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娇宠媳》 作者:长桥北转   文案:   【排雷要在前面:内含真假千金梗】   姜糖死在丧尸攻城中   再睁眼发现自己穿到了一本末世前看过的书中   变成了七十年代红旗公社第六生产大队的姜糖   原主已婚,丈夫是个保家卫国的军人,但在任务中伤重腿脚不便躺在床上等人照顾   原身被家里娇养长大,受不了苦,还被小白脸知青哄得偷丈夫治伤的钱和他私奔   姜糖过来的时候,原身手上揣着钱正要往车站去   原主傻得单纯,她不傻   当下一个转弯进了副食品店买上二两肉,高高兴兴提着东西就往家去   路上,二两肉变成四两肉、四两肉变成八两肉……   满脑子都在想红烧肉的姜糖,进了门,就看到英俊男人并小叔子小姑子沉着脸在院里等她   姜糖把手上的肉递过去,“吃吗?”   男人黑沉着眸子盯盯望着她,薄唇轻启,“吃。”   *   跟姜糖第一次见面,顾连城就知道,她不是她   可那又如何?   新来的姜糖会做好吃的,会对他甜甜的笑,会安慰他鼓励他   顾连城也喜欢这个姜糖,想要放在手心宠一辈子   *金手指粗大——   *可能是个美食文   *家长里短,吃吃喝喝,没什么大风大浪   一句话简介:七零生活甜如蜜   立意:珍惜食物不浪费粮食保护环境   内容标签:种田文 甜文 穿书 年代文   主角:姜糖;顾连城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穿越   “吁~”顾长顺把驴车停在路边,跳下去把缰绳拴在大树上,边对后面人说:“各家买东西就赶紧的,时候到了就不等了啊!”   姜糖意识不清之际,听到这句话一个激灵,缓缓睁开眼,同时脑海里出现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和一道在仿佛在灵魂中响起的声音。   【原灵体与系统交易,为补足小世界空缺,特召唤[姜糖]而来,为表歉意,允许[姜糖]保留异能,希望[姜糖]好好代替原灵体在这个世界生活。】   姜糖身子晃了晃,眼神迷茫。   “连珹媳妇儿,你咋还在呐?”顾长顺把缰绳拴好,一转头其他人都不在了,只剩这个连珹媳妇。   姜糖回神,在原主的记忆里找到这个人的称呼,“长顺叔,马上!”她从车上跳下来,浑身像被人打了一顿哪哪都难受。   顺着记忆,姜糖选了去信用社的路。   长顺叔看着姜糖的背影直摇头,这连珹媳妇,别看娘家是城里的,但忒娇气!   顾家如今的可怜样,娶这个媳妇儿还不如不娶呢!   一天天儿的,就没看着上过工,见天儿窝家里不出来,啥也不知道帮衬。   糟心嘞!   姜糖走在路上,竭力装作淡定如常的样子,实则内心早就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华国,半上午时间,路上人影稀少。   姜糖趁机寻了个无人的巷子闪进去,她靠在墙上大口喘气,不自觉摸上胸口。   胸腔里的心脏还在跳动着,姜糖仰头笑了。   她还活着,不对,她又活着了。   这已经不是她原来的身体了。   她本生活在末世当中,死前正在抵御丧尸攻城,为了保护队友,她被一只丧尸利爪穿透心脏。   临死之前,意识模糊之际,队友惊恐的表情还印在脑海中。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并且观她如今境况,她在那个世界,应该也是真的死了。   但没想到,再一睁眼,她成了一本小说中炮灰。   炮灰与她同名同姓,目前已婚,嫁到了红旗公社第六生产大队的顾家。   顾家人口众多,家里的顶梁柱,也就是姜糖的丈夫顾连珹,结婚前还在一场任务中伤到了腿脚,差不多算是丧失劳动力。   如今领着三十块一个月的津贴,但要养着顾家九口人!   其中一个病号,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还有两个十岁以下的孩子,以及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少年。   但是劳动力,仅有原主姜糖、婆婆徐静芳和高中刚毕业的老三顾连容。   可原主,是城里嫁到乡下来的媳妇儿。换言之,也就是跟顾连珹一样几乎没有劳动力。   放在乡下大队,在外人看来她光吃不干还懒馋挑剔。   原主本就不满自己这桩婚事。   只她跟顾连珹这桩婚事,是上上辈的老人,也就是姜糖的爷爷和顾连珹的爷爷定下来的。   两老当初是同一班的战友,老家又是同一处,后来退役也常联系。一来二去,结婚生子啥的,这就给安排上了。   但遗憾的是,两老生的全是儿子,只能把结亲的约定往下一辈顺延。   姜糖:……   不是,这也能顺延?   原主算是乖乖女那一挂的,顺从着家里长辈的意思,三个月前嫁给了顾连珹。   顾连珹虽然模样长得好,但架不住是个啥也不懂钢铁直男,沉默寡言长年肃着张脸——还是那种小孩子见了要哭的表情。   这心里没点承受能力的,见自己要嫁这么个人,估计新婚当晚能直接哭出个汨罗江来。   但原主不会啊,原主直接黑化了!   秉着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的理论,她跟知青点一个油头粉面花言巧语的男知青看对眼了。   这一对眼,就对了三个月,直到现在。   原主这具身体的样貌,着实出众。   至少姜糖翻找记忆发现,她的长相就算放在以后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也称得上美丽二字。   柳叶眉,偏长的杏眼略显清冷,鼻梁微挺,红唇小巧,一身的皮肤更是白的在太阳底下都晃眼。   五官精致,气质也独一份。   就算眼高于顶的知青,也被她这长相迷得不要不要的。   当是时,知青父母给他弄了个回城的工作,便起了心思要把原主带走。   而原主竟然也傻不愣登就同意了?   这是姜糖没想到的。   但根据原主的记忆,姜糖猜测,她可能不是想跟那个男知青走。她是自己有了别的想法,打算离开这个县城。   只要她可以离开这里,管它什么借口呢?   那个男知青才傻不愣登的,到时若事发,原主自己一个人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反倒那个知青有可能被找上门做替罪羊。   于是原主就偷拿了顾家几乎所有的家底,在男知青回城的这一天打算搭个顺风车,然后半路把人甩了,自己去港城。   但没想到,半路上她没把人甩了,倒是被另一伙人盯上。   那伙人不巧还是人贩子,见原主貌美,似乎还钱多,就起了歪心思,把人打晕卖到了山沟沟了。   原主性子烈,半路跳车。正好那时车子驶过半山腰,原主掉了下去,估计是活不成了。   这段跟随男知青上了火车以后的发展,是那个所谓的系统留给她的。   姜糖揉了揉太阳穴,表情苦恼。   因为今天,此时此刻,就是原主揣着钱去车站的日子。   也是原主人生的转折点。   姜糖隐隐觉得这个剧情有些熟悉。她向来记性不错,正好记得,这似乎是一本小说中的人物番外。   这个角色跟她同名同姓,让她印象非常深刻。   没记错的话,她只是小说中一个仅在别人口中被提起过的炮灰。   那么一个炮灰,又有什么资格被作者单独给一个番外呢?   因为这个炮灰身份挺特殊的——   男主那个偷了家里所有钱导致大哥的腿伤再也治不好的大嫂;   跟女主弟弟一起被拐卖的受害者;   似乎……也是导致男主大哥此后再未娶妻的罪魁祸首。   而男主,就是如今顾家唯三,哦不,唯二劳动力中刚刚高中毕业的顾连容。   姜糖看完后,感觉原主挺冤枉的。   明明就算家里有这些钱,顾连珹的腿伤放在这个年代,也没有根治的可能。   当然,这不是原主拿钱的理由。   姜糖自认公正,还是帮理不帮亲的。   那么,现在摆在姜糖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是继续按照原主的计划上车,然后中途被人贩子抓走死无全尸。不过即便死了,也要时不时被拿出来鞭尸怨恨一番偷了钱云云。   另一条,城里逛一圈,拿钱挥霍一番,坐顾长顺的驴车回生产队。对顾家人谎称自己大姨妈探亲,心情不好加嘴馋想吃肉了,于是才私自拿了家里钱来县城。   至于该怎么解释,为什么买肉需要拿三百多块钱……   姜糖厚着脸皮想到,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假的)的城里姑娘,不知道猪肉八毛钱一斤很奇怪吗?   好歹原主爹妈都是厂里的工人,记忆里原主在家也确实很少买菜做饭。   应当……可以糊弄过去。   不然,她总不能直接自爆。   她又不傻。   想好了计划和借口,姜糖从一沓子零碎的钱里头,抽出一张来,就去了供销社。   然而,姜糖看着简陋朴素到足以称之为过家家的几个货架,再瞅一瞅零星几个一手交钱和票一手交货的交易,恍然大悟自己忘了什么。   她急忙退出供销社,在角落里翻出粮票和肉票。   这一沓子钱票里面,也就这两种票。别的肥皂票布票工业票什么的,先不说顾家有没有,原主这一路也不大能用到。倒是粮票和肉票,那是必须要的。   翻出二两肉票和半斤粮票,姜糖转身回了供销社,径直去了卖肉和卖粮的柜台,分别要了二两五花和半斤细面粉。   售货员听她说要二两肉也没觉得惊讶,这时候吃口肉不容易,各家就算有肉票也舍不得买。反而是一下子要一两斤才惹人侧目,像姜糖这样要二两的更常见。   这还是赶对了时候,平时供销社都没有猪肉卖。一般肉联厂宰了送去肉店,当天就能抢完。   而同时这个县城只有城北一个粮店,城南则在供销社里开了个柜台卖粮。   姜糖拎着肉和面离开,走到之前无人的空巷子里,她从空间里掏出一块军绿色的棉布,把面和肉包起来,径直去了之前驴车的位置。   那个自称系统的声音说,保留了她的异能,所以如今空间还在,刚才拿棉布的时候她抽空看了一眼,里面的物资也在。   顾长顺蹲坐在树下的石头墩子上,呼扇着大草帽吹风,不时朝大路上看一眼。   姜糖过来的时候,车周围已经站了几个妇女在说话。   等姜糖一来,顾长顺就起身,姜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手边同样拎着一个包裹。   姜糖擦了把汗,心说这动作也太快了,她还以为自己只买了肉和面肯定是第一个过来的呢!   “人齐了,那咱就走吧!”顾长顺解开缰绳,把包裹里的东西放在手边,等人都找好了位置坐下,他扬鞭抽在驴屁股上。   驴车缓缓动起来,姜糖一个不注意险些被那力道甩出去栽到地上,幸好旁边有人抻了她胳膊一把。   姜糖稳住身子,回头看过去,见是个面善的大嫂,她从记忆里搜出这个人的身份,笑着道谢:“谢谢三婶子!” 第2章 回家   三婶子是第六生产队大队长顾保国的媳妇儿,为人热心牢靠,就算是队里最不着调的人家对上这位三婶子也得从兜里掏出脑子招待。   无她,这位三婶子辈分高、人缘好。   辈分高到什么地步呢?   众所周知,乡下村里,尤其一个片村里差不多一个姓的那种,辈分这种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   当然具体体现的时候,也显得尤为混乱和离谱。   ——村头八十岁牙都掉光了的老爷爷,按照辈分,可能就得喊村西刚出生的小娃娃一身三舅姥爷。   体现在三婶子身上,就是全村近乎半数以上的,年龄在五十以下的社员都得喊她一声三婶子。   这还是简化统一版本的。   不然姜糖就得喊她一声奶奶……   那三婶子人缘又好到什么地步呢?   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比她高一辈的还是低一辈的,这位都能靠着三言两语给处成亲·兄弟姐妹一家人的感觉。   譬如,现在:   “诶,顺手的事!”三婶子脸上笑开花,拉过姜糖一手,“来了咱家,吃住可还习惯?你虽然是新媳妇儿,出去也不用怕,只管提你三婶子的名字,咱都是一家人,不会给你没脸。”   “你在顾家可千万别认生,长嫂如母,下边的弟弟妹妹不听话了,只管拿出你的脾气来管教着。”   “静芳这人吧,面冷心善,性子要强。现在家里处处困难着,得要你个能耐人帮衬着才行。”   徐静芳,原主的婆婆,如今姑且也算是她的婆婆。   不得不说,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姜糖就明白了,为什么大队里人人都给三婶子面子。   她这话吧,听着像是没啥。   但开口就是‘咱家’,闭口就是‘你是个能耐人’,还处处说着掏心窝子的话,搁谁谁不感动?   这个时候谁家里不苦?但谁有那闲心听你诉苦,也就是三婶子了,不仅听到心里去了,还温和的安慰你鼓励你……   姜糖:当代心理大师啊!   就是好好一个人人才,就这么被埋没了。   有三婶子在的地方,天然就该是话题和目光的中心。等车子出了县城进了小路,一个大婶子坐过来,瞅了瞅姜糖抱着的军绿色包袱,咧嘴一笑,粗着嗓门就道:   “连珹媳妇儿,你这是回了趟娘家吧?军绿色的布可是稀罕东西嘞!”   边上几人,听着‘布’‘军绿色’‘娘家’这些字眼,八卦小雷达就开始滴溜溜转,自发围上来,目光不错的盯着姜糖手中的军绿色包袱。   那火热的视线,盯得姜糖这个曾在丧尸群中杀进杀出三个回合的猛人都有些不自在。   “你家连珹腿脚不好,穿这么好的布也是白瞎,我家正好有块深色的,你跟我换换!”   那人别是看姜糖一个新媳妇儿,脸生好欺负。   说着,竟然还上了手。   “快,让我看看这布质量咋样?脱线了没,要是瑕疵品你可得赔我……”   姜糖能让脏爪子摸到她的布,她冷笑一声,当即就怼回去,“大婶子你可真是个好人,看我家人多,军绿色的布就只够给连珹做一身衣服,下面的弟弟妹妹可还没有呢?我正发愁该咋办,你这就好心要送我家一块深色的布!”   “粗布虽然不值钱,深色的布做出衣服来也不好看,但给我家的双胞胎做尿芥子倒是成的!”   其它大婶子:好家伙,看不上你别要啊!   “我这就先替双胞胎谢谢大婶子了,百天的礼这姑且也算是有了。”   那大婶子的脸色越听越难看,姜糖只瞥了一眼,继续道:“您也知道,我家如今艰难,能干的人一个没有,家里十来张嘴等着干吃。”   “双胞胎的百日,家里是不打算办了,但大婶子心里实诚,非得要送咱家块布。长者赐不敢辞,我也不敢不收。”   “正好我从娘家提了半斤黄豆,到时候我跟我娘亲自上门去给大婶子送一碗!”   呵,这事要这么过去还成,要让徐静芳知道,还不得拎着笤帚大棒子追这老婆子满村跑。   徐静芳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年轻时候那是跟着祖辈杀过鬼子的,整个村里人都知道。   徐静芳的丈夫,也就是原身早逝的公公顾长青,也在部队里待过,后来执行任务时受伤挨不过去死了,还被组织视为烈士。   顾长青死的时候,徐静芳还怀着孕,刚好是双胎,愣是不含糊地给顾长青送了葬,独自一人拉扯着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长大成人。   徐静芳本人的性格更是惹不得,一嘛人正经念过书,嘴皮子溜得不行,二来年轻时候跟着顾长青和部队里的人练过几招,文斗武斗那都不含糊。   村里别说是大婶子了,有点脸面的长辈都不敢在徐静芳面前拿乔。   被姜糖最后一句话给吓着了,那大婶子登时就像只被掐住脖颈的鸭子,一张脸涨红,嘴张张合合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她想着,自己好歹算这新媳妇儿的长辈,新媳妇儿年纪小面皮薄还认生,肯定拉不下脸拒绝她这个老婆子。   她哪想到,这小媳妇儿同徐静芳一样是个受不了屈的性子,四六不认也不管是谁都能怼回来。   这还得了?   这要是让徐静芳知道自己仗着辈分要夺她家的布,不得连夜把自己家门给拆了?   而且她家三儿子琢磨着要进部队,她家男人说着是去找顾连珹说道说道。好歹顾家跟部队里头有人脉,顾连珹又刚受伤退役,听说之前还是个连长来着,说不得就能帮一把。   大婶子想到这里,面色一白,也不心疼那一块粗布了,当下就埋头认错:“哎呀,是婶子的错,婶子的错,连珹媳妇儿你别见外。婶子就是心直口快,没什么坏心思。”   “你真想要婶子家的布给双胞胎侄子做尿芥子也成,婶子家你三弟,进部队的事,你看……”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三婶子强行打断,“李春花,你是脑子糊涂了吧!你家三娃进部队就进部队,干人姜糖啥事?”   “你刚才仗着姜糖认生欺负人家的事,在场几人可都看着呢!回队里我可得跟你婆婆好好说道说道!”   李春花眼睛一瞪,心说这老婆子又在这儿掺和啥,眼看着她就给人忽悠地应下了,这老婆子净坏人好事!   姜糖冷眼看着李春花懊恼的表情,这是就瞅着她一只羊可劲儿薅啊,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她就寻思,原身长得难道就这么容易被骗吗?   姜糖的威胁到底比不过三婶子,那李春花生怕三婶子去村里到处说道,乖乖缩回了车尾不敢再上前。   三婶子拍着姜糖的手,“连珹媳妇儿别怕,李春花那些话你权当她放屁,这布是你自己的,谁也抢不走。她李春花要是敢,你就直接去大街上喊一声,我看她能丢得起这脸?”   三婶子斜眼睨着李春花,这李春花真是个不知羞的,脑子也不好使。当着这么多人面,就公开说什么送布料进部队的事,是嫌人顾家的日子过得太好了吗?   姜糖心领了,三婶子这人是知道轻重的,她笑道:“谢谢三婶子,有空儿了三婶子去找我娘说话。”姜糖装作从包裹里,实际上是空间里抓了一把瓜子放到三婶子手里,“三婶子吃。”   三婶子笑眯眯接下了,姜糖有这份心,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值得她这个长辈认可。   三婶子自觉心里越发亲近姜糖,她也把自己刚买的水果糖给过去一把,“叫小五小六拿着吃。”   一给一还之间,两人的气氛融洽。   见三婶子护着姜糖,其他人也没有不长眼的过来找事。   驴车晃悠着,过了条河,过了座山,终于在半下午的时候回了大队。   三婶子送姜糖到顾家门口,“行吧,糖糖你进去,就别送了,婶子明天过来找你娘说话啊!”   姜糖冲着三婶子挥手,“三婶子再见!”   姜糖转身,没有急着进门,而是从包裹里拿出二两五花肉,之后动用复制异能,二两变四两,四两变八两,一直到三斤左右才停止。   而此时,大门另一侧,顾家小院。   坐在轮椅上的顾连珹被推出来,身后站着从地里被叫回来的顾连容、初中放假回家的顾连敏,和双胞胎顾连兴、顾连桃,以及被抱在顾连容怀里的、二姐顾连馨难产生下来的双胞胎儿女顾萍、顾安。   除了徐静芳,一家子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全都到齐了。   顾连容皱眉,“小敏,你让小桃喊我回家,到底是为了什么?”队上还有活要做,缺一会儿就少半天的工分,顾连容心疼得紧。   顾连敏冷哼一声,“等着吧!你们等着看,今天就算太阳落山了,那个女人也不会回来!”   顾连容下意识想捏眉心,但手里一左一右抱着俩孩子,他看到俩孩子就忍不住生气,“我先把萍萍和安安送进屋里去。”   纵然是大夏天,俩孩子也没百日,就这么抱出来万一着了风,家里又是一笔支出。   顾连敏跺了跺脚,“哎呀,我把他们给忘了!”她十分懊恼,一脸自责,“三哥,那你快点儿把孩子放下,然后出来等人啊!”   顾连容脚步顿了一下,心道你都说了大嫂不回家,还等啥等,等娘吗?   娘是不知道他被小敏叫回来,要是知道晚上绝没有小敏的饭吃。   工分再重要能有等人重要?   再出来,顾连容看着轮椅上的顾连珹,问道:“大哥,小敏胡闹,怎么你也跟着……”   他话没说完,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再之后就是一道熟悉的嗓音,顾连容侧了侧耳朵,“是三婶子的声音吗?”   “……糖糖……别送了……明天找你娘……”   顾连敏不由睁大眼睛,尤其是在听到姜糖的声音后。   而顾连珹放在膝盖上的手,也下意识动了动,他抿紧嘴唇,黑眸沉沉盯着大门。   顾连兴顾连桃没什么反应,只睁着一双眼睛,不时在大哥顾连珹、三哥顾连容和四姐顾连敏之间来回转悠,等着有人发号施令。   顾连容却不像他们那么淡定,他笑道:“是大嫂回来了吧!”他看着顾连珹的头顶,“大哥,原来你是故意喊人过来等大嫂回家!”   姜糖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顾连容这声调侃。   她拎着沉重包裹的手差点一松,目光对上刚好扫过来的顾连珹的视线,在顾连珹俊毅的面容上停滞三秒,她从包裹最上面掏出包好的一斤肉,笑着问道:“我买了五花肉,晚上红烧吃吗?” 第3章 解释   姜糖话音未落,感觉有两道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肉上。她顺着视线看过去,是双胞胎顾连兴和顾连桃。   兄妹两人双眼放光,双手捂着嘴,视线像有温度一样在烹煮着五花肉。   看着二人的反应,姜糖抿嘴轻笑一声,她对着两人招手,“小五小六,我这里有大白兔奶糖,要吃吗?”   顾连兴顾连桃的眼睛顿时又提亮了一个度,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倒腾着两腿一溜烟儿就从她们四姐顾连敏身旁跑到姜糖跟前,仰着小脸,眼神里面满是对香甜糖果的渴望。   顾连容就见,轮椅上的大哥嘴角紧绷,眼睛微微张大。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嫂姜糖,大嫂长了一副好相貌,不笑的时候都好看,笑起来也难怪大哥如此反应。   顾连容轻叹一声,他就说,大哥是喜欢大嫂的,就是大哥的性子实在别扭,整天摆着一张吓哭小孩儿的脸。他要是大嫂,他也不喜欢大哥这样的。   想到这里,顾连容觉得自己身为大哥的亲弟弟,怎么也该为他的终身幸福做贡献,顾连容手放在椅背上,推着轮椅上前。   顾连珹被这一推给推回了神,他侧仰头看向顾连容,低声轻斥:“老三!”   顾连容才不管他大哥这别扭性子,他边推轮椅边招呼身后还呆愣着的老四顾连敏,“小敏,你去接大嫂手上的东西,晚上咱吃红烧肉。”说着,他还垂头问顾连珹,“大哥,正好咱家也挺长时间没吃肉了,你觉得咋样?”   姜糖蹲下身子,视线和双胞胎齐平,她抬手揉了揉二人的头发,从包裹里掏出一把奶糖放在她们张开的小手上,叮嘱道:“晚饭前只能一人一颗,睡前刷过牙也不能再吃,一天最多三颗,知道吗?”   顾连兴和顾连桃齐齐点头,“记住了!”   “好了,去玩吧!”姜糖捏了捏小桃子的白嫩的脸颊。   看着两个孩子蹦蹦跳跳进了屋子,她起身,手上的包裹突然被拿走,姜糖愣住,只见顾连敏臭着一张脸,扔下一句:“我去做饭,你就在这里歇着吧!”   语气挺冲。   顾连容推着顾连珹在姜糖跟前站定,“大嫂,我田里还有活儿没干完,眼见着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过去,不然下午的工分就没了。大哥就交给大嫂你了!”   顾连容嘻嘻一笑,侧身走了两步,说道:“大嫂有啥事叫连敏就行,萍萍安安有小五小六照看,您也不用费心。”只要跟大哥把感情培养好就成!   说完,顾连容就扔下他大哥跑出去了。   顾连珹是连尔康手都没来得及摆出来,顾连容那小子就不见了人影。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   姜糖跟轮椅上的顾连珹大眼瞪小眼。   仲夏的傍晚,裹挟着槐花的清香,一阵风吹过农家小院。   尴尬的沉默在如诗画般的美景中蔓延。   姜糖不自在的搓了搓手指,“那个你……”   顾连珹仰头望着姜糖,“你不……”   两人同时开口,还同时沉默。   又是一阵尴尬飘过。   姜糖艰难开口:“你要在院里晒太阳,还是去屋里歇着?”她对眼下这种情况委实有些麻爪。   顾连珹漆黑的眸子动了动,“在院里就行。”他别过头去,嗓音是不经常说话的沙哑,“你可以去屋里休息。”   姜糖走到顾连珹身后,把他推到房檐下,“我不累。那你在这里歇着,有事叫我,我去找连敏。”   顾连珹盯着姜糖的背影,睫毛微颤。   ——姜糖不会这样。   姜糖不喜欢他。   姜糖不会对他笑。   姜糖心里记挂着自己的包裹,那包裹的里的东西她还没来得及整理,万一让顾连敏发现不对劲儿,她可没办法解释。   姜糖急忙去找顾连敏,到了厨房一看,幸好顾连敏正在烧水,还没来得及拆开。   “小敏,我过来帮你吧!”姜糖看着顾连敏蹲在地上的身影道。   顾连敏猛地回头,表情既惊讶又古怪。   她心里是不相信这个又懒又馋又娇气的大嫂会转了性子开始帮家里干活的。   姜糖嫁到顾家三个月,就没做过一顿饭,还把家里给大哥买的补品全吃了。   不仅如此,姜糖还欺压她这个小姑子,脏衣服脏床单什么的全扔给她洗。   她最讨厌这个大嫂了!   她还知道,姜糖今天出去根本就不是为了买东西,姜糖是想跟男知青私奔,还偷拿了家里的钱!   她跟大哥都看到了,大哥存钱的铁盒子里面只剩下了二十块钱和一些票。   只是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这个女人竟然又回来了,还做出一副好大嫂的样子给小五小六分糖吃,现在竟然还说要帮她做饭?   顾连敏撇嘴。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姜糖不知道顾连敏的脑瓜里在想什么,她走到放包裹的桌子上,打开布结,一样一样从里往外拿。   大白兔奶糖、一罐婴幼儿奶粉,三包一斤的五花肉、两个猪蹄、二十个鸡蛋、三十斤精白面粉、二十斤精大米、100个散装的姨妈巾、一块纯白色的棉布……   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摆了一桌子,顾连敏点着火起来,就看到这么多东西,她瞪大眼睛,“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家里本来就没钱,大哥的腿每个月还需要去省城的医院拿药,姜糖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那下个月家里是要吃土吗?   顾连敏看着一桌子的东西,两眼直冒火。   姜糖被顾连敏这一嗓子吓得心跳停了两秒,不夸张的说,顾连敏的女高音比末世里头音攻异能方面的丧尸还要有穿透性。   姜糖脑瓜子嗡嗡的,她扶着桌子稳住身体,“昂,不然呢?我买的都是家里需要的!”反正她是肯定需要的。   顾连敏被姜糖这理直气壮的话给刺激的胸口不断起伏,“你!”顾连敏瞪了姜糖一眼,扔掉烧火棍,她说不过姜糖,她去找大哥来管她,去找娘来管姜糖!   姜糖见顾连敏一句话不说就气冲冲要出去,她连忙上前拉住顾连敏胳膊,“我真的有用,不信你看!”   她生拉硬拽将顾连敏带到桌子前面,顾连敏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向瘦弱无力的姜糖从门口拖到这里。   顾连敏眼神惊恐,她瞅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地面,上面还留着她被拖行两米的轨迹。   证据明明白白,容不得她不信。   顾连敏双眼里燃烧着的火焰越加浓烈,姜糖就是个骗子,她明明有力气为什么不去上工,还骗娘说她身体弱干不了活?!   “你看,这牛奶是必须的吧,连馨不在,萍萍安安一直喝米汤总不行。”姜糖把奶粉划出去。   家里的老二顾连馨难产,生下双胞胎就去了,因此现在双胞胎没有奶水喝,只能用麦乳精拌着米汤将就。   顾连敏抿紧嘴唇,对这个没话说。   奶粉没有门路搞不到,如果供销社里有奶粉卖,大哥就算不吃药都得让萍萍安安喝上。   “这块棉布,是纯棉的。”姜糖撒开顾连敏的胳膊,把棉布塞到她手里,“你摸一摸,这棉布又柔又软,小孩子皮肤嫩,给双胞胎做小衣正合适。”   顾连敏手指搓了搓棉布,确实跟姜糖说得一样,她也没话说。   姜糖指着桌子上的东西一一解释过去:   “卫生巾是我要用的,那是用我自己的私房钱买的。”原身好歹是城里人,私房钱只多不少,姜糖又指着奶糖,“还有奶糖也是,小五小六每天照看双胞胎,我作为大嫂买些东西犒劳犒劳她们总没问题吧?”   顾连敏快速看了姜糖一眼,那是姜糖的私房钱,想买什么都行,她没资格说道。   “再有五花肉、猪蹄和鸡蛋,这是买来给家里人,尤其是给你大哥补身体的。”姜糖小嘴叭叭叭,“俗话说得好,药补不如食补。日常没有充足的营养供给,就算你大哥吃再多的药也不一定能好。”   “五花肉炖了给家里人补补油水,猪蹄以形补形给你大哥,鸡蛋就给小五小六,他俩长身体,一天一个鸡蛋。”   顾连敏紧咬着牙齿,姜糖都把话说完了,还全是为了家里人想,她还能说什么?   顾连敏瞪着眼睛,不服气问道:“那你把钱全拿了是为什么?”   姜糖心道,来了来了,她咳嗽一声,把早就想好的理由搬上来,“我去买东西,事先又不知道多少钱足够。只能全都带上有备无患,这奶粉和这纯色的棉布,可是好不容易跟人弄来的。”   顾连敏看着桌上摆设的东西,长久不说话。   姜糖说得对,奶粉和棉布难弄,还有这些精细粮食,应当也是为了双胞胎准备的。   顾连敏知道自己错怪了姜糖,但是碍于面子,始终开不了口道歉。   而且……   顾连敏可没忘了自己亲眼所见,姜糖跟那个叫做赵学民的知青私会,还说好了今天私奔。   “那你跟……”顾连敏还没来及问出来,厨房门口传来她大哥顾连珹的声音,“小敏,娘跟老二马上就下工了,你大嫂去城里累了一天,晚饭就交给你先做。”   顾连敏看着大哥不赞同的眼神,咬着嘴唇,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开厨房去了后院。   姜糖见顾连敏离开,偏头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过去了。   顾连珹看着悄悄吐舌头的姜糖,眼神复杂,他垂眸盯着自己不良于行的双腿,“姜……姜糖,我们谈谈吧。” 第4章 试探   东屋墙角。   姜糖放开轮椅把手,站到顾连珹对面,“谈什么?”   她心有不安。   怕自己被发现换了个芯子。   脑子在疯狂运转,姜糖努力回想从刚才进门到现在有什么和原主不一样的地方。   ——好像有些太热情了,对大双胞胎,原主应该不会主动给他们分糖吃。   再就是对顾连敏的态度,是不是太好了?   面对顾连敏又臭又冲的语气和大吼大叫的质疑,如果是原主,原主一定会毫不犹豫怼回去的。   而且原主好像……也不会……买那么多东西给顾家人。毕竟原主对顾家抚养老二顾连馨的孩子不怎么赞同,才不会花钱给他们买奶粉买棉布。   姜糖从脑海中的记忆翻出来,原主还做出过‘偷吃光’病号顾连珹补品的事情。   姜糖:“……”不至于的姐姐。   “你……”顾连珹见姜糖眼睛不错地盯着墙上快要脱落的墙皮,似乎陷入沉思中,他准备良久才决定要问的问题瞬间缩回了肚子里。   “啊?”姜糖回神,她生怕顾连珹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连忙解释:“我就是馋了,咱家好久没吃肉了,我今天一气……不是,冲动之下就拿了房里的钱,这个我道歉!”语气是发自内心的诚恳。   姜糖两脚并在一起站好,微微垂头,紧咬着嘴唇,两只麻花辫随着动作一前一后搭在肩上,手交叠在腹部纠结地扭在一起,认错的姿势十分标准。   不管怎么说,原主要走便走,这种勇气值得赞许,但实际的做法却不值得推崇。   偷拿人钱是一个,借着私奔的名义偷跑是一个。   她现在顶了原主的身体和名分活下来,总归有义务要帮原主处理好这烂摊子。   顾连珹看到姜糖往日里盛着不屑的眼睛如今满是懊悔,无措的捏了捏手指。   他本来准备了一堆的话,虽然第一个问题就被自己吞回了肚子里,但后面还有挺多。   没想到姜糖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先认错。   顾连珹抿了抿嘴唇,“是顾家亏待你了。”   姜糖本就是城里人,若不是因为祖辈的约定,她也不会嫁给如今双腿残疾的自己。   虽说当时长辈们征求过双方的意见,姜糖也点头应了。   只是没想到志军参加任务光荣,连馨怀着孕听到消息后难产也去了,杜家那边早就没了亲戚,只能顾家出面收养双胞胎,于是家里又添了两张吃饭的嘴。   他听连敏说,姜糖同知青院的男知青私下恋爱,他甚至还松了口气。他想着,若是姜糖到时同自己提出离婚,那他定然也要松口的。   自家不是什么好归处,他也不是良人,若姜糖当真同那男知青有意,成全她们又如何?   只是没想到,连敏竟然又去偷听,还说两人要私奔?   然后今天,他房里的装钱的铁盒子就空了。   纵是他如何大方,也绝对不能原谅姜糖拿着家里救命的钱去跟人私奔。   只是他又没想到,姜糖没有同那知青离开,她回来了。   “顾家如今的情况于你而言是拖累,你若是……若是想离婚,我也愿意。”顾连珹抓着腿两侧的裤子,眼睫半垂,遮掩住种种思绪。   姜糖:“?”离婚?   原主要是能离婚,还用得着私奔?   原主当初之所以答应跟顾连珹的婚事,是因为一手抚养她长大的爷奶的遗言,二老临终前都在跟她说顾家老大如何如何好,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她能跟顾连珹结婚。   当时二老的身体就不怎么大好,后来原主奶奶先去了,原主怕爷爷也跟着撑不住,连忙点头答应了。老爷子一高兴,心情变好又撑了半年,上一年这个时候没的。   原主自小被爷奶抚养长大,跟爷奶的关系比跟家中父母兄弟的关系还好,谨记着自己答应过爷奶的事情,三个月前跟顾连珹结婚领证。   “不……不了吧。”姜糖为难摆手。   其实她挺想离婚的,但现在可不是好时机。   一是顾家如今的情况,她要是提出离婚,被人说闲话是一定的。   末世之后她闲来无聊读过不少书,对这个时代还是有不少了解。名声在这个年代是顶顶重要的一件事,若是名声坏了,不止自己过得艰难,还要连累别人。   她平白占了原主的身体,虽然那个系统声音告诉她,她是被拉过来填补原主空缺的,本质上没有利益关系,但强迫症非常不舒服。她就算做不到惠及原主家人,也不能行事无所顾忌连累原主家人。   二是如今她离了婚,说真的也没地方可去。   回姜家吗?   原主从小跟爷奶长大,同姜家父母的关系不那么亲密,她如果结婚又离婚,让姜家父母面上无光,十有八九不会欢迎她去家里。   干脆自己过?   那么问题又来了。她现在是农村户口,同顾连珹离婚以后也是农村户口,还是只能待在第六生产队。   到时候不仅同顾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她还要遭受乡亲们的指指点点,而且村里人大多排外,她就是那个外人,干点什么都不好遮掩。   至于去城里找工作当工人,要是城里有那么多工作,每年队里也就没有一批又一批的知青住进西边的土房子里了。   所以想来想去,竟然还是留在顾家最好?   也算是顺便帮原主继续她同爷奶的约定,姜糖不无脸大的想,其实她就是想寻个方便而已。   顾连珹声音沉闷,“为什么?”他知道姜糖不喜欢自己,也知道自己性子不讨喜,所以为什么姜糖第一次答应同他结婚,现在即便同知青有了意还不愿意离婚?   姜糖轻咳一声,挺直腰板。   ——她一般忽悠人说假话的时候就喜欢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有底气。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姜糖轻蹙眉头,看着顾连珹仰头充满疑惑的眼神,摆出一脸‘你怎么能这样呢’的表情,“我为什么要同你离婚?”   “顾连珹同志,难道我姜糖在你眼里就是那种嫌贫爱富,不能同甘苦共患难的人吗?”   顾连珹嘴角轻微抽搐,在心里问道:请问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吗?   姜糖从顾连珹的微表情中读出这句话的意思,她话语停顿一瞬,继而拔高声音给自己的瞎编乱造增添气势:   “顾连珹同志,我们二人结为志同道合的革命伙伴已有三月,这段时间是我姜糖同志对你顾连珹同志的考核。”   顾连珹大眼疑惑:考核?   “是的,考核!”姜糖重重点头,“经过这段时间的考核,我对结果非常满意!至少目前非常满意,我觉得短期内,我非常愿意同顾连珹同志继续这段革命友谊!”   她给原主那些行为找补的同时,也给自己留条后路,等到高考或者改革开放之后,这小小的生产大队可就绊不住自己的。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想去哪里去哪里!   说完,姜糖又重新恢复垂头认错的姿势。   顾连珹……他到底没信了姜糖这番忽悠人的话。   他是腿残了又不是眼瞎了,真真假假还是能分出来的。   而眼前这个姜糖,他觉得,不是。   眼神不是,说话的语气不是,经常做的小习惯也不是。   原来的姜糖看他们,眼睛里满是嫌弃厌恶看不起。这个姜糖虽然面上竭力伪装,但她的眼神骗不了人。   两人说话的语气、断句的方式都不一样,他曾在部队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所以对此十分敏感。   “嗯。”顾连珹轻轻应下,只要这个姜糖没有坏心思,帮着她遮掩也可以。   而且他还能再观察观察以便能确认自己的判断。   说到底,从一个姜糖,变成另一个姜糖这种事,怎么想也太过骇人听闻。   但一个人的性子,可能在一天之内变化这么多吗?   顾连珹将两件事做了个比较,发现可能性不相上下。   姜糖快速抬眼瞅了顾连珹一眼,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皮也半阖着,看不到也就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那么‘嗯’是什么意思?   顾连珹是信了还是没信?   她是过了还是没过?   姜糖沉溺思考,没注意顾连珹已经抬起头盯着自己看,她听到对方清冷的嗓音冷不丁回神,刚好对上顾连珹探究的眼神。 第5章 下工   “你想要什么可以直说,一个人去县城不安全,等娘和老三有时间陪你去。”顾连珹想了想,叮嘱道。   现在四处都乱,乡下比城里还好些。   看着顾连珹认真的眼神,姜糖愣愣点头,“哦,好。”   她的异能虽然被那个声音保留了,但具体使用情况如何她并没有正式实验,若是真对上心怀不轨之人也是麻烦。   **   第六生产队上工的田在西面。   太阳还没落山,田里的社员们弯腰辛勤劳作着。   徐静芳抬手擦了擦汗,眯着眼眺望男社员上工的方向,刚好瞧见老三顾连容从家的方向急匆匆跑来。   徐静芳皱眉。   难道家里出事了?   连敏什么时候叫的老三,她怎么没看着?   徐静芳心不在焉干着剩下的农活,等下工的哨声一响,她一个迈步跳上大路,飞也似地往家去了。   让被顾连容支使跟徐静芳报信的顾胜利连人影都没见着。   顾胜利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后脑勺,他没记错徐婶子上工的地儿啊,怎么人就没了呢?   徐静芳心里有事,两腿倒腾地飞快,腿脚麻利的半点儿不像快五十岁的人。   顾家的房子是顾连珹的爹从部队回来重新起的,当初分到的地基在生产队最北边,再往北就是大山,地方偏僻离村口也近。   走到家外头的时候,徐静芳步子突然停下来,吸了吸鼻子,拧起眉头。   肉味儿?   她奶奶的,家里啥时候有肉了?   徐静芳忽的想起中午归家歇晌儿的时候,老大媳妇儿不在家,兴许是去了城里,莫不是糖糖从娘家带来的?   带着疑惑,徐静芳进了家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东头屋子房檐下坐着一个人,徐静芳打眼一瞧,“老大,你待那处是干啥?”   还抬头望着天,整的挺忧郁,保不准是跟西头的知青们学的。   徐静芳忽的嘴角松了松扬起来,她就说老大死鸭子嘴硬,明明看上了人家糖糖。老大就是瞅着糖糖稀罕能写诗的文化人,这才跟着学起来的。   顾连珹抬头望着后院伸过来的槐花树,想着再有个几天槐花就能采下来做菜了。   新采下来的槐花用冰凉的井水过一遍,直接拿着吃也成,用面裹着炸成饼吃也好,或者添点醋拌一拌,怎么都能吃怎么也好吃。   冷不丁的,顾连珹感觉一道让他如坐针毡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看过去,“娘!”顾连珹无奈。   他娘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咋一个人在这儿?糖糖呢?”徐静芳环顾四周,这院子里也没糖糖的影儿啊,那这个傻大个在这儿凹姿势干啥呀也没人看。   顾连珹推着轮椅过来,“娘,糖糖跟小敏在灶房里做饭。”   徐静芳吓得后退一步,“做饭?”她伸着脖子,快速朝灶房的方向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难以置信。   “糖糖这是……这是,是不是发烧了啊?”徐静芳顿时忧心忡忡。   她这个大儿媳吧哪都好,除了一个懒一个馋,但这也没法,谁让糖糖自小在城里长大呢?嫁到她们顾家,老大又瘸了腿,着实委屈了糖糖。   糖糖念过书成绩好,模样又俊,还孝顺。虽然家里的活计做得不多,但糖糖对她这个婆婆是没话说,有一份好的总不会忘了她,还帮她捏肩捶背。   对爹妈也就这样了。   顾连珹眼神诧异,他娘竟然把姜糖的异常归为生病,还真是……贴切!   “没有。”顾连珹说完,想起厨房桌子上摆设的一桌能让他娘炸起来的东西,他替姜糖找补了两句,“娘,姜糖今天去县城买了东西回来。”   “买了啥,是不是肉?我都闻到味儿了!”徐静芳不在意的挥挥手,打算进厨房帮忙做晚饭,“正好咱家也挺长时间没吃过肉了,买了就买了吧。”   顾连珹嘴角紧抿。   他想说,不止肉,还有大几斤的细粮,奶粉、奶糖和两块布。   只是他瞅着他娘的背影,到底闭上了嘴。   他还是别找打了。   **   “你们炖肉咋也不等我回来?”徐静芳急哄哄进了厨房,大嗓门吼得房梁都震了震。   顾连敏脖子一紧,闻着锅中炖肉的香气,下意识往姜糖边上凑了凑。   她娘可能会骂她这个女儿,但绝不会骂姜糖这个好儿媳的。   顾连敏回头,语气谄媚,喊了一声,“娘,你回来了?”   姜糖转头也喊道:“娘,上工累不累,渴了吗?我去给您倒杯水?”   原主的记忆中,顾家里她唯一放在心上的也就是这位婆婆了。   说着,姜糖起身拿碗,从灶上的热水壶中倒了温水给徐静芳,“娘,我今天去城里买了肉,您晚上多吃点。”   徐静芳笑眯眯的,浑身洋溢着喜悦,接过水抿了抿,“成啊,糖糖也多吃!”   姜糖见徐静芳喜气洋洋的,估摸着她心情正好,说道:“娘,我还买了奶粉和精细粮食给双胞胎,还有块纯白色的棉布,一块军绿色的棉布,您瞅瞅?”   徐静芳滑到嗓子眼里的水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睁大眼睛看着似乎在寻求夸奖的姜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啥。   “咳咳!糖……糖糖,你说啥?你说你买了啥?”   她怀疑自己耳朵有毛病了。   她还不到五十岁,耳朵就有毛病了?!   顾连敏躲远了些,躲到另一个灶口蹲着,刚好被灶台的高度遮掩住身形。她偷摸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娘和姜糖,要不是门口被两人堵着,她指定悄默声儿的就溜走了。   “啊,我买了奶粉、棉布和精细粮食。”姜糖眨了眨眼睛,装作无辜样。   她也没办法的。   她空间里那么多种类的物资,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能享受?   末世里面她都没有降低生活水平,没道理在和平年代要委屈自己。   徐静芳捂着心口,一脸脆弱痛心,她痛心钱,却不怪姜糖买了这些东西。这都是小双胞胎能用的,糖糖是好心,她要是有门路肯定也要弄来这些东西的。   “娘?”姜糖见徐静芳表情痛苦,怀疑是被自己的大手大脚气出毛病来,急忙上前扶住徐静芳。   徐静芳拍了拍姜糖的胳膊,安慰道:“娘没事儿,娘就是心疼钱。但你买些东西买对了,双胞胎不能只吃米汤,还是得喝奶粉才成。”   “你花了多少钱,娘一会儿拿给你。”徐静芳手上有顾长青的补贴和老二顾连馨的丈夫杜志军的抚恤金,那抚恤金是用来养双胞胎的,她一直分得清楚。 第6章 炖肉   钱倒是不用了,反正也没花出去,姜糖试探问道:“您觉得那些东西值多少钱?”   她不知道这时候的物价水平就算了,原主也不知道就离谱。   在供销社买了两样东西,面粉和肉。于是她知道猪肉八毛钱一斤,面粉两毛一斤,供销社的牌子上还写了大米一毛五一斤。   但是棉布奶粉之类的,她是真不知道。   徐静芳不知道姜糖的试探,她到桌子前翻了翻东西。   奶粉没有大包装铁盒,而是用透明袋子装成了一小袋一小袋,这一袋化开来配上米汤麦乳精够双胞胎喝一天。那一堆加起来总有五六十袋,如果一袋算五毛钱,那么这一堆就是三十块钱。   但她去城里的供销社看过,那里并没有卖这种奶粉的,不出意外应该是黑市从外地弄来的。   徐静芳打量这袋子的包装比较精细,她猜应该是从海市弄来的,价格指定不便宜。   又经过黑市二道贩子的手,这价格少说也得翻个二三番。   这算着奶粉就不下一百块钱。   徐静芳得出这个结果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一百块,那可是普通工人大半年的工资啊!   她吞了吞口水,拿着奶粉的手颤抖,眼睛也有些发黑。   一百块钱,那可是一百块钱,不是一块钱也不是十块钱,那是一百块钱!!   徐静芳扶着桌子,声音发颤,“糖糖,你去那里头买奶粉,人家要多少钱?”   那里自然指的是黑市,奶粉可是紧俏物件,比麦乳精还贵还稀少,麦乳精一罐也得二十来块钱。   不过徐静芳又想,麦乳精二十块钱,这奶粉是不是刚才算便宜了?   姜糖眨了眨眼,看着徐静芳的眼神从一开的满意、打量、计算到后来的突然惊恐,聪明的仿佛知道了些什么。   她轻轻咳嗽一声,“也没多少,就四五十?”姜糖边说,边觑着徐静芳的脸色。   要是多了她就改少点,要是少了那就少了,找个理由糊弄过去。   可是……   徐静芳捂着胸口又是倒吸一口冷气,姜糖看到后就迷惑了。   这是多,还是少啊?   “哦,四五十是包括这些精细粮食和两块布的。”姜糖只能猜着徐静芳的心思再往少了说点。   徐静芳:“?!”   这米面拎着得有五六十斤了,去黑市买没个二三十块钱买不到的,还有这布也得七八块钱,猪蹄两三块钱,加上这一看就不便宜的奶粉,竟然只花了四五十?!   天上像掉了馅饼下来,把徐静芳砸得晕晕乎乎,她两手掰着姜糖的肩膀,“糖糖,你没被人骗了吧?”   顾连敏:“……”她支棱着耳朵听着这话,撇撇嘴心道,她也想被人骗一骗。   那么一大堆东西,就花了四五十,姜糖指定是把卖东西的人给骗了。   姜糖眼神迷茫,无措地捏了捏手指,她小脸绷紧看着桌上那些东西,心说难道自己真说多了?   这个时候的物价水平比她想象的还低?   “你买这些东西太值了!”徐静芳晃了晃姜糖,“糖糖,你这奶粉哪里买的?包装这么好,还这么便宜!”   姜糖:“……”她偏头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出意外。   姜糖扬起笑脸,乐呵呵道:“就是去那里头随便找了个人,没想到就给碰着好东西了,娘说好,那我下次再去碰碰运气。”   徐静芳笑得跟朵花似的,闻言她却不赞同道:“糖糖啊,那地方危险,万一被抓到了可得受苦嘞!你别去,等娘有时间去。”   “这便宜咱占一回就够了,听过那句话没,占小便宜吃大亏。娘不能让你吃亏,要吃亏也得娘来。”   “这军绿色的布摸着就好,线又密又细。”给连珹做身衣服再合适不过,可能是想到了顾连珹如今的腿,徐静芳叹了口气,不过看着眼前这桌东西她又笑起来,“军绿色的布就给糖糖做身衣服,那白色细棉布就给双胞胎!”   顾连敏隔着灶台看这婆媳俩欢欢乐乐分东西,半点儿没了先前箭弩拔张的气势,她其实是有点失望的。   她娘咋就那么稀罕姜糖呢,比对她这个亲闺女还好?   咋的队里其它人家都是婆婆看不惯儿媳,儿媳看不惯婆婆,家里闹腾的一天打三顿都不嫌多,怎么到了她家就一点干架的苗头也没了呢?   顾连敏不懂。   她多希望姜糖能受一受她娘的无情扫帚疙瘩挥打在身上的经历啊!   顾连敏用烧火棍挑了挑柴,正叹气的当口,眼前出现一只装满了糖果的白嫩手掌。   顾连敏仰头,表情古怪,“你干嘛?”这一看就没做过活计白嫩干净的没有茧子手,在顾家只能是姜糖的。   “吃吗?”姜糖举手举累了,把奶糖塞到顾连敏兜里,“娘让我给你两块。”   顾连敏还是头一次从姜糖手里拿到吃的,她狐疑地看着姜糖,听她说是娘让给的肩膀才松懈下来。   不然她怕里头放了毒不敢吃。   “我还添了两块。”姜糖斜睨着顾连敏变化的表情,顾连敏的心思实在太好猜了,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刚才她眼里的嫌弃姜糖明明白白都看到了。   做好事不留名不是她的性格,做了好事被人嫌弃也不是她的风格,总得恶心顾连敏一下才成。   她看顾连敏还敢不敢吃奶糖?   姜糖就这么盯着顾连敏的反应,就见顾连敏翻了个冲天白眼,瞪了自己一眼,然后从兜里掏出奶糖剥下糖纸扔到灶膛里。   姜糖怎么盯着顾连敏,顾连敏就怎么盯着姜糖,把香甜的奶糖扔进嘴里,嘴部的肌肉动作夸张的像在嚼空气。   顾连敏的表情像在挑衅的说:看我就吃,我全吃了,我吃光了!   姜糖:“……”可能对付没脸没皮的人,她是没什么心得的。   这锅里正炖着肉,里头放了足足的料。顾连敏被姜糖逼着还给肉炒了糖色,之后浇上水,切了土豆块和豆角、抓了把粉条放进去一起焖着。   徐静芳把东西放到她屋头整理好,去双胞胎屋里看了一眼,大双胞胎正面对面坐在炕上数奶糖。   徐静芳小声叮嘱两句,“晚上咱吃炖肉,奶糖留着明天吃,不许带出家门,知道没?”   “娘,大嫂嫂都告诉我们了,我们只吃了一颗!”顾连桃伸出一根食指,“就一颗,我跟五哥可听话了!”   “哎,好孩子。”徐静芳摸了摸两人的头发,又去一旁摸了摸小双胞胎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对顾连兴顾连桃说:“看好小侄子小侄女,娘做好饭过来叫你俩。”   大双胞胎重重点头。   徐静芳洗了洗手进厨房帮忙,她掀开锅盖看了看,“这肉炖了多长时间了?”   顾连敏把柴火扒拉出来,“有段时间了,大概村小一节课的时间,再炖个十来分钟就行。”   “那成,我再打个鸡蛋,加点白面粉,咱做饼子吃。”饼子的主要材料自然是玉米面,徐静芳说干就干,撸起袖子从缸里掏出一瓢玉米面,打了个鸡蛋,又添了一把白面粉,温水和着就揉起来。   顾连敏剁蒜泥切黄瓜丝,点了几滴醋拌成小菜。   她又另起了一灶,干萝卜条泡水切丝,和辣味小咸菜一起炒,出锅的时候滴一滴香油,又香又够味,可下饭了。顾连珹和顾连容能就这这盘子吃一筐馒头。   姜糖见她们忙得热火朝天,她待在厨房里一个吸气就是香喷喷的饭菜味道,明明瞅着没放调料的,但出锅了咋这么香呢?   姜糖深呼气的动作被顾连敏瞧见,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举着盘子路过姜糖时给了她一个骄傲的眼神。   ——看着没,我炒的!   姜糖:“……”好气哦,她还得吃顾连敏炒得菜,不能把这小姑娘给惹急了,于是姜糖把到嘴边的话给憋回去了。   家里的大菜就是土豆豆角粉条炖红烧肉,出锅盛了满满一大盆,深色的酱汁占了半盆,要是这时候能有一锅米饭,姜糖觉得自己能干至少三碗饭!   这汤汁肯定一绝!   面饼子被靠在锅壁上吸了肉菜满满的味道,此时被徐静芳用筷子一个一个挑出来放进篮子里。   这面饼子她做得多,把明后两天的也做出来了。   不过刚才大菜出锅的时候她闻着味道,徐静芳觉得这饼子可能撑不到明天。   那个香啊,她都恨不得直接啃个饼子解馋。   家里一个多月都没碰过肉腥了,大人还能忍得住,小五小六可就不成了,看来今天得盯着他俩不能吃太多,不然晚上可能拉稀跑肚。   她看过了,今天烧了两斤五花肉,还剩下一斤和两个猪蹄,等再过几天农忙活重的时候煮了给大家补补油水。   虽然她家就她跟连容上工,但真到了忙的时候,大队强制下地,那时候连敏和双胞胎就不得不去了。   饭菜出锅上桌,满院子的香气传到顾家每个人的鼻子里。   顾连珹伸长脖子瞅着厨房门,说实话他也馋,那可是炖肉啊,还这么香。   顾连兴和顾连桃就更外向了,在东头屋里扒拉着门框朝外看,不时还用力深吸一口气,闻着肉香后一脸满足。   姜糖忙前忙后帮着端盘子,最后饭菜上桌,姜糖吸了吸口水道:“娘,剩下那块肉咱啥时候给包了包子吧!”   一斤肉不经吃,顾家又这么多人,要是切片炒菜一个人分不到几口,不如做成包子吃个嘴香。   徐静芳想了想也是,干脆点头答应,“成!听糖糖的,咱包包子,家里有干萝卜条和坛子酸笋,弄两个馅,一个萝卜肉丁一个酸笋肉丁。”   顾连容推门回家的时候,听到的就是他娘大方说吃肉的这两句话。   顾连容:我娘,最棒! 第7章 留菜   顾连容一回来,家里几口到齐,该开饭了。   徐静芳笑道:“老三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姜糖闻言转头看过去,心想这就是小说中的男主顾连容,日后会成长为华国首富的男主。   她收回视线,看向桌上丰盛的晚餐,首富现在还不是跟她一样馋肉馋到不行。   顾连容摸了摸后脑勺,深吸一大口肉香,去了后院的水井洗漱。   姜糖看着桌上的肉菜、炒菜、凉菜和金黄的大饼子总觉得少点什么,“娘,干吃饼子噎得慌,要不咱再打个蛋花汤?”   徐静芳可不是那种吃个啥都心疼的要死的人,相反她在吃上面算是豁得开的,只一点是千万不能浪费。   以前顾长青没死,顾连珹的腿还好着的时候,家里收入不错每月都有进项,后院养的鸡一天下两三个蛋就都给孩子们煮了加餐。   徐静芳瞅着这桌饭菜,想着吃好就干脆点儿,她果断点头,“那成,糖糖你们先吃,我去灶房打个蛋花汤,顺便给小双胞胎泡奶粉。”   她边说边往灶房走,“咱都吃好的了,不能叫娃娃们干闻着。你们先吃,不用等我啊!”   顾连敏坐到饭桌旁,不时瞅姜糖几眼。她怎么就不明白,为啥她娘那么暴躁的脾气,一到姜糖跟前就不管用了呢?姜糖说喝汤,她娘二话不说就答应。   这要是换成她和三哥,还有以前的大哥,那不得翻个白眼外加笤帚疙瘩伺候,就算最后吃到嘴里也得肿着屁股。   像那种无忧无虑每天一个鸡蛋的日子,顾连敏记忆中只在八岁以前。   想到这里,顾连敏又开始心疼小五小六,这俩娃才七岁就停了鸡蛋,比她还惨。   果然人还是比着过才舒服,顾连敏莫名顿悟了村里那些见不得别家比自己好的人是什么心理。   堂屋的门槛有姜糖小腿那么高,顾连珹坐轮椅之后家里安了个木头板子当过渡,方便顾连珹和轮椅进出,只不过依旧得让人推着才行。   但这样总好过将人连带轮椅搬进搬出,这两个的重量加起来,就算徐静芳和顾连容两人配合也吃不消天天这么来回。   可他们又不想让顾连珹吃住都在屋里,那样好像显得顾连珹真成了废人一样,后来就安了这块板子。   顾家为了照顾顾连珹的心理,可谓是煞费苦心。   推顾连珹进出堂屋这种事,以前都是交给顾连容和徐静芳的,顾连敏才十三岁,那木板的坡度有些大,她力气小就没用她。   可现在到了饭点儿,徐静芳去厨房忙活了,顾连容还在后院,顾连珹就那么在东头屋檐下。   孤零零一个,神情忧郁,像被抛弃了一样,姜糖看着就挺不忍心的。   唉,她在心里叹气,叹完气然后迈过门槛去找顾连珹。   顾连珹正在想今晚他娘做的饼子够不够,思考他是敞开肚皮吃饼子吃菜呢,还是收着点就吃两三个饼子然后喝个水饱呢?   要是喝水饱他晚上上厕所咋办呢?   眼前出现了一双绣着花的黑色布鞋,顾连珹视线聚焦,然后抬头,眼睛闪过诧异,“姜糖?”   “我过来推你去堂屋吃饭。”姜糖点点头,绕到顾连珹身后推轮椅。   顾连珹感受到推背力,不禁回头看了眼姜糖,见她神情自若甚至嘴角微微扬起明显心情不错,顾连珹更加疑惑了。   姜糖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想起他吗?   一般不都想起他娘买的补品(大枣、芝麻、蜂蜜)吗?   顾连珹眼看着自己离堂屋门口越来越近,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这要是姜糖半路突然心情不好给他推下木板他也有理没处说。   顾连容去水井处擦了擦一身汗,满怀期待地来到前院准备吃肉,就见他那个嫁进来三个月连扫地都没扫过的大嫂正在推他大哥进堂屋。   顾连容抬头望天,日头东边出西边落也没下雨,太正常不过了。   但问题是,他大嫂好像不正常了。   “大嫂,我来我来!”顾连容用力揉了揉脸,小跑着上前接过姜糖手中他已经呆滞的大哥,“大嫂你今天去城里辛苦,我来就成。”   辛不辛苦大家都知道,以姜糖吃不了苦的性子,她指定是坐驴车去的城里。   姜糖被挤到一边,见顾连容和顾连敏一脸惊惧的表情,还有轮椅上顾连珹僵硬的坐姿,她难道还不明白自己又崩人设了吗?   姜糖心里懊悔。   她怎么就被顾连珹这个小可怜的忧郁气质给迷惑了呢?   “咳,不辛苦。我就是想早些开饭。”姜糖戴上高冷面具,试图让自己刚才的行为看起来像为了口吃的才不得已做出来。   但是,顾连敏‘呵呵’冷笑两声,“你哪次吃饭等过我们?”   姜糖:“……”不是,记忆里原主跟爷奶在一起生活的是个不错的小姑娘啊?怎么到了顾家就竖起了好吃懒做的人设呢?   姜糖带着不解坐到饭桌旁,徐静芳端着蛋花汤进来放到桌上,拍拍手道:“你们先吃,我去看双胞胎,把小五小六换过来。”   她对顾连容和顾连敏道:“你俩吃完去换我。”   说完,徐静芳就急匆匆去了东屋。   顾连敏拿起筷子迫不及待伸向中间的大菜,被姜糖见着给打到一边。   顾连敏不满看姜糖,“你打我干啥?咋了,还不让我吃了?”你买的肉也是用大哥的津贴!花的我家的钱票!   姜糖面无表情,“给娘留菜不知道啊?”   顾连敏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她噎了噎,小声嘟囔,“我们吃完给娘留着不就行了。”   姜糖挑大块的五花肉放到碗里,又从筐里拿出三个饼子,她听见顾连敏的嘟囔说道:“留菜要在动筷子之前,不然你要娘吃你的口水吗?”   顾连敏抿着嘴不说话了,她看着姜糖把满满一碗的菜扣起来,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为什么她娘这么喜欢姜糖了。   顾连容听见姜糖这话,也把悬在半空中的筷子收回来。   乡下人不讲究这些,但其实他们家挺讲究的。这是好不容易吃顿肉,心急就给忘了。   顾连容帮着顾连敏解释,“大嫂你别误会,小敏就是馋了,家里以前也是动筷子之前留菜的。”   姜糖点头,“我知道。”她把菜放好,说道:“等双胞胎过来,咱们一起吃。” 第8章 上山   双胞胎被徐静芳换出来,撒丫子向厨房跑。   人一到齐,正式开饭,所有的筷子不约而同伸向中间的大菜。   姜糖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肥肉软烂不腻入口即化,柴火锅烧出来的菜就是香。   姜糖又咬了口饼子,饼子金黄酥脆,带着玉米的香甜和略微砂砾的口感,姜糖眼前一亮。   她还从来没吃过这么特别的饼子。   粉条Q弹,土豆吸满了肉汁,豆角相当入味,萝卜咸菜微辣让人非常有食欲,姜糖简直像掉进了食物的天堂。   本来以为这里缺少调料,做出来的菜味道应该很奇怪,没想到这么好吃。   姜糖吃得欢乐,一连换了三次饼子才填饱了胃口。   她觉得自己的食量已经很大了,没想到抬头一看,身侧的顾连珹和顾连容还在埋头苦干。   两人吃饭眼睛都不往旁边瞥,吃完了饼子手再精准摸到筐子的位置摸一块,三两口搞定再下一块。   姜糖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这都形成肌肉记忆了吧?!   顾连敏也比她能吃,她换了三次饼子,顾连敏这都第五次了。   双胞胎就差点,嚼得慢嘴又小,这才第二个饼子。   姜糖心说,怪不得顾家每月有大几十的津贴还这么穷?上头两个兄弟就是饭桶不说,下头三个姐弟也正在长身体吃得自然也多,照今天这吃法,多少粮食也不够吃。   这还不算姜糖和徐静芳两个人的,姜糖看着房顶想了想,记忆中徐静芳力气挺大,似乎也是个能吃的。   姜糖:“……”她吞了吞口水,怪不得以前姜糖那么馋也只有顾连敏会刺两句。   姜糖是馋,她是馋好东西,但吃粮食肯定是比不过顾家人的。   顾连敏换了六次饼子,实在吃不下了,从盆里舀了碗汤灌下去擦了擦嘴,“我去换娘!”   顾连珹和顾连容头也不抬,点点头‘嗯’了一下。   姜糖视线跟着顾连敏,看她去东屋换了徐静芳出来,徐静芳见大家吃得火热,笑道:“连敏的手艺真是长进不少,我在东屋闻着香味馋得不行。”   姜糖把扣起来的饭菜揭开,对徐静芳道:“娘,给你留了菜的。”   徐静芳一看,那满满一大碗的菜,里头得有七八块的五花肉,顿时感动得不行。   她瞪了一眼只知道埋头吃肉的两兄弟,心想还是糖糖贴心。   她笑得跟花一样,接过姜糖给拿的饼子和竹筷,“糖糖咋不吃呢?”   姜糖主动给徐静芳盛了碗汤,“娘,我吃饱了。”她说完,看着徐静芳问道:“娘,我吃饱了想消消食,顺便去后山转转拾些柴火成吗?”   “成啊!”徐静芳点头。   她在东屋里头想明白了,糖糖嫁进来这几个月不干活不是因为懒,是因为认生。   糖糖爷爷上年冬天去了,她跟家里爹妈不大熟,住在自个儿家里都不如以前活泼,更别说嫁进她们顾家。   顾家又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事,糖糖肯定心里发慌啊,这一慌可不就什么都不想干嘛!   而且顾家里头,糖糖也就认识她一个,这些孩子往前是没怎么去过糖糖爷爷家的,跟糖糖也没见过面,糖糖一结婚就要做家里的大嫂,肯定心里也慌啊,这一慌又什么都不想干了!   徐静芳像装了八百米的滤镜,自动自发为姜糖如今的变化找好了理由。在她看来,小时候抻着她裤子给她糖吃的小女娃,怎么样都是好的。   “你等等,让小五小六跟你去跑跑,她俩晚上吃得多,我怕拉肚子。”徐静芳制止了俩孩子再拿饼子的动作,严肃道:“你们吃了几个了?不能再吃了,娘给你们留着,先跟糖糖去山上转一圈,回来饿了再吃。”   小孩子不知道饱,要是不阻止他们能一直吃到顶。   小五小六收回了拿饼子的手,表情失落,羡慕的眼神投给了想吃多少吃多少的大哥三哥。   大人真好,想吃多少吃多少。   姜糖跟双胞胎背着竹篓去后山捡柴。   这片山据说非常大,往深处走有人见过野猪野狼,前几年甚至还出现过老虎。   这一片就顾家一家住着,跟村里其他户用木头篱笆或半人高的土墙不同,顾家的院墙起的又高又结实。   这个点后山也没有人来,社员们都窝在家里吃饭,要么吃完去村子中央的大磨盘处唠嗑。   姜糖走在前面,用棍子把前头的石子扫开,对后面跟着的双胞胎说,“手里的柴别攒太多,够了就放到我的筐子里知道吗?”   异口同声的嗓音在后面响起,“知道!”   “真乖!”姜糖夸赞道,“回去奖励一颗奶糖。”   双胞胎的声音简直要蹦起来,“谢谢大嫂嫂!”   山脚再往上走一段就是村里人经常捡柴的地方,姜糖在这里停下,“咱们就这儿拾柴,你们两个不能离嫂子太远,知道吗?”   双胞胎点头,声音嘹亮:“知道!”   姜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去吧。”小五小六蹦蹦跳跳去了西边一个大坑里头,姜糖瞅着没什么问题,赶紧躲到一颗大树下。   她往四周看了两眼,确认没有其他人,连忙抓紧时间查看自己的异能。   她在末世中觉醒的是复制异能。   一个初期鸡肋,后期更鸡肋的异能。   为什么这么说呢?   在她穿越到这里之前,末世中的异能等级总共有九级,一级到三级为初阶,四级到六级为中阶,七级到九级为高阶。   初阶复制异能,只能复制没有生命的物体,而且在物体的体积和数量上十分有限制,被她用来复制水和食物这些物资。   一级异能时,姜糖的异能只能满足自己一天的食物和水消耗。二级的时候才勉强有盈余,到了三级她才被小队重视起来。   突破到中阶后,姜糖的异能发生了质的变化。   ——她可以复制别人的异能。   听起来是不是很高大上,是不是像赚了一千万那么激动?   但姜糖这么非的人,就算走后门老天爷都不愿意赏脸。   在亲自实验过后,她发现从小队成员那里复制过来的异能,等级比原拥有者低两级。   这个数据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因为她每升一级只能复制一次。   而且复制过来的异能,并不能升级。   好巧不巧,她当时复制的正是队里的五级空间异能者的异能,到了她这里就是三级空间异能。   她当时简直哭死。   三级空间异能所拥有的空间,面积不足一百平,高度不足五米。   而五级异能者的空间,面积超过一千平,高度二十米!!!   亏大发了!   更坑爹的是,每种类型的异能她只能复制一次,也就是说她在升到五级时尝试过再次复制空间异能,但失败了。   她的空间就一直保持在五百立方米,这导致她这个收集癖囤货狂,只能每样东西保存一份在空间里面,用的时候还要复制。 第9章 异能   现在她也不嫌弃空间的面积小了,里面的东西都还在,有吃的米粮肉蛋奶和各种小零食,用的洗漱沐浴套装,穿的成衣内衣和各种布料,还有整套的棉被枕头,发电机、柴油、汽油和小台灯等等。   这里面不止有她自己常用的,还有亲近队友放在她这里的。   除了这些东西,占空间最大的就是晶核,各种类型各种等级的晶核都有。   她的复制异能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轻松复制,像是晶核就很艰难,同她相同等级的晶核费老大劲才能复制一颗,完了她的异能就消耗一空等恢复。   再说按照能量守恒定律,加上中间的损耗,就算复制出来也是得不偿失。但她还真复制过晶核,不过是那种相当特殊的晶核。   她复制的那些异能也不能自我恢复,用完了就得吸收同类型的晶核补充,所以她空间常备各种晶核。   坑爹的异能,纵观她复制的那些异能,也就空间异能比较省事。她最常用的是风系和金系、火系异能,这三种异能一个用来跑路两个用来攻击,进退皆宜。   至于复制的其它异能,像雷系、水系、木系等等,都因为诸多原因被她弃置不用。   她穿过来之前正好是丧尸攻城,为了对付丧尸用掉了挺多晶核,丧尸死后掉落晶核她又收了不少,还没仔细查看过。   姜糖趁现在按照颜色大致分成了几堆,然后闭眼试着感受自己复制的那些异能。   非常遗憾的是,除了第一个复制的空间异能,其它异能都感受不到。   姜糖叹气,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和平年代,就算没有异能自己也可以活下去。   那些异能就算有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在这里使用?   姜糖既来之则安之,没有花时间纠结她失去的那些异能,反而把目光放在了空间中的鸭蛋鹅蛋上。   她偏头摸着下巴思考,不知道家养的鸭蛋和野生的鸭蛋有什么区别,她空间里头有很多种鸭蛋。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末世前的普通鸭蛋,一类是末世后变异的鸭蛋,都能吃,两类还分别有生鸭蛋和咸鸭蛋。   变异鸭蛋的个头要比普通鸭蛋大很多,姜糖犹豫半晌,选择了普通鸭蛋。   她从空间拿出两个普通鸭蛋,使用复制异能复制五次,竹筐里十二个白白嫩嫩的大鸭蛋安安静静躺在里面。   姜糖盯着鸭蛋干净的外壳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伪装,她把鸭蛋拿出来放在地上糊了一层泥,然后收进了空间。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也没可能哪里有鸭子,鸭子一般都在水边生活,这里前不着河后不着水的。   姜糖记起今天从县城回来的路上经过一条河,她可以去一趟,装作在那里发现的,顺便再抓几条鱼。   今天路过那条河,驴车过去都得上桥,那河又宽又深,里头应该是有鱼的。   只是那河曾经淹死过人,所以很少有人过去。   就是队里洗衣服都去河沟里洗,河沟还是队里人从那河里引出来的。   姜糖带着双胞胎,要去的就是那条河沟。   拍了拍手,把筐里的柴复制一堆,姜糖起身去找双胞胎。   “小五小六,咱们该回去了!”姜糖冲着大坑那头喊了一声,随着两声清脆的应答,两个风一般的小身影冲过来。   姜糖定睛一看,双胞胎白净的脸蛋上满是污泥,衣服胳膊上一块黑一块手印,简直成了个泥娃娃。   姜糖:“……”她有罪。   姜糖掏出手帕给两个孩子擦了擦脸蛋和小手,见他们手上也没几根木柴心下了然,这怕是就去坑里玩了一遭。   不过小孩子嘛,活泼点才好。   “我们去小河沟那边转一转再回去吧。”姜糖跟两人商量。   小五小六一听去河边,眼睛顿时亮晶晶的,齐齐点头,“好哇好哇!”   小孩子们经常结伴去小河沟,那里水浅,经常还有小鱼小虾。夏天的河水冰凉凉的,脱了鞋去里面跳几下感觉整个人都凉快不少。   姜糖后头背着竹篓,左右牵着两个孩子,下山去东面的河沟。   河沟两岸杂草丛生,姜糖怕两个孩子去里头被绊住,只让他们在开阔的地方待着,而且规定不能下水。   小五小六噘着嘴不大高兴,但是见姜糖一脸严肃,只好勉强点头答应。   他们心里其实有些怕这个大嫂的。   姜糖转身进了草丛,回头确认两个孩子都在视线中,顺着河沟往东走,水比下游深很多。   姜糖把鸭蛋拿出来放进筐子里,然后从空间掏出一瓶翠绿色的液体。   这是末世顶级木系异能者制造的生机原液。   她手上还有类似的水系、土系等异能者制造的原液,作用不一,有治愈功能,有强身健体的功能,也有激发人类产生异能的功能。   生机原液只一滴便能治愈致命伤口,只要还剩下一口气都能给救回来。   如今姜糖拧开瓶盖,面无表情滴了一滴在河水中,静静等待着一会儿大鱼小虾蹦蹦跳跳蜂拥而来,她再毫不客气全部收起来,应该够家里吃上十天半个月的。   这要是让末世里的那些人看到,肯定直呼暴殄天物。   但姜糖可不在意,一来生机原液还有一个矿泉水瓶那么多,用了一滴就用一滴呗反正不碍事。就算用完了,她还可以使用复制异能复制出来。   就是这原液复制的困难程度比晶核还要更上一层,一滴就要耗费她全部的异能。   等待的时候,姜糖把原液收到空间里,托着下巴思考。   顾连珹的腿其实是可以治好的,水系原液木系原液都可以,一滴就能药到病除。   原液可以外用也可以内服,但问题是,她该用什么方法让顾连珹服用呢?   顾连珹腿伤如果好了的话,是可以去县城找工作的。他因伤退役,上边每个月会发补贴和津贴,但肯定比不上去城里工作赚的多。   姜糖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愣神的片刻,她眼前那片水面争先恐后涌出大鱼小虾,姜糖从空间里掏出水桶往里面一捞一个满,她接连捞了几次把竹筐填满,那水面下头还有大量的鱼虾前仆后继过来。   无奈,姜糖从岸边掰了几片大叶子,把新捞上来的鱼放上去裹起来。   最后实在没办法,那鱼虾像不要命似的往这个地方冲,姜糖拿着棍子搅了搅把鱼赶走。   然后才带着满满的收获去找双胞胎。   她神秘兮兮把草叶包着的东西打开,“看,这是什么?” 第10章 运气   “鸡蛋!”小六顾连桃的眼睛亮了亮,上手碰了碰,仰头看着姜糖疑惑道:“这个鸡蛋,怎么这么大啊?”   小五顾连兴听见小六的问题,也仰头瞪圆眼睛看着姜糖。   姜糖小声道:“这不是鸡蛋,这是鸭蛋。”   “鸭蛋?!”两人捂着嘴,“鸭蛋比鸡蛋还大吗?能吃吗?”   “能吃。”姜糖空间里就有美味的咸鸭蛋,但她现在不好拿出来,“鸭蛋可以炒着吃,可以腌成咸鸭蛋,小五小六想吃什么?”   这里不兴吃鸭蛋,也没哪户人家养鸭子,城里的供销社也只卖鸡蛋,所以俩孩子从没见过也没吃过。   姜糖从旁边摘了两张大叶子,把十二个鸭蛋分成两份包起来。   耳边是两个孩子吸口水的声音,她以为两个孩子馋了,正要说明天炒鸭蛋吃,下一句就听小六说,“小六刚吃过肉,不馋,把鸭蛋留给娘和大哥吃!”   小五也点头。   男孩儿的语言能力比女孩发展迟,因此兄妹两人中向来都是小六作为发言人。   姜糖愣了一下,没想到两个孩子还挺懂事,她笑道:“没事,鸭蛋够吃。大嫂有东西要拿,小五小六能帮忙抱着鸭蛋回家吗?”   “我们能!”   说着,双胞胎从地上抱起裹着鸭蛋的大叶子,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是金子。   “也不用那么小心。”姜糖见双胞胎那么宝贝,不由轻笑。   但小六摇头,眼睛里满是不赞同,“不行的,大嫂。这可是鸭蛋,我们都没见过,肯定比鸡蛋还精贵!”   鸡蛋她们都舍不得吃,要留起来去供销社换钱的。   一路上,姜糖背的竹筐和草叶子里裹着的鱼都老老实实的,不蹦也不跳,大概跟喝醉了一样,除非再遇到水才能恢复。   要不然这叶子再结实也得给挣开了。   小河沟距家不远,这边地方偏,太阳落山以后几乎没有社员来这里。   姜糖抱着几包鱼虾,夏日傍晚的微风拂过,迎着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终于到了家门口。   小五小六加快脚步,同时手上的动作越发小心,进了家门径直冲进厨房把东西放下才蹦蹦跳跳跑出来更大家宣布:“娘,大哥,我们带了鸭蛋回来!”   “鸭蛋?”顾连敏抱着一盆碗筷回到前院,就听到小五小六这话,她眼前一亮连忙问:“哪来的?”   小五看小六,小六眨眨眼,后知后觉挠头,“忘了问了。”   顾连敏:“?”什么意思?   姜糖前抱后背的进来,闻言解释:“我在小河沟旁的草堆里发现的,一共十二个,就全给抱回来了。”   听见喊声出来的徐静芳:“……”   从后院过来的顾连珹:“……”   顾连容听到动静合上书,也从屋头的窗户伸出脑袋,听姜糖这话说,他瞪大眼睛,说出了在场人的心里话:“大嫂,你这运气也太好了?!”   小河沟那地方水浅,队上半大的孩子漫山遍野乱窜,能吃的早就被挖光采走了,连只小麻雀都逃不过他们的魔爪。   大嫂这一出门就给弄回来十二个鸭蛋,他再没见过运气这么好的了。   “是吧。”姜糖顺势应承下来,“我也觉得今天运气不错,我特意顺着水沟向东边走了一截才发现的。”   顾连容了然,东边的水沟水深,小孩们听家里爹娘的不许过去,大人们整天忙着下地也没时间过去,这可能才让大嫂给捡漏了。   徐静芳震惊一瞬回过神来,她笑着道:“咱家可有福了,这刚吃过肉,马上就来了这么多鸭蛋。”   她边说边到门口迎姜糖,见姜糖背上竹篓里的柴都冒了尖,不由心疼道:“家里的柴火够烧,你咋一下子背这么多,赶紧放下来!”   