卫单膝下跪。他们此番举动,被后面的侍卫看见,当即也拜倒。   数千侍卫排成两列,是长长的一条龙,后面接着前面,依次单膝下跪,如在接龙般。   “走吧,他们都进去了。”沐羽尘含笑道,和安浅夜交握着手,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过长长的红毯,一同登峰。   走了上百步后,安浅夜翕动鼻尖,小幅度扯了下手,惊异问道:“你有没有闻到腥味?”   “在意料之中。”沐羽尘颔首,轻声回她,“灭了一群杀手而已。”他的目光下移,盯着脚下的毛毯,“腥味在,却不见血?”   安浅夜明悟,顿时一脸惊悚,目光汇聚成丝,直看着脚下的路,小心肝直颤,问道:“这红毯下,不会都是血吧?”   “这里血腥味不算重,应该还在前面。”沐羽尘微笑着回道,大拇指微动,在她手里抚摸着,“成帝,原本就是踏着鲜血前行的。”   “但这只是比喻,谁真踏血前行啊?”安浅夜抱怨道,虽然隔着一层红毯,但她心里仍不是滋味,想到下面全是血,刚刚死过人……   在不久后,她便没心思去想了,只是仰头木着脸,目光呆滞。   “我们一定要爬吗?”安浅夜欲哭无泪。那一层层台阶,斜登云天,看得她直哆嗦。   沐羽尘安抚道:“只有九十九层台阶。你身体底子也不弱,能爬上去的。”   “我后悔了!”安浅夜咕哝,“这台阶一层接一层,一口气到顶峰,太危险了,若是爬台阶时踩空,就会直接从上面滚下来。”   不死也残!   “这谁设计的?不入流!”安浅夜抱怨。这在现代,都是成梯形上去的。   沐羽尘回道:“为何称龙门?一跃成龙,自然是一口气到顶,哪有歇气中断的?”他微微侧头,“我们爬吧,回去我给你捏腿。”   “别小瞧我,你大伤初愈,多担心自己。”安浅夜提醒道,心里不免有忧虑,“踩稳点,你我一人倒了,两人都会滚下来的。”   丢脸事小,失命事大。   文武大臣按照官阶,立在不同的阶梯上,越往上,官职越大。在台阶顶峰的右侧,站着太尉,而在左侧,却站着右相。   第二排则是镇南王和左相。皇子封王,比起一般人封王要郑重很多,是以朝中大臣皆已到场,无一缺席。   “没有女眷。”安浅夜轻语,从侍卫到官员,没有一位女性。她原以为,这如在狩猎场,或是宫廷宴会上般,也会有女眷观礼的。   沐羽尘低语:“我国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得参军政。封王属政事,自然无女眷。”   “那你还带我来?”安浅夜小声问道。   沐羽尘笑道:“无妨,我请旨了,父皇已准许。”他有些意味深长,“我越重女色,父皇大概也越放心,自然不会反对我们。”   “你重女色?”安浅夜斜睨过来,但很快收回目光,注意着脚下的台阶。   沐羽尘颔首,回道:“嗯,重你一人的色。”   “花言巧语!”安浅夜嘀咕一句,口上虽在抱怨,但心中却直荡漾着。   顶峰很平很圆,是以大理石堆砌,四面比较空,只有徐徐清风。顶峰地不大,长不过一丈,人立在上面,可看得很远。   安浅夜累出一身汗,被风一吹,只觉得分外凉快。她眺望下去,将京城收入眼里,如黛的青山、红瓦房、瑰丽的湖泊……   登高望远,只觉得心胸开阔、通体舒泰。   “江山如画!”她感叹道。   沐羽尘望向她,笑道:“美人如花。”   “殿下,”太尉与右相上前,“贺殿下封王!”   右相捧着王冠,在太尉接去后,便取了沐羽尘头上的皇子冠,再由太尉给他戴王冠。   接下来,便是祭祖祭天及贺词。一番折腾下来,安浅夜直想昏厥,在大夏天,顶着一个烈阳,在台上站半个时辰,谁能受得住?   “奏雅乐!”有人喊道。钟鼓唢呐交织成曲,听起来倒是很喜庆。   台下,那一声声喊着:“我王千年,秦王千年!”气氛高涨炽热,让人很受感染。   沐羽尘振臂一扬,侍卫们喊得更起劲。   望着这一幕,安浅夜心受触动,几乎热血沸腾,那一句句“我王千年”,让她都想跟着喊。   台下人影重合,光内围的侍卫便有数千,再加上外围的,总计得有上万,如今一同喊起来,声震天地,惊起鸟雀无数。   直到王典落幕,安浅夜仍在亢奋状态,虽是沐羽尘封王,但她与有荣焉。   午后的行程,便简单不少,只需坐在辇车里,从京城各地路过,受百姓朝拜便可。   “今日也累了,你早些休息,明日还要上朝呢。”安浅夜笑眯眯道,挥了挥小拳头,“第一次上朝,可要好好表现哦!”   “现在哪里能睡?”沐羽尘笑道,“府里还等着人,去用些夜宵吧。”今日中、晚两顿,都在酬宾,和文武大臣一同用膳。   在天阙院里,皇后、沐灵儿、黎丽华都在。   一见安浅夜二人,黎丽华好似松了口气,忙招呼他们过来。她一向不拘小节,但皇后这亲家母不同,她怕给女儿招麻烦,是以处处陪着小心说话,可憋坏她了。   “母后,娘。”沐羽尘含笑道。   闻言,安浅夜犹豫片刻,便笑道:“母后,娘。”既然沐羽尘唤黎丽华为娘,那她自然也要唤皇后为母后。   “都唤母后了,本宫也没备礼物,回去后再补上。”皇后笑了笑道,“尘儿,你们应该在外面用过了吧?”   这满桌的菜,是她特意命人准备,以贺她儿子封王。   “无妨,再陪母后用些。”安浅夜笑道。   丫鬟们上前服侍,给几人布菜,气氛倒也融洽,是一家人的模样。   “封王典也过了,你们欲何时成亲?”皇后忽问道,“到时挑个黄道吉日。”   “自然越快越好。”沐羽尘笑道。他是一刻也等不及,想尽快给她戳上秦王妃的章。   安浅夜低下头,寻思着自己是否该配个娇羞的表情,好歹是在谈着她的婚事。   “是该快些。”皇后低语,脸上显露笑容,很满意他的回答,“本宫也想早点抱孙儿。”   安浅夜立即抬头。抱孙儿?她看向沐羽尘,皇后想抱孙儿,那得等到四五年后。   “这个不急。”沐羽尘回道,“我们还小。”   “不小了,你也二十了。”皇后反驳,又看向安浅夜,“黎丫头,你是山寨里的,性子也不扭捏,我便直言吧。尘儿为了你,言称身子有疾,这恶名需尽早消了。”   到时,只需言道治好了,便不算欺君之罪,隆嘉帝也奈何不得。   “本宫已想好了,你们秋日就完婚,只要生了孩子便可消了那坏名。”皇后思忖道,“三年抱俩,五年抱四,七年……”   安浅夜脱口而出:“你当我下猪崽啊?”   闻言,沐羽尘扶额轻叹,沐灵儿咯咯直笑。   “怎么说话呢?”皇后脸色一沉,“本宫念在你上次有功的份上,才为你打点一二,身在后宫,子嗣越多越有利。”   黎丽华笑着劝道:“二丫,听皇后娘娘的,你们年纪又轻,多生几个胖娃娃,将来继承他爹的本事,上战场杀敌去。”   她觉得,多生几个孩子,哪怕将来靠不了夫君,她女儿也能靠儿女。   “母后,娘,这事我们会妥善处置,两位不必操心。我们用膳吧,都快凉了。”沐羽尘打着圆场,同时转移话题。   用餐后,送走了皇后和公主,安浅夜满腹心事,一路上愁眉苦脸,终是忍不住,戳了戳沐羽尘的手臂,“你以后打算要几个娃?”   若他做了皇帝,自然需要很多子嗣,再从中挑选一个最好的,这意味着,她将来要生很多很多的娃,想想都让她胆寒。   生男生女,又不是她能控制的,说不准一连生几个女娃,那还得接着生。   安浅夜忧心忡忡,将一番顾虑说出,末了苦着脸道:“最多六个,不能超过半打!”   沐羽尘失笑,惹得她推嚷道:“你笑什么,我和你说正经的。”   他方才抱住她,与她耳语:“你二十岁后,与我生六个孩子,那你还有空去主邦交,再兼任暗卫首领?”   “能怎么办?你又不能帮我生!”安浅夜瞪了他一眼,垮了脸道,“干脆,你跟我回山寨去,别做那皇帝了,生一两个就好,是女是男无所谓,咱们也养得活。”   闻言,沐羽尘刮了刮她的脸,笑道:“我们就只生两个。”他又将她搂在怀里,埋首在她肩上,“一个也行。”   “若是女孩怎么办?”安浅夜迟疑道,“你要让她做女皇吗?”   “我的子嗣,无论男女,都可为皇。”沐羽尘回道,完全不在意,“更何况,雁国可出第一位女将、女王,自然可出第一位女皇。”   难道他的女儿,会弱于鲁国女相、前朝穆元帅、安乐郡主霍云洁?   “那说定了哦!”安浅夜笑眯眯,紧紧抱着他,只觉得身上一块大石落下,“如果女娃优秀,就让她做女皇。”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偷偷说一句,娃生得越多,意味着我吃荤的日子越少,拒绝吃素,少生娃!   安浅夜:…… 第96章 设下陷阱   “好, 若女娃优秀, 便让她做女皇。”沐羽尘应道, 单手搂着安浅夜, 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 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吻, “我们还没有成亲,竟已在讨论小孩。”   “这倒是,说不准会有变故。”安浅夜笑眯眯道,“谈这些为时过早。”   “不知本王的王妃,可还有顾虑?”沐羽尘含笑道, “今夜你一并说了吧。我明日会派人去礼部, 定婚期下月十五,月圆之日。”   “下个月啊?”安浅夜喜滋滋的, 眼睛弯如月牙, “有三媒六聘之类的,这能赶得及吗?”   除了生娃这一事, 她倒没有别的顾虑,虽知未来会有艰辛, 但她坚信能和他携手度过。   “大婚隆重便可, 别的都可从简。”沐羽尘思忖道, “我仔细考虑过, 在婚礼前几日我会送你去太尉府,你从那里出嫁。”   “你处理吧,我都听你的。”安浅夜笑吟吟。两人漫步走着, 途径碧云院时,她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吧唧一口,“早些休息。”   沐羽尘抬手,摸了摸脸,那里仿似还残留着一抹柔软。他不禁轻轻一笑,在下个月大婚后,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名正言顺地拥有她!   但在此之前,他还要去办一件事。   啪的一声,在一间主屋内,沐羽尘重重放下茶杯,紧紧皱着眉。在不久前,他的心情还是兴奋开朗的,如今却蒙上了一层灰雾。   他沉声问道:“本王下个月便会大婚,让你们制的药,仍没有眉目?”   在他面前,站在一排疾医,个个愁眉苦脸。在狩猎第一日夜里,他们便接到命令,让他们研究不伤身的避子汤。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他们一筹莫展。现有的避子汤,全都伤女子的身,而不伤身的,一时半会也制不出来。   一名老疾医无奈道:“殿下,时日太短,何况便是制出来,也得用在人身上试一试,才能确立效果,一两月太仓促了。”   沐羽尘深深叹息,问道:“要多久?”   “这……”几名疾医互视一眼,“臣无法保证。避子汤的效果,便是让女子无法有孕,这违背了自然,那必然是会伤身的。”   “分明是你们医术不佳!”沐羽尘反驳道。见一群疾医面有委屈,他闭上眼轻叹,“尽快制出,否则本王前路一片黑暗。”   女子二十岁前有孕,对身体不好,若制不出不伤身的避子汤,那他就只能忍四年。   夜夜抱着娇妻,却只能干看着?那是看四年啊,可不是四个月。   疾医们虽觉莫名,但也没胆子问,更何况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别的事也不归他们管。   “此事你们守口如瓶,不得宣扬,否则严惩不贷。”沐羽尘嘱咐道,“都出去吧。”   在疾医们出去后,书柜自动开启,一个黑衣人入内,拱手禀道:“殿下,乾华宫有异。”   “大概是要借机生事。”沐羽尘微微一笑,眺望向皇宫方位,“父皇真是越发无耻,竟要开始利用女子的闺誉。”   事实上,这也是他们挖下的陷阱,但不想,隆嘉帝真的跳了进来。   在那九重宫阙内,点着几盏灯,烛光飘落在每一个角落,金器上闪烁着星点。   “将霍丫头的事宣扬出去。”隆嘉帝淡淡道,坐在案几后面,微皱着眉,有几分寂寥。这一趟狩猎,他失了两个儿子、一个宠妃,原还不觉得什么,但一回到深宫……   头一次,他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没有了许贵妃、两个宠子,在后宫,他无一人可思,在子孙里,他也无一人可亲。   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明了。他并不是很宠很爱许贵妃,也不是很看重两个儿子,他爱的从来都是那三人的意义——让他不孤独。   他给予那三人宠爱与荣华,只为了汲取他们身上的温暖。当他们犯了大错,触到他的利益与底线时,他便能毫不犹豫地舍弃他们!   因为,从始至终,他只爱他自己。   当沐羽尘一日日壮大时,他感受到威胁,才会容忍沐思崖去刺杀,才会不顾大局,欲将太子位留给易拿捏的沐思崖。   江山社稷,在他眼里,都是其次。   思绪回笼,隆嘉帝淡淡道:“霍丫头离开了京城,本就刺激到了镇南王,若是将昨夜宴会之事传出,让霍丫头名节受损……”   届时,镇南王府与□□必会生嫌隙。只要镇南王府不站在沐羽尘那边,那他赢的机会就会很大。   “陛下,属下不大懂。”暗二拱手道,“两位皇子已薨,虽还存有几名小皇子,但据属下观察,这其中并无帝王之材。陛下便是赢了殿下,也只能将江山给他,为何还要斗?”   “你是不懂。”隆嘉帝声音淡淡,脸上浮现一抹奇怪的笑容,阖上眼倚靠在软椅上,“朕给他江山,和他自己夺江山,这二者有本质区别,何况,朕可不想被他赶下龙椅。”   “属下明白了。”暗二颔首,向后退去,准备去率人宣扬拒婚请婚一事。   翌日,京城各处议论纷纷,全都在谈论几件事,围绕着镇南王府、□□展开。   在京城,沐羽尘本就是风云人物,刚灭了义衍,又受封秦王,霍云洁才情双全,亦常受关注,再加上一个备受争论的山贼,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一场桃色风波就此席卷开来。   茶楼、点心店、客舍……到处都在讨论。   “诶,你们听说了吗?”有人问道,“秦王殿下为了一个山贼,拒婚安乐郡主,惹得佳人伤心欲绝,留书出走……”   另一人道:“前因是镇南王立功,为此请婚秦王,但秦王以身体抱恙为由拒婚,但在下一刻,他又以军功请婚,为娶一个山贼。”   “安乐郡主丽名传天下,但不知那山贼是何等品貌,竟胜过了她?”有书生在唏嘘。京城的才子书生,对霍云洁的感官大都很好。   “这算什么?”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神秘兮兮,他的话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我堂哥参军,就在秦王殿下的北境,前些时候他传信回来,提到了一件很大的事……”   “什么事,快说!”有人追问道。   小厮左顾右盼后,才压低声音道:“秦王殿下灭义衍,原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在去北境的路上,义衍杀手来袭,害得秦王妃命悬一线,因而殿下一怒之下灭义衍国。”   “是真是假啊?”有人怀疑,“若真如此,殿下有公报私仇之嫌,这名声可不好听。”   “怎不好听?”另一人反驳,“义衍常年侵犯北境,这次又伤到秦王妃,殿下终忍无可忍,一举灭了义衍,还北境万载安宁!”   “对!”旁侧人附和道,“此等大功,足以名传天下、震慑诸国!”   两方人争执不休,各抒己见,或争论沐羽尘灭义衍是为哪般,或争论安浅夜霍云洁谁胜一筹。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大打出手。   作为当事人之一,沐羽尘早已去上朝,安浅夜还在闷头睡大觉,至于霍云洁,则已在百里之外。   外头闹得凶,三人却似在风波之外。   日上三竿,安浅夜迷糊醒来,在床边,小丫鬟正给她打着扇,见她挣了眼,忙唤外房婢女进来伺候。   “殿下上朝了?”安浅夜一边用清水擦脸,一边问道。大约是昨日太累,她今日才会起得晚,都来不及送他出府。   “殿下早去了,临出府前,特意来了一趟碧云院,吩咐奴婢给姑娘打扇。”小丫鬟恭恭敬敬答道,偷偷瞧了她一眼,“姑娘,听采事的人说,外面都传疯了呢。”   “什么传疯了?”安浅夜随口问道,坐在铜镜面前,让一名侍女给她描妆。旁边,依旧有侍女在打扇,实在是天太热了。   “便是前夜殿下、姑娘与安乐郡主的事……”小丫鬟详细叙述,又挑了几则言论讲出,“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姑娘人好着呢!”   安浅夜撇嘴道:“又不干他们的事,他们在激动什么?殿下灭义衍,虽与我有关,在为我报仇,但主要是为还北境安宁。”   有一名丫鬟递来一本画集,这里面全是各式发髻。她翻了十几页后,指着一种发髻道:“就这一个吧,还不错。”   丫鬟们一看,都忙碌起来,有给她做发髻的,有去拿首饰的,也有去拿衣鞋的。   每一套衣饰几乎都是同色系的,颜色相差都不大,不至于太艳俗。   其实,有几款复杂精致的发髻,安浅夜也很喜欢,但没有耐心等,是以挑了个简单的,只消一会儿,便有了成果。   几只玉簪别在发间,再配上精美服、饰,安浅夜望着铜镜,心里直感叹:活脱脱一个大美人,论颜值,她也不差霍云洁。   “殿下!”门口婢女行礼。   “起。”沐羽尘跨过门槛,后面跟着一群仆婢,个个手上都端着点心盘,“你刚起,还没有用膳吧?”   安浅夜登时望去,提着裙摆迎上前,笑吟吟道:“你回了,早朝怎么样?”   “和镇南王争执了几句。因安乐郡主的事,他见我总沉着脸。”沐羽尘答道,挥手让侍女们都退下,“都去院外。”   点心盘,都放在书桌上首。沐羽尘入座,又将她抱坐在腿上,取了一支笔,醺了点墨,“我记得,你前日说过要读书认字。”   安浅夜颔首,左手去取点心,一边吃着,一边看他写。字迹遒劲有力,字体端端正正。   “沐羽尘,我的名字。”他如是道,教她握笔姿势,握着她的手,在那三个字的旁边,又写上一列字,“你来试一试。”   安浅夜一听,仔细看了看字结构,刷刷刷写下三个字,笔若游龙、字如狂草,几乎辨认不出他的名字,但她很满意。   “再来一遍。”沐羽尘轻语,取来一块蜜桃,喂入她的口里,“若写得好,有奖励。”   安浅夜闻言,方认认真真临摹着,和他的字迹倒有一两分相似。她复又临摹几遍,直到字迹美观了些,才喜滋滋道:“不错。”   “黎二丫。”沐羽尘接过笔,在纸上又写下三个字,末了笔一顿,“丫丫,你姓安对吗?”   “你怎么知道?”安浅夜惊异地问。   “上次你被冥王蛇咬伤,萧兄和小胖墩前来治你,曾用安姑娘唤你。”沐羽尘答道,偏头望着她,“你的真名是什么?”   “安浅夜,平安的安,深浅的浅,黑夜的夜。”安浅夜回道,眼珠子一转,忽的神秘兮兮地道,“我告诉你哦,我是魂穿的,就是借尸还魂,你怕不怕?”   沐羽尘皱眉,问道:“那你的真身在哪?”   “我回去故乡后,再穿回来时,似乎是身穿,如今连相貌都变了。”安浅夜迟疑道。说罢,她又戳了戳他的脸,“你真不怕?我是妖怪哦,会吃人的。”   “你不是妖怪,是妖精。”沐羽尘失笑,“妖怪吃人,妖精只会迷惑人。”他点了点她的鼻尖,一脸宠溺,“还是只超凶的妖精。”   笑得真好看!安浅夜看呆了,一回过神,便坐正身体,挑起他的下巴,严肃道:“妖精,别勾引我,否则,我会‘吃‘了你的!”   “殿下,”牧清铃匆匆入门,一见那二人的姿态,顿时把脸一捂,“青天白日的,两位注意一点行吗?”   沐羽尘扫去一眼,淡淡道:“尽早适应,现在我们没成亲,还克制了些。”   