姜糖顺着徐静芳的力气摘下竹篓,那沉甸甸的竹篓坠在徐静芳手心差点没给拿住,她震惊,“糖糖,这里头是啥?咋这么沉?”   姜糖冲徐静芳眨了眨眼,在小院几人的注视下,轻轻咳嗽一声,缓缓开口:“娘,我觉得我可能今天运气太好了。”   “啥……啥意思?”徐静芳小心把竹筐放在地上,盯着姜糖。   姜糖把抱着的三四个草叶子给放到地上,然后轻轻剥开竹篓最上方一层木柴,露出里面的东西给徐静芳。   太阳落山后月亮升上来之前,天色昏暗,看人看东西都有些不甚清楚。   但徐静芳还是看到了木柴下反着光的鱼鳞,脑海中闪过一种东西,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看向姜糖问道:“这里头……里头该不会都是?”   姜糖点头,然后就见徐静芳又是一口倒吸冷气,手扶着墙艰难道:“这么多?”   “嗯。”姜糖又点头。   院子里其他人都看不懂这婆媳俩人的哑谜,最是憋不住情绪的顾连敏把碗盘放到窗台上大步过来,她倒要看看那里头都是什么。   然而等她离近了,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手扶在墙上,颤抖着声音问姜糖:“这里面……里面都是?”   姜糖点头。   顾连珹&顾连容:“……”都是什么啊?!   两兄弟对视一眼,从昏暗的光线中读出对方眼神里的好奇和抓狂。   “娘!”顾连容抹了把脸,到底是啥啊?   只是徐静芳和顾连敏正处于极度的震惊中,沉浸在家里要发鱼财的惊喜中,根本没心情顾得上他们。   小五小六也好奇,他们一路跟着姜糖回来,还以为大嫂背着的都是柴火呢!   顾连珹推着轮椅上前,顾连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双胞胎,他得看孩子,苦着脸哀求顾连珹,“大哥,那到底是个啥啊?”   顾连珹来到竹筐跟前,他眼神好,以前在部队晚上也有执行任务的时候,因此看得分明,那里头是一竹筐的鱼。   顾连珹:“……”他看了一眼姜糖,运气这么好?   小五小六看着满满当当一竹篓的鱼,一脸震惊,不由捂住嘴惊呼出声:“鱼!”   徐静芳缓了一阵终于缓过来,才想起说:“快,小五小六去换你三哥出来,小敏你去后院打水把咱家的盆子都装满。”说完她又问姜糖:“这东西都活着吧?”   姜糖又点头,“活着,就是可能闷时间太长了。”   “那就好。”徐静芳抹了把脸,这时候才注意到地上的被折起来的草叶子,“这里面是?”   “鱼。”姜糖言简意赅。   徐静芳:“……”她的心里头是震惊的,但是可能今天经历了太多震惊,所以表情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连敏从地上起来去后院,走之前看姜糖的眼神都一阵一阵的古怪。   小五小六一步三回头去了东头屋子换顾连容,顾连容放下书就冲过来,待看到竹篓里的东西,一脸呆滞。   “这……这是?”顾连容伸手掐了掐自己胳膊,‘嘶~’一声确认自己没在做梦,“鱼?”他看向徐静芳和顾连珹寻求答案。   顾连珹点头,徐静芳连忙挥手,“快搬去后院赶紧放到水里,别到时候闷死了。”   顾连容闻言赶紧搬着装满鱼的竹篓去后院,生怕真像他娘说的那样给鱼闷死了。   徐静芳拎起地上的草叶子也赶紧跟上。   姜糖从地上起来,不料蹲的时间太长腿麻踉跄几步险些跌在地上,顾连珹眼疾手快拉住姜糖的胳膊,“慢点起。”   姜糖抬头,不好意思笑了笑,“我可能腿麻了。”   顾连珹嘴角扬了扬,姜糖的性子果真同从前不一样,“后院有娘在,你不用担心。”   姜糖一想也是,她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等腿恢复知觉再起来。   她扯了扯背后湿哒哒的衣服,就算竹篓里用草叶子垫上,水顺势留下来也打湿了衣服。   幸好原主的衣服多,她不用担心没衣服换。   姜糖问顾连珹,“我们去后院看看?”   顾连珹点头,“也好。”   姜糖推着顾连珹去后院,后院的空间极大,有一口水井、一块草地、一处简陋的鸡棚,还有一口地窖。   姜糖用来装鱼的篓子约有八十公分,直径半米,盛满鱼数下来得有二三十条,加上草叶子里头包着的个头小些的鱼,算下来四十多条。   顾连敏把家里最大木桶给搬出来两个也不够装,顾连容又从厨房里搬出个不常用的大空坛子才将将装下。   这一通忙活下来,月亮升起来也有了点亮光。   顾连敏摸着木桶里冰凉的井水,偷偷看了几眼姜糖,她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一个姜糖的优点,一个让她娘待姜糖那么好的优点。   ——姜糖运气好。   虽然前边几个月她没看出来姜糖有什么运气,好像今天是一下子爆发出来,又是碰巧在黑市买到便宜的奶粉细粮棉布,又是在河沟旁发现了十二个鸭蛋,更是抓了这么多的鱼。   顾连容看着两个大桶和一个坛子里头恢复力气游得欢快的鱼,不禁抬手对此时过来的姜糖竖起大拇指,“大嫂,你今天太厉害了!”   他从他娘那头听说了奶粉的事,不得不感叹姜糖今天的运气仿佛踩了狗屎一样。   “咳,也不算全是运气。”姜糖怎么也得为自己找补一下,她一向脸黑,若是给顾家人留下运气好的印象,翻车的危险几乎无处不在。   “就是我拿鸭蛋的时候碎了一个,为了不被人发现我就扔河里了,然后鱼围过来我就顺手用篓子捞上来了。”姜糖点头,对,就是这样。   顾连容还想呢,他小时候在河里头摸鱼怎么就找不见这么多,原来根源在这?   碎了的鸭蛋,怪不得呢?一般摸鱼能用这么稀罕的东西吗?   那肯定不能,就是他大嫂正好赶上了。 第11章 午饭   顾家房子的格局是前后院,正屋三间隔开,东西屋头各四间。   厕所在西屋南边向西出去,搭了个猪棚在上头,原本是顾家预备着养猪的,后来村里改成生产队就没怎么用过。   姜糖跑了一天,身上出了很多汗,正好白日里晒了几个木盆的热水,她去洗澡间稍微擦一擦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   顾家九口人,全部住在东屋四间。   第一间是姜糖和顾连珹的房间,里头挨着墙盘了个大长炕。   红旗公社所在的曲江县地处南方,按理说南方很少有人家盘炕,但顾长青早年在部队当兵,那边的宿舍就是睡炕,于是回到家里盖房也全都给弄上了炕。   南方潮湿,到了冬天更是湿冷湿冷的,到时候把炕烧热湿气一腾倒是比睡床舒服挺多。   东屋第二间是顾连容和顾连兴两兄弟睡。   第三间原本是顾连馨、顾连敏和顾连桃三姐妹的,后来顾连馨结婚,嫁的高中同学杜志军,杜志军那头就他一个人,结了婚干脆就住了过来,去了西屋的第一间。   杜志军同顾连珹一样进了部队,但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倒是不怎么常碰见。   后来杜志军参加任务不幸身亡,消息传来的时候正值顾连馨大着肚子,难产生下来双胞胎就大出血去了。   现在是徐静芳带着双胞胎和顾连敏顾连桃一起住。   姜糖用毛巾擦干头发,在外头吹了会儿凉风才进屋。   顾连珹此时躺在炕上,姜糖的被子跟顾连珹的位置隔了有两个人的空间,原身基本不同顾连珹说话,睡觉也挨得远。   姜糖进屋,收到了来自顾连珹的视线,她坐在炕上脱鞋,偏头问他,“看我做什么?”   不等顾连珹回答,姜糖自顾自说下去,“哦,我知道,因为我长得好看。”   顾连珹:“……”他就是好奇随便看看的,但是为什么这个姜糖脸皮略厚?   “嗯。”顾连珹的视线在姜糖刚洗过的小脸上转了一圈,他反正是不会昧着良心撒谎的。   姜糖闻言瞅了顾连珹一眼,倒是没想到这人挺诚实。   顾连珹的腿也不是两条全不能用,只有右腿中了子弹。因为耽搁时间太长,发炎红肿后来才使不上力。   至于顾连珹左腿,本来没问题的。   但是一次洗澡滑倒在地上崴了脚踝,一次下雨单脚去后院摘菜又脚滑摔倒在地上崴了脚,这才开始坐轮椅。   姜糖对此的评价,嗯,是个不安分的人。   穿越的第一天晚上,姜糖以为自己会失眠,然而头刚沾到枕头,一侧的顾连珹就听到了她细微的呼噜声。   顾连珹:“……”起来帮她掖好被角,顾连珹躺下也沉沉睡去。   **   姜糖再醒过来的时候,日头高升,晒进来洒到眼睛上,照的人睁不开眼。   姜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盯着头上的木头横梁看了几秒,反应过来她昨天穿越,已经离开末世了。   伸了个懒腰,姜糖心情大好。   没有丧尸没有雾霾没有危险,这里还有吃有喝,她简直太幸福了!   想起自己昨天捞的鱼和鸭蛋,姜糖穿好衣服把被子卷一卷堆起来,冲去后院去看木桶里的鱼,顺便洗把脸。   她出了屋子一看,院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到了后院却看到顾连珹和双胞胎围着木桶凑在一起。   听到动静,顾连珹转头看过来,“你醒了?”   姜糖抬头看了眼高挂着的日头,大中午的怎么也该醒了,没记错昨天刚回就睡下了。   “嫂嫂!”小五小六笑着喊道。   “嗯,我去洗把脸。”姜糖从井里捞上来一通水,冰冰凉凉的拍在脸上,原本还有些迟钝的脑袋顿时精神起来,她漱了漱口也去木桶旁边。   因为抢到了生机原液,这些鱼泡在狭小的木桶里一晚上倒是依旧精神的很。   “我们中午吃水煮鱼吧?”姜糖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鱼,脑海里闪过一系列配着图片的鱼肉菜谱,“清蒸也行,酸菜鱼配大米饭,鱼汤就饼子……”   “吸溜~”小五小六睁着圆眼睛看姜糖,听她报菜名嘴里的口水差点流出来。   姜糖说得这些菜他们都没见过没听过更没吃过,但这不妨碍他们流口水,这可是肉,肉不管咋做都好吃的。   顾连珹也馋,关键他还见过姜糖报的这些菜名,水煮鱼鲜香麻辣,要是配上馒头米饭他一个人能吃两三斤。   “你会做吗?”顾连珹没见过姜糖的手艺。   姜糖愣住,她戳了戳桶里吐泡泡的鱼,抬头试探说道:“我吃过,应该……”   顾连珹自动接下她的话,“应该不会做。”   姜糖瞪了他一眼,怎么的就你能是吗?   “我不会做,但我知道该怎么做。”   顾连珹也知道自己拆了姜糖的台,他道:“小敏的手艺不错,可以让她试试看。”   姜糖又犹豫了,她是知道的,顾连敏非常讨厌‘她’,能愿意帮她瞎忙活吗?   看出了姜糖的顾虑,顾连珹说:“小敏喜欢钻研这些,你叫她她会应的。”   顾连敏是真的讨厌原来的姜糖,但也没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就是被欺负得狠了。她性子大大咧咧,你要是对她好她转头就能忘了先前的事。   姜糖琢磨了一下顾连珹话里的意思,白了他一眼。心说,哦,顾连敏大气不计较,那就是她小气喽?   “那要做水煮鱼还是酸菜鱼?”姜糖吸了吸鼻子,仿佛能闻到菜做出来的香味,“其实糖醋鱼也不错。”   “酸菜鱼好吃吗?”顾连珹见过饭店的大厨做水煮鱼,最后要浇上一勺热油,对他们家来说太浪费了。   “好吃啊!但是家里有酸菜吗?”姜糖想着,其实大热天吃个酸酸辣辣的鱼片也不错。   “有的,大嫂嫂!”小六听大哥大嫂对话,猛地举手,“有腌辣椒、腌豆角、腌蒜、腌萝卜、腌白菜青菜!”   “那就做酸菜鱼吧!”姜糖拍手定下来,然后在两只木桶里寻找又肥又大的鱼。   顾连珹对双胞胎道:“小六,去东屋换你们四姐出来,中午做酸菜鱼吃。”   一听中午做好吃的,小五小六转身蹬蹬蹬就跑远了,跑的时候还喊:“四姐,大哥说该做饭了!”   顾连敏放暑假不能出去玩,得在家里看孩子做饭,看孩子的时候就躺在床上捧着她三哥的书翻。   顾连敏翻了个身,听见院里小五小六的喊声,去窗户边看了日头,是该做饭了。   她穿好鞋到门口往第一间屋子看了眼,房门紧闭,心道别是姜糖现在还在睡。   “四姐,大哥说要晌午吃酸菜鱼!”小六一脸高兴,昨天晚上吃肉,今天又能吃鱼,她们家难道是在过年吗?   顾连敏皱眉,嘱咐小五小六安生点别吵着双胞胎,连忙去了后院,见姜糖同她大哥一起才松了口气。   姜糖是找回来这么多东西没错,她就怕姜糖底气更足,仗着这些东西更加懒馋欺压她。   “大哥,小六说你要吃酸菜鱼?”顾连敏去井边舀了一瓢水洗手,问道。   “嗯,你大嫂说酸菜鱼味道不错。”顾连珹点头。   顾连敏看了一眼姜糖,她就说,大哥向来是做什么吃什么从没点过菜,这什么从没听过的酸菜鱼肯定是姜糖点名要的。   “我挑了两条,中午就煮个酸菜鱼、炒一个韭菜鸭蛋,然后煮个棒米面粥吧?”姜糖见顾连敏看过来,寻求她的意见。   她不会做饭,家里能动锅铲的也就顾连敏一个,得先问问她的意见才成。   顾连敏抿了抿嘴唇,点点头。她娘早晨去上工之前说,中午看姜糖想吃什么,把鸭蛋炒两个,鱼也杀一条。   家里这么多鱼,徐静芳琢磨着,是不是该去八队给她大哥送几条,完了还有姜糖娘家,剩下的鱼就抹两把盐晒起来做成咸鱼,留着肚子里没油水了再吃。   实在不行,让顾连容去城里黑市一趟找他兄弟卖了换粮食。   顾家以前在吃方面手比较松,如今白得了这么多东西,又正值家里几个月没开荤,徐静芳可不得琢磨着好好补上几天。   顾连珹看着小敏点头后姜糖突然亮起来的眼睛,抿唇笑了笑,她倒是容易满足。 第12章 你难道不想吃?   姜糖挑了两条又肥又活泼的草鱼,一条有大概四十厘米长,应该是从大河里头游过来的。   顾连敏不会杀鱼,顾连珹给动手收拾了。   姜糖指着鱼头鱼尾,“把这个剁下来,到时候跟鱼骨头放进瓦罐里,加上葱姜蒜熬一个下午,晚上吃鱼汤面怎么样?”   顾连敏悄悄用袖子抹了抹嘴角,她好奇:“你咋什么也想吃?”   姜糖叉腰反问,“你别跟我说你不想吃?”   顾连敏被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我吃。”傻子才不吃呢!她做得她为啥不吃?   “那不就得了!”跟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拌嘴赢了,姜糖感到十分满足。   她问:“你会片鱼片吗?薄一点到时候过水更嫩更容易熟。”   顾连敏翻了个白眼,“能!你就放心吧,保准不会让你吃锅灰!”   顾连珹动作极快的把鱼头鱼尾剁下来,听见姜糖的话瞅了她一眼,这下是真的相信她会吃不会做了。   姜糖的爷爷生前是国营饭店的大厨,从小就吃着她爷爷的手艺长大的,但是丁点没有继承她爷爷高超的手艺,在家里的时候煮个面条就顶了天。   也幸好原来的姜糖厨艺不精,姜糖穿越过来不用费心掩饰,她也正好是个不怎么会做饭的。末世之前就靠着泡面面包度日,末世之后更是没有条件追求。   幸运的是,她们小队里面有一个末世前的大厨在,等情况稳定下来就试着用手上的物资做出一大堆美味的食物,有的放在另一个空间异能者那,有的放在姜糖这里。   姜糖因为异能的特殊性,队里的人在吃食方面从不吝啬,在大厨几年的熏陶下,姜糖的舌头竟然变叼了?   她空间里还有大厨放在这里的包子、卤肉、咸鸭蛋茶叶蛋等等,还有特制奶茶,倒是不用担心在这个物资紧缺的年代过不下去,还能让她偶尔开开小灶。   顾连敏的刀工果然如她所说一般精湛,将刀从鱼一头横着切进去,到尾部的时候一条鱼正好顺着脊柱平面割开分成两份。   姜糖给竖了个大拇指,“厉害!”顾连敏才十三岁就有了这样的厨艺,她跟原主十三岁的时候还在吃现成的,现在也是吃现成的。   顾连敏骄傲地抬起下巴,嘴角弧度上扬,“一般!”   她就是喜欢研究这些。   做饭的时候她控制着多放盐少放盐,煮多长时间什么时候能吃,最后出锅是一盆完全符合自己口味的饭菜,整个人都觉得满足,什么烦恼都到一边去。   而且做饭的人还能先尝味道。   说是尝味道,只有做过饭的人才知道,那就是借着尝味道的名义先吃菜。   如果有肉就能先吃到肉,能先一步比其他人吃到肉,顾连敏觉得这可太开心了!   得到了从前欺负自己的大嫂的鼓励,接下来顾连敏开始三百六十五度全方位展现自己的刀工,把鱼片片的薄薄的,拿起来能透光到可以生吃的地步。   院子里编竹篓的顾连珹听到厨房传来‘哒哒哒’的切菜声,他知道顾连敏这是心情不错,推着轮椅过去看了一眼,姜糖跟顾连敏头碰头在说着什么。   姜糖脸上挂笑,小敏的眼睛亮晶晶的。   以前的姜糖都不拿正眼看顾家人,是不可能跟小敏这样亲近的。   顾连珹越发觉得姜糖有问题,好在她对顾家人没什么敌意,而且融入的非常自然。   是不是原来的姜糖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的姜糖同知青赵学民在小树林商量要坐火车离开曲江县,离开顾家,还拿了他屋里的二百多块钱,她是真的讨厌这里,也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幸好,这个姜糖来了,她跟原来的姜糖不一样。   顾连珹只知道,家里人都更喜欢这个姜糖。   只看了一眼,顾连珹默默推着轮椅回到东头屋檐下,继续编他的竹篓。   厨房里,姜糖把酸菜鱼的大致流程跟顾连敏说了一遍,端起铁壶倒了一碗水,“你听明白了吧,能做出来吗?”   顾连敏点头,“那当然!”她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在怀疑我顾·小厨神·连敏’,“只是,”她有些犹豫,“要用一个鸡蛋,会不会太浪费了?”   “不浪费!”姜糖试图说服她,“你想想,这个鸡蛋过了鱼片煮出来那还是鸡蛋,大不了最后把汤喝了。”   顾连敏一想也是,反正照她大哥三哥的胃口别说汤了,汤里的干辣椒都能给就着饼子嚼一嚼给吞下去。   “那行,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顾连敏记下这点,姜糖说了只用蛋清,蛋黄就跟鸭蛋一起炒个韭菜蛋。   “家里有酒吗?什么酒都行?”姜糖又问,“酒可以去鱼腥味,滴上一两滴就成。”   “有,有大舅家给的粮食酿成的白酒。”顾连敏看了一眼厨房外头,“就是在娘屋头里,大哥兴许知道具体在哪儿。”   这年头粮食多贵,人都吃不饱,能用来酿酒的粮食又有多少,县城供销社里头都没几瓶。   顾连敏端着碗去墙角,掀开酸菜坛子,挑了两坨白菜两坨青菜,问姜糖:“这么多够吗?”   姜糖看了一眼,点点头,“够了够了。太多了把鱼片就给淹没了。”到时候就跟饭店卖的酸菜鱼一样,只有上头一层是鱼片,下面全是酸菜,寒碜得很。   听姜糖说够了,顾连敏又一连夹了两三坨,“这哪儿够啊?那么点鱼片都不够我大哥一个人吃的,多加点酸菜到时候好就饼子吃。”   姜糖听见这话表示理解,昨天晚上的那一大盆炖菜和几个炒菜全都被吃得一干二净,是真得一干二净,连盆里的汤都让两兄弟沾着饼子给吸没了。   就离谱。   关键除了这俩饭桶,像是她娘徐静芳和老四顾连敏也是个能吃的。可不咋地,顾连敏可是吃了七个饼子,那饼子做得比她手大两圈,又是玉米面的相当实诚。   这就导致昨晚上饭菜被吃光后,顾连珹和顾连容又接着干吃了两个饼子。   若不是徐静芳在一旁看着,怕是昨晚蒸的一锅饼子都能给祸祸完。   “那再多炒两个鸭蛋吧。”姜糖估算着,她怕自己到时候抢不过这家人。   顾连敏动作顿了顿,去了水桶旁边舀水,迟疑了片刻道:“娘说,中午让三哥提上两条鱼和两个鸭蛋去八队给大舅送过去。”她说完,快速瞅了一眼姜糖。   鱼和鸭蛋都是姜糖带回来的,她娘说姜糖大方不在意这些,就想等中午下工回来跟姜糖说。   可她自认了解姜糖,姜糖对顾家人就没有大方过,更别说到时候同意她三哥拿着姜糖弄来的东西送人。   “可以啊,那就分出一半给大舅送过去。剩下一半咱中午炒了吃个够。”姜糖没觉得有什么,她不懂这些亲戚往来,但顾连敏说的大舅应该是徐静芳的亲大哥,给亲大哥送点东西也没啥。   反正家里也够吃,等没了她在想办法从空间偷渡出来。   顾连敏惊得转头,瞪圆眼睛看着姜糖,“你同意了?”你竟然同意了?   顾连敏又是震惊又是不可思议,姜糖竟然同意送她的东西去大舅家?难道她真的误会姜糖了?难道姜糖真像她娘说得那样,其实是个大方的人?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姜糖坐在厨房的四方桌旁,手撑着下巴,奇怪顾连敏一惊一乍,“那有什么不同意的?家里这么多鱼呢,不吃坏了那不就浪费了。”   “我看,两条有点少,多提几条,给咱们家分担分担压力。”   顾连敏:“……那我到时候跟娘转达你的意思。”她朝厨房外头看了一眼,她记得今天太阳是打东边出来的没错啊!   怎么姜糖一下子变得……变得这么……这么,好呢?   顾连敏手上洗着酸菜,陷入深深的怀疑中,听见姜糖说去找她大哥拿酒,顾连敏愣愣点头还没缓过来。   姜糖往院子里瞅了一眼,在东屋檐下看到了顾连珹,她过去问:“顾连珹,小敏说你知道娘把酒放在哪里,我过来问你。”   顾连珹低头编竹篓,这东西不值钱,供销社收也是几分钱一摞,他现在腿脚不方便,能编一点是一点。   听到姜糖的声音,顾连珹抬头,“酒?”   “嗯,就两滴去一下鱼腥味。”姜糖连忙解释,其实她空间里也有酒的,白酒红酒葡萄酒都有,但她现在拿不出来。   顾连珹点头表示明白,“哦,在正屋柜子的最上层,钥匙放在我们屋里桌子左边抽屉的信封里。”   姜糖:“……”钥匙藏在信封里,也只有这时候的人们能想出这创意来。   “那我去拿了?”姜糖指了指东屋第一间她们的房间,询问道。   顾连珹点头,“嗯,去拿吧。”他知道姜糖顾虑什么,昨天‘她’拿了盒子里的钱,他晚上回房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钱票已经放回去了。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放的。   要问什么时候放的,那自然是抓鱼回来家里人都围在后院那会儿,她借口到前院洗澡,然后偷偷放回去的。   至于‘买’东西的钱,她象征性的拿了四张大团结并一些零钱,还有几张钱票肉票。   姜糖在抽屉里找到钥匙,然后去正屋柜子里拿出白酒,白酒用葫芦装起来,姜糖拔开塞子,顿时一股粮食的清香喷涌而出。   看这质量,比她空间里那些动辄十几万的牌子酒还香,真是用好粮食酿的。   为了防止酒精蒸发,姜糖赶紧塞好盖子,抱着去了厨房。 第13章 要做地主婆   厨房里,顾连敏正在和面,见姜糖回来,下巴点了点桌上的瓷盆,“鱼肉都按照你说的用蛋清跟盐腌好了,你滴两滴就行。”   姜糖找到瓷盆,打开葫芦,小心倾斜倒了几滴,然后快速塞紧,抱着葫芦跑回主屋放下,锁上柜门把钥匙放进信封才又去厨房。   姜糖舀了瓢水洗手,对和面的顾连敏道:“我来吧,我力气比你大。”   顾连敏动作停下,看向姜糖的眼神中仿佛有很多话要说。虽然知道姜糖好像变好了,但之前一直懒得连衣服都扔给她的人突然说要帮她和面,这场景属于她做梦都会吓醒的程度。   不过在现实中,确认姜糖神情不似作伪,顾连敏麻溜让出来。   有人帮忙干活她乐意得很。   姜糖在门口甩了甩手上的水,去灶台旁,一手握住瓷盔边缘,一手使劲儿揉面。   这玉米面磨得细,磨的时候也没掺和玉米杆子,加上一瓢精面粉和出来贴饼子蒸馒头,吃起来不拉嗓子反而有种别样的香甜。   这也就是顾家能这么吃。   乡下比城里好一点的是,秋收之后会给社员们分粮,按人头和工分分,平日里自留地也能收点粮食蔬菜,比城里要宽裕不少。   城里的工人虽然有工资,但每个月要花去大半买粮买菜,剩下的钱赶上供销社有肉有布过年过节的也在手里留不住。   工资高一点的倒是能存下钱来,可那纯粹是因为有钱没处花,现在买个啥都要票,票可不好攒。   所以顾家这也算得上整个大队独一份的,家里领三份补助金。杜志军那份被徐静芳收起来留给顾连馨生的双胞胎,顾长青的补助金有二十块,偶尔还有粮食和票证,顾连珹因为意外退役,只有十几块补助金。   一家就靠着徐静芳和顾连容的工分,以及这每月三十多块的补助生活,说难不难,但还有顾连珹的腿伤。   顾连珹的腿伤需要每个月去省城的大医院拿药,组织给报销一部分,但对于顾家而言,来回的车费和需要自费的药费也不是笔小数目。   不过姜糖知悉剧情,知道这样相对困难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   家里的老三顾连容可是男主,日后会接了组织决定给顾连珹分配的工作,结识在县城工厂当工人的女主,之后和女主一起考大学、做生意,成为华国首富。   这传奇的一生,姜糖越想越开心,因为她现在是男主的大嫂,男主发达了就等于她发达了。   她不会没皮没脸挨上去,但只有个名头也好听,等以后有人说起,指着她称‘那不是XXX嘛,首富他大嫂’。   姜糖动作停了一下,脑子转过弯来,也可能是前大嫂。   都能高考做生意了,她为什么不也参加高考不也去做生意?   她虽然没有那个脑子做买卖,可到时候靠着她的空间南北倒卖赚一波钱,在未来几个一线城市买房买地,做个小地主婆也挺好。   有事就收收租,没事就宅在家里追剧。   不比做首富要累死累活管理那么大的公司要舒服?   姜糖一边揉面一边畅想未来事业有成的美好生活,不时嘻嘻哈哈笑出声来,看得刚从后院摘韭菜回来的顾连敏一个激灵,像见了鬼似的瞅着她。   顾连敏扶着门框,眯眼看着像抽风似的姜糖,皱着眉头,心说难道姜糖对面团做了什么?   姜糖主动提出要揉面,会不会是打算借机搞砸,然后以此为理由再也不进厨房?   不会吧!   顾连敏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晃走,她看姜糖也不像这么丧心病狂的人。   把面粉祸祸了,相信她娘也会将笤帚疙瘩的方向对准姜糖的。   顾连敏咳嗽一声,拿着一把韭菜目不斜视走到案板前,在姜糖反应过来之前伸着脖子看了一眼瓷盔里的面团,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面揉好了就放瓷盔里醒一会儿,我烧火把鱼汤熬上。”顾连敏把韭菜一头比齐,拿刀‘哒哒哒’切成长段,“你去挑鸭蛋吧,挑三四个就行。”   姜糖带回来的鸭蛋个头大,三四个就能炒一盘,多了浪费。   中午有一个韭菜炒蛋,一个酸菜鱼,但也不能光吃这俩,顾连敏打算拍个黄瓜,拌个白糖西红柿,再几根酸黄瓜豆角出来,菜吃完就啃这两样。   白糖西红柿不仅她爱吃,小五小六也喜欢,姜糖也好这个,算是她吃了姜糖这么多好东西的回礼。   顾连敏把韭菜堆到盘子上,开始切酸菜。   姜糖听顾连敏说面团揉得可以了,拿起箅子盖上,去橱柜里挑鸭蛋。   十二个鸭蛋一个也不少,躺在橱柜里的竹篮中,看来今早没动过。姜糖数出六个鸭蛋来,这六个要让顾连容带着送去八队大舅家。   剩下六个就是家里吃,顾连敏说炒三四个,姜糖数了数,炒四个的话那晚上就只剩两个鸭蛋了。所以她拿了三个,还从昨天她带回来的鸡蛋中挑了两个。   三个鸭蛋和两个鸡蛋放在盆子里,姜糖用水洗过一遍,打在了留有一只蛋黄的盆里。   蛋清蛋黄满满一大盆,撒上盐,用筷子顺时针打散,盖上一块布等顾连敏取。   姜糖做完这些有些无所事事,坐在凳子上,看顾连敏忙前忙后切菜生火。   姜糖本来想说她帮着生火的,但被顾连敏义正言辞拒绝了。   姜糖想,这可能是顾连敏身为大厨的关于火候的秘诀。   顾连敏炒菜的动作行云流水,时不时弯腰给灶膛里加根柴抽根柴,不慌不忙。   菜油下锅,放上姜片、葱段、花椒大料,然后下鱼片煎炒,这样煮出来的汤才是奶白色的。   姜糖深吸一口食物的香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鱼抢了生机原液,下了锅一锅油顿时就有股清香溢散出来。   院子里传来大门被推开又关上的声音,徐静芳和顾连容下工了。   姜糖小跑到厨房门口,探出身子看向大门,“娘,你回来啦!”   听见声音,徐静芳转头笑开,“糖糖啊,咱中午吃啥啊,这味闻着可真香。”说着,脚步朝厨房迈去。   “吃酸菜鱼和韭菜炒蛋,娘,我去给你倒水!”姜糖赶紧去拎水壶倒了碗水,正好徐静芳进来,她递过去,“娘,小敏快把饭做好了。”   忙活了一上午,徐静芳是真渴了,咕咚咕咚就给一碗水喝完了,这才问起午饭,“酸菜鱼是个啥?”   顾连敏正在贴饼子,锅底里的菜就是酸菜鱼,那酸辣的味道勾得她口水泛滥,闻言解释道:“就是把鱼片跟酸菜鱼炖在一起,放了辣椒和麻椒,又酸又麻又辣。”   徐静芳闻着香味,心说确实又酸又辣。   厨房门口冒出一个脑袋,“小敏,啥时候开饭啊?需要三哥帮忙不?”顾连容也被这勾人的香味吸引过来。   顾连敏高声道:“不用。就差最后这锅酸菜鱼还有贴饼子,韭菜炒蛋和两个凉菜都弄好了,三哥你端去堂屋,马上咱就开饭!”   徐静芳撸了撸袖子,去四方桌上端盘子,她笑着道:“昨天吃炖肉,今天吃炖鱼,咱家这日子是一天天变好了。”   顾连容一手一个盘子,对徐静芳道:“娘,你歇着吧,我来。”   徐静芳正好同姜糖有事说,拉着她去墙角,“糖糖啊,娘想让老三提两条鱼和几个鸭蛋去你大舅家看看。你大舅帮了咱家不少,你爹那会,还有志军和连馨去了,都是你大舅帮忙操持的。我寻思着家里难得有个好东西,给送过去让你大舅尝尝。”   姜糖点头,“成啊!小敏跟我说了,我把鸭蛋分出来放篮子里头了。还有鱼,反正咱家鱼多,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要送就多送几条吧。”   徐静芳拍了拍姜糖的胳膊,欣慰道:“娘知道你是个好的。”   “你刚来咱家还不适应,等以后时间长了就知道,咱家人好相处。”   “连珹就是面冷了点,其实娘知道,他看重你。他要是惹你不高兴了,你就跟娘说,娘教训他。”   “小敏性子有些急躁,说话直来直去,但她心眼不坏。”   “连容敬重你这个大嫂,以后有啥事你直接叫他干。”   “屋里头的两个孩子,娘得跟你说清楚。”徐静芳觉得,近来姜糖明显关系同她远了,主要就是因为那俩孩子。   “连馨是娘第一个闺女,嫁了个命短的,为了把孩子生下来命都不要了。娘这辈子最心疼的就是她,她的两个孩子娘是一定要养着的,但娘不想你因为这个跟家里生分了。”   “娘知道,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愿意帮着嫁出去的小姑子养孩子。娘不让你们几个养,娘现在身子骨挺好,干个几年不成问题,等以后孩子上学,还有她们爹的补助金。”   “平时有小五小六和小敏看孩子,糖糖你就当个亲戚处着。”   “娘只希望你跟连珹好好儿的。”   她心疼连馨,但也不能为了连馨的孩子让老大一家不好过。   姜糖若是原来的姜糖,对这番话的态度可能是三分漠视三分厌恶四分敷衍,但姜糖是穿越过来的姜糖。   她知道这个瘦弱的女人,自八年前丈夫死后,独自一人将家里六个孩子拉扯大,送他们上学念书,当兵嫁人,尽自己所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她这些话,听在有心人耳朵里,譬如今日的姜糖,感觉发自肺腑。   前世的姜糖,父母早亡跟随外婆生活,外婆是个中学老师,毕生的追求就是教导学生,对她这个亲外孙女反而不怎么重视,所以姜糖几乎没有体会过这种父母的爱。   姜糖沉默半晌,笑道:“娘,我知道。” 第14章 你不是我娘吗?   中午下工的时间挺短,从六队去八队要去西边绕过后面那座山,为免到时候误了上工的时间,饭菜一上桌,顾连容匆匆吃了几口垫垫肚子,拿上俩饼子就提着一篮子五条鱼和六个鸭蛋出门去了。   徐静芳将人送到门口,叮嘱道:“小敏把酸菜鱼的步骤给你说了,你记住到时候跟你表哥说一遍让他做出来给你大舅尝尝。”   这酸菜鱼也就是鱼肉难得,酸菜不值啥钱,弄上一大盆又酸又辣又够味,最适合一大家子吃。   “走道的时候看着路,碰上拦路的小混混别纠缠,娘给你留着菜和饼子,别在你舅家吃,知道吧?”   现在家家户户粮食都紧缺,顾连容又是个能吃的,徐静芳万万不敢让他在大哥家吃。   “我知道,娘,你把鸭蛋也给我留几块啊!”顾连容咬了口饼子含糊道,挥挥手,埋头往西边去了。   “娘记得,都给你留着。”徐静芳等顾连容走远了,影子变成小黑点才顶上门,转身去堂屋吃饭。   徐静芳坐下拿起筷子,对姜糖道:“糖糖啊,这几日上工,过阵子等闲下来,娘跟队里请个假,带上鱼和鸡蛋去城里看看你爹娘。”   “你跟连珹结婚这么长时间,拢共也没回家几趟,咱家也没啥好东西,过阵子等自留地的玉米熟了,咱摘一筐给你爹娘送去。”   姜糖闻言默默点头。   原身同爹娘的关系不咋样,不是说不好,只能说一般,没啥仇啥怨的,就是关系不咋亲近,跟普通的亲戚似的,完全不像父母子女的关系。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原身自小跟爷奶一起生活,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她爹妈后来又生了几个孩子,忙着照看那几个,两边不在一起过,所以就不怎么亲近。   原身在她爷奶身边吃好喝好,反而是最不需要她们关心的。   这年头谁家养孩子都这样,求个能活着就不错了。   这是在原身爷奶还活着的时候,那会原身同爹娘和几个兄弟姐妹的关系还不错。但原身的爷奶去世后,房子被组织收回去,原身跟爹娘回家,离得近了,那种陌生感和距离感才完全感受到。   姜糖是家里的老三,上头一个大哥一个二哥,下面还有四弟、五妹、六弟,同顾家一样都是六个孩子。   姜家的房子是自建房,但是城里人多地方小,买的宅基地肯定比不过乡下的顾家,建好房子后满打满算也就是三间正屋加上东西侧屋各两间。   爹娘住正屋,最中间是吃饭待客的地方,正屋另一间是姜糖的大哥住着的。   东屋一间给了二哥,一间给了四弟和六弟,剩下西屋一间给了原身五妹,另一间西屋用作厨房和仓库。   房间的归属分配的明明白白,后来姜糖的大哥二哥结婚生了孩子,这么小的屋子自然只有不够住的。   姜糖再回到姜家时,就不那么受欢迎。但她也无处可去,被姜妈安排着同五妹一间屋子。   两个嫂子自然看她这个回来干吃粮食的小姑子不顺眼,顺便还惦记上了二老的私房。   原身的爷奶同是工人,爷爷是国营饭店的大厨,奶奶是纺织厂的员工。后来奶奶的工作让给了原身的大哥,爷爷的工作给了二哥。   到姜糖这里的时候,爷奶把一辈子的积蓄都给了姜糖,就是怕她以后嫁去顾家受苦。   就因为这,本来想从二老那里拿钱买房的姜爸姜妈对原身都有了芥蒂。   同她一个屋子的五妹,是除姜糖外家里唯一的女孩,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着,一见姜糖来跟自己抢屋子,还被两个嫂子挑唆着跟原主要钱后被拒绝,看她这个三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的。   姜糖在姜家待的那半年多,感觉自己就像个外人一样,原本温和的性格逐渐变得冷漠刻薄。   后来原身同顾连珹谈婚论嫁那会儿,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姜爸姜妈就给了原身二十块钱。   姜糖吃了口鱼片,猜想那应该就是给原身的嫁妆了。   按照这会儿的‘行情’来说,二十块在乡下绝对能算得上豪华,不过对于家里六个工人,其中两个还是高级工的姜家来说,那就实在拿不出手了。   但原身经过近一年的‘相处’,差不多摸清楚了这对父母和家里人都是什么德性,自己从她攒的钱里头又拿出八十块补足了一百。   所幸这对父母没有动过顾家给的彩礼,不然照原主的性子,那也得自掏腰包补上,再一起带到顾家来,这样她才不算欠顾家的东西。   一般疼孩子的都不会动这份彩礼,但姜爸姜妈可不是疼孩子,他们是要面子。彩礼有多少有什么,顾家人可一清二楚,如果到时候被顾家发现少了一两样,他们会觉得自己城里人在乡下人跟前丢了面儿。   原主的性子是越来越冷淡,跟顾连珹结婚以后,也只有从婆婆徐静芳那里才能得到真心实意的关爱,因此决定要离开曲江县后她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徐静芳。   原主最不想欠任何人的东西,不想最后还是拿了顾家三百块钱充作路费。   系统给的剧情中说,原主打算到了广省,把她爷奶留下的钱取出来,再把拿顾家的钱给寄回来的,哪想到最后被人贩子拐卖还跳下悬崖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提到原主的家人,姜糖一下子没了胃口,吃了两三口鱼片就没再动筷子,连手上的饼子也才只吃了半块。   “娘,我现在不是很饿,这饼子我能留到晚上再吃吗?”姜糖在末世生活过,纵然拥有复制异能可以保证物资充裕,但她从来不是个浪费的人,节约粮食这个习惯已经刻进灵魂形成本能。   徐静芳停下筷子,看姜糖面色发白,抬手碰了碰姜糖的额头,担心道:“这是咋了?是不是天气热没胃口,那等会儿吃也成,你这才吃了几口,不到晚上肚子就得响。”   姜糖摇头,“不了,饿了还有点心吃。娘,我想回房间休息。”   “成,那你去休息,饿了就叫小敏给你炒个鸡蛋。”徐静芳一脸担忧,目送姜糖进了东屋,不放心又专门过去看了一眼,见姜糖好好躺在炕上才又回去。   顾连敏抬头,往东屋瞅了一眼,“娘,姜糖这是咋了?”刚才跟厨房帮忙的时候不好傻笑呢吗?怎么现在瞧起来无精打采的。   徐静芳瞪了她一眼,“那是你大嫂,没大没小哪能直接叫你大嫂名字?”   顾连敏咽了口饼子,换了个称呼,“哦,糖嫂。”   顾连珹:“……”听着不大对劲儿怎么回事?   “就你贫,赶紧吃。”徐静芳摇摇头,“兴许是听娘刚才提了你大嫂娘家。”   顾连敏支棱起耳朵,“我大嫂娘家咋了?”大嫂娘家都是城里人,一家几个工人的,能有啥事?   顾连珹从碗里抬头,他也挺想知道因为啥。   顾连敏琢磨了一下,猜道:“难道大嫂想家了?”不能啊,要是姜糖想家直接去县城不就得了,姜糖天天又没事做,还能缺这点时间?   “不是。”徐静芳叹气,过了半晌才道:“你大嫂,跟她娘家的关系不咋地。”   因为上一辈的交情,徐静芳和顾长青同姜家一直有联系,但仅限于同姜糖的爷奶。   所以徐静芳对姜家那一摊事也比较清楚。   姜糖的奶奶不是她爸的亲妈,是姜爷爷从部队回来经组织介绍后娶的。   姜糖的奶奶进了门就当了两个孩子的后妈,一个是姜糖的爹,一个是姜糖的小姑。   但后妈哪是那么容易当的?   更别说那时候姜糖的爹和小姑的年纪都不小了,正是听风就是雨的年纪,听着邻里胡同的大爷大妈说闲话,对姜糖奶奶这个后妈自然没啥好脸子。   这事说起来也麻烦,徐静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只道:“你嫂子从小跟你姜爷爷赵奶奶一起过,跟亲爹娘不怎么熟。”   姜奶奶姓赵,有一回过年,徐静芳带顾连敏去拜访过,那会姜糖正好出门找小伙伴,就没打照面。   顾连敏对姜爷爷赵奶奶十分熟悉,几乎每次徐静芳去姜家都能带好东西回来。   但她不懂,为什么姜糖同爹娘不熟?   就因为不住在一块儿吗?   顾连敏想了一下,如果她从小就没跟爹娘一起,那是不是也不熟呢?   应该吧,她不确定。   “你嫂子心情不好,今天你有点眼色别惹她,知道吗?”徐静芳叮嘱顾连敏两句,小敏性子直,说话也直,她就怕这两人再话赶话打起来。   到时候还不是她这个做娘的为难。   “还有你,机灵点,姜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整天冷着脸给谁看呢?”徐静芳转头看向听完故事埋头吃饭的顾连珹,语气不由自主加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说我跟你爹都不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生了六个孩子就你哪哪儿都跟其他五个不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时候我天天拿笤帚招呼你呢?”   “你咋就不能跟老三学学呢?你瞅瞅老三嘴皮子多溜,以后娶媳妇儿也肯定比你招人欢喜。”   “糖糖是个好姑娘我跟你说,你要是惹了糖糖不高兴,我这个当娘的可饶不了你!”   顾连珹:“……”他一脸迷惑,你不是我娘吗? 第15章 竟然这么有劲儿?……   姜糖平躺在炕上,睁着眼睛看着房顶。   刚才提到姜家人的郁闷情绪,在她的心里重要到连停留三秒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占据她脑海的,则是更重要的一个问题:   今天晚上吃什么?   中午的饼子她没咋吃,酸菜鱼倒是吃了小半碗,鱼肉新鲜滑嫩,汤汁酸辣,十分美味。   但她总觉得酸菜鱼就饼子不是理想中的搭配,明明酸菜鱼和大米饭才更香。   可家里只有她昨天带回来的二十斤精米,那米要用来熬粥给小双胞胎喝,不可能让她蒸大米饭的。   太可惜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具身体肚子里没什么油水,她现在疯狂想吃肉。鱼肉都满足不了她的胃口,昨晚的炖菜吃了就跟没吃一样。   不行,姜糖猛地坐起来,她下午必须找个时间单独出去一趟,给自己开个小灶再回来。   姜糖复又躺回去,转念一想,她偷偷开小灶是没问题,但这治标不治本。   而且到时候跟顾家人一比,她养的白白胖胖,而顾家人则瘦得跟麻杆儿一样,且不说外人咋想的,顾家人难道不会怀疑什么吗?   明明都是吃一样的东西,怎么就你长那么胖呢?   姜糖咬着指甲,只恨家里没辆自行车,第六生产大队距离县城太远,如果不做队里的驴车,要从早晨走到中午才能到。   但队里的驴车十来天才发一回,她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而且坐驴车也不方便,队里的社员虽然没有那种烂了心肝子的,但小毛病也不少,要是回回都见她大包小包回来,指不定要传什么闲话?   难道要像昨天一样,找机会去山上河边,谎称自己偶然找到好东西实际上却从空间里拿出来的?   这样做的限制挺多,能拿出来的东西很少。   不过眼下也只能如此。   距离大队下次发驴车还有十多天,姜糖打算四处寻摸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弄一辆自行车。   想着想着,姜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姜糖一个激灵睁开眼,扭头向门口望去。   徐静芳推轮椅把顾连珹送进屋。   “娘,你们吃完了?”姜糖揉着眼睛,起床下去帮忙。   徐静芳见了连忙道:“吃完了,你接着睡。”   姜糖没听,顾连珹还得从轮椅上床,肯定需要人抱着才行,徐静芳做起来吃力,她力气大还是她来比较合适。   徐静芳把顾连珹推进来,转身就想走的,只刚到门口就被下床的姜糖抢了轮椅。   姜糖脑子还迷糊着,把顾连珹推到炕边上。见他动了动胳膊,以为是要求自己把他抱上去,姜糖叹了口气,而后弯腰,一手从顾连珹腋下穿过去,一手从他膝盖窝下穿过去,然后直起身,把轮椅踢开,走两步轻轻松松将人放在炕上。   顾连珹:?   室内一片寂静。   顾连珹正一脸懵逼呢,他都被推到炕边上了,两手撑着炕沿就能让身体离开轮椅坐上去,这咋就……咋就被姜糖抱上来了呢?   顾连珹抹了把脸,使劲儿拧了一下自己大腿,疼得‘嘶~’一声,确认自己没有做梦。   所以,姜糖有那么大力气?   把自己从轮椅转移到炕上,两步走下来心不慌气不喘,还啥事没有?   顾连珹陷入深深的怀疑当中,他最近是不是吃少了?还是刚才吃晌午饭的时候收着肚子才啃了八个饼子的原因?   姜糖转身要对徐静芳比个可以的手势,却听到对方大喊一声,“哎哟,我滴娘嘞!”   徐静芳瞪大眼睛张大嘴,视线在还迷糊着的姜糖和呆滞的顾连珹之间来回,“糖,你……你刚才……是你吧?”   姜糖被这一声大喊,给吼的脑子清楚不少,她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什么,哈哈干笑两声开始找补,“娘,咱家的伙食真是不行了,你看连珹都瘦了,连我都能拎起来。”   “我琢磨着啥时候咱把那块猪肉给剁了,好好补补才行。”   徐静芳:“……”她家已经连着两天炖肉炖鱼了,谁见了都不能说一声吃得不好。   但是眼看着姜糖架在那里了,她连忙搭台阶给人下来,徐静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是,咱家的伙食不好。”   徐静芳说完,想着赶紧离开这屋子好好捋捋,就见到顾连敏呆愣地站在门口。   顾连敏端着盆碗过来问徐静芳晚上准备啥菜,好巧不巧也看到了刚才的场面。   顾连敏曾亲身体验过姜糖的力气,对姜糖的力量有初步的了解,但她万万没想到,姜糖竟然可以如此轻松就将她一百五十多斤的大哥抱起来?!   徐静芳一把扯住顾连敏的胳膊离开,走的时候还贴心将屋门带上。   到了厨房,徐静芳还处在深深的震惊中,她怎么也没想到,糖糖竟然那么有劲儿?!   比老三还有劲呢!   老三十七岁正是身子骨好的时候,又吃得多,在队里上工满分十二工分一天也能挣十工分呢!   可连珹那体重那个子,老三抱他上床都艰难,糖糖竟然那么轻松?   徐静芳想到这里,莫名开始心疼起姜糖来。   若是姜糖知晓徐静芳此时的想法,定然会觉得莫名其妙。   她力气大,所以心疼她?   逻辑似乎有亿点点的不对。   可徐静芳却恰恰是这样想的。   ——她年轻时候念过书,是乡下地头少有的会认字还读过不少书的人。   但她家就是贫农,父母早亡,跟大哥相依为命拉扯着长大。   那会儿八队有个中过秀才的读书人,年纪挺大,以教村里孩子念书和给人写信为生。她大哥帮那个秀才白送过几捆木柴,那秀才问她大哥有什么要求,她大哥就说想跟秀才念书。   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徐静芳就被捎带手的拉进了学堂,认了字读了书。   她在秀才的藏书里头看过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像糖糖这样的有不少。   她小时候就当个故事看的,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亲眼见到了!   这个奇人还是她的大儿媳?!   震惊之后,徐静芳恍然大悟!   怪不得糖糖虽然力气大但不咋干活?怪不得糖糖嫁进来这几个月总是愁眉苦脸看着不开心?怪不得糖糖总想着吃肉吃糖?   今天这一遭,她可啥都明白了?   姜糖:?您明白啥了?   徐静芳小时候看过的那些书里说过,但凡奇人异人在某方面天赋异禀,要么耗的是精气,要么耗的是寿数,轻易不可动用,而且还需要好东西将养着。   依她判断,糖糖的力气大,应该属于前者,耗的是精气。若是经常使用,那么于身体就有大碍,就得用好东西补着才行。   不然久而久之入不敷出,糖糖的身体迟早要垮。   不行!   徐静芳回到屋里,躺在炕上翻了个身,一脸严肃想到。   姜叔和赵婶把糖糖放心交给她,她就不能让二老泉下不得安宁。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也就是后院六只鸡一天下四五个鸡蛋,本来想留着卖钱的,如今她打算一天至少给糖糖三个。   早晨煮一个,晌午炒两个,晚上还得给糖糖泡一碗红糖水。   这鱼也不能祸祸了,像今儿中午这么海吃且是不行的,得留下来,三五天炖一条,加水多点,人人还能分一碗。   小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五小六也不能苦了,连珹有伤更要补,老三日日在太阳底下干活也不能亏了,粗粗一算,家里的伙食不能再这么清简下去了。   熬过了前两个月,如今算着日子,连珹的工作转接申请应该下来了,到时候连容去城里上班,初级工也能拿二十块钱并一些票据,家里也能宽松下来。   徐静芳想着想着坐起来,下炕挪开西边六排第三块砖,从里面掏出一个铁盒子。   这里头的是这么些年家里攒的钱,本来留着是想到时候给孩子嫁娶盖房用的,后来发生这么多事,她取了一部分出来,如今又要拿出来应急。   徐静芳点着一沓子钱票来回数,来来回回都是一个数字,怎么也不能凭空多一份。   她狠了狠心,从里面抽出五张大团结并几十斤粮票。   这些粮票拢共才三十斤,肯定是不够家里几口吃的,所幸老三在黑市里头有人,叫他晚上去一趟城里,弄些白面回来。   顾连敏闭着眼,侧身朝向墙的方向,听到她娘抽出砖头打开铁盒,然后一张一张小心数钱的声音,一股辛酸涌上心头,热乎的眼泪冲出眼眶。   顾连敏轻轻抬手擦了擦。   她爹几年前就去了,那会儿她娘大着肚子,大哥才十来岁跟她一般大的年纪,家里几乎没有工分进项,全靠爹娘攒下来的钱。   家里几口人全都是等着吃饭的,能帮她娘的也就大哥和二姐,后来吃老本吃了几年,她大哥进了部队,有了津贴家里才好过不少。   好日子这才没几年呢,她大哥跟二姐前后脚出事,家里那段时间急着用钱的地方太多,每每到晚上顾连敏醒来,就听到黑暗中她娘坐在地上数钱和叹气的声音。   家里虽然领着几份钱,但花销也大。   她大哥的腿伤要吃药,消炎药和涂抹用的药一大堆,就算上边给报销了也是笔不小的数目,大哥一个月的补助根本不够。   后来二姐夫去世,二姐难产,那段时间她每次起夜都能听到她娘抹泪的声音。早晨醒来,一个转头就能看到她娘瞪着眼睛,眼眶通红,明显是一宿没睡。   母女连心,二姐去了,她娘心疼。她娘那样,她也心疼。   她多恨自己没本事,年纪也小,下地干活她娘都不让。   顾连敏咬着嘴唇,嗓子疼得一扎一扎的。 第16章 上来挠我脸   徐静芳离开后,姜糖重新躺回床上,过了会儿察觉到身侧的视线,她转头看过去,“你不休息吗?”   顾连珹两眼无神,还是不敢相信刚才自己被姜糖抱上炕了。   闻言他下意识摇头,摇完头才反应过来姜糖的话什么意思,他撑着胳膊默默转动身体,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没了那道灼人的视线,姜糖拉上被子打算睡觉,但是没几秒钟就捂出一身汗,她又把被子拉下去抱着睡觉。   良久,久到姜糖再一次快要睡觉的时候,顾连珹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我……我能自己上来的。”   姜糖打了个激灵睁开眼,以为刚才在做梦,下意识回复了个‘哦’,就沉沉睡过去。   顾连珹抿着嘴唇,说完看着屋顶等姜糖的反应,结果这么平淡,看起来像在说梦话,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   他扭头,却发现姜糖早就睡着了。   顾连珹:“……”   顾连容快步提着篮子去八队徐大舅家,到的时候那边已经吃完晌午饭准备休息了。   顾连容见门开着,轻轻敲了两下,大表哥徐建国听见声音过来,透过门缝看清了人,连忙开门,同时惊讶道:“老三,你咋这时候来了?吃了没?”   “吃过了,家里煮的酸菜鱼。”顾连容把手上的篮子递过去,进了门环视院里,见没人小声问道:“我舅睡了?”   “睡了。”徐建国回了一句,他提着篮子问:“这里头是啥?小姑让你送你来的?”   “嗯,篮子里有五条鱼和六个鸭蛋。”顾连容把上头一小块碎花布掀开,“这鱼是大哥处理过的,抹点盐晒上就能存下来。”   “这鱼还能做成酸菜鱼,去骨切片滴两滴酒腌一下去腥,然后过油炸,放上大料和酸菜,酸菜放多点儿就饼子吃,又酸又辣又麻,贼下饭!”   顾连容想到刚才尝过的滑嫩鱼片,不禁吸溜了口口水,“鸭蛋就这几个,不值当腌,我娘说就直接炒就行。在菜地里拔几棵小葱韭菜,炒一大盘家里人人都能吃一口。”   徐建国看着篮子里翻着白眼的五条鱼和六个鸭蛋,直接愣在原地,还没想明白咋回事儿呢,就听顾连容在原地叭叭叭一顿酸菜鱼的做法,直接把他给听懵了,勉强记下来来流程后他抓着顾连容胳膊问:   “老三,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顾连容把身后的大门给拉上,一手搁在脸侧,小声道:“都是我大嫂,昨天带小五小六出去拾柴火,晃到了河边给捡了这好些东西。那鱼足足有一竹篓呢!”   顾连容边说边比划着,“就是大舅编的那种大号竹篓,家里两个木桶和一个坛子都放满了。”   “晌午我来之前,小敏做了酸菜鱼和炒鸭蛋,我娘说了,就照这伙食,让你跟二表哥晚上也给大舅来一顿。”   徐建国愣愣点头,结巴道:“可是这五条鱼呢?”一顿咋吃得完?   顾连容:“……也没让你一顿全给煮了。就晚上炖两条,剩下几条就做成鱼汤,小宝最近应该能吃辅食了吧?”   徐建国一想也是,咧嘴笑开,拍着顾连容的肩膀夸奖,“不愧是咱家的高中生!”   顾连容交代清楚就急着回家吃鱼,只是他从家里走到这,炎炎夏日大中午正是太阳猛晒的时候出了一身汗,他径直走到井边,从里面打了桶水给自己洗洗脸。   “哥,送完东西我就走了,下午队里还得上工。”   徐建国理了理篮子上的碎花布,惊讶道:“啊?那我送你吧!”   “不用,晌午时间短,表哥你还是去休息吧。这儿离咱家不远,一刻钟就能到。”顾连容抹了抹脸,说着就要离开了。   徐建国赶紧拎着篮子去厨房,路过老二屋头的时候,窗户被打开,“大哥,是连容来了吗?”徐建业打着哈欠问道。   “对,姑叫连容给咱家送了几条鱼和鸭蛋,叫咱晚上煮了给爹吃。”徐建国道:“连容还得赶着回家去上工,我去把篮子给腾出来。”   徐建业瞪直了眼睛看大哥手里提着的篮子,那里头是鱼和蛋?   他连忙穿鞋下床,去屋里的柜子顶层挖了两挎包的红枣,他媳妇儿王秀梅侧身拍着儿子睡觉,见了问:“你这是干啥?”   徐建业回头解释,“咱姑叫连容给送了几条鱼和鸭蛋,我抓两把红枣,再添几个鸡蛋让连容带回去。”   小姑家里说是领着三份津贴,听着好听,但这几年接二连三犯太岁,家里也不好过,他怎么也不能白占便宜。   红枣和鸡蛋是小,但已经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大心意了。   王秀梅脸色一黑,又是拿东西?   回回小姑家的来人了都得捎带手拿走好东西,王秀梅心知,小姑一家也不是那种伸着手巴巴来要的,是自家人愿意给的。   但她还是怎么想怎么心里不舒服。   从来没见过一个嫁出去几十年的小姑,家里大哥和两个侄子这么帮衬的?   没啥给啥,有啥给啥,瞧家里这些姓徐的,还真没一个不乐意?!   就挺离谱。   她搁家那会儿,几个哥哥有了嫂子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了,有了啥好东西都是想着自己的小家。她爹娘更不用说,本来就是疼儿子的,等有了孙子,她这个赔钱货更没地方待了。   她嫁到徐家后,跟娘家那边也没多亲,爹娘兄弟更别说来帮衬她,回娘家的时候她少拿几个鸡蛋都能被冷嘲热讽一顿。   这一比较,王秀梅竟然不知道该庆幸自己嫁了个实诚人家,还是该丧气家里补贴小姑?   “柜子二层还有一包红糖,你给挪半包,让老三拿回去。”王秀梅躺回床上,拿起身旁的蒲扇,忽悠忽悠扇起了凉风。   徐建业‘哎’了一声,“还是秀梅你大方。别家媳妇儿要见我这样,都得‘嗷——’一声舞着爪子上来挠我脸,别说还给添东西了。”   王秀梅摇蒲扇的手慢了几秒,闭着眼转了身,嘴角不自觉翘起来,噗嗤一声笑出来,拉长了音:“嗯——你记着好就行。”   王秀梅纵然心里不大舒服,可也不是个脑子轴的。还是那句话,小姑一家又不是伸手来要的。相反,她家有了啥好东西也不忘这边。   她嫁来徐家得有七八年了,往前连珹还没出事的时候,小姑一家领着工资和津贴,回回都过来上门送肉票布票。   乡下村里人,肉票布票多难得啊,就是没分家的亲兄弟都抢着要呢,人就这么送过来,多厚道啊。   更别说再往前数一数,到她跟徐老二结婚那会儿,她娘家那边死抠,还是小姑那边托人弄了十来尺的绿布,给她和徐老二做了身军装。   就冲这个,她也不能忘了小姑的好。   所以徐家跟顾家,这是两头互相帮衬着。   再退一万步来说,她嫁的这个才是老二,对头屋嫁的那个才是老大,老大媳妇儿都没说啥呢,她说这个平白惹了家里人烦。   徐建业得了管家婆的允许,翻到了二层的红糖,从旁拿了一块油纸包起来,听到隔壁厨房的动静赶紧踢着鞋子出门去。   “老三,拿上这个。”徐建业一把抓住他大哥徐建国,掀开篮子见里面放了半斤大米和十来个鸡蛋,而后把自己准备的红糖和红枣给放进去。   顾连容就知道,自己必然不会空着手回去的,他习以为常地接过徐建国递来的篮子,掀开碎花布看了看,把装着大米的布袋抽开来看了一眼又还回去,“大哥,这个咱家里有,我大嫂从那里头弄来的,二三十斤呢,萍安俩不缺吃的。”   这么好的大米只能是给两个娃娃吃的,但萍安俩现在的伙食水平可是直线上升,顾连容可不敢再要这大米。   “你大嫂,就是小姑上次来咱家挂在嘴边的‘糖糖’?”徐建国震惊,他就连珹结婚那天去了一趟顾家,也没瞧见新媳妇长啥样,就连名字都是后来听小姑说的。   听顾连容说一次没什么,第二次就不得不重视了,他问:“你刚才说,这鱼也是她弄的?”   “嗯。”顾连容低头翻篮子,把鸡蛋给去了几个,“家里还有鸭蛋,二表哥,这就留给你家娃吃吧。”   说完,怕两人还想往篮子里塞东西,顾连容连忙小跑去门边,回身对俩人挥了挥手,拉开门走了。   顾连容离开,两兄弟把东西放回厨房,各自回了自个屋。   徐建国推开门,哄小宝睡觉的黄美霞听见声音看过来,“刚才是老三来了?”   徐建国应了一声,“嗯,是小姑叫他来送鱼和鸭蛋的。”他到床边低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小宝,用手碰了碰他的鼻头,转头笑道:“五条鱼和六个鸭蛋,小姑说晚上叫我给家里做酸菜鱼。”   “剩下的就熬成鱼汤,咱全家都能吃,到时候你多喝点,补补身子。”   黄美霞点点头,小姑跟这头一向关系好她知道,因此没多说什么。   徐建业那头,回了屋跟他媳妇儿说话,“大哥拿了半斤米和十来个鸡蛋,给我瞅得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十多个?!”王秀梅倒吸一口冷气,“嘶~咱大哥可真大方啊!”   “那可不,还有那精米,那可是小宝吃的,大哥都舍得。”徐建业一手大力摇着扇子,一边道:“后来我进了厨房一看,怪不得大哥出手这么阔气,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王秀梅挪了挪肩膀,凑近了问。   “好家伙,那鱼可真长,比咱家最大的盘子都大一圈!”徐建业两手比划着,“还有鸭蛋,个头得有大宝拳头那么大!”   大宝是大哥徐建国的大儿子,今年八岁,小家伙壮实得不行,比她家小海大三岁。   王秀梅可听直了耳朵,心里咋舌,小姑也舍得。   那可是五条鱼和六个鸭蛋呢!   王秀梅震惊过后又问:“大嫂给了啥?”虽然她是老二媳妇儿,平时对里对外都得让着大嫂,但有时候比一比赢了也没啥。   徐建业摇头,“大嫂兴许是哄孩子呢,没出面,大哥也没问。”   “老三又把那米给还回来了,鸡蛋也没全拿,倒是你给的红枣和红糖,全是好东西。”徐建业边说,边殷勤的摇着扇子给王秀梅吹风,还一边用眼角余光看她的反应,“你也知道,老三带来的东西多实诚,我一心想,咱这做哥哥嫂嫂的,不能让亲弟弟吃亏不是,就坚决让他拿着了?”   说到最后,徐建业的语气还带着询问。   王秀梅点点头,“确实。咱大队里就算有河沟,但鱼也没见过几条。六队那条大河水太深,冬天又冻不结实,也没人敢冒险。你给的对。”   最主要的,徐老二说,她的东西是好东西。   这点让王秀梅挺开心的。   倒是全忘了徐老二是在老三离开后才去的厨房。 第17章 我也要去   姜糖最受不了夏天,一到六七月就跟火炉一样,啥也不干就能出一身汗。如果在现代还能有空调,末世里也有冰系异能者制冷,可在这个年代,她难不成还一个愣子扎进东边的河里?   她睁开眼睛,把被子踢到一边儿,心想今儿中午这觉是睡不成了。   姜糖从炕上爬起来,可能动静有些大,引得顾连珹也起来问:“你不睡了吗?”   姜糖弯腰穿鞋,闻言回答:“不了,屋里太热,我去堂屋坐会儿。”   说完,姜糖离开屋子,顾连珹盯着房门,心想屋里该把凉席给铺上了。   今年事情多,家里倒也没人想起来这事。眼看着再过几天更热,可不能再等了。   姜糖伸着胳膊把散碎的头发扎成马尾,进了堂屋,看到徐静芳也在,惊讶道:“娘,你怎么在这儿?”   “是不是屋里太热了?”   徐静芳正盘算着,五十块钱是不是不够,家里这些人个顶个都是能吃的,包括她自己,五十块钱才能买几斤粮食啊?   听见姜糖说话,她抬头看过去,“咋了,屋里头是不是热得睡不着?”她拍了一下脑袋,“瞧我这脑子,前几天就该张罗着给各屋铺上凉席的。”   “凉席铺上之前,是不是该拿水冲一冲,然后大太阳晒干?”姜糖没怎么睡过凉席,她嫌硌硬。   “那得是,下午我让连珹跟小敏把凉席抱出来洗一洗,这几天天气好,顺便把褥子给拆洗一遍。”徐静芳道。   姜糖点点头,南方气候湿热,被褥若是不趁有太阳的时候拿出来晒一晒,发霉异味都是常有的。   她打了个哈欠,给自己倒了杯水,看向院门口问道:“三弟还没回来吗?”   “没呢。”徐静芳摇头,“指定是在那头耽搁了,早就叮嘱他送完东西立马回来,你看这,就是不听!”   正说着呢,院门咔嚓响了一声,顾连容回来了。   “娘,东西送到了,到那儿的时候大舅休息了,我没见着,就把东西给了大表哥。”顾连容匆匆说完,赶紧冲去后院。   徐静芳伸着脖子,压着声音喊:“井边给你晾了水,别用刚打上来的,那个凉!”这大热天的刚出了汗,被凉水激一下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了,娘。”顾连容的声音转个弯就没了。   桌上放着给顾连容留的晌午饭,姜糖把盖着的麻布掀开,问徐静芳,“娘,你是在这专门等三弟回来啊?”   徐静芳坐回去,闻言笑道:“哪能啊?我这是找老三有事。”   “他那么大个人了,从六队去八队的路都走了十几年,我是不担心他出事。有这时间,我大晌午的好好休息不成吗?”   顾连容洗凉回来,正好听到他娘这句话,苦着脸委屈道:“娘,您还是我亲娘吗?”   “行了,快吃你的酸菜鱼,再不吃就凉了。”徐静芳招手,“你过来边吃,我跟你说个事。”   听见徐静芳有事要说,姜糖好奇地坐直身子,难道是顾连珹转交给顾连容的工作要下来了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顾家要熬出来了?   等男主顾连容进了县里的工厂,遇到女主跟女主结婚,男女主在城里买房,下黑市赚钱,两年后恢复高考共同考上大学,之后又成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带着顾家其他人走出小山村,到大城市里面享福。   一想到自己就要见证男主奇迹之路的转折点,姜糖莫名有些激动,竖起耳朵打算认真听讲。   顾连容一坐下就抓起饼子往嘴里塞,三两口就去了半个,含糊不清道:“娘,你说。”   “晚上等下了工,你去借三婶家的自行车,去县城一趟,找你朋友弄点粮食回来。”徐静芳道。   顾连容点头,“成啊!要多少?”   “今天先拿五十块钱的,再多的,你去了跟朋友说,让他早先准备好。”徐静芳说:“下了工你早些回来,去我那屋拿钱票。”   “我记得了。”顾连容一连啃了几个饼子,这才感觉肚子里有了东西,“娘,咱家没粮食了啊?”   离秋收还有三四个月,秋收之后还要统计工分、产量,去乡里交公粮,等真正能把粮食分到手都到年根儿下了。   “你当呢!咱家属你最能吃!”徐静芳没好气道。   老话说,能吃是福。   可她家从老到小个顶个的能吃,偏偏还穷兮兮的,那就不是福是债了。   顾连容哈哈笑了两声,半点儿没有被打击到,反而吃得更加开心。   徐静芳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姜糖道:“等老三把粮食买回来,咱用你昨儿个带回来的五花肉包一顿大包子,你想吃什么馅儿的,那天我早点下工回家。”   顾连容喝了口酸菜鱼的汤,闻言连忙道:“大嫂,娘包包子可好吃了!”   姜糖手撑着下巴,突然冒出了个绝妙的主意,她咳嗽一声道:“娘,我爷爷之前不是在国营饭店当大厨嘛,他认识的人多,兴许我能弄到粮食。”   “要不,晚上我也跟着去?”要是能去的话,她到时候就把空间里的东西给拿出来。   说起这个,徐静芳想起昨天那便宜到没边的粮食和奶粉,迟疑了片刻问道:“糖啊,你跟娘说实话,昨天你带回来的东西,是不是找你爷的朋友拿的?”   五十块钱那一老堆,谁能干那赔钱的买卖?   黑市里头的人哪个不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那是一门心思的搞钱,就算是根木头都想方设法给卖出钱去。   那些人能给糖糖这么便宜的价格?   跟直接送没区别的。   姜糖在想,究竟回答是,还是不是呢?   虽然前者听起来更合理,但问题是县城里头并没有这么一个人能给她提供物资。要是后者,她可没忘男主顾连容在里面有人脉的,这万一去里头打听一圈,十有八九她就要露馅。   “我觉得,那人可能是外县来的。”姜糖小心道,视线在顾连容和徐静芳脸上来回转悠,“东西太多拿不走,怕上了火车被办事员查到当做投机倒把的,就干脆在曲江县出了货。”   徐静芳扭头,拍了拍顾连容,“你熟悉那地方,你觉得呢?”   顾连容灌了碗水,点点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常在里头的那些,宰生客、杀熟啥都做,就是不做穷生意,也万不会卖便宜东西。”   那就是了,是外头来的。   徐静芳想。   顾连容又道:“大嫂可以跟我说说,昨个买卖的那人穿的什么衣服,什么特征,等晚上去了县里,我问问朋友见过没?”   “兴许那人不止跟大嫂你一人卖了东西,那么便宜的货说不定我朋友也听到了。”要是他朋友能搞到货,那萍安俩戒奶之前的奶粉也就有了着落。   姜糖笑容微僵,“……不记得了。”   她十分有理:“我第一次去那种地方,跟人说话头都不敢抬的,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长相,再被别人举报了。”   “而且那里头的,个个都包的跟木乃伊似的,我要是能瞅见他们长啥样,我这眼睛得是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了。”   徐静芳连连点头,她也去过那地方,跟糖糖说得差不多。   顾连容眼睛微微睁大,“大嫂你还知道木乃伊?”   “咋不知道了?”徐静芳白了顾连容一眼,“我家糖糖可是好学生。这也就是现在不能考大学,不然你可就得有个大学生的嫂子了。”   姜糖扬起假模假式的营业微笑,冲徐静芳乖巧的笑了笑,原主确实学习不错,毕竟不是个蠢笨的,搁家里也没活干,就学习呗。   顾连容嘀咕,课本上也不讲木乃伊啊。而且要能考大学,他不也能考吗?   “那大嫂也要去的话,再叫上小敏吧。”顾连容心想,姜糖是城里人,说不定真有渠道弄到粮食。   如今家家户户粮食剩得都不多,他就怕朋友那里也没了存货。   而且,顾连容对姜糖所说不记得买卖那人的特征持怀疑态度。   “那就让小敏也去。”徐静芳拍板决定,“糖糖你出去转转也好,咱大队也没什么好地方,天天待家里得把人给呆傻了。”   顾连容吃完饭,去后院把碗筷刷洗干净,抓紧时间回屋里休息。   徐静芳交代了晚上去城里买粮的事情,也回屋去了。   外头就剩下姜糖一个人,盯着门外落下的槐花发呆。   上工的哨声一响,顾家院子外头就热闹起来了,家家户户都是叫人的声音,生怕起晚了上工迟到。   徐静芳和顾连容中午就歇了一刻钟,去后院洗了把脸醒醒精神才去上工。   走之前,徐静芳跟顾连珹说下午把凉席冲一冲,晒一下午再吹一晚上,明天就能睡。   等两人走了,小院又恢复一片安静。   姜糖趴在桌子上,感叹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年代,简直太无聊了。   她穿过来的第二天,竟然都有些怀念在末世中吃饭升级打丧尸的刺激生活了。   姜糖想起徐静芳走之前说的冲凉席的事,回屋去找顾连珹,“娘不是说下午要冲凉席吗?什么时候?”   顾连珹此时已经坐在轮椅上,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不打算出门,而是去窗边的书桌前。   “小五小六醒了吗?”顾连珹的视线越过姜糖看向她身后问道。   “没有呢,要等他们醒了才能洗吗?”姜糖问。   顾连珹笑着解释,“小孩子喜欢玩水,如果不叫她俩,晚上吃饭都吃不好。”   姜糖装作明白的样子,其实根本没懂顾连珹什么意思,毕竟她又没有过弟弟妹妹,她小时候也不爱玩水。   顾连珹看穿了姜糖不懂装懂的样子,扭头把笑憋回去,又问道:“娘说晚上你也要去城里?”   见顾连珹打算促膝长谈,姜糖眼睛亮了亮,正好可以问问家里都缺什么。一次性备齐了带回来,省得她再发愁怎么去县城。 第18章 小买卖而已   姜糖搬了个凳子, 坐到书桌一侧,在顾连珹右手边。   她兴致勃勃问道:“我在县城认识几个人,应该能弄到不少东西, 你知道家里都缺什么吗?”   顾连珹疑惑抬头看向姜糖,“你认识的人, 不会是姜爷爷的朋友吧?”   姜糖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真聪明!但可惜——”   “不是。”   顾连珹疑惑脸,那还能有谁?   “就认识的一个朋友。”姜糖事先给说清楚了,“金钱关系, 我出钱, ‘它’卖货。”   “但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以前家里没粮了, 我爷爷就是找‘它’弄来的。”   姜爷爷不在了,这事真假顾连珹也不能再去找人问。   “安全吗?可靠吗?”顾连珹把纸铺在桌上, 一边说:“家里没到过不下去的时候,不用你去冒险。”   “实在不行, 把我的药停了, 那点补贴还能给家里买几斤肉。”   姜糖捧着脸:感动.jpg   但是,顾家也没多好过吧。   她想方设法从空间里拿东西出来, 难道是为了顾家人吗?当然不是, 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要是没有昨天的五花肉和鱼, 她穿越过来这几顿得顿顿咸菜绿叶配饼子, 一点荤腥都没有。   空间里什么都有, 姜糖是能躲到无人处给自己加餐,但还是那句话,家里个个都不简单,万一被发现了怎么解释?   可她如果让顾家也吃用上了空间里的东西, 顾家人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沾了她的光至少不会随便出去乱说,甚至还会帮她掩饰。   从前被她嫌弃的复制异能还在,她想要什么东西没有,不缺顾家人那点,用那些东西换取男主一家的好感简直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是有点危险,但我们双方不认识,也只有交了钱可能没货的风险。”姜糖转了转眼睛说道。   她不能把自己弄到东西的过程说得太简单,不然越发显得有问题。   “你真的想去?”顾连珹问。   姜糖坐直,点头说道:“真的。我想吃大米饭。”   二和面的粗粮饼子虽然不难吃,但偶尔换换口味还可以,顿顿吃她可受不了。   她还是最爱大米饭。   顾连珹表情古怪,“……你想换大米?”这清新脱俗的理由。   曲江县地处南方,六队的水田也不少,可米饭不管饱,比不上玉米面实在,等秋收发粮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愿意换粗粮。   大米和细面粉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社员们才舍得吃用。   顾家也一样。   顾连珹见姜糖不肯放弃,说道:“屋里铁盒子还有二百块钱,你晚上去的时候带上。”   那二百块钱是家里留着给他买药的,他这腿眼看着是治不好了,平白花了钱也没个结果,倒不如买了粮食,全家还能一起吃。   “哦,那我拿着。”昨天拿了放下,没想到转天就有到了她手里,看来这钱真跟她有缘分。   姜糖又问:“你还没说家里都缺什么呢?”   “那人真的什么都能弄到?”顾连珹没回答,而是反问。   姜糖摇头,瞪大眼睛道:“怎么可能?就是小买卖,‘它’要是啥都能弄到,在小县城里做倒卖的干什么?”   “说得有道理。”顾连珹从抽屉里拿出一截铅笔,“至少小汽车应该弄不到。”   姜糖:“…… ”(¬_¬)   你可真敢想。   她空间里没有小汽车,倒是有比小汽车更贵的东西。   “你这是要做什么?”姜糖看顾连珹在桌上铺了层纸,好奇问道。   顾连珹手拿着铅笔,在纸上画下一条笔直细长的线,“我打算做两个小孩儿用的摇床。”   “萍安两个多月了,不能天天在屋子里,得出来院里见见太阳。”   出来见太阳也不能由人抱着,家里看孩子的也全是孩子,力气小万一再把萍安摔了,倒不如摇床稳妥。   姜糖从侧面看纸上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线条,心道这人还挺细心。她手指敲在桌子上,眼睛瞄向窗外发呆。   她想起,小说中顾家老二顾连馨的双胞胎好像最后就是由顾连珹抚养长大的。   他媳妇儿姜糖拿了钱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后来也没再找,家里这几个兄弟姐妹,再没比顾连珹更合适抚养双胞胎的人了。   “无聊?”   姜糖发呆的片刻,顾连珹已经画好了摇床的图纸,见姜糖趴在桌角走神,出声问道。   姜糖点头,“嗯,不知道该做什么。”她换了个方向,头枕在胳膊上问:“你说,我要不要也去上工?”不上工的话,好像也没别的活动打发时间。   顾连珹果断摇头,“你不行。”   姜糖:“……”女人就能被说不行了?“为啥啊?”   “一般人做不了种地的活。”顾连珹解释,尤其是城里人。而到了秋收期间,就算乡下最壮实的小伙子都得脱两层肉下来。   队里西边那些知青就是城里来的,刚来第一天蹲在地上拔两颗草,第二天都起不来。   而拔草还是队里最清闲工分最低的活,像是拿着锄头翻地,照队里的社员说想都不要想,他们害怕锄头把知青带个跟头。   可姜糖跟知青不一样,知青们不下地就没粮吃就得饿死,姜糖不下地还有家里养着。   “你要是真无聊,去老三跟小五屋里柜子翻几本书看。”顾连珹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以前你不干活,也没觉得无聊。”   之前姜糖没有提过上工的事情,家里也没人提这个。小敏没去,姜糖也不该去。   主要他看他娘也舍不得。   姜糖这模样,往外一站谁不以为她是城里人。这要是在太阳底下干几天活,那指定要晒黑的。   村里清闲的活计不多,喂猪算一个,但那个是三婶子带队里怀孕妇女做的。   再一个是队小学的老师,不仅算工分,还有十多块的工资拿。可老师的职位早在姜糖来之前就安排好了,由知青和队里的高中生担任。   “以前是以前,我歇了几个月才无聊。”姜糖真觉得这人不怎么会说话,她看着桌上的图纸,脑海中灵光一闪,眼睛亮了亮,急切问道:“你还有笔纸吗?”   顾连珹见姜糖顿时欣喜的表情,心下好笑她倒是善变,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沓裁好的纸并一根钢笔,“都在这里。”   姜糖目光略过那只钢笔,落在顾连珹手中捏着的铅笔上,指着道:“我想要这个。”   