牧清铃一脸生无可恋,叹了口气,走近几步小声道:“镇南王派人传了消息,认为鱼儿已上钩,欲在明日早朝启动计划。”   沐羽尘笑着回道:“回消息,请镇南王气得失去理智,上街去巡视一圈,最好再大病一场,明日带病上朝。”   “你在憋什么坏主意?”安浅夜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沐羽尘:你抢我的词了╭(╯ε╰)╮   安浅夜:大婚之日,我要好好地“吃”你!   沐羽尘:避子汤还没研究出来(╥_╥)   安浅夜:……   沐羽尘:……   疾医们:臣惶恐!!! 第97章 寻欢作乐   “这个局始于安乐郡主。”沐羽尘回道, 细细讲述着, “前些时候, 我们回京时, 安乐郡主传了一封信, 便是借拒婚一事离京……”   安浅夜了然, 问道:“即是指,霍姑娘用自己的名节挖坑,在你和镇南王之间制造隔阂,让陛下误会你们不睦?”   “这只是一个小陷阱,后面的才是大坑。”沐羽尘微笑道, 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她脸上有些婴儿肥, 让他总忍不住想去捏。   他补充道:“父皇以为我们不和睦,才会信任镇南王。明日朝会, 便是重点, 很精彩的一场戏,可惜你不能去。”   “那你回来讲给我听。”安浅夜笑脸吟吟。   “好。”沐羽尘笑着应道, “练字吧,名字学了后, 我就教你认从一到十的字。”   “殿下, 属下先告退。”牧清铃退出房屋。   沐羽尘提笔, 再次写了三个字:安浅夜。他递来笔, 含笑道:“这三个名字,你要学会写,其余的字认得便行, 书法往后再学。”   九个字,两人的名字。安浅夜照着他写的练了几十遍,总算能写出几分美意,咽下他喂来的点心,问道:“以后你来教我认字吗?”   “自然。”沐羽尘轻语,软软热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耳尖,让她的心跳加快几分,又问他:“但你不忙吗?还要去上朝呢。”   “不会每日都忙,能有时间的。”沐羽尘回道:“何况,你读书认字、分析时局利弊,去主邦交事宜,是一种全新的人生,我希望能陪你度过,看着你一日比一日耀眼。”   安浅夜垂思片刻,笑眯眯道:“总有一日,我会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而如今的她,能陪在他身边,是因为他宠爱她。   “你早已在我身边。”沐羽尘微微一笑,又喂了她一块点心。   在一炷香时间后,安浅夜搁下笔,揉了揉手腕,又开始认字。不必书写,单认字倒不难,她很快学会,问道:“奖励呢?”   一盘点心用尽,她取来手帕擦拭,又拉住他的手,软软糯糯道:“你以前提过,每逢初一十五时,宵禁令会解除,今日恰逢十五,晚上必然会很热闹,要不我们去逛逛?”   “你想去哪?”沐羽尘沉思道,“庙会?花灯会?亦或是茶楼、游湖?”细细说来,他和她从未逛过夜景,正可去一去。   “那些都不好玩。”安浅夜否决,眼睛贼兮兮的,如在放狼光,“我们去逛青楼,好不好?”   都说青楼姑娘妙,个个会琴棋书画,又温文善礼,是个让人沉醉的梦幻乡。   “那不是好去处。”沐羽尘蹙眉,搂着她又是安抚,又是劝慰,“我们大婚在即,不宜去逛青楼,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闻言,安浅夜兴致缺缺,嘟嚷道:“算了,今夜留在家,读书认字!”别的地方,都不好玩,她没有兴趣去,还不如待在府里。   这里能玩的太少,无非是狩猎、游景、逛逛花灯会,大都是才子佳人的去处,不像她的故乡,各种游乐场所,让人血脉喷张。   “罢了,依你吧,但你要换男装,让人给你装扮一下,像男人一点。”沐羽尘沉吟道,点了点她的鼻尖,“我们还要换名换姓。”   “那我便是赵公子。”安浅夜笑道,眼珠滴溜溜转了转,“你姓龙,名叫傲天。”   “龙傲天?”沐羽尘凝眉问道,“那你为何不姓龙?我们将大婚,往后我的姓,便要冠你的名,不如你随我一同姓龙。”   “我就是赵公子。”安浅夜直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一脸神秘莫测,嘴角微微上扬道:“你当是个人都配姓赵?”   龙傲天、赵公子,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沐羽尘又道:“那我随你姓赵。”   “不,你应该姓龙,谁让你本来就傲天。”安浅夜拒绝道,笑眯眯的,“就这么定了。”   自两人有了夜约后,安浅夜心情激荡,难以静下心认字,几个时辰过去,也只学了不到百个简单的字。   终在她万分期待下,夕阳沉下大山。   安浅夜换上男装,又在身上缠了布团,使自己看起来不娇小,再画了一些妆。小半个时辰过去,她浓眉黄肤、胡须丛生,脸上坑洼遍布,是个虎背熊腰的小个子男人。   对着铜镜,她看了自己一眼,忙撇开眼睛,又见沐羽尘锦衫玉冠,手握一把折扇,端得是风流雅致,心里顿觉不平衡。   牧清铃笑着道:“你总归是姑娘家,不打扮成这样,会让人一眼瞧出的。”   安浅夜十分不满,嘟囔着坐上马车。此趟青楼一行,除了牧冰以外,还有六名侍卫,全都换上了便装,免得引人注意。   百乐阁——京城最大的温柔乡,便是他们此行的目标。在门口,有五六名如花似玉的婢女,一见有客人过来,立即迎上前,笑得甜甜的,为客人们引路。   马车停下,沐羽尘先下车,刚想伸出手去扶,便见安浅夜跳了下来,不禁摇头轻笑。   “两位公子初来的吗?”一名黄衫少女浅笑,眼波流转荡漾着春意,“百乐门应有尽有,必能让两位公子尽兴……”   她的目光,着重看了看沐羽尘,又略过牧冰几人。以她的见识,自能知道他们是随从,主子只有沐羽尘二人。   “花姑娘说笑了,我们可是青楼熟客。”安浅夜粗声粗气地道,“要叫最美的姑娘。”   黄衫少女一怔,复又娇笑道:“百乐阁的姑娘们,个个都美若天仙,可别挑花眼哦。柳儿不知,两位公子该如何称呼?”   这个男子……她总觉得有点奇怪,辨其声音、观其神态,疑似个姑娘家。   “我是赵公子。”安浅夜笑吟吟道,又一指沐羽尘,“他是龙傲天,龙大爷。”   柳儿再次一怔,很快掩饰过去,身姿缓缓,娇笑着道:“赵公子,龙大爷,两位请!”   在百乐阁的内部,倒是很干净,一眼望上去,好似寻常诗社茶楼,一男一女对坐,有畅聊的,有对弈的,亦有品酒的。   一个中年美妇上前,笑得跟朵花似的,声音柔柔媚媚的,“曲公子,您可好久没来了?”   安浅夜脸色一变,狠狠瞪了沐羽尘一眼,将他拉到一边,脸上气鼓鼓的,咬着牙笑问道:“失敬失敬,原是百乐阁的熟客啊?”   “我只来过一次,是子文拉我来的,说是见识见识。”沐羽尘急忙回道,“我发誓,绝未碰过姑娘,也未让她们碰过我丝毫!”   他也不曾料到,只来过一次,便让里面的人记住,但他真的什么也没做,只喝了几杯酒,听了一首曲子,便提前离去了。   “那我去问问。”安浅夜放开了他,沉着脸刚到美妇面前,便听她含笑道:“曲公子乃人中龙凤,虽只来一次,但让人见之难忘。”   “曲公子眼界颇高,昔日百乐阁百花齐绽,竟一个也瞧不上。”中年美妇轻轻一笑,“倒不知在今日,能否有姑娘入曲公子的眼?”   她能猜到,面前这男子是个女孩,且和那位曲公子互通情意,本着和气生财的道理,她自然会解清误会。   “错了,他不是曲公子,乃是龙大爷,而鄙人姓赵。”安浅夜这才好受些,又恢复了笑颜,问道:“这百乐阁,怎么玩的?”   美妇笑道:“想必龙大爷和赵公子是要雅间吧?春儿,引公子们上去。到了雅间,会有人送上一些画册,两位看上谁点他便是。”   二楼全是雅间,楼梯上铺着红毯,墙边挂着精致灯笼,门上雕刻着繁复花纹,布局倒是雅致。   牧冰七人在隔壁,没有随行过来,只道有事便唤他们,他们会立即赶过来。   “公子请点。”一名小厮谄笑着,“这些都是空闲着的,已陪客的,不在画册里。”   安浅夜接过两本画集,一页页翻看,推了推沐羽尘,问道:“你上次点的哪一位?”   “不记得她了。”沐羽尘老实答道。   “那给你点这个。”安浅夜指着画。她又翻开第二本画集,去青楼的新鲜感一过,便也觉得无趣,无非是点些姑娘听听曲罢了。   小厮一见,顿时笑道:“公子好眼光,这是新来的姑娘,受捧着呢。”   “咦?!”安浅夜瞪大眼睛,一脸惊诧。   在这本画册的第一页,竟然画着一位公子,敛眉朗目、面若冠玉!   小厮见此,笑着道:“在百乐阁里,不止有姑娘,还有公子。”他蹲下来,小声道,“有一些贵妇人耐不住寂寞,常会扮男装,点上几个俊俏公子呢。”   雁国的民风不算严,甚至有公然养面首的。   沐羽尘皱眉。上次他来时,是萧子文挑的,他并没有看过画册,不知有此一事。原来在百乐阁,还有男子入行。   “很好,妙!”安浅夜眉欢眼笑,兴致一下子被挑起,连翻了好几页,啧啧赞道,“有剑客,有侠士,有书生,还有小可爱……”   直到翻到某一页,她目光一亮,手指点了上去,笑眯眯道:“我要他!”   “丫丫。”沐羽尘轻语,有所不愉。忽然间,他觉得荒诞,大婚在即,两位新人逛青楼,一挑姑娘,一挑公子,若是传出去……   安浅夜理直气壮地问道:“能给你点花姑娘,为何不能给我点俏公子?”   说罢,她复又低下头,盯着画册上的人。   好一只大妖孽!一袭红衫,风骚妖娆,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还没见过这类男子,也不知他男子气概足不足。   沐羽尘向画册望去,顿时脸色一黑,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喜欢这种?”   “你快去请他们来。”安浅夜朝小厮道,待小厮离去,屋里只剩她二人后,才凑过去补个亲亲,“他和你完全不同嘛,我有点好奇。”   同一类型的,她看沐羽尘便已够了,毕竟有谁能比得过他?   “看过便罢了,可不能上心。”沐羽尘回道,摸了摸她的假胡须,目光有点奇异。她装扮后的相貌,可与真容有极大区别。   安浅夜笑眯眯道:“那是当然。”说罢,她不怀好意地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她照铜镜时,可都被吓着了呢。   沐羽尘想了想,笑道:“反正我亲得下去。”   “喂,你……人快来了……”安浅夜想躲闪,但哪里能躲过他。   啪的一声,有重物落地,沐羽尘寻声望去,见是那被点的花姑娘和俏公子,眉眼里的情意褪去,淡淡道:“随意弹上几曲。”   “你、你们来了?”安浅夜脑里一片浆糊,刚刚被亲得迷糊,哪怕脸上覆有胭脂,红晕也显透出来,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那二人一怔,听到这清脆如铃的声音,方才明白那是一位姑娘。刚刚,见沐羽尘二人在拥吻,着实吓一跳,以为是俩男子在断袖。   一连听了好几首曲,安浅夜心觉无趣,上青楼本是为玩乐、看美人,除了这一点外,也没什么出彩的。   “龙大爷,”香香姑娘上前,人如其名,所到之处香风阵阵,落座在不远处,给沐羽尘斟上一杯酒递来,“香香敬您一杯。”   安浅夜斜睨过去,正在这时,那红衫风骚男也过来,虽是男子,但腰肢似无骨,一走一摇看得她目瞪口呆。   如美人蛇般,好恐怖!   但沐羽尘误会了,见她看得眼都不眨,顿时冷哼一声,一把抱起她就往外走,路过牧冰七人的屋时,扬声道:“出来,结账。”   “回、回去了?”安浅夜一懵,但仔细想想,那风骚男她的确吃不消,早些走为妙,“还是你最好,我最喜欢啦。”   “你刚知道?”沐羽尘回道。他依旧抱着她,但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是俩男子抱着。   满堂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诧望去,原本被覆盖住的微弱声音,此刻也显露出来。   “啊啊啊……”声音很低,似是人在惨叫。   沐羽尘脚步一顿,凝神倾听着。   “谁在叫?”安浅夜狐疑。   牧冰轻语:“主子,我去看看,你们先走。”   很显然,这涉及到百乐阁的机密,细查下去怕是会有危险,今日他们人不多,若起了冲突许会有伤亡。   中年美妇笑吟吟道:“赵公子、龙大爷,你们这就走了吗?难道他们伺候得不好?”   她使了个眼色,气氛顿时活跃,在姑娘们笑语连珠下,那些声音又被覆盖住。   “告辞。”沐羽尘淡淡道。   但中年美妇含笑道:“刚刚那些声音,你们都听见了吧?想要去看看吗?”   满堂寻欢之人,大都是熟客,知晓百乐阁一些秘事,唯独这二位,看起来非富即贵,又疑似夫妇,却来寻花问柳,行径太可疑。   沐羽尘淡淡一笑道:“看了就让我们离开?”   “自然。”中年美妇笑道,眼里冷光一闪。   作者有话要说:  赵公子:逛个青楼,都能闹点事,这运气!   龙傲天:不急,让他天凉王破!   赵公子:对,也不看看本公子姓什么?!赵!是个人都配姓赵吗? 第98章 盛世之下   在中年美妇的话落下时, 转道处, 几十人持着棍棒涌出来, 堵住了所有通道。   客人有一阵骚乱, 中年美妇笑道:“对不住了, 扰了各位爷的兴致, 今日酒水五折,各位爷瞧在梁吟的面上,多多包涵!”   得到了好处,一些人都转过头去,和点的姑娘们寻欢作乐, 不再关注这里。   牧冰冷冷道:“怎么, 你要扣留我们?百乐阁,不过是烟花之地, 谁给你们的胆子, 竟敢随意扣押人?”   “这位小哥误会了。”中年美妇笑容不变,盈盈拜了拜, “百乐阁业大,常有宵小作祟, 故而养些家丁, 防防坏人罢了。”   “几位公子, 请!”她声音柔媚, “奴家心里明白,那些声音听着很吓人,为避免客官们误会, 还是亲眼去瞧瞧为好。”   中年美妇又道:“当然,若客官们实在不愿,自可离去,只希望别伤了和气。”   “那好,我们便去看看。”沐羽尘淡淡道,放下安浅夜,只握着她的手,又向牧冰望去,与他眼神示意一下。   一行人来到目的地,那是一间旧屋,里面灯火昏暗,传出了一声声惨叫,让人悚然。   中年美妇解释道:“她偷了客人的银子,正被小厮们拷问。”说罢,她仔细观察,不着痕迹地打量,但沐羽尘几人容色不变。   她猜不透这几人是否相信她的话,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直觉告诉她,自己不大妙。   “只抽几下鞭子而已。”中年美妇笑道,“公子们放心,只要她交出银子,立即停刑。”   “不对。”安浅夜蹙眉道,认真回想,“刚刚那些惨叫声,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疑似有男有女,好像还有小孩……”   她每说一个字,中年美妇的脸色便沉一分。   “怎么会呢?这里就一个小丫鬟。”中年美妇笑道,只是笑意不达眼,暗中朝打手们使一个眼色,“赵公子莫不是听错了?”   忽的,一个尖锐的喊声炸响,像是地狱深处传出的嘶吼,惊得人打了个哆嗦,一股凉意自脚心里直透脑海。   声音仍旧很低,似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这是什么回事?”中年美妇惊诧。   “主子,我上去一下。”牧冰轻语,只一个俯冲,犹如飞檐走壁般,爬上了一棵树,目量了一番百乐阁。   他跳下树,禀道:“按声音判断,那人应该不在百乐阁,距离这里最少有二十丈,不知是谁在施酷刑。”   “报官吧。”安浅夜建议。虽然她心存疑虑,觉得百乐阁不大对劲,那老鸨神情也奇怪,但牧冰既已做出判断,也就不便多言。   牧冰点点头道:“的确该报官,属下怀疑有团伙在施暴,而受害者不止一两人。”   “那好,你去府衙一趟。”沐羽尘轻语,又看向中年美妇,“打搅了。”   “客气了。”她吟吟浅笑,“弄明白了便好。公子们记得多多来,姑娘会想着你们的。”   安浅夜嘟囔道:“不好玩,白来一趟。”   几人出了百乐阁,在坐上马车后,沐羽尘凝眉道:“牧冰,去查一下百乐阁。”   “明白。”牧冰颔首。   安浅夜一惊,问道:“百乐阁有问题?”刚刚不是一场误会吗?难道只是障眼法?   牧冰回道:“因为殿下和姑娘都在,我怕起冲突后会伤到你们,故此才道声音在二十丈外,先离开百乐阁,再论其它。”   “但那声音很微弱,的确距我们很远。”安浅夜狐疑,脑中灵光一闪,急切地问,“声源处是在地底下,对不对?”   “如无意外,当在地下。”沐羽尘回道。   在百乐阁的地下。   牧冰转道回了百乐阁,六名侍卫绕在马车周围,护送着车里的两位主子。   啪,啪!一声又一声,安浅夜趴在车窗口。   一轮明月悬挂天上,星星闪闪发光,一朵又一朵烟花在黑暗中绽放,洒落无数的火星,燃烧着最后的绚烂。   “今夜有花灯会,去看吗?”沐羽尘问道。   安浅夜仰望着天,回道:“天色还早着,横竖也无趣,便去看看,还是故乡好。”她挪动身体,扑在他的怀里,忽想到一事,小手一抬,直接摸进了他的胸膛里。   滑溜溜的肌肤……她脸上一囧。   “丫丫,这是在外面。”沐羽尘低语,大手隔着一层衣,按住了她的手,“何况,避子汤还未研究出,我们暂时不行的。”   “你想哪去了?”安浅夜哭笑不得,抽出了自己的手,又摸进他的胸口,取出一块玉佩,“我在找它,第一次是摸错了。”   这块玉佩,是小胖墩的父亲——萧清羽留下的。她琢磨着,它里面应该有回家的办法。   “你想去我的故乡吗?”她如是问道。   沐羽尘笑着回道:“我自然想去,好奇那是个怎样的世界,竟会养出你这种姑娘。”   安浅夜心里一颤,忽然有点慌乱,小心翼翼地问道:“若你去了,发现那里的姑娘……若全都是我这种,你会对我失望吗?”   不同的文明,造就不同的性格。对于这里而言,她是独特的,思想超越时空;但对她的故乡而言,她却是普通的,一点不出彩。   沐羽尘想了想,笑道:“不会,你于我而言,依旧是独特的,因为是独一无二。”   “殿下,是萧公子。”车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在不远处,萧子文正和一名少女花前月下,猜着一个个灯谜,脸上都带着笑。   真是郎有情,妾有意。   “是子文和王姑娘。”沐羽尘轻声道,“时至今日,他们总算有了进展,不打扰他们。”   “不,我们去听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安浅夜兴致渐起,拉着沐羽尘下了马车,偷偷摸摸地上前,故作在一边猜灯谜。   萧子文是她的便宜兄长,那圆脸姑娘王诗涵则是第一个对她表达善意的姑娘。   昔日,四人与霍云洁一同游过西子湖。   “子文哥哥,你可有猜出来?”王诗涵问道。她模样只十三四岁,脸上肉嘟嘟的,有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腼腆可爱。   萧子文笑道:“诗涵妹妹,你呢?”他不经意回头,刚好看见安浅夜二人,吓得一哆嗦,很尴尬地道:“殿下,你们何时来的?”   安浅夜手一摊,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笑道:“羽尘哥哥,我饿了。”   沐羽尘失笑,从善如流地道:“二丫妹妹,我即刻命人去买。”   