顾连珹愣了一下,然后抽出一沓纸和铅笔一起推到姜糖面前。   外头有动静传进来,顾连珹道:“许是他们醒了,我出去看看。”   姜糖埋头写写画画,闻言手上动作不停,只嘴动了动,“哦,要冲凉席的话记得叫我。”   顾连珹推着轮椅到屋门口,正好顾连敏过来敲门,“大哥,萍安俩又拉了,现在还在哭。我去后院洗芥子,你去看着他俩吧。”   双胞胎睡觉的时候挺老实,只要一醒过来就开始闹腾,小五小六根本看不住。   “你推我过去。”顾连珹道:“洗完芥子你去西屋把凉席抱出来,后晌的时候拿水冲一冲,明天铺上。”   顾连敏进屋,看到姜糖伏在书桌一角,问她大哥,“大嫂在干啥?”   顾连珹摇摇头,顾连敏见此也没多问。   等顾连珹被顾连敏推着路过窗边的时候,他转头道:“小敏,把这屋的窗户打开吧,透透气。”   窗户正下方就是书桌,被支起来的时候,阳光晒进去,屋里亮堂不少。   姜糖埋头写画,察觉到光线变亮,抬头正好看到顾连敏支窗户,“谢谢啊!”   顾连敏被这一声道谢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木撑给扔掉,等她把窗户固定住,再看向姜糖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低下头了。   顾连敏小声嘟囔着,转身去推顾连珹,小声问道:“大哥,你发没发现,姜糖她打昨天从县城回来,就不大对劲。”   顾连珹眉心一跳,张了张嘴解释道:“可能因为良心发现了吧。”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对。   这哪是掩饰,更像是嘲讽。   顾连敏:“……”她大哥真是,怪不得姜糖讨厌他。   “哥,你会不会说话?”顾连敏就不愿意听这话了。   她觉得娘跟她说得挺对,姜糖跟大哥结婚后,从县城住到乡下来,这落差一般人都受不了。   没见西边知青院里,天天有受不了闹着要回去的。那些知青为了回城,什么都干的出来,抛妻弃子的都有的是。   再说乡下人哪个不是想方设法去城里做工人,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愿意待的地方,又哪能强求别人?   姜糖这几个月来给家里人不痛快也能理解。   其实换个位置想一想,如果她是姜糖,她也不愿意来乡下吃苦。   想清楚以后,要说她多讨厌姜糖,也没有到那种咒姜糖不好的地步。   姜糖把脏衣服脏床单扔给自己,但最后都是娘给洗了。   她家从来都是自己洗自己的东西,她娘又不是队里其它人家重男轻女的那种娘。   但也不像城里有些人家一般溺爱女儿,而是像对大哥三哥一样对她跟二姐。   大哥三哥有的,她跟二姐也有,大哥三哥要学什么,她跟二姐也要学。   除了在下地赚工分这上面,她跟大姐只有在农忙的时候才去队里帮忙。平时除了上学也不闲着,家里的自留地偶尔也要去赚赚。   她最讨厌最讨厌姜糖的一点,就是姜糖跟男知青搅和在一起,还在小树林里商量着要私奔。   可把她给恶心坏了。   昨天本该是姜糖和赵学民私奔离开曲江县的日子,可最后姜糖竟然回来了?还给家里弄来了那么多东西?还给她糖吃?   今天又帮她做酸菜鱼,还跟她道谢?   顾连敏觉得,姜糖变了,变好了,她更喜欢这样的姜糖。   按照娘说的来,姜糖应该是接受了自己跟大哥结婚的事实。   所以她现在虽然讨厌姜糖,但不像一开始那么讨厌。   顾连珹没想到,自己只是脱口而出一句话,竟然让最家里最讨厌姜糖的小敏给质问了?   他不会说话他知道,但小敏什么时候竟然跟姜糖站一边儿了?   昨天不是还背后说人坏话呢吗?   顾连珹想解释两句,但顾连敏根本不听,“算了,不跟你说,等娘回来我跟娘说。跟三哥说都比跟你说强。”   顾连珹:是亲妹子无疑了。   顾连敏把大哥推进屋里看双胞胎,自己端着盆去了后院。   小六桃子趴在炕上哄双胞胎,见顾连珹进来,眼睛一亮,像见了救命恩人一般。   “大哥,萍萍和安安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小六头疼。 第19章 羡慕又嫉妒【二更】……   顾连珹到炕边, 一手抱起一个孩子,左右摇晃着轻哄:“不哭,不哭。”   然而两个孩子哭得更凶了, 完全不给面子。   顾连珹:……   小六在炕上滚了两圈,听见大哥哄完双胞胎哭声更大, 仰头一脸不信任的看向手足无措的顾连珹。   “大哥,要不我去洗芥子,换四姐回来?”   “不用,这俩应该是饿了, 我去泡一碗奶粉。”顾连珹说着, 把手脚挣扎的双胞胎放在炕上,用枕头挡住。   小六一咕噜从炕上爬起来, 表情一言难尽,“大哥, 从没有这会儿泡奶粉的习惯。”为了显示这句话的正确性,她还搬出徐静芳来, “娘走之前也没交代。”   也就是说, 双胞胎现在哭,根本不是因为饿。   家里吃完晌午饭才喂萍安奶粉, 到这会儿还没俩小时呢!   小六撇撇嘴, 大哥真不靠谱。   顾连珹看着嗷嗷直叫, 像在比谁的声音更大双胞胎, 又猜测道:“总不能是又尿了吧。”   小六把食指塞到萍萍攥着的小拳头里, 上下逗哄,闻言道:“才换了芥子,怎么可能?”   顾连珹明白了。   这俩就是想哭,就是想闹腾了。   “哎, 萍萍不哭了!”小六突然惊喜道。   顾连珹连忙看过去,向小六取经,“你怎么哄的?”   “我就是跟萍萍逗了一会儿拳头。”小六捏了捏萍萍小小又柔软的肉拳头。   顾连珹观摩了片刻,有样学样,不过他力气大手重,只敢轻轻的来。但同样的动作,由他来就失了原本的效果,反而让安安嚎得更大声,还将一旁的小妹萍萍给吸引的加入   姜糖听见这屋震天的哭喊,放下画了一半的纸,好奇过来这边。   “双胞胎怎么哭得那么大声,还那么凄惨?”她推开一条门缝,看向里面,出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   小六听见姜糖的声音,眼睛一瞬间放光,“大嫂!”   姜糖走进来,看小六这态度有些茫然,怎么了吗?为什么见到她这么高兴?   “大哥,大嫂来了,双胞胎肯定不哭了!”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叫顾连珹听了,莫名从心底生出一股嫉妒。   姜糖挠头,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原主还擅长哄孩子?   不是说原主不想家里养这俩孩子吗?以她的性格,应该不会主动过来的。   “大哥,你不知道,只要大嫂来这屋,萍萍安安就可乖了!”小六从炕上蹦下来,拉着姜糖的手腕来到炕沿上。   姜糖跟家里这双胞胎弟弟妹妹没什么过多交流,毕竟年纪太小,欺负起来也不够意思。而且大双胞胎肯定被顾连敏和顾连容叮嘱了,别主动挨她身边来。   因此小五小六倒是不怎么知道‘姜糖’的真面目。   昨天跟今天,因为姜糖,大双胞胎白得了两顿肉,自然而然就跟姜糖亲近起来了。   顾连珹下意识看向姜糖,问她:“有什么说法吗?”   姜糖坐到炕沿上,整个人还是懵的,听见顾连珹的话,心说她还想知道呢?   “……我又没有孩子,哪里知道这个?!”   顾连珹:“……”他想说,自己只是纯粹想知道小六的话什么意思。   但话还没出口,小六突然高声插话,“大哥,你别说话!”   顾连珹扶额,心说小六跟她四姐一个样。   小六看向姜糖,眼神充满崇拜:“娘说的,可能萍萍安安把大嫂当成了二姐!”   姜糖:(⊙?⊙)你在逗我?   小六指着刚才还哭得凄惨的双胞胎说:“看,她俩笑了!”   姜糖和顾连珹闻言齐刷刷顺着小六指的方向看过去。   没错,萍萍的小手朝着姜糖的方向挥舞,抓到她一角衣服,开心得咯咯直笑。   顾连珹嫉妒的眼神瞥向姜糖,姜糖震惊的眼神看向顾连珹,两人对视一眼,发出异口同声的疑问:“怎么回事?”   什么原理?   才两个多月大的孩子,看东西都看不清,怎么就知道是她来了?知道她来了不说,还笑得那么开心。   “会不会是味道?”姜糖猜测,“可能我身上的味道,跟二妹比较像。”   不然她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双胞胎这么喜欢‘姜糖’。   小六凑近了姜糖使劲闻了闻,果断摇头道:“不像。”   “我二姐身上没什么味道,倒是大嫂你身上有点香。”   顾连珹看着趴在姜糖肩膀上闻的小六,感谢小六,帮他确认不是这个原因。   姜糖干巴巴道:“……可能是酸菜鱼的香味。”   小六又闻了闻,仰头看着姜糖,“不是,就是好闻的香味。”   姜糖打算逗逗这姑娘,“酸菜鱼不好闻吗?酸菜鱼不好闻的话,那可能是昨晚吃的土豆炖肉的香味。”   小六顺势靠在姜糖身上思考了两秒,迟疑道:“好闻的。”   姜糖轻笑出声,“可能萍萍安安见我们吃了两天肉,他们也想吃。”   顾连敏洗完芥子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诡异的画面。   ——小六抱着姜糖的脖子缀在她身上,仰头好像在撒娇。   大哥看一眼炕上的双胞胎,又不时撇头看一眼姜糖和小六,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在羡慕和嫉妒。   顾连敏:所以你是在羡慕小六跟姜糖撒娇?还是羡慕小六能抱着姜糖?   有点出息!   “咳!”顾连敏出声,吸引了屋里几人的注意,她看了一圈问道:“小五人呢?”   小六从姜糖身上下来,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还忘了个人,她挠了挠头,指着北边那面墙,说道:“可能还在屋里睡觉吧!”   顾连敏好悬没给个白眼,“我看小五晌午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咋办?”她转身出门去了隔壁屋,从炕上将睡得跟头死猪似的小五拽起来,拽到这屋才算。   小五揉了揉眼睛,到了这屋,迷糊的喊了人,“大哥,大嫂。”然后自觉爬上炕,靠在被子块儿上发呆。   姜糖瞅着小五脑袋一点一点,眼皮也越来越下阖,问顾连敏:“他这样,会不会再睡着了?”   顾连敏走到炕沿前,低头看了看小双胞胎,俩人互相咧着没牙的嘴乐呵呵对着笑。   闻言她抬头瞅了一眼小五,见他身子都快从被子上塌下去了,撸了撸袖子,“我去拿块湿毛巾过来。”   离开之前,她问姜糖和顾连珹,“晚上咱们吃什么?娘走之前没说。”一般家里吃什么都是由徐静芳来安排的,能临时决定要不要加餐换食材的……别说人还挺多。   ——有大哥顾连珹,三哥顾连容,大嫂姜糖,和她这个大厨。   “鸭蛋,用西红柿炒吧,然后再炒一个……”姜糖看顾连珹,“炒什么?”   顾连珹直起身子,“我记得家里还有一块腊肉,用韭菜炒一下,拌个黄瓜,煮一个……”说到这儿,顾连珹看了姜糖一眼,“煮一个米粥,放老三从大舅家拿回来的红枣,再切一些姜丝放进去。”   韭菜炒腊肉,和姜丝红枣粥,听见这两个,姜糖眼前一亮。   顾连敏轻轻蹙眉,“大哥,真的要煮粥啊?”娘拿炕里藏着的钱买粮,说明家里已经有了难处,要还是这么大手大脚的吃喝,她怕家里撑不住了。   “嗯。煮个粥吧。”顾连珹背过去,看着双胞胎道:“应该就是下个月月底,你三哥的工作就能定下来了。”   “下个月月底?”姜糖算了算,心说这不对啊?   明明小说中,下月月初的时候男主顾连容的工作就定下来了,是在糖厂的会计室里,差不多办好手续后就是下旬那几天过去报到。   女主是糖厂人事部的工人,报到的时候按理男主就会和女主第二次见面。   至于第一次见面,是在厂子外面,男主英雄救美救下了女主。   顾连珹见姜糖问了,就跟大家细说了说,“组织给我安排的转业工作是在县城的公安局,但老三在这方面没有经验,组织权衡了一下就给安排了运输队的工作。”   “上次来咱家的何叔叔说,不出意外是安排老三当司机,一进去就是正式工。”   “真的?”顾连敏在乡里读初中,有个同学家里长辈就在县城运输队当司机,听说工资比一般的厂子高出十来块呢!   “八九不离十,如果不是司机,那就是运输队的会计。”顾连珹道。   顾连敏容易满足,她笑道:“会计也好啊!大哥,我听说县城运输队正式工第一年都有快三十的工资呢!而且过年过节发的福利也比其它厂子好。”   运输队的司机赚钱,不止队里发工资,还有私人收入,是难得的好工作。   姜糖听着兄妹二人开心的对话,自己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男主,女主,糖厂,运输队?   怎么就变了呢?   小说中可没提这一茬。   “有没有可能去糖厂?”姜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剧情如果变了的话会有什么影响?顾连容如果去了运输队,又会不会跟女主再产生交集,最后还能不能走到一起?   顾连珹余光观察者姜糖的表情,见她楞在原地皱眉,似有些不开心的样子,好像不满意他把工作转给顾连容。   其实他跟他娘也商量过要不要把工作转给姜糖,但后来一想,姜糖跟他结婚就已经很委屈了,难道还要她接了工作赚钱养家吗?   没这种做法。   所以最后决定给了老三。   听到姜糖问老三能不能去糖厂,顾连珹是诧异的,这跟他想得不一样。原来姜糖刚才皱眉不开心,不是因为把工作给了老三的事。   顾连敏瞪圆了眼睛,“你傻啊,运输队多好的工作,比糖厂工资高福利好,还能学开车!为什么要去糖厂?”   顾连珹也摇头,“应是没这个可能。” 第20章 下雨了【三更】   是啊, 运输队的工作比糖厂好。   姜糖点点头,垂眸看着只要自己一有动作,脑袋就活泼摇晃的小双胞胎。她安慰自己, 可能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所以男主才没有去运输队而是糖厂。事情不到最后一刻, 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回想书中的剧情,她更怀疑是自己的选择改变了男主的工作。   难道,那个自称系统的声音说让她代替原主好好活下去的意思是照原主的计划去港城?   可她选择回顾家,声音没有出来阻止是为什么?   姜糖想着事情, 眼前突然伸出一只大手, 手上躺着两颗奶糖。   看包装,是她昨天拿回来的那种。   姜糖抬头, “做什么?”   “吃糖。”顾连珹言简意赅,把奶糖推到姜糖跟前。   姜糖看了看顾连珹, 又低头看了看手边的奶糖,拿起一颗剥开, 塞到身旁的小六嘴里, 见小六眼睛一亮,问她:“甜不甜?”   “甜!”小六仰头, 声音清脆, “谢谢大嫂!”   姜糖也给自己剥了一颗, 浓郁的奶香和甜甜的味道充斥着口腔, 冲淡了她刚才的担忧。   怪不得前世有人压力大的时候喜欢磕糖。   小六含着香甜的奶糖, 扭头看了一眼快要睡过去的小五,凑在姜糖耳边小声道:“大嫂,小五睡觉的样子,真丑!”   姜糖回头看了一眼, 是不能昧着良心说好看的那种。   小五的姿势极其扭曲,脖子歪在半边肩膀上,半张着嘴,一只胳膊搭在被子块上朝天举。   可以入选当代人奇葩睡觉图鉴。   顾连敏去厨房拿了块湿毛巾,回来给小六,“去,把小五的脸给呼上!”   姜糖闻言震惊脸,这样真的好吗?   小六接过毛巾,拿手试了试,惊喜道:“凉的!”   顾连敏点头,“凉的,保证小五一下午都精神得不行!”说着她上炕,把小双胞胎换了个地方,往里面放了放,然后打开窗户。   “萍安刚拉的,你们不觉得这屋里臭吗?连窗户都不知道开!”   姜糖吸了吸鼻子,味道是挺大的。   小六确认过毛巾冰冰凉后,兴冲冲朝小五跑过去,捂着嘴偷笑一声,然后‘啪叽’一下,把手上的毛巾精准又大力的盖在小五脸上。   姜糖小声问顾连珹,“这样真没问题吗?”   “没问题。”顾连珹说着,拉开一旁的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颗奶糖,“拿这个哄哄就行。”   姜糖:“……”她真不是这个意思。   她担心的是拿冷毛巾呼脸对身体有没有不好,你这如假包换的亲大哥却一点不关心人家的身体,只关心人家的心情。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这不重要,姜糖想。   她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审视一下,这家里奇葩的兄弟姐妹的关系了。   姜糖看到,小五脸上被盖了冷毛巾后,手脚先手动了动。她判断的没错的话,是抽搐无疑。   小六开心地拍了拍手,“四姐,小五醒了!”   顾连敏靠在被子块上,腿上放了本书,闻言头也没扭,极其冷酷具有她四姐的威严。   “醒了就去外头洗洗,回来写作业!”   小五脸上的毛巾滑下来,睁开的眼睛相当明亮且清醒,刚想哀嚎两声就听到这宛如魔鬼般的话,眼泪差点流出来。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还没稳住呢,就迎面看到被扔过来一个东西。小五伸手想要抓,没接住,那东西还打在鼻子上。   “大哥!”小五捂着鼻子控诉。   “奶糖。”顾连珹用比顾连敏更冷酷的声音说道。   小五把捂着鼻子的手撒开,在小六从后面伸过来的手拿到奶糖之前,先一步抓住奶糖,剥了糖纸往嘴里塞。   完了转身叉腰,小五嘴里嚼着奶糖说话都含糊不清,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得意:“我有,你没有!”   小六:“……”这个傻子。   顾连敏终于舍得给大双胞胎一个眼神,“你俩都吃了一颗糖,今天的没了。”   听见这话,小五小六对视一眼。   小五震惊:“你什么时候吃的?!”   小六后仰摊在炕上,为今天没糖吃了伤心。   姜糖笑了笑,这算不算另类的修罗场?   顾连珹见人都齐了,说道:“天气越来越热,该铺上凉席睡觉。等会儿把凉席冲一冲,晒一个下午,晚上吹吹风,等明天中午睡觉的时候铺上。”   “冲凉席?!”小五小六顿时满血复活,目光亮晶晶的看着顾连珹。   顾连敏瞅了瞅外面的天气,“这怕是不行。我刚才去厨房的时候好像就变了天,估计要下雨了。”   夏季天气多变,刚才还艳阳高照,现在就乌云罩顶。   小五小六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跳下炕齐齐跑到门外仰头看天。   天色暗下来,不像中午的时候阳光直晒在地上,风吹过的时候虽然还不凉快,但湿热湿热的,裹挟着水汽。   姜糖跟着到外面看了看,冰凉的水滴打在胳膊上,她连忙把站在院里的大双胞胎拉回来,回头对屋里的人道:“下雨了!”   顾连敏窜到炕边穿鞋,“我去收衣服,大哥你看着萍安啊!”   姜糖把大双胞胎推进屋里,再转眼一看,外头下起了噼里啪啦的大雨。身侧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朝门口冲去,姜糖一把将人抓住,“你给我回来,外头下雨呢!”要是再感冒了,她还得想办法从空间里头拿药。   片刻间,院里的地都被打湿了一层。   顾连敏甩开姜糖的手,“后院还晒着衣服呢!”   姜糖:“我去给你拿伞!”   顾连珹:“披个麻袋!”   两人异口同声,顾连珹诧异看向姜糖。   姜糖把顾连敏往里推了推,“我有伞,我跟你去后院。”说着,她用手掌在额头上撑起遮挡,快步跑进雨里,回屋拿伞。   顾连敏在原地愣了片刻,看着姜糖在雨里的背影,心情复杂。   屋门开着,吹进来的风有了凉气,雨点往屋里稍到地面上,顾连敏让小五小六回炕上,自己把门关上,免得凉风吹到小双胞胎。   原来的姜糖有雨伞,雨伞不便宜,乡下人遮雨都是用麻袋。   原身的雨伞是那种长柄不折叠的蓝色雨伞,又笨又重,姜糖还钻研了一会儿才打开。   她举着伞去小双胞胎那屋,见门关着敲了敲,“小敏,快,雨越下越大了!”   这场雨来得急,雨势越来越大,不知道正在上工的徐静芳和顾连容怎么回来?   顾连敏从门缝里挤出去,两步跳到伞下,碍于伞下的空间,她不得不紧紧贴在姜糖身侧,鼻翼间全是姜糖身上的气味。   她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别说,还挺香。   应该是擦了雪花膏吧,她想。   去了后院,顾连敏没急着收衣服,而是先用杂草把鸡窝盖上。在菜地里薅了几把菜,摘了几根黄瓜和西红柿,放进了墙角摞着的竹筐里装着。   最后才去晾衣绳上收衣服。   顾连敏一手提着筐,衣服都搭在筐沿上,对姜糖道:“送我去厨房吧,我把菜放在那里。”   “娘还没回来,你去厨房的话,顺便再煮几碗姜汤水,能去寒气。”姜糖弯着腰照顾顾连敏的身高,免得雨溅去她身上。   顾连敏抿着嘴唇,仰头看了一眼姜糖,说:“我知道。”   “家里有遮雨用的麻袋,你帮我找一个吧。”姜糖道。   顾连敏抬头问姜糖,“你要去接娘和三哥?”   “嗯。”雨这么大,下得又快又急,姜糖几乎快要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就在厨房里。”顾连敏不自在的转了转头,恰好看到姜糖远离自己一侧的肩膀被雨水打湿,她楞了一下,然后悄悄靠近姜糖。   到了厨房,顾连敏找出两个大麻袋,姜糖接过来,踩在泥泞的院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先去找了顾连珹。   隔着一道窗户,姜糖冲着里面大声喊:“顾连珹,我去接娘和三弟,一会儿就回来!”   不知道里面的人听见没有,姜糖等了两秒没等到回音,赶紧出门去接人。   顾家的院子就在山脚下不远处,往西往南走一段是村里最宽的土路,沿着土路往西走,走到头就是队里的田。   隔得老远,姜糖看到从西边跑回来的人群,她加快脚步迎过去。   徐静芳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撑伞的姜糖,她快走两步,“糖,你咋来了,下这大雨!”   “娘!”姜糖听见声音看过去,“娘,我给你送麻袋。”   徐静芳把麻袋接过来,三两下套在身上,躲进了伞里头,看姜糖后背和一半肩膀都湿透了,责备道:“你傻啊,出来不知道给自己也套个麻袋!”   姜糖笑了笑,她这不是赶时间嘛。   “这个是给老三的?”徐静芳把伞往姜糖那边推了推,看着她手里的另一个麻袋问道。   姜糖点头,“嗯。三弟呢?没跟娘一起吗?”   “我们不在一个地方上工。”徐静芳道。   徐静芳跟姜糖打着深色的伞站在路边,跟四处抱头躲雨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极为显眼。   路过的人不禁侧目看过去,认出了徐静芳,再看她身边站着的姜糖,顿时了然了姜糖的身份。   这是顾家那个嫁过来三个月都不上工的城里媳妇儿!   怪不得能有雨伞呢!   顾连容低头小跑着,余光瞥到一处扎眼的黑色,下意识看过去,“娘?”   “老三!快过来!”顾连容看过来的瞬间,徐静芳就认出了他,赶紧招手,“过来披个麻袋!”   顾连容跑过去,接过麻袋披上,抬头道:“谢谢大嫂了。”   “行了,别墨迹了。赶紧回家再说。”徐静芳道。   三人匆匆回了家,把大门一关,先去了厨房。 第21章 我不爱吃红枣【四更】……   顾连敏在煮姜汤, 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娘,大嫂, 三哥,姜汤马上煮好, 等会儿你们一人一碗。”   姜糖把雨伞倒挂在窗台上,进了厨房径直跑去灶边烤火。   徐静芳和顾连容脱下身上的麻袋,徐静芳拧了拧头发和衣服上的水,“加两勺红糖, 家里人都喝一碗, 祛驱寒气。”   “娘,你先去换身衣服吧, 免得着凉。”姜糖淋了雨,路上踩在小泥洼里手脚冰凉, 小腿也冷,烤着火都牙齿打颤直哆嗦。   “哎, 马上。”徐静芳笑道, 她对顾连容说:“老三,你也回屋换身干衣服。”   顾连容点头, “知道, 娘。”   两人把身上的水拧干了, 这才一个打着伞去主屋, 一个披着麻袋回了东屋。   徐静芳住在西屋第三间, 但她的东西都在主屋。   等换了身衣服回来,徐静芳摸了摸姜糖身上的衣服,“干了。”   “火烤干的。”姜糖往一边挪了挪位置,听徐静芳说:“今天就不去县城了。”   “晚上烧锅热水, 洗个热澡袪寒。”   徐静芳往灶里加了根柴,抬头看了一眼厨房门外,叹气:“这雨来得可真快,眨眼就浇透了地面,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娘,这几天队里是不是打算给稻田排水了?这雨下这么大,会不会影响收成啊?”顾连敏搬了个凳子坐过来,问道。   徐静芳皱着脸,“发愁的就是这个。”   水稻一般都作为公粮往上交的,因为是精细粮食,所以比粗粮交的少,交完之后剩下的再分给队里。   这要是被影响了,收成上不去,只能拿粗粮顶,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不管是原来的姜糖还是现在的姜糖,都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对乡下地头间的大事一窍不通。   因此她也不敢插话。   “这雨要是一天两天停不了,估计队里会召集青壮年社员去地里排水。”一进厨房,听到里面的谈话,顾连容说道。   到时候就不是往外自动排水,而是人力挑水了。   顾连敏点头,这倒是。   她估摸着时间,姜汤应该熬得差不多了,掀开锅盖,“姜汤好了,一人一碗,不能不喝也不能多喝!”   顾连容端着碗上来,闻言笑道:“小管家婆当得越来越顺手了!”   顾连敏白了他一眼,回道:“还没找着针线把你嘴缝起来呢?”   顾连容瞅着锅里的大红色的姜汤,想着应该放了不少红糖,口水不禁泛滥。   他家人都重口,嗜甜嗜辣。   顾连容眼睛看直了,但汤勺握在管家婆顾连敏手里,他相当识时务。   “我错了,我想喝姜汤。”   顾连敏伸手,表情淡淡,看不出是不计较了还是依旧介意。   顾连容试探把碗放到她手上,然而却被人抢了先,有人比他早一步往顾连敏手上放了个碗。   顾连容看过去。   姜糖察觉到他错愕的眼神,笑着挥了挥手,“不好意思哈,我看你一直说话,以为你不想喝来着。”   顾连容:“……”他看他娘。   他娘听见姜糖的话不住点头,十分赞同道:“那可不嘛,搁那老说话,汤都凉透了。老三就是废话太多,臭显摆!”   说完,他见他娘憋了憋又没忍住道:“你说连珹跟老三中和一下该多好?”   一个不会说话,一个花言巧语。一个话少得要命,一个废话几箩筐都装不下。   真是愁人!   顾连容:我拒绝,并且我觉得我挺好!   姜糖:这……   她明智的选择闭嘴。   顾连敏拿勺子往汤里搅了搅,浮头上还有几颗红枣,她舀了一半进姜糖的碗里。   徐静芳和顾连容对此,纷纷向顾连敏和姜糖两人投去奇异的视线。   顾连容:难道枣里有虫子?   咦~   突然想拒绝喝姜汤了怎么办?   徐静芳:欣慰.jpg   姜糖之后,紧接着是徐静芳,顾连敏舀了剩下红枣的一半。   最后是顾连容,顾连容只要一想到红枣里头可能有虫,看向顾连敏的视线就有些复杂。   没想到啊,小敏是个狠人。   为了惩罚讨厌的人,竟然舍得对自己出手,连最亲近的家人也不放过!   因此,在顾连敏秉着公平分配的原则给顾连容碗里舀红枣的时候,顾连容义正言辞拒绝:   “小敏,我不爱吃红枣,你别放!”   不知为何,最后三个‘你别放’的字,姜糖从里面听出了极其沉重复杂的意味。   她给了顾连容一个眼神,心想,原来男主是个不折不扣的戏精。   徐静芳三两口喝完姜汤,感觉整个身子都暖和过来,听见顾连容的话她随后拾起手边的干柴扔过去,“你给我放屁呢,家里不是属你最能吃!你啥不吃啊,你还不吃红枣!”   “小敏,他说不吃你别给他盛!”   徐静芳一家之主的威严暴露,谁敢不从?   顾连容跳起来躲过了他娘的木柴,还想贫两句的,听见他娘这话顿时老实得不行。   顾连敏憋着笑,在顾连容渴望的注视下,勺子几次略过锅里鲜艳饱满的大红枣,最后也没盛进碗里。   末了,等顾连容愁眉苦脸接过光秃秃的一碗姜汤,顾连敏还斜眼看着她三哥加了句。   “三哥,大哥说晚上吃红枣姜丝粥。”   顾连容:“……”你不早说?!   他瞪大眼睛,看了看顾连敏,又看了看徐静芳,“娘,我不爱吃姜汤红枣,但我爱吃红枣粥啊!”   徐静芳:“……”她转了个方向背过去,不打算跟着糟心孩子说话。   厨房里的人喝完了姜汤,顾连容和顾连敏一个打伞,一个端碗把姜汤送去了东屋。   两人进来,顾连珹没瞧见姜糖,问:“你大嫂出去的时候,披麻袋了没?”姜糖出门之前来过这屋窗户下头,当时他叫人套个麻袋,外面雨太大,伞遮不住的,也不知道她听没听。   顾连容摇摇头,多看了他大哥一眼,“没有。”   顾连珹皱了皱眉,想到什么,没再说话。   喝完姜汤,眼看时间还早,都各回各屋休息去了。   晚饭吃得简单却不失精致,姜糖最喜欢的是红枣姜丝粥,连着吃了两碗才放下筷子。   饭后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下,第二天醒来,外头雨还在下,幸运的是家里没人感冒。   但即便这样,徐静芳也压着家里人连着喝了两顿姜汤。   大雨一连下了两天,第二天夜里雨势变小,然而到了白天又开始像泼水一样。   这几天吃饭,顾家都是在厨房吃的。顾连珹的饭则是装在饭盒里,姜糖吃完回屋的时候顺便带回去。   吃晌午饭的时候,徐静芳还说:“你们三婶子本来说下了工找我说话,可这大的雨,出门都成问题。”   到了傍晚,眼瞅着雨再不停,稻田真要被大水冲了。   大队部紧急开了个会商量,派人去挨家挨户通知,尽可能出人去田里担水,计高工分的那种。   徐静芳给拒了。   理由也是现成的,家里就两个劳动力,这要是淋了雨再得了病,她们家就真得跨了。   大队部的人早就想到可能是这个结果,走过场来问一句,顾家不出人队上也挑不出错了。   毕竟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一家九口就指望着徐静芳和顾连容上工赚那点工分呢。   这天夜里,雨才真得变小。   姜糖中间醒过来的时候,听到房檐滴答滴答落下的雨声,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在问谁:“雨好像停了吧?”   她脑子一团浆糊,打了个哈欠躺回去就想接着睡,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嗯,雨停了。”   睡过去之前,姜糖还在想,哪个队友跟她说话来着?   阳光晒到脸上,姜糖又是被热醒的,她踢开被子,一脸生无可恋。   这什么破天气,昨天才下过雨,今天就热得跟个火炉似的!   她从炕上爬起来去后院洗漱。   院子里被大雨冲的泥泞不堪,比较松软的地方还有大大小小凌乱的脚印。   可能是今天醒得比较早,姜糖出去的时候,徐静芳和顾连容还没去上工。   “大嫂,我跟小五要出去采蘑菇了!”小六手上捧着一个咬了半口的鸡蛋,见到姜糖,一脸高兴地同她分享自己今天的行程。   姜糖打了个哈欠,问她:“去山上采蘑菇吗?”   “昂,山上有好多蘑菇呢!”小六重重点头。   确实,下雨之后,蘑菇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摘下来现吃,或者晒一晒成蘑菇干,到了冬天煮上一锅热乎的蘑菇汤。   说起这个,姜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记得山上有片竹林,这会儿应该有笋冒出来,挖几颗回来炒笋片吃吗?”   顾连敏把碗里的温水一口气喝光,闻言道:“炒笋片费油,做个鲜笋鱼汤挺好。”   “你去挖吗?”她问。   顾连敏自己反正是走不开,家里又要做饭又要看孩子。竹林那片还要往深处走几步,小五小六只能在山脚下一小片活动。   “行啊!”姜糖想起屋里书桌上的摇床图纸,问顾连珹:“你要做摇床,需不需要我顺便把竹子给你带回来?”   “不了,让老三下了工帮我砍两棵带回来。”顾连珹摇摇头。   姜糖去后院刷牙洗脸,这才去主屋。   早饭煮的是红薯,炒了一个萝卜干酸豆角,主食就是二和面的饼子。   姜糖只剥了个红薯吃,喝了一碗温水。   徐静芳和顾连容出门去上工,顾连敏回屋去看孩子,主屋只剩下顾连珹、小五小六,和姜糖。   小五小六早就吃完饭,还留在这里,无非就是想跟姜糖去山上挖笋。   那么顾连珹是为什么留在这里呢?   他在姜糖快吃完手上的红薯时,还将小五小六支开了。   姜糖:你不对劲.jpg   顾连珹迎着姜糖奇怪的眼神,坐得笔直,不受影响。 第22章 腿好了?!【一更】……   “有事要说?”姜糖问顾连珹。   顾连珹矜持点头, “有。”   姜糖:那你倒是说啊?   在姜糖‘你要是还不说那我就走了’的眼神逼迫下,顾连珹开口道:“我腿好了。”   姜糖:……???!!!   她身子后仰,看向桌下顾连珹坐在轮椅上的腿, 又抬头看顾连珹,见他微笑点头, 姜糖惊恐地看向堂屋门外,一脸‘要么是我在做梦要么是你在做梦’的表情。   姜糖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他:   “是不是这几天雨太大,你脑子进水了?”   顾连珹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他觉得姜糖很不礼貌。   姜糖看他瞬间变化的表情, 心道谁说这人整天拉着脸冷冰冰的, 瞧这面部表情的丰富程度,心里咋想的简直不要太好猜。   “你伸手。”姜糖说。   顾连珹不明所以, 但还是在姜糖的注视下,缓缓抬手放在桌子上。他就见, 姜糖也伸出手来,凑近了自己胳膊, 拇指、食指、中指三指松松捏在一起, 然后掐住一块肉狠狠拧了一下,最后一脸无辜问他:“疼吗?”   顾连珹表情扭曲一瞬, 嘴角抽搐。   你让我拧一下, 你看疼不疼?   姜糖收回手, 轻轻拍了拍道:“疼就对了。”   “感觉到疼, 那就不是白日做梦。娘说医生说的, 你这腿差不多一辈子就这样了。”   顾连珹恍然大悟,他说呢,姜糖听见他腿好了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原来姜糖是误会了。   “不是右腿, 是左腿。”顾连珹解释道。   姜糖抿了口温水,眨眨眼睛,“有区别吗?”   “左腿,是崴了脚。”顾连珹左脚点地驱使轮椅后退,在姜糖能看到的地方抬了抬腿,“右腿才是伤。”   姜糖一拍额头,她把这事给忘了。   “你这左腿,是去后院拔菜的时候摔得吧?”姜糖问。   顾连珹:“……是。”完了,本来是想分享喜悦心情的,这下完全没有了。   说完这个字,他垂了垂眼睛,单脚跳去门边,从门后拿出了两根拐杖,一瘸一拐的回了东屋。   背影显得很是挫败沮丧。   姜糖简直一头雾水,左腿好了又不是右腿好了,搞得她以为吃了几顿鱼他就能跑能跳了,吓得差点夺门而出。   生机原液是很强大,但经过河水的稀释、鱼的吸收和代谢、自然溢散,烹饪之后再等被人体吸收,效用就非常微小了。   而且顾连珹看起来似乎也不爱吃鱼,除了前几天的酸菜鱼多夹了几筷子,后面的鱼汤就不太愿意喝了。   只是没想到治好了他的左脚的崴伤的骨折。   按照疗程来看,等这几十条鱼陆陆续续吃完,再用一段时间吸收,想必顾连珹右腿的伤势也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之后服用一段时间的普通药物,顾连珹就应该能站起来,之后也不会复发。   “小五小六,去后院拿筐子,我们去山上挖笋采蘑菇!”姜糖拍桌而起,反正她都把‘药’搬回家了,顾连珹的腿伤迟早会痊愈,这些不需要她操心,她就负责吃吃喝喝睡大觉。   话音刚落,两个人影从东屋冲出来,跑到姜糖身前。   鞋子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哒’的声音。   姜糖视线下移,到双胞胎的脚下,“你们脚上穿的什么?”   “木鞋!”小五握着拳头,抬脚踩了踩鞋子,又是‘哒哒’两声。   姜糖惊奇地睁大眼睛,这就是这个年代的凉鞋吧,底下是块木板,用草绳在上面穿几根草带。   小六解释,“布鞋容易脏,容易被山上的石子树枝刮破,我们都是穿草鞋上去的。”   “家里有多的吗?”姜糖也挺想试试的,她没去过山上,不知道那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但可以肯定的是才下过雨肯定遍地泥泞,布鞋踩上去根本就不能要了。   行动不方便是一个,回家还要拿去洗。   她看这个木鞋就挺方便,脏了舀水冲一冲就干净了,还凉快。   小六点头,“有的,我去给大嫂拿!”说着,转身蹬蹬蹬跑去东屋。   “四姐,二姐的木鞋还在吗?大嫂要穿!”小六小心推开门,见小双胞胎正在睡觉,小声问顾连敏。   “在,我去给你拿。”顾连敏翻身下炕,去柜子最下层翻找。   找到鞋子给小六,顾连敏嘱咐道:“看时间差不多就回来,别在山上玩疯了。”   “知道了,四姐,你真的不一起去吗?”小六问她。   顾连敏看了眼屋外,最后还是摇摇头,“我就不去了。”她还得看孩子。   “去吧。”顾连敏刚说完,顾连珹的声音就响起来,他拄着拐杖进屋,“我过来看孩子,你们记得早点回来。”   小双胞胎这里不能没人看着,晌午做饭还需要一个人,家里最少留两个。   但顾连珹想着,小敏很久都没怎么出去了,好不容易他腿脚恢复能自己行动,就不需要小敏一直在家里。   顾连敏有些迟疑,姜糖见小六半天没回去,带小五过来,听见这话也说:“去吧,我没去过山上,得需要个熟悉的人带路。再说万一碰到好东西,得多点人拿才行。”   顾连敏:能有啥好东西?   “那我去吧。”都这么说了,顾连敏点头同意,自己也去翻了木鞋出来。   姜糖换上木鞋走两步试了试,发现特别轻巧,还挺舒服。   等顾连敏出来,四人去后院挑了几个竹筐背上,一起出门上山。   “竹林在东面山上,我们去那头。”进了山里,顾连敏随手把地上见到的蘑菇掰下来扔到身后的筐里。   “白天竹林里人少,等下了工人就多了。”顾连敏边走边说,“回去的时候筐装不满就捡些柴带回去。”这才不算白出来一趟。   姜糖:“……出来玩的,不用这么严肃。”真的,她看顾连敏说完这两句,小五小六都收了脸上笑嘻嘻的表情。   顾连敏看了一眼姜糖,抿了抿嘴唇,“挺长时间不出来,习惯了。”她都是用这话嘱咐小五小六的,俩孩子出来玩的时候带上竹筐,回去的时候筐里得有柴。   家家户户都这样。   大人去上工,小孩子出去玩也有任务。   “没事,多出来几回就习惯了。”姜糖顺着顾连敏的话接下去,让顾连敏好一阵无语。   竹林的位置算是比较靠里了,一般孩子没有大人带着不敢过来,因此这一路倒是非常安静。   大雨过后,地上一片一片的蘑菇冒出头来,扎堆长着,很是壮观。   姜糖没有采蘑菇的经验,顾连敏比较熟悉,她们采什么,姜糖就采什么。   而有这遍地的蘑菇在,也用不着姜糖使用复制异能,很快四人的竹筐里就铺了一层厚厚的底。   “行了,剩下这些等回来再采。”顾连敏拍拍手,见姜糖站在一棵树前头一动不动,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这是木耳吧。”姜糖指着头上一小片黑黢黢发白的东西问。   顾连敏才到姜糖胸口的位置,得垫着脚才能看清楚,“是吧,好像。”   姜糖眼睛瞬间点亮,吸了吸口水,“那要是摘下来,晚上能不能做个木耳鸡蛋面。”   顾连敏:“……你摘。”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姜糖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呢!   姜糖搓了搓手,举起胳膊一点一点把木耳薅下来,从旁边摘了一片叶子裹起来,小心翼翼放进筐里。   顾连敏这才出声道:“忘了告诉你,大哥的腿好了,以后家里做饭的活都是他干。”   姜糖猛地抬头,“啊?!”   顾连珹还会做饭?   不是,顾连珹做得饭,能吃吗?   顾连敏想不到姜糖会质疑大哥做的饭能不能吃,她说:“所以,晚饭做什么,你得去跟我大哥讲。”   说完,顾连敏提了提背后的竹筐,带着小五小六继续上山。   姜糖把竹筐背好,迈着步子连忙跟上,问顾连敏:“你大哥做饭,咋样?”她取了一个适中的词,没好意思直接问‘难不难吃’。   顾连敏停下脚步,多看了她几眼。   眼神很古怪,像在说‘你这个没见识的人’。   姜糖:……谁前几天还向我请教酸菜鱼怎么做的?   “这么说吧……”顾连敏停顿一下,似乎在措辞该怎么介绍她大哥的厨艺。   姜糖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听顾连敏说,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信息。   她发誓,如果顾连珹做饭真的不好吃,那她只能含泪自己上了。   至少煎个鸡蛋煮个方便面她是及格的。   “做得比我好吃。”就连在厨艺方面自信如顾连敏也不得不自叹弗如,大哥的厨艺,浑然天成,是她在这条路上永远的明灯。   姜糖晃晃脑袋,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好吃?”她发出一个好像冲破了天灵盖的疑问。   她当时看小说的时候,是不是漏了什么东西,里面有说过顾连珹做饭比顾连敏好吃吗?   顾连敏点头,“嗯呐,从二姐到我到小六,都是吃大哥做的饭长大的。”   她的神情不似作假,姜糖半信半疑。   看到姜糖怀疑的表情,顾连敏道:“你要是不信,等吃了晌午饭不就知道了吗?”   这样一说,好像更肯定了顾连珹的厨艺。   姜糖顿时充满了期待。   “你说,晚上吃木耳鸡蛋面,加上炖猪蹄怎么样?”姜糖有些懊恼,“你说出门之前我怎么就没想到点一个猪蹄呢!猪蹄就是要炖时间长了才好吃!又软又糯,入口即化,咸香的汤汁配上白米饭,简直要把舌头吞下去!”   姜糖埋头往前走,走了几步见旁边没人,回头看过去,就看到顾连敏和小五小六捂着嘴,疯狂吸溜口水。   顾连敏大声控诉:“你别说了!”   没这样馋小孩儿的! 第23章 你能跑得过?【二更】……   在三个孩子控诉的眼神下, 姜糖停止了描述酱汁猪蹄是如何如何好吃的行为。   可行动上被制止了,精神上却没有被限制。   姜糖脑海中回想着酱汁猪蹄和大米饭的味道,把自己馋得狠了, 连路边的小酸枣都往嘴里塞。   完了牙齿上下一碰,又酸又苦, 姜糖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   “哎,那种太酸了,你得挑红的。”顾连敏看到姜糖这样,险些没笑出声来。   姜糖只恨没带水出来, 那酸枣的苦味好像在她舌头上生根发芽一样, 过了老长时间都没有消掉。   要不是小五举着一根紫色的喇叭花过来说:“大嫂,这个花的花蜜可甜了, 能消掉酸枣的苦味。”姜糖还要一直忍受着。   姜糖倒过来吸了一口,香甜的花蜜冲散了酸苦的味道, 她顿时满血复活。   “这是什么花?”姜糖拿正了好好看了几眼,问道。   顾连敏拾了把柴, 随口回道:“谁知道什么花, 我们都叫野花的,最多再加上颜色特别指代。”   姜糖摇了摇手中的花, 所以这叫小紫花?   谢谢小紫花。   再见小紫花。   再接着走一段路就到了竹林, 站在里面, 姜糖环视四周。   那么新的问题就来了, 她们拿什么东西挖?   “铲子跟锄头, 那种东西你以为社员家里怎么可能会有?”顾连敏听见姜糖问的白痴问题,回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用石头和木棍挖。”   姜糖:……好的,是她孤陋寡闻。   关键这东西课本上也没介绍过, 不怪她不懂。   姜糖把竹筐放下,在地上挑了根木头,往土里杵了两下翘起来一块土皮,用起来不大顺手,但真的能挖土。   一旁顾连敏瞥见姜糖手下一棍子一个坑的画面,惊讶地张大嘴。   她这是把木棍当铲子用了吧?!   顾连敏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手上的木棍,心想人跟人真不能比。   姜糖尝试过后,将目标瞄准在一颗裸露在外面的巨大的笋,她没有笨到用棍子挖,而是抬脚比划了比划。   姜糖助跑两步,打算直接踹倒拖回顾家。   没想到胳膊被人抓住,姜糖扭头,看到顾连敏一连翻个好几个白眼,表情是掩饰不住的‘你是不是傻’?   姜糖:“……”   “你不会想挖那个大个头吧?”顾连敏看着姜糖像个傻子。   秉着不懂就要虚心请教的准则,姜糖带着些微迟疑,不耻下问:   “……不能挖吗?”   顾连敏:“……”所以今天早晨信誓旦旦要带小五小六来山上挖笋的人是谁来着?   看她的表情,姜糖知道了,“所以这不能挖?”   “给你举个例子吧。”顾连敏觉得不能强求姜糖一个城里人事先知道这些东西,“青蛙,跟蝌蚪,你能理解吧?”   青蛙=竹子,笋=蝌蚪。   “蝴蝶,跟毛毛虫,你清楚吧?”   蝴蝶=竹子,笋=毛毛虫。   “苍蝇,跟……”   “你别说了!”姜糖竖起手掌挡在顾连敏眼前,正经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懂了!我懂了!”   “那个不能吃!要挖小的笋才行。”姜糖急切道。   顾连敏拍拍手,脸上带笑,搞定!   “你看小五小六,尽可能挑那种冒了尖但没冒头的笋来挖。”   “那种笋嫩。”   “而且你别看笋没冒头,但下面扎得很深,挖出来也是一大块。”   顾连敏给姜糖科普了一大堆挖笋的相关知识,姜糖竭力吸收,经验值猛涨一大截。真正下手挖了两颗后,熟练度上来,姜糖已经是个合格的挖笋专家了。   顾连敏挖了几颗,胳膊酸疼停下来,跟姜糖说:“家里的酸笋快完了,这次趁机会挖多一点,带回去腌起来。”   姜糖吃过顾家腌的酸笋,跟酸萝卜一起用来炒腊肉滋味很好。   有姜糖挖笋,顾连敏在一旁剥笋,小五小六去竹林外面采蘑菇捡木柴,很快四个竹筐就被装得满满当当的。   太阳升到正当空,顾连敏擦了擦汗,“该回去了,看时间队里快要下工了。”   姜糖靠在竹子上休息,环视四周,她就纳闷了,“这山里就没个野鸡野兔什么的吗?”   “有啊,还有蛇虫鼠蚁、野猪野狼呢!”顾连敏背上竹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她这话可没作假,山上是真有这些的。   “那我怎么没看到?”姜糖追问。   顾连敏用‘ (¬_¬)’的眼神看着她,“碰上的话,你觉得就我们几个能跑得过野猪野狼?”   “野鸡野兔就行了,要野猪做什么?”姜糖回了一个同样的眼神给顾连敏。   “你觉得……”你能跑得过野鸡野兔?   顾连敏话还没说完,小五突然蹦起来,指着一个地方高喊道:“野鸡!”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东西擦着竹叶以极快的速度朝野鸡的方向飞去。   ——‘咕~’一声凄惨的尖叫紧随其后,野鸡向后滑出去几米倒在地上,鸡爪子抽搐两下,再没了动静。   顾连敏&小五&小六:……???!!!   三人齐刷刷看向姜糖,眼神当中,震惊夹杂着难以置信,呆滞流露出一丝崇拜。   姜糖迈步走过去,一手拎起野鸡往身后的竹筐扔,一手拽下一片大叶子盖上竹筐,回身对楞在原地的三人挥手,“下山了!”   不知道今天中午吃什么,如果中午来不及炖猪蹄,把野鸡处理了炒个宫保鸡丁也行。   顾连敏楞在原地良久,久到都快看不到姜糖的身影了才开始动了一步,她推着小五,小五推着小六,连忙跟上姜糖。   路上,小五小六双眼亮晶晶的。   小五抓着竹篓的草带,仰头好奇问顾连敏,“四姐,刚才是不是大嫂把那只野鸡打死的?”   “还是用石头子,对不对?”小六一蹦一跳,在旁边补充一句。   顾连敏偷偷用指甲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确认不是在做梦。   所以,刚才,姜糖,扔了一个石头子,打死了一只野鸡?   顾连敏突然开始后怕起来。   她慢慢细数姜糖跟她大哥结婚以后搬来顾家这段日子,自己到底有没有对姜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对姜糖阴阳怪气,经常翻白眼冷嘲热讽,还故意在饭桌上跟姜糖抢菜吃……   好像太多她数不过来。   完了完了,姜糖万一突然看她不顺眼,一个石头子扔过来咋办?   就姜糖那力气,她她她她……她能逃过一命吗?   顾连敏颤颤巍巍跟上姜糖的步子,她吞了吞口水,小声喊了一句,“大嫂,你晚上还想吃木耳鸡蛋面吗?”   姜糖回头,不知为何,她从顾连敏对自己称呼中听出了一丝丝……   发自内心的,恭敬?   还夹杂着一点点的害怕。   怎么回事?   这小姑娘对自己还有恭敬?   姜糖转了转眼珠,当下就明白过来了原因。   反正肯定不是因为她大嫂的身份,这个身份早八百年就有了,也没见顾连敏有多尊敬。   “你怕我打你?”姜糖侧头看着顾连敏,瞧见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想点头,但硬是在半途换成了摇头,“当然不是!”   顾连敏语速极快,“你是我大嫂,你怎么可能会打我?”不是,我就觉得你一定会打我!你那么记仇,连拌嘴都不肯让我一句!   姜糖:“……”你好歹控制一下眨眼的速度,别那么快才让人相信你说的话啊!   小五小六慢吞吞跟在身后,闻言眼神惊恐,在大嫂和四姐的背影上来回移动。   为什么大嫂要打四姐?   “你又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没道理……对你怎么样。”打人这种事,姜糖只在上辈子放学后被不良少年盯上索要零花钱时才做过。   她有跆拳道的基础,书包里还随身带着砖头。那些不良少年见她每天独自一人上下学以为她好欺负,没想到碰上了硬茬,钱没要到还赔了一大笔医药费。   那笔医药费,她转手就用来报了跆拳道进阶班。   顾连敏小心翼翼抬头,正好对上姜糖的眼睛,她小声地、语气十分不确定,问道:“我真没做过吗?”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数的那些算不算。   姜糖:这你确定要问我?   “我给你做木耳鸡蛋面,以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怎么样?”顾连敏睁着期待的双眼看着姜糖。   姜糖见这姑娘是真的担心,于是点点头应下来,打消她的顾虑。   顾连敏听到姜糖答应下来,肩膀往下一耷,悄悄松了口气。   她可真挨不住一石头子。   说起来,一般人能有姜糖这么大的力气吗?   顾连敏的视线仿佛X灯一般打在姜糖的胳膊上。   她想,关键姜糖手上的准头也不差。   大哥这种专门训练过的也比不过姜糖吧。   难道是天赋?   一路回到顾家门前,姜糖还是比较在意自己在顾连敏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于是问道:“我看起来,那么……不像个好人吗?”   不管原主还是她,都不可能会跟顾连敏打起来的,这点底线还是有的。   顾连敏很想毫不犹豫点头。   但见识了姜糖的力气和准头,她只能疯狂摇头,“不是不是。”   姜糖:“……”就是就是。   她知道了。   姜糖叹了口气,推门进了院子。   留下顾连敏抬脚僵硬了一瞬,脑中飞速运转,叹气是什么意思?满意了还是没满意?这是,打还是不打?   “顾连珹,小敏说中午你来做饭?”姜糖把竹筐放在屋檐下,推门进了东屋,下意识看向炕沿的位置。   结果,没找着人。   “嗯,中午我来做饭,你想吃什么?”突如其来的顾连珹说话的声音,吓得姜糖一个哆嗦。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在远离双胞胎的位置、瞧见了一个缩在墙角的可怜巴巴的人影。   姜糖:? 第24章 不详的预感   什么情况这是?   可能听到了姜糖开门和说话的声音, 小双胞胎咯咯笑了两声。   姜糖走过去瞅了一眼,原来醒着呢。   “你在那儿做什么?”姜糖问顾连珹,离孩子这么远能叫看孩子, 你不如搬个凳子坐在外面窗户下头。   顾连珹听见小双胞胎的笑声,以往面无表情的俊脸扭曲一瞬。   顾连珹抿紧嘴角, “我……我离近了,他们就得哭。”离得远了,就那么躺在床上晃脑袋吐泡泡。   姜糖:“……”这是多招小孩儿讨厌啊?“辛苦你们了。”她看着小双胞胎,十分同情道。   顾连珹:?   “中午吃什么?”姜糖转头问顾连珹, 她不敢伸手碰双胞胎, 她刚从山上下来还没洗手。   顾连珹单脚下地,拿起拐杖试探地迈了一步, 没听到贯耳魔音,一直悬着的心才放到肚子里, 走过来瞅了两眼双胞胎。   那两眼,姜糖诡异地从里面读出了一篇主题为‘无能与无能为力’的高考800字小作文。   她也不知道顾连珹跟双胞胎谁更惨。   “炖鱼汤是来不及了, 就简单炒一个鸡蛋、一个咸菜和青菜, 再蒸一锅馒头。”顾连珹询问姜糖的意见。   姜糖眼睛亮了亮,“馒头?”   “面是晨起发好的, 上锅蒸很快就熟。”顾连珹道。   姜糖连忙点头, “好啊好啊!”家里顿顿做饼子吃, 姜糖都快吃吐了, 换换口味吃馒头挺好。   “那我去做饭。”顾连珹转身, “这边你来看着?”   “可以啊!”姜糖爽快答应,小双胞胎挺安静的,也不费事。不过她想起心心念念的酱汁猪蹄,问顾连珹, “我们晚上吃炖猪蹄和木耳鸡蛋面行吗?”   顾连敏推门进来,正好听见这话,急忙抢着说:“木耳鸡蛋面我来做!”她跑到姜糖跟前,“大嫂,我们刚说好的!”   顾连珹:“……”不是,你一脸自豪,表情像写满‘抢到了就是赚大了’几个字是怎么回事?   “你们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吗?”顾连珹由不得不多想。   这场面,委实有些诡异。   让他不安。   “有啊!”顾连敏踮脚坐上炕沿,看了一眼姜糖,才说道:“大嫂打了一只野鸡。”   顾连珹:……   “隔空扔了一个石头子,那野鸡就倒地不起了。”   顾连珹:……   顾连珹将眼神转向姜糖,似在询问真假。   姜糖点了一下头。   顾连珹:……   过了半晌,他消化完‘姜糖扔了一颗石头,打死了一只野鸡’这荒谬的事实。   “你力气大,我……前几天知道了。”顾连珹艰难开口,神情恍惚,“你不是随手扔的吧?”碰运气可比练技术要难。   “那哪能啊?”顾连敏晃了晃腿,在一旁凉凉道,“当时小五发现了野鸡,话音儿还没落呢,大嫂的飞石就扔过去了。”   “而且大嫂跟那只野鸡的距离,少说也有……”顾连敏歪头回忆了一下,“得有十多米!”   “我刚才还看了一眼,那石头正好穿过野鸡的眼睛,对穿!”   顾连敏还刻意强调了一下结果。   总不能她一个人震惊。   顾连珹:!   他在部队的时候,听说有那种特别的兵种,是上面领导去各地招进来的能人,有神枪手、飞人、大力士等等。   但他万万没想到,惊喜,哦不只有惊,就在他身边。   “那,野鸡处理了做个烤鸡?”顾连珹自己都难以想象,他能在如此震撼的状态下,还记得思考该怎么处理那只野鸡。   姜糖的美食雷达发动,“烤鸡?”   “对,抹上调料粉腌制一个下午,用大叶子包上,裹上一层泥,推进灶里烤半小时。”顾连珹站在原地忘了动作,腿脚有些发麻。   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出门去看看,看那只被带回来的鸡。   不是为了别的。   就,瞻仰一下。   姜糖犹豫了,她扭头跟顾连敏商量,“要不,木耳鸡蛋面,咱们改天再吃?”   顾连敏皱着脸,不情不愿,“为什么不把猪蹄放去改天?”   “也行。”姜糖权衡了一下,“猪蹄和木耳鸡蛋面都放去改天吧。”   顾连敏‘啊’了一声,疑问道:“那晚上咱们吃什么主食啊?馒头吗?”   姜糖下意识看了顾连珹一眼,她可没忘记现在家里掌握锅铲的是这个人。   “emmm……那就吃了午饭再想,反正现在还早。”   顾连敏勉强同意,“那你什么时候想吃面了,别的也行,你记得同我说。”   “记得记得。”姜糖回答得很是敷衍,她问顾连敏,“小敏啊,你要在这屋里看孩子吗?”   不等顾连敏回答,姜糖就劝道:“你就在这屋歇着吧,从山上背下来那么多竹笋,你肯定累了,我去给你大哥打下手。”   顾连敏战术后仰,怀疑的眼神在姜糖白皙好看的脸上转了一圈企图探究她的本意。可惜,姜糖的演技(不是)假笑实在不忍直视,她什么也没瞧出来。   “……嗯。”顾连敏迟疑点头。   下一秒就看到姜糖眼睛亮起来,利落滑下炕,朝她大哥走去,边走还边说,“连珹,我们去做饭吧?”   顾连敏:“……”姜糖傻了还是疯了,她以前不都喊她大哥全名的吗?   顾连珹打了个哆嗦,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顾连珹拄着拐杖,腿脚不如姜糖利索,姜糖先出门,回身等着顾连珹出来,贴心地帮他带上门。   关上门,姜糖转身对顾连珹说:“我们晚上吃蒸大米饭吧!”   顾连珹:他要是摇头会被打吗?   “给你蒸一碗怎么样?”   姜糖:“然后你们看着我吃?”也太不做人了。   不等顾连珹有什么反应,姜糖连忙说:“雨也停了,很快我就能去县城找人买粮食,家里的大米还有几十斤,一顿怎么也吃不完吧?”   顾连珹:“要不给你蒸两碗?”   姜糖:( ̄△ ̄;)她不是那个意思!!   “……我吃不了两碗。”谁能想到,她一个吃货竟然吃两碗米饭都难。   她的最高饭量可追溯到上辈子异能升到三级后的一顿大餐,以及穿到这个年代后的第一顿饭。   顾连珹:“那把我的分给你一半。”   姜糖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顾连珹什么意思,她一脸惊喜,“你同意了?!”   “晚上吃大米饭!”   顾连珹点头,他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刚才纯粹是在问姜糖预备的饭量。   家里大米主要还是留着给小双胞胎吃,但偶尔也会挖一点煮粥。   他见姜糖确实是馋了,接连吃了几天饼子就很少再碰,所以今天早晨他和了面打算蒸馒头,虽然本质不变,但好歹也算换了口味。   而且左腿伤好以后他能做的事情就多了,他也已经想好该怎么赚钱。   所以,让姜糖吃一顿两顿大米饭还是吃得起的。   晌午要蒸馒头,和面之前,姜糖殷勤地给顾连珹端了盆水过去,“给你洗手!”   顾连珹嘴角上扬,觉得有些好笑。   ——前几日,她也是这么给做饭前洗手的小敏端水的。合着家里谁管锅铲,她就开始巴结谁。   太现实了。   “你去桌旁坐着,灶上温着热水,觉得渴了柜子里有红糖,自己泡个红糖水喝。”顾连珹洗了洗手,对姜糖道。   正好顾连敏过来问个事,听见她大哥罕见说了这么长一串话,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崴了脚。   顾连敏今天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怀疑人生了。   她大哥,是不是对姜糖有意见,额不,有意思啊?   她虽然才十三岁,但已经上了初中,而且因为跳级她是班里年纪最小的学生,其它人年纪大的都十六十七岁了,所以见多了男生对女生有意思是什么样的。   ——比如大哥现在,那样一个……除了张脸,和一个脑子外,一无是处尤其嘴笨得有时候娘恨不得给他缝起来的人,现在竟然知道让姜糖泡红糖水?   顾连敏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她是大哥,难道这时候不应该说:渴了叫我给你泡红糖水吗?   哪有让女生自己泡的?   班里男生追女生送礼物的时候也没见说:钱在我兜里,你想要啥直接拿去供销社买。   顾连敏:……   她也见多了女生同样对男生有意思是什么样的。   ——但现在,姜糖的表情很苦恼,却不是苦恼于察觉到了大哥话中更深层次的意思。   而是:“家里红糖多吗?能蒸几个糖三角吗?”   顾连敏:……   这语气,还能再真诚一点吗?   她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为这俩人谁那不开窍的蠢脑瓜子叹气了。   “可以,你要吃几个?”顾连珹撸起袖子,把面团拿出来放到案板上。   顾连敏听见她大哥也如此真诚的回答,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上不去下不来。   看看,看看!   她在这里真心实意为俩人担心,可她们呢?   一个个的,忒不争气!   “咳~”顾连敏走进来,咳嗽一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我过来问问有没有热水,先把那只野鸡泡上,好脱毛。”   “野鸡毛可以做成毽子,给小五小六。”姜糖立马道。   顾连珹点头,“我来,我会。”   顾连敏:突然觉得这样话语简洁的大哥太亲切了!   顾连敏见俩人说完,就各自做各自的活,再没有交流的意思,猛然意识到好像自己的出现打搅了他们联络的感情的机会。   顾连敏:QAQ我不是我没有我错了!   她耷拉着肩膀,十分挫败,提上热水壶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姜糖去柜子里找红糖,她发现这里的红糖跟以后的不太像,是那种一块一块的固体红糖,不是松散的。   但闻起来依旧香甜。   把红糖倒进碗里,姜糖放去顾连珹手边,没话找话问他:“红糖要放水吗?” 第25章 你不爱吃甜的【一更】……   顾连珹抬头, 眼神迷茫,“为什么要加水?”   姜糖微微睁大眼睛,“可最后糖包不是那种溏心的吗?”不加水怎么变成溏心的?   “直接包进去就变成那样了。”   顾连珹的语气中充满疑惑, 他的话听在姜糖的耳朵里翻译过来就是:啊这,还有谁不知道吗?   姜糖:……你不能指望一个从小就在外面买饭大学毕业以后全靠外卖和泡面的人懂这些高深莫测的东西。   而且她关注的美食博主里, 也实在没有哪个专门做过糖包特辑的。   “咳,我只是建议,你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就好。”姜糖说完,灰溜溜转身, 夹着尾巴去四角桌旁坐下。   姜糖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做’大菜, 像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她就不凑热闹了。   “不能加水, 但可以放别的东西。”顾连珹见姜糖趴在桌子上,表情郁闷, 像被狠狠打击过一样,太可怜了。   姜糖转了转脑袋, 下巴支在胳膊上, 看着顾连珹问:“可以吗?”   姜糖今天扎的是马尾,这具身体的营养可能不大好, 头发细碎泛黄, 动作的时候极易滑落。   透过姜糖额前垂落的碎发, 顾连珹对上那双好看的杏眼, 眼尾微微上翘, 娇俏却又艳丽。而此时却随着主人的心情,变得无精打采。   顾连珹轻轻点头,“可以。”话音落下,他见那双眼睛瞬间亮起来, 眼眸弯弯,含着笑意。   顾连珹连忙别过头去,感觉到耳根发烫,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   姜糖转了转眼珠,“那我想加奶糖!”她见说完后顾连珹没应声,伸手敲了敲桌子,“顾连珹?”   “啊,嗯,可以加。”顾连珹回过神来,揉面揉得更用力,同时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发烧了,还是中暑了?   “那我去拿!”姜糖像阵风一样冲出厨房,门口正好赶上顾连敏提着铁壶回来,她连忙躲开,对着姜糖的背影问:“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啊?”   “我去拿奶糖!”姜糖的声音随着风刮进顾连敏的耳朵里。   顾连敏:“……”她进厨房问她大哥,纳闷问道:“这不是快吃晌午饭了吗,大嫂怎么想起来吃奶糖了?”   “奶糖要放进糖包里。”顾连珹解释。   顾连敏: ( ⊙o⊙?)城里人都这么会吃吗?   不过,虽然听起来像那种一定会被爹娘扔棍子的做法,但她真的有点期待怎么回事?   姜糖抓了一把六七个奶糖,想了想又抓了一把放进兜里,然后快速跑回厨房,激动地问:“我们是一个糖包放俩,还是就一个?”   顾连珹抬头,仿佛看到姜糖脸上写着左边一个‘两’右边一个‘个’,合起来的意思就是两个。   “两个。”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姜糖把兜里的糖倒在桌子上,从旁边拿了一个碗,边哼着歌,边一颗一颗仔细剥开来。   咚一声,是糖撞在碗底的声音,听得顾连敏心疼得脸都皱起来了。   那可是奶糖,大几块钱一斤呢!   一块也得几毛钱!   一个糖包里面还要放两颗!   顾连敏头晕乎乎的,她发誓,如果姜糖真的在糖包里放了两颗奶糖,她绝对……要吃!   姜糖把十几颗糖剥好,放到顾连珹手边,“一共十三颗。”   顾连珹视线移过去,见到碗里盛得满满当当的,冒了尖的那种。   “要不我做几个放两颗的捏成三角形,再做几个放一颗的捏成月亮形状,不然你看这些不够分?”顾连珹真诚建议。   红糖就已经很甜了,再加上奶糖,好吃是好吃,就是可能最后齁甜齁甜的。   “也行。”姜糖点头。   糖包和馒头做好,锅里的热水也已经烧开,上锅一蒸熟得很快。   接下来顾连珹又炒了个青菜,一个辣椒炒咸菜,最后炒了个鸡蛋,所有饭菜出锅时,正好徐静芳和顾连容下工回家。   “今儿晌午吃啥饭啊?”徐静芳洗了把脸,直接去的堂屋,往饭桌上一看,“蒸糖包了啊!”   她爱吃甜的,外头供销社里卖的点心吃起来没什么滋味,就爱搁家里吃的糖包,放得红糖足足的,吃起来也甜滋滋。   姜糖一看她这瞬间亮了的表情,就知道徐静芳也爱吃甜的,她夹了一个三角糖包放进徐静芳碗里,道:“娘尝尝这个,绝对有惊喜!”   顾连敏也眼疾手快夹了两个,一个给自己,一个给小六,小五还在屋里看孩子,三角糖包只有五个,谁先抢到谁就赚了。   顾连珹一看情况不对,在顾连容进屋之前,把剩下两个一个夹进自己碗里,一个夹进姜糖碗里。   顾连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见其它人碗里都放着一个三角糖包,就他碗里没有。   而且,他伸着脖子往筐里瞅了瞅,没了?   “为什么没了?”他不死心的站起来看了看,确确实实……没了三角的,只有三个月亮形状的,“这个月亮的也是糖包吧?”他眼神充满怨念地看着顾连珹问。   顾连珹面无表情点头。   顾连容夹了一个放碗里,但怎么想怎么不开心,别人都是三角的,就他是月亮的,他能开心?   顾连敏捂嘴偷笑两声。   傻子,同样是糖包,为啥还要做两种形状啊,肯定里面的芯不一样呗!   看着碗里的三角糖包,徐静芳问:“有什么惊喜啊?”难道糖刻意放多了?   姜糖不回答,而是笑着说:“娘你尝一尝就知道了,肯定好吃!”   在桌上几人的注视下,徐静芳低头咬了一口,热乎的糖沙流到嘴里,又烫又甜,还有一股……浓郁的奶香味?   她快速嚼了嚼,睁大眼睛,“这里……这里面怎么会有奶香味?!”太好吃了这也!   “什么奶香味?”顾连容吸了吸鼻子,果真嗅到了一丝丝奶香味。   顾连敏吞了吞口水,问:“娘,好吃吗?”   徐静芳不住点头,“好吃,你们也吃!”她咽下嘴里的东西,扭头问姜糖,“糖啊,这里头放了啥?咋这么好吃,还有奶香味啊?”   “两块大白兔奶糖。”   徐静芳:?!   顾连容:?!   她语气轻松,但听在这俩人的耳朵里却掀起来惊涛骇浪。   “两……两块奶糖?”徐静芳咽了咽口水,张着嘴脸上的表情呆滞。   顾连容则是一脸‘原来如此’,然后低头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月亮糖包,嚼了嚼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姜糖点点头,“嗯呐,好吃吗,娘?”说完,她也低头咬了一口尝尝味道,果然浓郁的奶香和红糖的香甜混合在一起,甜滋滋的。   徐静芳看着自己咬了一大口的糖三角,心疼得要命,她刚才牛嚼牡丹一样咽下去了,都没有细细品尝,简直亏大发了!   却并没有责备姜糖如此‘浪费’。   “这奶糖包可真好吃。”徐静芳感叹道,“咱以后过年的时候,或者谁过生日的时候,可以做这个尝尝。”   顾连敏脑子飞快运转,抢答道:“下个月小五小六过生日!”   小六瞪圆眼睛,紧紧盯着徐静芳,徐静芳笑道:“做奶糖包!”   小六看了她四姐一眼就要欢呼,就听徐静芳道:“不过家里那会儿得有奶糖才行,奶糖可不好弄。”   “我们可以把奶糖省下来!”小六转了转眼珠,嗓音清脆,“我跟小五一天一颗奶糖,可以省下来留到生日那天!”   姜糖:“……那会坏的吧。”   \"啊?\"小六塌下肩膀,噘着嘴脸上没了神采。   顾连容咬了几口糖包终于觉出哪里不对劲,听见这话他道:“没事儿,到时候三哥给你们弄,保证让你们吃上奶糖包!”   小六瞬间又满血复活,高兴地抱着属于自己的那半块奶糖包小口小口吃起来。   顾连容这时候把眼神挪到他大哥身上,“大哥,月亮形的糖包,你是不是只放了一颗奶糖?”   顾连珹淡定吃下最后一口两颗奶糖的三角糖包,夹了个馒头咬了一口咽下去,才道:“嗯。”   顾连容忿忿质问:“你为什么不做我的那个?”他气的又夹了一个月亮奶糖包,他也要吃两颗!   “你不爱吃红枣。”顾连珹淡淡道。   顾连容:?   “这跟红枣有什么关系?”再说,他到底真的爱不爱吃,大哥你能不知道?   借口,不管你说什么都是借口!   “红枣是甜的,红糖是甜的,奶糖也是甜的。”顾连珹费了些口舌解释。   总结下来,就是你不爱吃甜的。   顾连容:……   别拦他,他今天要把三个月亮糖包全吃掉!   姜糖边吃糖包,边听这兄弟二人斗嘴。   徐静芳夹了个馒头,问姜糖:“外头筐子里的笋,是你们上午去竹林挖的?”   说起这个,“后院盆里泡着的那只野鸡是怎么回事?”   野鸡跟家养的鸡还是有区别的,体型、羽毛的颜色和长度都不一样,很好认。   提到这个,顾连敏可就直起了身板,饭也顾不上吃了,“我知道,那是大嫂打的野鸡!”   徐静芳&顾连容:……?!!   顾连敏在两人脸上看到了满意的表情,顿时鼓舞了她继续说下去的信心,“我跟你们说,当时大嫂距离那只野鸡有二十来米呢!”   顾连珹:……不是十多米吗?怎么又变了?   “最先是小五发现的野鸡,他大喊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大嫂随手揪下一片竹叶夹在指尖,眯起眼睛吹了一口,挥手的瞬间竹叶以不可阻挡的气势飞向野鸡,直直冲野鸡最脆弱的眼睛而去。”   “你们看盆里的那只野鸡,它的眼睛的位置是不是被捅了个对穿?”   徐静芳跟顾连容愣愣点头,确实。   姜·仿佛像个大侠·糖:我用了竹叶吗?   顾连珹:不是石头子吗? 第26章 青梅蜂蜜水【二更】……   这就很夸张了。   尤其姜糖这个真正的当事人还在场, 顾连敏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理直气壮编出来这番瞎话。   姜糖:请赐给我一处宽敞豪华的地洞吧!我发誓一定会把顾连敏这小姑娘埋进去的!   “真的吗糖糖?”徐静芳两手抱着饭碗,盯着姜糖放在桌上的两手, 目光灼热,像在瞅金子似的。   顾连珹轻飘飘瞥了顾连敏一眼, 顾连敏撇撇嘴,缩了缩脖子,就不允许她艺术加工一下子吗?   “娘,你别听小敏说的。”顾连珹帮着解释, “就十米多的距离, 用石子打穿的。”   顾连容机械地重复啃糖包的动作,听见这话顿时开始怀疑人生。现在形容隔着十多米用石头子把野鸡的眼睛打个对穿都可以用‘就’了吗?   他拿石头砸都砸不了对穿啊!   他长这么大, 从来就没有逮住过野鸡,他那两条小细腿, 跟野鸡那两条小细腿根本不能比,更别说人家还能飞。   徐静芳是知道姜糖力气大的, 但她万万没想到, 姜糖手上的准头也这么好!   那可是对穿,从野鸡的脑袋穿过去的, 野鸡的脑袋才多大?   但凡是个鸡翅膀她都不会这么惊讶, 可以当做瞎猫碰上死耗子。   徐静芳恍恍惚惚, 她家糖糖, 究竟还有什么本事是她不知道的?姜叔和赵姨还说托她好好照顾糖糖, 可她看,这话反过来才对!   “娘?娘!”见徐静芳呆愣着抱着碗,姜糖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喊了两声。   徐静芳回神, “啊,啊?”   “娘,晚上做烤野鸡,蒸大米饭怎么样?”姜糖得事先说好了,不然徐静芳到时候回来一看她们蒸了一锅米饭,万一再吓得晕倒了咋办?   徐静芳没有犹豫,“成,蒸!一人一碗,不够就只能吃馒头。”能吃是能吃,但不能敞开肚子吃,不然家里多少粮食都不够这几个饭桶嚯嚯。   “谢谢娘!”姜糖殷勤地给徐静芳夹了一块鸡蛋,“娘吃鸡蛋!”   徐静芳点头,“哎,你也吃。下午还去山上挖笋吗?”不去的话,她打算下了工带老三去一趟。   顾连敏听见这话,忙不及点头,应声道:“去!我们去!”说完,她看向姜糖询问,“去吧,大嫂?”   小六也看过来,表情写满了‘去吧去吧去吧~’。   姜糖:“那就去吧。”她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得早些回来,我们还得烤野鸡。”她还没见过呢!   “也行。”徐静芳道:“今天去上工,听三婶子说,西边第七生产大队挨着的山塌了一块,埋了几家的自留地。”   “我也听说了,是胜利听他爹说的。”顾胜利就是三婶子的四儿子,跟顾连容一般大,他爹就是六队的大队长顾保国。   顾连容正埋头吃饭,闻言从碗里抬起头来说:“七队那边有几个小年轻好像还看到了野猪的脚印。”   “野猪?”徐静芳瞳孔一缩,连忙问:“确定吗?”   顾连容摇头,“不知道。但是七队的大队长已经上报给公社了,公社的领导说好雨停了就来,不出意外就是今天。”   顾连珹紧皱着眉头,“公社的领导带了人吗?”附近没有驻扎的部队,按理应该找几个能开枪的老手过来。   他们这片临山,以前有不少老猎人,找几个应该是没问题的。   “不清楚,应当是带了的。”顾连容摇头。   “那要不,下午就别去山上了,万一真有野猪呢?”徐静芳皱着脸,真要遇上野猪,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那可真是……   顾连敏从饭碗里抬头,视线移到姜糖身上,看她什么意思。   姜糖想了想,“娘,不碍事的。不是说那个野猪在山的西面嘛,我们在东面,山那么大,野猪还能一下子窜过来?”   “我就是担心。”徐静芳叹气,但转念一想,真就是西面山上的野猪咋能就跑去东面了。   山那么大,应该可能性很小。   “娘要是担心,那我们就不去了。”姜糖道。   徐静芳终于笑起来,“那就不去了!”   晌午饭之后,顾连容去后院洗碗。   顾连珹则去给野鸡拔毛,顾连敏这小姑娘胆子大得很,已经给鸡放了血,又放在热水里烫毛,现在很轻松就能把鸡毛捋下来。   之后把内脏掏出来埋在土里,顾连珹开始给野鸡抹调料腌制。   