安浅夜嘟着嘴,摇头一脸委屈道:“不嘛,羽尘哥哥,你得亲自去买,那样才香。”   “都听二丫妹妹的。”沐羽尘笑着道,当即付诸行动,真的去给她买吃的东西。   “……”萧子文无语。   王诗涵大眼扑闪,脸蛋红扑扑的,忙用双手捂住眼睛,羞答答地不知如何是好。   唯独剩下一对兄妹,大眼瞪小眼。   沐羽尘买回来后,已过了一炷香时间。他跑了很远的路,才买到天瑞阁的烤鸭。   “瞧你,都是汗。”安浅夜抬手,捏着袖子给他擦了擦汗,说罢咬了几口鸭肉。   美味至极,幸福得直冒泡!   “黎姐姐,我也想吃。”王诗涵舔舔唇,脸蛋红扑扑的,有点不好意思。   “来,分你一半。”安浅夜扳下半只鸭。两个少女坐在街道面汤馆,要了一碗清汤,吃得津津有味。   “上次游西子湖时,你曾道对她无意。”在另一侧,沐羽尘轻声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萧子文叹道,“父亲那件事,我忽多了个妹妹,又知道了些当年的事,对父亲的印象……那时我正值伤神时,遇上了王姑娘,和她聊了一些时候。”   往日,他对她的印象,便是她是个爱吃的女孩,直到那一刻,得闻她的谈吐与见地,才知她内蕴神秀,是他钟情的女孩。   沐羽尘笑道:“昔日,你一句‘胖胖的,可爱的‘,便让她顶着家族压力,愣是不肯去瘦身。那时,我便知你若错过她,乃你之损失。”   “过些时候,等她及笄,我便会去提亲。”说到这里,萧子文苦恼,“我年纪大她很多,不知她父母会否应允,殿下可得帮我。”   “有王姑娘在,你怕什么?”沐羽尘回道,目光扫及安浅夜,“再者,想娶媳妇,得靠自己,求人帮忙算什么。”   萧子文嘴一扯,白去一眼,此刻也顾不上尊卑,没好气地道:“哪比得上殿下,为娶一个媳妇,把一国都给灭了!”   因沐羽尘灭了义衍,才立了大功,为此请旨娶安浅夜,破了良贱不婚的律法,而反推过去,便是为了娶媳妇,而灭了一国。   沐羽尘扫来一眼,问道:“我给你二十万兵马,你敢去灭义衍吗?”   “不敢。”萧子文怂道,“我怕义衍没灭掉,反把自己搭进去了。”说罢,他推推沐羽尘,小声问道:“难道你当时不怕吗?”   未经请示,擅自调兵去灭义衍,胜,则是大功,败,则双罪并罚,难逃死刑。   “若丫丫没被咬伤,那我下不了决心。”沐羽尘轻声回道。冥王蛇毒天下无解,那时,他也以为她必死无疑,便也顾不上自己的命。   只想为她报仇,只想为死在义衍手里的百姓报仇,只想为那些战死的弟兄们报仇。   “牧冰回来了?”安浅夜几口咽下烤鸭。   沐羽尘起身问道:“查清楚了吗?”   牧冰脸色难看,怒道:“在天子脚下,竟有如此肮脏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羽尘哥哥^O^   沐羽尘:二丫妹妹O(∩_∩)O   萧子文:气成球!你俩还没完没了?╰(‵□′)╯   王诗涵:胖嘟嘟的,那就和我一样喽╮(‵▽′)╭ 第99章 朝廷风波   “那还等什么?召集人马, 上!”一听牧冰的话, 安浅夜立即道。她不知道, 百乐阁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才会让他用上“肮脏”两个字。   牧冰摇头, 轻声劝道:“黎姑娘不宜去, 恐会污了眼睛。”   短短几个字,让安浅夜隐隐明白。百乐阁原本就是烟花之地,手段不会光明,总会有逼良为娼的情况。   那些可怜的姑娘小倌,大都是清白人家的, 结果沦落风尘, 夜夜陪酒卖身卖笑。   “殿下,怎么回事?”萧子文奇怪地问道。   沐羽尘回道:“子文, 你陪王姑娘接着逛花灯会, 此事别参与了,否则惹上一身腥。”   “我是怕事的人吗?”萧子文挺了挺胸膛, 飞快地瞟了眼王诗涵。他是一心想在美人面前表现,显示自己的能力。   “那里是百乐阁, 京城闻名的烟花地。”沐羽尘淡淡道, 目光一转之下, 似有戏谑意味, “若让太傅府得知,你去过百乐阁……”   萧子文很上道,立即笑道:“王家小妹, 我们接着猜灯谜。”因年纪相差十来岁,他本就怕太傅府不同意,又怎敢去风尘地。   “那我们去了,再会。”安浅夜挥了挥手,转头又拉住沐羽尘,跟在他的身边,笑吟吟的,“我和你一起去。”   沐羽尘迟疑,但见她目光坚定,便即应允。   牧冰来时,便已传讯回府,令一众府卫集合在百乐阁门口,同时也已通知府衙。   在百乐阁前,围绕着一层层侍卫,如同铜墙铁壁般,阻止任何人进出,任凭姑娘们百般撒娇,他们也不为所动。   “龙大爷、赵公子,两位这是?”被称唤兰姑的女子一脸惊惶,强自笑着,手在微颤。老鸨梁吟见不妙,早已经跑了,只剩下她在。   但无人答她,有侍卫上前,将她拉到一边,防她挡了主子的路。   安浅夜一行人路过一条青石小路,再进入一间竹舍。竹舍那里面空无一物,只修有一条通向地下的楼梯。   地宫很大,有一条长走廊,墙壁上挂着一盏盏灯,两旁都是房屋,屋里面的人全都被制住,个个惊慌失措。   虽是地下室,但有不少通风口,空气倒是很清新,一点也不闷。   安浅夜眺目望去,只见在一间屋里,挂满了各种工具,有铁链、鞭子、细绳……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抱头蹲着,一个女子披着一块粗布,正在轻轻啜泣着。   她露在外的肌肤上,全都是青紫伤痕。   牧冰轻声解释道:“来这里的客人,大都有一些怪癖,出的价很高。”   顾忌到安浅夜在,他只点到为止。   “有逼良为娼的吗?”安浅夜皱眉,心里升腾有一股怒火,“别告诉我,这些接怪癖客的人,全是被迫的,全是不愿沦落风尘的!”   那一群渣,有怪癖就拿脑袋撞墙去,不行吗?非要祸害别人!   牧冰回道:“姑娘猜得不错。一些人在堕落风尘后,若始终不愿接客,不肯去陪酒陪笑卖身,便会被送到这里来。”   他还有一点没说出口,那就是不少人在接第一次客后,便即香消玉殒。   “这里全都是女子吗?”安浅夜问道,粗略看了几间房,只觉得心沉沉的,很憋闷。   在暗无天日的地宫,一群女子恐惧且绝望。   “大都是女子,有少部分男子。”牧冰默了片刻,目光冰冷如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有些怆然与疼惜,“还有小孩。”   “百乐阁的人该死!”沐羽尘冷冷道。   “小孩?怎会有孩童?”安浅夜狐疑,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风尘地也与小孩也有关?”   那是成年人的世界,当与孩童无关才是。   “那是因为……”牧冰犹豫,看向沐羽尘,但见他摇头,便忍住到口的话。   安浅夜猛地一惊,猜到一种可能,只觉得心里一寒,浑身直冒冷气,忙问道:“小孩的房间在哪?”   牧冰迟疑一下,指了其中一间房,轻声回道:“有五个大出血,都奄奄一息,已救不活了。我们赶到时,只来得及救下三个。”   “太可恨了!”安浅夜怒道。还没穿越时,她便在新闻里看到过此类事情,当时便觉得残忍,让人愤懑难忍。   对于受害者而言,那是一生的阴影,甚至还伴随着身创,残疾终生。便是成年人,在被粗暴对待后,都会受到伤害,更遑论是小孩,身体都还没有长全。   “真救不了她们吗?”安浅夜站在门口,抬起手,却不敢推门,因怕看到里面的惨状。   牧冰叹息,无奈道:“损伤得太重,且伤口在内,疾医们也无能为力。”   安浅夜冷哼一声,气鼓鼓道:“便让那群渣陪葬吧!省得他们活着害人。”   逼良为娼、残害孩童,他们死不足惜!   沐羽尘颔首,冷冷吩咐道:“传令,封了百乐阁,将他们都押了,全送去官府。”   很多人叫冤,嚷嚷道:“为何抓我们?我们给了银子,这只是一桩买卖。”他们考量很多,怕被送官后名声受损,才据理力争。   在一众客人内,也不乏有硬气者。能来百乐阁的,大都是非富即贵,见识过世面的。   “你是何人,凭何抓我们?”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问道,打量一会沐羽尘,嗤笑一声,“你知道我舅舅的主子是谁吗?”   “是谁?”安浅夜问道,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他。若是贵胄,应当都识得沐羽尘,以此推断,男人家里从商。   忽的,她心里一阵怪异,犹记得,沐羽尘曾对她道,他的暗卫全是各地的商贾。   难道如此巧?男人舅舅的主子,便是沐羽尘?   安浅夜附在他耳旁,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会。”沐羽尘否决。若是他的暗卫,首要便是隐瞒身份,岂会坦白其主子是他?   “识相的,就快点放开我。”男人高声道。   “蠢猪。”安浅夜受不了,向侍卫使个眼色,让他去揍上男人几拳。   但沐羽尘更干脆,平静道:“杀了。”   肥胖男人一懵,见他是来真格的,便立即换了脸色,一脸怂样道:“大人息怒,我舅舅的主子是鲁相的大公子!”   “鲁相,鲁国?他们的手伸得可真长。”沐羽尘淡淡道,“百乐阁的幕后主子,便是鲁国男相吧?你们来了,是准备客死异乡?”   若他猜得无误,百乐阁主要是收集情报,用雁国的百姓取悦雁国的贵胄,再从一些雁国贵胄手里得到情报,真是一手好算计!   沐羽尘吩咐道:“一个都别放过,暂押在官府。”   “丫丫,明日你陪我上朝,可行吗?”在回去的马车上,沐羽尘微闭双眼,枕在她的肩上,凝眉深思,仿似有点倦意。   “我能上朝?”安浅夜惊喜,“那我要上奏陛下,封了雁国的烟花风流处。留着这烟花柳巷,没一点用处,而害处倒是数不尽。”   在她的故乡,都有扫黄,且在故乡较克制,总不会闹出人命,不像这里人命如草芥。   “是该封了它们。”沐羽尘应道,“我能带你上朝,因你是百乐阁一事的见证人,可入宫面圣,但要等父皇传召。”   “我要好好表现!”安浅夜一握拳头,雄赳赳气昂昂的,“给他们讨回公道!再来一次全面扫黄,举国再无青楼!”   回府后,安浅夜琢磨出一篇稿,来去看了几遍,又默诵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睡去,只等明日声情并茂地念出,上奏隆嘉帝。   但结果不在她预料里。她怀着激动心情,站在大殿门口,被风吹去了满脑的台词。   在大殿内,众臣争吵着,各执己见。   “够了!”正在隆嘉帝不耐烦,欲开口喊停时,沐羽尘先一步出声。他出列道:“父皇,无论鲁国是何用意,但它的手伸得太长,我们应当回敬他一番。”   “殿下此言差矣!”镇南王红着眼,咳嗽了两声,反驳道,“单凭一个男人片面之词,便认定是鲁国人,未免草率了些。”   沐羽尘回道:“在搜查百乐阁时,查到一些机密信件,足可证明他们的身份。”   “信件也可伪造。”镇南王头一扬。   闻言,沐羽尘冷哼一声道:“百乐阁里冤魂无数,镇南王不为他们讨回公道,却为了私怨,处处与本王作对,是何居心?”   镇南王怒目圆睁,一指他道:“你!”   沐羽尘问道:“你我虽同为王,但论品阶,我却大过你,这便是镇南王的礼数?”   “好了。”隆嘉帝叫停,看似不耐,心里却颇为满意,得见这二人不睦,别提有多高兴了,“言归正传,众卿以为当如何?”   右相出列禀道:“不如取折中法,先递上国书,看看鲁帝的态度,再论其它。”   隆嘉帝沉吟道:“倒也行。既然如此,那百乐阁的人便先扣押着,待鲁回信后再议。”   “父皇,儿臣认为不必等回信,当先诛杀犯人。”沐羽尘又道,“他们伤天害理,鲁国撇清还来不及,又怎会指责我们问斩犯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准备了一宿的演讲稿,结果!谁抢了我的麦霸!!!(╯‵□′)╯︵┴─┴   沐羽尘:莫慌,等我坐龙椅时,让你包全场! 第100章 准备收尾   金阳如火, 便连风都是热的。安浅夜等在殿门口, 取了一名侍卫的头盔, 用它来扇着风。   殿内仍争辩着, 她竖起小耳朵, 正听到沐羽尘的话时, 迎面走来一人,见是禁卫军副统领宁晏,便朝他笑了笑。   宁晏目光微闪,只是朝她点点头,在走了几步后, 望着她唇口微启, 但终是没有出声。   她将是秦王妃,和他便处两道, 不会相交。他垂下头, 步履匆匆而去。   彼时,安浅夜已望着殿门, 在注意里面的情况,一双眼睛亮亮的。   在殿内, 沐羽尘扬声道:“鲁国立百乐阁, 查探我国虚实, 且行事残忍阴毒, 儿臣以为,应公之其暴行,当街问斩犯人, 并递国书于鲁国寻公道、解释,以正国威!”   镇南王想也不想,立即反驳道:“殿下此言差矣,鲁国是强国,国力不弱于我大雁,若是起了纠纷,会两败俱伤,让别国得利。”   “鲁相已出剑,我雁岂能怯战?”沐羽尘反问道,“雁泱泱大国,本王不懂,为何在这庙堂之上,全都一脸怂样?”   众臣骚乱,一时之间,如苍蝇在嗡嗡般。   “堂堂镇南王,却瞻前顾后、欺软怕硬,有失大将风范。”沐羽尘又道,“文死谏,武死战,方为国之大幸,镇南王过界了。”   “殿下的言辞,不免难听了些!”镇南王冷哼了一声,又向隆嘉帝拜道,“臣一心为国,是怕有损国力,请陛下明鉴!”   “一心为国?怕也不尽然。”沐羽尘淡淡道。   镇南王似有激动,接连咳嗽了几声,一声大喝:“殿下质疑臣……”他的脸涨红,怒目而视,整个身体都在颤。   “够了。”隆嘉帝制止,虽希望他二人翻脸,但这到底是在朝堂上,众臣争吵不像样子。   “便按羽尘说的。”他沉吟道,“公之其罪行,当街问斩,以敬效尤。”   “吾皇明断!”众臣拜道。   此事已毕,隆嘉帝端坐在上方,在他旁侧,小太监扬声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镇南王沉着脸出列,禀奏道:“陛下,臣有本要奏,义衍被灭,北境几已无恙,无须重兵镇守,能否调部分人马,去守南境?”   削兵权!   隆嘉帝目光一闪,镇南王这话,算是说到他的心坎里。他也正琢磨着此事,北境战事已了,沐羽尘那二十几万大军便是大祸患了。   “羽尘,你意下如何?”他含笑问道。   沐羽尘默了片刻,答道:“父皇,义衍刚刚被灭,仍有祸端未除,局势不算稳,若此时调走兵马,会有不当之处。”   镇南王微微一笑,像是在讥讽道:“前日在大殿上,殿下言道一身是伤,恐命不久矣,以此来拒小女的婚。殿下既有暗伤,当在府好好静养,少忧心军政大事。”   “霍卿,谨言。”隆嘉帝淡淡道,像是有制止之意,“霍丫头的事,朕知你心里有气,但此为朝堂,不可公报私仇。”   闻言,镇南王有所伤怀,悲叹道:“:陛下说得极是,虽是臣作茧自缚,但小女无辜,而今名声尽毁,怕是无脸回京。”   他忽一抱拳,沉声道:“若说公报私仇,殿下昔日灭义衍,为其恋人复仇,拿上十万将士的性命不当回事,岂非枉为一军之帅?”   在殿门口,安浅夜磨了磨牙,指示一个小太监进去,帮她通报。   小太监低着头,从侧道飞快入殿内,向隆嘉帝拜道:“启禀陛下,黎姑娘请求面圣,自称百乐阁一事与灭义衍一事皆与她有关。”   隆嘉帝淡淡道:“让她进来。”   “宣黎二丫姑娘上殿!”小太监高声道。   殿门开启,外面的强光涌入殿内,安浅夜背着光,从末端快步上前,福了一礼道:“民女拜见陛下,吾皇万年!”   “你请旨见朕?所为何事?”隆嘉帝问道。   安浅夜脆生生道:“天下之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镇南王主动请婚,被殿下拒绝后反生怨意,是何道理?义衍被灭,此等普天同庆之事,却总有人在挑错,是何居心?”   “陛下,我朝律法,女子不得参政。”镇南王面无表情。   安浅夜轻哼道:“陛下,民女没有参政,只是在教镇南王做人的道理。”   镇南王闻言,这还得了?他当即怒道:“黄口小儿,也敢教训本王?”   “镇南王,注意措词。”沐羽尘瞥来一眼。   “在大殿之上,成何体统?!”隆嘉帝语气略重,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他的目光一转,看遍了全场,才道:“霍卿所言极是。羽尘,你身有暗疾,且北境已无大忧……”   “父皇,义衍还有逃兵,且义衍国尚未安抚好,北境不能撤兵。”沐羽尘立即回道。   “也有些道理。”隆嘉帝像是在沉思,声音柔和,但语气十分坚定,不容人质疑,“先撤十万兵,都屯在河西郡。”   这十万兵马,他也不会给镇南王,南境本就有三十五万兵马,不可能让镇南王坐大。   隆嘉帝又道:“经义衍被灭一事,百谷国已被震慑,短期内,它不会犯南境。”其实相比沐羽尘,他更忧镇南王。   不管如何,沐羽尘始终是他的儿子,姓沐,而镇南王姓霍,且掌握有三十五万大军。   闻言,镇南王明悟,递出一物,拜道:“陛下,战事已毕,臣上交兵符。”说罢,他又看向沐羽尘,意思显而易见。   受此一激,沐羽尘也唯有回道:“父皇,儿臣愿交一半兵权,在府好好静养。”   隆嘉帝很满意,让人收去了兵符。盘旋在心里的两件大事落下,他只觉浑身一松,脸上微露着笑,“羽尘,听闻你下个月成婚?”   “回父皇,是下月十五。”沐羽尘回道,脸上已现喜色,看向了安浅夜。   众臣们暗自摇头。说到底,二皇子是为了娶王妃,才会有身疾这个谎言,害得自己被削兵权。   自古红颜祸水,没想到二皇子也逃不过。   众臣们一脸唏嘘,唯有左右相互视一眼,只觉得不大对劲,二皇子如此易败?想到大皇子与三皇子的事,他们难以置信。   上首,隆嘉帝又道:“你虽是草寇出身,但既做了秦王妃,过往的事便得放下。往后,羽尘就劳你照顾,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吧。”   “陛下,”安浅夜笑答道,“民女遵命。”   隆嘉帝颔首,吩咐道:“你退下吧。”   安浅夜一脸无奈,第一次上朝,自己也准备了一宿说辞,但至今一句也未曾用上。百乐阁的事已解决,那雁国的青楼呢?   青楼不除尽,总有被逼良为娼的人。   她禀道:“陛下,民女为民请命!”雁国女子不得参政,她不参政,只道为民请命。   “说。”隆嘉帝似有兴致。   “百乐阁之事,不过冰山一角。”安浅夜正色道,“整个雁国,必还有此类事,被迫落风尘,被迫受侵害,应当制止。”   “你是指封查青楼?”隆嘉帝讶异问道。   安浅夜点点头,回道:“留下青楼百害而无一利,既有伤风俗,又有损夫妻感情,何况,多少人为青楼中人倾家荡产?”   众臣们垂首不语,青楼一事过于微妙,会牵扯到自身名誉,毕竟大都去过青楼。若是赞同青楼被封查,便少了些乐子;可若去反对查封,又会被人耻笑。   “查封青楼,也可防止百乐阁之事再现。”隆嘉帝威严道,“左相,此事交你去查办。”不比朝臣,封不封青楼,对他而言无影响。   博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陛下圣明。”安浅夜笑道,退出了大殿。她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如此容易。   众臣又在朝议,论了几件事,诸如科举、防饥荒、弹劾朝臣之类的,期间,镇南王几度针对沐羽尘。   “退朝!”   回府后,安浅夜一边用膳,一边听着牧冰的汇报。在前夜,沐羽尘言道由她接管暗卫,牧冰处理一些事后,已在和她交接。   暗卫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倒也不难管。