其他人都回了各自屋头休息。   姜糖打算‘偷师’,跟着去了厨房,就看到顾连珹从柜子的最顶端摸出一兜纸包。   “这些该不会就是调料吧?”姜糖好奇地拆了一包,登时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啊——啊嚏~”   她捂着鼻子连忙退开,“这东西好呛啊。”   “这是大料磨成的粉,有花椒麻椒辣椒。”顾连珹连忙伸手挡住姜糖,“你退远一点,就去桌旁坐着就行。”   姜糖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只好离得远些。   “腌制野鸡就放这些调料粉,不放别的吗?”姜糖问顾连珹,她看过的美食up主的视频里倒是讲过烤肉,她自己也去过那种diy式的烤肉店,那里面的调料种类可就多了。   酱汁、蜂蜜、胡椒、辣椒粉、孜然粉……   顾连珹把褪了毛的野鸡放进瓷盔里,回答姜糖的问题:“还要放蜂蜜。”   “家里有蜂蜜吗?”姜糖来回看了看厨房的几个柜子,她好像没看见过。不是被原主吃完了吗?   “有,是山上采的野蜂蜜。”顾连珹打开角落的一个柜子,从里面抱出来一个输液瓶子,里面装了黄澄澄一瓶的液体。这是为数不多的从……原来的姜糖嘴里省下来的蜂蜜。   姜糖盯着看了两眼,真诚询问:“这是真的野蜂蜜吧?”   “蜂蜜,还有不是野生的吗?”顾连珹疑惑的眼神扫过来。   姜糖:该怎么说呢,还有一种叫养殖蜂蜜。   顾连珹提起铁壶倒了碗热水,从输液瓶里面舀了一勺蜂蜜进去,搅拌两下,放到姜糖跟前,“渴了就喝这个。”   姜糖仰头看着他,一脸惊喜,“给我的?”   “嗯。”被姜糖亮晶晶的眼神盯着,顾连珹不自在地捏了捏手指,转身继续去处理野鸡。   姜糖小心捧着还有些烫的蜂蜜水,别说,大热天的喝热水,跟大冷天吃冰糕一样刺激。   “唉,要是有那种酸甜的果子就好了。”姜糖说的是柠檬,那样就可以泡蜂蜜柠檬水,放到后院的井里湃一晚上,第二天喝就是冰冰凉凉的,肯定十分解暑。   顾连珹抹调料的动作顿了顿,“腌渍的青梅,可以吗?”   姜糖:?!   ( ⊙ o ⊙ )你是不是小叮当?   “有……有吗?”   “有。”顾连珹抬起下巴点了点墙角一个小坛子,“连馨怀孕的时候爱吃酸的,青梅是老三去山上摘的,摘得太多吃不完,娘就给腌起来了。”   “我知道怎么做青梅蜂蜜汤!”姜糖快速道:“把青梅和蜂蜜泡在一起,酸酸甜甜的肯定特别好喝!”   说完,她看着顾连珹,“能做吗?”   顾连珹:“……”姜糖真的挺会吃的。   家里这坛子青梅摆了半年多,他也想不到用蜂蜜泡水喝。   “可以,等会儿我来做。”顾连珹给野鸡里外抹好调料,用箅子盖上,洗了洗手,开始做青梅蜂蜜水。   “这个做好可以放在井里湃一晚上。”顾连珹边说边揭开坛子,霎时一股冲天的酸味在厨房弥漫开来。   姜糖离得远,嘴里的口水都开始不停泛滥,她十分好奇直面暴击的顾连珹什么感受。   顾连珹一手捂着鼻子,十分熟练的从里面挑出七八颗青梅,还倒了一些青梅汁进碗里。   离近了,姜糖看到,那碗里青梅的颜色是那种浅棕色。   顾连珹从柜子里找了只陶罐,陶罐配了个塞子,把热水、蜂蜜和青梅依次放进去,然后塞好,轻轻摇晃几下。   顾连珹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味道,“不行,还是有些酸,得放些白糖才行。”他又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舀了两勺白糖加进去,这次的酸味轻了些,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里。   后院水井周围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绑着几根绳子,下面坠着几个木桶,拉上来之后把陶罐放进去用草绳固定好,再小心垂下去即可。   乡下农村都是这么保存食物的,姜糖先前带回来的猪蹄,就一直保存到现在。   忙完了这些,姜糖跟顾连珹回屋休息。   姜糖把房门和窗户都打开让空气流通,这样外面一有风吹进来,屋里就有凉气。   顾连珹见状道:“下午不去山上,正好可以把凉席冲一冲。”前几天下雨把这事耽误了,如今天气愈热,可不能再等了。   好不容易凉快了些,姜糖这天睡了个踏实的午觉,一直睡到后晌才起来。   爬到窗户边上往外看了看天色,姜糖估摸着应该到了以前准备晚饭的时间。   姜糖打了个哈欠,不知道自己晚上还睡不睡得着了。   这个顾连珹,自己醒了也不知道顺便把她也给叫醒。   靠在墙上醒了会儿神,姜糖踢着鞋去院里,循着声音去了后院,院墙上摆了一排的竹席。   “你们都洗好了?”姜糖挠了挠头,看到对面小五小六瞪圆的眼睛里流露出震惊,心头涌上一阵疑惑。   她晃了晃脑袋,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迟疑道:“我的头发,是不是……”   小六:“炸起来啦!”   姜糖视线平移到蹲在凳子上的顾连珹,顾连珹缓缓点头,“……是的。”   ……   几分钟后,姜糖蹲在水盆前,从水面的倒影上看到了自己如今的发型。   真是,将杀马特特加非主流流发挥到了极致。   姜糖有个发自内心的疑问,她扭头问顾连珹:“我晌午咋睡觉的,你看见了吗?” 第27章 脚又崴了……【一更】……   “我……忘了。”顾连珹不自然地扭头, 试图转移话题,“我看这凉席就放后院晒着,我正好去厨房炖个鱼汤。”   “鲜笋鱼汤怎么样?”   姜糖:你不对劲.jpg   她点头, “好的!”   然后就见顾连珹拄着拐杖一步迈半米,飞也似的逃离了后院。   姜糖:腿长真好。   她垂下头, 继续欣赏自己的发型在水中的倒影。   发丝缕缕分明,张牙舞爪要远离头皮,很有野兽派的味道和力争上游的意向。   姜糖喊道:“小六,帮嫂子去屋里拿把梳子!”她拿水沾了沾手抹在头发上, 有些发丝碍于压力趴下来, 还有些宁死不屈就那么支棱着。   “哎!”小六应完声蹬蹬蹬离开,过了好一会儿又蹬蹬蹬回来, 把梳子给了姜糖,小心问道:“大嫂, 石头来叫我跟小五出去玩,我能不能去啊?”   “石头?”姜糖梳着头发, 看了小六一眼, 问道:“去哪儿玩?”   见大嫂可能不认识石头,小六解释道:“石头是长顺叔家的孙子, 还有三婶子家的铁蛋兰花, 他们都在。”   “我们不去别的地方, 就在门口玩儿, 行吗?”   小五小六俩人睁着大眼睛看着姜糖, 眼里充满了向往。   “去吧,不许跑远了,我在院里叫你们吃饭,必须一听到就回来, 知道吗?”姜糖一脸严肃,跟双胞胎约法三章。   小五小六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我们记住了大嫂!”   “去玩吧。”姜糖摆摆手,两个孩子一溜烟儿不见了人影。   她整理好头发去了厨房,特意在顾连珹面前留着后脑勺对他晃了一圈,结果他半点反应也没有。   姜糖不跟他计较,伸着脖子往锅里瞅了一眼,鱼汤里面放了长段的葱和片姜,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也没有豆腐,铁锅豆腐鱼汤应该滋味不错。   “抓把粉条放进去吧。”姜糖吸了吸口水,没有豆腐拿粉条替一下也行。   顾连珹去袋子里抓了把粉条,看了姜糖一眼,问道:“小五小六说你答应让他们去外头玩?”   “对呀。”姜糖点完头反应过来,合着俩双胞胎看出她好说话,先找了她再打着她的旗号去诳顾连珹和顾连敏?   好啊,这俩小孩儿实在太滑头了!   “我让她们就在门口玩,喊一声就必须回来。”姜糖道。   顾连珹把煮着鱼汤的铁锅盖上,“嗯,她俩在家憋的时间长了,出去玩玩也好。”   转身,他去了腌制野鸡的瓷盔旁,姜糖连忙跟上。   “我们现在要裹泥巴了吗?”姜糖跃跃欲试。   顾连珹拿开箅子看了一眼,“差不多了,得去房子后面挖土。”   “我也去,我拿桶!”姜糖去后院翻了个木桶,跟顾连珹一起出门。   房子东边,十几个小孩儿围在一起过家家,听到开门的声响看过来,纷纷喊人:   “连珹叔!婶婶!”   顾连珹点点头,转身继续迈步去房子后头,让姜糖举起来的手僵在半空。   姜糖:她还想打个招呼来着。   急忙跟上顾连珹的步子,姜糖道:“顾连珹,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招小孩儿害怕了。”   顾连珹步子停顿一瞬,竖起耳朵,面上却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为什么?”   姜糖觑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没什么兴趣,摆摆手道:“算了,我就是随口一说。”   顾连珹:你倒是再随口说下去啊!   心脏像被猫爪子狠狠挠了一下,顾连珹无比好奇姜糖没有随口说下去的究竟是什么?   但一直到房子后面挖土,他也没等到姜糖说出来。   顾连珹:后悔 (╯﹏╰)   到了地方,姜糖把木桶放下,撸起袖子打算挖土,“这些土是都可以吗?”   顾连珹单脚蹲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样子看得姜糖怀疑他下一秒就会跌倒。   姜糖用脚扫了扫地上的碎石头木头,“……哎行了,你去一边站着,我来挖。”   顾连珹指了指他选好的土,撑着拐杖站起来,“这里的土细,挖回去用水洗一洗就能用。”   姜糖这次出来带了工具的,就是家里的烧火棍,有了上午去竹林挖土的经验,她准备的很充足。   一棍子捅进土里,然后用力往上撬,一大块土就下来,姜糖再搬进木桶里,如此往复。   她这边挖土,顾连珹抬头往西边看了一眼,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你听见什么声音了没?”   姜糖扭头看过去,停下动作聆听,“好像是有。”她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的声音,是从西边田里的方向传过来的。   她站起来,往高处走了走垫着脚往那边看,“那边田里好像有人在追赶什么?”   “咱们回家,我去田里看看。”顾连珹说着,提起木桶就迈步子离开。   姜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连忙跟上回了家门。   顾连珹把木桶放进院里,转身就要出门,被姜糖拉住,“你现在这样,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来不及。”说不得,还是个麻烦。   顾连珹抓着拐杖的手握紧,沉默了片刻,“你说得对。”   这么会儿功夫,那追赶的声音瞬间就冲进耳朵里,显然是离得很近了。   仔细听,还能听到:   “快,抓住它!”   “庄稼都被它们毁了!”   “这个该死的畜生!”   ……   “那边还有孩子,快开枪!快!”   姜糖皱眉听着外面的声音,听到‘孩子’俩字猛地抬头,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今天中午说起有野猪的事情。   顾连珹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好,小五小六还在外面!”说着拔腿就要冲出去。   姜糖咬了咬牙,一把夺过顾连珹手上的拐杖,推开门跑出去,留下顾连珹扶住一旁的墙壁才没跌倒。   “姜糖,姜糖你回来!”顾连珹单脚蹦着跟在后头,咔嚓一声,脚踩在石头上,又扭了……   姜糖一出去,果然就见到三头野猪正朝东边的十几个孩子奔去,她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抬起拐杖朝最前面那头野猪的脖子打下去。   她也不知道野猪哪个部位最脆弱,只能挑最致命的地方。   咔嚓一声,拐杖应声而断,野猪的头也往下陷了几公分。姜糖一个侧身,抬脚将野猪踢开,挡住后面第二只野猪,然后如法炮制般处理了第二只野猪。   而第三只野猪,不等姜糖出手,一声枪响落下,野猪倒地不起。   枪声之后,一片安静,除了那两头被姜糖打了个半死不活的野猪不时哼哼两声。   顾连珹:……   十几个孩子:……   第六生产大队全体社员:……   在场的领导:……   姜糖:呼~还好赶上了。   刚才她瞅着那野猪跟小五小六的距离也就七八米,要是她不出手,简直不知道后果啥样。   不过刚才用了十成的力气,她现在手脚都有点脱力,怕站不住干脆直接坐在地上。   姜糖擦了把汗,对处于呆滞中的小五小六道:“见了野猪不赶紧跑你们愣着干嘛啊?”   身后的社员和领导们见姜糖还没发现自己,咳嗽一声,顾保国开口道:“连珹媳妇儿?”   姜糖:!   她缓缓转头,动作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一顿一顿。   徐静芳被这一声给从浑噩中唤醒,赶紧从人群中挤出来上前,一脸担忧:“糖,你咋样?手疼不疼,脚疼不疼?”   她冲小五小六摆手,两个孩子领会到她的意思,跑回了院子。   姜糖看着后头黑压压的人群,机智地反应过来,手搁在大腿上狠狠一拧,疼得眼泪瞬间滋出来。   “娘!我手跟腿好像骨折了!”   徐静芳连忙把姜糖抱住,用身体挡住她的脸,小声问道:“咋,是不是手脚真疼?”   姜糖微微摇头,小声回答:“不是,就是有些脱力,刚才力气使大了。”她怕自己但凡稍微留点力气,那些孩子的命就没了。   “待会儿你就装晕,知道没?”徐静芳拍了拍姜糖的肩膀。   这时候三婶子也上前来,正好看到姜糖眼睛一翻,晕过去了。她着急道:“咋了这是,咋晕过去了?是不是疼的?”   那两拐杖和两腿鞭可不是闹着玩的,肯定是力气大了伤着了骨头。   “快,咱赶紧送糖糖去卫生所!”三婶子急忙过来上手。   顾保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一旁的李书记阻止了,“先让这位同志去看伤,她的伤势要紧。”   公社赵书记连连点头附和,“是,书记说得对。”   徐静芳跟三婶子扶着姜糖离开,去了村南的卫生所。   顾家院子里,顾连敏悄悄伸出两只眼睛,趁别人不注意,把她倒在地上的大哥拖进来。   “大哥,你这也太……”顾连敏表情写满了嫌弃。   顾连珹抹了把脸,心说我懂。   院子外头,顾保国对身后的社员们挥手,“大家先回去上工,把倒了的庄稼先弄好。”   顾连容楞在人群中,脑子里最后的画面还停留在他大嫂拐杖打猪和飞踢野猪上。   顾保国喊了几个小年轻留下来,“胜利,连容,还有你们几个留一下。”   说完,他转头问李书记,“书记,您看这几头野猪该怎么处理?”   李书记看了一眼赵书记,赵书记斟酌片刻道:“本来这野猪是公社跟第七生产大队商量好分配的,公社出人打猪,七队拿赔偿。但这三头冲了第六生产大队的庄稼,其中两头又被刚才的女同志给拿下,按理说应该是没公社和七队的份儿了。”   赵书记说完,觑了一眼李书记的表情,见他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顾保国也松了口气。   这两头猪属于他们六队就好办了,不然他还得另外想办法给连珹家补偿。 第28章 丢脸丢大发了【二更】……   李书记指着顾家大门, “这是刚才那位女同志的家?”   顾保国点头,“对,姜糖是顾家的大儿媳, 刚才的妇女叫徐静芳,是姜糖同志的婆婆。”   “徐静芳同志的丈夫顾长青是位烈士, 大儿子顾连珹,也就是姜糖同志的丈夫也在部队当过兵,后来因伤退役。”   “徐静芳同志二女儿顾连馨同志的丈夫杜志军也是位烈士,两人一个在年前去了, 一个年初留下一对双胞胎也去了。”   李书记听得直皱眉, “顾家的情况怎么样,你仔细同我说一说。若是有困难, 组织一定会帮忙解决。”   顾保国点头,背着手对顾连容示意上前, 把他推到李书记跟前,“这位是顾家老三, 不如让他带咱们进去顾家看看。”   “李书记好!”顾连容站直, 敬了个军礼。   李书记上下看了他两眼,突然笑道:“这位小同志不错, 够细心。”   “带我们进你家看看, 怎么样?”李书记下巴点了点顾家大门, 问道。   顾连容点了点头, “家中简陋, 望李书记、赵书记和大队长不要介意。”   赵书记见李书记跟顾保国和顾连容都聊起来了,自己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不由有些心急。   这李书记是刚上任的县委书记,听说以前在部队当过兵, 作风最是刚直正派,这次任职曲江县属于平调。但按照李书记的履历,升到区里或者市里绰绰有余,听说是因为眼里揉不得沙子得罪人被穿了小鞋。   赵书记是红旗公社的公社书记,前几日的大雨让不少大队都遭了灾,他身为领导,最怕的就是上面的怪罪。   如今顶头上司在这里,把他给忽视了,却同下面的大队长聊了起来,难保不是对自己有意见。   这会儿听顾连容主动提了自己一嘴,顿时心生感激。   顾连容这就去开门,边走边扭头对后面的领导说:“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可能会吵闹了些。”   顾连容手放在门上,轻轻推开,刚想请领导们进来,就见到这些人脸上闪过错愕,视线不约而同落在一处,表情一瞬间呆滞。   顾连容直觉哪里出了错。   他转头,看到院里的场景,恨不得捂住脸挖个地洞把这几个兄弟姐妹全给埋进去。   丢脸丢大发了!   瞅瞅院子里什么样?   距离院门不到两米的地方,大哥坐在地上,看过来的眼神茫然而又无神。   而小敏和小五小六呢?   就在他右手的位置,猫着腰,耳朵贴在院墙上,神情鬼鬼祟祟。见有人推门进来,立马紧贴在墙上,生怕被人发现她们的小动作。   顾连容:家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双胞胎此时又强势出场夺人注意,东屋那头破空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顾连容抹了把脸,这脸没法要了。   顾保国不得不出声说道:“连容,孩子哭了,赶紧去看看吧。”   顾连敏一个迈腿出来,身子绷得笔直,“叔,我去哄!”说完,转身一溜烟跑去了东屋。   小六机灵地跟上,走的时候把小五也给拽上了。   顾连容勉强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对身后的李书记和赵书记解释,“家里孩子多,闹腾。”说真的,他现在脑疼。   赵书记是没见过这场面的,但他绷得住,李书记则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们理解,这位……”他指着地上坐着的顾连珹,“这位就是姜糖同志的丈夫?”看着年纪比较像。   顾连容点头,“对。大哥的腿有伤,得靠拐杖才能行走。”   顾连容扭头问,“大哥,你拐杖呢?”说完他才觉出哪里不对劲,哦,他大哥的拐杖让大嫂拿去砸野猪的时候砸断了。   “各位领导不好意思,我得先去给我大哥搬个轮椅。”顾连容把人请进来,“保国叔,麻烦您先招呼一下李书记和赵书记。”   “哎,你去。”顾保国摆摆手,“李书记,赵书记,咱们先去堂屋。”他对身后的顾胜利几人道:“你们几个把连珹从地上扶起来。”   顾保国带着两位书记进了堂屋,李书记随身还有一位秘书跟着。   顾连容把轮椅搬出来,等顾连珹坐好,推着去见了领导。   李书记盯着顾连珹看了半晌,问道:“听说小同志在部队当过兵?”   顾连珹闻言点头,“在阳省的部队当了七年兵。”   “阳省?可有什么职位?”李书记问道。听顾保国说他年前腿就受了伤,如今过了半年,看着身板和体形跟部队里的兵没什么两样,应当是没放下锻炼。   这样自律的人,在部队也肯定不止是个小兵。   “退役之前在XXX部队三十九连任连长职位。”顾连珹语气淡淡。   没有骄傲也没有遗憾,很平常的意味。   李书记赞赏点头,“不错。”   赵书记听顾连珹说自己之前是个连长,也不由的投去了惊讶的目光。他这年纪就是连长了,要是没有这腿伤,以后的前途无量。   可惜了。   “你这腿伤,是怎么来的,能具体说说吗?”李书记道:“若是涉及到任务,不方便提也罢。”   顾连珹一板一眼回答,“右腿中了子弹,发炎使不上力气。”   李书记关心道:“医生怎么说,还能站起来吗?”   顾连珹摇头,“不出意外,应该站不起来。”   李书记通过顾保国大致了解了顾家的人口组成,上头四个大人只有两个劳动力能下地赚工分,下头两个不足百日的娃娃,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这样的情况属实艰难。   “组织可给了什么帮助?”李书记问道。顾家这么困难,顾连珹上头的领导不可能不给帮助。   顾连容出声说道:“李书记,组织给大哥安排了工作,但大哥的腿脚不方便,于是大哥便申请将工作转给我。”   李书记紧蹙的眉头终于张开,“不错。申请可下来了,安排的哪里的工作?”   顾连容低头看了一眼顾连珹,见他点头,这才说:“听说是县城运输队的工作,申请已经下来了,估计下个月月底就能确定下来。”   李书记满意点头,“你们大队长说你是高中毕业生,年轻人,时刻不要忘记学习,多去外头转转开开眼界。”   这曲江县到底是小了。   李书记将工作的事记在心上,他过几日正好去县城的厂子视察,可以催一催对方的动作,尽快给这位小同志的工作定下来。   “姜糖同志刚才冲出去与野猪搏斗,救下了大队十几个孩子的性命,我们都看在眼里,勇气可嘉。”   当时的情况确实危急。   他们这边只有一支土枪,土枪打完一枪必须要等上片刻让枪筒散热,不然可能会炸膛。   而在野猪前进的方向上有十几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孩子,一旦被野猪冲撞,后果不堪设想。   幸亏姜糖同志在危急时刻爆发,拼劲全力才阻止了野猪的行动,因此免去一场祸事。   “姜糖同志见义勇为,临危不惧,后续我会向县里申请给姜糖同志颁发‘见义勇为’的奖状。”当然配套的奖励也必不可少。   赵书记见状,也连忙跟上,“我也会向公社申请,以公社的名义给予姜糖同志精神和物质上的奖励。”至少得发十块钱和几十斤粮食,毛巾和搪瓷缸子也得有。   他这会冷静下来,回想起刚才危急的状况不由得后怕。   今天几位领导都在这里,若是真让那野猪冲撞上去,十几个孩子非死即伤,到时候这生产大队的社员还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这还是其一,这么大事情肯定得闹得曲江县都知道,他身为在场的领导必须得担下责任才行。   但十几条孩子性命的责任,他区区一个公社书记哪里担的下?   届时丢了头顶上这帽子事小,他的命都不足为虑,就怕连累家里人。   现在赵书记可谓对那个还没看清楚长相的姜糖同志感激得五体投地。   接下来李书记又问了几个问题,话题不知怎的转移到了顾连珹本该完好的左腿上,“左腿可有什么伤?”   顾连珹:“……脚崴了。”   “大哥,你脚又崴了?不是今天刚能下地了吗?”顾连容眼神震惊。   李书记&赵书记:什么叫‘又’?   几人的视线看得顾连珹不自在的缩了缩左脚,顾连珹实在不想在这么多人外人跟前提起刚才丢脸的事情,他紧绷着脸,抿着嘴角,迫于众人好奇的眼神,不情不愿开口:   “刚才拐杖被你大嫂抢了去,我……追她的时候踩了一颗石子。”才崴了脚。   是有原因的!   顾保国可是十分清楚顾连珹这多灾多难的左腿的,他在心里感叹了声可怜,开口道:“那两头野猪,两位书记念在姜糖同志的功劳上和队里庄稼的损失上,决定给第六生产大队处理。”   “我看,你跟姜糖同志都伤了腿,那猪的猪蹄就给你们家留着。”   赵书记点头,说道:“吃啥补啥。听说容易崴脚骨折的人,身体里头是缺点什么。”   顾连珹:……   他不时扭头看向院子大门,“老三,不然你去卫生所看看娘跟姜糖咋样?”   李书记闻言,“是该去看看,也不知道姜糖同志的伤势如何?”   正说着,大门开了,徐静芳匆匆进来,见堂屋来了这么多人,顿了顿步子赶紧过来,“两位书记好,大队长。”   “娘,姜糖怎么样了?”顾连珹连忙问。   徐静芳喘了口气,“没大事。”   那就还是有事了?   “大夫说,糖糖的胳膊腿用力过度,这几天都使不上力气,得好好养着才行。” 第29章 吃啥补啥【一更】……   既知道了姜糖没什么大碍, 李书记和赵书记就离开了。   走的时候顾保国让顾胜利留下帮着做事,交代说给徐静芳放五天假。   这可不咋地,刚才那么会儿功夫, 连珹小两口都伤了腿下不了床,不得留下个主事的人照顾啊?   而顾家房子前的三头野猪, 两头被拉到了大队部,打算下了工找几个老手杀了,分给大队的社员。   另一头是李书记带来的人猎杀的,被七队跟来的人给带走了。   顾家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徐静芳怕耽误了顾胜利上工, 叫他先走。   等外人都离开了,徐静芳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连着倒了三碗水灌进肚子里才觉得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一样。   “娘,姜糖还在卫生所吗?旁边有人照顾吗?”顾连珹急得不行。   徐静芳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视线锐利,“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上心?”   顾连珹:……   “娘。”这不以前的姜糖不是现在的姜糖嘛!   “上心了好。”徐静芳摇摇头, 认真道:“你得真上心才行, 以前你那可不叫。”成天拉着张脸,晚上睡觉隔二丈远, 白天一个在屋里一个就在外头, 恨不得再也看不到对方, 那能叫夫妻?   “糖糖在卫生所, 有三婶子看着, 我回来就是报声平安。”顺便拿钱,徐静芳起身,对顾连珹说:“糖糖让我带句话,说你可别忘了答应给她烤的野鸡。”   “土都是她挖回来的, 她可一定要吃到。”   顾连珹简直哭笑不得,“……那我现在去烤。”   徐静芳点头,“现在就去,等糖糖回来说不定就能吃上。你把鸡腿留着,吃啥补啥,鸡翅膀也留着啊!”   糖糖可是胳膊跟腿都脱了力。   顾连珹:“……嗯,我留着。”吃啥补啥是这么用的吗?   徐静芳视线瞥到顾连珹坐的轮椅上,皱眉纳闷,“你咋又坐上这个了,这个不吉利。”   顾连珹:“……”心累,他现在不想说话。   徐静芳见他一棍子打不出两个字来的样子心烦,摆摆手去了东屋,出来后直接离开家。   顾连敏从东屋里伸出一只脑袋,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过了片刻下面又冒出了两颗脑袋。   顾连容看着了,冲他们招招手,“你们干啥呢?别瞅了,领导都走了。”   “小敏你出来,小五小六你们留在屋里看小侄子小侄女。”顾连容道。   顾连敏把两只脑袋塞进屋里,“晚上吃啥,我去做。”她可知道,大哥的脚又崴了。   要不是她机灵地将人拖进来,怕是大哥得在全体社员跟前丢脸。   现在嘛,虽然还是丢脸,至少只在领导面前丢了脸。   “先把野鸡给烤了,大嫂说她想吃。”顾连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今天的情况实在太危险了,小五小六并大队十几个孩子都在那处,要是没有大嫂出手,真是不敢想。   当时的情况,换做别人,真不一定敢出去。   那可是野猪啊,跑去地里毁庄稼的时候,大队的壮劳力青年都在,愣是没一个敢上前阻止的。谁都怕死,尤其野猪那两个又长又粗的獠牙,要是被顶一下子,肠子肚子都得出来。   他们队里的卫生所反正是救不了,而要是送去县里,黄花菜都凉了。   顾连敏捏着衣角,小脸纠结片刻,迟疑问道:“大嫂她没事儿吧?”   她没看到姜糖力擒两头野猪的震撼场面,等她听到枪响声出去的时候,只见三头野猪倒在地上,姜糖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   “没事,娘说使的力气太大,手脚脱力,这些天都得在炕上养着。”顾连容摇摇头。   顾连敏松了口气,“那就好。”姜糖拼着命救下了小五小六,她可千万不能出事。   “姜糖爱吃糖拌西红柿,我给她拌一个吧?”顾连敏问。   顾连容摆手,“你看着办,以大嫂的喜好为主。”他起来,“我得去上工。顺便看看队里人咋说。”   他大嫂做了那么大的好事,怎么也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大嫂来顾家这三个多月不怎么出门,也不上工,队里好些嘴碎的说出来的话可不好听。   他得趁这会儿出去说道说道。   说完,顾连容也急匆匆出了门。   挖回来的土在院门口放着,顾连珹指挥着顾连敏给野鸡抹了层油,包上两张大叶子,最后往泥巴里一滚,裹上一层泥,推到鱼汤锅下面的火堆里焖着。   卫生所。   姜糖靠在卫生所唯一的一张床上,小脸煞白,精神蔫儿哒哒。   看得三婶子心都揪起来了。   “刘大夫,你看我家糖糖真没问题吗?咋脸色这么难看呢?”三婶子脸上写满了担忧。   刘大夫正伏在桌子上配方子,他年纪大了,鼻梁上架了副老花镜,闻言扭过头来,无奈道:“真没大事,小姑娘就是肌肉拉伤,一时半会儿不能动,难受是肯定的,这我也没办法。”   那可不咋地,这小姑娘直接拿拐杖打倒了两头野猪,听说其中一头猪的大脊椎骨都断了,另一头没断也跟断了差不多,那得用多大力气才成啊?   一般人使这么大力骨头都得给震折了,这小姑娘运气好没伤着骨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姜糖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出气,她现在半边身子都疼,另一边也疼。   刚打完野猪那会儿没觉得咋样,后来缓过劲儿来才能感觉到从骨头缝里涌到表面的酸疼,还痒,还动不了,一动更疼。   刘大夫叹气,他看着姜糖煞白煞白的小脸也不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小袋白色的糖球,“拿着这个吃,暂时先忍忍吧。”   三婶子眼神询问姜糖,“糖糖,吃不吃?”   姜糖虚弱点头,不吃白不吃。   三婶子拿过来放了一颗在姜糖嘴里,姜糖尝到甜味,眼睛一亮快速嚼了嚼,三婶子连忙道:“别着急,吃完了咱再买。”   刘大夫:“……我这可没了。”这种糖果都是上面发的,想要多的可没有。   三婶子只当没听见,她就不信这老头儿没藏着点。   将一袋糖球吃到只剩下两颗的时候,徐静芳揣着钱回来了,怕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姜糖出什么事儿,连忙问:“刘大夫,我家糖糖没事儿吧?”   刘大夫写完最后一笔药方,抬起头来,面无表情,“没事。”这话你已经问了八遍了。   徐静芳跑着过来的,她擦擦汗,把钱递过去,“刘大夫快给开药,开多点儿。”   刘大夫数钱的手一顿,竖起眉毛吼道:“药能随便吃吗?是药三分毒不知道啊,连珹媳妇儿这伤,就得好好养着,吃好喝好才成!”   “嗯,我知道,药补加食补。”徐静芳点点头,这正好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刘大夫:“……”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话像知道这个吗?   算了,刘大夫摇摇头,把写好的方子拾起来吹了吹,等钢笔墨迹干了递过去,“这是药方,你拿好。我这里的药材不多,只够开五天的,一天一顿,之后情况还是不见好,你再拿着方子去县城药房买药。”   刘大夫已经把药包好了,放在桌角上,拎起来给了徐静芳,“行了,你们走吧。门口的自行车借你们用一用,用完记得还回来。”   徐静芳接过来药包,连连道谢,然后去床边看姜糖,“糖糖,咱们先回家,连珹给你做了好吃的。”   三婶子拿过徐静芳手上的药包,转身去门外,“我去推自行车,静芳你扶着糖糖出来。”   姜糖动一下就浑身难受,半边身子靠在徐静芳身上,一小步一小步像个正在复建的病号一样。   出了卫生所的门,姜糖被扶上自行车后座,三婶子在前面推,徐静芳扶着她,晃晃悠悠朝家里去。   三婶子推着自行车,跟徐静芳聊,“糖糖爱吃腊肉不?我家里正好有两斤,晚上叫连珹给你炒个腊肉吃,好好补一补。”   徐静芳道:“你留着吧,估计今晚大队长就得张罗着杀猪分猪肉,到时候少不了咱家的。”   三婶子可就不乐意了,“咋了?腊肉跟鲜肉能一样?再说,我跟糖糖说话呢,有你插什么嘴?”   徐静芳低头问姜糖,“糖糖,想吃不?想吃娘就把你三婶子家的腊肉全拿了,看她心不心疼?”   “叫你吃我可能会心疼,叫糖糖吃我可不。”三婶子梗着脖子,回头看着俩人道。   徐静芳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拿。我家正好有几条咸鱼,刚腌的,你拿腊肉换。”   “早点点头不就得了。”三婶子撇撇嘴。   两人是几十年的好闺蜜,顾保国跟顾长青也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两家的关系再亲近不过。   “那我想吃酸萝卜炒腊肉。”姜糖动了动脑袋,声音虚弱无力。   她好不容易才能、将要吃上一顿大米饭,得把想吃的全吃了才够本。   “成,娘给你做。”徐静芳自然没有不答应,“大队部领导给我放了五天假,你想吃啥就跟娘说,娘给你做。”   “才放五天啊?”三婶子不满意,“等我回家跟保国说道说道,刘大夫说糖糖这伤且得养着呢,五天可不够。”   徐静芳摇头不赞同,连忙制止三婶子,“你可别。我这五天可是记了工分的,再多了队里那些嘴碎的不得念叨死我?”   “那成,我叫胜利这些天跟你家这帮忙。等下了工我也去看看。”三婶子说。   徐静芳点头,“你来就来,千万别带东西。”她还能不知道,糖糖救了铁蛋跟兰花,三婶子现在指定心里头正后怕呢!   三婶子沉默半晌,“不带。”反正到时候去都去了,拿都拿了,把东西一撂徐静芳还能给她扔回去不成? 第30章 鸡蛋壳碎了【二更】……   姜糖被搀扶着进了家门, 在顾连珹和顾连敏两双饱含担忧的眼睛注视下,又被扶进了东屋。   顾连敏举着铲子,瞥到姜糖比缸里的白面还要白的脸色,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能叫没事儿吗?   顾连珹盯着姜糖,无意识转着轮椅跟过去, 在屋门口停下,伸着脖子往里看。   徐静芳把姜糖安置好,“糖糖,你在这歇会儿, 娘去给泡红糖水, 等会儿吃饭咱就搁屋里头吃。”   三婶子擦了擦汗,“成, 那我去还自行车,之后就先去上工了。等会分猪肉, 我叫胜利过来喊你,你跟小敏带上竹篓。估摸得有几十斤肉, 拿回来给糖糖好好补补。”   说完, 她问姜糖,“糖糖你想吃哪种肉, 三婶子搁那儿给你留着。”   姜糖转了转脑袋, 疼得涣散的眼神恢复神采, “我想吃排骨、里脊肉、五花肉还有蹄髈!”换算成菜就是糖醋排骨、糖醋里脊、肉丸子、肉包子、红烧肉和炖猪蹄!   三婶子:“……成!给你留着!”   徐静芳拉住三婶子的胳膊, “蹄髈就留两只, 排骨三斤,里脊肉你看着留,五花肉也是,咱家不要肥肉, 也不要纯瘦肉。”   三婶子点点头,“你放心吧。”说完,她赶着离开,碰到顾连珹在门口,心里笑了笑这孩子终于知道对自个媳妇儿上心了。   门口,顾连珹和顾连敏挤在一起,伸着脑袋往里看。   顾连敏轻声喊道:“大嫂,灶上的鱼汤差不多了,我给你端一碗过来先垫垫肚子吧?”   徐静芳看姜糖的意见,见她点了点头,对顾连敏道:“端一碗过来吧。”她起身,到门口,对顾连珹说:“我去厨房忙灶上的活,你进屋里照顾糖糖,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知道吗?”   顾连珹:“嗯,我知道。”   徐静芳把顾连珹推进门,跟顾连敏一起去了厨房。   顾连珹转着轮椅挨到炕边,看到姜糖闭着眼睛,眉毛紧皱,脸色惨白,额头还有细汗,默默拿起一旁的蒲扇给她扇风。   察觉到有风吹来,姜糖半掀开一只眼,看见顾连珹忽悠着扇子扇风,她开口道:“风再大点儿。”疼得她后背一身汗。   顾连珹手顿了顿,加大了力气,问道:“这样行吗?”   姜糖微微点了点下巴。   顾连珹猜测,这应该就是可以的意思。   顾连敏端着热乎的鱼汤到了门前,伸手扣了扣门。顾连珹扭头,手上动作不停,“进!”   顾连敏推门进来,把鱼汤并一只木勺放在桌上,手指捏了捏耳朵散热,“娘说大嫂右手使不上力,大哥你拿勺子喂,都给你备好了啊。”   说完,顾连敏转身跑出去,贴心带上门。   姜糖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我又不是俩手废了,自己来。”   顾连珹:“……”你让我来行吗?我手没废!   姜糖爬起来又趴回去,顾连珹以为她答应了让自己喂,没想到下一句就是:“还冒着热气,太烫了,凉一凉再喝。”   这一凉,就凉到了姜糖闭着眼睡着的时候。   顾连珹:“……”娘说都听你的,你睡吧。   大队西边地里。   顾保国看时间差不多了,没先吹口哨,而是点了村里几个杀猪的老手,“跟我去大队部,把下午连珹媳妇儿打的那两头野猪杀了,今晚就给队里的社员分肉!”   旁边干活的社员听到,等下了工,一传十十传百不消片刻整个大队都知道了今晚要分猪。   不今天分也不行啊,天气这么热,真要等明天肉就馊了。   队上的人把干活的农具带回家,立马就拿着盆子背着竹篓去了大队部排队。   知青院住着十几个知青,领头的人叫陈松平,国字脸,脸上带着眼镜。   知青们见社员都拿了盆子过去排队,不由有些心急,“陈大哥,这猪肉应该也有我们的份吧?”   陈松平扶了扶眼镜,看着众人纷纷散去的背影,点点头,“应是有的。但得用工分换。”   闻言,本来还想过去排队的知青们顿时熄了心思,垂头丧气回了知青院。   三婶子把家伙式塞到儿媳妇手里,跑去男社员上工的地里,拉住顾胜利就往家跑,走的时候跟旁边的顾连容道:“老三,你先去大队部排队,我叫胜利去你家报信!”   顾连容揣着农具塞进后裤腰带里,迈着长腿就往大队部跑,期间还遇到跟他一样急着过去站队的,一个猛子加速就超过去,最后到地儿排到了第一的位置。   等后头的老婶子们过来,一个个扶着腰大喘气,一巴掌拍在顾连容背上,“你这孩子,也不知道让让咱老婆子们?”   顾连容挺直腰板,一脸严肃,“婶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那我要是让了你一个,后面的婶子是不是也得让?”   “要都按照年纪辈分来,那还抢什么队啊?干脆吃了饭再过来,反正该你的位置就你的位置。”   那婶子被说得没脸,翻了个白眼,伸着脖子高声道:“嘿你这娃,我不就说了那么一句,你叭叭叭说那么句,偏你是个高中生呢?”   顾连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那可不!”他还真就是个高中生。   整个大队就他家里有高中生,还仨!   大哥、大嫂和一个他!   婶子:“……”真是碰上没皮没脸的啥招都没用。   “行了,你站就你站。”那婶子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打算跟顾连容计较。   况且这两头猪可是连珹媳妇儿打的,顾连容排第一找谁说也说不出没理。   “是吧,我觉得我可应该站在这里了!”顾连容一连骄傲自豪,挺了挺胸膛,高声道:“这可是我大嫂打的野猪!”   说起这个,下午那场面整个大队的人都看着了,听说后来领导还去了顾家。乡下没什么娱乐活动,这就算个大事了,顿时引起了排队的大婶子大嫂子们的注意。   纷纷开口问顾连容:   “老三,你那个城里大嫂咋就胆子那么大呢?”那可是野猪啊,队里就没人敢上去拦,要不然也不能追赶到东边顾家的房子那处。   “是啊是啊,拎着拐杖就上去了,关键还给她打中了!”   “可不是,劲儿大着呢,你瞅瞅一脚就给野猪踢走了,两只野猪都给她干趴下了!”   “比男人还能干呢!”   “我看咱们大队就没一个男人顶用,连个小姑娘也比不过!”   “就是,野猪都拱了庄稼,下一个就拱孩子了,还一个个跟怂蛋似的躲后边,真是丢脸!”   端着碗盆过来的六队男人们:“……”   “怎么说话呢?啥就叫不敢上前了,你瞅瞅那可是三头野猪,獠牙半米长,那我们要是上去了,被顶个肚穿还要不要命了!”   排队的婶子们回头,伸着脖子反驳,“哦,你要命,你家孩子不要是不是啊?”   “那处十几个孩子呢,大队里的娃可都在,被野猪顶一下子你看谁受得了?”孩子肯定是受不了的,你这个做爹做爷爷的能受得了?   那男人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了。   婶子们越说越激动,“要是没连珹媳妇儿,你觉得你现在能敲着精光滑亮的碗过来分猪肉?”   “别人都是端起饭碗吃肉放下饭碗骂娘,你这肉还没吃到嘴里呢就开始瞧不起人家连珹媳妇儿了?”   顾连容义愤填膺地站出来,一脸痛心:“叔,没想到你竟然是头白……这种人!”   男人:一头白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我嫂子为了救十几个孩子,夺了我大哥的拐杖,大哥还因为这崴了脚,拐杖也报废了不能再用!”   排第二的婶子心疼道:“可不嘛,一对拐杖得两三块钱吧!”   顾连容重重点头,眼含着泪水,“对!这只是工具费,还有医药费呢!”   “啥医药费啊?”其它婶子一听就觉出了不对劲,恰好这时三婶子端着碗盆过来,闻言伤心道:“是连珹媳妇儿的医药费。”   “咋了,连珹媳妇儿伤了?”在场人纷纷把视线转移到三婶子身上。   三婶子点头,“对,刘大夫说糖糖用力太大扯伤了肌肉,胳膊腿严重脱力,得躺在床上好好养着。”   “啥意思啊?”众人面面相觑,啥叫‘鸡肉’啊?   顾连容简单解释了一下,“就是咱身上的肌肉,你使劲的时候牵动的那些肉,只要你一有动作,那些肉就会对应活动。没了肌肉,咱们就动不了。”   “脱力你们知道吧?以前咱这儿发大水修水渠的时候,一连干十几天不能动弹的时候,那就叫脱力。”   之前那个不服气的男人点头,“对,我们知道这个,难受得紧。”   顾连容抿紧嘴角,“这个跟我大嫂的情况还不一样,我大嫂的情况更严重。”   在场人:“咋了?”   顾连容抹了把脸,“我大嫂本来没那么大力气,你们也能猜到,我大嫂不出来上工,是因为身体弱,力气自然也小。”   在场人:心虚.jpg   他们吧,没想到这处,都以为姜糖是在偷懒躲活。   “大嫂本来身体就弱,没那么大劲儿却突然爆发出能打死野猪的能力,你们单想想也知道后果。就跟拿鸡蛋碰石头似的,但凡伤到了那就是伤到了根本。”顾连容语气低落,“补都补不好的那种。”   三婶子嘴角抽搐,但凡她没亲耳听到刘大夫说姜糖没大事,她都会真以为顾连容这小伙子说的是真的。   一个婶子被这个比喻形象到了,她出声道:“真是,我反正是没听说过鸡蛋壳破了还能补!”   顾连容:“……”行叭,但他真不是那个意思。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大嫂是拿命救了十几个孩子的命。”   “当时咱们大队冲在前头的人可都举着锄头铁锹的,有一个算一个,可我没见着敢上去阻止的。”   就差被点名道姓的、举着农具的男人们:……   羞愧地低下了头。   “十几个娃的命,我大嫂说了,就算她伤成那样,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炕她也不后悔。”   “主席说了,咱们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大嫂说要听从主席的指挥!”   而实际上,自打刚才在顾家房子前头,顾连容就再没见到姜糖。   众妇女重重点头:对,咱们妇女能顶半边天!   三婶子:咱们?   “那些娃娃都是咱大队各家的命根子,要是被野猪顶一下子,受伤花钱都在其次,就怕到时候没机会花钱。”   众人纷纷点头,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你说得对。我家娃也在那处呢,这样说来你大嫂就是我家娃的救命恩人。这样,我家有三十来个鸡蛋,到时候送过去,给你大嫂补补,到时候我带家里娃过去见见你大嫂,顺便道个谢。”   “我家娃也在,正好今天分猪肉,分了猪肉老三我送去你家,给你大嫂炖了好好补补。争取早点能下炕。”   “我家有红枣……”   “我家有蜂蜜……”   “我家给芝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救命的恩情虽不是这么点东西就可以抵过去的,但好歹也是他们的一份心意。   顾连容抬手往下压了压,“我替大嫂谢过婶子们,不过我看,咱们都不富裕,婶子们家里的好东西还是留着给娃娃们压压惊。”   “我大嫂当时救人也不是求大家这点东西,毕竟你们也知道,我大嫂是城里人,她纯粹就是心善。”   众人点头,可不嘛,城里人能缺他们这点东西吗?   姜糖就是心善,她就是心地好。   顾连容见大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勾起嘴角笑了笑,他咳嗽一声继续道:“叔叔伯伯大哥们,我知道你们当时肯定是想冲上去的,你们手里有锄头有家伙式,随便一刨都能给野猪弄一个血窟窿。”   男人们对视一眼,是这样吗?对,是这样的。他们当时想上去来着,但为什么没有上去呢?   大婶子就替他们问出了口,“那为什么没人上去呢?”   顾连容道:“当时情况多危险啊,前头十几个孩子呢,谁见了不担心地楞在原地?”   男人们点头,对头,就是这样,他们是担心地傻了,才不是胆小!   婶子们:你们是傻了,呸,你们傻也当别人傻子不成?   有了前头这一遭,到了分猪肉的时候,顾保国提出来:“公社带人过来打野猪,跟七队是对半分。”   “咱们这两头野猪是连珹媳妇儿姜糖打的,如果跟队上分也应该是对半分。”   众人听到这里,心提起来了。   “但是,”顾保国接着说道:“鉴于姜糖是我们六队的一员,所以大队部决定,给顾家分五十斤肉,不划工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众人纷纷摇头。   这样一来,算是六队的社员占了大便宜,两头野猪七八百斤对半分他们才只能得四百斤,现在只分了顾家五十斤肉,他们赚大发了!   “那就让连容先挑,你们也没意见吧?”顾保国又问。   众人又是摇头:“没意见没意见。”   分肉的时候是顾长顺把称,他跟顾长青是远了几轮的堂兄弟,故意把称往下压,五十斤肉愣是给压到了六十斤。   顾保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不是为了堵队里某些人不安分的嘴,这猪肉他是真想分一半给顾家。这是人家该得的,只不过一半四百斤肉,实在太招人眼了。   如今先有姜糖救了队里不少人家的孩子在前,又有分猪肉这件事在后,队里可是得了顾家不少好处,要是再有人嘴上不饶顾家,不等他出手,今天那些孩子的父母长辈也饶不了他们。   顾长顺先挑了两根大蹄髈放进称上,“吃啥补啥,捡这俩回去给连珹媳妇儿补补。”   “还要啥你挑。”   三婶子过来,指着排骨和五花肉,“这排骨要五斤,里脊肉五斤,五花肉要三十斤,不要太肥的也不要太瘦的。”   顾长顺麻溜给挑了几块合适的,放称上一称,不行,太轻了,又放了几块才罢。   看着后面等待的人都急得不行了,顾长顺最后道:“这是不计工分的,你们家还有能计工分换得肉,要不要换?”   这话一出,登时后面婶子们的眼睛都直了。   啥,都几十斤肉了还要换?这天气这么热,带回去吃不完你也不怕馊了?   顾连容笑了笑,他挠了挠头,“我家要的肉够多了。”   大婶子们松了口气,还是老三有眼力见儿。   “我就换个……”顾连容视线在案板上溜了一圈,拉长音。   婶子们的心顿时提起来,你还想换个啥?   “换一截小肠,两只猪耳朵,和一只猪尾巴,再要两根大棒骨吧!”顾连容笑着道。   婶子们:……   你TM这都是添头!!! 第31章 一口吃掉【一更】   小件和没肉的骨头都是添头, 顾长顺也没划工分,随手就扔给了顾连容。等徐静芳带顾连敏过来的时候,几人一股脑儿把肉装进筐里, 跟三婶子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这会儿队上的人都在大队部排队,三人背着东西走在路上, 丁点儿人影也没瞧见。   顾连敏问:“娘,三哥挑了一截小肠,我们要灌腊肠吗?”   “灌,灌个五香的, 再灌个辣肠。”徐静芳想着姜糖喜欢吃这些, “五花肉也腌一下,到时候熏腊肉。”   说着, 徐静芳又想起来去城里买粮的事儿来,她跟顾连容道:“老三, 趁今天晚上你去三婶子家借自行车,去县城弄粮食回来。”   顾连容知道他娘咋想的, 大嫂这一下子且得养一阵儿才行, 家里粮食得备全了。   “那等天黑了,我就去城里一趟, 还是以前的时间, 娘你记着别锁门。”后面那半句, 顾连容刻意强调了一下。   因为他真有过去城里买粮食回来被锁门外头的经历。   他娘睡得死死的, 彻底把他这个儿子忘到后脑勺去了。   徐静芳嗓子噎了一下, “……娘记着。再说还有小敏呢!”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小敏正年轻肯定不会忘了。   顾连敏动了动嘴角,低头沉默不语,她也不敢打包票自己能记着。   把肉搬回家, 徐静芳叉腰道:“老三,小敏,你俩去后院把猪肉洗洗,切一块儿给我送过去,顺便拿盐跟调料把剩下的肉腌上。我去灶上继续忙活,该吃饭的时候叫你俩。”   徐静芳转身进了厨房,现在米饭已经上灶快要蒸好了,一并热了中午的馒头,加了几块红薯。   烤野鸡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徐静芳蹲下拿着烧火棍给扒拉出来,等凉一会儿再摔开。   鱼汤还在锅里焖着,出门之前徐静芳见院里有鲜笋和蘑菇,就洗了洗切块放进去,现下焖熟了盛出来就能喝。   家里一共四个灶,两口大锅两口小锅。大锅用来炖菜炖汤蒸馒头,小锅用来炒菜。   把手洗一洗,徐静芳从筐里捡出三婶子叫胜利送过来的两斤腊肉,里头还有半斤红枣和三两芝麻,都叫三婶子不送别的不送别的,到底还是送了。   徐静芳硬是让顾胜利提了两条咸鱼回去才罢。   两斤腊肉切半,徐静芳打算用酸萝卜炒一个腊肉,等会儿的鲜五花肉她想着做个蒜青回锅肉,再用番茄炒七八个鸡蛋。   但加上烤野鸡这也才四个菜一个汤,指定是不够家里几个人吃的,所以每顿都必不可少有个干炒辣咸菜,再挑两根腌黄瓜腌笋。   吃完了正经菜就只能吃咸菜配馒头。   徐静芳动作极快,想着好好给姜糖补一补,炒菜的时候可舍得放油了。她拿着碗去油桶边,打开盖子看到跟前些日子相比基本没少甚至还多了一截儿的大豆油,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   难道,她年纪真的老到记性这么不好了吗?   吃了几天油,竟然没少还多了?   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想法,徐静芳摇摇头想到,油多了正好,可以给糖糖好好补补。   至于这油从哪来的?   反正不可能是别家跑过来给灌进去的,家里天天都有人在,一只老鼠来了再走都得留下证据。   既然不是别人家的,那就只能是自家的,可能是谁在柜子角落发现了油瓶倒进来了。   徐静芳用多出来的油炒出来几盘油光锃亮的菜,若是拿筷子拨一拨到盘底,还能看到一层的油。不管是拿着馒头蘸一蘸,还是浇在大米饭里,那味道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徐静芳把菜分成两份,到厨房门口朝后院喊人:“老三,小敏,过来端菜!”   喊完了,她看到对屋窗户上冒头的大双胞胎,对她们挥挥手,“马上就好啊,咱们今儿跟屋里头吃!”   一斤的腊肉和两斤五花肉,还有一整只烤鸡和一大锅鱼汤,这下晚上家里都能吃点好的。   等顾连容跟顾连敏匆匆过来前院,徐静芳指着厨房地上一个黄色的大圆球,对顾连容道:“老三,你把那土球给摔开。”   顾连敏去端桌上的饭菜,徐静芳则急吼吼去了厨房隔壁屋,从里头搬出来两张小矮桌。到时候把矮桌往炕上一放,再把饭菜端上去,这样糖糖就能不下炕也吃着饭了。   她家到了冬天就爱这样,听说北方都是这么来的。   徐静芳搬着桌子进门,瞧见顾连珹在给姜糖扇风,满意笑了笑,她刻意放轻脚步,“马上就吃饭,你到时候机灵点,看糖糖手不好使就给她夹菜,知道不?”   顾连珹点点头,而后轻声道:“娘,姜糖睡着了。”   徐静芳惊讶,“睡着了?”她拍了拍脑袋,“指定是累了。这样,饭菜端过来就先布盖上,等糖糖啥时候醒了,你俩啥时候再吃。”   徐静芳把桌子摆好,爬上去扯了张床单,小心给姜糖盖上肚子才出去。   厨房里,把土球摔开,包着野鸡的叶子发黄,扯开之后还能看到里头夹了一片槐花,顾连容拾了一朵往嘴里扔进去,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把野鸡放到盆里,顾连容洗了洗手,下手拆成了小块。   顾连敏端着炒腊肉和炒五花肉进来,看到书桌上放着的鱼汤,拿手碰了碰,“凉了?那我端回去换一碗过来。”   姜糖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丧尸攻城中其实没死,被队友救下来,队里的大厨为了庆祝胜利,说晚上要做烤野鸡。   然后她就闻到了好香好香的肉香味,姜糖吸了吸鼻子,她怎么会在梦里面闻到肉味儿呢?   她睁开眼,“顾连珹,该吃饭了吗?”   顾连珹正扭头跟顾连敏说话,冷不丁听见姜糖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他转头,正对上姜糖询问的眼神。   顾连珹:“……”请问你是闻到了肉香味才醒的吗?   顾连敏从后面冒出头来,“大嫂,你醒了啊,该吃饭了。娘做了好多菜呢,有腊肉有回锅肉有西红柿炒鸡蛋还有烤野鸡。”   耳朵精准捕捉到‘腊肉’‘回锅肉’和‘烤野鸡’几个字,姜糖眼睛瞬间睁开,一咕噜从炕上爬起来。但她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撑到一半起来差点儿没跌回去,幸好被顾连珹眼疾手快扶稳。   顾连容此时端着一盘野鸡肉进来,“一只鸡腿、一只鸡翅膀是娘专门给大嫂准备的,大哥你别抢啊!”   顾连珹:“……”他不抢。扭头瞥了一眼两眼冒金光的姜糖,顾连珹抿了抿嘴角,他觉得自己也抢不过。   姜糖擦了擦口水,问几个人:“现在能吃了吗?”   顾连敏端起盛鱼汤碗,闻言点点头,“我去把米饭端进来,菜能吃了。”   姜糖蹭到小矮桌旁,盘腿坐下,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深深吸了几口气。   对,就是这种熟悉的味道,从赤贫到小康,她今天一步到位!   怕姜糖不够吃,徐静芳给准备了两碗米饭,加上顾连珹一碗,桌上摆了三碗,还有一筐馒头。   鱼汤用盆子装了一盆,在书桌上用箅子盖上。   晚饭备齐,两个屋子开了两桌。   姜糖左手颤颤巍巍拿着筷子,先姿势扭曲而又诡异地尝了一口米饭,大米的清香和Q弹的口感让人情不自禁眯起眼睛来。   太太太太好吃了!   大米饭YYDS!!!   姜糖还想再尝一口,但眼前的大米饭被一只手突然端走,她伸着脖子着急道:“哎,你不是自己有一碗吗?干嘛还抢我的?”而且那碗我都尝过了的!   顾连珹顺手把姜糖左手里的筷子抠出来,低垂着眼睛放在桌上丰盛的菜肴上,“我不吃你的。娘说你手不方便。”   姜糖指了指酸萝卜炒腊肉,“我要吃这个。”指完她就问了,“你刚才见我像不方便的样子吗?”为了口吃的,再不方便也要变得方便。   顾连珹回想,刚才姜糖左手拿筷子的时候,两只筷子成‘X’状岔开,杵进饭碗里的时候只挑了两粒米出来。   “挺不方便的。”跟四五岁的年纪刚学怎么拿筷子的时候一样。   姜糖:“……”她一连指了鸡肉、回锅肉、鸡蛋和腊肉,语气十分嚣张:“这些我都要一口吃下去!”   顾连珹秉着实事求是的原则,面无表情道:“不可能。”   姜糖:“那你把筷子还给我!”   顾连珹眼睫毛颤了颤,“不可能。”   姜糖撇撇嘴,“那我叫娘了。”   顾连珹:“……先吃鸡腿行吗?”   姜糖的目光在烤得金黄冒油的野鸡上停留三秒,勉强点头,“你挑一块大的啊。”   顾连珹也是第一次给人喂饭,他小心翼翼挑了一块鸡腿肉,跟米饭放在一起夹起来,颤颤巍巍喂进姜糖嘴里,见她吃下第一口,提起来的心才悄悄放下。   他动了动手上的筷子,察觉到手心出了一层汗。   姜糖一口吞掉鸡肉和米饭,鸡腿肉滑嫩有弹性,被调料腌制了一个下午,又被裹在土里烤制,因此十分入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她不住点头,“好吃。”她打的野鸡,百里挑一,指定好吃。   “五花肉!”姜糖指定了下一个要品尝的菜,吃到嘴里细细体味,五花肉肥而不腻,野猪肉十分有嚼劲。蒜青回锅肉里的蒜青她是第一次吃到,没想到竟然意外的合她胃口。   腊肉也好吃,特别下饭。   姜糖吃得欢快,一连吃了一碗半实在吃不下,她把顾连珹再一次伸过来的筷子推回去,“我饱了,米饭留到下一顿再吃。”   顾连珹沉默两秒,开口道:“其实,我能吃完。”   姜糖:“……”你要跟我抢饭?   顾连珹见姜糖不说话,当做她默认了,快速把盘子里的剩菜扫进碗里,端起来就开始暴风进食。   姜糖:( ̄△ ̄;)啊喂我没同意啊! 第32章 虚心求教【二更】……   以顾连珹吞饭的速度, 姜糖根本没来得及阻止,那半碗大米饭就被一扫而光。   姜糖:……   比较令她欣慰的是,顾连珹好歹记得换了一双筷子。   晚饭后, 顾连敏过来收盘子,看到干净的宛如水洗过一遍的盘子, 她的目光停留在大哥顾连珹身上,“大哥,你是等大嫂吃完了再吃的吧?”   不然她真的有理由怀疑姜糖没吃饱,因为抢不过。   顾连珹:“……嗝~, 你大嫂吃饱了我才吃的。”   顾连敏眉头松开, 笑了笑说道:“那就好。”她看到书桌上盛鱼汤的盆子,道:“鱼汤就留在屋里了, 晚上饿了再喝。”   姜糖弯着眼睛点头,“嗯嗯。”她失策了, 应该先喝鱼汤再吃饭的,顾连珹喝鱼汤的时候她瞅见了, 里面不止有粉条, 还有鲜笋和蘑菇。   姜糖:好想喝QAQ   但她实在吃不下了。   顾连敏离开后,顾连珹把矮桌放到没有铺褥子的炕上, 回身整理床铺。   门被敲了几下, 徐静芳推开一条缝, “娘能进来吗?”   姜糖摊在炕上, 揉着肚子消食, 闻言看过去,“进!”   徐静芳手上拿着一沓钱票,问顾连珹:“连珹,你这还有多少粮票, 快拿给娘。”   顾连珹点头,“有。在书桌下面的铁盒子里。”   姜糖挨着书桌进,她帮忙打开,从里面拿出铁盒子递给徐静芳,好奇问道:“娘,是不是老三要去城里买粮了?”   徐静芳答:“对啊,这不正好雨停了嘛。”她把粮票数出来拿到手里,看着姜糖道:“你现在这样是不能去县城了,等以后吧,等队里放假的时候,娘带你去县城。”   姜糖咬了咬嘴唇,眼睛在徐静芳手上的钱票转了一圈,突然道:“娘,我这还有不少钱票,你让老三一块拿着吧。”   徐静芳想也不想地摇头,“那哪成?你的钱你拿着,你想买啥跟娘说,娘让老三给你带回来。”   “想吃点心不?绿豆糕还是紫薯糕,水果糖还是江米条?”   “我想吃肉包子!”姜糖想了一圈,比起点心,她更喜欢包子,“娘~你就拿着呗,万一去了县城发现好东西太多,但钱没带够咋办啊?”   而且她的钱也不多,就是从县城回来那天从顾连珹的津贴里面拿的,现在花出去正好。   “不成!”徐静芳态度十分强硬,“城里好东西指定多,可那得多有钱才能想要啥就买啥!你的钱自个儿留着。”   她知道姜糖有钱,还不少,可那都是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哪能就这么让她家祸祸了。   “放心吧,娘有数。真没钱了,娘还能拉不下脸来跟你借?”徐静芳捏了捏姜糖的脸,借是一回事儿,拿过来花是另一回事,她分得清。   徐静芳到底没拿姜糖的钱,但票倒是拿了几张,都是快过期的,再不用就真用不成了。   有几张肥皂票,正好家里的肥皂用得只剩个小指甲盖了。   姜糖趴在炕上,半边儿脸压着枕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唉!”   “热吗?”顾连珹举着扇子问。   姜糖摇摇头,摇完头才发现自己现在这个姿势看起来像点头,又点点头当做摇头,“热,但是现在不用扇风。”   她往顾连珹的方向蹭了蹭,仰着头问他,“顾连珹,你今天早晨说想到了赚钱的法子,是什么法子?”   顾连珹: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就让他过去吧。   “我现在脚又崴了,暂时赚不了钱。”顾连珹十分郁闷。   他怀疑他跟拐杖有过节,自打用了那双拐杖,他就没离开过轮椅超过一天。   “你赚钱,用脚吗?”姜糖的视线略带迟疑地看向了顾连珹的脚,它除了能走路,还能干啥呢?   顾连珹拿床单盖上,阻绝了姜糖好奇的视线,佯装淡定道:“我打算做点心,让老三隔一段时间带给县城里的朋友,卖出去的按照事先说好的分钱。”   “吃的?”姜糖眼睛亮了亮,“你想做什么点心?”说不定她可以出出建议,像什么蛋挞、香芋地瓜丸、蛋黄酥之类的小点心,她上辈子可爱吃了。   “绿豆糕和黄豆糕。”知道姜糖在吃方面见多识广,而且十分有自己的想法,顾连珹相当干脆地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姜糖:……   别人不知道,但她是指定不愿意买这些的。   供销社难道没有这些点心吗?为什么要花钱去黑市买?   看姜糖的表情,顾连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顾连珹解释:“供销社的绿豆糕备得少就要抢,而且绿豆糕是十来天一换,备得多最后都碎成了渣。”这大夏天的,十来天一换不是碎成渣,就是馊得发霉。   “而且我打算做的绿豆糕有夹心,放红糖和芝麻。”所以价钱上指定要贵不少。   姜糖点点头,这打算不错。好歹是跟别人做出了差异,不然肯定没人买。   “除了这两个呢?”总不能就卖这两样吧,买个两三次就吃腻了。   顾连珹虚心请教,“这两个不够吗?”   “当然不够!”姜糖拔高声音,“你就卖俩,还都是豆糕,连让人挑一下都做不到。”差评!   顾连珹:“……”说真的,就供销社里头卖的那个只加了白糖、白面和绿豆的绿豆糕,多少年了他就没听过有人吃腻的。   他的夹心绿豆糕和黄豆糕不比那干巴巴啥也没有的绿豆糕好吃?   怎么可能会有人吃腻?   当然,可能、大概,眼前就有一个。   但也没办法,谁让姜糖从小就吃国营饭店大厨做的饭菜长大的呢?   “那你说,我还能做什么吃的?”顾连珹探着身子,伸长了胳膊到书桌上拿了纸笔,打算把姜糖说的都记下来。   见顾连珹这么认真且重视自己的意见,姜糖觉得她也不能就随便说说,得从实际角度出发提出具有建设性的意见才行。   ——虽然她对如今的‘实际’基本上算是丁点儿不通。   “绿豆跟黄豆,咱家有吗?”这个很重要,如果没有那就得想办法去外头买,算作一笔不小的支出。   她大概了解,这时候的庄稼地都种粮食,除了粮食其它种的不多。   “有,绿豆有十来斤,是自留地里收下来的。黄豆是队里分的,有百十来斤,除了换豆腐基本不咋用。”顾连珹点点头。   “豆腐?”姜糖捂着嘴,“去哪儿换?”完了完了,她想吃炸豆腐、炖豆腐、酿豆腐、豆腐鱼汤,豆腐脑也想吃,腐竹和尖椒豆皮也想吃,豆腐还能做豆腐丸子。   说到丸子,肉丸子,笋丁丸子,萝卜丸子……   姜糖摇摇头,不能再想了,再想今天晚上就馋得睡不着觉了。   “你想吃?”顾连珹现在已经修炼出来‘读姜糖表情术’了,“那明天让小敏去前头秀英婶子家换一块。”一斤黄豆换一斤豆腐,加二两还能换一盆豆浆。   姜糖狂点头,“嗯嗯。我想吃酿豆腐和豆腐丸子,萝卜丸子和肉丸子!”   顾连珹:“……”话题怎么就拐到明天要吃什么这个点上了呢?   “娘会给你做的。”   就怕姜糖说要天上的星星,他娘都能端一盆水到院子里,指着说:糖糖看,这是娘给你的星星!   他怀疑姜糖才是他娘的亲闺女,而他是跟大街上扔孩子的屁股后头捡来的。   将话题重新拉回正轨,顾连珹接着问:“除了两种豆糕,你觉得家里的情况适合卖什么?”   姜糖还真有想法,“可以卖番茄酱,就是西红柿熬成的酱。”南方好像不怎么吃酱,尤其是咸口的。   咸口的甜面酱大酱之类的,酿造环境要求很高,南方的天气多变多雨,因此不适合。   至于甜口的,南方一年四季都有时令的蔬果,不像北方只有特定时节才能吃上,所以有多余的水果酿造果酱。   但是番茄酱,却好像没怎么见过。   “番茄酱,可以试试。”顾连珹把这个记下。   说到番茄酱,姜糖就来了兴致,“番茄酱可以做调味品,做糖醋排骨、糖醋里脊、宫保鸡丁,番茄炒蛋也可以放,过年的时候可以跟年糕拌在一起,还可以做成火锅底料……”   顾连珹听着听着觉出了不对劲。   不对啊,他为什么要大晚上的问姜糖关于吃的问题?   这不自己找罪受呢吗?   姜糖吞了吞口水,她想吃薯条蘸番茄酱了,“就是这酱,需要放糖。放得少的话,就是酸大过甜的那种。”   那种也好吃,其实反而比较适合现在做,放糖太多成本高,而且太甜了就失了那种吸引人的味道。   顾连珹认真写在纸上,“还有别的吗?”   “别的啊。”姜糖歪了歪脑袋,“还可以做鸡蛋糕,红枣糕,这两个可以当做高端产品,用料足一点,但相应的价格也要上去。”   顾连珹点点头,姜糖说得对,他怎么没想到这俩呢?   “不过红枣比较难得,鸡蛋要留着家里吃,留下来的也不多。而且做这么多样,面粉应该也不够用。”顾连珹认真考虑道。   姜糖摆摆手,口气相当大,“这都不是事儿,等我手脚好了,去县城里头给你弄。不止有红枣,还能给你弄到红豆。”   “有了红豆,倒是可以考虑做豆沙相关的点心。”顾连珹点点头,把这个也给记下来。   豆沙,姜糖翻了身,扭头看着顾连珹,又报出了一串的点心名:“豆沙包,油炸糕,红豆饼,糯米豆沙糕……”   顾连珹写字的手顿了顿,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但凡他刚才放下一丝虚心,今天就能睡个好觉的。   姜糖吃不到红豆,只能拿绿豆解解馋,“顾连珹,明天我们煮绿豆汤喝吧!”   说起来,她今天中午好像还做了冷饮,“好像还有青梅蜂蜜水没喝,那算了。”   顾连珹:“……”不,你不会算了的。 第33章 碰巧而已【一更】……   顾连珹把之前说好的写在纸上, 又大致记了一下材料和成本,本想再问些建议,一抬头就看到姜糖歪头在枕头上睡着了。   顾连珹把笔纸收好, 小心放下一侧的窗户,又把床单盖在姜糖肚子上, 这才自己躺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从隔壁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夹杂着徐静芳和顾连敏哄孩子的声音,和着窗外的蝉鸣声, 让人昏昏欲睡。   大概半夜时分, 窗户缝里挤进来几下敲门声,顾连珹一瞬间清醒, 侧头看了看姜糖,果然就见她已经快蹭到褥子外面的矮桌旁了。   一个翻身, 姜糖的腿眼见就要碰在桌子上,顾连珹连忙伸手拦住, 就差那么一点点, 膝盖就磕在桌沿上。   顾连珹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还好赶上了。他把人搬正, 在另一侧放了个枕头, 又把桌子推远。才去窗户边, 侧耳听院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顾连珹就知道隔壁屋他娘跟小敏睡得死死的。   他支开窗户,伸出头压着声音向隔壁喊:“娘,小敏,老三回来了!”   顾连容带着一自行车粮食, 出了县城到六队大桥外的小树林里面,一直等到天黑才敢继续往回走,一下车就过去敲门。敲了几下耳朵贴在门上,什么动静也没有。   顾连容抹了把脸,相当习惯且心如止水地坐在了地上。   等吧,差不多等到后院鸡叫的时候他就能进去了。   顾连珹喊了两声,等了片刻也没等到隔壁屋里有动静。他四处寻摸,拿起扇子,把身子探出窗户,伸着胳膊用扇子去敲隔壁屋的门。   砰砰两声后,终于有了回音。   “起了!”是徐静芳的声音,她醒来先转头看小双胞胎,见刚才两声敲门没把人吵醒才放下心来,她套了件衣服,踢着鞋开了门,转头看向隔壁屋,瞳孔猛地一缩。   顾连珹正把头上身缩回去,冷不丁对上他娘的视线,下一秒就见他娘往后踉跄两步抵在门框上,表情惊恐,“啊——”   小双胞胎:“哇——”   背后响起了姜糖的声音:“顾连珹,刚才是娘的声音吗?”   顾连珹:“……”完了。   “娘,萍萍和安安尿了,又拉了!”顾连敏声音崩溃。   另一间屋子,小五揉着眼睛出来,“娘,大哥。”   院子外头,顾连容听见这一连串喊叫,吓得猛一下站起来,后退两步助跑爬上了院墙,脑袋露在外头,“娘,咋了?发生啥事了?”   “是不是咱家遭贼了?”   徐静芳深呼吸几次,摆摆手,声音疲惫,“不是,不是遭贼,是遭你大哥了。”   顾连容:?   “大哥咋了?”   徐静芳颤抖着手,指着只剩一个脑袋在伸出窗户的顾连珹,没好气道:“你大哥想死呢!”   顾连珹:“……”   姜糖眨了眨眼睛,终于清醒过来,也凑到窗户边去,“娘,老三回来了?”   徐静芳后知后觉,哦,对了,她起来还没给老三开门呢!   徐静芳拍了拍手上的土,瞪了满脸无辜的顾连珹一眼,撂下一句狠话:“你等我明天给你算账!”   转过身,徐静芳看向大门,就见白茫茫的月光下,院墙上搭着一颗脑袋。   徐静芳:“……”她倒吸一口冷气,这俩兄弟是造了什么孽啊?!   她气冲冲过去开门,一巴掌向顾连容后背上拍去,“大晚上的你脑袋搁墙上是想吓死谁啊?”   顾连容一个弯腰躲开他娘的大力铁掌,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我那不是见咱家又喊又叫的以为遭贼了吗?”   徐静芳拎起地上的袋子,瞪着眼睛,“遭贼,我看咱家是遭了鬼!”   “娘,你这可别乱说,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到了举报咱家,吃不了兜着走的。”顾连容说完,背着粮袋子一溜烟儿跑进院里。   姜糖重新躺回去,好奇问顾连珹,“你做什么了?”她看着徐静芳那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顾连珹剥皮抽筋的样子,实在很好奇。   顾连珹不出声。   姜糖闭上眼,“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大晚上的,任谁猛地看到从窗户上伸出半截儿身子来也得吓得心脏跳空两下。   “所以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姜糖又睁开眼,怎么就那么凑巧就撞到了呢?   顾连珹:他会故意惹急了他娘等明天跟他算账吗?   他又不傻。   就是碰巧而已。   把粮食跟自行车放好,徐静芳回屋,停在门口狠狠瞪了那破窗户一眼,才进去哄孩子。   大晚上闹腾这一阵,也幸亏顾家跟村里其他人家离得远,不然得招过来多少人啊?   第二天一早,姜糖醒过来试了试自己胳膊的力气,还没恢复,但吃饭拿筷子应该可以了。   另一边,顾连珹的位置已经叠好了床单,空空如也。   院子里头摆了张桌子剁肉,徐静芳在说话,“你给我好好剁肉锤馅,你瞅瞅你昨天做的好事,有你那么吓人呢吗?”   “家里几口全被你吵醒了?”   “你听没听着萍萍安安的哭声,你这个做舅舅的好意思吗?”   “糖糖这身体刘大夫说了就得好好养着,你大晚上的不做人装鬼,是不是把人给吓醒了?”   顾连珹坐在轮椅上,两手拿菜刀,哒哒哒剁在案板上的肉馅上,一肚子的委屈没地说。   那能是他愿意的吗?   凑巧就让您碰到了。   再说,我那么大一个人您看不清楚,您亲儿子您都认不出来,反而认成了那东西。   怪得了谁?   “好好剁,我去和面,晚上吃肉包子。”徐静芳拿擀面杖指着顾连珹道:“今晚上吃包子,你不能跟糖糖抢知道不?”   “昨天去收碗的时候,小敏跟我说她看到两个碗都干净的跟洗过一样,你是不是抢了糖糖的大米饭?”   顾连珹摇摇头,为自己辩驳:“我没抢。”   “那是姜糖吃饱了,她剩下的同意了我才吃。”   姜糖支起窗户,胳膊搭在上面,闻言摇头,她可没说。   主要没来得及。   “嗯,这个做得对。”徐静芳点点头,“你自己啥饭量你清楚,娘不多说这个,你自觉一点。”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没了徐静芳挡着,顾连珹正对着东屋,一抬眼就瞧见了趴在窗户上瞧好戏的姜糖。   顾连珹瘪了瘪嘴,问姜糖:“你还吃丸子吗?”他正好一起把馅给剁了。   “吃啊!”姜糖点点头。   她从窗户上下来,穿鞋下地走了两步,起初还好,但总是走几步突然就有一瞬间腿软使不上力气。不过小心一点,走几步停一下就好。   这次出门前,姜糖特意掏出原主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发型,发现这次的头发就比较乖巧,不像昨天,爆炸头非主流看一眼都辣眼睛。   用皮筋扎了扎头发,姜糖挪着碎花小步去了院子。   厨房的门窗打开,徐静芳揉面的空晌儿瞧见姜糖出来连忙端着手上前,“你咋出来了?刘大夫不是说让你躺炕上休息几天嘛?”   姜糖笑了笑,“娘,我想下来走走,又不是腿断了。”   顾·真腿断了·连珹:一箭射中心口.jpg   “那你注意点儿啊,彻底养好之前别跑别跳。”徐静芳叮嘱几句,道:“娘正在和面,晚上吃肉包子。”   “中午你想吃啥?现在饿不饿,灶上还温着一碗姜丝红枣粥,娘给你端过来,要不就在桌子上吃?”徐静芳指着顾连珹剁肉的桌子。   正好那处放了一张凳子,姜糖坐下,“麻烦娘了。”   “不麻烦。”徐静芳把粥端过来,“要不咱中午吃面条吧,昨天的鱼汤剩下了半锅,用汤煮个面条,再用你昨天带回来的木耳炒个鸡蛋,木耳鸡蛋面?”   一说这个,屋里头听到熟悉字眼的顾连敏就跑出来了,“娘,我帮你做!”   徐静芳回头看她,“……你咋这么积极?”   顾连敏挺着脖子,“那木耳还是我洗得我晒的,我拿来做个面条,不过分吧?”   说完,顾连敏看向姜糖,眼神带着紧张,好像在说‘说好了木耳鸡蛋面我来做的,你可不能反悔的’。   姜糖:“……”她怕这次不答应收不了场,抻了抻徐静芳的袖子,“娘,做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小敏她是孝顺您才想为您分忧的。”   她就不是,她就是怕自己动手!   小姑娘年纪不大个头不高,心思不少。   徐静芳迟疑地点了点头,“行吧。你炒菜码。”   顾连敏跳起来欢呼,“谢谢娘!”   徐静芳:“……”让你干活,你跟我说谢谢,好像我是个后妈一样。   白了顾连敏一样,徐静芳进了厨房,顾连敏冲姜糖笑了笑,笑容十分腼腆,还有些不好意思,然后一蹦一跳去了后院。   姜糖眼神惊恐,她拍了拍顾连珹的胳膊,“顾连珹,小敏是不是昨天晚上被你吵醒没睡好,今天精神出问题了?”   顾连珹面无表情:再说一遍,不是我吵醒的!是娘吵醒的!   “不是。”顾连珹深吸一口气,“小敏可能是想谢谢你。”   姜糖用怀疑的眼神盯着顾连珹,一脸‘你别骗我’的表情,“为啥要谢我?”顾连敏明明是怕她?   “你昨天打野猪,救了小五小六。”顾连珹用刀把肉馅堆在一起,开始了新的一遍剁肉。   姜糖摸着下巴,“那也应该是小五小六感谢我才对。”按照顾连珹所说,她此时应该左手一个顾连兴,右手一个顾连桃,两个胖娃娃端茶倒水对她这个大嫂献殷勤才对啊?   顾连珹一想,好像也是。   那小敏是为啥这么执着于给姜糖做木耳鸡蛋面呢?   难道是见识到了姜糖的力气,从而‘幡然醒悟’打算讨好姜糖? 第34章 脸皮薄【二更】……   晌午饭吃的是木耳鸡蛋面, 菜码里还切了青椒丝和胡萝卜丝,就在剁肉的桌子上吃的。   那四角桌有些小,坐不下太多人, 最后除了姜糖跟顾连珹,其他人都是端着碗蹲在地上吸溜吸溜吃完的。   姜糖挑了一根胡萝卜丝咔嚓咔嚓尝了尝味道, 她以前不爱吃胡萝卜,后来吃了小队大厨做的胡萝卜虾饼,甜甜的脆脆的,她当时就喜欢上了。   顾家后院的菜地长出来的菜纯天然无污染, 胡萝卜□□还带着泥, 刚才顾连容下工饿得狠了,跟顾连珹一人拿了一根胡萝卜生吃, 看得姜糖眼馋。   但她还等着吃面条,吃了胡萝卜就吃不下晌午饭了, 现在终于尝到,味道特别不错。   “娘, 一会儿炸丸子能拌个胡萝卜馅儿吗?”姜糖从面碗中抬起头来, 嘴里还咬着几根萝卜丝。   小五小六不解,小六抬头, 嘴里也叼着两根萝卜丝, 不过她不是喜欢吃, 她非常讨厌胡萝卜和青椒, “大嫂, 你喜欢吃胡萝卜吗?”胡萝卜好难吃的。   姜糖吸了口面汤,“还好吧。”那要看是谁做的,有些人做出来的胡萝卜就不好吃。   小五叹气,盯着碗里红红绿绿的菜码愁眉苦脸, “大嫂,你是不是吃了胡萝卜跟青椒,才力气那么大的啊?”他也想变得力气大,那是不是也要吃胡萝卜?   徐静芳闻言,抽空给了姜糖一个眼神,姜糖接收到表示了解,骗小孩儿嘛,她懂。   “那当然了,吃肉能变壮,吃菜能长高,小孩子不挑食才能长得又快又高又壮。”   小五小六对视一眼,皱着脸,一根一根挑着碗里的菜码吃得一干二净。   差不多快吃完晌午饭的时候,三婶子来了顾家,带来了一筐玉米棒,顾连敏去厨房倒了一碗水送过去。   “这是昨个儿野猪拱了的苞米,大队部和队里的人家都说给送过一筐来,直接从公账上走。”三婶子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小敏开学应该就升高中了吧,啥时候出成绩啊?”   姜糖竖起耳朵,顾连敏原来都中考了。她歪着头算了算,现下是1976年,恢复高考是1977年,好像正好能赶上顾连敏高中毕业。   但是这样一算,顾连敏高中毕业的时候才十五岁,十五岁就要高考,小神童啊!   “差不多月底成绩就能出来了,到时候借你家自行车,让老三带小敏去公社听成绩。”徐静芳把玉米倒在地上,回头跟三婶子说话,“成绩过得去,就让小敏去县一中。”   “县一中,那到时候得住校吧。”三婶子看着瘦瘦小小的顾连敏,有些担心,“小敏一个人在学校,万一被欺负了咋办?”   “不咋办,她是去学习的,又不是专跟人找不对付的。”徐静芳觉得三婶子想太多,“再说她上头还有俩哥哥,哪个能让她受欺负?”再再说,小敏的性格就不是受气的挂,上手抓脸也不能吃亏,她就没教过家里这些孩子忍气吞声。   姜糖点点头,那是,敢欺负男主的妹妹,就要承受男主的怒气!   “糖糖,你点啥头啊?”三婶子瞅见姜糖这动作,笑道:“你现在可不能莽过去跟小敏出气,你得先养着。”   姜糖挠挠头,合着三婶子误会了,“我不去。”这不还有男主跟顾连珹呢吗?   顾连敏从屋里带出一盘点心,是昨个儿晚上顾连容买回来,也没啥特别好的,就是绿豆糕江米条,放桌上待客。   “三婶子,铁蛋跟兰花咋样?昨天没被野猪吓着吧?”顾连敏剥了颗花生,放到姜糖跟前。她不敢看姜糖,只能一边跟三婶子说话,一边用余光注视着姜糖的动作。   三婶子挥挥手,捡了块绿豆糕抿进嘴里,“嗐,那俩小崽子半点儿不知道害怕。”   想到这儿她无奈摇头,“你不知道,昨个儿回了家,俩孩子还拉着他们爹娘跟我和老头子,手上拿着两根棍子乱舞,非说自己在杀野猪。”   “还说啥,说今天就过来跟糖糖学招儿,到时候打野猪打坏蛋,分猪肉给队里的人吃。”   姜糖:“……”她紧张地朝门口望了望,心说该不会下午就都过来了吧?   三婶子在姜糖跟前挥了挥手,“看啥呢?放心吧,有了昨天那一遭,近几天队里都不敢把孩子放出来了。”   姜糖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你这孩子,那么怕小崽子,以后跟连珹生了孩子咋办?”三婶子笑着道。这会儿就怕了,等真的有了还不得头疼死,那黑天白夜呲里哇啦的哭,能把脑仁哭缩水了。   姜糖:“……”她一个花生豆卡在嗓子眼儿里上不去下不来,“咳咳……咳咳……水……”   一直余光关注姜糖的顾连敏和顾连珹同时动作,把装了水的碗推到姜糖手边。   姜糖端起来灌了两碗才把花生豆咽下去,嗓子火辣辣的,生疼。   徐静芳瞅见,拍了三婶子胳膊一下,“你瞅瞅你,看把我家糖糖吓得。”   三婶子直了直腰,没敢反驳啥,她心虚啊,这要是出个差错,还不得把人憋死?   姜糖拍着胸口,一边摆手,“娘,不关三婶子的事,我就是吃花生豆卡住了。”谁知道话题怎么转着转着就转去了生孩子上?   徐静芳轻轻拍了拍姜糖后背,“咽下去了没?还需要喝水吗?”   姜糖摇摇头,“咽下去了,就是卡的嗓子有点疼。”   徐静芳扶额,看了看三婶子,对顾连敏道:“去后院井里把你嫂子昨天湃的蜂蜜水拉上来,凉的能解解疼。”   三婶子见徐静芳看过来,手竖起来挡在侧脸上,无声道:“脸皮薄,害羞了!”   徐静芳:“……”可去你的吧!她回了三婶子一个大大的白眼。   三婶子晃晃脑袋,拿起江米条咔哧咔哧吃起来。   顾连敏抱着一个大陶罐过来,先给姜糖倒了一碗,再依次给桌上每人倒了一碗,“三婶子,你尝尝这个,酸酸甜甜的,冰凉解暑。”   姜糖小口抿了半碗,才感觉嗓子舒服点。   三婶子也尝了一口,确实味道好,“咱们这片冬天不是有榨橘子汁的嘛,我看这比橘子汁还好喝。”   曲江县县城北边有一片果林,到了秋天收果子的时候,除了新鲜卖出去的,剩下品相不好的就送去食品厂榨成橘子汁。橘子汁年前放去供销社卖,有玻璃瓶装的,还有大桶装的,看兑水多少,便宜的两毛钱一大桶。   徐静芳也尝了几口,“你爱喝,那剩下这半罐子你拿回去。”这罐子挺大的,余下的还能灌五六碗。   “真的?”三婶子是真喜欢这青梅蜂蜜水的,酸酸甜甜的。   徐静芳点头,“真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三婶子抱起陶罐,站起来就要走,她笑着道:“晚上我家吃肉包子,到时候叫胜利给你们送过来。”   “那正好,我家也吃肉包子。”徐静芳起身送人,走的时候交代顾连珹:“连珹,你记得给糖糖再泡一罐子蜂蜜水。”   走之前,徐静芳顺手拿了个竹筐,从厨房里头拿出几颗竹笋和几兜蘑菇出来,到门口的时候给三婶子,“昨个晚上都忙着分肉吃肉,你们也没去山上,这个拿回去炖个汤。”   三婶子高兴的抱过来,把罐子放进去,“我还以为你变了呢?有了儿媳妇就忘了好姐妹!”   徐静芳:“……”她瞪着眼睛,“你再说一遍?”你来一趟我家,走的时候连吃带顺的拿了多少,那盘子江米条和绿豆糕是你吃的吧?你手里抱着的蜂蜜水和竹笋蘑菇还沉甸甸的吧?   三婶子把竹筐背后头,见徐静芳马上要发脾气了,连忙晃了晃她的胳膊,“我错了我错了,你没变,是我家老头子变了。”   “呵!”徐静芳翻了个白眼,“我是改了名了换了姓了,还是贴了张人皮脸变了模样?”   三婶子:“……你行了啊!”她撒开手,“昨天我让胜利给你送的芝麻瞧见了没,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你爱吃芝麻盐,让连珹给你炒炒。我可没忘了你!”   徐静芳掸了掸袖子,闻言问道:“你不能炒好了再给我送过来吗?费你那点儿盐?”   三婶子:“……”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跟脸皮厚,不对,跟不要脸的人没法谈!顾老三那小伙子的脸皮绝对是从徐静芳这儿传下来的!   徐静芳冲三婶子的背影挥手,“慢点儿走啊!”   姜糖看着这老俩姐妹的相处模式很是稀奇,她的印象中,徐静芳就是那种能文能武性格刚直强硬的女强人大总裁,三婶子则是精通心理疏导的调解小能手,会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没想到私下里二老相处是这样的。   不过这不是她主要关注的点,她主要关注的是:“娘,三婶子家的肉包子是什么馅儿的啊?”刚才也没来得及问。   “蒜青跟干萝卜馅儿的。”徐静芳回到院子里,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打算剥苞米,“咱家就做个韭菜跟笋丁儿馅的。”   “你留着肚子,到时候吃你保国叔做的包子,你三婶子当年就是吃中了你保国叔做的肉包子才肯结婚的。”徐静芳道:“你保国叔以前当过学徒,专门学的就是面点,后来家里穷没法继续学下去才回了大队种地。”   “然后就种出了一个大队长?”姜糖自发自动接下后半句话。   徐静芳剥苞米的动作一顿,“那倒不是。”说完她摇摇头,“其实也有点儿关系,你保国叔种地种得好,他爹是种庄稼的老把式,一辈子的经验传给了他。再就是你保国叔在外头见识过,村里人这才选他做大队长。”   当然,见识多是一个,还得踏实可靠。   姜糖似懂非懂,做包子做成了大队长,挺稀奇的。 第35章 换豆腐【一更】……   晌午饭之后照例是午睡。   记挂着下午要炸丸子, 几乎顾连珹一翻身起来,姜糖就睁开了眼睛。   顾连珹穿好鞋,冷不丁一转头, 就看到两颗黑溜溜的眼睛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顾连珹:“……”娘,我错了。昨晚上可能真的很吓人。   这大白天的都给他吓出一身汗。   “你再睡会儿吧, 现在还早。”顾连珹偏头,偷偷呼出一口气。   姜糖摇摇头,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坐起来, “不了, 我不困。”   姜糖刚说完,顾连珹就见她一连打了三个哈欠。   顾连珹:“……”   隔壁屋, 一般上工的哨音响的时候徐静芳就起床了,大小双胞胎年纪小觉多现在还在睡, 顾连容拿上墙头靠着的农具小跑着去了田场。   顾连敏去后院抹了把脸,回去继续看孩子。   后院有棵大槐树, 午后这段时间太阳是晒不到的, 比光秃秃的前院要凉快得多。   一般这个时间,顾家人就爱搬着凳子来后院, 边乘凉边做手边的活计。   昨天分了六十斤猪肉, 炒了两斤, 上午又剁了十来斤的肉馅, 剩下的五花肉全被抹上盐和调料粉腌上打算做成腊肉。   因为现在是夏天, 天气热温度高,所以比秋冬腌腊肉的时候多放了一倍的盐,放进大瓷盔里,搁在厨房隔壁的隔壁的一间屋子的角落。   每日去翻倒一次, 等上六七日的功夫,再搬出来挂在通风处,用烟熏上几回,这腊肉算是制成了。   晌午吃过面条,桌凳就放在了院里没搬进厨房,等睡一觉醒来,上面落了一大片白色的槐花花瓣。   姜糖推着顾连珹出屋,正好一阵风吹过来,槐树晃了晃,一片片花瓣扑簌扑簌掉下来。   姜糖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槐树上盛开的簇簇白花,吸了吸口水,问顾连珹:“你不是说,等槐花熟了,就可以做槐花鸡蛋饼、槐花酱、凉拌槐花了吗?”   “对了,你还说槐花晒干了可以泡水喝,放一勺蜂蜜,喝起来甜滋滋的。”   顾连珹抬头瞧了一眼,确实熟了,“等老三晚上下工回来,让他爬树去拧几串下来。”   徐静芳去厨房看了看面团,拿了块抹布,再出来就看到俩人,她笑道:“糖糖,咋不多睡会儿?咱馅儿还没剁好,一时半会儿吃不上丸子。”   姜糖弯着眼睛笑了笑,“娘,我出来给你帮忙的!”   徐静芳那抹布扫了扫四方桌上的槐花,闻言道:“成,那你帮娘把连珹推去后院,今儿个咱们在后院起灶炸丸子。”   “起灶?”姜糖根据字面意思猜了猜,“就是在后院建个新灶啊,娘?”   徐静芳点头,解释道:“炸丸子得冒油烟,怕把房梁熏坏了,我就打算在后院起个灶,那儿还凉快。”   “我把桌子搬过去,到时候想吃啥馅儿的,直接在后院菜地里薅,让连珹给你剁出来。”   顾连敏这时候又钻出来插话,“娘,我要吃香菇丸子!”   “成,娘给你炸!”徐静芳把抹布一捋,往肩上一搭,一个用力就把四角桌搬起来,绷着劲儿朝后院去。   姜糖下意识想搭把手来着,但随即反应过来她现在能端起碗来吃饭就不错了,帮徐静芳搬桌子的事情道阻且长。   顾连珹想起姜糖昨天说想吃豆腐,跟顾连敏喊道:“小敏,你去厨房挖一瓢黄豆,去前头秀英婶子家换块豆腐。”   顾连敏脑袋缩进去,把小六叫醒,让她照顾孩子,自己穿鞋出来,“就换一斤吗?”   顾连珹看了姜糖一眼,见她满脸写着‘想吃’两个字,想了想道:“换两斤吧。一斤跟肉馅拌在一起做成豆腐丸子,一斤可以炸一筐豆腐泡,以后炖鱼汤炖菜吃。”   他嘱咐顾连敏,“你记得多舀一层,换几碗豆浆回来。”   两斤豆腐加几碗豆浆,听着好像有点儿多,姜糖问顾连敏:“我跟你一去吧,帮你拿东西。”   顾连敏眨了眨眼睛,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小声道:“谢谢大嫂。不过我叫小五帮忙就行了。”   姜糖:?   趁顾连敏去厨房里面舀豆子的时候,姜糖看着她的背影,拍了拍顾连珹的肩膀,“顾连珹,你有没有发现小敏这两天有些不对劲儿?”   就算诚心感激她救了大双胞胎,也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吧?   顾连珹摇头,“挺正常的。”而且昨天你就问过这话了。   姜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顾连珹这个做大哥的都没觉出不对劲儿来,那应该没有大问题才对。   顾连敏端了两只大瓷碗,一只里面装了黄豆,放在窗沿上,去屋里把小五叫醒,两人出门去了秀英婶子家。   姜糖推着顾连珹去后院帮忙炸丸子。   徐静芳又去了两次厨房,把案板、菜刀、锅碗瓢盆啥的全搬来了后院。又去房子后头挖了几桶黄土回来,浇上井水打算盘灶。   顾连珹坐在他的专属位置(轮椅)上,拿着菜刀切笋丁剁蘑菇,一边等着姜糖把菜送过来。   姜糖在菜地里面转来转去,胡萝卜拔两根,番茄摘几个,蒜青掐一把,南瓜也抱了一个,两手都收获满满,她才迈出菜地,去井边打水洗干净。   一边洗姜糖一边跟徐静芳和顾连珹说话,“娘,我们要不再炸一个南瓜饼吧,软软糯糯的,肯定特别好吃!”   徐静芳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她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长舒了口气,“正好厨房发着面呢,等会儿小敏回来,让她给你弄这个。”   姜糖笑眯眯点头,得寸进尺道:“有了南瓜饼,不如顺便再做一个紫薯饼?”   “成,但是不能炸太多。”徐静芳道:“现在天气热,东西放两天就坏了。”   把摘的菜洗好,姜糖送去给顾连珹,他已经拌出了三个馅,一个香菇馅一个笋丁馅,还有一个纯肉馅。   顾连敏跟小五也端着豆腐跟豆浆回来,“娘,秀英婶子家新做了豆皮,她送给咱家一小片说让大嫂尝尝。”   徐静芳把土灶的内外壁抹平,闻言头也不抬,“给你你就拿着,你三婶子晌午不是送了一筐玉米嘛,让小五再跑一趟,给两个玉米。”   便宜不能随便占,尤其秀英家的豆腐,队里人人都是拿着黄豆跟粮食去换的,到了她家也不能例外。   虽说糖糖昨个是救了那些孩子,但不能有点便宜就占,该还的大队都帮着还了,又是分猪肉又是给玉米的,再拿别人家东西就成了不占理。   村里人家没什么大毛病,但红眼病见不得别人好的确实不少,这要是万一被举报了,糖糖打野猪救孩子也变成了错。   再说,李书记跟赵书记还说跟上头领导开会,申请给糖糖颁发见义勇为的奖状来着,她不能在这时候出错让别人抓住把柄。   于是小五刚回来还没坐下休息,就又被支使出去送玉米。   实惨!   姜糖过去看了看顾连敏换回来的豆腐,可能是刚做出来的,凑近了闻还能闻到热乎乎的豆子的味道。   徐静芳洗了手也过去看了一眼,碗底还有一层水,她皱着眉道:“秀英家的豆腐这次保准又是她那个弟弟弟妹做的,这豆腐都没压实。”   缺斤短两的,属她家这一对夫妻‘精打细算’。   顾连敏回头笑了笑,“娘,她家今天豆腐不好,我就多舀了两碗豆浆。就算明早大哥三哥都喝两碗也够!”   她才不会吃亏呢!   “做得不错。”徐静芳满意点头,“小敏你洗洗手,歇个晌儿帮你大嫂蒸个南瓜跟紫薯,跟面和起来揉成饼,拿过来跟丸子一块炸了。”   “南瓜饼?”顾连敏眼睛亮了亮,“我马上去!”   都不等歇一会儿,她就端着切好的南瓜跟紫薯去了厨房,姜糖跟在后面抱了几个西红柿。她琢磨着,既然都打算开灶了,不如干脆一起把番茄酱熬出来。   有了番茄酱,明天就可以炒糖醋排骨和糖醋里脊。   “小敏啊,等会儿南瓜和紫薯上了锅,再煮一个番茄酱怎么样?”熟知顾连敏吃货本性的姜糖,用心极其险恶,给顾连敏形容番茄酱的味道来诱惑她:“番茄酱可以用作调味品,做酸甜口的糖醋排骨糖醋里脊宫保鸡丁,还可以做糖醋小丸子。”   “就是你最爱吃的香菇馅丸子,炸得酥酥脆脆,然后放进番茄酱里滚一圈,酸酸甜甜的还解腻,特别好吃!”   顾连敏:(⊙x⊙;)娘,这里有个馋小孩儿的!   “我给你做,你别说了!”顾连敏回头,一脸幽怨的表情,好像在说‘你这个不讲武德的大嫂,我看错你了’!   “啊哈哈……”被顾连敏控诉的眼神盯着,姜糖打哈哈心虚躲开。   蒸南瓜和紫薯的时候,顾连敏在一旁处理番茄。按照姜糖说的,先用开水没过番茄烫几秒钟,然后在头部开一个十字花刀,顺利将番茄皮剥下来。再把番茄果肉放在盆里,用勺子压开压碎。   之后倒在炒菜的小锅里,加水熬煮,放冰糖,不时拿木勺搅拌,酸甜的味道不断随着热气冒出来。   顾连敏吞了吞口水,看火候差不多,她拿起一双筷子,一只分给姜糖,一只自己拿。小心沾了沾番茄酱放嘴里品尝,酸得她整张脸都皱起来。   “嘶~大嫂,这真是果酱吗?怎么这么酸?要不要再加两块冰糖?”顾连敏捂着一边的脸颊,不等姜糖从番茄酱酸倒牙的味道中回身,先掏了两块冰糖放进去。   姜糖捂着嘴,口水不断泛滥,酸得眼睛流泪,差点睁不开,她艰难的张开嘴道:“再放……再放两块吧。”   她顺手捡了一些散碎的冰糖放进嘴里,妈呀,这原生态不打药的番茄,真是太酸了!   差一点点,她就要继手脚无力之后,舌头跟脸整个下半部分的肌肉被酸到无力了。 第36章 你过来试试【一更】……   “不行不行, 这太酸了也。”嘴里含着冰糖,姜糖说话囫囵不清,当然主要还是舌头被酸麻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放那个青色的西红柿了。”她还怕不够酸,这下真是太酸了也!   “加了两块冰糖, 这次应该好一点儿。”顾连敏漱了漱口,等冰糖融化以后,又拿筷子尝了尝。   虽然还是酸,但比之前好上不少, 而且能尝出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了。   “这次的味道差不多。”顾连敏点点头, 把番茄酱盛出来放到碗里。   姜糖这次不敢再尝了,退的远远的, 打算等会儿跟丸子一起吃。   后院的土灶垒好,丸子和包子馅儿拌成, 徐静芳过来厨房拿油拿面,见灶上放着一碗红彤彤的酱, 问道:“这是啥呀, 不是辣椒酱吧,咋闻着酸不溜儿的呢?”   姜糖抿了口水, 舔了舔腮肉, “娘, 那是番茄酱, 等会儿可以蘸丸子吃。”   “醋溜丸子啊?”徐静芳抱着瓷盔, 拿一旁的筷子尝了尝,“嘿,这酸味,挺好吃还!”她边抿嘴边皱着脸, “就是太酸了,咋不多放点儿糖?”   昨个儿老三去城里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红糖白糖冰糖都有。   “正好这会儿赶上炸丸子,厨房这灶就先别管了,端着番茄酱去吃热乎丸子。”徐静芳道:“糖糖,你把剩下的馒头端上,等会儿炸丸子要用。小敏,你舀上两大碗的菜籽油。”   “我先去后头等你们啊。”   姜糖端着东西来到后院,顾连城拿到馒头,放案板上切碎和进丸子馅儿里,搅拌几下递给徐静芳。   徐静芳坐在土灶前,把顾连敏端来的菜籽油倒进锅里,将丸子馅放在手心挤出一个圆滚滚的丸子,沿着锅边溜下去,刺啦一声香气就冒出来了。   姜糖狠狠吞了口口水,这霸道的香气~   顾连城看到姜糖手里端着的红彤彤的酱碗,问道:“这就是番茄酱?”   姜糖刚坐下,闻言起身从桌子一边抽出一支筷子,脸上带着假笑看着顾连城:“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同时眼神充满鼓励,像是在说‘你绝对要尝,不尝一定会后悔的’。   顾连城犹豫了几秒,拿过那支筷子,小心沾了一丢丢的番茄酱,放到嘴里之前,他小心问道:“这番茄酱,该不会是你熬的吧?”   姜糖表情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对不起,你将我看得太高了。整个做番茄酱的流程,她就参与了摘番茄和洗番茄两个步骤。   顾连城莫名松了口气,因为姜糖看着就不像会厨艺的,而实际上她自己也说了自己不会做饭 。   于是他放心的抿了抿筷子上的番茄酱,下一秒整张脸皱起来,疯狂吞口水。   正好这时顾连敏端着炸好的丸子过来,顾连城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忍着烫吃下去,才把酸味给冲淡。   顾连敏拧眉,“有那么酸嘛,我后来尝过,空口吃都行的。”   徐静芳把丸子捞出来,闻言笑道:“你大哥吃不了酸的你忘了。”   顾连城斜眼看着憋笑的姜糖,心道上当了。   姜糖又抽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只丸子沾了沾番茄酱放进嘴里品尝,睁大眼睛,被这个味道惊艳到了。   番茄酱解腻她是知道的,但从来没跟肉丸子一起吃过,这个味道比糖醋丸子还好。   “这个蘸酱吃真的太好吃了!”   “一点都不酸!”   “真的吗?”顾连敏跃跃欲试,挑了一个丸子在酱碗里面滚了一圈,夹起来吃掉,“真的,这不酸!”   姜糖给徐静芳夹了一个,徐静芳吃着不住点头,“好吃。”吃完一个,嘴边被姜糖又塞了一个,徐静芳连忙道:“够了,娘尝尝味道就行。小敏,你挑一碗给小五小六送过去。”   顾连敏嘴里嚼着丸子,含糊不清道:“知道了,娘。”   “别挑太多,等会儿还有肉包子吃呢。”徐静芳道,“连城,你每样挑几个,等胜利过来送包子的时候给他带回去。”   顾连城也在吃丸子,但他不敢蘸番茄酱,姜糖看到劝他:“你尝一下,真不骗你,这个好吃的。”   “不酸!”   顾连城:不信。   姜糖:“娘,你说好不好吃?”   徐静芳肯定说好吃啊,顾连敏也说:“大哥,好吃的,没骗你。不酸。”   顾连城将信将疑,皱着脸试着尝了一个,虽然还是酸,但在能忍受的程度额,而且细细品尝起来,确实味道不错。   丸子炸好,那边厨房上蒸的南瓜跟紫薯也熟透了,端来后院让顾连城用勺子捣烂,加面粉跟糯米粉揉成面团,分成一个个的小剂子,压成小圆饼下锅里炸。   炸好的南瓜饼和紫薯球酥脆香甜,姜糖没忍住多吃了两个,“这个也好吃,娘,我感觉咱家跟过年一样。”姜糖感叹。   她上辈子就算过年也没吃过几口好的,也就是生日的时候去外头吃顿大餐,过年的时候外面餐馆都关门,她有钱也吃不到。   “这就过年了,咱家过年可吃的比这好。”徐静芳把锅里剩下的油倒进大碗里,换了个蒸锅,烧上水开始捏包子。   小五小六在东屋里头吃了丸子就忍不住了,非跟顾连敏换出来,俩人过来后院,见到一大桌子的好吃的简直跟进了天堂一样,抱着碗蹲在地上,嘴就没停过。   俩人吃东西细嚼慢咽的,徐静芳也没说让他们少吃,反正等包子出锅的时候她们吃不了多少。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烧开,包子一一摆在箅子上,摞进锅里盖上盖子。   弄完这些徐静芳终于能腾出手来歇着,摇着蒲扇歇凉,“昨儿个不是还分了俩蹄髈嘛,明天清晨炖一个,到后晌的时候肯定能炖烂了,再用今儿个熬的番茄酱炒一个糖醋排骨,你三婶子送来的腊肉还有一斤,也给炒了,蒸一顿米饭,你说咋样,糖糖?”   姜糖是很愿意的,但好像这几天天天都这么吃,会不会有点太浪费?   “娘,老三买回来的粮食,您打算吃到什么时候?”姜糖问。   徐静芳拿蒲扇拍了拍姜糖的胳膊,“放心吧,够吃的。你这身体就得补补,昨天来不及熬药,今个的药我待会儿就煮上,你睡觉之前就能喝着。”   姜糖:“中药吗?”   徐静芳点头,“那不然嘞?”   “苦吗?”姜糖小心问道。苦的话,她瞄了一眼安静吃东西的顾连城……   顾连城感觉背后一凉,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   “苦是有点苦。”徐静芳道,中药哪有不苦的,但是良药苦口,这药不能不喝的,“而且喝完药不能马上吃糖。”   “连城,你到时候注意点,别让糖糖吃糖啊。”徐静芳不放心地嘱咐。   姜糖:……   完了,她更不想喝药了。   “娘,我肯定一口气喝完!”心里是那么想,但表面样子还是做做的。   很快一锅包子熟透,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顾连容下工回来,跑到后院洗脸。   顾连城看着碗里的番茄酱,计上心来,对顾连容招招手,“老三,你大嫂新想出来的,番茄酱,酸甜的,你过来试试。”   姜糖:斜眼.jpg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哥,顾连城。   顾连容毫无防备,甚至为了表示支持,还把筷子换成勺子,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   下一秒,脸色一变,“水!快……给我水!”   顾连容嘴里含着番茄酱,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拿手边的丸子跟南瓜饼解酸,抓起一把就往嘴里猛塞。   姜糖看不下去了,转头看向顾连城,就见这个大哥一脸的面无表情,只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暴露了他此时幸灾乐祸的心情。   真是没有一丁点的兄弟之情。   顾连容也是这样想的,他缓过劲儿来,舀了一大勺番茄酱送到顾连城面前,嘴角都还一抽一抽的,竭力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语气冷酷:   “大哥,你是自己吃下去,还是让我这个做弟弟的帮你?“   姜糖:“……”搞快点,她想看!   顾连城已经丢过一次人了,这次他选择自己吃下去,不过是拌着丸子一起吃的。   顾连容指着他跳脚,“大哥,你耍赖!”   顾连城淡淡掀了掀眼皮,“我吃下去了。”   顾连容:……   第一锅包子出锅,顾连容用筷子挑进筐里,“这个就给胜利拿走吧,我们吃下头那锅热乎的。”   算了算时间,前院的大门被敲响,徐静芳过去开门,果然就见是顾胜利拎着一篮子包子过来了,“婶子,我爹娘让送过来的。”   徐静芳把人请到后院,“我家也捏了包子,笋丁馅儿和蒜青馅儿的,你挑一篮子带回去。还有炸的肉丸子南瓜饼跟紫薯球,石头跟兰花肯定爱吃。”   到了后院,顾连容嘴里叼着一个南瓜饼,见顾胜利过来,给他塞了一个豆腐丸子,指着番茄酱道:“尝尝,蘸这个酱吃,绝对好吃。”   顾胜利长得跟顾保国七分相,国字脸,浓眉大眼,笑起来露出大白牙齿,很是憨厚,“连城哥,嫂子,我娘叫我来送包子的。”   打完招呼他才捏了个丸子蘸酱吃,“好吃!”就是有点儿酸。   徐静芳给顾胜利装了满满一篮子包子丸子南瓜饼带走,第二锅出锅前,徐静芳就叫人摆碗,晚上就在后院的四方桌上吃。   热气腾腾的包子出锅后,一人先分两个,往锅里加点水,下一锅同时蒸上。   姜糖坐在四方桌一边,紧挨着她右手边的是顾连城跟顾连容,吹了吹包子,姜糖低头——   砰!   “嘶~”   这么大动静,徐静芳赶紧扭头看过来,“咋回事儿这是?”   姜糖捂着嘴,两眼泪汪汪的,“娘,我咬着舌头了。” 第37章 赎罪【一更】   “咋就咬着了, 你这还没吃呢吧?”徐静芳赶紧倒了杯水过来,她看着姜糖额头还红了一块,问道:“你跟我说说咋了这是?”   姜糖指着顾连城, 向徐静芳告状:“他撞的我!”   顾·额头同样红了一块·连城:药丸!   顾连容旁观了撞头的过程,他端着饭碗默默坐远了些, 以免等会儿被波及到。   “你那西瓜大的脑袋多硬自己不知道啊?吃吃吃,肚子就那么饿吗?你还是大哥呢,等下一锅能饿死啊?”徐静芳给姜糖揉了揉碰着的地方,看着都紫了, 老大真是, 一点儿也不稳重!   顾连城:“……”他把碗推到姜糖跟前,抿着嘴角, 神情似有些委屈,“你先吃。”   姜糖嘶哈着凉气缓解舌头上的疼痛, 她看着顾连城委屈的表情暗道,她都没委屈呢, 顾连城这个戏精!   她先吃就先吃!   姜糖低头咬了一口满心期待了好多天的包子, 忍着舌头上的伤和腾腾的热气,慢吞吞吃到一屉又一屉包子出锅, 吃到饭桌上的几人抱着肚子打嗝, 吃到只剩下顾连城还没吃的时候, 也才吃了俩。   看着小筐里剩下的各种馅儿的肉包子, 姜糖还没吃饱, 但实在有心无力。她刚才咬舌头那下完全没有收力,当时想吃肉包子的心情有多急切,咬住舌头的力气就有多大。   徐静芳见姜糖这样,又瞪了顾连城一眼, “娘把每个馅儿的包子都给你留两个,放井里面给你湃着,等舌头好了再吃?”   顾连城拿包子的手又悄悄收回去。   姜糖弱弱点头,她的肉包子,她盼了那么长时间的肉包子,不趁热吃都没那个味道了。   都怪顾连城!   更过分的是,最后只剩下顾连城没吃饭,他竟然抱着一盆包子,跟着姜糖一起回了东屋。   姜糖盘腿坐在床上,两眼呆滞又无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在书桌前埋头啃包子的顾连城。   姜糖:→_→人干事?   而且她的眼神那么直白,充满了对人的愤怒跟对包子的垂涎,顾连城这个脸皮厚到没边儿的人愣是维持那个啃包子的姿势从头到尾都没歪过一下。   姜糖:她上学的时候要是有这注意力,高考的时候京大华大还不是任她挑?   中途徐静芳敲门进屋一趟,给姜糖送补药,“这药还烫着,先放桌上凉一凉,等温度合适再喝。”   姜糖就着徐静芳手上的药碗闻了闻,顿时铺面而来一股难言的苦味,比那种胶囊药丸里面的药粉尝起来还要苦的苦味。   一闻到这个味道,姜糖就忍不住反胃。   “娘,这个……”姜糖捂着鼻子,往后拉远身子,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俩字。   不等姜糖说完,徐静芳就打断她,“不行。这是补药,你必须要喝。我给你放桌上,明天来拿药碗的时候,娘必须要看到一个干净的药碗!”   姜糖:(T_T)她不想活了。   徐静芳把碗放桌上,看见装包子的盆子空空如也,顺便给拿出去洗干净。   姜糖瞥见顾连城如常吃包子的动作和面色,诧异道:“你闻不到这个苦味吗?”   顾连城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点点头,“闻到了。”   吃完包子,他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包药丸,倒在手上,仰头就着碗里的水咽下去。   姜糖:“……”这种粗犷的喝药方式她已经见过很多次了,那土黄色的纸包着的药丸,不夸张的说全部没有糖衣。以姜糖的经验来看,都是那种舔一口苦得送一条命的程度。   而顾连城,甚至都不是慷慨赴义,他全程眉毛都没抽一下,就跟吃饭一样平常。   “顾连城,要不,你帮我尝尝那个补药什么味道吧?”姜糖合掌放在胸前,小心请求道。   顾连城:“不……”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紧接着就听姜糖道:“你知道的,我舌头刚才咬了,怕烫。”主要是怕苦。   顾连城默默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怕烫,你就等药凉了再喝吧。”   姜糖眨眨眼,“可我现在就想知道那药尝起来到底苦不苦。”   顾连城:“……苦。”那是肯定得苦的。   姜糖:“有多苦?”   顾连城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他看着姜糖仿佛把‘不想喝’三个字写在脸上的表情,轻易就猜出来了她的小心思。   他视线一瞥,同姜糖的眼神错开,盯着窗棱一处,对姜糖倾囊相授:“喝药的秘诀就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你放心喝,我抽屉里有糖。”   姜糖:虽然你说的啥秘诀上辈子我看电视剧早都知道了,根本屁用没有。但喝完药有糖吃这一点,她实在拒绝不了。   把药碗挪到跟前,姜糖低头,看着碗里黑不溜秋的中药,狠了狠心,偏头去窗户口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憋气,快速举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半。   “不行……快给我糖,顾连城!”姜糖苦得整张脸皱起来,吐着舌头进气少出气多,好像马上就不行了一样。   顾连城咳嗽一声,提醒道:“还剩下半碗。”   姜糖瞅着碗里剩下的一半药汤,撇开头去,想着长痛不如短痛,闭上眼就给干了。   “我喝完了,糖呢?”姜糖把药碗重重放在桌子上,抱着搪瓷缸子漱口,但是那苦涩的药味像在嘴里扎根发芽一样,不管怎么喝水都去不了。   顾连城避开姜糖的视线,“娘说了,让我监视你,不能吃糖。”   姜糖:“……”你不如去死算了!   你不给我还不能自己拿吗?   顾连城刚刚说抽屉里有糖,姜糖就坐在炕沿上,身前就是桌子,她一个弯腰就去拉抽屉,却被顾连城给挡住,义正言辞:“不行!”   “至少要半个小时你才能吃糖。”糖会中和药性。   姜糖试着抽手,她恍然想起自己今天遭受荼毒的原因,不正是手脚脱力吗?   “你就仗着我现在使不上力气是吧?”姜糖咬牙,等她病好了,绝对让顾连城干嚼他的那些小药片,还不能喝水!   顾连城单手把抽屉的锁合上,拔下钥匙放进兜里,“我是为你好。你忍一忍。”   姜糖:好TM真实不做作的渣男语录。   姜糖吸了吸鼻子,“顾连城,你给我一颗糖,就一颗,我保证现在不吃。”顾连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给姑奶奶我等着!   顾连城摇头,他是不会被姜糖如此拙劣的演技给蒙混过去的。   就像后晌的时候,姜糖说番茄酱不酸一样,这次她说不吃,那是一定会吃的。   谁信谁傻。   姜糖:……   她发誓,今天之后,顾连城是她在顾家,不,是整个第六生产大队排名第一的最讨厌的人!   挣了挣胳膊没挣开,姜糖气哄哄的问他,“你还不松开?我要睡觉了。”   低头看到自己还握着姜糖的胳膊,顾连城耳朵突然一热,快速撒开动作,小声道:“你睡。”   姜糖转身爬到炕角,把枕头重重甩在炕头,狠狠瞪了顾连城一眼,啪叽一声躺下。还没两秒钟,姜糖又起来,到书桌边抱起搪瓷缸子,咕咚咚将里面的水全部喝完,一丁点儿都不给顾连城留。   还喝水,你喝空气吧你!   等姜糖拉上床单安静下来,顾连城拿起暖水壶又倒了一搪瓷缸子的水晾着,随后默默爬上炕。   心里有气,姜糖这一晚上都睡得不舒服,舌头又疼又痒,嘴里还发苦,偏生一侧的顾连城也一直在翻身。   她睡得不踏实,第二天鸡叫的时候就醒了。   “吃糖吗?”姜糖还没动,顾连城就说话了。   她背过身,往远离顾连城的方向蹭了蹭,捂住耳朵,“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她还生气呢!   说完,姜糖捂着耳朵的手指分开一个小缝隙,顾连城却没声音了。   苦味在嘴里留了一夜,姜糖现在丁点食欲都没有,别说糖了,就是大肘子放在面前都不想啃。   “你想吃什么?”顾连城对着姜糖的背影,“我去厨房给你做。”   姜糖翻了个白眼,拉倒吧,你都站不起来还给我做饭呢!   “红枣姜丝粥?”顾连城试探道:“南瓜饼?肉包子?肉丸子?”   姜糖都没有反应。   “要不煮豆浆?”顾连城昨晚也没咋睡觉,他一直算着时间,打算过了半小时就给姜糖糖吃的,后来等啊等就等到姜糖睡着了。再后来时间太晚,他手里攥着的糖都化了,就没好意思给。   他就怕姜糖生气,现在果真应验了。   姜糖把床单蒙在头上,过了半晌才道:“我还要吃炸油条!”   “豆浆里面也要放蜂蜜!”   顾连城总算松了口气,会提要求还好,不然他真就没有赎罪的机会了。   “好,都依你。”   姜糖慢吞吞起床,推着顾连城去后院洗漱。   这时候的牙刷牙膏非常简陋,牙刷是木质的,牙膏是那种五毛钱一大罐的薄荷味牙膏,放到嘴里冰冰凉的,还相当刺鼻。   就这,在这时候的生产大队里面也是非常少见的。   “就在后院的土灶上炸吧,用昨天剩下的油跟面。”顾连城撸起袖子,在四方桌上揉面擀面。   姜糖蹲在土灶前,用打火机点火热油。   徐静芳听见动静从前院过来,看到的就是俩人炸油条的场景,她抬头瞅了瞅天色,“咋这么早就醒了?是饿了吧?”昨个儿糖糖吃得不多,她在灶上留了两个包子,这会儿去看还有呢。   她拢了拢衣服,到灶前边来,“除了油条,还想吃啥?小敏不是还换了一大碗豆浆吗?等会儿热一热吧。”   顾连城把炸得酥脆金黄的油条捞出来放进盆里,说道:“再一人煮一个鸡蛋应该就够了。”   早餐不用吃得太饱。   姜糖举手,“我的那个,能不能做成煎荷包蛋?”   顾连城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他可没忘了自己正在‘赎罪’。   徐静芳眯起眼睛,视线在炸油条和烧火的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两下,顿时心情大好。   这油条,炸得真是不错。 第38章 听成绩【二更】……   徐静芳只有五天的假期, 趁空闲把家里收拾收拾,去山上转了一圈,挖了不少笋和蘑菇回来, 给姜糖做了几顿大餐,就又开始了朝五晚六的上工生活。   这五天, 姜糖连着吃了五顿中药,吃到人生绝望的地步,终于在某次扒拉着橱柜发现里面没了药包。   姜糖顿时满血复活,撺掇着顾连珹去做豆糕。   他的脚这次没伤到骨头, 轮椅上坐了两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就是依旧还得坐着。因为他的两支拐杖,已经碎成两段不能再用, 而新的托人打的还没好。   “做豆糕得用模具,我现在手上腾不开, 萍萍安安的摇床还剩下几道工序。”顾连珹道,“上次老三去县城买了两斤绿豆糕回来, 要不你先吃那个?”   回想起那绿豆糕齁儿甜的口味, 姜糖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她坐到顾连珹对面,四方桌上摆了做摇床的工具, “模具需要什么花样吗?”或许她可以帮忙。   除了做饭这件事, 她在手工方面的技术应该是及格的。   顾连珹停下动作, 他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就打算随便做个方方正正的形状就行了, 反正也是吃进嘴里的。   今天这么一提,其实有个花样也好,同一种豆糕不同的口味,用花样就可以区分。   “你觉得可以画什么?”顾连珹问姜糖, “花?草?树?”   顾连珹提建议的时候十分认真,姜糖不会以为他在开玩笑。那么问题来了,吃的豆糕上的图案是花花草草,老套又让人没有食欲。   “你等我去屋里拿几张纸过来。”姜糖跑去东屋,拿了铅笔跟白纸,回到后院坐下,埋头在纸上画了几个花样,拿起来展示给顾连珹看,“这几个怎么样?”   顾连珹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来看过去,拧着眉头眼神充满疑惑。   “这个三角脑袋两个大耳朵是什么?”   “还有这个,两只犄角,身上一块斑白的,是牛吗?”   “这个头上写着‘王’字的,该不会是老虎吧?”   “两只长长的耳朵,兔子?”   纸上一共就四个图案,差不多全给顾连珹看出来了,姜糖笑着点头,“对,这个是老鼠、奶牛、老虎、兔子,你觉得怎么样?”   “生肖图案?”顾连珹察觉到姜糖的意思,“这会不会太特别了。”他们在那里面卖东西,太过特殊可不好。   这几年比先前松快不少,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一个搞不好可是要吃枪子的。   “特殊不好吗?”姜糖把纸放下,听顾连珹跟她解释,“这种图案比较少见,很容易就被人发现。”到时候顺着往下查,说不定就会找到顾家。   Q版的十二生肖,好像是同这时的工笔画册不大一样。   “那就做成方的、圆的、三角形的吧。”姜糖说,这样总不特别了。   顾连珹一想也是,“就按照形状分不同的口味。”   姜糖迅速在纸上画下几个图形,在她的笔下,三个形状都变得圆润可爱起来,顾连珹打眼瞅了一下,别人不敢保证,小五小六一定会是喜欢的。   把纸叠起来放到顾连珹手边,姜糖又打开一张,伏在桌上画起来。   顾连城好奇问了一句,“你在画什么?”   姜糖头也不抬,“画两件衣服。”   “什么衣服?”顾连城接着问下去,“你想做新衣服了吗?家里有几种颜色的布,还有上次你带回来的军绿色的布料,娘都收在主屋的柜子。”   “不是我做。”姜糖抬头,手支起下巴,“前几天吃饭的时候,小敏不是说小五小六下个月生日嘛,我打算给她们做一身衣服。”   她问顾连城:“你觉得,给小六做裙子她喜欢,还是上衣跟裤子好?”   “你要做衣服?”顾连城说完觉得有歧义,重新问了一遍,“你会做衣服吗?”   姜糖没有马上回答,她回想了一番原主在顾家的经历,慎重道:“算是会吧。”这个方面,原主还没有涉及到,所以这样回答比较合适。   “做裙子,不太适合穿出去,而且太招眼了。小六比小五还调皮,照我看,做裤子比较好。”顾连城道。主要现在没什么人穿裙子,就算在县城也多是穿工装。   姜糖不打算在衣服上做过多装饰,布料有限是一个原因,再就是这时候需要避讳的比较多,她又不懂,只好什么也不添。   “帽子上可以加一个五角星,袖口和裤腿的位置绣上几片竹叶的形状,你看看这样行吗?”这设计图她改了几遍,主要是版型,要符合小五小六的体型,她观察了几天才确定下来。   顾连城也不懂,让他画个东西的正面侧面俯视分解图还行,衣服这个,他只能看出来挺好看的。   “这个,要把小五小六叫过来量一下尺寸吗?”顾连城问道,他记得流程是这样没错。   姜糖摇头,“这个不要,这是生日礼物,算作惊喜,要是提前被他们知道就不是惊喜了。”   “家里给小五小六做过衣服吧,娘应该知道他们的尺寸,等娘下工回来我问她。”   顾连城却道:“可能娘也不大清楚。”小五小六的衣服都是穿的他们剩下来的,再稍微改一改,把裤腿衣角缝进去。   家里挺少做衣服的,只偶尔给小敏做几件。而且都是一边做一边跟小敏身上比划看合不合适,少有先量尺寸再裁衣服时候。   姜糖:“啊?”那她准备的惊喜岂不是要露馅儿了?   “你可以跟娘说,让娘帮你量一量。”顾连城建议道。   等徐静芳下工,姜糖就拿着那张纸去找徐静芳,“娘,你帮我量一下小五小六的尺寸呗?身高、腿长、肩宽、腰围和臀围。”   徐静芳看了看纸上线条干净的图,又抬头看姜糖,“你要给双胞胎做衣服啊?”   “是不是生日的时候给她俩穿的?”   姜糖点点头,笑着道:“主要我整天窝在家里也没事情做,裁两件衣服刚好打发时间。”   “成,娘给你量。”徐静芳指着图纸细细问了问几个需要的尺寸,她做衣服的步骤粗糙,都是照着家里孩子现在穿的衣服做的,到时候再上身比划比划,差不多合适就行了。   “糖啊,你给双胞胎做衣服的时候,尽量裤腿袖子做长一点儿,往里缝进去一截儿。”徐静芳道:“小五小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两个月就往上蹿一截儿,做得太合适穿不了几天就小了。”   这个是姜糖没考虑到的,她记下这点,打算在别的部位也做一下改动。   晚上吃的是红薯粥、几个绿叶菜、炒鸡蛋跟蒸馒头,饭桌上顾连容呼噜呼噜喝完粥,擦了擦嘴道:“长顺叔今天从城里回来,说公社初中小敏她们学校贴了公告,这几天就去听成绩。”   顾连敏喝了口水清清嗓子,“放假之前,班主任说月底去听成绩,今天是七月二十七,差不多就是这两天了。”   徐静芳点点头,“成,那老三你明儿个去借三婶子家的自行车,带小敏过去听成绩,拿毕业证,顺便把志愿给报了,就报县城一中。”   曲江县就一个高中,填志愿就是走个过场,中考前各个学校就大致确定了学生的意愿,基本上过去听成绩的就知道肯定是继续读高中了。   “娘,小敏去一中报住宿的话,得给她准备一床被褥,还有一个饭盒,几样洗漱用品。”顾连容当初就是报的住宿,比较了解具体情况。   顾连城那会儿还是走读,那时候一中还没有宿舍,离得远的就在空教室里打地铺。不安全也不方便,经常有人丢东西。   “娘明天给你拿钱,你带小敏去供销社走一趟,把该买的都买回来。”徐静芳道。   读书是大事,她这个做娘的,尽量把外在条件给孩子准备好,剩下的就是她们自己努力。   第二天一早,徐静芳跟顾连容去上工。到了半上午的时候,顾连容推着自行车回来,带顾连敏去公社学校听成绩。   晌午正赶上吃饭的时候,兄妹俩人喜气洋洋进了家门,自行车车杠上绑了个红彤彤的洗脸盆,顾连敏手上的书包鼓鼓囊囊也不知道塞了什么。   顾连容把自行车停下,冲堂屋准备吃饭的几人高兴喊道:“娘,小敏考了曲江县第六名,县里跟学校发了奖金,一共六十块钱,还有几斤肉票和二十斤的玉米面!”   “真的?”徐静芳端着碗停在门口,“快来,先吃饭,边吃边说。”   顾连敏抱着书包小跑过来,“娘,买了一个铁饭盒,一个塑料脸盆,一块毛巾,一支牙刷跟一罐牙膏,还有一块肥皂。一共花了五块八毛钱!”   顾连敏仰着头说完,伸手在书包的侧兜里掏了掏,掏出了两盒蛤蜊油,“娘,这是给你和大嫂的!”   徐静芳瞪着眼,“哎哟你买这干啥,娘这老脸用不上这个,你用。”话是这么说,姜糖咽下馒头,她见徐静芳的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娘,女人要对自己好点儿。”姜糖劝道,“况且这是小敏的心意,你如果不收下,意思就是不接受小敏的孝敬了。”   徐静芳: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徐静芳还能不接下,“娘拿这盒。另一盒给你大嫂,你开学前再去买一盒,给自己用。”   顾连敏笑着应下,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六十块钱跟学校发的钱票,“娘,这个给你!”   徐静芳把顾连敏的手推回去,“你自个儿拿,多大的人了还让娘给你管钱。你是大姑娘了,手边没钱不行,等你去县里读高中,记得常去书店转转,看上啥了就买,跟你三哥学学。到时候娘让大哥也给你做一个书柜,把你买的书全放进去。” 第39章 我能去吗?【一更】……   顾连敏有些无措, 仰头看着徐静芳,“娘。”   徐静芳摆摆手,“叫你拿着就拿着。”   顾连敏向大哥三哥求救, 顾连珹也是那句话,“拿着。”   而顾连容根本没收到她的眼神, 正埋头呼噜呼噜吃饭。   顾连敏只好把钱收起来。   前几日家里狠狠吃了几顿肉,肚子里油水足足的,这几天饭菜就比较简单,回到了之前的拌黄瓜炒青菜。   吃过午饭, 发现槐花再不摘就老得不能吃了, 顾连珹让老三爬去树上折几根大树枝子下来。把上头的花捋下来,拿清水泡一泡, 再散在箅子上晒几日制成干花瓣,包起来以后可以泡水喝。   姜糖蹲在地上, 伸手摘了一朵槐花塞进嘴里嚼了嚼,确实有些老了。这几天都顾着吃肉加跟药汤做斗争, 就将这槐花的事情忘到了后脑勺。   唉, 她的槐花饼啊。   再想吃就得等到下一年了。   下午,姜糖对衣服的图样又做了些修改, 不过没有双胞胎的尺寸, 只能估摸着来。   晚上歇息前, 徐静芳拿着张纸过来, “这是她俩的尺寸, 都按照你说的给量了。可给娘累得不轻。”   姜糖接过来看了看,大致有了计较,闻言左右看了看徐静芳,“咋了, 娘?”   徐静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摆摆手道:“你不知道,我是趁晌午她俩睡觉的时候偷着量的。”   姜糖瞪圆了眼睛,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小五睡觉老实,挺得又直又板正,我都没让老三帮忙自己就量好了。”徐静芳说起当时的情景,“小六这孩子,睡觉四仰八叉的,光把她掰正就费了不少功夫。”   顾连珹在一旁重重点头,太费劲了。   他每天晚上都得抽空起来把姜糖掰正,不然她要么就头尾掉个个,要么就是腿往墙上抡。最吓人的一次,他醒过来一转头,就看到一只脚丫子……   说完这个,徐静芳过来还有一件事,“上次老三去省城拿药,医院的大夫说你这腿得过去让他看看情况,隔时间太长你这伤的情况他摸不准,开药不好开。”   顾连城下意识看了姜糖一眼,抿了抿嘴角,带着迟疑跟小心商量道:“我这腿,要不就……”   “娘,要去省城啊?”姜糖听到‘省城’俩字,眼睛一瞬间亮起来,盯着徐静芳问道:“我能去吗?”   徐静芳瞪了顾连珹一眼,她再了解不过自己的儿子,他那半句没说完的话徐静芳用脚后跟都能猜到。   “糖糖你想去啊?”徐静芳笑着道:“咱家也就你跟老三能动弹,我这把老骨头可坐不了火车了,晃晃悠悠的像是能把人晃散架喽。”   她这辈子就坐过一次火车,就是去阳省接老头子的骨灰回家。   “那什么时候去啊?”姜糖兴致勃勃,她想出去看看这个时候的大城市是什么样的。   而且省城的好东西肯定多,她四处寻摸一下,搞一批东西带回来,再去黑市里面溜一圈,攒下一批钱应该可以。   “不着急,还有几天功夫呢,娘先让老三去市里买车票。”徐静芳详细说,“去之前,还得备一些咸菜干粮,火车上的东西贵,能不买就不买,倒是碰上个肉菜啥的,那里头不要票。”   “娘琢磨着,把肉丸子给你们装上,辣椒炒几罐咸菜,再蒸一锅馒头饼子,你看咋样?”   姜糖闻言点头,又问道,“娘,从曲江县到省城的火车要坐几天啊?”   徐静芳摇头,“那可不是,咱曲江县没有火车站,要先做客车去市里头,市里才有火车站。”   “你放心,去县城娘就托你长顺叔赶驴车送,到了县城老三熟,不耽搁功夫就能上车。市里的客车站跟火车站距离不远,走两条街就到。”   怕姜糖第一次出门害怕,徐静芳道:“你就一直跟着连珹走,他腿脚虽然不利索,但手上的功夫还是有的。”   “到时候发生啥事,你就往连珹后边一躲,可千万不能跟打野猪似的莽了。”   姜糖:……   说起这事,她脱力的症状现在还没好全,可见原主的身体素质有多差。   一提打野猪的事,徐静芳就想起了那两根报废的拐杖,“你保国叔给金生大爷批了棵树,差不多也就是这几天,拐杖就能做好了。”   这个年代出行,但凡要坐火车买票就必须要用到介绍信。顾连珹的介绍信是长期有效的,而姜糖和顾连容就需要去大队部找大队长顾保国拿条盖章。   姜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正赶上原主揣着钱去坐火车,但她没有介绍信,车票是以赵学民的名义购买的。先后购买两次,买的还是不同的目的地。   顾连容这个好办,上下工的间歇跑去大队部一趟就行,都是熟人,他们去干啥队里的人也都知道。   姜糖不用上工,又跟大队部的人不熟,只能等徐静芳下了工领着她过去。   徐静芳提前跟大队部的几位打过招呼,晌午吃饭之前,徐静芳就领着姜糖出了门。   姜糖很少在队里转,顾家偏僻,周围也没啥邻居,同队里的人来往也少。   她们出来的时间,刚好是下工在门口吃饭歇晌儿的时候,见了徐静芳跟姜糖,抬手打招呼,“静芳,这就是你家大儿媳吧,模样真俊!”   “这是你婶子,她家三闺女跟咱家小敏是一个学校的。”徐静芳介绍的一般都是性子不错的人家,或是跟顾家关系比较近的。   姜糖笑着喊人,还有高兴的去屋里头抓了把花生出来给她的。   “到了后晌儿啊,咱这地往前走一段有个大磨盘,队里人都爱挤在那扯闲。”徐静芳指着前头一个地方给姜糖介绍,“磨盘那处往西走是块空地,秋收后晒粮食,还有县城跟公社过来放电影,都在那处。”   大队部在最西边,孤零零盖着几间房,倒是院子挺大,院子里支了个草棚,农具跟大队的宝贝驴就住那里头,旁边还搁着一辆二八大杠。   大队部的领导也不多,毕竟第六生产大队拢共也才五十几户人家六七百人,有大队长、会计、记分员跟妇女队长。   顾保国是大队长,顾长顺是大队的会计,记分员是刘大夫的孙子刘菖蒲,妇女队长葛淑珍。   顾保国去给姜糖开介绍信,徐静芳跟顾长顺和葛淑珍唠嗑。   “长顺啊,我家连珹下个月初二去省城治病,这次是亲自去,有糖糖跟老三陪着,到时候你起早点儿遭个罪,赶驴车把她们送去县城。”徐静芳把路上别人家给的花生分给俩人。   顾长顺闷声点头,“成,扣两个工分。”这驴跟驴车是大队的共同财产,个人要用就得扣工分。   葛淑珍笑了笑,说道:“你家这大儿媳,模样可真出挑,这周边几个大队,我都没见过比这还招眼的。”   先不说气质,就单论长相,那脸蛋白得哟,比抹了粉上台唱戏的还白,太阳底下看着跟发光似的。还有那眼睛,干净敞亮,让人看着就心喜。   怪不得搁家里藏着掖着不让出来。   再说那气质,她就只读了个初中,也形容不出来具体的,就瞅着跟她们乡下人不一样,跟城里人也不一样。她也去过县城啊,就没瞅见过比连珹媳妇儿还好看的。   “你跟我说这个,咱公社里头谁家嫁娶不找葛大婶子,能没见过比糖糖还俊的?”徐静芳当然也觉得没有比她家糖糖还好看的了,但跟人说话的时候得谦虚,不然还以为她家多看不起别人似的。   葛淑珍的娘家在隔壁七队,她娘葛大婶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   “那是。”葛淑珍笑了笑道。   前几年顾连珹在部队升了连长,不知道被谁透露出来,葛大婶子就给人瞄上了。那会儿正好她孙女,也是葛淑珍的侄女,正值年龄,模样也不错,手脚勤快麻溜。   葛大婶子就让葛淑珍来顾家说和,顾家眼看着就起来了,能结个亲那是再好不过。   可没承想,徐静芳跟姜爷爷那头刚说好姜糖跟顾连珹的婚事,就给葛淑珍拒了。   葛淑珍那个气啊,她娘没瞧着顾家失了主心骨肯嫁孙女过来那是看得起他们,可徐静芳见也不见直接给人拒了,是多看不起他们葛家?   她当时可气得不轻,后来过了几天才听说顾连珹跟个县城的姑娘订了亲,这才恍然自己找上门的时间不大对劲,可能那会儿两家就给说好了。   误会弄清楚了,可葛淑珍到底心里有了疙瘩。存着个比较的心思,她倒要看看那城里姑娘是多好,是比她侄女模样好,还是勤快?   等到姜糖嫁到第六生产大队来,正赶上顾家没了人,就没大办,只请了相熟的人家,她也没机会去看新娘子的模样。   再后来,结婚后一连几个月,葛淑珍都没在大队见过姜糖,听别人说起来,才知道根本没来上工。   这给她笑的,合着徐静芳没看上她侄女,倒给顾连珹娶了个懒婆娘?   可前阵子打野猪那事后,真给她脸扇得不轻,她闺女儿子都在那处呢,要不是姜糖上去拦着,她现在哪有机会吃徐静芳给的花生?   她现在真是庆幸姜糖来了她们大队,当时要换成她侄女,呵呵,她自己不吓得尿裤子都算谢天谢地了。   姜糖拿着介绍信出来,就看到妇女主任葛淑珍对自己笑成了花,她靠在徐静芳身上,回了一个微笑。   心想,可能这位葛主任就是走得平易近人的路子。   等顾保国出来,徐静芳又给打了个招呼,说明天连容去借自行车,这才领着姜糖回家。 第40章 你同我一间【二更】……   拿着介绍信回家, 罕见的院子里比平常要热闹很多,顾连敏跟大双胞胎都在外面。   不止堂屋里的大桌子被摆在院子里,上面放了饭菜, 桌子旁还有两个摇床。   “摇床做好了?”姜糖过去,瞧见摇床里面正歪头吐泡泡的小双胞胎, 似乎感应到她的靠近,小双胞胎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过来。   倒是挺活泼的,而且连着喝了十来天的奶粉,俩孩子被养得白白胖胖。   姜糖抬手在双胞胎眼前晃了晃, 问一旁的徐静芳, “娘,她们现在能看到我吗?”   徐静芳上前, 把摇床的床单往下遮了遮,“快百天了, 两个多月三个月,照理是能看着东西了。”   “也就晌午这会儿有太阳, 能抱出来晒晒。”确认双胞胎眼睛被遮住, 徐静芳坐下,“吃饭吧。”   晌午饭是顾连敏做的, 炒了个肉片, 炖了一锅土豆烧豆角, 加了两把粉条, 主食就是二合面的饼子。   小双胞胎就在手边, 一边吃饭一边看着,这还是顾家人头一次吃饭的时候人这么齐。   徐静芳摇了摇萍萍的竹篮,“西屋里头的腊肉差不多该翻出来熏一熏了,用年前留下来的橘子皮, 后院的槐树枝,还有山上的松柏枝也折一些。”   顾连珹应下,“后晌就熏。熏好了去省城的时候给杨大夫带两条。”   “除了腊肉,再带上一包蘑菇跟一坛腌笋,咱家没什么好东西。杨大夫要是不收腊肉,就给他干货。”徐静芳点点头,“等我下工回来,给你们准备车上要吃的东西。粮票你那里够不够?”她问顾连珹。   “够。”顾连珹道,“钱票都够。”   “那就行。”徐静芳说,“市里到省城的火车要坐十几个小时,估摸着时间,晌午坐火车第二天才能到,两三顿饭都得在火车上解决。”   “家里有的也就是丸子、咸菜跟馒头饼子,去的时候就装上这些。从省城回来的时候,你们再自己看着准备。”徐静芳只能管到去的时候吃啥,他们要在省城待上好几天,准备得多不等回来就馊透了。   “娘,你不用管这个,我有办法弄到吃的。”顾连容吃完饼子拍拍手,“我跟省城国营饭店的帮厨是朋友,到时候让他买一批包子,回程的火车上吃。”   姜糖艰难的咽下饼子,喝了口水压压惊。   妈呀,听听男主这霸气侧漏的话,包子都能用‘批’论。   徐静芳:“……我不稀得管。”要不是有糖糖一块跟着去,你以为我想操心这些,去的时候吃啥我都不给你备。   “哦,明天我跟胜利一起去市里头买票。”顾连容撇撇嘴,他都习惯了,“买大后天的票,下午有一趟三点的,第二天上午六点到。”实际上能十点到就不错了。   这个时候的火车基本没有不晚点的,中途还要停几站,时刻表就不那么准确。   下午把西屋里腌了几天的野猪肉拿出来,一条一条晒在竹竿上,用旧草席围住,在底下烧松柏树枝,还另外加了槐花跟陈皮。   第二天,顾连容要了姜糖的介绍信跟身份证,跟顾胜利一起去市里买票。   徐静芳把钱票交到俩人手里,叮嘱道:“到市里正赶上饭点儿的话,就在国营饭店把晌午饭给解决了再回来。”   “家里就不给你俩备饭菜了。”   确定了去省城的时间,姜糖趴在书桌上开始做计划,“顾连珹,我们要在省城待几天啊?”时间长的话她就四处考察一下,时间短的话,大概只能把空间里的货物卖出去一批换一些钱票。   “你想待几天?”顾连珹手上在雕刻豆糕用的模具,闻言停下动作看过去问道。   “Emm……到省城的第二天去医院给你看伤,如果不耽搁的话,第三天买车票就能回来。”姜糖算了算,“是吧?”   顾连珹摇摇头,“应该不会那么快。这次去找杨大夫看伤,他应该会修改处方,这个时间大概要两天。”   也就是说,至少要在省城待三天,等第五天的时候才会买票回曲江县。   三天的时间,应该够她在省城转几个地方了,时间绰绰有余。   “我们到时候住招待所吗?”姜糖从原主的记忆里翻找出来这方面的信息。   顾连珹把刻好的模具放在窗台上晾晒,“嗯,你同我一间。”招待所非常简陋,价格还不便宜,有的房间门锁都是坏的,让姜糖一个人住他不放心。   姜糖没见过这个时候的招待所,还以为跟上辈子住的酒店一样,分单人房双人房的,就点头同意了。   “那等处方的时候,我可以去招待所外面转一转吧?”姜糖都想好了,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百货商店,省城的百货商店肯定不是曲江县里小小的供销社能比的。   说不定会有稀罕东西。   不过让她发愁的是,万一百货商店里的好东西必须要票据才能购买,她就算手上有钱也只能干瞪眼。   “我跟你一起。”顾连珹不放心姜糖一个人出去,先不说姜糖现在的伤还没好,有时候碰到那么一瞬拿着筷子的手就松了,就姜糖这招人眼的长相,他也不敢让她一个人出去。   姜糖本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她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连表面都不清楚,头一次出去还是要个本土人士领路的好。   “你出去要带拐杖,不大方便,就第一次一起,后面的我自己转一转就行。”不然的她的计划可实行不了。   顾连城刻模具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眼睛,轻轻应了声:“嗯。”   下晌儿的时候,顾连容跟顾胜利俩人从市里回来,还带了个大西瓜。   听见小五小六的喊声,姜糖连忙打开窗户向外看过去,顾胜利瞧见了,喊道:“嫂子!老三弄的西瓜。”   顾连敏从凳子上蹦起来,“我去厨房拿刀!”夏天吃西瓜简直是比过年吃肉还要稀罕的事。   顾连容把西瓜切成两半,把其中一半西瓜给顾胜利,”你拿回去。”顾胜利也不推辞,抱着西瓜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姜糖远远瞅见里面红彤彤的西瓜瓤,连忙挥手叫顾连珹来看。   顾连珹把头伸去窗户那边,看了一眼,问道,“票买好了吗?”   顾连容点头,灌了杯水才道:“买到了,两张卧铺的票,一张硬座,等上了车再补成卧票。”   “那就好。”顾连珹点头,“西瓜就先放井里头湃着,老三,你看着准备晚饭。”   西瓜在井里湃了一个下午,吃过晚饭,徐静芳让顾连容把西瓜拉上来给大家分一分。   姜糖激动搓手,这西瓜看着就好吃,红彤彤的还是沙瓤的,她接过分给自己的一角,一口下去咬了满满一大嘴。   “好甜啊!”又冰又甜。   顾连珹也分到一角,闻言他停住咬下去的动作,眼睛在院里几个人的身上看了一圈,咳嗽一声道:“我们回屋吃吧,眼见天黑,蚊子好像变多了。”   顾连容张着嘴就朝手上的西瓜咬下去,话音落下,下一瞬他猛一抬胳膊拍在腿上,打死了一只蚊子,甩甩手一脸嫌弃。   徐静芳也拍死一只蚊子,“既然这样,那就各回各屋吧。”   姜糖迅速吃完西瓜,去后院洗了洗才推着顾连珹回屋,见顾连珹手上端着一角西瓜还没动,姜糖多看了两眼。   顾连珹这种吃东西跟生吞似的人,一块西瓜至于留到现在吗?   顾连容也好奇,他吃完自己的西瓜擦了擦嘴,盯着他大哥手里的,“大哥,你不吃不如给我吧,这西瓜放不赶快吃就坏了。”   顾连珹挡住顾连容的的视线,极其冷酷无情,看都没看顾连容一眼就进了屋子。   顾连容不放弃吃西瓜的机会,起来扒拉着窗户朝屋里看过去,“大哥,我肚子里还有位置呢,再吃多少块都行。”   顾连珹把西瓜放在书桌上,爬上炕,冷着脸一把把窗户合上。   吃你的西北风去吧!   顾连容看着被毫不留情关上的窗户,撇了撇嘴,当他真看不出来为啥啊?   姜糖也爬上炕,放好枕头就打算睡觉。   她现在的日常生活就是吃吃喝喝睡觉,作息已经被调整的十分健康,随着大队上下工的哨声活动。   唉,娱乐活动如此匮乏,别说拿着手机上网,连收音机也没有。   顾连珹坐在炕上,张了几次嘴都没敢说出话来,纠结地皱起眉头。   姜糖转身,余光瞥见顾连城盘坐的身影,下意识扭了扭脑袋看向书桌,上头放着的西瓜还没动。   “顾连珹,你不吃西瓜吗?”   顾连城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手心发汗,“那个,我现在吃不下,你能……能帮我吃了吗?”   姜糖半起身,“啊?”她表情惊讶,但语气却有些为难。   还能有顾连城吃不下东西的时候?   晚上吃饭的时候好像没见他吃多少啊,至少吃饱的程度绝对是没有的。   怎么能就连一角西瓜也吃不下?   这不正常。   “你不喜欢吃西瓜啊?”姜糖猜测。   不喜欢吃西瓜,倒是少见。   “Emm……嗯。”顾连珹犹豫几秒点头。   “可是,”姜糖抓了抓头发,有些为难,“我也吃不下。”别看她喜欢吃好吃的,但饭量真得不大。   “要不,你让小敏她们吃?”姜糖建议。   顾连珹:“……不了,我也不是很撑,能吃下去。”   姜糖重新躺回去,“哦,那等一会儿也行。”她合上眼打算睡觉。   黑暗中,过了良久,顾连珹叹了口气,伸手拿过书桌上的西瓜,三两口吃掉。   顾连珹躺下去,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第41章 你流氓【一更】   第二天傍晚下工后, 徐静芳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带着顾连敏去厨房蒸馒头烙饼子。   去省城的有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是一顿能吃十来个馒头不打嗝的那种。   这一去又要紧着时间赶路, 晌午饭肯定来不及吃,得挪到下晌, 这样一来晚上的饭又得挪到半夜。   徐静芳撸起袖子,冲顾连敏道:“小敏,去看看柜子里鸡蛋还剩多少?”在火车上待一宿,第二天早晨吃不下馒头饼子, 啃几个鸡蛋垫垫肚子也好。   “还有十来个。”顾连敏把鸡蛋端出来, “全煮了吗?要不还是明早再煮?”这阵子家里几乎天天吃鸡蛋,因此剩下来得不多。   “那就明早再煮。”   馒头跟饼子蒸熟后, 徐静芳并没有捡出来装进包裹里,而是就那么留在锅里, 就着余温一直到第二天早晨。   姜糖本来想去帮忙的,被徐静芳以明天要早起赶路为借口推出了厨房。   回屋后躺在炕上, 这几日养成的生物钟却不大管用了, 只要一想到明天可以去省城姜糖就激动地睡不着觉。   “顾连珹,你去过省城吧, 那里跟曲江县比怎么样?”姜糖翻了个身, 见顾连珹也没睡, 干脆就问问他。   实话实说, “可能街道上的人更多, 自行车也比较常见。”省城的厂子更大,招的工人也多。到了上下班的时间,几个大厂子一起,人挤人的比较震撼。   但要说多好, 那不一定。   只能说曲江县这种小县城各方面都比较落后,县城里好多民房都是建国以前留下来的,灰扑扑的这塌一块那补一块的看着就脏乱差。而且打眼望过去,几乎都是平房,唯一的小三层楼是曲江一中前年新建的教学楼。   市里跟省城的大厂子还有福利房,但曲江县这种小县城就没有。有地,但没有建房的材料,也没有上头的批文。   所以为什么几乎没有从大队里出来去县城上班的工人,除了户口要求跟人脉,再就是去了也没地方住。   倒是有员工宿舍,也是大通铺,又脏又乱猪都不肯住进去。   所以接到组织的安排说给顾连容安排了运输队的工作家里那么开心,这也是一个原因。   运输队每个月每个季度都有运输任务的要求,把各种货物运出去运回来,几乎都是在外头奔波。一个任务下来,队里面会给司机放几天假,放假期间司机可以回家住。这样至少顾连容的住宿不成问题。   被顾连珹这样一说,姜糖对省城的好奇心顿时就安分下来。   她想看的难道是人吗?   她明明想看到的是好东西,比如省城的国营饭店和百货商场里面有什么是曲江县没有的。   “曲江县没有的……”顾连珹沉吟,那可就多了。   姜糖快速点几下头,“对对,省城那边比较独特的。   “可能,省城医院对面有个国营饭店,是二层的小楼,里面有一道狮子头是招牌菜。”姜糖问到这个,顾连珹就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百货商场是三层的大楼,比市里的百货商店和曲江县的供销社要大很多,里面的商品也比较丰富,货量充足。”   “比如?”姜糖追问。   像是小双胞胎喝的奶粉,巧克力夹心糖,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小台灯等的电器之类的,衣食住行吃吃喝喝方面总得比曲江县百十来平米却只有几个柜台的供销社好点吧?   顾连珹其实也没去过几次,都是听顾连容拿药回来讲的,“点心的种类非常多,有时候会有现烤的小蛋糕。”   姜糖:这个可以尝一尝。   “二楼有柜台售卖成衣,三楼有电视机、自行车、缝纫机跟收音机,还有大件的家具。”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新奇的,目前用得上且能拿出来的她空间里都有,而且还是升级版本的。   像是自行车,她空间里没有,但却有电动车,不过不能拿出来就是。   别的吃喝日常用的,她还真不缺,毕竟在末世里活了那么长时间,就算把她扔到原始社会,凭借她的异能跟空间里的物资也能活得很好。   这样看来,好像省城也没什么好的。   脑海里浮现这个念头,姜糖心中的期待减了几分,困意来袭打了个哈欠头一歪就睡着了。   等着姜糖的问题好继续往下说的顾连珹,久听不见她的声音,一扭头就见人睡着了。   顾连珹:“……”他早该习惯的。   姜糖睡着了,顾连珹却接连几晚都失眠。   这些天跟‘姜糖’朝夕相处,是原来的姜糖变了性子,还是直接换了个人,他已经能确定下来。   原来的姜糖是这个时候土生土长的人,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至少在常识方面不会出现差错。   可这个姜糖,抛弃性格不说,甚至在他娘说起买车票需要介绍信,在小敏说起学校食堂吃饭需要交粮食跟粮票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最先是闪过一瞬间的疑惑,随后才反应过来。   他猜测,这个姜糖应该有原来姜糖的某些记忆,但这些记忆到底不是自己的,需要用到的时候还得翻找,也或者原来的姜糖留下来的记忆比较模糊。   再说两个姜糖的性格,原来的姜糖对他们几个兄弟姐妹的厌恶发自内心,丝毫不加掩饰,开始的时候老三他们主动搭话姜糖都是爱答不理。   对他,结婚几个月来从未说过一句话,除了在睡觉的时候才待在同一间屋子里,而且睡觉的位置更是离他八丈远。   就差没把‘嫌弃’二字写在脸上。   而他眼前的这个姜糖,待家里的每个人都很好,可能起初那几天,对这个家有些陌生,后来就算是最讨厌‘姜糖’的小敏都真心认了她这个大嫂。   不只因为姜糖救了小五小六,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姜糖真得很好。   下雨的时候她会把小敏拉进屋以防淋雨,也会冒着大雨去给娘和老三送麻袋,还会在小敏随口提一句小五小六生日的时候认真记下来准备礼物。   可她却什么也不求。   顾连珹知道,姜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要呢,只是她想要的东西顾家没有罢了。   顾家,自然也就留不住她。   姜糖终究会离开的。   顾连珹想,如果这个姜糖有一天跟他说自己要走,他会毫不犹豫点头。   跟原来的姜糖,一样,也不一样。   他这样的人,就连下地赚工分都不行,野猪来了都保护不了她,凭什么为了那点私心将人绑在这里呢?   他娘也不会同意的。   顾连珹不知道哪个明天,姜糖就突然跑过来说,她有了更好的地方要去,离开顾家,离开生产大队,离开曲江县……   这里没有姜糖的家人,县城里的那些自然也不是,肯定是留不住。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担心这些,杞人忧天。   但其实想一想,姜糖能去哪里呢?   去外地要开介绍信坐火车,姜糖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其实她能第一天决定回到顾家就表明了她没有离开的想法。   但这次确定去省城,让顾连珹心里的担忧又浮上来。   姜糖会不会借着这次去省城打探周边的消息,然后回来就跟他提出离婚呢?   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顾连珹就感觉心脏一紧。   他知道姜糖手里有钱,姜糖可以拿着钱在省城买房,跟他离婚后再把户口迁过去。到时候姜糖就跟顾家再也没有关系,同他也是。   可他担心。   姜糖长得那么好看,会不会有小混混见她独自一个人就想占她便宜呢?   省城还比大队危险,万一有小混混不止图她的长相,还看上了她手里的钱想要硬抢怎么办?硬抢的时候会不会出现意外?   而且姜糖也不会自己做饭,天天去国营饭店她手里的钱又能花几时呢?   他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姜糖那么聪明,她好像什么都懂,而且她力气也大,手上也有功夫,断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这样一想,顾连珹就放心了,但他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唉!   顾连珹翻了个身,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他脑海中警铃大作瞬间反应过来,定是姜糖睡觉不老实又甩腿鞭了。   只是这次他刚好翻身,受了伤的右腿在下边,刚好使不上力。若是不能及时将姜糖拦住,以她的力气直接甩在墙上,明天她的腿怕是要瘸,他们也不用去省城了。   顾连珹紧张得脑子空白一瞬,想也不想就连忙爬起来伸手去拦,好在最终结果没有让人失望。   顾连珹松了口气,右腿却突然一个卸力,膝盖重重敲在炕上。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刚刚右腿使力才从炕上爬起来,也是右腿支撑着他跨步过来。   顾连珹:……??!!!   他的腿,能用力了?   “顾连珹,刚刚什么声音?”姜糖正做着梦呢,突然一声巨响把自己震醒,心跳都快了两拍,她揉着眼睛,黑暗中寻找顾连珹的身影。   结果就发现,本该顾连珹躺着的位置空空荡荡。   而本该躺在那个位置的顾连珹,却在她的脚边,一手正握着她的脚踝,单膝冲她跪着,借着透过明纸的月光可以看到他一脸震惊,好像做坏事被发现了,表情心虚地望着自己。   