他们暗为死士,明为商贾,如今留在京城的不多,大都分散在各地。   “据查到的消息……”牧冰念道。在桌上,有上百个小纸团,都是一则则消息,全是暗卫们发现的,有些现在还看不出价值。   “安国公府远方亲戚楚离,和右相府二小姐一见钟情。”   不止有政坛消息,也会有趣闻之类的。   “居然是小七,他的眼光倒是不赖。”安浅夜惊讶。上次在公主府,她便见过楚离,知其是安国公府的亲戚。   昔日,被黎二丫抢上山的八个小弟,阿大四人不知所踪,小三小四追随大皇子,已随之被处刑,至于小六陆非则倾慕沐灵儿。   “那右相同意了亲事吗?”安浅夜问道。   “楚离身无所长,乃是一介草民,右相自然不愿意。”牧冰回道,眼中有一丝讶异,“但二小姐以死相逼,非其不嫁。二小姐身子多病,经不起闹腾,右相唯有应允。”   “小七挺有福气。”安浅夜感叹道,忽的心里一动,“右相府大小姐呢?”   大小姐宁婉柔,便是大皇子妃。大皇子已死,不知她如今是何光景。   牧冰嗤笑道:“大皇子虽已被贬,但其子嗣未被贬,仍为皇孙,她如今还想着跳过皇后位,直接当太后。”   “生命不息,梦想不止。”安浅夜笑道,“诸事已备,我们也要收尾了。”   到时候,送给隆嘉帝一份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  隆嘉帝:削了羽尘的兵权,令他回府静养,你们就能整天腻在一起,感不感激?   安浅夜:非常感激……   沐羽尘:所以,我们要回你一份大礼。   隆嘉帝……你们没良心! 第101章 风起云涌   “但大皇子妃也是个隐患。”安浅夜寻思着, 一手撑在桌上, 一手在搅动骨头汤, “这样吧, 去右相府说道, 让右相去提醒她一二。”   右相是大皇子妃的父亲, 且会审时度势,早已在暗地里投向了沐羽尘。   “若是右相所言无效,她仍不肯罢休,想谋夺皇位,我们再出手。”安浅夜无奈道, “希望她能识相点, 别逼我们赶尽杀绝。”   “大皇子妃虽成不了事,但被人记恨着, 也非一件好事。”牧冰颔首道, “人一旦发狂,利欲熏心后, 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   “还有一事。”他蹙眉,“百谷、鲁、夏似与燕国有来往, 这几日常有使者秘密入燕。”   安浅夜愣了下, 立即反应过来, 惊道:“百谷国便罢了, 与燕国关系尚可,但奇怪的是,燕与鲁、夏一向是敌国。”   燕国夹在大雁与鲁、夏之间, 其国策一向是盟雁拒鲁、夏,怎会暗通往来?   牧冰轻语:“殿下曾道,自古以来,国无恒强,邦无定交,不过为利所图罢了。”   “难道燕国欲与我大雁断邦交,转而与百谷、鲁、夏三国结盟?”安浅夜吃惊。   她忽然想到百乐阁一事,那便是鲁国人在背后操纵。这般说来,鲁国早已有算计。   “姑娘,我认为该禀奏殿下。”牧冰建议道,“正值雁国将有内乱时,若又逢外患,必然会动摇国本,干系太大!”   安浅夜点点头,起身一边往外跑,一边急着道:“我现在就去找他。”   在天阙院,沐羽尘立在堂上,正有人在替他量尺寸,见她跑过来,不禁笑道:“正巧你来了,一块量,也好做喜服。”   “你们都下去,我有事与殿下商量。”安浅夜吩咐道,待一群仆婢退下后,才拉着他正色道,“百谷、燕、鲁、夏四国有异状。”   闻言,沐羽尘目光一闪,笑着问道:“有何异状?难道是在互通往来,隐秘会面?”   安浅夜忙回道:“你猜得对!混入大燕的暗卫传来消息,四国暗中互派了使臣,不知在密谋什么,我们应该防一防。”   “果然。”沐羽尘轻语,面上微带着笑,抚了抚她的脸,有一抹叹息与惆怅,“看来,灵儿要被燕太子休了。”   “什么?”安浅夜一怔。   两人坐在床榻边沿,他把玩着她的发丝,似漫不经心道:“你记得去燕国那次,在临走前,我曾对燕太子说过什么吗?”   安浅夜仔细回想,不确定地问道:“你说在半年后,掌控雁国的不一定是当今陛下?”   “正是这句话。”沐羽尘含笑道,“它意味着我会夺位,在半年内大雁会有一场内乱。”   安浅夜恍然大悟,磨牙道:“所以燕太子留意了这句话,借此与三国交涉,欲趁我国内乱时,发难而得利?那他真不要脸!”   “其实,我是故意透露给他的,也是在算计燕国。”沐羽尘失笑,食指卷着她的一缕秀发,意味不明地道,“别忘了,燕国正在闹饥荒,百姓是一点便炸。”   燕国内乱,比之他大雁内乱更易。   安浅夜思了思,迟疑问道:“那燕国为何要如此?它不怕我国撤回粮商,以致燕民饿肚子吗?难道鲁、夏二国许了它巨利?”   “因为,我灭了义衍。”沐羽尘答道,唇角微勾了勾,“在百年以来,义衍、百谷、雁、鲁、夏、燕六国犬牙交错,从无一国灭另一国,而今我灭了义衍,他们人人自危。”   安浅夜凝眉细思,狐疑问道:“你是指余下四国自危,会敌视大雁,群起而攻之?”   如此便说得通,若四国结盟一同伐雁,便有极大成功率。届时,几国长驱直入后,燕国便可入雁境抢粮,借此度过饥荒。   沐羽尘笑着回道:“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我灭了义衍,得了一国,大雁实力上涨,打破了列国平衡,让别国心有不甘。”   “怎么办?”安浅夜苦恼,忽转了转乌黑的眼珠,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不对吧?是你提醒燕太子雁国有内乱,促成他们结盟的!”   “老实交代,你在憋什么坏主意?”她唇口微启,露出两颗小虎牙,洁白如玉石般。   “大雁得了义衍国,别国自有不平,会一直惦记着,因此,为了化解这一难,我要送他们一份大礼。”沐羽尘轻笑回道。   “大礼?”安浅夜狐疑,见他一脸戏谑笑容,脑海里灵光一闪,失声道,“是燕国?!”   “对。”沐羽尘赞许道,蹭了蹭她的脸颊,“四国结盟,一同灭燕分燕,此后,天下仅我四国,再无燕国。”   安浅夜脸色怪异,瞅了他半晌,摇着头叹息道:“果然是政治家,全都是算计!”   在燕太子府临走前的一句话,看似寻常不经意,居然是一个葬下一国的大坑。   “冤枉。”沐羽尘立即叫屈,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对你不曾算计,用的都是真心。”   “别总捏我的脸,不给捏。”安浅夜退后,鼓了鼓脸颊,伸手过去,一边捏他的脸,一边道,“让你也试试这滋味。”   “那以后不捏脸。”沐羽尘无奈道,忽的眨了眨眼睛,声音低沉,略带暧昧,“那亲你的脸可以吗?”   “这倒可以。”安浅夜板着脸道,说罢生疏地抛去一个媚眼,脸有点红,“不准捏,但可以任意亲,注意,亲哪里都可以哦!”   这话是在撩拨。果不其然,沐羽尘眸色一沉,渐渐变得幽深,目光落在她如桃花瓣般的唇上,头一低,便欲去擒住那抹芳华。   但安浅夜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扬了扬眉梢,戏谑道:“下个月便成婚,我们收敛一些,等成亲那日再亲吧。”   她捂了捂脸,夏日本就热,经这一闹,只觉得浑身发烫。自从与他相恋后,她是越发大胆了,竟都敢说这些挑逗的情话。   “那好,言归正传。”沐羽尘略显无奈,虽没有去亲她,但却将她抱在怀里,“不久后,燕太子许会休了灵儿,以示与我国断交。”   “你让我去安慰灵儿?”安浅夜问道,撇了撇嘴,“朝堂上的事,竟让一个女孩承担。”   “灵儿被休,是为国受辱。”沐羽尘轻语,将头搁在她的肩上,“别担心,燕国会付出代价的,何况,灵儿还有陆非。”   “丫丫,你真想去主邦交?”他犹豫地问道,见她点头后,闭上眼沉默片刻,“与百谷、鲁、夏结盟,商定灭燕分燕一事……”   安浅夜一怔,了然问道:“你让我去主持此事?”她有点担心,“若是我弄砸了呢?”   “我倒不怕你弄砸,只怕你有危险。”沐羽尘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里隐含一抹叹息,“你只做暗卫首领,不行吗?”   做暗卫首领,至少能在他的羽翼下,被他仔细护住,但去主邦交,便脱离了他的守护。   “雁国女子不可参政,除非建立大功,方可破例。”沐羽尘声音低沉,依旧闭着眼,“你若秘密接见三国使臣,促成结盟一事,到时我便能封你为外相,总领邦交之事。”   安浅夜静默一会,蹭了蹭他,笑道:“你放心,我会保护自己,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四国分燕,沐羽尘已为她指明了路,有此巨大利益在,只要那三国不傻,应该会同意结盟的,最多她多费几番唇舌罢了。   燕国处在大雁和鲁、夏之间,又与百谷国相邻,灭了燕国,四国都能分一杯羹,而若四国结盟灭大雁,便是燕国与百谷最得利。   只因鲁、夏距大雁过远,无法得雁地,那二国肯干吗?   安浅夜心想着。到时她去结盟时,便驱之以利,再分析与雁与燕结盟的利弊,权衡灭雁灭燕的难易,应当会成功说服那三国。   “好,依你的话。”沐羽尘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她,声音温柔,“但你答应过我,会保护好自己,如若违誓,那我……”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她笑着打断:“不会的,我很惜命,我们会白头偕老!”   三十日、二十九日、二十八日……一天天过去,安浅夜默数着,量了尺寸、做了嫁衣,再过个二十三日,她便要嫁人了。   她寻思着,雁国将要乱,许会延期她的婚礼,但沐羽尘已保证,甭管外面情况如何,婚礼仍会照常举行。   定了下月十五,便是下月十五,延后一天也不行。   “北境十万大军已启程。”这日,有消息传入王府。隆嘉帝削了北境一半兵马,他们今日踏上回程,准备归入河西郡。   “他们终于出发了。”沐羽尘笑语,“按事先约定,让五万人换上布衣,偷偷入京,余下五万人做好掩护,莫让探子发觉人少了。”   “那起事定在何时?”牧清铃问道。   安浅夜笑道:“就初一吧。”   初一刚至,雁国各地商铺同时关门,人走楼空,粗略估算,有七成商铺在同一日关门,掌柜伙计去向不明。   紧接着,各地都有流言传出,甚至有小股百姓发乱,烧砸东西,闹得人心惶惶。不到三日,暴·乱面积扩大,几乎是以迅雷之势,波及到了京城。   隆嘉帝下令,命皇城禁卫军出动,四处抓捕京城闹事者,可参与者太多,非但没能控制住局面,反让它进一步失控。   原本没暴·乱的百姓,在听闻流言后,在见到禁卫军四处抓人后,在整个京城压抑的氛围下,也主动或被动参与进来。   而在初二时,安浅夜已告别沐羽尘,启程去了秦谷关,在经过底下人的接洽后,百谷、鲁、夏已派出使臣,四国秘密会面秦谷关。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开始走上人生巅峰了,激动!!! 第102章 四国结盟   秦谷关处在山坳, 被四座青山围聚着。夏日炎炎, 但此地青木葱翠, 倒是极为凉爽。秦谷关不属任何一国, 算是一片山野之地。   有五百侍卫在前开道, 安浅夜一身白色戎装, 骑着高头大马,领着牧清铃前来。   炎热的风吹拂着,撩起她的披风,整支队伍肃然凛凛,手中铁戈闪烁寒光。   百谷、夏、鲁三国使臣已至, 见到她后皆是一怔, 行了一揖道:“不知贵使名讳?”   安浅夜下马回礼,笑道:“雁国, 黎二丫。”   闻言, 几名使臣脸色怪异,瞅了她一会。鲁使含笑道:“原来是秦王妃。在下鲁使, 程天明。”百谷、夏使皆自报家门。   四人各率一名亲卫,进入帐里商谈。   百谷使先声发难道:“雁国无人了吗?竟派一名女子前来。”百谷国与大雁一向为敌。   安浅夜笑了笑, 不答他, 反对鲁使道:“贵国女相可好?女相巾帼不让须眉, 让我敬佩至极, 可惜一直无缘相见。”   为了这次会盟,她可做了不少功课,早思量了会遇上的问题, 也想出了得体答案。   “有劳秦王妃挂怀,大人身体安康着。”鲁使笑道,“王妃亦是女中豪杰,想必武大人也欣赏之至,欲见上你一面。”   百谷使脸色一沉,鲁国女相之名天下皆知。他若再用性别做文章,便也是在贬低女相。   最主要的,便是鲁使的态度,疑似倒向了雁国,让他颇为忌惮。他略过这一茬,脸上微露着冷笑,又道:“秦王妃能代表雁国吗?”   安浅夜笑着问道:“论品阶,王妃属雁国一品,不知贵使位列百谷国几品大臣?若贵使都能代表百谷国,缘何我不能代表雁国?”   百谷使哑口无言。事实上,王妃不止位同一品大臣,还隶属皇亲贵胄,更加尊贵。最后,他哼了声道:“据鄙使所知,贵国由雁皇掌权,且秦王尚未娶妻。”   “自古皇位交替,不过在弹指间。”安浅夜笑语,微侧了侧小脑袋,“我与秦王虽未大婚,但已上了皇族族谱,被唤一声秦王妃,那也是可以的。”   三国使臣凛然,虽都已接到消息,但听她如此坦白会夺位,仍是忍不住惊讶。   “秦王妃不怕我们告知雁皇?”一直未开口的夏使忽道,眼里闪烁着精光,“谋反夺位,那可是大罪。”   安浅夜回道:“那已是明面上的事,陛下早已知,这不,他前些日削了殿下的兵权。”   “何况,”她话锋一转,眨了眨眼睛,“如今面前摆有甜点,我们该当结盟,一同品尝佳肴,岂能窝里斗,自相残杀?”   “各位言归正传吧。”鲁使抚了抚灰白须,看向安浅夜,“实不相瞒,我三国曾应燕太子之邀,与东燕密谋,共商灭西雁大计。”   因燕与雁同音,是以按位置区分。燕处东,称东燕;雁在西,称西雁。   “但三位贵使却来了秦谷关,那便证明与东燕结盟不可行。”安浅夜唇角微翘,“我大雁在西域一角,只与东燕、百谷相邻,便是灭了我大雁,鲁、夏二国也得不到疆土。”   三国使臣沉默。一旦灭了大雁,最得利的,无疑是燕国,其次便是百谷国,那二国会侵占大雁万里疆土,而鲁与夏国,因国土不相接,要雁土无用,只能得些金银珠宝。   但那些珠宝,如何及得上疆土?开疆拓土,几乎是每一代帝王的心愿。   “至于百谷国,虽与我大雁相邻,但接触范围不大,因而所得国土有限。”安浅夜笑吟吟道,“只有燕国,能拥我大雁国土。”   夏使轻声道:“确然,只有燕国处在四国之中,与各国都有接触,如若灭它,各国皆能有所得。”   “再者,西雁兵强马壮、国富民强。”鲁使点点头道,“更何况,我国与夏国距西雁太远,来回粮食辎重所耗甚大,得不偿失。”   而灭燕,所耗少,所得大!   “正是。”百谷使胡子一翘,脸上有一丝玩味,如在看好戏般,“结盟可行,但不知秦王妃欲如何分燕?又有何名头侵占东燕?”   有苗头!安浅夜心里一喜,笑道:“容我慢慢道来。”   “结盟虽可行,但本使心有顾虑。”夏使淡淡笑道:“贵国灭了义衍,做派太猖狂,行事不遵礼、义,让我等三国寝食难安,怕有朝一日,也步义衍后尘。”   “义衍不同列国,乃半游牧民族,常侵犯雁北境,烧抢虐杀,无恶不作,其罪满盈、其恶滔天。”安浅夜正色道,“大雁灭义衍,乃是反抗,为大善之举,名正言顺!”   “义衍冥王蛇毒无解,各国皆受其害。大雁灭义衍,乃是为天下除害。”她补充道。   “那灭燕呢?”百谷使略带讥讽道,“燕国既无暴政,又无恶战,更未曾危害天下,秦王妃何故与我等结盟,共商灭东燕大事?”   夏使颔首,淡淡道:“听闻,燕雁两国乃是姻亲,贵国福雅公主嫁给了燕太子。”   “这是为解救燕民!”安浅夜有点脸红,只因接下来的话,让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各位有所不知,燕国闹了饥荒,百姓吃不上饭,饿死了一大片,而燕贵胄却顿顿有余。”   她仔细描述了下当时情形,末了长叹一声,哀声道:“百姓们骨瘦如柴,贵胄们却肥胖如猪,东燕不亡,天理难容!”   三国使臣互视一眼,脸色有点怪。灭燕国,是为解救燕民?这个理由……   安浅夜干咳一声,暗暗咬牙,握了握小拳头,扬声道:“掀翻燕王朝,救燕民于水火之中,此乃我四国之责任。诸位还犹豫作甚,多耽搁一日,便多一些人饿死!”   三国使臣默然,暗自思忖着,这倒真是一个好理由,出师有名,又能得巨利,虽无耻了点,但也是实话。各国侵占了燕地后,自然会善待燕民,解其饥荒之难。   在帐子里,四使僵持着,谁都没有先开口,在他们身后,四名亲卫昂首而立。   “我认为可行。”终于,夏使出声,眉头微微皱着,眼里犀利如刃,“但不知,秦王妃可有策略,四国该如何分燕?”   说到了重头戏!安浅夜心知,甭管之前说得多好听,若在这点上达不成共识,那这次结盟必会失败,只因这涉及到了利益。   “拿地图。”安浅夜吩咐道,指着摊开后的地图,“以燕国皇城为中心,平分成四块,各国皆得一块,不得争抢,不准内斗!”   “可行。”鲁使赞道。这样,便可防止四国争抢土地,由此起了内讧,以致功败垂成。   但夏使皱眉道:“那燕国皇城呢?那是燕国最繁华的城市,是最肥的一块土地。”   “对,正因那块地很繁华,才不便划分,给哪一国,另三国都不服。”安浅夜笑着回道,“因此,我有个提议,这座城不归属哪一国,只作为商城,让各国往来贸易。”   几人再一番探讨,大局已定,余下的,不过是补充一些细节,为母国多争些利益罢了。   结盟已成,几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世上,从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何时发兵?”夏使认真问道。   安浅夜毫不犹豫地答:“何时燕太子休我国福雅公主,便在何时发兵灭燕!”   “诸位告辞!”几人拜别,各自踏上回程。此次行程,各使臣都很隐秘,秘密入秦谷关。   到初六清晨时分,安浅夜回到城门口,因百姓暴·动所致,城门已闭,不许人往来。   牧清铃飞鸽传书进去,一炷香时间过去,有人迎来,是府里的亲卫队。在打点城门守军后,一行人才得以入城。   “殿下被软禁。”回府时,侍卫小声道,大致讲述了这几日的事。   隆嘉帝已猜到,此次的暴·乱应是沐羽尘在捣鬼,是以下令,以保护他为由,将其软禁在府里,又命人四下追捕犯事者。   同时,他又命人查那些商铺,七成雁商无故闭门,掌柜又不知所踪,此事大有疑点。   “都换完了吗?”安浅夜低声问道。让雁商闭门,让百姓暴·乱,故意与镇南王闹翻,乃至设局削兵权,其实都只是为了一件事。   北境有十万大军调回河西郡,其中有五万大军化作平民,分批悄悄潜入京城。   皇城有五万禁卫军,为了抓捕暴民,会离开皇宫。一般而言,禁卫军以百人为组。   五万北境大军以两百人为组,先引百人禁卫军去无人处,再制住他们,换上禁卫军盔甲,取了他们的合符,便可混入皇宫。   一招偷梁换柱,控制了皇宫,这是最能减少伤亡的做法,否则便只能大动干戈。   侍卫长回禀道:“如今已换了四万多人,如无意外,今日便可以换完。”   兵贵在神速,短短三日,日夜不休,才能将五万人换完。至于隆嘉帝的暗卫,都已被人缠住,几乎被全灭,未能及时发现此事。   “那些真的禁卫军呢?”安浅夜问道。   侍卫长低声答道:“一部分回家,一部分被暂且安置在暴民营,和被抓的百姓关在一起,都有人看管着。”   “终于要结束了。”安浅夜感叹道,忽想起刚穿越时的情景,再观如今,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自己却已有不少变化。   “我们快些回去吧。”