姜糖:……???!!!   “顾连珹,你流氓!”姜糖想也不想就伸腿朝顾连珹踹过去,“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叫娘过来!”   顾连珹:?!   顾连珹想不到姜糖突然动手,胸口挨了她十成十力道的一脚,砰一声往后磕在墙上,听见姜糖的话就知道她误会了,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第42章 他还笑【一更】   “流氓!”姜糖挣开他的‘钳制’, 连忙坐起来,把枕头狠狠扔过去打在顾连珹身上。   “不是,你听我说。”顾连珹抬起胳膊护着自己, 那荞麦壳枕头打在身上是真疼啊。   解释?   狡辩还差不多!   姜糖打了几下,想着要保存体力, 抱着枕头挡在身前,快速爬到炕的另一角缩起来跟顾连珹离得远远的,眼神怀疑加戒备,“你, 你说。”   她可不认为顾连珹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上辈子在末世, 这种情况她见得不要太多。   顾连珹终于能抬起头来,他喘了几口气, 也顾不得刚才发觉自己右腿能用力的事情,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流氓。”   姜糖回了他一个白眼。   流氓都这么说自己。   但她所在的炕角恰好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顾连珹就没接收到。   “是你刚才翻身,差点儿把腿甩在墙上。”顾连珹能感觉到姜糖还是不相信。   姜糖:“所以呢?”这能解释……解释, 你那种诡异的姿势吗?   “你腿甩在墙上会受伤, 我看见了肯定要阻止的。”顾连珹举了好些例子,全是这些天帮姜糖挡手挡腿的实战经验, 末了, 还来了句总结, “你, 睡觉, 有一点点,不安分。”他说得时候,停一下还边看姜糖一下,好像在观察她的反应。   姜糖睡觉的时候手脚打在他脸上都不算什么, 他最怕的是踹在他腰上,那次给他直接疼醒了,真是坐轮椅都难受的程度,也幸亏他是坐轮椅家里人才看不出来啥。   姜糖:“……”你不要以为现在离得远我就打不到你啊!   不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其实放开了睡的话是有亿点点不怎么安分的。   而且听顾连珹话里的意思,他半夜还刻意醒过来关注自己的睡姿,怕自己磕碰受伤?   姜糖眼睫闪了闪,轮到她心虚了。   被人这么直白嫌弃睡姿的事情,姜糖脸有些发热,她伸手贴了贴,结结巴巴问道:“那……那你,你看见我醒了,惊讶跟心虚做什么?”   “我……心虚了吗?”顾连珹捏了捏有些酸疼的右腿,顿了顿动作问道。   姜糖这下来了底气,略微直了直身子,点了好几下头,还提高了声音,“嗯!”心虚了!   顾连珹垂下头,盯着被褥上一小角被月光照到的地方。   心虚,可能是他这样做被发现的话,背后的原因,要是姜糖察觉到,她会疏远自己。   姜糖不会留在顾家,这个家里的所有人于她而言就是拖累。   “我发现,我的右腿好像能使力了。”顾连珹坚决否认,“不是心虚,只有惊讶。”   “能用力了?”闻言,姜糖好奇地向前挪了挪,完了想到现在的情况又挪回去。   半个月二十多天,家里几乎两三天吃一顿鱼,鱼汤、鱼汤面、香炸小咸鱼等等,顾连珹纵然不怎么爱吃也得伸两筷子,而且徐静芳记着给他补充营养总会特别关照他务必喝下两碗鱼汤。   这么一来,他腿上伤到的,大概是神经,也应该在痊愈中。   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我刚才突然发现的,所以惊讶。”这个是不可能不惊讶的理由,顾连珹搬出来做掩饰。   也对。   姜糖转了转眼珠,下巴抵在枕头上看着顾连城在月光下的剪影想到。   这么说,这事只是一个误会?   顾连珹就纯粹是好心,他是个大好人,专门三更半夜关注自己受不受伤,然后好人有好报发现自己受伤的腿变好了?   唔,好像有哪里不对,但通篇捋下来看这前因后果又挺正常的。   顾连珹是不是个好人这个前提,姜糖差不多有七成确定,这来源于上辈子在末世里面摸爬滚打形成的直觉。   不大准确,但都是误伤,没有错漏。   不过姜糖还是不能把心彻底放回肚子里,她摸着爬下炕,顾连珹见了以为她要出去,连忙阻止,“你不放心的话,我去西屋睡。”   姜糖‘啊’了一声,有些些犹豫。   顾连珹主动提出去西屋睡肯定再好不过,可她们明天就要去省城,弄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让家里人怀疑?   ——隔壁屋,徐静芳听见一声‘咚’的响声,惊醒一瞬,后而想到应该是老大睡觉又不老实了。家里这几个孩子除了小五,从小就没一个睡觉老实的,老大这会儿睡觉规矩多了,还是因为去部队睡上铺的单人床习惯了。   姜糖对着手指,而且这房子这屋子可是顾家的,她把顾连珹赶出去,好像有点脸皮太厚的意思。   “西屋可以住吗?”姜糖问,“要不还是我过去吧?”   顾连珹下炕的动作一顿,神色一怔,抿紧嘴唇,“不,我去就行。”   “不不不,你不用去!”姜糖连忙摆手制止,她转身走到柜子旁边,从最上头抱住一床冬天盖的厚被子,“用这个,这个就行。”   说完,姜糖抱着被子放在两人睡觉的位置中间,上下打开,“咳,为了防止我睡觉越界,隔一个被子。”   “我以前没对你造成什么伤害吧?”姜糖问顾连珹。   她在心里感叹,瞅瞅她找的这个理由,语言的艺术大师非她莫属!   顾连珹看着那床结婚时用的大红色双人厚棉被,这棉被打从做好开始就在炕上放了半天,然后被‘姜糖’叠吧叠吧塞进了柜子里。   现在这是,被姜糖又抱出来了?   再说,用棉被隔开两人,这哪是姜糖怕自己伤到他,分明就是……   为了防他。   顾连珹肩膀松了松,不过这样也好,好歹有了这被子,能让姜糖安心就是。   “嗯。”顾连珹觉得他也得配合一下姜糖找的理由,于是点头道谢,“谢谢。”   姜糖:“……不用谢不用谢!”说完,她转身,直挺挺躺下去,不过却没敢闭上眼睛睡觉,而是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棉被另一侧顾连珹的动作,以便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同时她心里嘀咕,顾连珹谢谢自己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睡觉的时候真的对他造成过什么伤害吗?   是用脚踹他,还是怎么的?   感觉他看到这床被子隔在中间的时候,好像真的如释重负。   姜糖:“……”小丑竟是我自己。   她确定了,顾连珹真的只是个受室友睡觉姿势困扰的可怜虫!   姜糖: (T_T)   也是,原来的姜糖都在这屋里这炕上睡了几个月了,顾连珹要是真想做点什么还不早做了?   怪不得最近几天顾连珹的精神都不大好,原来是晚上睡不了觉,只要一睡觉就会被她踹醒。   姜糖:她有罪!   好在,终于有了这床被子,顾连珹能免于她的打扰,她也能被稍微挡一挡矫正一下睡姿。   有这么一出,姜糖彻底精神了,再躺下去也睡不着。   一直到鸡叫的时候,大概凌晨四点多,隔壁有动静传过来,这屋的窗户被敲了敲,徐静芳的声音响起来,“连珹,糖糖,该起了。”   “哦,马上!”姜糖本来就没睡,听见声音一个翻身就坐起来。   穿鞋下炕,姜糖小跑去后院洗漱,再回屋里梳头擦脸。她一推开门,正好就看到顾连珹扶着桌沿,两腿站在地上挪着小碎步,身子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向前栽下去。   她进来的突然,顾连珹猛一个抬头,腿却忽的一软就要跪在地上。   姜糖:?!   她迈步过去伸手想要将人扶起来,谁想到步子太大收不住,脚还绊在书桌腿上,一个趔趄撞在顾连珹身上。   砰——   这下好了,没让人往前栽,也没把人扶起来,最后……   “大哥(沉默……砰——”顾连容转身拽上门,力气大到门框上的积尘都扑簌扑簌往下掉。   徐静芳端着手看过来,“咋了你这是?”   顾连容涨红着脸,双手狂摆,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没没没……没没事!”   徐静芳:“……”你还说没事?你说话都说不清楚了,舌头都捋不直,你可是咱家嘴皮子最溜的!   “真的,没事!”顾连容疯狂点头。   徐静芳:“……”好的,有事。   屋里。   最后姜糖跟顾连珹齐齐摔在炕上,顾连珹在下,后背跌在硬邦邦的炕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姜糖捂着酸疼的鼻子,额头红了一块,眼眶也红彤彤的,里面的泪水要掉不掉,看人都是模糊的。   疼的模糊。   顾连珹后背重重磕在炕上,缓过神来就见到姜糖红着眼睛,眼神里满是控诉地看着自己。   “对……对不起。”看着姜糖可怜又委屈的表情,顾连珹下意识说出这句话。   其实他好像有点儿不记得刚才发生了啥,毕竟脑袋才刚磕在炕上,他现在眼前一阵黑一阵冒金星。   似乎就是,姜糖突然扑过来抱住自己,然后他们俩人就往后倒在炕上。   姜糖吸了吸鼻子,不是都说腿伤了嘛,为什么这个人身上还有肌肉,还这么硬,跟石头似的。   幸亏她这鼻子是原装的,不然她当场表演一个碰瓷!   姜糖刚想说话,突然就发现她们现在这姿势……   她低头,又抬头,又扭头,然后一张脸在顾连珹的注视下变得通红。   “对……对不起。”这应该是她说的才对。   姜糖手忙脚乱从顾连珹身上爬起来,从书桌上拿起梳子跟雪花膏就冲到门口,一拉开门,还见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顾连容。   还正好在她开门的时候,顾连容扭头看过来,眼神跟表情充满了复杂。   姜糖:“……”她又把门一甩,靠在墙上,蹲在地上,把头埋下去。   呜呜呜,太丢人了!   顾连珹看着姜糖这样,不知为何突然想笑,他大概能想到,姜糖就是见自己快要跌倒了才冲过来想要扶住他。   但是中途被桌腿绊倒,这才出现了意外。   姜糖听见顾连珹的轻笑,顿时头埋得更深。   他还笑,她这样是为了救谁?! 第43章 大哥不做人【一更】……   “你还笑!”姜糖露出眼睛, 瞪了顾连珹一眼。   顾连珹抖着肩膀,克制住笑意,“我不笑。”   姜糖:“……”你要是不带着现在把你嘴缝上都能给绷开的‘微笑’我似乎还能信。   生怕再下去姜糖就真恼了, 顾连珹起来到窗户边,向外喊道:“老三, 去看看长顺叔到了没。”   姜糖竖着耳朵,贴近门缝,听到顾连容应了一声,然后迈着步子离开, 整个人松了口气。   “娘那边在做饭, 我过去帮忙。”顾连珹知道自己还在屋子的话,姜糖肯定会不自在, 主动提出去厨房帮忙。   等顾连珹一走,姜糖长长舒了口气, 头抵在膝盖上,捂着脸表情懊悔。   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 她恨不得直接穿回末世。   更别说接下来几天她还必须跟顾连珹一起。   早饭做的简单, 煮了一锅姜丝红枣粥,辣椒丸子炒咸菜跟昨晚上蒸的饼子馒头, 还有热乎的煮鸡蛋。   姜糖梳好头发, 在脸上擦了雪花膏, 听到徐静芳喊吃饭的声音才出去。   早饭是在厨房的四方桌上吃的, 徐静芳跟他们三个一起, 一人一角。   姜糖一进门,就迎来了两道不容忽视的视线。   一道是顾连珹的,还有一道是顾连容的。   前者的眼神说不清是什么意味,但后者的眼神, 就像在脸上刻上了‘我看见了,没想到大嫂你是这样的人’几个字。   “老三,你快些吃,吃完去门口等着长顺叔过来。”顾连珹见姜糖停在门口不敢进来,动手给顾连容拿了个盘子,上头放了两个鸡蛋跟三四个馒头,并几筷子咸菜给他推过去。   顾连容瞅着那碟名为关心实为‘你赶紧端着盘子出去吃吧’的早餐,陷入了怀疑中。   他大哥,就有了大嫂不要小弟了呗,就不做人了呗?   忍了忍对于大哥不做人的控诉,顾连容委屈巴巴的给自己盛了碗粥,仰着头像喝酒一样灌下去,然后重重放在桌子上,端起盘子就头也不回的离开厨房。   他的背影,还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徐静芳把馒头跟饼子包好,又灌了两军用壶的热水,还将前几天就准备好给杨大夫带的东西整理到一块,才坐下来吃饭。   见姜糖还愣在原地不动,她招招手,“糖糖来,快趁热喝一碗粥暖暖身子。”   姜糖目光在两个空余的位置停顿一下,最后选择了徐静芳手边的位置,但也就意味着在顾连珹的对面。   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看到顾连珹。   姜糖:“……”她索性就把头埋在粥碗里。   “给,车站的路远,早晨这一顿过后直到半下午才能上车,只喝粥不行。”顾连珹的语气,听起来苦口婆心。   姜糖面前的小碟子被放了一个白滚滚的煮鸡蛋,她忍了忍没打算吃。   却听徐静芳又道:“糖糖,赶紧吃啊,吃不饱上了车容易晕车的。”   好吧,姜糖快速看了一眼顾连珹,不止拿起鸡蛋咬了一口,还拿起筷子插了个馒头。   顾连容端着盘子到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坐下来,把盘子放在腿上,拿起鸡蛋在屁股下头的石头上磕了两下剥开,夹在两个馒头里,还塞了咸菜跟肉丸子,大口大口吃下去。   等顾长顺赶着驴车过来的时候,他的盘子里已经啥都不剩了,“老三,去叫你大哥吧,时候不早了,再晚就赶不上去市里的长途车了!”   顾长顺手上拿着一块烤红薯在啃,到了顾家门口赶紧唤人出来。   顾连容反手擦了擦嘴,推开门进了院子,留下一句,“马上!”   “娘,长顺叔到了,我们该走了!”顾连容把盘子送进厨房,匆匆道,“我先把东西放上驴车,大哥大嫂你们也快点儿啊!”   徐静芳站起来,脖子朝外头看去,“这么早啊?”   顾连容点头,“不算早,早点儿去路上才不赶。”   徐静芳忙道,“也是,你衣服啥的都记得带。”说完这个,她提着壶热水拿上碗出去。   见状,姜糖把馒头塞进嘴里,拍拍手对顾连珹道:“我去屋里拿行李。”   除了徐静芳准备吃喝要用的,还要带上换洗的衣物,她的东西要多一点,还有梳洗用的香皂、梳子跟雪花膏。   顾连珹拿起拐杖,对姜糖的背影喊道,“抽屉里有钱票,是个信封!”   姜糖摆摆手表示知道。   她的东西用一个军绿色的单肩包就能装下,里面有一件外套,几件换洗的衣物,里面的夹层放着出行需要的证件,必要时候可以在火车上当枕头用。   至于别的小东西,空间里面都有,从这里面掏出来也不让人怀疑。   清晨有点儿凉,待会儿还要坐车,姜糖身上又套了一件外套。   顾连珹的东西比她的还少,也是一个军绿色的单肩包,装了几件衣服,姜糖套在肩膀上,一边一个。   再去抽屉里面找到装钱的信封,姜糖环顾屋里,好像没落下什么东西。   院子的门大开着,顾连珹已经坐上了驴车,徐静芳也在外头,叮嘱他们车上要注意的事情,说了一遍又一遍。   姜糖小跑着出去,顾长顺笑道:“连珹媳妇儿出来,咱们该走了。”   徐静芳又道:“不急,我跟糖糖再说两句。”   她拉着姜糖到一边嘱咐,“娘给你把奶糖跟红枣装里面了,去了外头就跟在连珹身边,不要省钱,最重要的是安全回来。到了省城,进那边的百货商场看看,看上啥问连珹拿钱买,千万别舍不得……”   姜糖连连点头,“我知道,娘。”   见姜糖是真记在心上了,徐静芳拍了拍她后背,“行了,去吧,娘就不送你们了。”   姜糖坐上驴车,顾长顺一个扬鞭抽在驴身上,车子晃晃悠悠走起来,姜糖回头冲徐静芳挥了挥手。   顾连珹也道:“娘,你回屋吧,外面凉。”   徐静芳摆摆手,“我晓得!”   然而一直到驴车驶出村口的时候,姜糖回头,还是能看到顾家门口的那个身影。   等驴车上了石桥,一个拐弯,顾家的房子也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彻底看不到顾家房子后,姜糖心里忽的有些失落。   驴车摇摇晃晃的,前阵子还下过雨,路面高低不平还有土坷垃,车子撞上一个坑就得颠一下,颠着颠着,姜糖就感觉胸口有些恶心。   她以为徐静芳说的晕车至少也得在火车上才出现,没想到这还没出曲江县呢就要晕车了。   忍着恶心,姜糖打开水壶灌了两口,这才感觉舒服一点。   顾连珹余光看到姜糖惨白的脸色,抬手帮她拍了拍后背,“不舒服就眯一会儿。”他挪了挪身子挨近姜糖。   那股恶心被温水冲淡了些,但不过两秒又涌上来,姜糖摸着胸口,感觉心跳都加快不少。   车子又是一个摇晃,姜糖闭着眼睛差点直接栽下去,顾连珹眼疾手快把人拉回来,掰着姜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你睡一会儿。”   有人能靠着,比自己歪着脑袋要省力得多,姜糖现在脑子里什么东西也思考不了,就‘难受’俩字充斥着。   等快去了半条命的时候,驴车进了县城。   县城的道路比乡下的土路要平整些,驴车在上面走也不那么摇晃,姜糖总算好受了些,困意也渐渐袭来。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车站了,“姜糖,我们到车站了,上了车再睡好吗?”顾连珹小声在姜糖耳边道。   姜糖揉了揉眼睛,反应还有些迟钝,愣愣点头,“好。”   顾长顺见状,把驴车绑在车站门口的大树上,跟顾连容道:“老三,你先去买票,我等你们上了车再走。”眼看着这里头仨人,俩人都不能动作,他要是不看着点儿不放心。   顾连容跳下车,把姜糖手边的水壶拿上,打算去车站里头买票的时候顺便把热水也灌上。   顾连容拿着介绍信去车站的售票大厅,买了三张票,找了熟悉的工作人员在他们休息的地方打了水。   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是一排平房,跟门卫紧挨着,后边有个窗户,顾连容一扭头,还能看到顾长顺的马车。   “你大嫂晕车啊,吃点儿酸的,多喝水。咱这客车今天怕是要晚点儿,去市里的时候车速慢不了!”带顾连容来的小哥好心道,“我这有两颗酸梅糖,你给你大嫂拿过去。”   顾连容好似完全没听到这话似的,目光停在窗户外一点定住,直到那个小哥拍了拍他肩头,“看啥呢?”   小哥顺着顾连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运输队的张主任,你认识啊?”车站这里有一条公路,直通省市,运输队也经常要出差,因此跟客车站在一条街,还左右紧挨着。   “啊,不认识。他旁边那两个人,你认识吗?”顾连容摇头,他哪里认识什么运输队的主任,但他认识那个主任身边的俩人。   小哥姓罗,跟差不多每个月都来一次的顾连容挺熟,罗小哥眯着眼睛瞅了会儿,想起什么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   “还真认得,倒不是知道名字,就是听我在运输队的对象说的,说是一个是糖厂的主任,另一个是他小儿子。”   见顾连容挺感兴趣的,正好大早上的也没啥车要发,罗小哥没事做,想着跟顾连容说一说打发时间也成。   “那糖厂的主任不知道找了啥法子,跟一个马上要来运输队的人换了工作,听说是那家不方便做这种经常外出的工作,倒是瞧上了糖厂的工作,正好这主任有门,就好心给人换过来了。”   顾连容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   “但我说啊,”罗小哥撇撇嘴,“运输队可比劳什子糖厂有前途。”剩下的话他没说,但眼神却说明了一切,指定是那什么主任使了不光彩的法子。 第44章 最好看的【一更】……   “也就是这两天了。”罗小哥下巴点了点远处的三个人, “这不刚好县一中有一批学生毕业嘛,高中生,不得了, 几个厂子都打算招工,要是往前, 换工作可不容易呢。”   顾连容想到什么,突然道:“听说糖厂是在这月中招工,月底才安排进厂子。”   罗小哥点点头,“还真是这样。”他在这车站里头, 南来北往的人都能碰见, 消息也比一般人灵通,“你瞅瞅, 单单换工作这事都耽误一个月的工资,亏大了!”罗小哥一脸不值。   顾连容把水壶的盖子拧上, 冷冷瞥了一眼外头相谈甚欢的三人,“我水灌好了, 你那糖呢, 不白拿你的,这是家里放了仨月的奶糖。”顾连容从兜里掏出两颗奶糖, ‘啪’一下放桌上, 姿势帅气, 语气大方。   罗小哥:“……”你认真的吗?“放了仨月?”他捏起一颗奶糖, 迟疑的伸着鼻子往前嗅了嗅, 瞅了一眼顾连容,“还能吃吗?”   “能,这咋不能,不能吃我给你干啥?”顾连容把罗小哥拿出来的酸梅糖揣进兜里, 像是生怕他反悔抢回去似的。   “你兜里还有吗?”罗小哥瞅着这奶糖挺好,要是没坏可以给他对象送过去。   顾连容把水壶挎在肩上,调了调位置,“咋了?你还想要?”   罗小哥挠挠头发,“嗯呐,这不是晌午吃饭的功夫,想给我对象送过去。”   顾连容兜里一共也没几块,都是为了以防万一请人帮忙备的,正好他有事情托罗小哥的对象办,把兜里剩下的两块掏出来。   “你对象在运输队工作,是干啥的?”顾连容问道。   罗小哥把几块奶糖放手心里来回数,咧着嘴傻笑,闻言把糖放回兜里,回答道:“啊,是运输队的会计。”   “你刚才说运输队要招工,能让你对象帮我注意一下吗?”顾连容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了一个鸡蛋放进罗小哥手里,语重心长,“会计费脑子,给你对象拿过去补一补。”   罗小哥有些犹豫,他怎么能拿顾兄弟的鸡蛋呢?   “不是白拿,让你对象帮我留意招工的信息就成。”顾连容看了一眼休息室的大门,突然高声道:“罗哥,我不饿,我是吃了饭才来的,这鸡蛋是你娘给你的,我咋能吃?”   话音未落,门动了动,有人进来,罗小哥拿着鸡蛋的手一紧,看到来人时扯了扯嘴角,“组长,有车要发吗?”   组长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瞥了一眼罗小哥手上的鸡蛋,笑了笑问道,“你娘给你的啊?”   顾连容背着拧了罗小哥的胳膊,罗小哥吃疼,反应过来,“啊,我娘给的,给我对象准备的。她是运输队的会计,费脑子。”   组长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僵硬一瞬,摆摆手道:“去市里的车还有半小时就发,你去盯一下,不买票的不让上。”说完,转身离开休息室。   看到组长走了,罗小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不知道,这组长一直盯着我的位置呢,想给他儿子弄进车站来。”   差不多能看出来是专门盯着呢,但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顾连容想了想道,“我觉得你留在车站不如当跟车的售票员好。”在车站那是得天天被盯着,出错那还不容易,到时候那组长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人换下去。   罗小哥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跟我对象下个月结婚,等结了婚我再跟车。”   “这次的事,谢谢你了。”罗小哥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对象虽然是会计,但她是高中生,运输队的领导们干个啥都喜欢叫上她,招工的事我叫她多留意留意,你啥时候来都成。”   顾连容拍了拍水壶,“那我先走了,听你们组长说去市里的车要开,帮我占三个座,前头的啊。”   罗小哥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   顾连容出了休息室先到后头的空地看了一眼,确认了车的位置才跑去门口找驴车,“大哥,去市里的车准备开了,你跟大嫂先过去,我叫朋友占了座位,行李我后拿过去。”   顾长顺蹲在地上起来,“车开了,人多不多?”不多的话指不定还要耽误会儿功夫等人。   “不多,但这车得赶下午发去省城的火车,不会太迟。”顾连容熟门熟路,这一趟车是最早的,跟省城那边的火车无缝衔接。等下一趟的时候才是在曲江县跟市里往返的,非得等到座位满了才开。   “行,那你们快点过去。”顾长顺见他门都清得很彻底放下心来。   顾连容拎着行李小跑去后头,门口有罗小哥挡着要上车的乘客出示车票,顾连容递过去,“三张,我,我大哥,我大嫂,就后头那俩最好看的。”   罗小哥:“……”   等在后面的乘客跟车里眯着眼睛的司机:“……”   姜糖抱着水壶灌了两口,提上两兜东西和顾连珹跟去后边停车的地方,到的时候有个脸生的小哥盯着她俩看了一会儿,突然咧着嘴笑着迎上来道:“是顾大哥跟大嫂吧?”   姜糖:“?”我们认识吗?   顾连容拧下车窗,对俩人招手,“大哥,大嫂,快上来!”   罗小哥接过姜糖手上的东西,“车票顾兄弟都买了,你们直接进去就成,车马上就开。”   车里几乎没什么人,零零散散坐着几个,都歪着脑袋在座位上打瞌睡,姜糖跟顾连珹上了车也下意识保持安静。   等坐下,后座的顾连容伸手给了两颗糖,小声道:“这是刚才那小哥给的,酸梅糖,能缓晕车。”   顾连珹当即剥了一颗给姜糖,然后问顾连珹,“还回去了吗?”   顾连容点头,“给了,你就放心吧。”   姜糖含着酸梅糖,舌尖泛起的味道又苦又酸,就连呼出的气都好像变苦了,脑子瞬间清明不少,胸口的恶心也被压下去。   她坐在里侧,摇下车窗,终于有闲心打量车站的环境了。   车子在的地方是片空旷的水泥地,顶上连个棚子也没有,从前院到水泥地的大门一侧是个售卖东西的窗口,窗台上歪着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的售货员,她身后有几个货架,货架上的东西摆放得稀稀拉拉。   应该不是经常有人光顾,估计补货的间隔长了点。   水泥地上停了三辆车,她们这一辆要发去市里,还有两辆车子的前玻璃窗处贴着往返的路段,是去其他县城的。   “顾连珹,我们这辆车什么时候走?”姜糖扭头问道。   顾连珹不知道现在的时间点,不过第一辆车应该比较快,他道:“差不多二十分钟。”   “哦,那去市里要几个小时才能到啊?”她们起得早,现在看日头应该还没超过七点,如果一两个小时就到市车站,后晌才能检票进火车,中间那几个小时去哪里呢?   “五个多小时吧。”顾连珹道。   姜糖:“……”她的脸上明晃晃像写了‘你没开玩笑’几个字。   “如果困了就睡一会儿,到了再叫你。”顾连珹从他的单肩包里拿出一件外套搭在姜糖身上,“早晨冷,多穿点儿。”   刚好听到这句话的顾连容:“……”你可拉倒吧,我就穿了件短袖也没见你发挥兄弟友爱之情。   姜糖捏着一角外套,抬起头回望顾连珹,眼神疑惑。她不是已经穿了一件了吗?   顾连珹佯装镇定,将本就坐得笔直上身挺了挺,避开姜糖的视线看着前面,“……车开起来就冷了。”   “你可以靠着我睡。”他补充道,“靠着窗户容易磕到头。”   姜糖觉得顾连珹有些不对劲,但她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索性收回视线,歪着脑袋盯着车窗外一点沉思。   她怀疑,可能是因为早晨发现自己的腿伤有好转的迹象,这份喜悦冲昏了顾连珹的脑袋,导致他现在不管做事还是对人都有一种积极向上乐于帮助的心态。   顾连珹端坐半天,没等到姜糖的回话,也没等到任何反应,偷偷转了转头,就看到姜糖头抵在窗户框上发呆,腮帮子鼓起来一动一动的,下面应该藏着一颗酸梅糖。   顾连珹:“……”可能姜糖还不困吧。   差不多半小时后,姜糖坐得屁股都麻了车子才开始发动。   从曲江县去市里有五个多小时差不多六个小时的路程,这个时候的公路路面也不是很平坦,加上这种大客车摇摇晃晃,不出意外,姜糖又晕车了。   “顾连珹,火车还这样吗?”姜糖白着一张小脸,瘫在顾连珹肩膀上,有气无力。   顾连珹不忍心告诉她,其实坐火车更难受,上面人多气味难闻,还晃悠得比客车厉害。   见他的反应,姜糖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她含着最后一颗酸梅糖,顿觉人生无望。自己到底为啥要想不开跟着顾连珹去省城看病啊?   如果没这事,她现在指定在家跟顾连敏琢磨中午吃啥晚上吃啥,要不就是裁布做给大双胞胎的衣服呢。   “要喝水吗?”顾连珹举着水壶问。   姜糖勉强睁眼瞧了一下,反应了半天才迟钝摇头,“不喝。”还有五个小时才下车呢,她不想喝那么多水再硬憋着。   前头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瞥见了姜糖这样,笑了笑道:“马上就进大路,那路是刚修的,平坦。”   再平坦其实也掩盖不了这开车的技术,姜糖忍了忍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在人家的车上吐槽人家开车像急停加速的碰碰车,委实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   好在接下来一直到市里车站,路面都比较平稳,姜糖总算没直接扒拉着车窗随意吐垃圾。 第45章 糖吃糖【二更】   “到了, 都下车啊,后面还有人上来呢!”一直沉默的售票员站起来,对车里拢共两只手就能数清楚的乘客喊道。   顾连容负责背行李, 姜糖跟顾连珹一个负责晕车,一个负责拄着拐杖还要照顾晕车的姜糖, 三人赶在最后下了车。   先不急着去车站,顾连容带着两个走一步喘三下的人寻了个空地休息,“这回的车开得有点儿快,时间还早不急着赶去火车站, 咱们先把晌午饭给吃了吧。”   坐车也是个体力活儿啊, 五六个小时在上头颠簸,顾连容早晨吃的俩鸡蛋五个馒头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了。   姜糖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要不是现在在外头,她都想直接躺在地上, 感觉多说一个字都费劲。   到了地儿她一屁股蹲坐在路边,摇摇头, 气若游丝道, “我不饿,你们吃吧。”   “不吃东西不行, 老三, 你去那边的国营饭店买两个肉包子。”顾连珹说着就从兜里拿钱票, 却被姜糖伸手按住, “我真的不饿, 真的,我一闻见别的味道就恶心。”   “那你喝水。”顾连珹把水壶拧开,塞到姜糖手里让她抱着,“娘还给装了奶糖跟红枣, 吃这个垫垫肚子?”顾连珹询问。   姜糖实在是不想入口这些东西,她现在唯一惦记的,就是家里厨房那一坛子酸得掉牙的腌青梅。   姜糖难受成这样,顾连珹也没什么胃口,于是本来预留的吃饭时间,只有顾连容一个人边啃馒头边咽咸菜。   他脑子很清楚,这一行三人现在就他顶事,他要是不把自己照顾好了,在外头那真是寸步难行。   啃完五个馒头,两个鸡蛋和十几个肉丸子,顾连容拍拍手,又灌了一肚子的热水,这才起来道:“咱们先去车站,我去车站里头的小卖铺瞧瞧有啥能缓晕车的东西,顺便解决一下个人卫生,火车上人来人往的不大方便。”   火车站就在市客车站后头三条街的位置,分南北两个广场,一个出一个进。   后晌时分,候车室里的人都歪歪扭扭得歇息,三人找了个清静位置,把顾连容行李里的书本拿出来垫在屁股下头坐下。   顾连容四处瞅了瞅,又找了个工作人员问时间,“请问,咱们这边去省城的火车,最近的一趟啥时候到啥时候检票啊?”   巡逻的工作人员抬手撸了下袖子看了会儿时间,“最近的一趟是在下午三点二十分,现在是两点四十分,差不多还有十来分钟就得排队检票了。”   “谢谢大哥啊!”顾连容回去把时间跟俩人说一下,提着水壶离开去接热水,顺便去了一趟车站里头的小卖铺。   车站里头的小卖铺买东西不需要票,但东西贼贵贼贵,不过现在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顾连容问过售货员后拿了一包薄荷糖和一包杏脯,花了两块钱。   两块钱在县里的粮店搭配粮票能买十五斤多的大米十斤的面粉,可在这车站里头却只买了十来块的薄荷糖跟不到一斤的杏脯。   赶在排队检票前,三人又分别去了趟厕所。   顾连珹不放心姜糖现在的状态,等在女厕所门口,只要姜糖在里面喊一声他就立马冲进去。   车站的厕所卫生不咋样,但消毒水的味却冲得刺鼻,姜糖没在来时的客车上吐了,差点儿在女厕所里面吐。   她晕晕沉沉的精神被这消毒水一刺激,像一道闪电劈在天灵盖上,登时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姜糖站到洗水池边,长长叹了口气,这火车到省城还要十来个小时呢,直接睡过去是肯定不行的,毕竟她跟着来的本意是想分担点儿什么,没道理最后成了拖累。   虽然……   她好像目前还没帮上忙,而且已经拖累了半程。   姜糖洗了洗手打算出去,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位妇女抱着孩子进来,她给人让出位置。   一出厕所,姜糖就看到了顾连珹,“顾连珹,我们走吧。”她说完就迈步往回走,走了几步后没见顾连珹跟上来,回头看过去,顾连珹正盯着地面发呆,她伸手在顾连珹眼前挥了挥,“顾连珹,走了?”   再不走就赶不上火车了!   顾连珹被姜糖唤回神,“刚才那个孩子,好像发烧了。”   “嗯?”姜糖下意识看了一眼女厕所,厕所门口垂着半张白色的麻布,“发烧了?”   “可能看错了,就一晃眼的功夫。”顾连珹摇摇头。   姜糖想着也是,刚才那裹着孩子的棉被看着挺厚,这么热的天气,候车室里更是跟蒸笼一样,许就是热的那孩子脸红了。   回去原地休息了片刻,广播提示乘客排队检票,再过去站台等火车。   顾连容买的三张票中有两张卧铺一张坐票,站台的位置隔得挺远,顾连容提着行李跟两人分开,“等上了车我再找人补票,马上过去找你们。”   这个车站只是这趟火车的中转站,基于现在去哪儿都要介绍信人口流通约等于无的情况,在站台前排队等火车的乘客很是稀少。   等上了车,坐票的几截车厢姜糖不清楚,她们所在的卧铺车厢更是没几个人在。   没人的好处就是安静,但即便没人,这车里的气味也不大好闻。尤其她们所在的车厢跟坐票的车厢离得近,那里面纵然人再少也有乘客站着,或是探亲或是出差,都是大包小包的,出门在外卫生也不那么注意,导致异味浓郁充斥着车厢。   顾连容那边等火车发动一刻后,拎着行李去找人把坐票补成卧铺票,找到姜糖跟顾连珹所在的车厢。顾连容把行李袋子扔地上,一屁股坐到下铺顾连珹的床上,“唉呀妈呀,总算能休息会儿了。”   顾连珹坐起来,把位置让给老三,“你先休息。”   姜糖捧着脸,手撑在小桌子上叹气,“唉!”   才上车不到半小时,她已经咔嚓咔嚓干嚼了五块薄荷糖,姜糖摇了摇袋子,里头只剩下一半了。   “怎么了?”顾连珹紧张地看过来,“晕车了吗?”   “不是。”姜糖摇头,她嘴里含着颗糖,说话含糊不清,“糖快吃完了。”她以前反正是受不了薄荷糖那冲鼻的味道,但糖到用时方恨少,切实体会过晕车的感觉,她现在再看薄荷糖的时候就跟灵丹妙药一样。   灵丹妙药快吃完了,她这不就叹气了嘛。   顾连容刚躺下没两秒钟,听见糖快吃完了又跟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表情惊讶语气震惊,“吃完了?”那薄荷糖他也好奇尝过一块,难吃的程度直逼小敏熬的原味番茄酱,这才上车没半个小时呢,他大嫂就吃完了?   姜糖:“……”你这样,怎么看起来我好像吃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差不多,只剩下……”她把糖倒在小桌子上数了数,最后伸出两手比了比,“八块!”语气之遗憾,像再说‘我只有八块糖的时间可以活蹦乱跳了’。   顾连珹&顾连容:……   不得不说,顾连珹也挺惊讶的,那薄荷糖,不是一般人真不愿吃。他这么不挑食的人往嘴里塞一块薄荷糖都要打个哆嗦,可姜糖咔嚓咔嚓就给吃了一半。   这架势,他只在怀孕的连馨身上见过,当时咔嚓咔嚓他吃个馒头的功夫连馨能啃一盘青梅。   顾连珹抹了把脸,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老三,等会儿再歇,先出去一趟去找找买东西的人,买两瓶罐头回来,要酸的,特别酸的,最酸的。”他再三强调自己的要求。   姜糖闻言小鸡啄米般点头,“或者你跟我在哪儿,我去买也成。”到时候买回来几罐,还不是她说了算。   顾连容拿过钱,翻身下床穿鞋,“不用不用,我去就成。去得早了说不定还能买上份肉菜。”   “肉?”从早晨到哪现在,姜糖就只吃了半块馒头一个鸡蛋和一碗粥,奔波半天肚子里空空如也,听到有肉眼睛都亮了。   “有的,一般都是这时候备菜。”顾连容从行李袋里掏出一个饭盒,“我要一个菜回来,晚饭馒头就着热水吃一顿,怎么样大哥?”   顾连珹点头,“嗯,有排骨尽量要排骨,要么就是红烧肉。”   顾连容又看了一眼姜糖,见她点头才抱着饭盒出去。   “火车上的饭,好吃吗?”姜糖好奇问顾连珹。   反正上辈子不管是火车还是飞机上的饭菜都不咋地,不知道这会儿的火车餐怎么样?   说起来,在顾家的时候就一直听国营饭店的饭菜怎么怎么好吃,她到现在都还没吃过。去了省城倒是可以去那边的国营饭店吃一吃,顾连珹说里面的狮子头挺不错。   “一般,味道还可以。”顾连珹道:“不如家里的好吃,先将就这几顿,到了省城带你去国营饭店。”   去国营饭店她本来就打算去的,姜糖想,但是,“家里的钱还是先紧着你看病吧。”挥霍她用自己的钱就行。   “不碍事,我的腿伤在好转,这次去就让刘大夫瞧一瞧,吃的药就暂且不拿了。”顾连珹本就打算这次去不拿药了,如今腿伤正在好转,吃药也不过就是快些时日,不值当抵用那些钱。   “……还是拿吧,你不吃药万一伤势再恶化了呢?”姜糖不清楚顾连珹的脑回路是怎么运转的,正常人知道自己的伤快要好了不是开开心心恨不得医生开多多的药一天三顿都吃药填饱肚子吗?   “我觉得,我那伤势好转,跟大夫的药好像没多大关系。”顾连珹有这种感觉,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这药他吃了大半年总有,但那种逐渐好转的感觉确实近半个月来才出现的。   姜糖:“……”你又知道了。 第46章 混吃混喝【一更】   “那跟什么有关系?”姜糖反问, “难道跟你经常崴脚有关系?”   顾连珹:“……”这事,算是彻底过不去了是吧?   “让你拿药你就拿药,万一耽误了你的伤谁负责?到头来你自己不觉得咋样, 反倒是娘替你担心。”姜糖真是觉得顾连珹这么大个人了,忒不懂事。   国营饭店一顿不吃是能怎么样?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他的腿伤吗?吃吃吃, 家里那么多肉不够他吃的,非要跑到省城的国营饭店吃。   真是!   不懂事!   顾连珹:“……”怎么的,他不就想让姜糖尝一尝省城国营饭店的饭菜吗?为什么搞得他现在跟无理取闹一样。   “那,不去了?”顾连珹语气带着迟疑, 小心询问道。   姜糖叉腰, 牙齿磕在薄荷糖上咬的咯吱作响十分欢快,抬手一挥相当霸气, “不去怎么成?到时候我请客!”   不是,“你带了钱?”顾连珹问。   姜糖点头, “带了,不过不多, 刚好够几天的吃喝花用。”她想着, 好不容易去一趟省城肯定不能空着手回来,吃吃喝喝再买些稀罕的点心总要的。   “不用你拿, 我这里有。”顾连珹把铁盒里的二百多块钱全拿上了, 算上来回的车费跟花销还有拿药的钱简直绰绰有余。   三两下嚼碎薄荷糖咽下去, 姜糖灌了口热水才道:“我想买的东西有点多, 你要是觉得欠我的, 那就把下月的津贴给我。”   家里几个人的津贴差不多是半年才发一回,现在是八月份,等下一回发津贴都到年根底下了。   到时候谁还记得这一趟她买了什么花了多少,就算真的问起来她也只推脱不记得就行了。   姜糖说完, 立马捏了一颗杏脯吃。   而顾连珹沉默两秒,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把装钱的信封拿出来放在桌上,推到姜糖跟前,“这个给你拿着。我的津贴本该就是要给你的。”之前的姜糖说是不要,后来为了跟赵学民私奔偷拿了津贴。所以这钱一直在他的手上。   姜糖抬眸,拧着眉头,眼神带着疑惑,“为什么要给我?”他就不怕自己再拿着离开顾家?   “……革……革命同志,一般都是把钱交给女同志管的。”顾连珹结结巴巴,突然想起姜糖刚来的那天跟她的谈话,她就是这么形容两人的关系的。   姜糖:“……”她皱着脸,一气往嘴里连着塞了三颗杏脯,脑子飞快运转,其实管钱吧也有好处,具体花了多少买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好吧。”姜糖表情略显为难得点头。   语气也多少勉强。   顾连珹松了口气,拿了钱就好,姜糖手上有了钱总不会再想着动她自己的钱了。这样以后她要是想在省城买房生活,手上的钱也能宽裕不少。   顾连容买了两瓶草莓罐头跟一个红烧排骨回来放在桌上,随手拿起一个杏脯放进嘴里,边吃边说,“买东西的时候刚好听到火车的员工唠嗑,差不多两个小时后,就是饭点那会儿,在下一个车站停半个小时。”   “那我们是现在吃饭,还是等饭点再吃?”姜糖打开饭盒瞅了瞅,那里头的红烧排骨挺实在,还放了豆角,浓油赤酱的,香味也十足。   “多少钱这个?”她问。   顾连容靠在床脚的被子上,“一块二一份,不要票。我给那人说了好话,多给我加了三块!”他伸手三根手指头,得意洋洋,“豆角也多给了一把。”   姜糖:“……”就,混吃混喝的形象越来越根深蒂固了。   现在的顾连容才十七岁快十八岁的年纪,家里纵然出了那么多事,可他上头还有个亲娘跟大哥顶着,性格不像后来小说中那样沉稳内敛。   姜糖琢磨着吧,可能在小说中原主偷拿顾连珹的津贴跟赵学民私奔这事对顾家的打击有点大。   家里一下出了那么大窟窿,又因为这事多少有些不光彩,而且原主跟人私奔的内情在顾家人看来可能是嫌弃顾家。   这让顾连容的自尊心多少受了挫,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顾家没了那二百多三百块钱,一时得让徐静芳动攒下来的老本钱给顾连珹治病。   然而顾连珹那会儿觉得自己对家里人而言是个拖累,单从今天顾连珹说的不打算买药就能看出来,剧情里顾连珹也没去省城的这一趟,就拄了一辈子拐杖。   顾连容虽然性格跳脱,但对他大哥是真的尊敬加崇拜,就跟后世少年人的偶像一样。他的偶像兼亲大哥因为原主治不了伤,又一辈子单着,后来原主跟知青私奔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多少让顾家人面子上无光。   顾连容一边痛恨原主,一边又痛恨自己的无能,内外的压力下,短时间内成长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不是还有句话那么说嘛,长大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可现在的剧情,因为被系统投放而来的姜糖在最开始就转了个弯。   男主顾连容不止没感受到生活的重量从而长大,他这段本该极其煎熬的日子却差不多是顿顿野猪肉餐餐咸鱼汤,哪还能体会到什么人生的不容易。   话痨的本性不改,在姜糖看来,确实很正常。   “那排骨平分,一人一块。”姜糖这么说着,从装行李的包里掏出一双筷子,率先夹了一块尝尝味道。   具体的形容,就,看着色香俱全,但吃起来就好像缺点儿什么一样。   不过大差不差,在火车上能有肉吃就不错了。   这一筷子下去,开启了三人提早到后晌的晚饭时间。   顾连珹跟姜糖在下了客车后就没吃东西,顾连容倒是垫了垫肚子,可他要拎着行李跑东跑西,肯定比剩下两人要费劲。   于是徐静芳给准备的三十个馒头二十个饼子,差不多在这一顿给搓完了。   小桌子上摊开的布包里,只剩下五个馒头跟六块半的饼子,丸子本来就是家里吃剩下的,一顿下来更没几个了。   姜糖灌了口热水,她觉得她娘揉的馒头可能有点小,饼子也不大。   顾连珹把装干粮的布包收起来,感叹了一句,“还好剩下了七个煮鸡蛋八个肉丸子跟这些馒头饼子。”不然明天早晨吃啥啊?   姜糖打了个饱嗝,提醒道,“但是没有小咸菜了。”总不能干吃馒头饼子吧。   而且,你觉得剩下这些够咱们仨谁吃一顿的?   顾连珹动作停顿下来,这也确实是个问题,他想了想道:“应该早晨有小推车过来卖咸菜,到时候花五毛钱买一袋。”   也只能这样了。   吃完饭,赶在停站之前,顾连容去接了两壶水回来,接下来一直到明天早晨都是休息时间。   姜糖把装衣服的单肩包垫在一头,盖上顾连珹给的外套,打算好好睡一觉。   为了防止睡觉的时候无意识晕车,姜糖塞了两块薄荷糖,然后脑袋一歪就睡过去了。   顾连珹坐在对面一角,翻看顾连容带来的两本书。出门在外的,不能全都给睡过去,得留下人看着情况。   火车哐啷哐啷的响声穿过玻璃窗来到耳边,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到点车厢里的灯就自动打开,怕姜糖睡得不安稳,顾连珹起来在她睡得下铺上方搭了件衣服。   车子在中途走走停停,半夜时分,坐票车厢也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几声婴儿的啼哭。   差不多凌晨两三点,顾连容醒过来,去外头洗脸。   隔壁的房间也有了动静,一个戴着眼睛的中年男子过来,“这位同志你好,能请你帮一下忙吗?我爸他晕车,手上的热水没了,我去接一壶马上就回来。”   顾连珹瞧了一眼姜糖,见她睡得挺熟,想着就在两个房间门口站着,应该不会出问题,就点头答应了。   车厢外面有叠起来的座位,顾连珹就坐在那里,另一边房间晕车的老人靠在下铺的墙上,抱着瓷缸在吐。   “小伙子,我有点儿冷,你帮我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一件吧。”老人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叫顾连珹想起了姜糖晕车时的虚弱状态,他拄着拐杖过去,从铺下拉出来一个行李袋子,拿出衣服给他盖上。   走的时候胳膊却被拉住,那老人下巴点了点桌上的一包蜜饯,“那个给你吧,老家伙牙齿不中用咬不动。”   顾连珹给拒绝了,回到外边的座位时,下意识往隔壁一看,一个人影站在他们房间的门口。那人的脑袋鬼鬼祟祟往里面瞅,似乎是没瞧见人还想迈进去,顾连珹心里一个咯噔,抬起拐杖挡在那人面前,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丑陋猥琐的脸,那脸好像多少年都没洗过一样,眉毛杂乱,鼻翼下似有脏东西。   被人打断好事,他下意识露出凶恶的表情,却在看到顾连珹冷厉的脸跟身前拦着的拐杖时,连同到嘴边的脏话给一齐憋回了。   “滚!”顾连珹用拐杖把人逼退,自己站到门口,居高临下盯着那人。   那人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但硬是被顾连珹一身高大的气势和隐现的肌肉给吓回去了,眼神透过缝隙看向一处,又抬头看了看顾连珹,最后不甘心转身离开。   顾连珹盯着那人的背影,心里无比的后怕,看这人刚才不依不饶,但凡他离开的时间再长一点儿,指不定姜糖就要出事。   掀开挡光的衣服一角,看到里面姜糖正睡得安稳,顾连珹总算松了口气。   同时心里的疑惑也浮现出来,刚才那人的反应,太过不寻常。 第47章 写举报信【一更】……   一般人被发现要做坏事, 第一反应是心虚,然后转身逃跑。可刚才那人,心虚倒是没瞧见, 更别提转身就跑,反而离开的时候很不甘心。   太奇怪了。   顾连容打着哈欠从另一头回来, 见顾连珹坐在外面,好奇问了一句,“大哥,你在这儿做什么?我回来了, 你去休息吧。”   顾连珹朝左右两头看了看, “隔壁的大爷晕车,那位同志托我帮忙看顾一下。”   既然老三回来, 顾连珹就把座位让出来换他看着,自己去里面休息。   顾连容去里头拿了本书坐下翻看, 没翻两页就觉得不自在,好像有人在偷窥自己, 他抬头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 复又低下头。   隔壁去接水的同志回来,对着顾连容连连道谢, 顾连容摆摆手回了隔间。   顾连珹心里有事, 躺下也没睡着, 正好顾连容进来, 小声把今天早晨从罗小哥那里听来的跟他说了说。   “大哥, 我觉得这事不大对劲。”   何立军是顾长青在在部队的战友,一起去了没两年何立军就转业回了家,跟顾家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差不差。顾长青死后,何立军倒是时常关照在县城读书的顾连珹跟顾连容。   私心里, 顾连容是不相信何立军能做出换工作这种事来的,而且还是在没告知他们的情况下。   顾连珹闻言脸色一正,干脆起身靠在行李上,“你朋友说糖厂在这月中招工,月底安排人报到?”   顾连容点头,“罗小哥是这么说的。”   “何叔叔那次来家里说,运输队的工作是在这月底定下来。”顾连珹沉吟道。   同样都是月底才去报到,按理说中间应该不会出现差错的。   可万一,一个本该是月初,另一个才是月底,那这中间可就有说头了。   “你没看错的话,另一个人就是何叔叔的小儿子何向群,比你大两岁,如果为了他儿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把糖厂跟运输队的工作调换过来。”顾连珹道,“不过这都是猜测,何叔叔是糖厂的主任,可能找了人才把何向群塞进运输队的。”   顾连容也不想照前一个可能怀疑,毕竟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何立军时常关照他们两兄弟。   后边他接手大哥工作这事也是他来盯着的。   姜糖躺在昏暗的下铺,听着两兄弟的谈话,脑海中灵光一闪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从挂着的衣服下面伸出脑袋,被强烈的灯光刺激到,眯着眼睛说:“我觉得如果那个何叔叔是真的换了你跟他儿子的工作,不等到月底,他只需要在他儿子的工作安定下来,就会赶在招工前把你的工作给定下来。”   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剧情中顾连容会在月初就接到去糖厂的安排。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他们在省城的这几天,何立军就会去顾家通知这件事。   经姜糖这么一说,顾连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顾连容脑子转得也快,片刻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门道。   姜糖又问,“组织上给安排的时候,除了一封信,就没有别的东西吗?”类似于介绍信之类的,总要能够证明被安排工作的人是顾连容才对。   顾连容皱着眉,摇摇头,“没有。”   何立军在糖厂大小是个领导,又曾在部队当过兵,在这方面多少比顾家要明白。组织安排的信要先经政府那边过一道,通过当地政府跟县里的厂子协调才能确定下来,何立军就住在县城,有什么消息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之后他再去顾家通知的。   看吧,姜糖摊手,那个何叔叔指定是早就有了换工作的想法。   顾连容一拍桌子,“好啊,这是两头骗!”   他就说呢,为什么罗小哥说人家换工作是自愿的,合着是早就拿了组织的介绍信,先找了运输队的领导,他又是糖厂的主任,两边一操作,这工作不就换成了?   而按照他大嫂说的,何立军换了工作还得去顾家舔着脸卖个好,说组织给安排的工作变成了糖厂的,本该也是月底报到才成,但这不是有他这个人脉在么,直接就给提前到了月初,足足早了一个月。   顾连容气了两秒,转头问顾连珹,“大哥,你说怎么办?”   姜糖:“……”有没有点儿男主的气魄?你自己动动脑子彰显一下属于男主的智慧不行吗?   顾连珹捏了捏眉心,“事情还没有确定。不过若真是何叔叔两头骗换了你跟他儿子的工作,想要拿回来也容易。”   关键是拿回来之后,何立军在县城好歹也是个有头脸的人物,听说跟革委会的领导关系也不错,如果真心因为这事恨上了顾家,不管以后小敏在县城念书,还是老三在运输队的工作都不好说。   看懂了顾连珹的未尽之意,顾连容气愤非常,“难道就跟傻子似的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吗?”   “那肯定不行!”顾连珹跟姜糖同时出声,话音落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顾连珹笑了笑,“你说。”   姜糖坐起来,一手搭在桌子上撑着下巴,“那我先说了!”   “你们还记得李书记吧?”   闻言,顾连容眯起眼睛,“听保国叔说,那个李书记才刚到曲江县,以前在部队当做兵,为人最是刚正不阿。”   新来的,性格刚直,又是县委书记。   简直是再不能合适的人选。   “写举报信?”顾连容转了转眼珠,当下就想到了办法。   姜糖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点完头,她又看向顾连城,“你觉得呢?”   顾连城:“我跟你一个意思。”   姜糖:“……”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李书记新来曲江县,跟这里的人几乎没有利益牵扯,举报信寄给他再合适不过。”顾连城道,“不过以防万一,等去了省城,老三你给县城的朋友打个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   顾连容点头,“如果何立军真的去咱家,说是组织上临时改了决定给安排了糖厂的工作,那这换工作的事差不多就是事实了。”   运输队的工作好谁不知道,提早一个月安排糖厂的工作多出来的那二三十块钱好像谁能看得上似的?   吃过晚饭姜糖就开始睡觉,现在醒过来也不觉得困,捧着老三带来的书开始打发时间。   顾连容躺了一觉肚子有些空,打开布包开始清理为数不多的馒头跟饼子。   顾连珹则重新躺下,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隔间一时又安静下来。   不多会儿,火车在一个站点停下,车厢里不停有人上上下下,隔间的门前也有人走过。   一对衣服破败头发花白且乱糟糟的老夫妻在门前踌躇半晌,小声喊道:“小……小同志,老婆子腿脚不好,前面人太多,能不能把老婆子扶到厕所门口?”   姜糖跟顾连容同时抬头,“好啊!”说着姜糖就要穿鞋下床。   顾连容拦住她,“大嫂,还是我去吧。”   老头子向前挪了两步,“小同志,老头子也想厕所。”   那这……于是就两个人一起去了,走的时候,顾连容托隔壁房间的男人看一下隔间的情况。   正值换乘的时间点,车厢里人来人往,一个不注意可能就被挤走,顾连容扶着人的同时还得盯着前面的姜糖。   也便没注意到他旁边的老人眼里闪过一抹精光,随后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带的顾连容一个往前,身体矮了半截儿,前头两人瞬间就走出视野。   “哎哟,老头子脚板儿扭着了!”他表情痛苦,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连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连忙想要抬头确认姜糖的位置,但却被老人紧紧攥着胳膊,“小同志,老头子脚崴了走不动,你是要丢下老头子吗?”   前前后后还有拎着行李的乘客上下,这人就坐在地上抱着脚,彻底将这条路堵住。   乘客们不耐烦。   “到底走不走啊,我们还得敢下一辆火车呢,误了点儿你赔啊?”   “小同志,你看你爷爷脚崴了,你干脆就把人背起来算了!”   “就是,再不走我们可就下不了车了!”   顾连容紧皱着眉头,冷眼看了坐在地上的老人一眼,蹲下身子,“上来!”   老人却不干,哼了哼道:“我不去了,我要回座位。”   顾连容:“……”他冷笑一声,“那你就在这儿坐着吧。”顾连容迈步就要去追姜糖,却被老人一把抱住膝盖,抹着眼泪开始哭诉,“哎哟,老头子命苦啊,摊上这么个孙子,见老头子不中用了就想一把撂下不管了!”   本来他挡着位置,前前后后的乘客就不耐烦,连带着对顾连容就有了许多意见,如今听他这么一哭诉,当下就开始指责顾连容不孝忘恩负义巴拉巴拉之类的。   顾连容深吸一口气,深知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他根本不是这老头子的孙子,而且他崴脚甚至拖着他不让他追上去是有阴谋。   他压下心中的担忧和烦躁,弯下身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把那人的手指头强硬的掰开,然后拎住他两只胳膊大力的往肩膀上一搭,在周围乘客们震惊的眼神中,拖着人就开始往前走。   顾连容冷笑一声,这老东西最好不是他想的那种人。   他也不管身后的人一直哀求呼喊,大步就向着厕所的位置而去。   而另一边,因为前世见多了各种拐骗的手段,在那老人一说‘老婆子我想起来有东西落下了,小姑娘你能跟我回去一趟嘛’的时候姜糖就察觉到不对劲。   等她答应这个要求后,被那人领着走了两截车厢的位置,越走人就越来越少,而且看到车厢连接的位置站着两个笑得露出大黄牙缝的男人时,她就知道…… 第48章 五米远【一更】   看到这些人笑得不怀好意的时候, 姜糖就知道,他们是活腻歪了。   找谁不好,偏偏找到她头上来。   她在顾家咸鱼瘫了有些日子, 这些人正适合拿来当练手。   姜糖停下脚步,她搀扶着的老太太突然转头, 一脸慈祥的看着她询问,“儿媳妇啊,咋不走了呢?”   姜糖斜睨了她一眼,冷笑一声, 反问道:“儿媳妇?”   这老太太可不会被姜糖区区一眼就看得改了口, 反而一本正经的点头,“那可不, 你可是我花了十张大团结给强子娶来的媳妇。”   说着说着,她脸色一变, 原本慈祥的脸上竟浮现些许狰狞,长脸一拉, 吊角眼竖起来, 同时反手就着原来的动作困住姜糖的胳膊,高升喝道:“咋了, 俺家花了十张大团结做彩礼把你娶回来, 你这妮子反悔了, 想跑?”   “没门!”   话音未落, 前面像是专门等着姜糖的两人边笑着边走过来, 其中一个拢着袖子驼着背的咧开一嘴大黄牙,“老二,还不快把你媳妇带回来好好管教管教,看看都给娘气成啥样了?”   老太太见两个儿子上前, 连忙露出一个笑容,同时困着姜糖的胳膊想借力把人推过去。   推了一下,没成,老太太只以为是姜糖扒住了车上的座位,她朝姜糖手上脚下看了看,见都闲着,她又推了第二次,又没动……   她不信邪的又推了第三次,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胳膊早就被人拿捏住。   老太太顿时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   那头老大正跟老二传授管教媳妇的诀窍,就一个字,打;三个字,使劲打;一句话,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那老二一脸学到了的表情,叫老大笑得十分得意,还炫耀起来自己打媳妇的光辉历史。   姜糖挑眉,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她学到了,等会儿动手的时候肯定不会留情的。   老大在炫耀,老二则一边两眼紧紧盯着姜糖俏丽的脸蛋,一边分神听大哥传授秘籍,丝毫没有注意到老母亲的异样。   这车厢本就不长,附近几截也几乎都没什么人,两人畅通无阻来到姜糖跟前,那一直在说话的男人还边说边过来拉姜糖的胳膊,整个人都极其放松,似乎不觉得姜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逃脱。   在那只脏手碰到自己衣服之前,姜糖拉着老太太后退一步,侧身抬脚直踢——砰一声,那男人又回到了起点。   直接被姜糖踢了五米远。   后脑勺磕在车壁上,那人脑袋一歪,晕过去了。   姜糖皱了皱眉,好像感觉这次的力气比之前更能运用自如了,可能是近来在顾家吃好喝好身体也给养好了原因。   姜糖这一脚,让身侧跟身前的母子二人彻底呆住。   良久的沉默之后,姜糖困住的老太太嗷一声叫唤,“老大!”然后挣扎着就要冲过去看她儿子的情况。   准确来说,是想看她儿子是死是活。   但姜糖能让她挣开吗?   自然还要借着这白送上来的把柄开始演戏了。   于是紧接着,在被她吓得后退两步的老太太二儿子震惊的眼神中,姜糖一把狠狠拧上自己大腿,‘啊——’一声喊叫出来:   “救命啊!有人抢劫啊!”   那老太太本还在哭嚎,冷不丁被姜糖这一嗓子给镇住,心脏都抖了几下,腿一软差点儿没跌在地上。   他们当时选的这地方前后几截车厢都没啥人,打算的是借老太太先把人骗过来,然后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架着姜糖,料想她一个柔弱的女同志挣脱不开两个大男人的力气。   再者,就算姜糖挣扎求救又能咋样,这不还有老太太兜底呢吗?   老太太能说会道,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到时候他们一边捂着姜糖的嘴,老太太一边在那边颠倒黑白,就说姜糖是闹脾气想回娘家的儿媳妇,这样一来这就是他们家的家事,旁的人也不敢掺和,甚至还会帮着劝说。   这一个挣扎一个劝说,到时候火气上来,一个嘴巴子扇过去把人扇晕也不是不可能。   根本没人会怀疑他们的真实意图。   至于说可能会被人发现,笑话,这车站里头天南海北的人,谁也不认识谁,哪就能被瞧出来?   而且他们又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   以前还在大街上直接绑了一个小姑娘,就说是跟家里闹别扭出走的妹子,只要到了他们手里,再用那沾了药的布一捂,野猪也得给它晕过去。到时候是啥为啥,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今次是临时加了这么一场,那老二就出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就说自己瞧上了个姑娘。那药刚好用完,这才挑了这么一个地开始动手。   就算到时候出了岔子被人发现,这不火车还停着呢嘛,往人群里头一扎一蹿,下了车就开始跑,等警察局接到消息,他们早就跑远了。   他们想得好,可万万没想到,这一瞧就瞧上了个硬点子。   姜糖喊完那一嗓子,因为姜糖她那一脚震惊而后退的男人,也就是老太太的二儿子,据说瞧上了姜糖的强子,张着胳膊扑上来。   姜糖一边接着大喊,一边把手上的老太太往前一送,同时抬脚踢在那人的膝盖上。骨头同铁皮狠狠撞击在一起,只听一声沉闷的‘砰’,强子直接跪在硬邦邦的地上,痛呼一声,意识都一时有些恍惚,不仅如此他还被自己亲老娘压住起不来。   姜糖接连的呼声终于引起了正在的休息的列车工作人员的注意,一听抢劫,连忙带着人过来。   来了一看,在场四个人,一个人躺在地上昏迷不知死活,一个人跪在地上,身上被压着一个老太太,完了老太太还被一年轻小姑娘困着,老太太的头被小姑娘摁在下面那人的肩膀上,发出呜呜的声音。   工作人员揉了揉眼睛,又掏了掏耳朵。   刚才没听错的话,喊人的是个小姑娘没错吧。   那被抢的人是个小姑娘才对,怎么现在的情况,它就这么诡异呢?   “请……请问,请问,刚才是同志喊的求救吗?”   姜糖点头,冲那人笑了笑,“是我。”   说完,她面色一正,相当严肃,“这位领导,我怀疑这几个人是人贩子。”   工作人员:“?!!”   被死死摁住的老太太:“?!”   工作人员听姜糖喊自己领导,本来还想客气的推脱两下的,可后面听到说这几个人是人贩子,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同志,你说的是真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自然是。刚才我就是被这老太太以上厕所为由骗过来的,跟她一同的还有个老人自称是她丈夫,被我三弟搀扶着。我被带过来的时候,这两个男人就等在这里,一上来就说我是他们跑出来的媳妇。”   “当然,除了媳妇还可能是妹子,这都是人贩子的常用套路。”   “除了那个在我弟弟身边的老人,我相信他们还有同伙隐藏在这列火车上,威胁着其他同志的人身安全。”   “这位领导若是不信,可去查验我的身份,我的丈夫在16车厢035号,叫顾连珹,是一名军人。”   “当然,如果半路碰到一个被老人纠缠的男同志,说不定他就是我的三弟。”   工作人员:“……”我们信了。   不得不说,姜糖一说顾连珹的身份是军人,工作人员就彻底相信了。他当即唤人去姜糖说的车厢喊人,同时又立马派人去上报领导说车里出现了人贩子。   姜糖保持一个姿势挺难受的,对正在安排相关事宜的工作人员道:“能先把这几个人绑起来集中看管吗?”   工作人员闻言连忙点头,带着同事上前,打算用绳子把三个人捆起来。   姜糖一松手,那老太太得了空就想大喊,被姜糖随手撕下她身上衣服的布给塞到嘴里。   工作人员们有样学样,也拿了毛巾把两兄弟的嘴塞起来。   去上报领导的工作人员这时小跑着回来,“上面说暂时封车,马上会有当地的警察上车查明情况,同时不许任何人上下火车,如果确定是人贩子无疑,即刻启程去省城。”   “到了省城,那边的公安局会接手相关事宜。”   那个看着是小领导的人点头,迅速安排下去,同时召集列车员过来认人,最好能第一时间找到这些人同伙,以便警察上车后迅速将其抓捕。   安排完这些事情,小领导请姜糖去休息室休息,到时警察上来,少不得需要姜糖配合。   而传信去找顾连珹的工作人员,到了隔间的时候却见疑似被拐卖受害者的丈夫还在呼呼大睡。   工作人员:“……”媳妇都要没了还在睡,心真大。   他上前将顾连珹喊醒,出门在外顾连珹睡得不熟,几乎列车员一出声他就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来后顾连城下意识看向对面姜糖所在的位置,却没见到本该坐在小桌子前翻书的人,本来还有些混沌的头脑瞬间吓得清醒过来。   “老三,你大嫂呢?”顾连珹下意识就喊人,接着环视隔间,别说姜糖了,老三也不见了人影,只有一个面生的列车员。   列车员见顾连珹醒过来急着找人,连忙解释,“请问,您就是顾连珹同志吗?”   顾连珹下意识捏起了拐杖,不知怎么的,心脏突然提到了嗓子眼,“是,我是,你……”他想问你知道姜糖去哪儿了吗?不过话还没说完,列车员就抢着道:   “事情是这样的,车上出了人贩子……”   “你说什么?”一听人贩子这三个字,顾连珹下意识就想到在隔间门口看到的那个邋遢男人,继而又联想到如今姜糖不在隔间里,他的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第49章 你年纪小【一更】……   见顾连珹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列车员连忙道:“同志放心,您的爱人没事。”   听见这句话,顾连珹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回落到肚子里, 紧接着问道:“那有没有受伤?”   列车员摇摇头,“没有没有, 同志放心。”   顾连珹松了口气,这次是彻底安心了,“姜糖现在在哪里,我要去找她。”说完, 顾连珹下床穿鞋, 再抬头,就见到列车员一脸为难, 欲言又止。   顾连珹皱眉,“姜糖……”   “不是不是, 不是姜同志。”列车员连忙摆手,同时在心里疑惑, “是顾同志的三弟。”   顾连珹动作顿了顿, 没好意思说他现在才想起顾连容,“我三弟怎么了?”   “据姜糖同志说, 顾连容同志被其中一个人贩子带走了, 到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位置。   确切的说, 是他来之前, 还没有找到顾连容。   顾连珹想了想, 问道:“同我三弟一起的那个人贩子年纪几何?”   “姜糖同志说那是一对夫妻,其中老太太已经被制住看管起来。”列车员道。   也就是说,跟老三在一块的是个老人。   这样一来顾连珹就不太担心老三的安全了,老三力气大手上也有功夫, 而且人贩子的目标一般都是小孩跟妇女,像顾连容这种大小伙子是看不上的。   “应该是哪里耽搁了。”顾连珹道,“我先去找姜糖,麻烦同志在这里等我三弟回来。”   列车员爽快应下,给顾连珹说明休息室的位置,他便留在这里等另外一位顾同志回来。   顾连珹穿过七八截车厢,越走车厢里的乘客越来越少,他当下便联想姜糖被人贩子引诱过来时的情景,越想越忍不住担心。   姜糖纵然力气大了点,手上也可能会几招,但到底是个女同志,若是到了那僻静的车厢被几个人贩子一拉一扯难保不会着了道。   此时此刻的顾连珹,却全然忘了姜糖是个能一人之力扛着拐杖打趴下两头野猪的人。   到了列车员说的休息室门口,顾连珹一把推开门,见到桌子后面捧着搪瓷缸子的姜糖,整个人先是肩膀往下塌了塌,然后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上前。   顾连珹在姜糖心虚的眼神中把人从座位上拎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见人确实没什么外伤,而且面色红润精神饱满,马上板起脸打算好好跟她科普一番在外注意事项。   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姜糖两手一抬,交叠放在腹部的位置,脑袋一低,声音清脆,态度真诚,“我错了!”   完了,嗓门还挺大,声音非常洪亮。   顾连珹:“……”这怎么瞅着咋比他还着急?   而且这姿势,未免也太熟悉了。分明就是她刚来第一天时,专用的标准认错态度。   过于敷衍!   而且也表明了姜糖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认错。   “你!”顾连珹抬手,跟患了帕金森一样手哆嗦了半天,也没‘你’出个结果来。   姜糖悄悄抬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我知道了~”   顾连珹:你是知道错了,你别不是下次还敢!   “你忘了咱们出来之前你答应过娘啥话了?”顾连珹一对上姜糖的眼睛,从推门开始就打好的腹稿就全部原地消化得一干二净,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姜糖又垂下脑袋,放在腹部的手扭在一起纠结,小声回答:“记得的。”   她记得啊。   娘说了,出来之后不能离开顾连珹,得时时跟着他,而且遇上事了也不能直接莽上去。   娘说刘大夫说的,她那受的是内伤,寻常看不出来,但要是偶尔发一下子就不得了。而且她自己也知道,有时候拿东西拿筷子差不多那么一下突然就没了力气,在外头就十分危险。   但……但那不是,不是看两个老人嘛。   就算有什么坏心眼,左不过也就是讹她几块钱,她把钱全都放空间里头了,就算手上功夫最好的小偷也休想从她手里拿上什么东西。   可她哪里想到,这是人贩子来着,后边还不止一个。   她当时一听那老太太要改道,又见根本不是回去的路,马上就琢磨出不对劲儿来,灵光一闪就猜到他们可能是人贩子。   可光凭猜测能说明什么,她手边扶着的不管哪个人看就是一普通老太太,谁也不会信那是人贩子。   而且人贩子也不是单单一个或几个行动,后面都是一个团伙,这老夫妻背后肯定还有人。   她脑子一热,就想到原主就是被人贩子拐卖到大山里头,挣扎着要逃跑才跳下车尸骨无存的。   不如她就将计就计跟着过去,要是能把团伙一起制服,不管是不是书中拐卖原主的那些,也算是为原主报了一份仇。   当时觉得自己做得挺对的,而且就那仨瓜俩枣的,她两脚就给拿下了,也没受什么伤。   可一看到顾连珹气势汹汹的拄着拐杖过来,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觉得……   心虚。   姜糖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朝还大开着的休息室门口看过去,又看着顾连城,关心道:“老三呢?”   顾连珹刚想说什么,休息室门口突然蹿过一道人影,他余光瞥到下意识把姜糖拉到身后,自己拿着拐杖戒备。   那人影蹿过去后又蹿回来,可能步子太大一下掠过门框,又一手扒拉着退回来,这才让里面的俩人看清真面目。   顾连容佝偻着身子,一手搭在门框上,一手扶着腰,大喘着粗气,额头满是豆大的汗,抬头看过来,说话时候的气息都断断续续的,“大……大……大嫂,大哥,你们没事……没事吧?”   妈呀,可累死他了。   顾连珹见老三能跑能跳的,想来也没什么外伤,蹙着的眉头松开。   姜糖冒出一只脑袋,视线在顾连珹跟顾连容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问道:“顾连珹,你过来的时候,没瞧见老三吗?”   “老三,你也没瞧见你大哥吗?”   她们这都是一道的,顾连容早先跟她走散了也在隔间到休息室这段路上,为什么顾连珹过来的时候,两人没碰到呢?   顾连珹那头,他这一路心不在焉连路都没仔细看,只想着快点儿来休息室。   而顾连容却狂点脑袋,“看……看到了,我看到了大哥。”要不然他也不能这么快赶过来。   当时他被那人贩子同伙纠缠,就一晃眼的功夫瞧见了一个人影拄着拐杖健步如飞,马上就没了影子。   他朝前追了两步到厕所门口见没有姜糖,不放心又强行带着那同伙回了隔间,见到列车员听说了大嫂遇到人贩子的事,然后又马不蹄停跑过来。   而那人贩子的同伙,他已经交给了车上的工作人员。   既然当事人都到齐了,顾连珹就毫不犹豫开始了对两人这种对自己生命安全不负责任的行为的热烈批评。   “出门之前,娘说什么了,你们没忘记吧?”顾连珹坐在椅子上,沉着一张脸。   他面前站着两个人,动作是如出一辙的相同,垂头叠手,一听这个问题立马小鸡啄米般点头。   “姜糖,你……”顾连珹刚想说两句重话警醒她一下,冷不丁就对上姜糖看过来的眼睛,他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顾连珹轻轻咳嗽一声,“算了,你年纪小,又是第 一回出远门,以后不能再这样。”