她微微一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想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大事已定!松了一口气!   沐羽尘:以后可以过没羞没躁的日子O(∩_∩)O 第103章 入主皇宫   入夜, 一轮半月高悬天边, 周围布上几颗星星, 倾泻下一片淡淡的光华, 如轻纱薄雾般, 天地万物朦胧如诗如画。   乾华宫灯火通明, 隆嘉帝来回走动,紧锁着一双剑眉,背负在后的双手也紧握着。自暗卫被剿灭后,他如被蒙住了眼睛,京城内乱像频生, 却寻不到源头。   “陛下。”暗一萧尚书入宫, 面色同样凝重,“属下回来了。”   “可有查到什么?”隆嘉帝问道, 声音有点急促, 失去了往日的淡然,“朕了解羽尘的性子, 让百姓暴·乱,绝非他的最终目的。”   萧尚书摇头叹道:“殿下的目的是为夺位, 而非搅乱雁国。属下揣测, 殿下令商铺闭门, 引百姓乱, 当是在掩饰另一行动。”   “朕也明白他的意图,但猜不到他的整盘布局,如今无从下手!”隆嘉帝无奈道。   他能做的, 便是下令出动皇城禁卫军,将犯事者一一抓捕,若能抓到一个头目,从其口里探出一二,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陛下,还有一事,秦王妃今已回府。”萧尚书禀道,面色冷然,“在初三那日,王妃无故失踪,而在今日回归,属下担心……”   “你是指,今日他们会动手?”隆嘉帝皱眉,遥望着天际,双瞳内映有月牙,冷哼了一声,“他们拿什么来斗?靠那一府侍卫,便想对抗五万禁卫军?”   忽的,他瞳孔紧缩,一掌拍在桌上,大喝道:“是北境的那十万大军,他们没有去河西郡,现在应该都在京城!”   自北境到河西郡,与到京城不在同一路线。从百姓暴·乱始,他便已派人传飞鸽过去,早已得到了回禀。   北境大军依旧前往河西郡方向,行军路线并不曾改变,并且,据探消息的斥候估算,人数也对得上,应该是有十来万。   直到在刚才,他猛然间想到一事,确然,十万大军的人数是对得上,那人呢?想到各地商铺的掌柜、伙计失踪,答案已明了。   那些掌柜、伙计,全换上了军装,充作将士以混淆视听,而那些真正的士兵,则换上了布衣,偷偷地潜入了京城。   河西郡虽屯有五十万大军,隶属皇帝管辖,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又如何?”隆嘉帝冷笑道,眼里闪烁着寒光,“区区十万大军,便想灭禁卫军,夺皇位,痴心妄想!你速去传令,召集兵马。”   “属下以为不对。”萧尚书思忖道,“殿下他一向聪明,岂会不知,若以十万大军逼宫,便是在谋反篡位,乃是一生污点。”   更何况,为夺皇位,为一己之私,便让十万北境大军与五万皇城禁卫军血战,令京城血流成河,此事一旦传出,那便是千古骂名。   哪怕在位期间政绩突出,为盛世明君,也洗不净身上的污点,仍会为人所诟病。   “若不损名声,又能夺位,那该如何?”隆嘉帝琢磨着,默默思量一会,脸色忽然一变,惊声叫道,“擒贼先擒王!”   但也说不通,除非五万禁卫军全部叛变,才能避免两军血战,直接擒拿到他。   “罢了,不管如何,先防他一防。”隆嘉帝沉声道,“速去召集上千禁卫军,保护着乾华宫,未得准许,不许任何人出入!”   萧尚书沉吟片刻,轻声道:“陛下,属下有一计,或能让殿下顾忌,不敢再生事端。”   隆嘉帝目光一凝,霎时间反应过来,颔首赞道:“让皇后陪着朕,倒是一个好办法。”   不到片刻,去凤翎宫的小太监回禀道:“得知秦王妃回府,娘娘立即出了宫,唤上福雅公主,说是去聚一聚,暂不回宫。”   隆嘉帝默然,眼睛微微眯起,握着窗栏的手用上了劲,在楠木上留下几道指痕,面上微露着讥笑,自语:“今晚会有大事发生……”   “属下去召集暗二、暗三。”萧尚书拜道。   隆嘉帝应了声,虽仰头面对明月,但却闭着眼睛。他的暗卫不多,只因昔日不受宠,自认不会做皇帝,便不曾养死士。   直到被立太子后,他才抽空养了些暗卫。上百暗卫,主要是用来探寻情报,便于他掌控朝中动向,而不是为了打打杀杀。   暗二、暗三武艺非凡,后暗三转明卫,便是禁卫军统领,至于暗二,则在贴身保护他。   只有暗一,是他手里一把不见血的利刃,昔日助他夺了太尉的兵权,数十年间,都藏身在暗处,帮他掌控朝臣动向。   月上中天,一些云朵飘过,遮住了皓月,让天地暗淡了些,黑沉沉的。   “陛下,老奴求见。”   隆嘉帝正在发呆,闻言随口回道:“进来。”   咯吱一声,王公公进门,亲自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摆着碗碟。他面上带着笑,满脸的皱纹堆在一起,轻声快步走去,笑道:“夜深了,陛下,用些参汤吧。”   “你们都用些。”隆嘉帝微笑道,舀了一勺汤,“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呢。”   “谢陛下!”三人谢道。   几碗参汤见底,四人依旧呆坐着,如今不知敌人的动向,也只能去等,然后接招。   “你们说,羽尘不会在吓朕吧?”隆嘉帝忽然笑着问道,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那十万大军杀到,让他心生疑虑。   “父皇多心了,儿臣怎敢吓唬父皇?”忽的,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惊得暗一三人站起,但在下一刻,他们又坐了回去。   萧尚书三人面色大变,自己浑身无力,仿似被下了药,最重要的,便是沐羽尘竟已在殿外,他如何突破禁卫军防线的?   殿门开启,屋内的烛光飘出,照在门口的那几人身上。   隆嘉帝坐在案几后,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地看着门口。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北境那十万大军入京,不是为了血洗皇宫,而是趁禁卫军出宫抓人时,与其调换身份潜入皇宫。   真是一招好棋!哪怕他是被算计者,此刻也不得不赞一声,从在皇宫庆功宴起,从在镇南王为女请婚起,便是一个局。   可惜,他没能看清陷阱,便一脚踩了下去。   “你要如何处置朕?”隆嘉帝平静问道。他勉强坐正身体,保持着得体表情,双目里威严犹在,“朕的身体一向利索,若是忽称朕大病,主持不了国政,怕是难以让人信服。”   沐羽尘颔首笑道:“父皇说得极是。因此,父皇需受一些刺激,才有理由大病一场。”   隆嘉帝沉默。事已如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无从反对,在叹了一声后,轻声道:“朕很早就在怀疑,身边人里有你的暗卫,竟不想是行将朽木的王公公。”   他一直以为是身手好的少年男女,结果寻错了方向。   “夜深了,父皇早些休息。”沐羽尘轻语,目光一瞥之下,唇角微翘,“将萧尚书抬回王府,送给本王的丈母娘。”   “渣爹,我娘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早点见到你的。”安浅夜眼波流转,笑眯眯地道,“九泉下的大丫,可能也盼着见到爹。”   忽在此时,皇后开口,雍容华贵,凤仪毕露,“陛下,细细算来,你有几年不曾留宿凤翎宫了,今夜去坐坐吧。”   安浅夜鼓掌赞道:“是该去坐坐。”今夜,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她转了转眼珠,心生一计,挽着皇后的手,狡黠道:“母后,不如给他刻个牌子,您也尝尝翻牌子的滋味?”   隆嘉帝面色一沉,冷喝道:“羽尘,你既是下一任皇,那维护皇权,便是你的责任。她们羞辱朕,亦是在挑战你的威严!”   “少来。”安浅夜驳道,一点也不给他面子,一桩桩数着,“默许大皇子杀殿下,联合别国太子污蔑殿下,为利而毁女子闺誉……”   换言之,隆嘉帝的脸,早被他自己丢尽了。   “父皇多虑,并非是皇后请皇帝去坐,而是妻子请丈夫去聚聚。”沐羽尘淡淡回道,“若在今夜,母后举止有所不当,那也是伤心女痛打薄情郎罢了,只是家中私事。”   隆嘉帝默然不语,指甲深陷肉内,紧紧抿着唇,眼里尽是冷意,纵心里极度不愿去凤翎宫,奈何如今无力反抗。   但他还没有败,只是一时落于下风,河西郡尚存五十万大军,那便是他翻身之处。   “那接下来,我们要动用先皇遗旨吗?”安浅夜小声问道。只有废了隆嘉帝的帝位正统性,才能彻底扳倒他。   “是,该用遗旨了。”沐羽尘回道。否则河西郡那五十万大军,始终是个大祸患。   在第二日,一则消息传出。老右相出现在京城,取出了先皇的遗旨,并当众宣读了遗旨,遗旨内容则是废掉隆嘉帝的帝位。   京城哗然。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很多人言道,是隆嘉帝不得民心,才让雁国遭此劫难,迫老右相宣读遗旨。   这种说法,渐渐被大众接受。   午间,又有一则消息传出,在临上朝时,隆嘉帝得知遗旨内容后,一口气没上来,当即晕厥过去,初步鉴定,乃是中风。   皇宫里人仰马翻,人人自危。   在经过救治后,隆嘉帝虽已无性命之险,但却无法行动,只能躺在床上。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雁国危乱,正需明君拨乱反正。”在朝堂上,右相慷慨激昂,滔滔不绝,在一番陈词后,行大礼参拜,“恳请殿下总领国政!”   左相也拜道:“先皇有遗诏,陛下帝位已废,当立新君,二殿下当之无愧!”   这两个老狐狸,不要脸!太尉偷偷翻了个白眼,紧接着清清嗓子,也加入了这一行列,正气凛然道:“百姓暴·乱,殿下临危受命,当还雁国一个太平,才不负先皇所望!”   镇南王言简意赅:“以大局为重,臣无异议,愿拥戴二殿下。”   四位军政重臣皆已开口,底下的官员自然能琢磨出一二,当下便急呼“秦王万年”。   “国政,本王领;但帝位,暂缓。”沐羽尘淡淡道,“不必劝说,我意已定。”接着,他下达了几条命令,都是针对此一次的暴·乱。   安浅夜得知后,咕哝道:“你怎不登基,我还想着做皇后是什么滋味呢。”   沐羽尘笑着道:“我若登基,他们会谏我纳妃的,如今朝政不稳,少些纠纷为好。”   “这倒也是。”安浅夜颔首。屋里,各处都被红布绕着,只剩下八日,她便要和他大婚。   想想,她还有点激动。   但到第七日,也即七月十四那日清晨,燕国传出了消息:燕太子休妻,昭告天下。   消息传到各国时,正好是七月十五,雁国秦王大婚之日,休其胞妹。   “气死我了!”安浅夜大怒,婚庆之喜被冲淡。燕太子选在这一日,完全是在挑衅。   沐羽尘亦冷了脸,紧急召开朝议,直接指派太尉、镇南王领军,进攻燕国。   “殿下三思!”有御史上奏。原隆嘉帝在位时,雁国少有打仗时,哪里像现在,一言不合就开战。   “看到本王身上的喜服了吗?”沐羽尘冷声问道,事情太忽然,加上今日又是大喜之日,便也就没有去换上朝服,“本王大婚,他休福雅公主,此非家事,乃是国辱!”   作者有话要说:  燕太子:孤送的贺礼,你们喜不喜欢?   沐羽尘:大婚之日,说“死”字不吉利。你想怎么狗带?   安浅夜:你就要领盒饭了,你知道吗? 第104章 月圆大婚   休公主, 乃是国辱!   众臣沉默, 殿内落针可闻。原本反对发兵的文臣也闭口不言, 倒不是被这个理由说服, 而是见沐羽尘已有决断。   新君初立, 本来就需要立威, 谁也不愿当出头鸟,成为秦王登上龙椅的踏脚石,是以每个人都在沉默中等待。   而等待的结果,便是无人再出言反对,沐羽尘下令, 征调河西郡五十万大军, 命太尉为大军主帅,令镇南王为主将, 再封牧冰为先锋, 集大雁半数兵马全力攻燕。   “臣,遵命!”太尉、镇南王拱手道。   牧冰亦拜道:“属下遵命!”在雁国, 先锋队亦称敢死队,会冲在最前面, 便如一柄利剑, 刺破敌军的防卫。   直到在授兵符时, 才有一名老臣出列谏言, 忧心忡忡地道:“殿下,燕国虽有饥荒,但战力无损,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鲁、夏、百谷三国虎视眈眈,臣实在担忧!”   “臣附议。”又一名御史禀道,“燕国闹饥荒,该求着我国才是,却反休我国公主,必有恃无恐,臣担心是百谷三国从中作梗。”   又一人禀道:“殿下,我军冒然出击,恐正中其下怀。公主被休,非其个人私事,当以雁国为重,切不可不顾大局去报复!”   满朝文武几十人,总有些不怕死的谏臣。   “在你们眼里,殿下如此昏庸吗?”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雁军属于雁国,乃是公器,岂会用去报私仇?”   大门被推开,安浅夜一身红装,头戴凤冠。金丝流苏垂落,正在轻晃着,闪烁着点点金辉,耀人眼目。   众臣怔了怔,只因她同是着喜服。一个姑娘家,大婚当日抛头露面,是出格了点。   “我国律法,女子不得参政。”御史扬声道,又向沐羽尘拜了拜,“王妃不该来此。”   “哼!”安浅夜撇嘴,左腿一抬,直接跨过门槛,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流苏轻晃,耳坠摇摆,整个人更显娇美,“我来此,是为告知你们,四国已结盟,会同发兵。”   大臣们大惊失色,一脸骇然。难道百谷三国已与燕结盟,欲一同对付大雁?   安浅夜刚踏上两层阶梯,忽见面前伸来一只手,见是沐羽尘,脸上显露两个小酒窝,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转身面向大臣们。   随行在后的婢女,忙蹲下替她拉平裙摆。   安浅夜扬声道:“两日前,我与三国使臣会面秦谷关,已达口头盟约,四国联合发兵灭燕皇族,解救燕民于饥荒之中。”   不理会众臣的惊色,她仔细叙述当日情形。   “王妃所言当真?”右相问道。   安浅夜正色道:“此等大事,我岂会儿戏?我们早有约定,一旦燕国生事,诸国会群起攻之,今大雁发兵,余下三国必响应。”   “若是如此,臣无异议。”左相拜道,“燕国休福雅公主,乃是羞辱我大雁,此等大仇,若是不报,会遭天下人耻笑。”   “臣附议。”右相立即道,“辱国之仇,当以国来还!”   “我王明断!”有左右相为主,众臣们纷纷附和,全都同意发兵,满朝上下一心。   “此次促成四国结盟,王妃功不可没。”沐羽尘的声音铿锵作响,语气坚定得不容人置喙,“今本王增一职位,此职位前朝有,但我国未曾沿用,现恢复其位。”   他补充道:“今,封王妃为外相,主邦交一事。众卿可有异议?”   朝上议论纷纷,外相与左右相等同,皆是   正一品,为文官之首。   众臣四顾,有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在雁国律法里,虽有女子不可参政一法,但若建有奇功,却可有特例。   促成四国结盟,合兵灭燕分燕,开疆拓土,乃是大功。有功在前,他们无从反对。   更何况,军政重臣一语不发,想必是心照不宣,早已默认此事。众臣们心知肚明,如今的朝堂,基本是秦王的一言堂。   封其王妃为外相?秦王宠宠王妃,他高兴就好,只要不是宠她宠得危害社稷,或是推她做女皇,谁都不会出言反对。   谁让中央集权,百万大军皆归秦王呢?   “大战在即,望众臣一心,但凡敢闹事者,本王绝不姑息!”沐羽尘沉声道。   在皇宫外的校场上,排有一列列将士,全是北境的那五万大军,着一身铁甲。他们携带着粮草辎重,准备奔赴燕境。   原属皇城的那五万禁卫军,而今大都已经归位,依旧保护着皇宫,在除掉了一些小头目后,这批禁卫军已被收服。   毕竟,有先皇遗诏在,隆嘉帝帝位已废,他们自然该当效忠新君,否则等同叛乱。   昔日闹事的百姓全部放回,北境五万大军暗中和皇城禁卫军调回身份。在出令征兵运送粮草后,北境大军以百姓参军名义,加入运送粮草队伍,借此离京。   “祝我王大婚!”五万人齐声喊道,黑压压的一大片,将整个校场挤满。北境兵将全是沐羽尘的嫡系,曾一同上阵杀敌,感情深厚。   沐羽尘举杯,高声道:“凯旋,便是你们给予的最好贺礼!”在他身边,安浅夜也举着酒杯,注视着台下的将士,心情激荡。   “凯旋!凯旋!”诸将士一饮而尽,收回酒碗拜别。在夕阳下,一列列兵士离去,迈着整齐的步伐,铁甲银戈,寒光烁烁耀人眼。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他们身上,长长的影子斜在地上,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容,背对着夕阳,挺胸肃容,奔赴万里为国尽忠。   “殿下,吉时将至。”在将士们尽数离去后,有礼官小声禀道。   闻言,沐羽尘看向安浅夜。晚霞艳丽如火,映在她的面容上,仿似为她渡上一层光,更显得娇艳如花。他碰了碰她的手,微微笑道:“送王妃去太尉府,本王即刻前去。”   从太尉府出嫁,这是一早便定好的事。   但有意料之外的,那便是黎丽华。   喜乐奏着,礼仪队排着,鞭炮放着,沐羽尘也等着,偏偏黎丽华正哭着。   “娘!”安浅夜小声劝道,盖着喜帕,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心里一阵无奈,“我是出嫁,又不是见不着了,往后您随我回府去住。”   “娘、娘知道,就是,就是太开心……”黎丽华断断续续地回答,抱着她嗷嗷哭着,看起来那叫一个伤心欲绝,“二丫要嫁人了!”   原本,她是喜极而泣,但喜着喜着、哭着哭着,便动了真格。母女俩原本相依为命,可心爱的女儿,马上就成了别人家的夫人。   沐羽尘脸色微黑,只听这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强娶民女呢!但他也不敢抱怨,只一个劲陪着说好话,更是立了不少誓言。   但,作为一个拐跑了人家宝贝女儿的臭小子,哪怕说得再好听,也得不到好脸色。   “是是是,我要嫁人了……”安浅夜低声劝慰着,心里边情绪复杂,有一丝酸涩,一边摸索着给黎丽华擦泪,一边柔声安慰着她。   晚霞褪去色彩,天色昏暗,黎丽华哭肿了一双眼,才胡乱抹去眼泪,将她交了出去,哽咽着道:“照顾好二丫,否则……”   “岳母放心,她若有一丝不如意,唯我是问。”沐羽尘直接打断,说罢飞快打横抱起安浅夜,与她共乘一骑,“回府。”   这番行动极快,像是生怕黎丽华反悔似的。   太尉府门前一空,黎丽华呆了呆,一回过神便追了过去,喊道:“等我……”她作为女方长辈,自然是要去喜堂的。   “那像是娘的声音?”安浅夜狐疑。在喜乐之声下,那声音若有若无,她无法肯定。   沐羽尘目光一闪,忽的一夹马肚,同时紧抱着她,笑道:“坐稳了。”   马儿一声嘶鸣,四蹄翻腾,嗖的一下冲了出去。风扬起两人的喜服,衣摆翻涌着,猎猎作响,盛烈灿烂似火。   “殿下?!”后边,仪仗队都懵了,抱着手里的东西撒丫子狂追。   “你跑什么?”耳旁风呼着,安浅夜疑惑,忽的眼前一亮,原是喜帕被吹落。   沐羽尘附在她耳边,戏谑答道:“我怕你娘反悔了,抱着你哭过了吉时。”   “哪有我们这样成亲的。”