他决定接下来这几天眼睛不眨地盯着姜糖,绝对不能让她离开的自己的视线。   姜糖乖巧点头,“嗯。我知道了。”认完错,她又小心问道,“娘那边,能不能……”   知道她要问什么,顾连珹摇头,态度坚决,“不能。”这么大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也不能瞒。   姜糖又垂下头,表情有些失望,好吧。   “顾连容!”顾连珹又把枪口对准了顾连容。   顾连容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挺直身子。他心道,自己比大嫂还小两岁,大哥总不能……   “你多大了你,十八岁了,不小了!”顾连珹一脸恨铁不成钢。   顾连容:“?!”他怎么就不小了?!   “就那么俩人就把你骗得团团转?你不是咱家脑袋瓜子最机灵的人吗?”顾连珹气愤地把拐杖杵在地上,指着他教训,“你怎么敢让你大嫂一个人跟别人走?你不怕那是人贩子啊?”   顾连容急了,他怎么就不怕了,不然也不能拼着落人口舌弄伤那老人也要赶紧追上去?   虽然最后是没追到吧。   “是,你是个力气足的大小伙子,你不怕人贩子,可你也不想想你大嫂,她还病着呢!“顾连珹是真后怕,他醒过来在隔间里头没见到姜糖,心脏就跟被人追着似的狂跳,那一下子跟大冬天直接在脑袋上浇冰水差不多,一个激灵就冒了一身汗。   “这火车上人来人往的,还正是换乘的站点,这要是真被拐走了,到时候带着人往外头一蹿,你上哪儿去找人?”顾连珹指着窗户外头,“来了人求救,你就算推辞不过,你不知道把我喊醒吗?”   姜糖独自一人留在隔间也比出去安全。   更别说就算推辞不过,顾连容还能叫旁的隔间里的乘客帮忙,哪就非得要姜糖上手?   顾连容垂着头,安安静静不说话。   他知道自己今天错得离谱。   姜糖见顾连珹越说越激动,马上还要上手打人了,连忙拉住顾连珹,“是我的错。是我不让老三把你喊醒的。”   “而且我们本来是走在一起的,是突然上来一波乘客把我们冲散了。”姜糖道,“那伙人贩子的目标应该一开始就是我,老三扶着的那人肯定想方设法拖住他,他这才没追上来的。”   顾连珹咬着牙,别过头去,抿紧嘴角,表情自责:“是我的错。”是他的错才对,是他没把两个人看好。 第50章 你还病着【一更】……   顾连容抬头, “是我的错,大哥。”   姜糖:“……”她是不是应该也来一句。   顾连珹摇头,眼见着又要开口, 姜糖连忙阻止道:“你们别争了!”这件事哪就那么多对错了。   她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只是没想到会碰上人贩子而已。   再说这件事确实是她考虑不周全, 尤其在猜到那老太太可能是人贩子后,没有想着求救而是将计就计。   她自己看来是没什么,且不说上辈子在丧尸群里面身经百战赤手空拳都能把丧尸头拧下来,就说她自然敢一个人前去, 自然是留有后手的。   她空间里不管是冷兵器热武器还是化学武器都有, 其中更有变异植物中提取制造而成的强效迷药,异能者都可以迷昏, 别提是几个普通人了。   但她当时这么想,事后等见了顾连珹才反应过来, 这俩人是不知道的。他们都当她还是个随时‘犯病’ 的病人,所以才这么紧张。   “我保证, 我以后肯定再不离你远了, 就算到时候人贩子把你拐走,我也屁颠颠儿跟上, 成不?”姜糖竖起手掌, 十分真诚地向顾连珹保证。   见顾连珹还不说话, 姜糖捏着他的袖口, 小心晃了晃, “我真的错了。”   顾连容也急忙表明决心,“我也是!”   被两双眼睛这么看着,半晌后,顾连珹终于松了口, “……那倒也不必。”哪有给人贩子送上门的事。   “你不生气了?”姜糖眨了眨眼睛,刚想松口气,就听顾连珹道:“这事我记下了,既然咱们三个都认为自己有错,那就等回家让娘评评理。”   姜糖:“?!”   顾连容:“?!”   “不能……”姜糖想劝说一下,要顾连珹打消把这事告诉徐静芳的冲动,但顾连珹一手攥着她手腕,一手强硬把她摁在椅子上坐下,态度坚决,“你还是想一想到时候怎么跟娘解释吧。”   反正他是狠不下来心来训一训姜糖让她长记性的。   他知道姜糖惯是好心,不然她如今这动不动就手脚无力的毛病哪来的?可今日这事干系实在不小,万一……他只要一想到那个万一,眼前就一阵阵泛黑。   顾连珹态度如此强硬,姜糖便知她的打算是没可能了。而想一想徐静芳听说这事后的反应,姜糖的肩膀顿时塌下来,一脸的精气神霎时消散无踪。   察觉到手腕还被顾连珹攥着,姜糖动了动试图抽开,谁知就对上顾连珹淡淡的眼神,她又开始忍不住心虚。   顾连珹隔着布料攥住姜糖的手腕,细细的一圈,他也不敢用力,生怕捏着姜糖的骨头,但又不敢不用力,好像姜糖一个不小心就能脱开,再被人贩子拐跑。   于是这么会儿功夫,他手心都冒了几层的湿汗。   见姜糖移开视线,顾连珹动了动嘴角,到口的解释又吞回去。   但对上姜糖他狠不下心来,对上顾连容那可真是铁石心肠,“回去以后,怎么跟娘说,你应该知道。”   顾连容:“……”他也怕娘的笤帚棒子啊,大哥!   不过在他大哥不容拒绝的眼神中,顾连容苦着一张脸点头,“嗯,知道。”   “回去以后,你三天不能吃肉!”顾连珹又道。   顾连容皱巴着脸,“知……知道。”回家的第一顿娘肯定备大菜,这下是落不到肚子里了。   “我也不吃。”顾连珹以身作则。   姜糖这时候抬头,“那要不,我也不吃了?”   顾连容盯着他大哥看他怎么回答,总不至于三人里头俩人不吃,就大嫂一个人能动筷子吧?   顾连珹面上不显,心下猛地摇头,过了两秒才出声道:“你还病着。”语气含着劝慰,像在说‘你病着呢,咋能不吃好点儿,别闹脾气’。   顾连容:“……”   “没事,到时候我分你一半。”姜糖讨好地笑了笑。   顾连容瞪着眼睛,什么意思,就他不能吃了呗?   “不用。”顾连珹摇头,他怎么能抢姜糖的东西吃?   顾连容:你不用你给我啊?   但他现在刚犯了大错,也不敢出声,只能眼巴巴看着这对夫妻,祈求她们能善心大发想起来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好弟弟。   当地的警察很快赶来。   封车后不允许上下,列车员正在积极维持秩序,对外只说前方正赶上修路,而车站外头有人丢了东西,生怕小偷跑上来,就干脆封了车。   车已经停了十来分钟,着急的乘客早都先下去了,不着急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因此也没闹出什么动静来。   警察那边带着几张画像过来,去关押四个人贩子的地方一对比,这不巧了么,其中那个老大,恰好就是全省通缉的人贩子。   列车员先前就陆续过来认人,打算不惊动对方同伙的情况下将其找到,目前已经大致确定了车厢的位置,一处在坐票车厢,一处在硬卧车厢。   先前的小领导过来喊姜糖去配合调查,顾连珹跟顾连容自然也忙跟上,路上小领导透露了一点消息,“先前晕过去的那个男人,是咱们省正在通缉的人贩子,近两年陆续在省内犯下了十几起拐卖儿童妇女的案件。”   “姜糖同志这次是立了大功,若是找到那人的同伙,上边肯定会有奖赏。”小领导说这话是真心实意。   他多少也沾了这次事件的光,帮着处理这一通,单位上也会记下来。但也不只是这样,人贩子是所有同志都痛恨的对象,他如今献出了一份力,个人也觉得自豪。   可要说他最佩服的,还是得数这位姜糖同志,一个人就降住了三个人贩子,还机智的大喊抢劫,没有把拐卖的事情透露出去从而惊动了那同伙。   顾连珹开口道:“同志说笑了,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我爱人不过是助人为乐,又机警聪慧,才能见义勇为罢了。”既然事情都发生了,他总得为姜糖打算打算,落不着实惠也得落个好名声。   那小领导连忙点头说是,可半点儿没有觉得顾连珹这话夸大其词。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也差不多知道,真还就像顾连珹说的那般波折。   不止如此,那小领导还添了不少好话,什么话好听说什么,直把姜糖夸得飘飘然,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若不是旁边还有个清醒着的顾连珹扶着她,说不定姜糖都能撞上车厢连接处的铁皮。   她真有那么好吗?   她就是想着给原主报仇罢了。   临时关押人贩子的地方在最边上的一截杂货车厢,姜糖三人到的时候,警察正在同列车员说话,见他们过来,连忙停下话头,“这位就是姜糖同志吧?”   姜糖点点头,“是。”   领头的警察小队长是个头发夹白的国字脸男人,让手下同列车员继续说话,他则带着姜糖三人找了个边角的地方坐下。   队长从上衣的兜里拿出纸笔,道:“我姓黄,叫我黄队长就行。”   “我们已经确认过了,确实是一伙人贩子。”说到这儿,他看着姜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这还多亏姜糖同志,若不是你,这伙人贩子可不好抓啊!”   姜糖摆摆手,“我就是顺手……呃……”她顿了顿,突然不知道该咋说。   说顺手吧,好像有点儿瞧不起眼前这位黄队长刚说的‘不好抓’三个字。说刻意的吧,她也不是一开始就猜到了那老太太人贩子的身份,而是到了后边见到老太太的两个儿子才确定下来。   黄队长只笑了笑,“我明白。刚刚张主任跟我们说过姜糖同志抓人贩子的过程。”他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顾连珹,问道:“这位是姜糖同志的爱人?”   姜糖:“……”从别人嘴里面听到对顾连珹身份的称呼,还真有点别扭。   顾连珹点头,“我是。我叫顾连珹,黄队长。”   黄队长瞅了瞅他手边的拐杖,突然道:“以前当兵的?”   顾连珹:“嗯。在部队待了六七年。”   “瞅你这跟背后打了钢板似的坐姿也能瞧出来。”黄队长道:“姜糖同志的身手,应该就是你教的吧?”   闻言,姜糖扭头看顾连珹,顾连珹也扭头看姜糖,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头,“嗯呐。”   “那就没错了。”黄队长想当然道,“女同志多少还是得学两下子,万一遇到这种情况,就算不能跟姜糖同志一样勇擒人贩子,也能为自己争取点儿时间。”   “姜糖同志这次是立了大功。”黄队长跟之前的张主任是一个意思,“组织上决定把人贩子移交给省城的警察局,到时姜糖同志跟这位顾同志,”黄队长看了一眼顾连容,“作为当事人,得一同去做笔录。”   顾连珹点头,“这个没问题。”   黄队长道,“那就好。”他接着说:“只是关于奖赏,我要先提一下。”   顾连珹蹙了蹙眉,“您说。”   “你放心,该姜糖同志的功劳没人会抢。”黄队长以为顾连珹是在担心这个,解释道:“你们或许不清楚,这伙人贩子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团伙,显然我们这次抓到不是全部。”   说到这里,再蠢的人也该明白了。   这是怕打草惊蛇。   黄队长也是先安定这三个人的心,至于后面的功劳奖赏啥的,跟他没多少关系,主要是省城那边定夺。   顾连珹本就不是为了这个担心,他道:“这个我明白。我希望,组织能对姜糖的信息保密。”都说了是一个团伙,现在抓到的只是一部分,如果这时候就把姜糖抓到人贩子的事情大肆宣扬,那人贩子背后的团伙会不会直接寻到姜糖报仇?   黄队长愣了愣,倒是他想茬了,“这个没问题,我们有义务。”   后边,黄队长又大致问了一遍当时的过程,姜糖跟顾连容依次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但正式的笔录要等到去了省城再做。   说完,黄队长起身打算去找人贩子的同伙,顾连珹突然道:“黄队长,我能去瞧一眼那些人贩子吗?”   黄队长动作顿了顿,这个倒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那些人贩子都被粗绳绑着,还有警察看管,“可以,但只能透过门缝瞧一眼。”   人贩子被关在这截车厢的一个小房间里,顾连珹带着姜糖过去看了一眼,对上其中一个面孔的时候,表情滞了滞。   黄队长敏锐地发现,连忙问道:“怎么了,顾同志?”   顾连珹再看了一眼,又在其中一张面孔上停顿了良久,这下黄队长要是再猜不到其中有隐情那这十几年的警察就白当了。 第51章 笑死【一更】   顾连珹记忆很好, 当下便认出其中两个人的长相自己曾经见过。   “黄队长,我见过那个老太太和另一个男人。”知道这个对抓捕人贩子可能有帮助,顾连珹不等黄队长问, 就连忙道:“在市车站的厕所,那个老太太跟她儿媳妇一起, 她儿媳妇手上还抱着一个孩子。”   顾连珹猜测,如果这伙人是人贩子,那么那个儿媳妇手中的孩子可能就是被拐卖来的。   黄队长瞪大眼睛,“真的?”   顾连珹点头, 接着说:“另一个男人, 我曾在我们隔间门口见过,当时他鬼鬼祟祟想要进去, 被我拦下来了。”   姜糖伸出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老太太一到没人的地方就喊我儿媳妇。”   顾连珹:“……”他后悔了, 当时就该一拐杖把那人腿打断的。   黄队长沉着脸, 一旦人贩子手里有被拐卖的孩子,那这事就不好办了。   偏偏这时候姜糖还记起了一件事, “顾连珹, 你当时看到那孩子, 是不是发着烧呢?”   顾连珹看了黄队长一眼, 点头。   黄队长捏了捏眉心, 本来打算找到人贩子就直接抓捕的,这下可好,投鼠忌器。   “可以让列车员去把人带过来,就说, 是这几个,”姜糖指了指房间里的人,“随便编一个理由,像什么半路崴了脚、买东西没带钱或者跟人起了冲突之类的。”   “再或者,”姜糖指了指自己,“说这个人的媳妇晕倒,需要人过去照顾。”   顾连珹抿着嘴唇,看着姜糖指她自己说是别人的媳妇,低垂的眼睛闪过委屈。   黄队长越听眼睛越亮,“这主意不错!”   后头黄队长跟列车员一起商量了几个理由,让列车员去将人贩子的同伙带过来。   那头人贩子的位置已经确定,卧铺车厢里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坐票车厢那边是一对夫妻。   目前能确定的就是这么几个人,如果另外还有同伙,只能说隐藏得太深。   幸好他们这个理由找得挺好,那边俩人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担心出事,先后赶着被列车员带过来。   黄队长带着人埋伏,等她们一进车厢,就赶紧堵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去把人制服,那孩子也到了他们手里。   孩子交给一个女列车员照看着,看它脸蛋红扑扑的,抬手往额头上一放,滚烫滚烫的,“这是发烧了?”   黄队长过去探了探,面色凝重,“这孩子烧了得有半多天。”说着他叫来手下几个警察,点了其中一个,“你先下车,送这孩子去医院。”   那列车员家里也有孩子,听见这话连忙道:“那我也跟过去。”   张主任自然无不答应。   一共抓到了七个人贩子,还不确定车上有没有同伙,黄队长带人过去询问。   姜糖三人看这边忙起来,就自己回了隔间。   隔间外的走廊上,隔壁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坐在那儿,见顾连珹回来起身,“东西都在,没人进去过。”   顾连珹跟人道谢。   折腾这半天,天都快大亮了,火车还一直停在这个站。   外头已经有乘客等不及了,催着火车赶紧开。   姜糖坐回自己床铺,刚要躺下休息片刻,顾连珹进来,一屁股也坐下,还相当理直气壮,“我得看着你。”   姜糖:“……”她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说啥,半边身子搭在下边,半边身子扭着躺下。   不知道是不是黄队长问出了其他人贩子的下落,火车晃晃悠悠开起来。约莫到前晌十点多的功夫,黄队长带人过来,手上拎着几份套餐。   “先垫一垫肚子,一下火车咱们就得跟着去省城的警察局。”黄队长说:“前前后后的笔录差不多到后晌才能做完。”   姜糖她们带来的馒头饼子,早就让顾连容磨磨蹭蹭地吃完了,她们正在商量要不要去买饭,黄队长这套餐送来的可太及时了。   姜糖三人一人一份,或蹲在地上或坐在床上,边吃边说话。   “你们去省城,这是要做什么?”黄队长跟顾连容坐一张床,问道。   顾连珹回答:“去看我的腿伤。”   “你这腿咋伤的?”黄队长挺好奇的,看顾连珹这身板,就算不在部队转业后也可以进警察局或是去厂里当工人。   顾连珹只简单道:“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   黄队长点点头,明白了。   吃完饭黄队长离开,火车又走了一个多钟头,正晌午的时候才到省城车站。   黄队长事先说好不让她们着急下车,等列车员过来喊人再走。   等待的功夫,三人把行李收好,人一过来就拎着东西跟上下车。   车站外头停着两辆警车,黄队长正带人把人贩子塞进去,见姜糖她们过来赶紧带着手边的青年上前,“顾同志,姜同志,这是省城的陈队长陈向东,人贩子的案件后续就是由陈队长负责。”   姜糖顺着黄队长的手势看过去,见陈向东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长相很是正派,不过那陈队长却紧盯着她身侧双眼放光,抬手一拍脑袋,突然喊道:“连珹!顾连珹!”   顾连珹愣了一瞬,而后点头,“我是。”他迟疑问道:“我们,认识?”   陈向东使劲点了两下头,“可不是嘛!以前在部队的时候你忘了,我,陈向东,隔壁营的!”   顾连珹看着陈向东的脸想了想,隐约是有这么个人,“陈向东,陈连长?”   见顾连珹记起来自己来,陈向东笑了笑,上前一拳打在顾连珹肩膀上,“我才转业两年,你就把我给忘了?顾连长!”   顾连珹也笑道:“许是太长时间没见过了。”   他跟陈向东在部队的时候就不是同一个营的,平时训练也不在一起,只有一年一度的军区比赛才能碰上,后头陈向东转业,他受伤退役家里的事一茬接着一茬,部队里要好的战友都很少联系。   “也是。”陈向东挠了挠头,看向顾连珹身边的俩人,“这是?”   顾连珹介绍,“这是我爱人姜糖,这是我三弟顾连容。”   陈向东看着姜糖,“这就是勇擒人贩子的姜糖同志啊?”他又看向顾连珹,“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姜糖:“……”这话能这么用吗?   黄队长见这边两方都认识,干脆也不留了,跟着警车回局里。   陈向东跟顾连珹寒暄几句,带着她们上了后边一辆……拖拉机。   姜糖:原谅她,在两辆警车的光芒下,拖拉机这小玩意实在暗淡无光。   而且这拖拉机也十分简陋,只后面一张木板,还没有四周的车壁,哒哒哒一开起来,大晌午的热风带着尘土猛地往脸上一撞,那真是睁眼都嫌费劲。   正好顾连珹就在她旁边,姜糖缩着脖子往他胸膛前一躲,扳着他的胳膊挡在脸前面,这才感觉空气清新了不少。   姜糖是觉得好了,顾连珹就惨了。   怀里缩了个脑袋还不时一动一动的,顾连珹紧绷着身体,紧张得心脏砰砰砰直跳,偏偏这时候姜糖的耳朵正贴在他心口,这要是被听见了……   一想到可能被听见,顾连珹就越紧张,越紧张心跳就越快,这拖拉机上面大风吹着,他额头上竟然冒了一层汗。   真是,笑死顾连容了。   顾连容就那么一转头,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这风呼呼的,大哥脸上怎么还有汗?   再一看大哥大嫂这互相‘依偎’的姿势,他还有啥不明白的,他大哥害羞了呗?   一路热风带趟尘,省城警察局的门口到了,姜糖捂着颠成三瓣的屁股跳下车,回身扶顾连珹下来,见他脖子上全是汗,关心道:“天热了,要不要把外套脱下来?”   顾连珹:“……不用了,正好这衣服挡土。”这要是脱下来,还不得让她瞧见里面湿透了的汗衫。   陈向东把拖拉机停在门口,走到后边来,“连珹,得麻烦你们先跟我去里面做个笔录,做完笔录咱们再去吃饭。”   昨晚省城警察局接到消息就连夜召集人手整理档案,今天赶着时间点去车站接人,因此晌午饭还没用。   顾连珹道:“吃饭就不用了,我们做完笔录要赶在天黑前去招待所。”   陈向东点点头,“那行,我让人送你们过去。你们要在省城待几天?”   顾连珹说:“三四天吧,明天去省城医院看伤,后天等配药,大后天拿了药就回家。”   陈向东想了想道:“那就后天吧,后天我请个假,咱们去国营饭店吃一顿。”见顾连珹张口就要拒绝,陈向东连忙又说:“好歹咱们也是战友,你这个战友来省城一趟,从前我不晓得就罢了,这下我知道了,总不能就把你撂在一边吧?”   顾连珹见状也没再推辞,“不耽误你工作就行。”   进了警局,陈向东喊人过来带姜糖跟顾连容去做笔录,他带顾连珹去办公室,倒了杯水给他,“我去那边看看,你先在这边歇着,等我处理好就过来。”   顾连珹摆摆手,“不用顾及我,案子重要。”   姜糖跟顾连容先后录完笔录,被人带到陈向东的办公室,灌了几杯茶水,陈向东那边匆匆过来,拿上屋里的东西,着急对三人道:“那人贩子招了,我们得赶去抓他们接应的同伙。”   “连珹,我叫小赵送你们去招待所,后日我便能赶回来,到时候咱们去吃饭你可别忘了。”   顾连珹站起来,“你忙,我们自己去就成。吃饭不急在一时,任务最重要。”   陈向东点点头,匆匆跑出去。   顾连容跑去窗户边,外头院子里不少警察装上枪,开着车出了警察局。 第52章 直接拒绝【一更】……   在陈向东的办公室里歇息了片刻, 小赵带着一盆包子过来,后边还跟着黄队长。   小赵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留着一头板寸, 见人就笑,“顾大哥, 嫂子,还有顾小哥,陈队长说估摸着你们晌午没怎么吃东西,到下晌这会儿肯定饿了, 就让我去食堂买了一盆肉包子。”   “我们警局食堂大厨的白案功夫一绝, 这手艺连国营饭店的大厨都比不上。”   黄队长也附和道:“我也算是沾光了,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总得尝尝这里的好东西。”   而姜糖她们本来就打算把东西放在招待所后, 让顾连容去一趟国营饭店买包子回来的,现在正好省了钱和时间, 吃完这一顿起码今天不用那么着急忙慌的。   小赵去外头搬了张桌子进来,几个人凑到桌子前, 边说边吃。   黄队长三两口啃完一个包子, 垫了垫肚子得空才道:“市里那边的同事打电话过来,那孩子送去医院后大夫说再烧下去保不准就成了肺炎, 昨晚就吊上水了, 今早烧就退下去了, 但还是需要观察观察。”   小赵也道:“省城这边正在积极寻找孩子的父母。”   黄队长点点头, “市分局那边也积极配合。”   顾连容默默在一旁啃包子, 顾连珹只在两人偶尔que到他的时候才发话,倒是姜糖,一直就有个疑惑埋在心底,她问道:“那那些人贩子, 是不是经常在省里面流窜?”   小赵点头,“是啊,近几年省里已经发生了十几起拐卖案。”   “但那些人贩子惯会躲藏,经常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根本抓不到踪迹。”黄队长摇摇头,面色有些凝重,“而且人贩子手上有可以快速将目标迷晕的药物,到时候往人鼻子上一捂,三刻两秒的人就失去了意识,就算想喊人想挣扎着弄出动静也不成。”   顾连珹捏着姜糖手腕的力气又大了些。   幸好那些人贩子是临时起意,手上的药应该也是用完了,不然姜糖就算力气再大也不顶用。   姜糖却更好奇,“买火车票住招待所,难道不需要介绍信吗?”   现在这个年代出门都需要介绍信,介绍信上会写明此人是哪里的,要去哪里,可能要待几天。   就跟大学时学生证上贴的火车优惠区间二维码一样,只支持这个区间里的车票优惠,一旦超过就不行。   不是说你到一个地方,临时改了主意,拿着介绍信去买票的时候就能买。   而且介绍信也不是随随便便就给开的,如果没有必要的理由,不管乡里的大队部还是城里的街道办都不会轻易给开的。   所以说这时候出行难,是真的难,没瞧见火车上都没几个人嘛。   黄队长跟小赵对视一眼,小赵微微点头,然后才道:“这个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肯定需要介绍信。”所以人贩子手上有一沓的介绍信,还全是正规有印泥那种。   顾连容啃包子的动作慢下来,盯着小赵。   小赵慢慢嚼完自己嘴里咬下的包子,又灌了半缸子的热水,才缓缓的、艰难的道:“因为,那边一整个山头里的村子,都是干这种的。”   缺孩子的拐孩子,缺媳妇的拐媳妇。   那边的大山是真的深山老林,进出都得靠腿,往那窄窄的小道上面一站,左右两边都是万丈深渊。   被拐卖的人只要一进去,一辈子就再也出不来。要么就是彻底认命,听话的被奴役一辈子,要么就是被打服然后认命,再就是被打死,左不过就是那么几种。   但旁人嘴里这么轻轻松松几句总结,却是受害者一辈子的不幸。   姜糖背后忽的涌出一层冷汗,精神一阵恍惚。   她回想起那几个人贩子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就像在看他们的囊中之物,得意洋洋的姿态,那是把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好东西从别人那里抢来的自豪满足之感。   她当时还在困惑,这些人贩子买卖儿童妇女不算,还打算把人直接带回家,像是生怕邻里邻居的人猜不出他们是人贩子吗?   而如今她却被告知,那些人是人贩子,那些人贩子的邻居、同村也是人贩子。   被拐卖的儿童妇女进了那座大山,会不会发现周围的所有人都是人贩子?   姜糖打了个冷颤。   她莫名想到,如果自己没有这把力气没有上辈子学过的招式,也没有空间里的那些底牌,进了那样一个地狱般的村子里,周围都是喝人血吃人肉的恶鬼,求救无门……   太可怕了!   顾连珹注意到姜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没事的,陈队长已经去救人了。”   说到这里,在场几个人都没了胃口。   黄队长扯了扯嘴角,苦笑一声,道:“当时那人贩子招供的时候,说他们整个村的人都干过,不干就没有媳妇生孩子,不干就没有儿子养老。”还反问警察,他们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拉个媳妇回村里吗?没有媳妇到时候他们成了绝户谁负责任?   那理直气壮的态度,丝毫不觉得在大街上拉个女同志回家当媳妇有什么不对?   小赵愤愤道:“狗屁的没做错,他们要是不知道自己干的这事有多缺德有多丧良心,偷偷摸摸的做什么,见了我们警察不是跑就是躲起来做什么?”   那个老婆子还抹着眼泪哭诉,说她家多不容易,吃不饱穿不暖也拿不出钱来给儿子娶媳妇,她们那头的村子里又偏又穷,根本没姑娘愿意嫁进去。但说得再多,都改变不了她们这种行为的恶劣程度。   是啊,你没钱,你没钱又碍着人大街上清清白白的姑娘啥事了?人多无辜啊,就这么被你们这些畜生掠走了?   换你你愿意?   还有一个男人,嘴硬得要死,梗着脖子说自己没错,还脸皮厚得说他们就是穷,街上那老多黄花大闺女,组织不给他们分配,他们自己拿不成吗?   呸!   阎王爷见了都要倒胃口的言论。   还有不要脸的,明知道自己这事是违法了,是要挨枪子的,那老头子还笑了笑:“行啊,我们那一片干过这事的少说百来人,几个村子都有,上到我这样的老头子,下头还有十来岁的小孩儿帮着把人骗到手里去,有本事就一起抓了全赏了枪子!”   嚣张又得意。   偏偏,真像他说的那样,那附近几个村子本就偏僻,在深山里头,进出只有山上的一条羊肠小道,惯常不怎么与外边联系。   警察进去困难,可里面的村民却成百上千,真要对峙起来,就算村民们一人握着一把锄头,都能把拿着枪的警察留在里头。   人贩子的案件很快就查清了,但后续的抓捕工作,和受害者的安抚工作,却才是重中之重,然而情势很不乐观。   又说了几句,眼见天色不早了,顾连珹跟黄队长告辞。小赵受陈向东托付,把顾连珹三人送去了招待所。   要了两个房间,先付了三个晚上的钱,共花去两块四毛。   小赵把人送到房间门口,帮着打来热水才离开。   顾连容把东西放下,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被顾连珹叫住,“老三,晚上睡觉别太实,明天不用起很早,下午咱们再去医院。”   顾连容点点头,精神有些萎靡,“我晓得。”   顾连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   若说老三先前是真心认错了,但还没有认识到后果。警察局里,小赵跟黄队长说的那些话才让他知道,一旦那些人得手,姜糖的处境该有多惨。   怪不得他现在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顾连容抹了把脸,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困得点头的姜糖,愧疚涌上心头,“我明白的,大哥。”   说到底,这事谁都没料到。   但出门在外,本就该小心再小心的,这样的意外就不应出现。   当时那俩人贩子找过来的时候,就算直接拒绝也行,顶多是被人说两句为人冷漠。   顾连容离开,姜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但她还不能睡。   她揉着眼睛,“顾连珹,我们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个大的水房,在拖拉机上头发沾了土,我想洗洗再睡。”   顾连珹拄着拐杖起来,“我陪你过去。”   姜糖也是这个意思,其实她一个人去也成,但昨天刚发生那样的事,她还是不要挑战顾连珹的情绪底线了。   提着一壶热水,姜糖跟顾连珹去了水房。   水房里面有几排的水龙头,拧开就有干净的水可以使用。   把头发沾湿,再用香皂和着头发搓一搓,简单洗了洗擦干净包起来,姜糖又擦了擦脖子和胳膊。剩下的水让顾连珹洗了洗,这才回房间休息。   这一天惊心动魄的,又是在火车上颠簸又是在拖拉机上颠簸,姜糖早就累得不行了,一挨着床也不管床单被褥干不干净就彻底睡过去了。   本来还在纠结这次是真的要跟姜糖睡一张床的顾连珹:“……”他就知道,姜糖永远心都这么大。   顾连珹坐在床沿上靠着墙,打算今晚稍微眯一觉就行,顺便看着姜糖不让一个翻身滚下床去。   实际现在这种情况他也睡不着。   在警察局听黄队长和小赵说了那些,他比姜糖还害怕。他不像姜糖那么心大,回来就给忘得一干二净。   靠在墙上断断续续眯觉,一直到第二天早晨,隔壁屋有了动静,顾连珹睁眼看了看姜糖,见她还老老实实维持着睡觉前的姿势,位置都没怎么变,不由有些诧异。   怎么突然变老实了?   门被小声敲了两下,顾连珹轻手轻脚下床去开门。 第53章 对不上【一更】   “大哥, 昨天晚上没出啥事吧?”顾连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眼睛周围还有一圈黑眼圈,看起来基本就没咋休息。   顾连珹回头看了一眼正睡得香甜的姜糖, 走出门把门关上只露一条缝,“你看着买, 有粥就买一瓷缸的粥带回来。”   “吃完你就去屋里接着休息,下午再去医院。”   顾连容打了个哈欠,“我知道,大哥。”   顾连容身上有事先就给的钱, 拿着饭盒和搪瓷缸子去了街尾的国营饭店, 排队打了一碗红豆粥,买了十个拳头大的肉包子才回招待所。   姜糖还睡着, 顾连珹就留下了一半的包子和红豆粥,剩下的让老三拿回自己屋里的吃。   快到晌午的时候, 姜糖悠悠转醒,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的, 但醒来后并不觉得非常精神, 反而从内到外充斥着疲惫的感觉。   通俗而又形象的来说,就是困加累。   还没完全坐起来, 姜糖就感受到某种力量的召唤, 撤了力气躺回床上。   顾连珹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醒了吗?老三买了包子和红豆粥回来, 你吃一点儿再睡。”   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她这一觉又睡了十几个小时,肚子里的东西肯定早就消化完了。   姜糖翻了个身,一边脸朝下,看着顾连城, 不断打哈欠,“哈~我想睡觉哈~”肚子是挺饿的,但她现在好像完全没有胃口。   她揉了揉眼睛,强撑着精神起来,扭头看了看窗户外面,“现在什么时候了?”她到底是没忘现在不是在家里面,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来到省城最重要的是去给顾连珹看腿伤。   顾连珹端着搪瓷缸子和五个肉包子过去,放在床头柜上,“你先吃,不着急起来。”   “招待所对面就是医院,咱们离得近,一来一回都不费事。而且医院下午两点钟才开始上班挂号,吃完你再休息两个小时也行。”   姜糖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粥和包子,再看向顾连珹,“你还没吃啊?”那饭盒里头放着满满当当挤挤挨挨的白胖包子,个个都有拳头大,总不能这全是为了她留的。   她可没那么大胃口。   顾连珹搬了凳子坐下,“你先吃。剩下的再给我。”   姜糖伸手探了探搪瓷缸子的温度,温巴巴的不是烫呼呼的,她用仅有的清醒思考了两秒钟,“这个粥,是什么时候买的?”   顾连珹拢了拢眉心,也试了一下温度,“是有些凉了,我拿热水温一下你再喝。”说着,他起身就要去拿热水壶。   姜糖眼疾手快把人拉住,“不凉不凉,我就是随口一问,这样的温度正好,不烫嘴。”   顾连珹看着姜糖的表情不像作假,又回来坐下,“老三买东西回来是有些功夫了,我拿毛巾捂着来的,凉得有些快。”   那这不能再等了。   姜糖想着,再等估计就真凉了。   她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点,下床去拿洗漱用品,“我去水房洗一洗,回来再吃。”   这时候就不能再睡了,越睡越困,就怕到时候再耽误了看病的时间。最好是用凉水激一下才行。   顾连珹连忙跟上,“倒些热水再洗吧。”   加不加热水无所谓,但还是那句话,为了省些麻烦,姜糖就提上了热水壶去水房。   到了水房,温度就唰一下子降下来。   姜糖缩了缩脖子,看来带上热水壶真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在顾连珹‘热心’室友的陪伴下,姜糖先用手沾了沾冰凉凉的水,稍微清醒后才对上热水开始洗漱。   回到房间,顾连容可能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打着哈欠出来,早晨顾连珹见到的黑眼圈消下去不少。   “大哥,我去国营饭店买饭,你看要买什么饭菜?”顾连容靠在门框上,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顾连珹想了想,“一个炒鸡蛋一个素菜一个肉菜,外加几个馒头,再要三两米饭,来我们屋里吃。还有你早晨买的肉包子和红豆粥没动,你琢磨着买就行。”   顾连容瞪大了眼睛,“还没吃啊?”   顾连珹点头,“嗯,我把盛包子的饭盒给你腾出来。”   姜糖回来后,原本呆愣着坐在床沿上,现在听见老三说要去国营饭店,她眼睛唰一下亮起来,猛地起身,声音清脆响亮,“我也去!”   顾连容:“啊?可是……”他看向大哥顾连珹,等他拿主意。   顾连珹点头,“那我也去吧。”   于是三人收拾收拾东西,把重要物品带在身上,抱着饭盒和搪瓷缸子出了招待所,去街尾的国营饭店买饭菜。   正是饭点的时间,省城有钱人多,国营饭店前面排起了长龙,有直接留在那里吃的,还有同姜糖她们一样抱着饭盒带走的。   省城国营饭店一共有三层,一层大堂除了摆着的几张圆桌,门口的位置有个专门打菜的窗口,就跟单位食堂一样。   素菜、荤菜和米饭馒头面条分了不同的窗口,姜糖自告奋勇去了荤菜的窗口,负责买一个肉菜和炒鸡蛋。   顾连珹去了主食的窗口,老三去了素菜的窗口。   肉菜窗口前排队的人相比较其它两个窗口来说也不少。   省城有钱人虽然多,但来国营饭店买肉吃,跟买了肉自己回家炖着吃,还是前者比较贵。   可好不容易能在外头买菜,那必然是得买个肉菜回去的。   排队的时候,姜糖伸着脖子往窗口里头看,那里面摆着几个大铁盆,铁盆里有红烧肉、红烧排骨、卤鸡腿……   还有股味儿吧,闻起来麻麻的,想让人流口水,吃货姜糖迅速判断出那是什么调料才能散发出来的味道。   等轮到她买菜的时候,她一个箭步踏上台阶,使劲吸了吸空气中肉的香气,然后指着其中一盆肉问道:“姐姐,这个肉怎么卖啊?”   姜糖睁着一双大眼睛,里面满满都是对食物的渴望。   那盛饭的大妈捂着嘴吼吼笑了两声,看着姜糖白净的小脸,扭捏道:“咱比你年纪大那么多,该叫大娘的!”不过这声姐姐倒是喊到了她的心坎里。   姜糖本来长得就好看,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清澈明亮,大娘越看越觉得姜糖亲切,很是热心为她讲解,“这是咱们饭店今天的特色菜,只此一顿,是经理去下头公社收上来的羊肉。”   “大师傅们盯了一个上午烤出来的羊肉,加了孜然辣椒,一块钱二一斤!”这可比猪肉还贵呐!   红烧肉才八毛钱一斤一份,还得给肉票呢?   这羊肉是新鲜东西,还不要肉票,前头好几个可惜地瞅了好几眼,要不是兜里没揣那么多钱,这羊肉早就没了!   “那姐姐,我要二两!”姜糖把铁饭盒和搪瓷缸子给打饭的大娘,“我还要二两红烧肉,二两排骨跟一份葱花炒鸡蛋!”   原本如果听见客人像姜糖这样二两二两要的,大娘是不乐意给打的。她就觉得那是在占便宜。   一斤好拿捏,二两可不好拿捏,少了吧客人不满意,多了吧到时候她这里收回来的钱票少,经理也得埋汰两句。   但姜糖不一样,她长得好看嘴还甜,一口一个姐姐的,大娘就乐意。不仅乐意,盛菜的时候还特意多给两块,尤其是葱花炒鸡蛋。   姜糖把钱票给了大娘,盖上盖子,笑眯眯道谢,“谢谢姐姐!”   这边买肉菜的队伍比较利落,姜糖背过身去,偷偷在饭盒和缸子里面使用异能,不多会儿只一个底的肉和鸡蛋迅速上涨就将空间填得满满当当的。   等顾连珹跟老三也排队买好饭菜,姜糖把两人叫到墙根底下,掀开盖子给他们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就见到了两脸震惊。   “这……这,这咋这么多?”顾连容抱着缸子的手有些颤抖,这么老些肉得花多少钱啊?   看出了老三心里的想法,姜糖仰着下巴摇了摇头,“不多。”   接下来,姜糖开始发挥自己的编瞎话忽悠人的能力。   “这羊肉,是今天的特色菜,只剩了一个底,全是散碎的肉块,我跟打饭的师傅好说歹说,她才愿意全给了我。”   顾连容抱紧了胸口的缸子,那里面除了花钱买来的馒头米饭,还有他靠着舌灿莲花忽悠的师傅给了两块压扁了形状不怎么好看外面的光皮也掉了半个的馒头。   他本来还洋洋得意自己薅了饭店羊毛的。   打算回去给大哥大嫂好好炫耀一番。   可现在一看。   他的火候还不到家啊!   跟大嫂一比,他那是薅羊毛,大嫂就是薅了一头羊啊!   顾连珹也微张着嘴,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大’缸子的羊肉都是花了一份的钱带回来的。   他其实比较偏向姜糖还是动了她自己的私房钱的。   姜糖朝四周看了两眼,拉着两人快步回到招待所的房间。   在两人还沉浸在震惊中的时候,姜糖又掀开了饭盒,把里面满满当当的红烧肉和葱花鸡蛋露出来。   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红烧肉和葱花鸡蛋就这么出现在了顾连珹和顾连容眼前。   顾连容:!!!∑(?Д?ノ)ノ   他错得离谱。   大嫂哪里是拽了一头羊回来,分明还捎上了一头猪!   他脚步后移两下,瞪着眼睛张大嘴,结结巴巴,“大大大大嫂,这也是你好说歹说让师傅送的?”   姜糖咳嗽一声,抬手往下压了压,“低调,低调!”   顾连珹心底的怀疑再一次冒出来。   姜糖,绝对,是动了她的私房钱!   他刚想要说什么,就见姜糖从兜里掏出一把钱票来,“看,我带过去的钱票,你们数一数。”   好好数一数。   肯定对不上。 第54章 他害羞了!【二更】……   顾连容还是不敢相信, 自己的魅力和大嫂比起来就跟羊毛和一整头羊一样对比鲜明。   大嫂轻轻松松将他碾压。   他则是个弱鸡。   顾连容把装着馒头的搪瓷缸子放在桌上,趴上去把钱票扒拉到跟前,一张一张一分一分的数了三遍。   数到最后他不得不认清现实。   这波大嫂在东方红卫星轨道上, 他在家后院深十来米的水井里。   “大哥,这钱, 真得只花了七毛钱!”票据他没数,他不知道票据本该是多少。   顾连容大为震惊。   顾连珹也动摇了心里的怀疑。   难道,真是买饭的师傅多给的?   对上顾连珹怀疑的目光,姜糖保持微笑, 坐下来小口抿了一口红豆粥, “先吃饭吧,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都是肉菜, 凉了是真不好吃。   “我反正是没多掏一分钱的。”姜糖摊手,一脸无奈。   她的表情像是再说, 都怪我,怪我太能说, 怪我长得好看。   顾连珹:“……”因为过于担心凭空出现人贩子, 他一直在盯着姜糖的位置,所以清楚知道姜糖排队的窗口里面, 打饭的师傅是位大娘。   所以, 不止他娘喜欢姜糖, 打饭的女师傅也喜欢姜糖?   难道姜糖特别招长辈喜欢?   不管心里怎么想, 顾连珹面对无懈可击根本对不上的钱票, 也不得不接受,今天晌午这丰盛的三荤半素是真的才花了七毛钱。   就真的离谱。   闻着香辣酥麻的烤羊肉的味道,姜糖反正是忍不住了,她从带过来的包裹里翻找出自己的筷子来, 率先尝了一小块,“好吃!”   这羊肉是那种小块小块的,跟红烧肉的体积差不多大,应该就是放在那种铁板上烤出来的,洒了孜然、麻椒粉、花椒粉跟辣椒粉。   以姜糖吃货一般的舌头,也只能尝出这几种调料。   “这下面还有排骨。”姜糖吃完羊肉,指着搪瓷缸子的下半部分说道。   见姜糖吃得这么香,顾连容也忍不住了,去隔壁房间带过来自己的筷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又迫不及待塞了一块羊肉。   羊肉入口的瞬间,顾连容眼睛一亮,“好吃!”   国营饭店大厨的手艺,还真不是盖的!   见状,顾连珹也干脆坐下,他把饭盒里的馒头都挑出来跟肉包子放在一起,露出下面的三两米饭推到姜糖跟前。   南方吃大米比较多,但米饭不顶饿,家里也都跟着长年在北方当兵的顾长青吃面食,后来顾连珹也去了北方的部队,口味也比较偏向面食。   姜糖把嘴里的红烧肉咽下去,问顾连珹跟老三,“你们不吃米饭吗?”说真的,红烧肉配米饭,她老早就想念了。   可家里还有小孩,她偶尔吃一顿可以,天天吃顿顿吃就显得不懂事一样。   说到底还是顾家太穷,有钱也不能随便花。   而且她有原主爷奶留下的钱,名义上可以动一动,实际上从空间里面拿物资就行,但徐静芳跟顾连珹就是不同意。   心累。   “不吃,这是大哥交代我给大嫂你买的。”顾连容摇头,抽着夹菜的空隙语速极快的回答。   姜糖转头看顾连珹,就看他动作微顿一秒,下一瞬突然加快速度埋头吃饭,头也不抬,就跟在家里盲摸饼子一样。   姜糖:“……”   她瞅着顾连珹这模样,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缘由:他害羞了!   而且他耳朵也红了!   姜糖夹了块排骨,边啃边想。   顾连珹为什么会害羞?   难道是被顾连容说中了什么?   姜糖脑海中灵光一闪,“顾连珹,是不是你也想吃米饭,然后不好意思明说,就以我的名义要求老三买回来?!”   顾连珹:“……”什么?   他一脸错愕。   姜糖声音拔得很高,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像是为了肯定自己的猜测,她还轻轻拍了下桌子。   怪不得她看过去的时候顾连珹那副心虚的模样?   顾连珹是自己想吃来着,但是碍于老三在这里,所以才不得不把米饭让出来给她?   “咳咳咳……咳咳!”   听见姜糖的猜测,顾连珹和顾连容同时被噎了一下。   顾连容机灵地端起桌上早晨买的红豆粥,咕咚咕咚灌下去两口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见一旁他大哥咳嗽得脸都红了,憋着笑把红豆粥递过去。   而姜糖看到顾连珹这一副好像被戳中内心真实想法的反应,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帮着顾连珹拍了拍后背让他顺气,边说道:“你也想吃你就直说嘛,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这么多肉都请你吃了,不就是白米饭嘛,要不是你们跟着,让你免费吃一桶都行。   顾连容在一旁憋着笑,双肩抖得跟筛子一样。   他大嫂,简直了!   是怎么从大哥要求他给大嫂买米饭,联想到大哥也想吃米饭但不好意思说这件事上的?   正常人会这么想吗?   顾连珹现在就是震惊。   非常震惊。   他也不懂姜糖的想法。   他明明……明明就是……   为什么姜糖会误会他觊觎她的米饭?   好不容易灌了两口红豆粥,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终于消失,顾连珹看着姜糖一脸无比真诚不介意分给自己米饭的表情,动了动嘴没忍住道:“我没想吃,就是给你买的。”   姜糖:“??”   姜糖就困惑了。   她蹙着眉头,看了看自己面前放着的香甜白米饭,最后再问顾连珹确认了一遍,“真的?”你真不想吃?真不是借着我的名义招摇撞骗?   顾连珹坚定摇头,“真的。”   “你知道我的饭量,我就算想吃米饭……”顾连珹艰难道:“三两也不够。”   都不够他吃几口就没了。   吃馒头饼子他吃十几个能饱,但吃米饭他得吃个一斤多快两斤才行。   看他也不像是扯谎的样子,姜糖想了想,难道自己猜错了?   可三两米饭有点儿多来着,她其实也不能保证吃完,还想同顾连珹分一块的。   看他可能是真的不喜欢,姜糖只能硬逼着自己把三两米饭光盘。   浪费粮食可耻,她就算撑着了也得吃下去。   因为四道菜的量非常大,而且全是能顶饱的大肉和鸡蛋,油水十足,加上早晨剩下来的五个肉包子,还有刚买回来的馒头,就算饭量最大的顾连珹也吃得肚子十成饱。   抱着缸子饭盒去水房洗一洗,回来看着时间还有点儿早,就又躺回床上歇了几十分钟。   等医院差不多开始上工的时候,顾连容先醒过来,去水房洗了把脸,又去招待所大堂看了看表,才回去叫顾连珹和姜糖。   三人拿上徐静芳准备的给杨大夫的腊肉和干蘑菇干萝卜干笋丝,带上顾连珹的身份证件和钱票去了招待所对面的医院。   顾连容拿着证件去特殊窗口快速挂号,然后去了三楼的杨大夫办公室。   这个年代看病的人少,小感冒小发烧的小病不值得花钱看,大病费钱也不值得看,因此三人一到办公室门口,不需要等待就被传了进去。   杨大夫认得顾连珹和顾连容,尤其是顾连容。   顾连容每个月都会来一趟省城医院拿药,顺便再转述一下顾连珹的情况。杨大夫也表示理解,曲江县离省城不算近,顾连珹又伤着腿,来回也不方便。   但上一次顾连容离开的时候,杨大夫数着日子,确实有三四个月没见过顾连珹了。他是中医,望闻问切,长时间不跟病人面诊,掌握的信息难免有差距,不利于他对症下药。   虽然他早在顾连珹前几次过来的时候就诊断出来,他的腿是伤到了根本,短时间内十年八年的是好不了了。   但个人的体质不同,相隔时间太长,保不准就有了奇迹。   果然,杨大夫招呼着顾连珹坐下,问伤势的具体情况时,就发现了不对劲。   “你说,你的腿好像能使力了?”隔着老花镜,杨大夫的视线的在顾连珹的右腿上和顾连珹的脸上来回转移。   而头一次听说这个的顾连容,也下意识露出震惊的表情。   顾连容扭头,看向大嫂姜糖,见她脸上的神色如常,就明白她也是早就知道的。   他收敛了脸上震惊的表情。   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却久久翻滚不停。   这么大的事情!   这么好的事情!   结果大哥大嫂居然瞒着他,瞒着娘,瞒着家里人?   顾连珹对上杨大夫惊讶而又探究的视线,神色淡定的点头,“是。”   “这两天才发现的。”   姜糖面无表情站在一旁,在心里回答:可不是么,大前天晚上,出发的前一天才发现的。   出发当天他还大胆地下地走了两步,结果连累她在别人面前丢人。   他这腿要是能好,十二分的功劳都是她的!   杨大夫见顾连珹的表情不似作伪,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槌,双腿蹬在地上把椅子推开,扶了扶老花眼镜,跟顾连珹道:“保持放松,一会儿我拿小槌在你腿上敲几下,什么感觉马上告诉我,晓得?”   顾连珹下意识把身子坐得更直,抿了抿嘴角,点头道:“晓得。”   杨大夫把顾连珹的裤腿抹上去,露出膝盖以下的部位,拿着小槌敲了敲,膝跳反射正常,其它部位都有痛感,就连之前没有感觉的受伤部位也有了微微的反应。   杨大夫看在眼里,心知顾连珹这伤是真的在好转。   接下来他示意顾连珹伸出手来,把了把脉,摸着胡子沉吟。   顾连珹紧张地盯着杨大夫等他的诊断结果。   姜糖和顾连容也是二脸紧张兮兮,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成败在此一举,就等着杨大夫一句话。 第55章 我不买【1+2更】……   “看脉象, 你这伤确实是在好转。”杨大夫皱着眉,他有些困惑。   但这表情在姜糖她们看来,就是虽然在好转, 但依旧不乐观的意思。   所以姜糖比杨大夫面上还要困惑。   不应该啊。   生机原液唯一的副作用就是效果太强,其中蕴含的能量过于丰富, 但是她分明把一滴原液滴到了东边的河沟里稀释过,又抓了里面的鱼,那鱼经过烹饪和代谢,生机原液的含量已经被降到最小了。   按理说不能再有副作用的了。   “大夫, 是有什么问题不方便说吗?”姜糖追问道。   杨大夫摇头, “不是。”意识到自己刚才没说清楚,可能被误会了, 杨大夫解释道:“连珹的伤势确实在好转,如果能继续下去, 三五年内说不定就可以重新站起来。”这还是往长了说的。   实际按照顾连珹身体的恢复速度,杨大夫推测, 可能一两年就可以站起来, 快点儿的话半年也有可能。   但他不能这么说,免得到时候过了他给的期限, 病人还没有站起来, 家属肯定会失望的。   “那……”有什么问题吗?   姜糖想, 这不是挺好吗?为什么杨大夫还一副那样的表情。   可能是看出了对面三人的疑惑, 杨大夫咳嗽一声, “我就是好奇,也困惑,连珹在家里面可有另看过什么大夫?或是吃了什么别的药?”   顾连珹摇头,“并没有看过其他大夫。就是最开始大队卫生室的刘大夫过去看过我的伤口, 但没有开过药。”   “这几个月我只按时吃过杨大夫你开的药片。”   杨大夫倒不是介意病人不信任他的医术所以转而去看了别的医生,在他看来,能把病治好的大夫就是好大夫。   他不能,所以合该由更有能耐的人来出手。   杨大夫以为顾连珹是找了医术更高明的大夫,那么他可以过去请教一番,现在看来倒不是。   “可是吃过什么东西?”杨大夫换了个角度。   杨大夫可以肯定,顾连珹最初由军区医院转过来的时候,自己对他腿伤的诊治结果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而且军区医院那边的大夫同他的判断一样。   顾连珹的腿伤是伤到了根本。   用西医的话来说,是动了神经。   基本只能靠人体自身的修复能力来一点一点的修复。   可顾连珹年纪都这么大了,修复能力是指定跟不上的,十年八年能恢复成现在这样感受到痛觉的程度都难。   可现在一看,嚯,这再有个一年半年的都快好了!   杨大夫可以确定顾连珹的腿伤能恢复成这样,跟自己开的药没多大关系。他开的那些药片主要是治外伤的,后边修改过也是主治缓慢修复,完全没有这么大的作用。   所以杨大夫怀疑,可能顾连珹无意间吃了什么东西才成了这样。   顾连珹摇头,“没有吃过,除了大夫开的药片,日常就是吃饭。”他回想了一下这段日子吃的东西,迟疑了几秒,又道:“最近吃鱼和肉比较多。”   怕杨大夫误会,顾连容在一旁解释,“杨爷爷,那鱼是在乡下河沟里捞的,肉是大队在山上的打的野猪分给队员的。”   说到这儿,顾连容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放在桌上,“我大哥的伤劳爷爷一直挂心,这些是都是自留地里种的干萝卜,还有去山上采的蘑菇挖的竹笋晒干了,不值什么钱,就是一点点儿心意,爷爷你就收下吧。”   杨大夫摆摆手,直说不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需要你们破费。”他有医院发的工资,病人看病也是付了钱的,谁也不欠谁的。   顾连容又劝了两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都是乡下常见的,算是给爷爷你换换口味。这东西不少,虽然不重但也占地方,一来一回的我们拿着不方便,不如爷爷你替我们分担分担。”   看着顾连容跟杨大夫一个劝一个推,姜糖倒是觉得挺新鲜的。   这个年代吧,跟她生活的后世不大一样。   医生教师这些职业是不能随便收病人和学生送的东西的。   但这个年代没有这种规定,病人为了感谢大夫,经常就是送些自家种养的农副产品,不值钱东西也不多,完全送的就是个心意。   医院见了也不会说什么。   但如果直接送钱送大件,那是一定得有人盯着举报的。   杨大夫给顾连珹看病的时候,办公室的大门一直是开着的,顾连容给的理直气壮,直言明了是自家晒的干货,杨大夫推辞不过,还是叫人给放到了一旁。   接着说顾连珹的腿伤,杨大夫听顾连珹这么说,思考了半刻,下了个不是那么确定的结论,“也许是吃得好,营养跟上来了。”   话是这么说,杨大夫却总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但他又想不出别的来。   只能将顾连珹的伤势恢复的如此之快归结于伙食问题上。   “你的身体底子之前有亏空,这次把脉的时候发现好了不少,家里要是有条件,还是得吃好一点儿。”杨大夫嘱咐道。   顾连珹的底子之前是大亏着的,他年纪不大的时候就进了部队,白天黑夜的训练,又受了那许多的伤。这次脉象摸着更强劲了些,倒是真的跟伙食变好扯上了关系。   “既你这伤正在变好,我得改改我的药方了。”杨大夫摸出纸笔,边说道:“你这伤口愈合得不错,那些药片再吃上一周左右就行,我再给你开个中药方子,后续就专喝这个。”   “那个药片吃完后,过上几天再喝我开的这个中药方子。”免得到时候再冲突了。   杨大夫打开钢笔吸了吸墨水,“论修复治本,还得看咱们中医,一天两顿,早晚各一碗。”   “这药都比较常见,曲江县的药房里也该有,你们拿药就不用再过来省城了。”   “另外,连珹啊,你在家里可以准备复健了。每天扶着墙在地上试着走上一刻钟,之后再逐渐加长时间。”   “这回要是没什么大问题,就年前再过来一次。”   这药方是他早就针对顾连珹的伤势琢磨出来的,就是等着外伤好得差不多了再给用。里面有几味药,他顾忌着顾连珹底子不好不敢下重药,换成了几味效果更舒缓的。   这回一摸脉象,他决定还是改回去了两味,先看看效果。   能早点治好就早点治好,这一大家子都等着吃饭呢。   唰唰唰把药方写下来,杨大夫交给顾连容,“连容,你去外头叫护士领着你去抓药,先抓三天的。”   顾连容的社交能力不是夸出来的,他在这医院里头各个部门都混了个脸熟,一出门就抓了个小姐姐领着他去抓药,那抓药的小工也是他熟人,动作又快又利索。   杨大夫写完了方子,又对顾连珹道:“还有着煎药的法子,我给你写下来,回去以后按照这个方法煎药。”   等顾连容拎着两串药包回来,顾连珹拿到煎药方子,跟姜糖告辞离开医院回了招待所。   这一通忙活倒是不麻烦,连一个钟头都没有。   顾连容灌了一搪瓷缸子的水,“咱们今天就把药给拿了,那咱是明天,还是后天走啊?”   这回看病是真快。   当天去当天拿药,都不需要杨大夫再琢磨琢磨方子,看来他大哥的伤是真的快要好了。   姜糖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她也看向顾连珹,提醒道:“陈队长不是说明天回来,请我们去国营饭店吃饭吗?”就算为了一顿饭,也得留下来啊!   更何况,她还打算去一趟这里的黑市,作为掩护从空间里拿出东西来带回去。   还有省城的供销社,她也没去过呢。   顾连容倒是没那么多想法,他这一年多来来回回到省城七八次了,该转的不该转的地方都认了个遍,也没什么新鲜感。   顾连珹对上姜糖暗含着期待的眼神,点点头算是应下,“那就再待一天,还是按照原计划,后天再买回去的车票。”   姜糖弯起眼睛笑了笑。   太好了!   从医院回来时间还早,出去转的话天气又热,因此打算的是明天上午外出。   顾连容回了自己房间休息,姜糖捧了本书靠在床头打发时间,顾连珹也在一旁,正专心致志的数钱。   他还是不大相信晌午那几个肉菜只花了七毛钱,致力于找出姜糖动了自己私房钱的证据。   姜糖斜着眼睛瞥了一下,没太在意结果。   反正数来数去都一个结果。   不过她倒是从今天晌午这一出找到了新的方法从空间里拿东西,或者是动用异能。   那就是光明正大的做手脚。   她反正就大大方方添东西,但是钱还是那点儿钱,没有多花甚至还少花了。   这么一来,证据就摆在那里。   你就数吧,可劲数。   数到最后,反正是你一头雾水,也不得不信她确实是以超低价拿到了那些东西。   不然你怎么解释东西的价值和花出去的钱对不上呢?   难道是她有复制异能?   怎么可能?   姜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在顾连珹丁零当啷数钢镚的声音中,面无表情地翻了一页书。   兴许是晌午那顿太过丰盛,三人都吃得有点儿撑,晚饭就相对比较简单。   顾连容去国营饭店带回了一小碟靠着他过人的话术忽悠来的小咸菜,还有几张葱油饼和一瓷缸绿豆小米粥。   姜糖爱吃那个葱油饼,特别香特别脆,单吃有点腻,但是配上酸辣爽口的小咸菜特别可口,再喝一口解暑的绿豆小米粥,她吃得相当满足。   **   杨大夫下了班,拎着顾连容给的大包裹回了家。   杨大夫的老伴比他退休早,把工作给了小女儿,现在就在家里的小院子养养花浇浇水,见他拎着那么大一兜东西回来,连忙上去接。   “这里头是个啥啊?”老伴咂舌,“不会又是连容那小子给的吧?”   要不怎么说是顾连容呢,来回省城这几趟,不仅跟杨大夫拉上了关系,还曾经来过杨家吃饭,十分受杨大夫老伴的喜爱。   如果不是看顾连容年纪不大,杨大夫的老伴还想把认识的小姑娘们介绍给顾连容相看呢!   在她看来,这小伙子能说会道,模样又好,跟老杨说话的时候不管聊啥都能接上几句。谈吐间也大气,还特别有眼力见,会帮着她下厨做饭,做出来吧还真像模像样的。   杨大夫躲过老伴的手,自己拎着放到了屋里桌上,灌了一碗水才道:“是连容那小子。”   “都是他家晒的干萝卜干笋丝干蘑菇,东西实在有点儿多,我还没看具体都有啥。”   “老大老二他们回家来的时候,你给他们分点儿带走。”   城里不见有这些东西,反倒比一些肉啊点心啊之类的更稀罕。   尤其杨大夫和他老板年纪大了,不爱吃肉跟点心,倒是这些干货,煮个汤挺得俩人喜欢的。   杨大夫老伴上前把抱过拆开,里面是徐静芳用黄纸包好的一兜一兜的干货,一共三大兜,全部拿出来后下面还有一个包裹。   杨大夫老伴好奇拆开,却在里面发现了两样东西,她眨了眨眼睛,见自己没眼花,伸手捅了捅一旁正摇着扇子扇风的杨大夫,“你瞅瞅这啥啊?”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咋能要呢?”   杨大夫皱眉,扭头看过去,看到了一只被晒得黢黑但依旧倔强的瞪着死鱼眼长着大嘴的咸鱼,以及一块看起来少说有两斤的腊肉。   他嚯一下站起来,抖着手指着那两样东西,“这这这……这是连容给的?”   杨大夫老伴翻了个白眼,“从里头翻出来的,你说呢?”   杨大夫抹了把脸,他说怎么自己收下来的时候,顾连容捂着嘴偷偷笑了两下。   合着,这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缺这么一条鱼跟两斤肉嘛?   他一个月七八十的基本工资呢,加上出诊费挂号费之类的,百十来块总有的,至于他家这么困难的时候还记挂着给自己买肉呢吗?   他是个大夫,不是别的眼皮子浅的,就盯着病人手里头那点东西。   能收下连容家给的干货,那还是跟连容这孩子关系好,见又是他家里拾掇的才肯收下,就当走亲戚了。   这送鱼又送肉是怎么回事?   杨大夫叉着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在堂屋里走动。   他这动静看的他老伴心烦,一巴掌拍在杨大夫胳膊上,翻着白眼道:“给你你就拿着得了。你还受不住这么点儿东西?”   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这老头子为了连容他大哥的腿可是费劲琢磨了半年多的药方。药性猛了又怕那孩子受不住,药性小了又怕耽误了人家的伤,头发都掉了大半。   本来就有了秃顶的兆头,这下是彻底秃了,都得把两边的头发往中间放才能挡住。   再说,这东西是人家的心意,收下就收下了,你到时候再上心点儿不就是了?   杨大夫吃疼地捂着胳膊,听老伴这么一说,还真是!   他为了那药方真是早起晚睡,又是自学西医又是跟人商量的,费的功夫别说两斤肉了,一头猪都买不到。   杨大夫笑开了,而后挠挠头,“就是连容这孩子吧,太见外了。他都叫我爷爷叫你奶奶了,那就算是后辈,咋还给这么重的东西?”   杨大夫老伴无语地看着这老头子,他又重新坐下,开始炫耀起来,自己认了个多么孝敬的后辈云云的。   杨大夫老伴不乐意听这个,收拾收拾包裹放去了厨房。   **   省城的供销社就是地方大了点儿,东西多了点儿,另外价格也贵上不少。   能用钱买到的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稀罕东西都得用工业票才能买到。   不过姜糖是个例外。   她不用票,摸一摸就能无痛拥有。   无痛,指的是不用剁手不用花钱一般的割肉的疼。   一楼是售卖点心果脯之类的场所,二楼才出现大件,姜糖环视一周,带着两员大将直奔卖手表的柜台。   柜台前有一个女售货员。   二十多岁的年纪,脸颊上有星星点点的麻子,留着厚重的刘海,正倚在柜台上照镜子。   姜糖来的时候,那售货员只淡淡瞥了一眼,目光在三人的衣着脸蛋上过了一遍,其中视线停在他们的脸蛋上的时间倒是更长一点儿。   姜糖从左到右看了一眼玻璃柜台下面陈列着的手表款式和价格,选出了几个比较大众的款式。   价格不重要,反正她也是过来白嫖的。   倒是顾连容,见到姜糖在手表柜台这里逗留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时点下头非常满意的样子,十分担心姜糖狮子大开口想要买一块。   这手表可不便宜呢!   最便宜的也要百十来块。   这要是买下来,他们带的钱就要去一半了!   顾连容很是担心,拉着他大哥小声问道:“大哥,大嫂要是买手表怎么办?”虽然买手表还得要票,他们是肯定没有工业票的,但保不齐大嫂那里有。   顾连珹还没说话,耳朵十分灵敏的姜糖就开口回答:“我不买。”   “我就看看!”   家里什么条件她还是知道的,再说她也木有工业票。   顾连容:“……”大嫂喂,你不买不就看看但是你别直说行吗?   你声音还这么大?   周围人全都听到了!   那个售货员也听到了,她翻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售货员斜睨了姜糖一眼,语气冷硬道:“不买就去一边,这里是贵重物品柜台,损一赔十。”她是好心提醒,这几个人一看就不像有钱的样子。   除了长得好看点儿,是格外好看。   要不是为了维持自己高冷售货员的身份,她都想伸着脖子把三个人拽过来给她好好瞧一瞧到底有多好看。   她就爱看长得好的人。   尤其是这个姑娘,大大的眼睛,皮肤白嫩有光泽,唇红齿白,鼻梁高挺,额头光洁,哪哪儿都好看。   但这么好看的人,脑子却不好使。   就算只看不买也别大声说出来啊你!   结果她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脸上半点儿羞愧的表情也没有。   于是售货员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   姜糖没搭理顾连容抛给她的眼神,直接指着其中自己看好的几块表点了点,对售货员道:“小姐姐,能帮我拿一下这几块手表吗?”   为了防止对方误会,她额外强调了一下,“我不买。”   “我就看看。”   顾连珹&顾连容&女售货员:“……”你怎么敢再说一遍的?   然而姜糖不仅敢说两遍,她竟然还当着顾连珹和顾连容的面编起故事来了。   当然,也不算完全的编造,只是说艺术加工了一下子。   “我乡下来的,头一次进城,没见过这些稀罕东西。”   顾连珹:“……”这熟悉的感觉,是姜·文学大师·糖出现了,就跟当初哄骗他说是革命友情考察和县城有个十分有能耐的朋友一样。   顾连容:好家伙,他大嫂比他还能鬼扯。你县城家里六七个工人,还能没见过手表?   “我也不摸手表,就摸摸盒子,还隔着袖子摸。”姜糖瞪圆了眼睛,看着女售货员,“小姐姐你这么漂亮,头发又黑又顺,人家都说人美心善,人美心善的小姐姐能让我看一下这几块手表吗?”   顾连珹&顾连容:“……”   他们一时竟摸不清姜糖的意思了。   摸一摸,姜糖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顾连珹觉得不是,姜糖要想买一块手表,往黑市里头一钻,多少块都能买到。谁让她有钱呢?   但是他明令禁止姜糖动她的私房钱,所以难道姜糖有了别的打算?   女售货员还是第一次被人夸长得好看,尤其夸她的人,也就是姜糖,是个十成十的大美人。   就算脾气再叼的都会觉得有些飘飘然。   更何况这女售货员是新上岗的,还没有来得及掌握这个年代售货员通用趾高气昂的架子的诀窍。   她当即就红了脸,就连脸上的小雀斑都变得生动起来。   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觉得不拒绝吧,堕了她堂堂手表柜台售货员的威风,要是拒绝吧,她又不忍心让这么好看的姑娘失望。   纠结了两秒,售货员弯腰从柜台里面摸出两块手表,强撑着底气道:“这是贵重物品,你说不会打开摸的,就算摸盒子也要隔着袖子!”   姜糖快速点头,笑眯眯道:“我听小姐姐的。”   售货员才把其中一个盒子推过去,同时紧盯着姜糖的动作,但凡她一有过界行为就把盒子夺回来。   姜糖没有先看手表,而是回头对身后隔了两米的顾连珹和顾连容道:“你们离远一点儿,挡着我看手表的光了。”   顾连珹&顾连容:“……”怪我们,怪我们个大没脑子,挡着您看手表的光了。   我们诚恳认错。   是我们的不对。 第56章 你看,空的【一更】……   顾连珹和顾连容相当听话的又后退了一米。   姜糖这才回头去看手表, 余光就瞥到售货员松了口气的表情。   她就猜测,售货员可能是怕顾连珹他们上来硬抢。   现在果真应验了。   姜糖:“……”   她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顾连珹跟老三,心说, 难道这俩人长得那么不像好人吗?   看把人小姑娘给吓的。   姜糖把袖子往外抽出一截儿来,小心翼翼摸上那个装手表的透明展示盒子, 边装作欣赏的样子边询问售货员。   “小姐姐,这手表都是什么牌子的呀?”   “我乡下来的,没见过,你能仔细跟我讲讲吗?”   售货员是经过百货大楼正规培训的, 对自己负责柜台里的商品必须了解得相当透彻才能独立上岗。   这个售货员刚好培训没几天, 她负责的手表柜台日常就是清冷没什么生意,过来买手表的顾客也不会问询她的意见, 反而是叫了更‘懂’的人过来。   谁让她年纪小脸生,又是个女人来着?   过来买手表的一气都是大老爷们, 就没有哪个愿意给家里的女人买的。   现在姜糖这么问她,售货员下意识挺了挺腰板。   她知道的可多了。   那些自以为懂行的人才见过几块表啊, 她才是真正的阅‘表’无数, 各大牌子什么型号价位多少性价比如何,除了生产手表的工厂产品经理, 再没有比她更懂了。   “妹子, ”售货员顿了顿, 心想这漂亮妹妹喊她小姐姐, 她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一下, 于是改了个称呼,“小妹……妹?”   称呼一出口吧,售货员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叫别人‘小妹妹’,乍一听就跟老流氓似的。   也就是幸好她是个女同志, 漂亮姑娘身边还跟着爱人,不然她总觉的怪怪的。   不止她觉得怪,说真的姜糖也觉得怪渗人的。   被一个小姐姐称呼小妹妹,姜糖:“……”   她只恨现在要维持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人设,不能捋一捋身上的鸡皮疙瘩。   “小姐姐叫我糖糖就行。”姜糖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开口打破尴尬。   赵红梅眨了眨眼睛,“那你叫我红梅,赵红梅。”   “红梅姐姐,你名字真好听。”姜糖顺杆儿爬,笑意盈盈喊道,“怪不得呢,我一见红梅姐姐就觉得特别。”   赵红梅耳朵动了动,眼睛紧盯着姜糖,十分想听一听姜糖说她怎么个特别的法儿。   “红梅姐姐的名字是红梅,跟白梅不同,是冬天遍地雪花里头最显眼的梅花,人人最先看到的就是红梅。”   “我也一样,我刚才一到二楼,最先瞧见的就是红梅姐姐,忒显眼!”   听见这话,赵红梅不自在的捋了捋刘海,想用头发遮住脸颊上的雀斑。她脸上的雀斑实在寒碜,就因为这个,她现在都23了还没找着对象。   而且还因为脸上的雀斑,她被上一个单位的同事嘲笑,受不了才重新找了个工作。   只是没想到这新工作竟然是百货大楼的售货员。   售货员就是天天跟人打交道的,她当时就想打退堂鼓,但家里爹妈大哥都说为了给她换这个工作,赔了个人情还搭了几百块钱,她可不能再任性了。   看到了赵红梅塌下去的肩膀,和厚重刘海下的眼睛闪过一抹自卑,姜糖接着道:“气质出众而又独特,比那些纯粹脸蛋长得好看的姑娘更吸人眼球!”   姜糖:我就不一样了,我不仅长得好看,我气质也好。   赵红梅冷不丁听见这话,还反应了好一会儿呢。   愣在原地,要不是姜糖在她眼前挥着手,赵红梅怕是还回不了神。   从小到大,头一次她听到有人夸她,不是那种敷衍的语气。   也不是过年过节家里来亲戚的时候,亲戚的目光在她脸上的麻子停留一段很长的时间后——不知道那段时间亲戚是惊讶还是在苦苦思索着从哪里夸奖她,她只知道她面对那些人的打量和目光中隐隐的嫌弃时,心里是难过的——勉强干巴巴夸一句:这姑娘长得真老实。   老实。   她们都是用老实来形容她的。   因为她们能说口的,找不到别的形容词,像这姑娘命真好,家里爹妈爷奶都是工人,上头有两个哥哥宠着之类的,说出来多少有些拈酸吃醋的意味,一般人不会这么当着面说,显得他们落了下风一样。   除了老实,她长这么大,还收获过类似‘你真好,都不用被老师留下准备节目’‘你留刘海比光着额头好看’‘你头发怎么这么好看,唉’的话。   明褒暗贬,当谁不知道似的?   但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真诚的夸奖。   不是一听就觉得假的夸奖,也不是评价她的脸蛋,而是提了一个新的词:气质。   赵红梅扬了扬嘴角,她就算一时不明白也知道出众和独特是个好词,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姜糖,看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姜糖却没再说话,而是伸手把赵红梅厚重的刘海捋上去看了看。   姜糖动作很快,赵红梅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就感知到自己的脑门一凉,那是刘海被掀起来了。   赵红梅一时有些紧张,但她没有贸然打掉姜糖的手,她能感觉到姜糖没有恶意,而且姜糖看到她脸上的麻子时也没有露出她见惯了的那种嫌弃皱眉的表情,反而十分平静。   还相当淡定的说道:“我觉得,你把刘海撩上去露出额头来更好看。”   “更精神。”   “刚才那样都把眼睛挡住了,不是个好习惯。”   一般情况下,礼貌跟人对话的时候,尤其向对方表明你在认真倾听的情况下,注视着对方的双眼是个很好的行为。   特别是赵红梅身为售货员这种职业。   她更多的需要倾听顾客的需要,把头发放下来遮住眼睛,一个给人阴沉不好相处的印象,一个顾客不能通过你的眼神判断你对他问题的回应。   “红梅姐姐是不是因为脸上的雀斑所以才留了刘海?”姜糖把刘海给赵红梅放下来,轻轻给她理了理发丝,就跟好闺蜜一样,亲切询问她。   赵红梅点点头,抿着嘴唇却没有多说。   不过雀斑这种说法,她倒是第一次听到,之前听到的都是麻子,土气又难听。   姜糖一拍手心,说道:“这是红梅姐姐的特点啊!”   “什么?”赵红梅疑惑。   “我刚才观察过了,红梅姐姐脸上的麻子不是那种又黑又粗的,相反颜色比较浅,而且比较细,如果人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不是聚焦在你脸上的雀斑。”姜糖解释。   “浅而小的雀斑,恰恰是红梅姐姐的优点。”姜糖上辈子看过的漫画里面,像赵红梅这样脸上有雀斑的,还有时尚模特脸上有雀斑的,都是特点,反倒比没有的还受欢迎。   “优……优点?”赵红梅愣了愣,这是怎么个说法?   “你有剪子吗?”姜糖动了动手腕,问赵红梅。   赵红梅呆呆点头。   她每天都要修刘海,还为了掩饰脸上的雀斑买了许多化妆品,一个月的工资大半都花在这上面。   “我给你剪个发型。”姜糖可是个平平无奇的手工小天才。   除了下厨她不行,上她可跳伞蹦极,下她可下海捉鳖,陆地上她还能拳打小混混脚踢人贩子。   