安浅夜笑语,回头望去,见礼仪队正拼了命在追赶,两旁百姓欢呼雀跃,“简直像是在抢亲。”   “差一点就要抢亲了。”沐羽尘笑着回道,“幸亏岳母放手得快。”   安浅夜窝在他的怀里,戳了戳他的肩,笑吟吟道:“我估摸着,明日御史会参咱们一本,责备秦王夫妇有失仪态。”   “只要今日不打扰我便行。”沐羽尘笑道,“至于明日,本王大婚第二日,正心悦着,说不准也不计较他们的弹劾。”   两旁百姓被侍卫拦着,留出了一条三丈宽的道路。骏马奔腾着,长长的衣摆翻飞,一对新人结合,组建新的家庭,奔向幸福殿堂。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成个亲,像是在打架!   沐羽尘:只希望今晚能打架!╮(‵▽′)╭ 第105章 洞房花烛   “一拜天地……”皇子王爷的婚礼, 也与寻常百姓家相似, 不过是豪华了些。   墙边摆着一排琉璃灯, 将喜堂照得明亮, 红毯铺在地上, 红艳的布绕满房檐, 墙上贴了九个“喜”字,意为长长久久。   在红毯两边,依旧按照官职大小,众臣分左右两列站着,在此贺喜。没有人嬉闹, 喜庆欢快的雅乐奏着, 一对新人立在前面。   皇后坐在首位右座,沐灵儿随同在旁, 而在左座上, 则是红肿着眼睛的黎丽华。   “一拜天地……”在这一声高呼下,安浅夜盈盈下拜, 手里握着同心结的一端,而它的另一端, 则在沐羽尘手里。   她紧攥着手中红布, 心里怦怦直跳, 忽想到初次会面, 那是在一个暗夜里,她趁机非礼了他;又想到第一次相谈,两人相处寻常, 既没有天雷,也没有地火。   当时的她,只想送走那两尊“瘟神”,哪知自己也被他们打包带去了京城。从相遇,到相识,到相知,到相恋,到成亲,不过短短几个月,却让她难以忘记。   那一幕幕,如今都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偷取盟书、大闹公主府、游西子湖、城外学骑射、皇家围场狩猎、回山寨提亲、在北境定情……至今日大婚!   人生之幸,她遇上了他!王妃皇后也好,庶民山贼也罢,哪儿有他,哪儿便是两人的家,这一生一世,她是跟定他了!   “二拜高堂……”又一声高呼。   沐羽尘转过身,目光略及自己的新娘。她全身被喜服喜帕遮去,唯一双白嫩的手在外,正牵着同心结的一端,而他握着另一端。   这是他的新娘,是他的妻子,也是与他共度一生的女孩。她披着鲜红的嫁衣,被他骑着马抱回府,那一刻两人衣摆相绕相缠。   此刻,他们牵着同心结,站在喜堂上,让天下人做见证,许下一生的承诺:   他,沐羽尘,在今日与安浅夜共结连理,此生此世荣辱与共,倾他之力,允她终生幸福,不求同生,惟愿共死!   “夫妻对拜……”再一声高呼。   一对新人面对面,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安浅夜盈盈含笑,双眼弯成月牙儿,透过喜帕细小的缝,隐隐约约间,看到面前修长的人影,从这一刻始,他便是她的夫了。   他是她携手此生的男子。此生?她心里有点异样,每回想着誓言,总有此二字在前,也不知人世间是否有轮回转世。   若有来世,她与他缘尽,而他另有姻缘,一想到他会抱着别的姑娘,她心里便不舒服。大抵恋爱里的女孩都如此,占有欲很强。   至少在这一刻,在他与她夫妻对拜的这一刻,她想要的,是和他的生生世世。   “丫丫。”一句低低的呢喃。沐羽尘笑如春风,只觉得胸膛鼓鼓涨涨的,那是一种满足,心心念念了几个月,她终是他的妻了。   今生今世,永不分离。忽的,他蹙了眉,只有今生吗?如若有来生,而各自婚配……不行!这一世,小山贼是他的,若有下一世,她也只能是他的妻。   一日为妻,永世为妻。   “送入洞房……”最后一声高呼,打断了这对新人的胡思乱想,让他们回归到现实里。   这是喜堂,两人在拜堂。他们不禁相视一笑,何必忧来世自寻烦恼,应当珍惜眼前。   秦王夫妻的洞房,自然无人敢来闹。   红烛滴泪,安浅夜落座在床榻上,两边立着四个婢女。她听着脚步声渐近,心跳加速。   “殿下。”婢女端来喜盘,盘上搁着一杆秤,意为称心如意,“请挑喜帕。”   “不必,我用手便好。”沐羽尘回道,坐在床沿边,抬起双手轻柔掀开喜帕,一点点的,动作很慢很慢,像是在缓缓打开一幅画卷。   先是莹白下巴,再是水嫩红唇,再是挺翘琼鼻,两边是粉色脸蛋,再是水汪汪的大眼,最后便是……   但在这一刻,安浅夜斜眼歪嘴,扮了一个鬼脸,瞬间破坏了那份娴静气质。   “你瞅啥呢,动作这么慢?”她理直气壮地道,“你不知道天有多热,还用喜帕把我捂着,一点都不体贴!”   沐羽尘失笑,手指缓缓向下,本想捏一捏她的脸,但想到应过她不捏脸这一事,便只抚了抚她的脸,笑着问道:“是我这做夫君的不是,不知娘子想如何责罚我?”   闻言,几名婢女偷偷抿唇笑着。   安浅夜摸了摸下巴,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忽的拉过沐羽尘,在他耳边小声道:“那这洞房花烛夜,你在下面,行不行?”   这一问,让沐羽尘一僵,只觉得血气上涌,还不待喘口气时,又听她贼兮兮道:“还有哦,今晚不论我玩什么,你都要配合……”   “我绝无异议!”沐羽尘立即回道,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手心里画着圈圈,声音低沉暧昧,“那你想玩什么?”   “不急,我们先喝交杯酒。”安浅夜笑嘻嘻回道,又凑在他耳边道,“喝完后,我给你一个终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   两手相绕,对饮一杯酒。   沐羽尘放下酒杯,脸上尽是笑容,简直是春风满面,吩咐道:“你们全都下去。”   他已迫不及待想知道,她要给他怎样一个洞房花烛夜。   “砰砰砰!”三下敲门声。有人禀道:“殿下,今日是您大喜之日,朝臣都还等在外,欲向您道喜呢。”   沐羽尘蹙眉,一下子坏了兴致,直接回道:“让他们明日……”忽的,他想到在大婚第二日,正是夫妻温存时,哪有空招呼朝臣,便改口道,“让他们后日再行道贺之事。”   但安浅夜笑眯眯地劝他道:“你去看看,只喝几杯酒就好。正巧,我也要备些东西。”   “那好,我先去了。”沐羽尘应道,刮了刮她的琼鼻,微侧过身体,借此挡住了她,在她唇上印了一吻。   “我等你。”安浅夜笑道,见他唇上沾了点胭脂,忙替他擦尽,否则他如此出去,非得让人笑话不可,“你快些回来。”   “去,帮我拿长丝带,一尺长的软枕,还有布片……”她一面沉思着,一面嘱咐道。   不到一炷香时间,沐羽尘推门回来,见娇妻正坐在床上等他,心里只觉得暖暖的。   自记事起,便是他独住一屋,何曾有人等待他回来过?   挚爱的妻,温馨的家,人生便已完美。   “把门关好,快来快来!”安浅夜招手,脸上笑吟吟的,但隐隐有一丝异样,像是在憋着坏主意。   “丫丫。”沐羽尘脱了鞋,单手一搂,又将她压在身下,垮着脸,像个没吃到糖的孩子,有些悻悻,“我刚去了疾医那。”   避子汤仍没有研究出。其实,昨日他已去问了遍,今日再去问,不过是抱一线希望罢了,但结果不出意外。   那群庸医!他今生唯一的一次洞房花烛夜,结果只有花烛夜,不能洞房。   看他的表情,安浅夜便知答案,当下也只有安慰他,再将话题引到今夜的“惊喜”上。   果然,沐羽尘有了兴致,笑道:“果真会让我难忘?那好,让你玩罢。”   但不到一会,他便黑了脸,唇角微扯了扯,哭笑不得地道:“丫丫。”   彼时,安浅夜正抱着一个软枕,一边轻摇着,一边哼着曲,闻言便道:“离那么远干嘛,快过来,看看你儿子狗蛋。”   “狗、狗蛋?!”沐羽尘一懵。   安浅夜认真点头,笑道:“贱名好养活。”刚一说完,她便脸一板,质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狗蛋?我辛辛苦苦生下狗蛋,你竟然敢不喜欢他?”   “不是……”沐羽尘只觉得词穷,抚了抚额头,无奈地答,“名字太差了点。”   沐狗蛋?沐姓虽好听,也显尊贵,但仍拯救不了“狗蛋”这个名字。   “这是小名,到时你给起个好听的大名。”安浅夜不在意地道,忽的双目圆睁,看起来像是很着急,忙呼道:“狗蛋他爹……”   沐羽尘原本要应,但一听是这四个字,心里一阵腻歪,拒绝承认这个称呼。   只听安浅夜急道:“狗蛋拉粑粑了,快,给他换尿布!”   “……”沐羽尘无言以对。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为何会是这样一幅画面?   “愣着做什么?”安浅夜埋怨道,盯着他看了看,恍然大悟道,“对哦,你是皇子,有仆人婢女使唤着,哪里会换尿布啊。”   “既不会带孩子,又不会换尿布,怎么做人父亲啊?”她咕哝道。   沐羽尘长叹道:“我学!”他心里,有苦说不出。   “我教你。”安浅夜立即笑吟吟。   “笨,是这样换尿布……抱的姿势不对……”在一番折腾后,沐羽尘一脸是汗,在她的指导下,总算将他“儿子狗蛋”的尿布换好,再抱着他将他哄睡着。   他懒洋洋地躺着,只觉得比打仗还累。   “长夜漫漫,我们接着玩啊。”安浅夜推了推他,笑容可掬,活像只大尾巴狼。   “还玩?”沐羽尘狐疑道,“不会还有个二蛋吧?不生了,一个就够折腾了。”   “笨!”安浅夜嗔怪道,手指在他脸上轻点,意有所指,“若是在寻常百姓家,哄睡了孩子后,夫妻俩会做什么?”   沐羽尘答道:“自然是……”上炕睡觉。他的目光微变,心神有点荡漾。   “你先躺下。”安浅夜将他推倒,“把眼睛闭上。”说罢,她取来长丝带,将他的手腕绑上,又用喜帕遮住他的眼睛。   “你要做什么?”沐羽尘奇道,但乖乖的一动不动,任由她一番动作。在此时,他感觉腰上有一双小手,很快,身上喜服被解开。   他心里一荡,虽一心等着下一步,但口里却劝道:“记得别玩过火,没有避子汤的……嗯?”   有个毛绒绒的东西,正在他胸膛上轻抚着。   “感觉怎么样?”安浅夜笑嘻嘻地问道。   沐羽尘忍了忍,勉强憋着笑道:“痒!这个是什么?”又暖又痒,让他心如被挠般。   “羽毛。”安浅夜立即答道。   沐羽尘:“……”   安浅夜戳了戳他,问道:“怎么啦?”   过了会,沐羽尘咬牙切齿道:“骗子,本王再也不相信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还以为是“上炕睡觉”,再不济也该是柔情抚慰,至少给点福利嘛,本王心里苦!!!   安浅夜:嘘,小声点,别把你儿子吵醒了。   沐羽尘:……你等着,等你我圆房时,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   么么哒,正文完结啦,撒花,有几篇番外哒O(∩_∩)O 第106章 番外一·甜甜蜜蜜   冰轮初落, 正是晨曦破晓时, 一座寝殿里传出些许动静。在床榻上, 一对男女相拥着。   “丫丫, 该起了, 要上朝。”沐羽尘笑语, 捏了捏怀里女孩的鼻,“只剩一个时辰了。”   安浅夜一声嘤咛,砸了咂嘴,将头往他怀里一埋,鼓着脸颊迷迷糊糊抱怨道:“大冬天的, 还上朝干嘛, 被窝里多暖和。”   她作为外相,只负责应对各国, 算是一个有实权的闲职, 但按照雁国规矩,也要上朝。   沐羽尘失笑, 捏着她的鼻子晃了晃,“若不想去, 便请病假吧。”细细算来, 自冬始, 至今共两个月, 他已批了她近五十日的假。   御史上奏弹劾时,被他一句话堵回:“爱卿若觉得不公平,本王也批你的假, 准许你不上朝,王妃休沐几日,你便有几日。”   他犹记得,那几名御史哑口无言,憋得一张脸通红。   “嗯,你最好啦!”安浅夜闭眼蹭了蹭,抱着他这个大暖炉汲取热量,模糊想到昨日的一些事,心里一个激灵,瞌睡全无,乍然睁开眼睛,“谁准你上来抱着我睡的?”   沐羽尘从善如流地答:“你夫君准的。昨夜是我见你冷,想帮你暖暖,谁知你抱着我不撒手,我怕惊醒你,便任你抱着。”   原来还是她的错?   安浅夜白了他一眼,气鼓鼓道:“可恶!是谁在成婚前,说过若我有一丝不如意,便唯他是问的?骗子,大骗子!”   其实也不是大事。她本就不喜静,呆在皇宫近四年,早就有点腻烦。前些日子,夏国有新皇登基,作为外相,她是该去道贺的,但被沐羽尘昨日驳回,另选派右相去夏国。   这不是第一次,自在和他大婚后,她便没出过远门,大部分时日都在皇宫。每回与各国有邦交事宜时,他都会下令各国使臣:“王妃身子不便,你们入雁相商。”   昨日下朝,她一怒之下,搬去另一座宫殿,打算先晾他几日,哪知他半夜也摸了过来。   见她还惦念着昨日的事,沐羽尘心觉无奈,揉了揉她有点乱的乌发,又将她颈边被角掖好,轻声道:“路途遥远,前路或有险。”   毕竟,她不止是雁国的外相,还是秦王妃,是很多人截杀的目标。   安浅夜顿时泄气,嘟囔道:“我也知道。”她不是气去不了夏国,而是因他不与她商量,便直接在朝上驳回了她的奏请。   说到底,她是在记仇,要扳回一局。在朝上,他是君主,她是臣,他令一出,她是不能去反驳,但在私下,哼哼哼!   沐羽尘轻抚她的面庞,笑道:“你去了夏国,少不得要几个月,让我独居皇宫?更何况,再过十日,便是你二十岁的生辰。”   他眨了眨眼,眉宇间若有春意,意有所指。   “原来你在想着这个。”安浅夜恍然大悟,斜睨过去,“三年多了,我原以为你忍着忍着,早已经习惯了呢!”   那不伤身的避子汤,至今仍未制出。自大婚后,他便一直忍着,如今总算要熬过去了。   女子二十岁前生育有害,待她过了二十岁生辰,两人便可圆房,也就不怕意外有孕。   沐羽尘状似可怜兮兮,无奈道:“是因迫不得已,我才一直喝着汤,怎会不想吃肉?”   “一直喝汤?”安浅夜瞪眼,揪着他腰上一块软肉掐着,“你抱抱亲亲摸摸,差一点你我就‘坦诚相见‘,结果你现在不认账?”   就因她心疼他,有一次见他忍得难受,便配合他做了不少荒唐事,现在想想都脸红。   “只有一次,且也不尽兴……”沐羽尘回道,见她那诡异的目光,顿时咽下了其余的话。在后来,她也曾旧法重提,但被他拒绝。   隔靴搔痒,只会更撩人,还不如不做。更何况,他也怕自己定力不深,经不起她的诱惑,一时意乱情迷,怕伤了她的身体。   “殿下,早膳已备好。”在内殿的外面,有内侍轻声道。   沐羽尘起身,动作尽量轻柔,不让冷风灌入被窝里,嘱咐道:“我用了膳后就去上朝,你接着歇息吧,但别忘记过会去用早膳。”   “不起来,直接用午膳吧。”安浅夜咕哝,闭上一双眼睛,将头缩入被窝里,一想到别人要早起受冻,自己却躺在被窝里,便幸福得恨不得抱着被子滚两圈。   外面寒风凛冽,被窝里暖意浓浓。她正睡得舒服时,朝殿内的君臣却因她而争论着。   “殿下,您不能独宠王妃,是时候纳妃了,子嗣繁多,才能兴盛国家。”有御史上奏,“大婚已过去三年,王妃仍无所出……”   近四年来,他们几度奏请,也觉心累。   “慌什么?”沐羽尘淡淡道,“本王都不急,你这般急着为何?至今无后嗣,乃是本王的主意,与王妃无关,不准去叨扰她。”   另一名御史禀道:“近日,坊间多有传闻,言道殿下难有后嗣,不知是何人散播出去的,殿下若再无子嗣,恐将动摇国本!”   “那些闲言碎语,本王已在命人处理。”沐羽尘端坐龙椅上,脸上不怒自威,“御史大夫放心,雁国稳如山,国本是不会轻易动摇的,你们少操心些无所谓的事。”   “那纳妃一事?”御史再禀道,“按制度,殿下还可纳两位侧妃,如今各府的千金……”   沐羽尘打断道:“本王早已宣告身有暗疾,命不久矣。”   他微微倾身,这一刻略显慵懒,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知本王命不久矣,还劝本王纳妃,坑害别家的千金?未免太狠心了!”   御史们欲言又止,实在是有苦难言,就凭沐羽尘那生龙活虎的模样,正如冉冉升起的朝阳,哪像个将坠落西山的夕阳?   活了这么多年,他们第一次看到这般君主。人常道,君王无戏言,但他们遇上的君主,却是个睁眼说瞎话的,毫无一丝威仪。   “子嗣一事,何其重要,怎会无所谓?”一名大臣出列拜道,“王妃无所出,理当劝殿下纳妃,兴旺子嗣,方为贤妻!”   “哼!”沐羽尘一声冷哼,恍若一柄重锤砸下,众臣噤若寒蝉。他面容含霜,声音铿锵作响:“本王好言相劝,你们还没完没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视一圈,冷冷道:“你们心里的小九九,别以为本王不知,让本王纳妃是其次,送你们的千金入宫为主!”   “臣惶恐!”不少大臣低头拜倒。   “话,本王只说一遍,”沐羽尘淡淡道,“本王的后宫,有且仅有王妃一人,众卿的千金也别耽误着,趁早去另选如意郎君吧。”   大殿内,众臣默然。他们记得,秦王第一次在朝上自称命不久矣时,是在前年,那时他所言不强硬,并且在第二日的朝会上,还几度吐血几度昏厥,以示自己真的命不久矣。   但随着皇权的稳固,秦王便肆无忌惮了,众臣再劝他纳妃生子时,他只是随意驳一句。   旁侧,记录朝议的史官皱眉,咬着笔想了半天,写下一句:秦王殿下时而吐血,时而昏厥,总言命不久矣,然则长命百岁。   沐羽尘朝内侍看去一眼。大冬日的,他哪有空陪着朝臣们虚与委蛇,现在回宫,还能抱着他的娇妻睡个回笼觉。   内侍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喊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禀我王。”大殿之内,唯一的女子出列,正是昔日的安乐郡主霍云洁,“据斥候回报,在燕城中,鲁使故意生事。”   在三年前,四国灭燕分燕之战中,她立下大功,活捉了敌军主帅,凭此入朝参政。   “此事我早已知。”沐羽尘轻语,笑了笑道,“三年多了,鲁国终于按捺不住。”   在三年前,百乐阁一事闹出,两国关系便已微妙,只是因要结盟灭燕,随后占得大燕领土,各国皆需规划燕土燕民,才耽搁至今。   三年过后,各国已稳定,原燕民全都融入四国,安居乐业。在天下稳后,各国便会思量下一步。   比如,一统天下!今,天下仅存四国,按国力而言,当以雁国为最,有义衍为农牧场,又得燕国四之一,兵强马壮,中央集权。   霍云洁目光一闪,禀道:“臣怀疑,鲁国此举是为试探,百谷国与我大雁一向有嫌,唯只剩下夏国,它想知道夏国偏属哪方。”   若夏国也有此心,那昔日四国灭燕之事将重演:三国灭雁!   沐羽尘微微一笑道:“自古便是,大国灭小国,大国合力灭强国。雁国日益壮大,他们心生忧虑,有灭我之心也在情理之中。”   “那该如何?”霍云洁蹙眉。若三国真合力,那雁国危矣。   沐羽尘笑了笑,不在意道:“国力之盛,心在君主,根在庶民,魂在庙堂,力在将士,我大雁上下一心,又非燕国一盘散沙。”   他意味不明地道:“若三国真合兵灭我,我国只需放任另两国,一心灭夏国便可。”   三国之中,百谷最弱,夏国最强。   牧冰心里一动,很快反应过来,笑道:“臣明白,会将殿下之言宣扬出去。”   三国合兵,为的是利益,并非一心,若夏国得知雁国会死磕它,它岂会不思量一二?   若强国第一二位一死一伤,就会便宜百谷国与鲁国,那到时,二国接下来合兵灭的,便是它夏国,唇亡齿寒,它岂会不忧虑?   “此话也是敲山震虎。”霍云洁含笑道,“不止夏国怕损,鲁国也怕,百谷国更怕。三国不齐心,我国只需待其自溃。”   沐羽尘颔首道:“昔日能灭燕,是杀了它一个措手不及,且燕国大闹饥荒、百姓已乱,今想以此法灭我大雁,却是完全不可能。”   “退朝!”   沐羽尘先行离去,步履匆匆,在路过御花园时,见前方有一小姐,方放慢了步伐。   “臣女拜见殿下。”蓝袍少女盈盈拜道,声音婉转如莺啼,煞是好听。   “起。”沐羽尘淡淡回道,正欲路过她时,却见她柔柔往旁一歪,立即横移几步。   “小姐!”小丫鬟惊呼道,忙扶起那名小姐。   “殿下……”小姑娘摔得很结实,疼得泪眼汪汪的,抬眼望向沐羽尘,表情似哀带嗔。   沐羽尘俯视下来,问道:“你是哪府的?”   小姑娘心一喜,脸微微红着,忙道:“回殿下,臣女是承恩侯府的,小字薇茹。”她的声音含羞带怯。   “难道承恩侯府不教你礼数吗?”沐羽尘淡淡道,“这般大的人,连路都走不好,摔伤了自己不打紧,砸到了本王可非小事。”   小姑娘脸色一白,紧紧攥着衣角,豆大的泪珠簌簌落着,模样好不可怜。   沐羽尘不再理会她,大步流星地离去,在路过乾华宫时,停留了一下,微微叹了声。   隆嘉帝如今倒也凄惨,被软禁几年后,心生郁结,竟真的中了风,瘫软在床榻上,身边也没个知心人,日日望着房顶,生不如死。   “殿下!”有一名疾医匆匆跑来。他原是二皇子府的,而今隶属太医院。   沐羽尘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让你们制个避子汤,近四年都没成果。如今,本王终于熬出头了,再也不用求着你们!”   他骄矜地昂着头,施施然离去。   在他的期待里,一日日过去,天越发寒了。   每日上朝时,朝臣们都能感觉到,龙椅上的秦王殿下,面色恍惚,心神在荡漾。   幸亏,如今国泰民安,秦王殿下昏庸个几日,雁国也能经受得起。   “现在睡觉?”安浅夜惊奇。   这是她二十岁生辰的前一日,刚用完午膳,两人携手逛了圈御花园,沐羽尘便拉着她回寝宫歇息。   “今晚一过子时,便到了你的生辰。”沐羽尘笑着回道。等了快四年,他已迫不及待。   安浅夜难以置信道:“你不会是想一到我的生辰日,凌晨便圆房吧?”在她生辰当日,两人圆房,倒是个独特的生日礼物。   “对,所以我们现在去休息,养足体力。”沐羽尘一脸正经,“我已吩咐了,罢朝三日,我们无须上朝。”   安浅夜瞅了瞅他,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小声道:“你、你悠着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安浅夜:面对憋了四年的男人,心慌慌!   沐羽尘:喜得睡不着,怎么办?不行,不能影响体力!   朝臣们:圆个房,居然要罢朝三日,这一波骚操作,让人窒息! 第107章 番外二·蒸着包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两个人躺在床上, 你望望我, 我瞅瞅你, 全都睡不着。   烈日西斜, 夕阳的余晖洒满皇宫, 在凛凛寒风中,大地的余温很快散去,冷意冻人骨。   月刚上中天,有内侍禀报时辰后,沐羽尘便即翻身, 将怀中女子压在身下, 面带着柔和微笑,深深地凝视着她。   安浅夜吓得一个哆嗦, 模样看起来有点惊惧, 结结巴巴地问:“现、现在吗?”   “怎么,还没准备好?”沐羽尘蹙眉, 轻抚着她的面容,“别担心, 我会很温柔的。”他询问过疾医, 女子初经人事时会有不适, 他需小心呵护, 动作不宜过激烈。   “你可不要食言!”安浅夜小声道。她是看过书的,知道女孩子第一次很疼,沐羽尘忍了四年, 今也是第一次,她怕他冲动野蛮。   “放心,一切有我。”沐羽尘笑道,一边轻啄她的唇,一边含糊着道,“我不会伤你的……舍不得……”   安浅夜僵直着身体,闭上两只眼睛,任他剥去了亵衣肚兜,心里怦怦直跳。   他的前戏很足,她觉得身体酥酥麻麻的,仿似有电流划过,犹如飘上了云端……   夜色正浓,在朝云殿里,偶尔传出一两声轻吟,柔柔的、媚媚的,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撩人心弦。   “有点痛!”安浅夜吸了吸鼻子,声音低弱如小猫在叫,眼泪汪汪的。   沐羽尘立即停下,努力克制自己,凑过去亲吻她,手也没闲着,在她身上点着火,问道:“现在好受些了吗?”   “嗯。”安浅夜低低答道,痛感很快散去。她奇道:“谁教你的,你不也是第一次吗?”   “昨日,我去问了教习嬷嬷。我们的第一次,自然要美好,总不能我舒服,你却在疼痛里度过吧?”沐羽尘笑道。   昨日在教习嬷嬷诡异的目光下,他硬着头皮询问了很多事,现在想想都觉得尴尬。   过了会,安浅夜哑着声音低语:“你再动一动试试。”   “若是痛,就告诉我。”沐羽尘嘱咐道。   夜还长着,两人打了很久的架,月牙羞涩地躲入云层之中。   翌日,沐羽尘先醒,一脸的神清气爽,简直是春风满面,心里的兴奋溢于言表,忍不住又去亲了亲她的脸,轻语:“丫丫……”   夜里,她虽几度喊疼,让他几次停顿,但他仍觉得很满足。   安浅夜轻哼了声,不比他,她全身懒懒的,一动不想动,犯困着咕哝道:“别闹。”而在见到他神采奕奕后,她心里顿觉不平。   人常道,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可惜的是,她这块田太贫瘠,养不起他。   “那你休息一会,我先起,去批奏折。”沐羽尘柔声道,虽不用上朝,但奏折还是要批。   “嗯。”安浅夜闷闷应道,尤其是见他容光焕发、精神十足后,再想到自己浑身软绵,心里就更不高兴了。   得扳回一局,不能让他一直占据主动。   安浅夜想了会,向外喊道:“清铃,帮我去请女御医过来。”她用双手支撑着,勉强坐起身,这一刻,总算明白何谓“娇无力”。   她简单洗漱一番,便接见了女疾医,在屏退侍女后,干咳一声道:“开些滋补的药。”   女疾医脸色诡异。以她的经验,一眼便可看出,这是肾气过虚的症状。所以说,两位上殿昨日是圆房了吗?   “你帮我多开一些药,调理滋补身体的。”安浅夜嘱咐道,说罢,又得意地自语:“喝上个七八天,养足体力,再和他打一架!”   “臣遵命。”女疾医的表情变了又变,古怪至极。   沐羽尘整日心神不宁,虽批着奏折,但总会想到别处,尤其是见她在面前晃,便会联想到一些旖旎景象,当下心更乱了。   没开荤前,他还能忍得住,如今尝得个中滋味,哪里还能静守心神。   刚一入夜,两人用了晚膳后,他便去沐浴洗漱,而后一脸乖巧地坐在床边,心里直荡漾着,女子的第二夜,疼痛会减轻,他可……   但迎接他的,是安浅夜的逐客令:“今夜你去偏殿睡。”   “凭什么?”沐羽尘当即反驳。开荤第二日便要禁·欲?他不干!   安浅夜思了思,坦诚道:“等我养足精神,咱们再打一场。第一次我趴下了,第二次我要让你趴下。”没错,就是这么个理由。   “……”沐羽尘无言以对,和她相识后,总会有一些惊喜或惊吓,让他猜不到下一刻会面对什么,真是痛并快乐着。   “丫丫,”他放柔放暖了声音,拉着她坐在床沿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可怜,“我等了四年,就一次,不想再忍。”   安浅夜犹豫,瞅了瞅他,委屈道:“但我不大舒服,还疼着呢,而且,你虽不说,但我也知道,你顾及着我,夜里并没有尽兴。”   她摇了摇他的胳膊,笑眯眯地劝道:“你让我养个几日,好不好?”   “罢了。”沐羽尘叹道,有些失望无奈,“就依你,可以让你养着,但我今夜要留宿。”   今夜抱着她睡,也算是个慰藉,总好过去偏殿睡。   “那你保证不碰我?”安浅夜问道。这几年来,她也习惯了他的怀抱,何况大冬日的,有个暖炉抱着,也能睡得更舒服。   沐羽尘失笑,捏着她的下巴,戏谑道:“你夫君答应过你的事,何时没有做到过?”   安浅夜努力回想,一直以来,他几乎都顺着她,宠溺着她。她笑吟吟道:“快去沐浴,昨夜累了,今日早些睡。”   休息时,两人相拥而眠,他果真规矩,只是抱着她,虽然他呼吸灼热,似已动情。   一连数日过去,安浅夜用药滋补着,气血一日胜过一日,脸蛋桃红,神采奕奕;反观沐羽尘,夜夜睡不安稳,精神萎靡。   两人的状态,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一个采阳补了阴,一个被狠吸了阳气。   私下里,有疾医觐见,提醒道:“殿下注意龙体,少行房取乐,莫伤了自己……”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沐羽尘直勾勾望来,其模样似有幽怨。   “出去。”沐羽尘没好气道,看到这群庸医,他心里就烦,一个避子汤,四年都制不出。   疾医拜了拜,涎着老脸问道:“殿下,臣还有一事,殿下吩咐的避子汤,还制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沐羽尘心里一怒,冷哼道:“给本王停了,四年都制不出,你们也别再制了,省的浪费药材!”   安浅夜用了八日的补药,估摸着行了,便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叫上沐羽尘笑道:“本王妃今夜要把你打趴下!”   但事情很残酷,她虽养了八日,但沐羽尘也饿了八日。她用了补药的结果,便是将自己养得肥肥的,再送给他吃。   经过一夜惨痛的教训,安浅夜趴在床上,咬着被角琢磨着,自己也非全无成效,至少在这一次,他起得晚了,耽误了早朝。   朝臣们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了他们的秦王殿下,至于外相,则又被秦王批了假。   “什么?!”刚一下朝,沐羽尘便听到一个噩耗,“不行,我反对!”   因为,安浅夜决定,这次养半个月,再进行第三次对决。   安浅夜忙抱着他安抚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若在第三次,还不能让你趴下,往后本王妃乖乖被你压。”   闻言,沐羽尘思忖,估摸若不依她,她怕是要和他闹,才不情愿道:“好,最后一次。”   “慢着,我有条件的。”安浅夜左顾右盼,附在他耳旁小声道,“若是你趴下了,那往后你乖乖被我压,如何,敢赌否?”   “我会趴下?”沐羽尘失笑,眉梢一扬,“别说你养半个月,便是养上一年,本王照样让你下不来床。”   安浅夜哼了一声,气道:“那你等着!”   但在半个月后,第三次赌局没能进行,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扰乱了他们的心神。   那一日清晨,在用牡蛎粥时,安浅夜反胃,干吐了几口,请来太医一号脉……   “恭喜殿下,王妃有了身孕!”据太医回禀,因安浅夜吃了不少补药,以致胎儿生长快,过早出现妊娠反应。   安浅夜轻抚小腹,心里有点惊奇,这里面竟有了个小生命,是她和他的。想罢,她抬起头来,笑吟吟地望着他。   今有了后嗣,那些朝臣,总不会再逼他。   沐羽尘还有点怔。忽然之间,他要做父亲了,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丫丫。”他轻语,本想坐在床前椅上,但因心神不定,一下没坐稳,差一点摔倒在地。   “你在想什么呢?”安浅夜又好气又好笑,坐起身想去扶他,但见他脸色微变,反起身将她扶下,又对她道:“好生歇息着。”   “殿下,臣去开些安胎的药。”疾医禀道。   沐羽尘颔首,仍望着安浅夜,向他道:“与我说一说注意事项。”他的眼里,有着欣喜、激动,大手轻轻落在她的手上。在她的手下,便是小生命的栖息地。   “王妃是第一胎,前期当心些……”疾医禀道,说了一堆注意事项,便去开安胎方子。   直到此时,沐羽尘方想到一事,将她叫到一个角落,隐约有点尴尬,淡淡道:“那个避子汤,你们接着研究吧,别停。”   孕期,最好别行房事,这点他是知道的。他才开了两次荤,又要接着吃一年素。   由此可知,娃少生点,为妙。   作者有话要说:  沐羽尘:不久前刚说不研究避子汤,万万没想到,打脸如此之快!   安浅夜:……   疾医们:……这对画风清奇的夫妻! 第108章 番外三·温情缱绻   “恭喜陛下, 娘娘又有喜了!”满屋子的侍女福礼, 脸上洋溢着笑容, 道着一声声喜。   沐羽尘头戴白玉冠, 一身黑色衣袍, 上面绣着金丝龙纹, 衣摆上点着暗纹祥云,呆立在床榻边,望着自己的娇妻。   她捂着小腹,一脸幸福笑容,身上仿似散发着柔光。在床角, 还有个白玉般的胖娃娃在爬着, 他还不会说话,正咿呀咿呀着。   “父皇, 我们又有弟弟妹妹啦?”几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围成一个圈, 拉着沐羽尘的衣摆。   “怎么……又有了?!”沐羽尘长叹,心里有苦难言, 以杀人般的目光,瞪着几名疾医。   为什么那避子汤, 还制不出来!!!   “臣惶恐……”疾医们哗然跪了一地。   在喜、愁交织下, 沐羽尘惊醒过来。殿内点缀着几颗夜明珠, 光线不算昏暗, 他刚一睁眼,便看见怀里的女子,心里不禁一松。   万幸, 那只是一个梦!   “怎么了?”安浅夜迷迷糊糊睁眼。数年过去,她的容貌依旧,只增了一丝成熟妩媚,便如同盛开的牡丹,更加娇艳诱人。   她摸索着,狐疑道:“你心跳得好快。”   “刚做了个噩梦。”沐羽尘答道,握住她在他胸膛摸索的小手,不知是因刚睡醒,还是别的缘故,声音温柔磁性,蕴含着一丝慵懒,“丫丫,已过了三个月,我想……”   安浅夜心里一个激灵,顿时全无困意,抽出手来戳了戳他的脸颊,气鼓鼓地道:“我可不想再生了!”   自打怀了第一胎后,他忍了十三个月,才再度开了荤,几番激情过后,到第二个月疾医一号脉,立即在道喜,因她又有孕了。   从此,开始了恶性循环。五年多以来,她要么在怀娃,要么坐月子,要么在妖精打架,唯一变了的,便是多了一个又一个娃。   “但我很想你!”沐羽尘无奈道,手一点也不老实,在她的身躯上流连着,四处点着火,声音里略带慵懒的鼻音,“就一次……”   安浅夜一边喘息着,一边怒斥道:“反正不是你去生,你是舒服了,我可苦了!”   “我有错。”沐羽尘很干脆,动作却不停,一下又一下撩拨着,“距离上一次,已过了三百九十七日,难道你不想我吗?”   “你、你看看自己……”安浅夜断断续续道,脸蛋晕红着,气息不稳,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整那套‘只认错,死不悔改‘的虚招……”   其实,她是想他的,只是真的不想生了。虽说在她有孕时,他百般呵护她,甚至常陪她出城散心,但怀着娃实在是辛苦。   “我错了。”沐羽尘的认错态度依旧很好,在她唇上轻啄着,“就一次,不会怀上的……”他的声音放软放低,极富有磁性,勾得人心颤颤的,“丫丫,可以吗?”   安浅夜气喘吁吁,强忍住扑上去的冲动,抱怨道:“在我故乡,不到二十六岁的女子,有谁是五个娃的娘?你瞧,生了五个娃,我都胖了一圈……”   再生下去,都能集齐七个葫芦娃了!   “胖胖的,我抱着舒服。”沐羽尘安慰道,翻身覆在她的身上,一番撩拨后,再见她的表情,知时机已到,便开始进行总攻。   安浅夜羞恼着,娇娇媚媚地道:“若是再怀上,那你往后别想再爬上我的床!”   “不会的……”沐羽尘回道,心里虽有忧虑,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能自我安慰,“一次,不会怀上的!”   他估摸着,自己的运气不至于那般好。   但在二十五日后的清晨,沐羽尘刚一入殿,便有一个枕头迎面砸来。他伸手接住,正纳闷着时,就见一名女疾医向他行礼。   再看床上嗔怒的娇妻,他心里一个咯噔,刹那间明白过来。   啥都别想了,乖乖认错吧!   “丫丫,我真没想到……”屏退了旁人后,他坐在床边椅上,认真做着检讨,那叫一个低眉顺眼、悔恨难当,“仅仅一次,竟也能……”   安浅夜气鼓鼓的,偏过身体不想理他。记得在九年前,他封王那一夜,两人还商讨着,说是不能生超过半打的娃,可是现在呢?   算上还怀着的这个,已经六个了!   “丫丫……”沐羽尘拉了拉她。   安浅夜白去一眼,语气不善道:“给你个眼神,自行体会。你出去,我要休息。”   “那好吧。”沐羽尘颔首,一副惨遭抛弃的模样,刚一出宫门,便撞见自家的五个娃。   他们从高到低,排成一队。最小的,才三个月大,正被牧清铃抱着。   “父皇,我们又有弟弟妹妹啦?”几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跑过来,围成一个圈,拉着他的衣摆摇晃着,“是不是真的啊?”   “嗯。”沐羽尘有一丝恍惚。他怎么觉得,此景似曾相识,好似在哪发生过?   大号娃娃才四岁,生得白白嫩嫩的,是个男娃,闻言便脆生生地问道:“那父皇,您这又是被母后赶出来了吗?”   这个“又”字用的……沐羽尘立即反驳:“谁说的?”   二号娃娃虽才三岁,但鬼精鬼精的,朝他扮了个鬼脸,笑道:“父皇藏着掖着作甚?大家都知道,每回母后有了弟弟妹妹,都会责备您。”   “这些是谁教你们的?”沐羽尘问道,目光一转,正好看见在望天的牧清铃,当即哼了一声,“你是生得太少了,才会如此闲,回头我会吩咐牧冰,让他多努力。”   牧清铃耸了耸肩,笑吟吟道:“无所谓,反正牧冰不像陛下,不是那天选之人,运气不佳,做不到一次即中,努力也是白搭。”   “消失,朕不想看到你!”沐羽尘斥道。忽的,他心里一动,听到“天选之人”四个字,便联想到小胖墩,继而想到其父萧清羽。   九年前,在他的丫丫被冥王蛇咬伤,命悬一线时,便是萧清羽出手相救,其医术了得,几乎是冠绝天下,说不准能制出避子汤。   “萧兄留下的那块玉佩在哪里?”沐羽尘问道。当日萧清羽离开时,曾赠予他一块玉佩,并言道希望他能超脱。   显然,那对父子,都不是这世上之人。   “玉佩?”牧清铃沉思片刻,“应该在昭阳殿内,少用的旧物全在那里。”   沐羽尘“嗯”了一声,转身又踏入帝凰宫,在路过朝云殿时,步子一顿,倚在门口望着,脸上不由得浮现一丝怜惜。   “陛下。”一群宫女拜道。   “你还来做什么?”安浅夜语气不佳,心里仍记着呢。   “我想到一个办法。”沐羽尘抬步入殿,落座在床沿边,大手覆在她的小腹上,“丫丫,若是此法也不管用,那以后我不碰你了。”   安浅夜惊奇问道:“真的?”一匹狼,以后居然决定吃素?   “当初你便说过,不生超过半打的娃,更况且,二十几岁的年纪,何其金贵,却耗在家生娃。”沐羽尘爱惜道,“再者,为了怀几个孩子,你也受了不少苦。”   这是最后一胎,他虽不想在往后吃素,但也不愿因自己的私欲,便去有损于她。   “可……”安浅夜犹豫。自打生了大娃后,她便不想再生,可因心里也想着他,因此才会一次次被他诱惑,生了一个个娃。   她蹙眉道:“那你打算如何?不伤身的避子汤又制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   “萧兄留下的那块玉佩,我想用它试试。”沐羽尘答道,“若见上萧兄,请他制避子汤。”   “以前试过,但它没一点反应的。”安浅夜无奈道,“更何况,自在九年前,他们离开后,便再无音讯,我估摸着希望不大。”   在这时,有一侍女入内拜道:“禀陛下、娘娘,福雅公主求见。”   沐羽尘失笑道:“她要见便直接进来,弄这些虚礼做什么。”   “灵儿来了?快请她入殿。”安浅夜吩咐道。   “皇兄,皇嫂。”沐灵儿浅笑着,探进一个小脑袋,梳着妇人发髻,看似稳重端庄,其实还是孩子心性。   在四年前,她下嫁陆非。彼时,陆非已是状元,并一步步升至刑部尚书,顶替了原属萧尚书的位置。   至于萧尚书,被黎丽华一顿折磨后,左脚受了重伤,行走不便,还落下了病根。萧府威势一落千丈,萧子文在心灰意冷之下,带着爱妻王诗涵离京,云游四海。   昔日的恩怨,自此烟消云散。   “皇兄,皇嫂,灵儿有一事请教。”沐灵儿扭扭捏捏道,表情有点急切,“皇兄皇嫂生了一胎又一胎,我想知道怎么怀上的。”   沐羽尘叹道:“想生的,没有;不想生的,倒是一个接一个。”   “皇兄说的极是。”沐灵儿苦笑道,“家里人单孤寂,阿非和我都想要个孩子。四年了,我仍一无所出,我都快二十五岁了。”   其实,她和陆非相识第二年便定情,只是她皇兄一直不准婚,其原因有二,其一便是考量陆非的心意,其二便是女子二十岁后成婚更好,直到在四年前,他才准两人大婚。   安浅夜宽慰道:“不急,放轻松些,越急越怀不上,你们都年轻,会有的。”   “灵儿,你有些焦虑,出去散散心,保不准在路途上便有了。”沐羽尘亦劝道。   沐灵儿浅笑道:“那借皇兄吉言啦。”   虽如此说着,但其实三人都没当真,权当出门游玩,放松些心情罢了。   可在四个月后,一封信传入皇宫,沐灵儿执笔,字迹有些乱,显示主人激动的心情:皇兄皇嫂,据大夫查证,我已怀上了……   安浅夜正坐在御花园里,暖洋洋地晒着太阳,听沐羽尘念完信后,惊奇道:“难道你有锦鲤的能力?竟然说中就中。”   “若真如此,”沐羽尘一指坐成一排的胖娃娃,“那便不会有他们了。”   “父皇,您不喜欢我们吗?”二号娃娃眼珠子一转,拍着小手道,“那正好,眼瞅着小弟弟要出生了,快让母后带我们离开,省得父皇总和我们抢奶喝……”   安浅夜红了脸,斥道:“旭儿,你都三岁了,怎么还想着喝……”以往每回,她给五号娃娃哺育时,大点的都争着喝。   “为何不行?”二号娃娃振振有词,“父皇都三十岁了,也抢着喝,凭何我们不行?”   “上梁不正下梁歪!”安浅夜瞪来一眼。   沐羽尘脸黑如锅底,伸手过去,揪了揪二号娃娃的耳朵,一本正经道:“我是你们的父亲,百善孝为先,你们要孝敬我,懂吗?”   不要脸!安浅夜白眼一翻。   三号娃娃似懂非懂,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道:“父皇,那以后属于珊珊的那一份奶都留给您喝。”   “珊珊乖,还是女儿贴心。”沐羽尘刚一点头,便被安浅夜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她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也不害臊!”   “女儿的一片孝心,我总不能辜负。”沐羽尘回道,称得上是义正言辞。说罢,他又看向另外几个娃娃。   大号娃娃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琢磨着妹妹都孝敬父皇了,自己这做哥哥的,总不能太不懂事,便不舍道:“父皇,阳儿的那份也……”   闻言,安浅夜扶额长叹。   至于四号娃娃,还只有一岁多,只会追随着哥哥姐姐,当即也开口孝敬父皇。   二号娃娃苦着小脸,撇着小嘴,问道:“母后,咱们走吧,离开父皇好不好?”他可不想孝敬父皇,要留着自己喝。   “旭儿,在我与你母后成婚那夜,你母后曾给软枕孩子取了个名——狗蛋。”沐羽尘微笑道,“往后,你的小名,就叫狗蛋吧。”   居然劝他的丫丫离开他,这还是他的亲儿子吗?   二号娃娃怔了怔。年幼的他,并不知这个名字的含义,见不用让出奶,当即点头应允。   “有你这么坑儿的吗?”安浅夜感叹道。   沐羽尘理直气壮地回:“他先坑的爹,难道还不准我坑儿?”   “你还是不是他亲爹啊?”安浅夜长叹。他竟和一个三岁娃娃计较。   “若我非他的亲爹,那他的大名就叫狗蛋。”沐羽尘回道。   安浅夜忍不住笑,忽觉腹中有异样,里面的小家伙正在踢着,像是要急着出世。   她依偎在沐羽尘的怀里,身旁围绕着孩子们,心里流淌着幸福滋味。   如此,人生圆满。   午后的暖阳洒落柔光,风轻轻吹着,树叶哗啦响着,一家人其乐融融、温情缱绻。   作者有话要说:  二号娃娃沐旭:不,你不是我亲爹!哪有给儿子取小名叫狗蛋的亲爹!   大号娃娃沐阳:二弟,淡定,父皇说了,若他不是你亲爹,那你的大名就叫狗蛋……   三号娃娃沐珊珊:二哥,乖乖认个错,好好孝敬父皇。   四号娃娃沐晖:二哥,听大哥三姐的。   五号娃娃沐玥玥:咿呀咿呀!   六号娃娃沐玟玟:……(只会吹泡泡)   ……   还有最后一篇番外,带有玄幻色彩的,就是填贯穿全文的小胖墩一家的坑。   ——接档古穿文《别怂,上!(穿书)》么么哒! 第109章 番外四·玄幻大法   宽敞的秦谷关内, 一列列侍卫手持长戈, 静立在朝阳之下, 淡黄色的流光轻洒在他们身上, 铁甲冷冽闪烁寒光, 气势凛然。   在正前方, 有三座小台,其上落座着三个人,个个都身穿龙袍,头戴金龙冠,年纪有大有小, 面色都不大好看。   三座小台组成“品”字, 在正中央,建筑有一座高台。它通体呈金色, 犹如黄金筑成, 在朝阳下闪烁着星点,炫人眼目。   将士们分列两边, 中间留出一条大道,一条红毯绵延数里, 止于高台之下。   “吾皇万年, 雁国万年!”整齐划一的喊声, 将士扬起铁戈, 复又同时落下,砸出一声钝响,周而复始, “吾皇万年,雁国万年!”   几匹白马高大健硕,踏在红毯之上,拉着一辆龙辇缓缓而来。   龙辇金灿灿的,上方搭有一把金色的伞,伞边缀了些珍珠,又垂落一条条流苏,随着前行,珍珠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声音。   离高台近了,几匹白马停下。   沐羽尘一身织锦绣纹龙袍,站起来时,便如一座高山,巍峨不可攀。他含笑着,向安浅夜伸出手,和她一同步上高台。   在高台的周围,摆着三座小台,其上坐着的三名着龙袍的男子起身,一同拜道:“夏、鲁、百谷三国循臣礼,愿尊雁皇为王!”   自燕国被灭后,经十几年的谋算纠纷,各国互利、互害,时而结盟,时而征战,进入一个金戈铁马的年代。   邦无定交,国无恒强。最终四国唯一独大,其三势渐微,迫于无奈之下,三国愿臣服,成为雁国的附属国。   “免礼。”沐羽尘微笑道。今日,又是封王大典,十九年前,他受封秦王,十九年后,受封帝王,帝中之王。   这是右相魏雍献的计。三国虽已势微,但若以一国灭三国,不止消耗甚大,且伤亡颇多,再加上遭三国百姓仇视,后患无穷。   不如存其国,一点点侵蚀它们。三国若能苟延残喘,便不会与大雁拼命,在被侵时,也只会一退再退,直至大势去,国土沦丧。   这便是人性的弱处。若知必死无疑,怕是会拿起武器奋起反抗,露出凶残的一面;但若知尚有生机,便会化作绵羊,苟且偷生。   高台下的将士们,像是永不知疲倦,依旧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吾皇万年,雁国万年……”   安浅夜侧过头,凝视着身旁的男人,正值壮年的他,在公众人眼里,便如煌煌烈日,明亮不可逼视;但在私下,面对她与六个孩子时,却无比柔情,百般宠溺她们。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不禁一笑。两手相握,便是一生一世。   沐羽尘回看过来,眉梢微微一扬,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一紧,又捏了捏她的手。   十九年的夫妻生活,早已培养出默契,只需对方一个表情,便知其心里大致想法。   安浅夜弯了弯眼睛,启唇无声问道:今日封王,你有何体会?   底下将士的拥戴,三国国君的臣服,一统天下,开盛世之辉煌,指日可待!   沐羽尘笑了笑,忽扬起双臂,宽大的袖摆垂落,迎着朝阳而立,像是一座不朽的高山,有一股盖世气息,威慑天下。   将士们闭口,整个秦谷关内落针可闻,气氛在一瞬间肃穆庄严,让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昔日,我曾想过,何谓天下……”沐羽尘扬声道,声音传达出去,在秦谷关里,还伴有着回音,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昔年,四国会盟,由安浅夜主持那次,便在这秦谷关内,四国相约发兵灭燕,今在此封王,再回想昔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高声道:“如井中之蛙,所居方寸之地,竟也能称天下?昔日,恒名道长曾言,天下无穷无边界,我欲取之天下,永无尽头!”   唯有安浅夜明悟。这个世界看似大,实则很小,举世皆是在一本书里,这里的天下,如何称得上是天下。   登高望远,所看到的不止有美丽风景,还会发现自己的渺小。在天地中,人本就小,更遑论连这里的天地都小呢?!   众将士默然。夏、鲁、百谷三国国君脸色发青。他们都已臣服,雁国几已统一天下,竟还不满足,莫非是妄想着征战星空大海?   沐羽尘又道:“但在今日,我想明白了,天下就在眼前。何论天地有多大,我只要眼前的天下,凡目光所及,皆为雁土!”   气氛一下子盛烈,将士们扬戈附和道:“凡目光所及,皆为雁土……雁国万年,吾皇万年!”   “雁国的将士们,天下,就在你们的眼前!”   这一次封王,虽只需祭祖,但费时也不短,趁着礼官念祭词时,沐羽尘自怀里摸出一块玉佩,脸上有一丝诧异。   “这……”安浅夜惊奇。昔日,小胖墩的父亲萧清羽离开时,留下这方玉佩。十九年来,它从无异动,却在今日出现异状。   唯有超脱……这是萧清羽留下的话。   玉佩温热,散发着淡淡白光,如稀疏柔和的月华,倾洒上沐羽尘的身体,并绵延向安浅夜,将两人笼罩在内。   幸而是白日,有阳光做掩护,且白光极淡,否则必然会让人发现,引发轰动。   “嗯?”安浅夜忽感不适,似有点失重,像是从高空坠落般,直到眼前一阵发黑后,方恢复过来,但面前所见,却令她一呆。   这是哪里?远处青山如黛、云雾缭绕,近处是一片空地,仅栽有一棵火红的树,筑有一方水池,除此外再无一物。   “丫丫,你看。”沐羽尘轻语,紧握着她的手,另只一手拿着玉佩。玉佩上,白光聚成一线,指向一个方位。   两人对视一眼,便循着找去,直到在一个山坳里,才看到了一个个人影。   那些人有男有女,衣带飘飘、广袖轻扬,远远望去,个个都缥缈空灵,不似凡尘人。   宛若来到神话之地。   “那是萧兄,他身边的应该是小胖墩。”纵然有十九年不见,沐羽尘还是一眼认出,只因萧清羽的气质太独特,让人一见难忘。   白衣如画,昔日之景依稀在眼前。   但离得近了,两人才发现不对劲,这些人全都一动不动,如同雕塑般。   “有点渗人啊。”安浅夜嘀咕。   “萧兄。”沐羽尘唤道,但萧清羽恍若未闻。见此,他碰了碰他,感觉到手上传达来冰冷坚硬的触感,才明白了一切,“是石雕。”   “真是栩栩如生!”安浅夜仔细瞅着,感叹道,“好俊美的男人,简直是举世无双……”   她还想点评几句,但一见沐羽尘瞥来的目光,忙补充道:“但不及我夫君。”   “只有石雕在,萧兄人呢?”沐羽尘蹙眉。   安浅夜左顾右看,忽见石雕下的地上有字,仔细辨认,似是“萧清羽”三字。她又向另一处望去,见小胖墩那里的是“颜君瑕”三字。   “奇怪。”她咕哝道,“刻一座石雕,还在地上刻有人名,只有人死了才会……”她有点不自然,难不成那对父子已死?   紧挨着小胖墩的,是一座女石雕。她着一身黑纱裙,其名却是“封玄月”;而挨着萧清羽的,却是一座无人像,只有莲花台,而不见石雕,但其上刻有名字:颜诺依。   石雕很多,足有上百座,两人粗略看了看,便再度来到萧清羽那座石雕的面前。   沐羽尘轻语:“我记得萧兄提过,小胖墩颜君瑕随母姓,那这位颜诺依小姐,应当是萧兄的妻子。此地,唯独只有她没有雕像。”   “诶,你把玉佩放石雕身上试试。”安浅夜提醒。她以往看过玄幻小说,知道一些窍门。   玉佩是萧清羽的,说不准能和石雕共鸣。   “嗡!”玉佩轻轻一震。白光蔓延而出,光芒明灭不定。片刻后,石雕有了动静,其双眼里白芒一闪,分射出两道菁华。   菁华一闪而逝,没入两人的眉心。安浅夜心里一惊,下意识握紧沐羽尘的手。   “丫丫。”沐羽尘轻语,略有安抚之意。   忽在此时,有一个女声出现:“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声音轻灵缥缈,蕴含无限落寞,仿佛隔着万古时空,响在人灵魂深处。   两人皆是一惊,只见一个虚影凭空出现,立在萧清羽的石雕前,令两人下意识退后。   那道虚影是个女子,同着一身白衣,青丝光滑柔顺,露在外的肌肤莹白如羊脂玉,仅仅只有一个背影,清丽如仙,丰姿绝世。   “清羽……”白衣女子轻语,轻抚着萧清羽石雕的面庞,语气中透着点点哀思。她又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摸了摸小胖墩石雕的脑袋。   最后,她看向小胖墩的旁侧——那座名为封玄月的石雕,持续了片刻,像是在追忆什么,低语:“你们都离去了,只剩下我了……”   “你是小胖墩的母亲?”安浅夜问道,心里有点惴惴,“你是颜诺依小姐吗?”她的目光瞟向旁侧,落在那座无人雕像上。   白衣女子旋转过身,其容模糊,面上似罩有一层白雾,朦朦胧胧的,极富有美感。但在下一瞬,一阵风吹过,她忽的消失不见。   “撞、撞鬼了?”安浅夜一脸惊悚。白衣女子本就是个虚影,来去又无踪,不似活人。   玉佩轻鸣,在白衣女子消失的地方,出现一扇光门,门后是一个通道,其内各色霞光四溢,瑞彩上万道,一缕又一缕玄黄气垂落。   门后是什么?安浅夜望去,心有好奇。   “有人!”沐羽尘目光一凝,身体微侧,挡住她身前。通道内,隐约有人缓至。   那是个青衣男子,面貌英俊至极,面庞上犹似罩着一层寒霜,清冷如冰。他的目光落在安浅夜身上,注视着她的脸,似有怔忡。   这是个活人!   “阁下有何见教?”沐羽尘询问,以他男人的直觉看,青衣男子看小山贼的目光不正常。   “取回一物。”青衣男子平静道,依旧注视着安浅夜,目光微有变化,朝她摊开手,“你占了她的躯体,该还了。”   安浅夜一怔,狐疑道:“你是指黎二丫?难道你认识她?”说罢,她发现,自己身上冒出一个个光点。它们飞快地涌了出来,全部汇入男子的手里。   男子轻轻一握,所有光点湮灭,消散无痕。   “这应该对丫丫无害吧?”沐羽尘问道,面色紧绷着,带有一丝戒备。   青衣男子轻轻一拂,昔日的一些事绘成画卷,展现在两人的面前。   画卷里,有着黎丽华。她挺着孕肚上山采药,不慎滚下山,当时,身下已见了红,但在此刻,有一片蓝霞没入其腹内,紧接着,又有一滴散着金霞的水珠随之进入……   黎二丫顺利出生、长大,直到在十六岁,那夜和陆非玩闹后,那道蓝霞离开了她的躯体,而水珠紧随其后。   当即,黎二丫便倒在了床上,人事不省,直到在一个时辰后安浅夜入住……   “那滴水珠是什么?”安浅夜惊疑不定。她没有料到,在自己穿越的那一夜,这滴散发着金霞的水珠,在追逐那道蓝霞时,竟曾映照在她的电脑屏幕上。   青衣男子默了默,语气意味不明:“它是一滴眼泪,是一个人所流,历后世千秋万代,纵他身朽、魂碎,其泪依旧守护挚爱。”   “打住,我估摸着,这是个悲剧。”安浅夜叹道,做了个“停”的手势,“人老了,只喜欢甜甜爽爽的,不爱听悲剧故事。”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沐羽尘问道。   “烈焰。”青衣男子收回目光,步至萧清羽旁侧的那座石雕——烈青诗的面前,微微倾身拜道:“子孙烈焰见过始祖。”   “小弟弟,你从哪来的?在那扇门后,是个什么情况?”安浅夜问道。其实,烈焰看着也就二十岁左右,而她已三十五六了,叫他一声小弟弟,那也是把自己叫年轻了。   “人间。”烈焰淡淡回道,“这里是一座试炼阵,其内含有无数个小世界,由诸神创立,用以培育至强者,磨其心性、炼其体魄。”   “在试炼阵之外,才是真正的人间?”安浅夜轻语,已是了然,“那你和萧清羽、小胖墩一样,都来自那里?”   在十九年前,与萧清羽相遇时,她便已从他那里得知,她所在的世界是人造的。   烈焰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萧兄去世了吗?”沐羽尘忽问道,心里有一丝遗憾,往昔依旧在眼前,但故人已逝。   “萧兄?”烈焰微怔,眼中闪过一丝赤霞,注视着他手里的玉佩,“我原以为,玉佩是你无意中得到的,才凭此来到这里。”   “它是萧兄赠予我的。”沐羽尘坦诚道,目光闪了闪,复又询问道,“可有不对?”   “这父子俩都离世了?”安浅夜感叹,心情有点复杂。若非小胖墩,她是遇不上沐羽尘的,严格而言,他是她二人的媒人。   至于萧清羽,救过她一命,算是大恩人。   烈焰淡淡道:“石雕所刻之人,皆早已死去,死于八百万年前。你们能与他相遇,也是一种莫大的缘分。”   “真是……可惜了!”安浅夜喃喃道,忽的瞪大眼睛,结巴着道,“你、你说啥?”   八百万年前?是不是多了个“百万”二字?   “试炼阵内各个小世界的时间是乱的,它可对应人间的过去,也可对应人间的未来,不能以常理揣度。”烈焰目光淡淡,“门我会留着,你们若想去人间,踏入门内即可。”   他的身形在刹那间消失。同时,安浅夜眼前一黑,再看时,她和沐羽尘站在高台上,雁国将士、三国君主都在,这是封王大典。   两人对视,皆是一笑。人间?不去看看,怕是此生难释怀。   安浅夜戏谑道:“你刚刚才说过,凡目光所及,皆为雁土,若我们去了人间……要征战人间吗?那可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誓都立了,我们夫妻只能再联手一次。”沐羽尘笑道,自三国臣服后,那沉寂下去的战意,又一次沸腾。   生命不止,战斗不息!   安浅夜也笑了,眨眨眼道:“说不准我修仙有慧根,比你厉害一百倍呢。”   “那就有劳夫人保护着!”沐羽尘立即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对应第一章,文文全部完结啦O(∩_∩)O   ……   ——《王妃莫慌(穿书)》杀青大会   安浅夜:感谢每一位小天使的支持!   沐羽尘:谢谢你们伴我们成长,见证我们的幸福!   安浅夜:也衷心祝愿小天使们幸福健康快乐!   沐羽尘:结束,永远是新的开始!   ……   ——《别怂,上!(穿书)》开机宴   苏幼薇:强烈要求换男主!你看上部戏的男主多温柔,我要那一款╰(‵□′)╯   俞君泊:他那是明骚,我是闷骚,你别只注重外面,要多看内涵O(∩_∩)O 本书由 篁孟怜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