唉,全能罢了。   赵红梅刚把剪刀从包里拿出来就听到姜糖这话,吓得她又赶紧放回去,但姜糖是谁,眼疾手快抢了过来,把赵红梅摁着坐在柜台后面的凳子上,开始给她剪头发。   赵红梅心里惴惴不安,她是想反抗来着,但是肩膀上就跟摁着个铁疙瘩似的,她想动也动不了。   但是看着姜糖镇定的表情,赵红梅又突然的,莫名对姜糖充满了信心。   她也不知道为啥,明明她们俩才刚认识,她连糖糖的全名是啥都不知道,她就是可相信糖糖了。   姜糖把赵红梅的刘海掀开,比划了一下她的比例,又把刘海往上梳了梳扎起来,只留下薄薄一片,然后拿着剪刀开始修理。   赵红梅的额头形状很好看,她的脸型是那种稍圆一些的,雀斑集中在鼻头和鼻翼两侧。   之前赵红梅的刘海一直遮到眼睛的位置,人们看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寻找赵红梅的眼睛,但是她的眼睛却被遮住,所以只能下移,然后就精准看到雀斑。   留着那么厚重的刘海,不仅没有起到遮挡雀斑的作用,反而遮掩了本人的精气神,而且让对视的人把焦点下移,更加集中到雀斑的位置。   适得其反。   其实像赵红梅这样的,大大方方把刘海掀起来,染一个微波浪卷发,再把眼妆加深一下,就会自然而然把人的焦点移到她的上半部分,而等发现她的雀斑时,之前的好印象已经留在脑海里,自然而然就觉得这雀斑是点缀,让整个妆容变得更加有记忆点。   殊不知,后世还专门有这种雀斑妆。   而现在赵红梅的则是天然雀斑妆。   但赵红梅在她本人的长相上面比较自卑,所以姜糖采取了空气刘海的方法,露出她的眼睛,从而让焦点上移。   手工达人姜糖快速修好刘海,又给赵红梅梳了一个斜低麻花辫,麻花辫搭在肩膀上,配上她今天点缀着绿色碎花的衣服,让赵红梅整个人有一种森系女生的感觉。   拿过镜子来,姜糖让赵红梅看她如今的打扮。   赵红梅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久久没有言语。   她陷入了震惊中。   她简直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看起来……应该是漂亮,就特别有……气质那个词叫气质。   就真的跟糖糖说的一样,太特别了!   她感觉她可时髦了,就跟城里人一样!   不对,赵红梅笑了笑,反应过来,她本来就是城里人啊!   “糖糖,这个头发可真好看!”赵红梅仰头看向姜糖,夸奖道。   而柜台不远处,亲眼见证了改造过程的顾连容目瞪口呆。   他觉得,他可能还有得学。   他大嫂简直太厉害了!   跟人搭关系不仅嘴甜,还有一把子手艺撑着,让人想不跟她做朋友都难。   顾连容陷入沉思,他觉得自己应该也往这方面发展发展。别到时候只靠嘴皮子功夫一到了大场面就垮掉,真到了实处也应该显出来自己才行。   他得向大嫂学习。   大嫂是专业的。   要不然为啥别的过来柜台的人售货员都爱答不理的?   就他大搜,这么会儿功夫眼瞅着都快成售货员娘家人了。   到时候别说想看了,让售货员内部价格搞一块不要工业票的手表都成。   那头赵红梅高兴过后,越看越满意自己的发型,姜糖把剪子还回去,还给赵红梅提了许多建议。   “你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的雀斑,那就把人的焦点往你脸上别的地方转移,眼睛、嘴唇都可以。”   “有条件可以买一管口红,大红色的浅粉色的都可以,大红色显气色好,浅粉色显年轻。”   赵红梅认真记下,现在在她看来,姜糖说什么都是对的。   她亲热的拉着姜糖过去柜台那边,“这里的手表你都看吧,但是不能随便摸。这东西老贵了,摸坏了得赔十倍的价格。”   “你有啥不懂的就问我,你现在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赵红梅拍着胸脯保证,同时她从兜里摸出一管口红,问姜糖,“是这种不?”   姜糖拿过来看了看,打开还闻了闻,气味有点儿大,她用手指沾了沾,擦在手背上比了比,色差还行。   她教赵红梅怎么擦,“你就跟我一样,拿手指沾一沾,然后擦在下嘴唇上,抿一抿就行。”   擦得太多不好看。   就得那种若隐若现的才行。   她这全是从上辈子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里得到的经验。   赵红梅当场试了试,拿过镜子来,果真气质登时又不一样了,怪好看的。   而且一眼看过去,最先看到的绝对不是她的雀斑。   等注意到雀斑的时候,反而越看越好看。   赵红梅对姜糖就更加亲热了,拉着姜糖一一给她介绍柜台里的手表。   百货大楼的经理转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姜糖是想要买手表的客户,对赵红梅这么热情介绍商品的态度也非常满意。   姜糖一一摸了摸柜台里所有陈列的手表,还对当前的手表市场有了大致的了解,价格方面也摸了个十成十的清楚。   更因为有赵红梅在,这些手表的成本她也有所了解。   跟赵红梅告别的时候,她还依依不舍,拉着姜糖想让她多留一会儿,还想请姜糖去国营饭店吃饭来着。   但是姜糖还记挂着要去黑市转一转,好能从空间里把手表偷渡出来,就委婉拒绝了。   知道姜糖还有事情,赵红梅把家里的通讯地址给姜糖,跟她再三说明一定要常寄信过来。   赵红梅还是第一次见到姜糖这么好的人。   此时的她,却全然忘记了姜糖从一开始立的,自己是个乡下人,什么都不懂的的人设。   姜糖哪里是什么都不懂,她简直太懂了!   **   离开百货大楼的时候差不多到了晌午该吃饭的时候,姜糖故技重施,又从国营饭店‘买’了一大份红烧肉红烧排骨和回锅肉。   回到招待所的房间,姜糖把抱着的两个饭盒打开,又是满满当当的肉片肉块和排骨。   顾连珹:“……”认真的说,他现在完全不觉得这三份肉菜的价格超过了七毛钱。   昨天四个菜都没有七毛,今天的菜只能是……   “五毛!”姜糖把钱票拍在桌子上,一脸无所畏惧。   真正的勇士,就要不畏质疑。   因为这是真正的无证据‘偷渡’。   啊,这令人激动的‘只有我知道而你们都不知道’的环节!   她决定了!   下午去黑市,回来要吃方便面!   顾连珹:“……”他不信邪的拿过来数了数。   是五毛没错。   没错……个什么呀?!   怎么就五毛了?!   哪里就得五毛了?!   五毛能买到这么多肉吗?   “你是不是藏了私房钱?”顾连珹沉着脸问。   语气之幽怨,让动筷子想要夹红烧肉的顾连容连忙收回手来。   完了完了,小夫妻吵架现场。   他这个外人,哦不对,他这个弟弟是不是应该机智离场才对?   姜糖眨了眨眼睛。   她藏了。   她真的藏了。   空间里有原主爷奶留下的一整张存折和现金钱票,还有穿过来第一天拿的顾连珹的五十块钱。   但她能承认吗?   “没有!”姜糖摇头,动作果断又干脆。   她表现得十分委屈。   像被人误会时应该有的表情,撇着嘴,吸了吸鼻子。   姜糖还愤愤把上衣下裤的兜都给翻出来了。   “你看!”   “空的!” 第57章 哄一哄【2+3更】   姜糖的兜, 是真的兜比脸还干净的写照。   这也是这个年代所有人的现状。   哦,准确点儿说,乡下人家扯布自己做衣服的时候, 都鲜少缝个兜,因为没那么多布料可以浪费。   顾连珹看着姜糖十分干净的布兜, 他沉默了。   这也没办法不沉默。   这太吓人了!   五毛钱买这么多肉,就算是生肉也买不下来,更何况还由国营饭店的大厨加工过,里面的调料盐油也不是白得来的。   姜糖在心里无声地摇头。   这种想破头皮也想不明白的感觉, 就跟‘你有我没有’一样窝火又费解。   她才不管顾连珹咋想的, 没有证据就一切都是空想。   不管用!   况且顾连珹连空想都跟真相差个十万八千里呢。   且不需要她现在紧张。   而眼前放着这么多香喷喷的饭菜,她当然要大快朵颐。   将呆愣着的顾连珹撇到一边不管, 姜糖把属于自己的大米饭扒拉到跟前来,一口肉一口饭, 吃了个十成饱。   顾连容见大嫂动了筷子,也彻底不管了, 馒头配肉吃得酣畅淋漓。   最后, 可能顾忌着丁点室友情和兄弟情,好歹给顾连珹留了个盒底。   顾连珹回过神来, 就见到了应该属于五毛钱份量的肉。   顾连珹:“……”这算不算求啥得啥。   晌午时间本该休息的, 外头太阳底下闷沉闷沉的, 出去转一圈回来, 不仅一身汗还一身土。   但姜糖早有打算, 于是去水房把饭盒洗干净回来,在顾连容回房之前,她先开口道:“咳,我们, 去黑市逛一逛吧?”   一般去黑市,意思就是花大价钱也要买个东西。   顾连珹停下数钱的动作,琢磨着姜糖想要买什么,“你想买口红?”他只能想到这么一件东西。   像是手表,姜糖要买的话他也不打算拦着来的。   毕竟,姜糖的力气他根本拦不住不说。他们带来的钱,除了老三身上有买车票吃饭的部分,剩下一百多都在姜糖那里。   但是他看,姜糖好像并不打算买的样子。   那就只剩下口红了。   顾连珹捏着两张大团结,难道他想趁中午休息的时间去百货大楼买口红的想法,被姜糖看穿了?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啊?   姜糖:“?”我买口红做什么?   而且她什么时候说自己想要口红了?   顾连珹,奇奇怪怪的。   “你想买口红?”姜糖反问。   看顾连珹一脸被戳穿的样子,就知道是他想买口红。   姜糖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么,说道:“你想给娘买口红?”   姜糖皱着脸。   给娘买口红啊。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关键她看着徐静芳好像不太能接受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能吃还不能天天抹一嘴去上工。   其实她觉得,买雪花膏给徐静芳比口红更合适。   雪花膏抹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可口红擦上去就能让人看出来,到时候村里的红眼病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说顾家小资主义可就不好了。   顾连珹:“……”我为什么要给娘买口红?   顾连容:“……”就,大嫂的脑子咋长的?他可真替这俩人着急。   “不……不是啊?”姜糖看着顾连珹一脸震惊加无语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猜错了,“那总不能是给小敏买的吧?”   顾连容实在看不下去了。   就他大哥大嫂这小两口。   一个闷葫芦打死不会说话只在大嫂跟前才话变多,一个脑筋根本就不在这上面的奇葩组合。   这要是让她俩自由发展,别到时候一个憋死了一个还纳闷咋回事呢?   “大嫂,你就没想过,大哥是为你买口红的?”顾连容说出这句话后,终于感觉通体舒畅了不少。   真是,看这俩人处对象……婚内处对象,咋就这么难受呢?   随着顾连容的话落下,顾连珹的头也低低垂下,眼睫毛颤抖得厉害,从脖子到耳朵根都红透了。   而姜糖愣了几秒,脑海中闪过什么东西却没抓住,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为什么要给我买,我又不想要。”她要口红做什么,还不如一顿红烧肉来得实际。有那些钱,给家里买大米蒸几顿米饭不好吗?   顾连容:“……”大哥,对不起,是三弟技拙,没帮上你的忙。   顾连珹把手心里攥着的大团结放回去,“你不喜欢,那就不买了。”   “哦。”不买最好,姜糖点头,转而提起先前的问题,“我们去黑市吧?”   “老三,你应该知道这里的黑市在哪里?”   顾连容看向他大哥,“大哥?”   姜糖也看向顾连珹,“顾连珹?”   顾连珹整理钱票,放到姜糖前面,“去看看也行。”   姜糖:\\(^o^)/   省城地盘相当大,黑市也不是只有一处,顾连容带姜糖去的是最近的一个黑市。   顾连珹也想跟上来着,被姜糖拒绝的有理有据,“你不能去,你拄着拐杖,太显眼了,而且跑又跑不快,等红卫兵过来第一个抓的就是你。”她还往好听了说的,说直白一点,那就是拖后腿的。   顾连珹:“……”你说得好有道理。   “那我在出口附近接应你们。”说完,顾连珹转身,自己去找地方待着了。   姜糖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可怜。   就跟被抛弃了的小狗狗一样。   和在家里的时候他坐轮椅不方便,只能挨着一个地方从一个饭点待到下一个饭点,要是没人去推,等其他人都进了堂屋他还得一直在院子外头坐着一样。   姜糖就不忍心了。   等往小巷子里头走了两步,姜糖回头见看不到顾连珹的身影了,才拉着顾连容到一遍问他:“你大哥,他平常喜欢什么呀?”   她最是知道这种感觉。   就算自己去不成,那也得给顾连珹带个什么东西回来,要不然换位思考一下,姜糖是绝对不甘心的。   顾连容:?!   他眼睛登时亮的跟灯泡似的。   心里的小算盘顿时哒哒哒晃起来,难道大嫂想给大哥买东西?   难道大嫂开窍了?   难道大嫂刚才都是装的?   顾连容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诸多念头。   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就是白操心。   瞅瞅这俩人,一个个都是想着对方。   前有大哥想给大嫂买口红,后有大嫂背着大哥打听他的喜好。   顾连容明白了,合着他就是俩人里头不合时宜的电灯泡?   顾连容:“……”   电灯泡就电灯泡吧,为了大哥的幸福,燃烧一下三弟也值得。   “大哥喜欢看书、锻炼、吃肉。”顾连容临时想了想,总结了一下他大哥的喜好。   姜糖:“……”还挺朴实。   “那就买肉吧。”姜糖从三个朴实的爱好里面选了一个最朴实的。   买书,黑市里头能有什么书啊,这个肯定不行。锻炼,这个她见顾连珹天天做俯卧撑跟仰卧起坐呢。   顾连容挠了挠后脑勺。   买……买肉?   “大嫂,生肉咱现在没法做啊?”顾连容道,“咱要是带回家,这一路也不好拿,而且两三天的功夫,说不定就坏了。”   “不买生的,买熟的。”姜糖说道。   她空间里头有个熟食区,挑拣几样带出来,给顾连珹好好吃一顿。   顾连容犹犹豫豫点头,“……那也行。”   但是买肉的话,国营饭店不是更便宜嘛,还保险。   不过这到底是是大嫂的心意,他要是给大哥拒了,于心不安啊。   接着往里走了几步,姜糖把手上拿着的毛巾裹在脸上,还把头发抓了抓挡住长相。顾连容也差不离的操作,他还十分有经验的在墙上抹了把土,往脸上一擦,模糊了五官。   “一会儿,你离我远点,咱们两个人的目标太大。”姜糖得找空隙从空间里拿东西,不能让顾连容一个劲儿的跟着。   顾连容迟疑,“可是,大哥让我跟着你。”   “没事,他现在不在,你听我的。”姜糖道:“我也没说不让你跟着,就是你离远点儿,到时候你眼睛费些功夫,盯着我不就行了?”   顾连容一想也是。   反正这次来黑市也不是以买东西为目标的,就是让大嫂过来转转看看新鲜,他啥也不干盯着大嫂就是了。   拐了两条巷子,终于在一个拐角处进了黑市。   一条长长的窄巷,有些阴暗,巷子四通八达,两边沥沥拉拉是摆着摊儿做生意的小贩。   顾连容小声道:“这两年宽松了不少,以前就连这种小巷子里的黑市都被打得一干二净。”   “大嫂,你分一缕心神在我这,到时候一有不对劲,听见我喊‘跑’,你会回身过来找我,咱们往回跑,撒丫子跑,有多快跑多快,知道吗?”   姜糖拢了拢毛巾,点点头,“我知道。到时候你自己跑就行,不用管我。”   顾连容:“……我怕被娘和大哥赶出家门。”   姜糖:“……”这,不至于吧,到底是亲生的,“那行吧。”   见她答应,顾连容松了口气。   “大嫂你先走,我就在后头跟着。”顾连容指了指里头的巷子。   姜糖驮着腰背,拐进去的时候,还学着顾连容在墙上擦了把黄土抹在脸上。   顾连容:“……”   姜糖进了巷子,并没有急着去跟小摊贩攀谈,而是先观察这里的人都是怎么买卖的,以及这些摊贩手里都有什么货,再侧着耳朵听了听这里的物价,把情况大致摸了摸才过去交谈。   姜糖对着墙壁站着,对隔着自己半米远的小贩,小声道:“雪花膏。”   小贩耳朵灵,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买东西的,但有生意上门不做算什么样子,他也小声回答:“海市牌五毛钱一罐,不要票。”   “雅霜七毛钱一罐,不要票。”   “一样来一罐。”姜糖试图降价,“买这么多便宜两毛钱,行不行?”   小贩都已经开始拿货了,听见这话:“……”   好家伙,你一下把雅霜砍成了海市牌价格。   “不成。”他把手又收回来。   “那便宜一毛钱。”姜糖还价。   小贩犹豫了。   现在是夏天。   雪花膏跟蛤蜊油的生意不好做,他在这蹲了几天这还是第一单生意。   想着来个开门红,小贩点头,又把手伸进筐里。   然而姜糖在这时又出声,“能送个筐吗?”她来得急,啥也没带,而且她们的行李里面也没筐。   她瞅着这小贩手边的筐不错。   竹条细密,能挡住里面的东西,做手脚也方便。   差不多这条街上质量最好的筐了。   小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占便宜的人。   不过为了这第一单的生意,他把筐抽出一个来,再把两盒雪花膏放进去,扭头对姜糖道:“给钱!”   姜糖从手里捏着的零碎钢镚和钱票里面抽出一块一递过去,拿到自己的东西,还夸了句,“小伙子真实诚。”   小摊贩:“……”在黑市里面做生意,并不想听见这种‘夸奖’的话。   有了筐子,还缺个盖头,姜糖又转悠寻摸到一个卖布的小摊贩跟前。   她还是站了半米远,脸对着墙壁,对小摊贩道:“粗布,细棉布。”   “粗布,六毛钱一尺。”   “棉布,九毛钱一尺。”   姜糖想也不想回道:“太贵了。”   “粗布三毛钱一尺,我要两尺,灰色的。”   小摊贩:“……”对半砍?   就算三毛钱一尺他有赚头,但这价格也太贱了,这里可是黑市。   小摊贩:“五毛。”   姜糖:“三毛。”   小摊贩:“四毛。”   姜糖:“成交!”   小摊贩:不是你这就同意了?   姜糖给钱的时候,对上小摊贩疑惑的眼神,眨了眨眼睛,心说那不然呢?   她把一尺布放进筐里,一尺盖在筐上头,又四处寻摸去了。   还买了一双绿色的胶鞋。   花了六块钱。   是给顾连珹买的。   当做他这次没能进黑市的纪念品。   到中间的时候,出现了买卖大件的摊子。   姜糖转了转眼珠,从空间,装作从兜里掏出一只手表。   “收手表吗?”这次她没有隔着半米还要对着墙壁,而是背对着顾连容的视线,同那摊贩交谈。   摊贩一下子来了精神,比了比手掌,“一百三。”   姜糖把手表收起来,面无表情就要离开。   那摊贩连忙加价,“一百四!”   姜糖脚步不停。   摊贩继续加,“一百六,不能再高了,再高我就没赚头了。”   去百货大楼用工业票买手表也就是一百三一百四,在黑市里面这种贵重物件不能像小东西一样翻了两三倍,所以只能卖到一百八九。   再往上加,他就是做赔本的买卖。   “成交。”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姜糖把得来的钱放进空间,同时照先前的交谈方式又去光顾了几个摊子。   她跟顾连容隔得远,而且顾连容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她,姜糖就趁他不注意去下一个摊子。   顾连容也就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在上一个摊子买东西。   逛得差不多,姜糖开始往回走。   顾连容耳朵动了动,听见了几声动静,连忙追上姜糖的脚步,小声道:“有人来了,跑!”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眼前一阵风,再睁眼,姜糖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顾连容:“?!”我的娘诶!   他也赶紧跑。   巷子里的小摊贩见他们这样,也纷纷收拾东西开始四处乱窜。   姜糖在路上,快速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再把买来的东西复制两遍,又把手上的钱扔进空间,等出了巷子,一个原本空旷的竹筐已经装满了好东西。   顾连珹一直盯着巷子门口,见姜糖出来,连忙过去接东西。   他看了看姜糖身后,“老三呢?”   姜糖指了指身后,“好像有人来了,他在后面。”   顾连珹把姜糖背着的竹筐卸下来,一入手就感觉到与众不同的重量,他挺好奇里面都有啥的,“咱们先回招待所,老三一会儿就能跟上来。”   姜糖估摸了一下她出巷子的时候顾连容的位置跟速度,说道:“那得一会儿功夫呢。还是先回招待所吧。”   顾连珹一手拎着竹筐,一手拄着拐杖,两人就先回去了。   等顾连容撒丫子跑出来的时候,早就没了他们的人影。   他扶着墙大喘气,还怀疑是不是姜糖不认路跑错了,等在周围转了转没瞧见顾连珹的影子,这才后知后觉。   这俩人可能是把他抛下,自己先回去了?   顾连容:“……”他看了看自己被称为六队飞毛腿的大长腿,不禁陷入自我怀疑中。   大嫂跑得咋这么快?不见了人影就离谱。   等晃悠回到招待所,顾连容敲了敲门,等门一开,他大摇大摆进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大嫂,你咋跑那么快?”顾连容灌了一肚子水,擦了擦嘴,看向姜糖,“而且,你怎么还没出汗?”   顾连珹:“?”他扭头问姜糖,“你是跑出来的吗?”   姜糖挺了挺眉毛,“那不然呢?”不跑等着被抓吗?   顾连珹:“……”要他还是个连长,他都想把姜糖拽进军队里面训练。   瞅瞅这力量跟这速度,兵王绝对有她的一席之地。   “不说这个了。”姜糖搓了搓手,“你们不想看看我都买了什么吗?”   “买了什么?”顾连容的视线移到地上放着的竹筐里,想起什么突然道:“大嫂,你眼光可真好。那条巷子里竹筐质量最好的一家,就是这家了。”   他还以为那小贩是卖竹筐的。   “多少钱买的啊?怎么也得用上个一两年才不中用。”   “啊?”姜糖两眼迷茫,“这个是搭的。”   “不过你要非说是买的,那有点儿贵,一毛钱。”姜糖娓娓道来自己跟小贩讲价的过程,“一共八盒雪花膏,四盒雅霜四盒海市牌。”   “应该能用到年后。”姜糖掀开筐上盖着的麻布,从最底下翻出八盒雪花膏放到桌上,“一共两块钱。”   顾连珹&顾连容:“……”   请用雪花膏砸醒我们吧!   顾连容吞了吞口水,艰难开口道:“所以,那小摊贩脸色那么难看,那么不情愿,就是大嫂你把价格讲到了一盒两毛五。”   这比百货大楼还要便宜几毛?!   “这有啥,那小贩几筐这种雪花膏,显然是内部价格从厂子里买的,成本就低,我肯定要往下压一压,不当冤大头。”姜糖理直气壮。   她就是当了个冤大头,实际上一块二才买了两盒。   顾连容:“……”可能,省城的黑市跟县城的黑市,套路不一样吧。他还是太年轻了,只以为省城跟县城一样,东西都难得。   “这个,三双胶鞋。”姜糖拿起其中一双,递给顾连珹,“给你买的。”   顾连珹:“?!”   他幻听了吗?   他低头看了看姜糖纤白手掌拿着的胶鞋,又抬头看了看姜糖弯着的眉眼,嗓子发紧,“……给……给我的?”   姜糖把胶鞋塞到他手里,“嗯,给你买的。我知道你也想去黑市里面转一转的,但是你的情况你也知道。”   “拿着这个,就当自己去过了。”   顾连珹:[?_??]   怎么听着,好像跟他想的不大一样。   顾连容:“……”他错了,大嫂哪里是开窍了,哪里是懂装不懂,她分明就是真的不懂!   顾连容:我累了,我只想回家找娘。   瞧瞧他这大嫂说的话。   不就跟家长出门不带孩子,回来的时候给块糖哄哄一样吗?   这波大嫂在后院的井底里。   顾连珹收到了姜糖给他买的第一份礼物,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虽然,他确实很开心。   他抿了抿嘴唇,小心把胶鞋收到自己的单肩包里。   姜糖接着拿东西,“三块粗布,我打算回去给娘做个手套,这样上工的时候戴着就不会伤了手。”   顾连容嘻嘻笑了两声,“这个好。”   姜糖又拿出三块手表,在顾连珹和顾连容两人震惊的眼神中,手掌挡在脸颊一侧,小声的、神秘的出声道:“三块,一百六。”   顾连珹头晕了晕。   顾连容腿抖了抖。   “还搭了两个小钟表。”姜糖从里面掏出两个样式很普通,但在这个年代依旧很稀奇的黄色小鸭子闹钟。   “这个放进我们房间里,这个放在娘跟小敏的房间里。”她问顾连珹,“你说怎么样?”   顾连珹还晕着呢,愣愣点头,“我都听你的。”   顾连容急了,“大嫂,我的呢?我跟小五的呢?”   姜糖把手表推到他跟前,“你不是要去运输公司当司机嘛,出车的时候用。”   顾连容:“?!”他连忙摆手,“这我不能要,我不能要,我不能要!”他一连说了三遍,态度坚决。   “为什么不要,这是用你大哥的津贴买的?”姜糖道:“我把你大哥的津贴花完了,一共一百九十八块六毛七分钱。”   “一分不剩。”   “你们不会觉得我花得太多了吧?”姜糖早有对策,“这两块手表,我们回到曲江县,可以在黑市里面买了。”   “曲江县可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会讲价的。”   顾连容快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   三块表一百六,两块手表在曲江县黑市出了,少说一块得拿一百五,两块就是……三百块!!!   一百六变三百,还赚了一块手表?!   他大嫂。   恐怖如斯!   “还有这三个台灯,兴许是省城这边时新的东西,太阳能充电,也可以插电使用。”姜糖把三个折叠台灯放出来。   末世以后许多基础设施都被破坏,实际的生活水平还不如这个年代,姜糖的小队搜集物资的时候都刻意收集这种太阳能充电的产品。   “这个多少钱?”顾连容上手摸了摸,小心问道。   “这个比较贵,花了三十块钱。”姜糖在心里计算着此时应该剩下的钱,以便后面的东西能够‘合理’分配。   接下来,她又从筐里拿出了例如:卤鸡腿三个,卤猪蹄一只,咸鸭蛋十个,一大罐麻辣鸡肉酱。   以及盛装这些东西的塑料大盆。   空间里还有牛肉酱,但姜糖知道这个年代的耕牛都比较珍贵,杀牛是犯法的,所以换成了鸡肉酱。   和咸鸭蛋一起,就留在火车上吃。   这么多东西,花完了顾连珹交给姜糖的钱。   本以为这么实惠的东西会让两人忘记她把钱花光这个事实,但顾连珹脸色阴沉沉的。   他生气了。   姜糖缩了缩脖子。   她有点儿怕。   但是她能确定顾连珹瘸着一只腿打不过自己。   而且他也跑不过自己。   顾连容感受到这种压抑的气氛,偷偷抱着属于自己屋的台灯溜走了。   姜糖盯着他逃窜时流畅的动作,撇了撇嘴,心道这个怕死的男主。   “姜糖。”   顾连珹说话了。   姜糖吓得一个哆嗦,“啊?啊,我在。”   “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动了你的私房钱。”顾连珹盯着姜糖。   姜糖小心抬头看过去,她愣住了。   顾连珹,好像眼眶红红的。   快哭了一样。   姜糖一时有些无措。   还有些想不通。   她不是都给顾连珹买了好吃的和胶鞋吗?   而且看顾连珹的样子,好像也挺喜欢她买的胶鞋的。   怎么,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姜糖绞着手,结结巴巴问他:“你,你怎么了?”   她伸出手指,捏住顾连珹的袖子,小心晃了晃。   “我真没动我爷奶的钱。”   “我都没去过银行!”   “存折我都没带身上。”她带身上了,在空间里头。   “我的钱,我就带了二十块。”   “你也是知道的。”   “要不,回去我把我装钱的盒子拿给你看?”   见顾连珹脸色还不见好。   姜糖狠了狠心,“那我把现金和票证全给你,你管钱,行不行?”反正她空间里还有,给了顾连珹那点,就当安他的心,也安自己的心。   “那个存折就不行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顾连珹看着她的眼睛,再问了一遍,“你真没动?”   “真没有!”姜糖快速竖起三根手指,挺直了,跟顾连珹保证,“我发誓!”   “我要是动了,就让我一年吃不着肉跟大米饭!”   顾连珹:“……”可以,这很姜糖。   “你的钱,你自己留着。”顾连珹还想说什么,隔了半晌终究不敢在这时候戳破那层窗户纸。   他怕跟姜糖说清楚以后,姜糖就什么也不顾忌了,干脆利落离开顾家。   “你等我……”顾连珹声音哽了哽,姜糖凭什么等他,“我给你买肉吃,买大米吃。”   姜糖偷偷抬眼,歪了歪头,手指头戳了戳顾连珹的胳膊,小声问道,“你不生气了?”   “我没生气。”顾连珹抓住她的手腕,“姜糖,你自私一点儿。”   姜糖:“……”她难道大公无私吗?   她都跟小双胞胎抢大米饭吃呢!   “哦。”不过为了哄哄顾连珹,姜糖还是答应了。   哄一哄。   能少很多麻烦的。 第58章 是亲生的吗?【1+2更……   顾连珹在心里叹了口气。   姜糖答应得这么爽快, 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进心里去。   把姜糖赶去休息,顾连珹收拾从黑市里买来的东西。   东西被摆了一桌。   顾连珹把比较贵重的几样放进带来的行李包里,用衣服裹起来, 外面包上粗麻布,妥帖放好。   然后把行李包再放进竹筐里, 背着……   顾连珹把竹筐拉过来,往里一看,睁大眼睛。   瞧瞧,瞧瞧。   他又看到了什么?!   “姜糖, 这些, 是什么?”   顾连珹扭头,把竹筐斜着开口对着姜糖, 指着里面的圆饼饼。   姜糖本来就背对着顾连珹。   听见顾连珹喊自己的名字,姜糖扭着身子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又快速扭回去。   “啊,听黑市里的小贩说, 这叫方便面。”   “可以干吃, 也可以用热水泡开,倒一勺鸡肉酱配着吃。”   “你觉得留到火车上怎么样?”   “那小贩说, 这面饼是用油炸过的, 保存时间挺长。吃不完我们还能带回去给娘和小敏她们尝一尝。”   因为是背对着说的话, 姜糖的声音时大时小, 不怎么清楚。   但顾连珹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面饼挺好的。   面饼外头有一层塑料袋, 因此倒不用担心沾上尘土。就是因为可能放在最底下,有几块掉了渣。   顾连珹把面饼拎出来,然后把行李放进去,再放上面饼, 盖上一层粗布。   姜糖伸着耳朵,半天没有听见顾连珹说话的声音,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在收拾东西呢。   这一茬全是彻底过了。   姜糖松了口气。   她这次失策了。   本以为没有证据顾连珹就不会多想,哪想到他没往真相上靠,倒老是怀疑她动了私房钱。   可天地良心,她都没打算动原主爷奶留下的那笔钱。   原主手上的现金也不多,她穿过来这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也没动过。   不然为什么手握那么多钱,她还在黑市里面卖了一块手表?   就是秉着能不动就不动,尽量花自己的钱的原则。   这回长了记性,她下次再买东西的时候一定先跟顾连珹确认自己没带私房钱,然后拿回来的也不能太多。   屋里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楼道里响起了一阵儿仓促的脚步声,然后隔壁的门被敲响,顾连容的声音响起,“小赵警官?”   顾连珹听见动静,推开门出去,“小赵警官,有什么事儿吗?”   小赵擦了擦额头的汗,摇头,“不是什么大事。是我们队长来电话说,今天回不了省城,让我带句话给顾大哥,说他欠顾大哥一顿饭。”   顾连珹:“不碍事的。工作重要。”   “队长说,让我给顾大哥准备好上车要带的干粮,车票也安排卧铺。”小赵提起手上的一个包裹,“这是局里食堂的包子和馒头。车票的事我已经联系过省城车站,就看顾大哥什么时候回去。”   顾连珹和老三对视一眼,他道:“麻烦你了。我的药昨天就拿好了,今晚就可以回曲江县。”   招待所住一天可不便宜,能省一点儿是一点。   小赵点头,“我明白。那顾大哥看,咱们什么时候去车站?”   “就现在吧。”顾连珹道:“等我把东西拿上。”   “哎,好。”小赵跟顾连容进了房间。   屋里姜糖听见说今天晚上就要走,赶紧从床上起来,收拾自己的行李。   三人都不是特别邋遢的,带的东西也不多,就是各自的单肩包和一个竹筐。   竹筐里面放着饭盒瓷缸,还有顾连珹的药,以及姜糖从黑市里面买的东西。   招待所有专线公交车去车站,四人下了车站,直奔售票口。顾连珹有军官证,他和他的家属姜糖可以直接买卧铺票,顾连容在小赵的帮助下也拿到了卧铺票。   小赵将三人送去候车厅,陪着一起到了检票的时候才离开。   走的时候,顾连容把人拉到一旁,往他兜里塞了东西,然后快速跑开。   小赵往里头一摸,是一块钱。   顾连容追上去后,姜糖问他,“你把钱给他了?”   “给了,连着警局那顿一起给的。”顾连容大致估算了一下,一块钱只多不少。   这回一上车,姜糖就发现,这辆车的列车员正好就是她们来的时候坐的那辆车上的人。   张主任巡逻的时候瞅见三人,上来好一顿寒暄。   “女英雄啊!”张主任一脸激动。   列车上出现拐卖犯案件的后续他一直在关注,越知道内情就越佩服姜糖。   那伙人贩子穷凶极恶,听说不少被拐卖的受害者因为不听话,在半路上被推下悬崖尸骨无存。   那都是手上有人命的。   要不是这姑娘慧眼识人贩子,还不知道多少儿童妇女受害呢?   他也因为积极配合组织调查,及时采取正确措施被上面嘉奖,单位决定给他记功,说不定年前还能往上升一升。   “……不至于不至于。”姜糖连忙摆手。   她可不敢自居女英雄。   她就没见过女英雄还被人训成缩脖子的鹌鹑样的。   “您谦虚了,您就是!”张主任嗓门可大了,哈哈笑了两下,满面红光,“顾同志,姜英雄,还有这位小哥,有啥事就喊我一声,我的办公室你们也晓得在哪儿,绝对第一时间过来为女英雄排忧解难!”   姜糖本来想说不用的,但在张主任饱含期待的眼神下,弱弱点了点头。   张主任才笑开来。   终于送走张主任,姜糖立马对顾连珹保证,“我这次不下车不出隔间,真的!”   顾连珹:“……厕所可以去。”憋坏了咋办?   他说什么姜糖都点头。   她现在太害怕顾连珹再当场表演一个通红的眼眶了。   晚饭是在车上吃的。   姜糖撸了撸袖子,指挥老三去打了两壶热水。   她挑了三块完好的面饼放在饭盒里,再拿出三个咸鸭蛋剥开放进去,把热水倒上,盖紧盖子闷几分钟。   等待的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   小赵带的干粮里面有肉包子和馒头,塑料盆里还有卤鸡腿卤猪蹄,以及麻辣鸡肉酱。   东西全摆上桌子,顾连容眼睛跟安了手电筒似的,亮的吓人。   “这鸡腿,咱们是一人一个吗?”他吸了吸口水,左右看了看两边坐着的大哥大嫂。   姜糖的目光从卤猪蹄上移开,“我不吃鸡腿,我吃一块猪蹄就行。”   顾连容搓了搓手,“大哥,那我们一人一个半的鸡腿?”   顾连珹把两个鸡腿拨到顾连容跟前,“你吃两个,我一个就够了。”   顾连容下手就拿过来一只鸡腿,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边吃边含糊不清道:“我简直是头一回出门的时候还能吃这么好,太幸福了!”以前他几次来省城,都是自己解决伙食问题的。   来的时候在县城国营饭店买上两天吃的包子,到了省城就在省城国营饭店买上几天吃的包子,来来回回几天都是吃肉包子。   他原本还觉得肉包子是顶顶好吃的。   这回有了大哥大嫂一起,他才知道,烤羊肉红烧肉红烧排骨卤鸡腿和卤猪蹄就是坠吊的!   姜糖拧开麻辣鸡肉酱的瓶子,顿时隔间里飘出来一股香咸麻辣的霸道香味。   顾连容刚咬了一大口鸡腿肉,忽然就觉得,它不香了!?   “大嫂,这是鸡肉酱?”顾连容又深吸了几口气。   怎么同是鸡肉,他手上的鸡腿就那么不争气呢?   姜糖从小赵送的干粮里拿了一个馒头,她不大喜欢外面做的肉包子,里面全是肉,不像家里放了别的配菜。   她把馒头掰成两半,舀了一大勺红彤彤的鸡肉酱放进去,摊平,然后合上,再狠狠咬一大口,幸福的眯起眼睛来。   “好吃!”   顾连珹也有样学样,拿了个馒头掰开,放鸡肉酱然后咬一大口。入口的瞬间,他眼睛亮了亮。   是那种香辣中带着一丝丝甜味的味道。   而且里面放了碎花生米和葵花籽,炒的酥脆香,一咬就是一口惊喜。   顾连容见状,匆匆大口吃掉手上的鸡腿,然后迫不及待也学着夹了个馒头,结果惊为天人!   “这太好吃了!”顾连容就跟三天没吃过饭似的,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明明中午才吃过一顿肉。   姜糖胃口不大,吃了一个馒头,见顾连珹跟顾连容还在接力吃馒头和包子,把鸡肉酱往他们那边推了推。   然后她打开饭盒盖子,泡面已经散开了。   姜糖喜欢吃硬一点儿的泡面,她拿筷子搅了搅,端起盛肉的塑料盆,把里面的卤汁倒进来,然后舀了半勺鸡肉酱混在一起。   一挑一筷子方便面,姜糖低头吹了吹,热气腾腾吸溜了一口。   再夹起咸鸭蛋咬了一口,流沙的蛋黄咸香流油,姜糖满足的眯起眼睛。   这泡面没有配套的调料,尤其是酱包,所以味道不是很突出,不像那种加全了调料包一样的泡面隔着八丈远都能闻到好像绝世美味一样的香气。   三人好好吃了一顿热汤热饭。   顾连容和顾连珹吃了一个面饼还不够,又各自泡了两块,这才吃到八成饱。   他们是傍晚上的火车,不出意外应该是正当午的时候到市火车站。   也就是说至少要把明天早晨的饭给留出来。   剩下几个馒头,还有半瓶鸡肉酱,以及一堆的面饼。   姜糖吃完翻了会儿书,然后才睡下。   顾连珹和顾连容还是轮流守上下半宿。   第二天草草吃过早饭,到了正午火车按时到站。   张主任过来送姜糖三人。   客车站跟火车站就隔了两道街,从市里回曲江县要做客车。   三人带着行李买上车票,顾连容去车站的小卖铺打了个电话。   电话通到县客车站的小卖铺,顾连容:“你好,我找罗小哥。”   那头应了一声,然后安静了片刻。   过了几分钟,罗小哥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话筒里面响起,“是连容不?你们要回来了?”   顾连容笑了笑,“是我!麻烦罗小哥你去车站对面国营饭店找一下秀山,让他去我家传一下信。”   “好嘞!”罗小哥那边答应得爽快。   顾连容挂掉电话,给了小卖铺七毛钱话费。   回到车上,顾连容说:“我叫罗小哥去找秀山,秀山再去队里报信。”   张秀山是顾连容最要好的哥们,跟顾胜利一样。   顾连容的粮食就是在张秀山那里拿的。   罗小哥接到电话,小跑着去了车站对面的国营饭店,找来张秀山,“张大哥,连容从省城回来,劳烦你去他家报个信儿。”   张秀山头顶带着厨师帽,手里边还搂着一个大铁勺。   人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就是个子忒高,常人说话得仰着看他,而且一身的腱子肉,虎背熊腰。   气质身材跟长相,反差非常大。   听见罗小哥的话,张秀山当即把勺子放到一边,解下腰上的围裙,抓下头上的厨师帽,冲去饭店后院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儿就没了影。   只留下一句,“我晓得了,你回去工作!”   言语之间透露着疏离,好像没有半点儿人情味。   罗小哥挠了挠头,回去车站继续工作。   张秀山两条腿可劲蹬圈,从县城北面到靠南的红旗公社第六生产大队统共用了才不到二十分钟。   过了那座石桥,张秀山直奔山脚下的顾家,拍了三下门,顾连敏过来开门,“秀山哥,你怎么来了?”   她把门后头挡着的石头踢开,将人迎进来,“是我大哥他们要回来了吗?”   张秀山点头,“是。车站的罗小哥去饭店找的我,他们现在已经坐上了客车,正在往回赶。”   张秀山把自行车推进去,顾连敏倒了碗水给他,去东屋找小五小六,“我去地里找娘,你们看好萍萍安安。”   顾连敏跑着去了田地,把姜糖他们今天要回来的事说给徐静芳,徐静芳抹了把汗,“咋回来这么快呢?”   “这是才第五天吧。”还包括了来回路上的时间。   徐静芳蹙着眉,让顾连敏先回家,她去大队部借驴车。   队里正在上工,也不是顾长顺赶驴车去县城的时间,徐静芳打算自己赶驴车去县城。   大队部都是熟人,徐静芳很快就借到了驴车,连一块请了下午的假。   她先回了趟家,在院里面见到了张秀山,“秀山,晚上在咱家吃成不?”   张秀山跟顾连容一般大,但已经是国营饭店的主厨,手下还有两个学徒,他偶尔出来这么一趟倒也不碍事。   于是点点头,“成,那我晚上就宿在婶婶家里了。”他站起来,“我同婶子一去接老三。”   “不急。”徐静芳摆摆手,进了屋里,再出来提了两条咸鱼和两斤腊肉,“这会儿还早,去了县城你先把东西放家里,明早就不用早起回家,直接去饭店上班。”   张秀山也不客气。   他跟顾连容的关系就差个血缘联系,不然就是真的亲兄弟了。   走之前,徐静芳又烧了灶,把鱼汤和蹄髈炖上,到门口的时候又跟顾连敏交代,“小敏,你估摸着时间把米饭跟馒头蒸上,等你大嫂回来立马就能吃!”   “水也烧足了,他们三个这一来一回肯定灰头土脸的,得洗洗才能去睡我的床单被褥。”   顾连敏对着俩人挥手,“我知道!”   等不见了俩人的人影,顾连敏才进了院子把门顶上。   她叹了口气。   姜糖不在的这几天,真是没啥意思。   天天不是饼子就是饼子,菜也就是小咸菜和清炒绿叶菜。   倒是炖了一回鱼汤,明明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但却没啥滋味。   姜糖快点儿回来吧。   被念叨着的姜糖,因为有了去时晕车的经验,这次顾连容买了两袋薄荷糖和酸梅糖,姜糖咔嚓咔嚓嚼了一路,到了县城也没晕车。   罗小哥等在广场前头小卖铺前,顾连容一下车他就看到了人,跑上前来,“连容,你娘就在车站门口等着,一出去就能看到,我这还有工作,就先不送你了。”   顾连容笑了两声,“都到这儿了,你还送啥送啊。等我有时间来县城,请你去秀山在的国营饭店吃饭。”   罗小哥嘿嘿笑两声,小声道:“我跟我对象商量,结婚以后在市里跟县城两个站点跑车,我对象说不用等到那会儿,现在她就答应了。”   跑车比在车站做死工要赚钱,而且也没有人天天盯着他的错。   要是跟司机的关系打好了,说不定还能学学怎么开车。   “那你这是好事啊,好好干!”顾连容拍了拍罗小哥的肩膀,鼓励道:“你对象这么好,你可不能辜负人家,结婚以后不管赚多少钱都得交给你对象,啥都得听你对象的才行。”   罗小哥也是这么想的,但顾连容跟他说这些,好像是把他当成真正的朋友;来叮嘱的,他心里暖呼呼的。   跟罗小哥告别后,三人去了车站门口。   徐静芳身子倚在大树上,目光频频看向车站门口,张秀山蹲在地上,目光则看着对面的国营饭店。   这种逃工以后又在上班时间回到工作岗位附近的感觉,还挺刺激。   姜糖三人的身影一出现在车站门口,徐静芳就腾一下直起身子,刷一下蹿到姜糖跟前,头一句就是老熟悉的味道了。   “糖糖瘦了。”   姜糖:“……”娘,我要是跟您说,我去省城这几天,顿顿吃肉您信吗?   “娘也瘦了。”姜糖眨了眨眼睛,“娘肯定是想我了。”她说完,还点点头,煞有介事一般。   徐静芳笑了两声,把单肩包从姜糖身上拿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去驴车那边,“走,娘给你在家蒸了大米饭,还炖了蹄髈和鱼汤。得好好把这几天你身上掉的肉给补回来才行。”   两人亲亲密密的离开。   过程中,仿佛徐静芳的眼神半点儿没有落在两个儿子身上。   顾连珹&顾连容:“……”是亲的吗?   准确的说,姜糖/大嫂是您亲生的吗?   张秀山也看了个目瞪口呆。   这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母女呢。   他收拢了脸上震惊的表情,上前到顾连容跟顾连珹跟前,“连珹哥,老三。”   顾连容回神,“啊,秀山,你这会儿不上班吗?”   顾连珹也看着张秀山。   现在明显还是国营饭店的营业时间。   那么张秀山这个大厨,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提前下班了。”张秀山耸耸肩,“今天我就住你家了。”   “行啊,回去让你看个好东西!”顾连容指了指身后的竹筐。   张秀山猜测,老他可能在省城弄了什么好东西。   驴车动起来的时候,西边一大片的火烧云。   徐静芳赶着驴车,抬头看了一眼,“明天指定是个好天气。”   等进了红旗公社,天已经大黑透了。   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八点多。顾连容跟张秀山先去大队送驴车再回来。   听见动静的时候,顾连敏开门都是跑过来的,等见到姜糖的身影,眼睛更是一亮。   好不容易回了家,姜糖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趴在院里的桌子上先摊了几分钟。   闻着后院老槐花的清香,混合着厨房里传出来的肉香味,姜糖在心中感叹,还是家里好啊!   去外面睡都睡不踏实。   吃的吧还算不错,但她就是觉得家里的饭菜更好吃,更合胃口。   顾连敏给姜糖兑好洗澡水,挽着袖子过来喊人,“大嫂,水好了!”   姜糖连忙起来,抱着干净衣服过去。   顾连敏指了指里面,“毛巾和香皂都在凳子上放着。”   “你别洗时间太长,水凉了容易感冒。”她不放心叮嘱。   姜糖点头,“我知道。”   等真正洗澡的时候,姜糖才后知后觉,她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她这趟去省城,应该把洗发水给‘买’回来才对啊!   天天用肥皂洗,肥皂碱性大,她都觉得自己最近脱发比较严重了。   而且还干枯毛躁。   发尾还有点儿发黄。   这可不行!   姜糖一边用肥皂沫搓头发,一边后悔得想。   她连方便面都记得拿出来,怎么就忘了洗发水呢?   她现在回来顾家,轻易去不了县城。   现在问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她怎么光想着吃呢?   不对,姜糖又迅速否认。   吃怎么就不对了?   民以食为天。   她转了转眼睛。   又想吃,又不想放弃洗发水。   然后就把主意打到了徐静芳身上。   等洗干净出来,换顾连珹进去。   徐静芳端着炖蹄髈到院子里,见到后大声叮嘱:“连珹,你可别再耍花活儿了,你老老实实拄着拐杖,轮椅也给你推进去,你要是再把脚崴了,我看你那条腿也别要了。”   顾连珹脸霎时烧得通红,幸好光线昏暗没人看到,他小声道:“……娘,你好歹给我点儿面子。”他看了一眼姜糖。   徐静芳翻了个白眼,“屁话真多!”   “洗你的澡去吧!”   当你那点儿破事还有人不知道吗?   顾保国都知道了。   姜糖察觉到顾连珹的视线,扭头看过去,相当严肃的说道:“我觉得娘说的对。”   “你要求太多了。”   “典型的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这样不好。” 第59章 绝配【一更】   顾连珹:“……”   徐静芳憋笑没憋住, 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糖糖说得对。”   “你是大哥, 你自己没做好榜样,下面的弟弟妹妹跟着学咋办?”   顾连珹:“……”我自尊心很强, 我不理你们了。   他扭头,像逃跑似的转身进了洗澡的房间。   徐静芳&姜糖:“……噗!”   看着地上一滩的水,顾连珹沉默了两秒,他决定还是老实一点, 不单脚蹦过去了。   他的腿好不容易有了康复的希望, 杨大夫还交代他说近期复健,要是再再再再把脚崴了, 他真的就没脸见人了。   顾连珹进去洗澡的时候,去送驴车的顾连容和张秀山回来了。   正好饭菜都摆上了桌, 徐静芳就招呼大家先吃饭。   “时候不早了,连珹还在洗澡, 不等他了, 咱们先吃。”徐静芳拿了几个馒头饼子,又拨了一盘子的菜, “我去屋里头看孩子, 等会儿吃完就别收拾了, 回屋歇着等明天再洗。”   顾连容连连点头, “娘, 我们知道。”   徐静芳端着菜去东屋。   小五小六高兴地跑出来。   俩孩子早就闻到肉的香味了,坐到饭桌旁的时候,眼睛都放着光。   “大嫂!”小五小六坐下后,冲着姜糖喊了一声。   姜糖伸手摸了摸两人的脑袋, “饿了吧,快点吃饭。”   这个晌儿天黑黢黢的,距离晌午顾家吃饭的时间总有七八个小时了,双胞胎肯定早就饿极了。   顾连敏去后院取了湃着的青柠蜂蜜水,一屁股坐到姜糖身边,“大嫂,你别管他们了,你先吃。”说着,她倒了一碗蜂蜜水,给姜糖推过去。   然后才是小五小六和张秀山以及她三哥。   姜糖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想看看小五小六怎么办。   她看到,小五小六伸着胳膊自己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然后再往冒了尖的小山一般的米饭上摞了俩饼子和馒头,又哆哆嗦嗦握着勺子在盛蹄髈的大盆里舀了一勺汤浇上去。   俩人这就开始埋头就着碗边边扒拉米饭边夹菜往嘴里塞,鼓鼓囊囊的。   姜糖:“……”可以,这很顾家。   跟上头的两个哥哥吃饭的姿势简直就像复制粘贴过来一样。   她捧着蜂蜜水默默喝了半碗。   冰凉的蜂蜜水滑进食道,舒爽又解渴,酸酸甜甜的味道也让人食欲大开。   姜糖只在火车上吃了一顿早午饭,到这会儿功夫早就饿过头了。   而且洗完澡就提不起精神来,莫名想睡觉。   此时半碗蜂蜜水下肚,姜糖倒是有了自己还能吃两碗米饭的错觉。   姜糖夹了块蹄膀肉,余光瞥到张秀山小口小口的啃着馒头,筷子大多都伸向小咸菜,偶尔才伸向桌上的那盘炒鸡蛋,几乎没搭理过炖蹄髈。   姜糖看了看桌上正埋头苦吃的顾家四个兄弟姐妹,顾连容向来吃饭的时候耳朵就是摆设,顾连敏也差不多,小五小六根本不顶事。   这样一看,整个桌上只有她面对着一桌大餐还能保持着理智和清醒招呼客人。   姜糖咳嗽一声,“小张啊,你咋不吃肉呢?”   “是不喜欢啊,还是不好吃啊?”   她操着一口故作老成的语气。   拿出那种饭局上劝人喝酒的架势。   小张·秀山:“……”他一口馒头卡在喉咙里。   “小张你跟老三是朋友,来了咱家见什么外?”姜糖拧着眉,一脸不满意。   好像在说’你不吃肉就是不给我老姜面子,你一句话,吃还是不吃”。   本来想等着大家吃得七七八八了自己再包圆所有的剩菜剩饭,如果不够的话还打算从西屋里切块腊肉炒个鸡蛋的张秀山:“?”   他梗了梗脖子,把噎住的馒头咽下去,偷偷用手肘捅了桶吃得正嗨的顾连容。   结果顾连容以为是自己撞到了他,回了一个‘抱歉’的微笑,继续埋头奋斗去了。   张秀山:“……”这好兄弟的脑子没法要了。   见顾老三不给力,张秀山哈哈笑了两声,伸手夹了一筷子韭菜炒腊肉,“嫂子,我这人吃饭比较怪,不喜欢先吃油腻的。”   “我不见外。”他强调了一句。   姜糖自以为看穿了张秀山的见外,但想了想还是得给客人面子,她装作了然的点头,“这习惯不错。”   张秀山:“……是吧。”他扯了扯嘴角,“我也觉得。”   顾连珹洗完澡出来,径直坐在姜糖另一侧的座位上。   这时候顾连容倒是挺机灵,把碗端起来清了底,然后碗一放嘴一抹,“我吃完了,我去洗澡。”   姜糖从饭碗里抬头,看着顾连容轻快的背影有些羡慕。   她以为自己能吃两碗饭,结果真实实力连半碗也没有。   蜂蜜水倒是喝了两碗,但米饭只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了。   她实在没胃口。   顾连珹抽了一双筷子,见到姜糖这副对着一桌子菜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表情,他就知道姜糖这是吃饱了。   他伸手把姜糖手里捧着的碗夺过来,“吃饱了就回屋睡觉吧。”语气稍显冷淡。   姜糖回过神来,扭头看他的时候刚好见他说这句话。   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没什么表情,只伸手又夹了块馒头。   可能还在记仇。   记仇她刚才当着徐静芳的面埋汰他。   姜糖却没把这点儿小细节放在心里,她跟顾连珹的小心眼不一样,她胸怀宽阔。   所以忽略顾连珹冷淡(?)的语气,他的身影顿时在姜糖眼里变得高大起来。   解决了剩饭的问题,姜糖现在心情很好。   她稍稍凑近顾连珹,小声道:“顾连珹,谢谢。”   然后快速坐好,把手边剩下的蜂蜜水喝完,小跑着回了东屋。   顾连珹没听清楚姜糖说的什么话。   他拧着眉。   十分好奇。   姜糖会说什么呢?   难道是笑话他胃口大?   难道……是说他在省城的时候撒谎了?   ——因为他曾态度坚决的说过自己不爱吃米饭。   结果现在他又把姜糖的米饭给抢过来了?   顾连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以他自认对姜糖的了解,反而这个比较符合。   但他千真万确没有撒谎。   比起馒头饼子来,确实米饭不太顶饱,但也没有到讨厌的地步。如果米饭能多到吃到饱,他也挺喜欢米饭的。   而且他把姜糖的米饭拿过来,分明是因为见她已经吃不下了。   头还一点一点的,打着哈欠,肯定困得不行。   怎么就被她误以为是自己撒谎了呢?   顾连珹在心里摇了摇头。   不行,他不能让姜糖这么想。   顾连珹加快吃饭的速度,匆匆把碗放下,然后一抹嘴,跟饭桌上唯一剩下的张秀山说:“秀山,你吃完就别管了,碗盆留着明天洗。”   说完,他拄着拐杖匆匆进了东屋。   徐秀山咽下嘴里的蹄膀肉,看着这一家个个回屋都像赶投胎的人,默默摇头。   吃饭吃那么快干啥,再把胃给吃坏了。   顾连珹快步走到门边,突然慢下脚步来。   因为他突然想到。   姜糖可是有沾上枕头一秒入睡的技能的。   那会不会她现在已经睡着了?   顾连珹于是小心推开门,果不其然,炕上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呼吸平稳。   顾连珹:明天还能解释吗?   顾连珹进屋,回身把门关上,然后脱下鞋袜上炕躺下。   心里带着事,他虽然身心俱疲但总睡得不踏实。   半夜里,这几天已经习惯姜糖睡觉变得特别老实的顾连珹,突然感觉腰上猛地一下重击。   疼痛蔓延到全身。   他额头唰一下冒了一层汗。   昏昏欲睡的脑袋顿时清醒。   再一看。   腰上搭着一只脚。   顺着脚看过去。   是许久不见的姜·睡觉如打仗·糖了。   顾连珹抹了把汗。   幸亏他比较能忍。   否则这要是喊一嗓子,隔壁屋的小双胞胎肯定得给吵醒了。   他撩起衣服瞧了瞧。   借着月光看到,腰侧上一块乌青。   顾连珹:“……”   他顿时哭笑不得。   不知道明天坐轮椅会不会被姜糖嘲笑?   还有仰卧起坐和俯卧撑,先放一放是不是比较好?   有了这一脚的提醒,顾连珹终于又恢复到之前睡觉像打游击战一样的习惯了。   姜糖这一觉,把在火车和招待所上缺的都给补回来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徐静芳把面条和菜码端到堂屋的桌上,不放心的过来瞅了瞅。   “连珹,糖糖中间醒过没有?”   徐静芳看着闭着眼睛好像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的姜糖,愁得蹙眉。   顾连珹也有些担心,姜糖这一觉睡得实在有点儿长。   叫也叫不醒。   “没有。”   但是人叫不醒,肚子倒是醒了几回。   早晨和晌午的饭点,他听到姜糖的肚子叫了几回。   绝对是饿了。   “那要不,我把人晃醒?”徐静芳捏了捏姜糖的鼻子,结果没过两秒,姜糖就张开嘴呼吸。   偏偏,徐静芳看着,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徐静芳:“……”   她没辙了。   “我把面条给你拌好端进来,下晌我去上工,等糖糖醒了喊饿你再给她做。”徐静芳也不忍心把姜糖叫醒。   这可怜的。   出去这么多天,合着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年前杨大夫说叫你再去一趟,就别让糖糖去了。”徐静芳边出门边嘟囔道:“这出去一回真是受罪。”   “受罪?受啥罪啊?”顾连容端着面碗蹲在屋檐下大口吸溜,听见这话反驳道:“娘,我不受罪。有大嫂在,我在省城天天吃吃肉。”   “还吃了省城国营饭店的特色烤羊肉。”   徐静芳:“……”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没说你!”   顾连容咂咂嘴,“哦。”哦完,他低头又吸溜了一大口面条。   看得徐静芳想上去想往他面碗里撒点儿沙子。   傻子吃沙子。   绝配! 第60章 逐出家门【一更】……   顾连容越想麻辣鸡肉酱的味道越馋, 干脆端着面碗去房间把肉酱找出来。   这行李昨天带回来还没来得及整理,顾连珹在浮头上面翻找几下,不仅拿了肉酱, 还拿了没吃完的四五个咸鸭蛋。   “我跟你们说,这辣酱蘸一点儿跟馒头面条放一起, 简直香的人要把舌头吞下去!”顾连容一屁股坐下,先给自己蒯了一大勺,筷子在面碗里搅和搅和,再猛地吸溜一大口。   那享受的表情, 还以为他嘴里的是红烧肉呢!   顾连敏见他这样, 撇撇嘴,“三哥, 你这样,真丢人!”跟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不就是一罐辣椒酱嘛。   至于吗?   顾连敏秉着感受一下傻子三哥的美食世界的想法, 手撑在桌子上,探着身子把辣椒酱拿到跟前。   小五小六的视线也随着辣椒酱移动, 显然十分好奇这酱的味道。   顾连敏拿里面的小勺先给两个弟弟妹妹放了一点儿, 叮嘱道:“辣不辣,辣的话就拨到一边去。”   小五率先吸溜了一大口, 眼睛一亮, “四姐, 好香啊!”他仰着脑袋嚼了嚼, 又惊喜道:“四姐, 还有肉丁!”   小六忙着吸溜面条抬不起头来,边吃边附和,“是鸡肉!”   见他们这样夸,顾连敏本来只舀了半勺的辣酱, 又重新放回去舀满一大勺拌进面条里。   顾连敏低头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这辣椒酱的味道离近了闻,又香又辣,她的口水早就泛滥不止。   等和着面条入了口,顾连敏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只顾着埋头吸溜面条。   四兄妹一碗面条加一勺辣椒酱,跟大胃王比赛似的争抢着。   等徐静芳吃完从东屋里面出来,就看到饭桌上几个人在抢夺一个罐子。   “干嘛呢?”徐静芳把碗啪一声放桌上,严厉呵斥。   顾连容四兄妹立时收回手,坐直身子都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   “抢什么呢?”徐静芳先问顾连容。   这个老三还是哥哥呢,一点儿做哥哥的样子也没有,跟弟弟妹妹抢吃的可真行!   顾连容抱着碗,唯唯诺诺地抬头,看着徐静芳回答:“是从省城带回来的辣椒酱。”   徐静芳:“……”   她差点儿把自己气笑。   “你们几个,”她伸出手指头指了一圈饭桌上四人最后停在顾连容身上,“尤其是你,你在省城还没吃够啊?”   顾连容非常诚实,“……没。”说完,他还缩了缩脖子。   那惧怕的小模样,跟徐静芳是个夜叉似的。   徐静芳:“……”   她把差不多空了的辣椒瓶拿过来,用筷子沾了沾尝一下味道,“味儿挺好,喜欢吃我也能给你们炸一罐子。”   徐静芳还强调道:“罐头瓶子那种罐子。”   论斤算的那种大罐头瓶子。   小六眼睛亮了亮,立马机灵道:“娘,这里面有鸡肉丁、花生碎和葵花籽,吃起来还有甜味呢!”   徐静芳把瓶子放下,一脸‘你们娘可是无所不能的’表情。   “这有啥,咱家没鸡肉丁可以用腊肉丁代替,花生碎下午我上工的时候,小敏你带着小五小六撵出来。”   “等我下了工,炒的时候再放一勺糖。”   顾连敏连忙点头应下。   小五小六两人互相拍手,嗓音清脆地奉承:“娘真厉害!”   怕徐静芳上工太累,顾连敏道:“娘,要不我来炒吧?”   “不用,娘来就成。”徐静芳高兴。   昨个儿糖糖三人从省城回来太晚,她也没来得及问东问西的。   今天早晨上工前,老三听见她出门的声响,跟去了厨房,把连珹的病情大致和她说了说。   “娘,杨大夫说大哥的伤恢复得不错,已经大改了药方,从前是吃药丸,现在改喝中药,再养上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站起来。”   “大夫还说了,大哥以前的身体底子不好,最近可能咱家伙食太好了,这次去杨大夫说大哥的身体现在养得很好。”   “杨大夫建议,大哥现在就着手复健,每天扶着墙走上一刻两刻钟的,等年前再去省城让他瞧一瞧。”   “真的?”徐静芳大喜。   顾连容往灶膛里添了跟柴,“那还能有假?那中药包我都拿回来了,三天的,一天两顿大夫说等大哥吃完药片隔上几天再喝中药。”   闻言,徐静芳偏过头去,捂着嘴眼眶通红。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但其实顾连容都能听到。   他扯了扯嘴角,打算说点儿别的转移徐静芳的注意力。   “娘,你不知道,我们在去省城的路上遇到一伙人贩子。”顾连容愤愤一拍大腿,“好家伙!装模作样骗我们!”   徐静芳一听就紧张起来了,胡乱擦了擦眼泪,吸吸鼻子连忙问道:“咋了,你们没上当吧?”   顾连容就跟捏住了脖子的待宰鸭子一样,“……”霎时就没了声音。   徐静芳嗓音拔高,“到底咋了?”   “你们上当了?!”   顾连容却一脸懊恼,在心里唾弃自己。   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那个……”他支支吾吾,“就,最后把人贩子抓住了,还救了个孩子。”   一看顾连容这反应就不对劲,徐静芳一脚踹在顾连容屁股上,“你说不说?!”   顾连容捂着屁股扑在地上,爬起来离远了些,一直蹿到门口,扒拉着门框露出半张脸,一只眼睛盯着暴怒的徐静芳,小心翼翼地轻声商量道:“娘,我要是说了,您能不打我吗?”   他今天还得去上工呢。   这要是被顾胜利瞧见了,就他那八卦的性子,指定要问个底朝天的。   而且晚上秀山也过来家里吃饭。   两个好哥们跟前,他要是脸上带了伤,或者走路跟大哥似的一瘸一拐,面子里子就都没有了。   徐静芳眉心直抽抽一般的跳动。   不得不说。   她手痒了。   “你先说,说完我考虑考虑。”徐静芳叉腰,边说边转着圈找笤帚疙瘩。   顾连容见状又往后缩了缩脖子。   徐静芳瞪着他,吼道:“你不说我现在就去问你大哥!到时候再让我抓到,我非打断你腿不可!”   这就去了趟省城,咋就碰上人贩子了?   她想来想去,三人里头就数老三性子最不着调,指定是他惹的麻烦?!   顾连容吞了吞口水。   他今天真是睡糊涂了脑子不清楚。   但他不想说又怕大哥威胁的说一个月不许吃肉,这简直比杀了他还困难?   家里现在几乎天天都能有顿肉吃,不是腊肉就是鱼肉,一个月不许吃肉的意思就是让他干看着!   与折磨无异啊!   “别别别,娘,我说,我说!”顾连容后退一小步,做出随时能逃跑的姿势,语速极快道:“那俩老人贩子说腿脚不好使,骗我跟大嫂带他们去厕所,路上我被其中一个人贩子绊住,另一个人贩子想把大嫂拐走,结果却被大嫂制服,还联系了车上的工作人员报警……”   没等说完,徐静芳就拎着菜刀朝顾连容去了。   顾连容一看还得了,当即拔腿就往家外头跑,边跑还边大喊:“我娘要打我!我娘要打我!婶子奶奶大爷伯伯们,救救我啊!”   徐静芳那一身‘看我今天不剁了你喂鸡’的架势,吓得顾连容连回头都不敢,一直冲到大队部。   进了大队部院子里,顾连容视线精准找到顾保国,一溜烟躲到他身后才停下。   顾·人形盾牌·保国:“?”   “你是不是又惹你娘生气了?”   语气之熟稔。   听着就不像第一次碰到了。   顾长顺坐在门槛上,慢慢悠悠剥鸡蛋壳,剥的干干净净然后往嘴里一塞,含糊道:“那指定是了。”   顾连容扶着腰大喘气,抬手擦了擦汗,眼睛从顾保国的胳膊缝里朝门口看过去,见没那个可怕的身影,才彻底松了口气。   “保国叔,我冤枉啊!”顾连容一脸委屈表情,“我话都没说完呢,我娘就拎着菜刀追上来了。”   顾保国:“……”好家伙,这都动上菜刀了,你还说你没干啥?   大队部院子的空气静了静。   被顾长顺不停打嗝的声音打破。   顾长顺被鸡蛋噎得脸通红,脖子青筋直冒。他摸索到自己专用的瓷缸,狠狠灌了一缸的热水才把鸡蛋压下去。   “老三,你这是把不能做的全做了遍儿吧?!”他心有余悸。   徐静芳手上可是有招式的,跟他长青老哥学过的。   顾连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因此早上顾连容没吃东西就去地里上工,晌午回来这吃的就格外多。   徐静芳盯着顾连容,看他又盛了一碗面条,没好气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大嫂遇到人贩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在旁边挡着呢?”   “亏我还以为你是我生的这几个里头最机灵的,你们去省城这一趟我再是放心不过。”   “结果呢?”   一提这个徐静芳心里的火气就止不住涌上来,“结果你大嫂就碰到人贩子了?”   “你是不是傻啊,不知道推辞一下,再不行不还有你大哥呢吗?”   徐静芳止不住的后怕。   糖糖就算力气再大,可能还跟她爷学了两招,但那可是人贩子!   要是,要是有个万一,她也没脸活了。   顾连容埋头:“……”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大哥也说过这话。”   但当时他跟大嫂不是见大哥刚睡下没多会儿嘛,就想着让大哥好好休息休息。   碰到人贩子那纯属偶然。   他来回在省城和市里做了十几次火车,就这一次遇到了,就那么不赶巧。   顾连珹正好出来送碗,见状过来,“娘,我也有错。”   “姜糖的心是好的。她是第一次出门,警惕心不强可以理解。但我跟老三就不该放松,这事主要责任在我。”   顾连珹边说,边给老三使眼色。他已经在事后第一时间训斥了姜糖跟老三,后来又在警察局听到那些事,想必姜糖跟老三早就把记性长好了。   顾连容感动的吸了吸鼻子,大哥心里还是有他的。他埋头哗啦呼啦清光了面条,抹抹嘴然后离开。   顾连敏瞪着眼珠子,还想留下来听一听,但徐静芳摆手让她们离开。   顾连敏带着小五小六,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堂屋里的俩人。   徐静芳平静了一下怒气。   她在屋里绕着桌子快走了两圈,最后还是气不过,一脚踹在顾连珹左腿的小腿上。   然后徐静芳一屁股坐下来,拍了拍胸脯,瞪了顾连珹好几眼。   顾连珹笑了笑,知道他娘这是消气了。   他道:“娘,等姜糖醒了你别怪她。你不知道,我后来趁热打铁说了她两句让她长记性,她是真记在了心里。”   “就算后来那火车上的张主任喊她女英雄她都不敢应。”   显然是觉出后怕来了。   听见这话,徐静芳缓和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下来,她眯着眼上下打量顾连珹,沉着声音:   “谁给你的胆子训糖糖的?”   “出去一趟脸就变这么大了?”   “我看你也别姓顾了。”   顾连珹:“?”咋了,他这是要被逐出家门了?   徐静芳白了他一眼,“你姓‘膨’,膨胀的膨。”   顾连珹:“……”   “糖糖当然没错,有错的是你跟老三,我看你还不清楚?”   “那个主任说得对,我家糖糖是女英雄!怎么就不敢认了呢?”   顾连珹:“……”   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   姜糖可是他娘的亲闺女,怎么可能挨训,他就多嘴说那两句!   他该!   徐静芳猛一拍桌子。   吓得顾连珹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一个哆嗦。   是DNA动了。   那种儿时被母上大人徐静芳用笤帚疙瘩支配的恐惧涌上天灵盖。   顾连珹吞了吞口水。   现在就是后悔,后悔事先把顾连容支走了。   不然还能有个靶子替自己分担活力。   “你瞅瞅你现在这磕碜样,别以为你腿脚好了就能随便欺负糖糖?”   “我告诉你顾连珹,糖糖模样好成绩好性格好还是城里人,你这是仗着咱家跟姜家的交情才能娶到糖糖,不然你连糖糖的脚后跟都摸不到!”   “你还趁热打铁说了两句,我看不如我……”她脱下脚上的布鞋,往地上磕了磕,“不如我先趁热打你两鞋耙子!”   “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拉着张狗都嫌弃的脸在糖糖面前摆谱?”徐静芳一脸平静,指了指后头大山,“我去山上给你爹烧香,让他晚上去你梦里找你。”   屋里也不行,屋里还有糖糖,万一再把人吓着了。   顾连珹:“……”他扯了扯嘴角,深感自己在徐静芳心里的地位,已经远远落后于姜糖,非常识时务的低头认错,“我知道了,娘。”   “我记住了,娘。”   “您放心,娘。”   他哪敢在姜糖面前拉着脸?   他被姜糖用荞麦皮枕头使劲抡身上的时候都不敢还手的。   徐静芳不放心这种空口说的承诺。   但好歹老大算是把态度立在这儿了。   今天这事,就先翻个篇。   但要是以后,说不得还得翻回来计较计较。 第61章 稀罕的台灯【一更】……   下午, 顾连敏带着小五小六准备做辣椒酱的食材。   把干辣椒磨成粉,剥花生然后炒花生,以及其他的花椒粉茴香粉等等。   院子里面叮叮当当, 姜糖翻了个身,努力睁开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 脑子一片混沌。   咕噜噜~咕噜噜~   姜糖爬起来,爬到窗户边小声喊了句,“顾连珹,我饿了, 我们午饭吃什么啊?”   她还以为这是半上午的时间。   顾连珹就坐在他们屋的墙根下, 手边是放着小双胞胎的摇篮,听见这若有若无说了好像跟没说一样的声音, 扭头看过去。   姜糖顶着巨大的爆炸鸡窝头,揉着眼睛, 显然是刚睡醒。   顾连珹:“……”他没好意思提醒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有昨天剩下的米饭, 腊肉炒饭怎么样?”   一说吃的, 姜糖瞬间就清醒了,她忙不迭点头, “嗯嗯。”   顾连珹拄着拐杖起身, 喊来小五小六看着小双胞胎, 自己去了厨房。   姜糖挠了挠头, 连忙下炕去后院洗漱, 等把一头的爆炸头收拾好,顾连珹做的腊肉炒饭也出了锅。   昨天徐静芳蒸了一大盆的米饭,只有姜糖跟小五小六盛了一碗,其他人都没怎么动, 剩下的还挺多,差不多有一碗半的量。   顾连珹全给挖出来炒了。   再加上两个鸡蛋、腊肉丁、胡萝卜丁和芹菜丁,足足炒出来三碗的份量。   放到院里摆着的桌上,姜糖叫顾连敏和小五小六过来吃。   顾连珹也掺和了一勺子,端着小碗吃起来。   “大嫂,娘说下工回来炒辣椒酱。”顾连敏道,“你有想加进去的东西吗?”   姜糖在吃食方面见多识广,稍微加点减点的就能让味道变得更出色。   姜糖现在饿极了,都是拿着勺子暴风吸入的,听见这话也没有停下吃腊肉饭的动作。   腊肉炒饭咸香扑鼻,红红绿绿的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   姜糖歪头想了想,“腊肉丁、花生碎,有芝麻吗?”   顾连敏点点头,“有,是前一阵三婶子拿过来的,说给娘做芝麻盐吃。”   “哦。加一把炒黄豆炒青豆也可以。”姜糖也想不出别的来,一时半会的顾家应该也没有。   顾连敏点头应下,拍拍手去准备了。   小五小六见状也连忙跟上。   等姜糖吃得差不多,顾连珹把剩下的腊肉炒饭清理掉,对姜糖说:“咱们带回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跟娘交代,娘说等你醒了再处理。”   “就按照之前说的分了吧。”姜糖打了个哈欠,吃了饭就又觉出困来了,“两块手表在黑市里面卖了。三双胶鞋你一双,还有两双鞋码都是一样大的,要是没人能穿下也卖了。”   下午没什么事情做,姜糖摊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仰着头数槐树叶消磨时间。   顾连珹在后院,不知道鼓捣什么,啪叽一声又一声的。   姜糖倒是挺好奇,但她现在懒洋洋的根本不想动。   下工的哨声一响,已经快要在椅子上眯着睡着了的姜糖揉了揉眼睛。   大门被一前一后回来的徐静芳和三婶子,顾连容和顾胜利推开。   徐静芳见姜糖醒了,高兴道:“你可算是醒了,我都想着下工回来不行去叫刘大夫过来一趟给你瞧瞧。”   姜糖嘻嘻笑了笑,“娘,我就是在火车上没睡好。”   徐静芳深以为然的点头,然后问道:“吃东西了没?”   “吃了。”姜糖道:“是连珹做的饭。”   “那就好。我先去看看萍萍安安。”徐静芳进了东屋。   三婶子笑呵呵的把手里的东西放桌上,坐下来跟姜糖拉家常。   “听你娘说了,连珹的腿正在好转,一年两年的说不定就能重新站起来。到时候咱家的好日子可就来了。”三婶子道:“连珹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懂事,又有本事。”这么好的孩子,遭这么大罪也是不容易,三婶子叹了口气,“咱家的日子都会变好的。”   顾胜利听到后院噼里啪啦的声音,伸着脖子一脸好奇,“娘,连珹哥是不是在后院忙呢?我过去帮忙。”   三婶子摆摆手,“去吧去吧。”   徐静芳从东屋里头出来,撸起袖子进了厨房,“我先去炒个辣椒。糖糖想吃啥,一气跟娘说了。”   三婶子今天来就是为着这个的,听见这话连忙跟上去,“我也来帮忙。”   姜糖缀在后面,她刚吃了腊肉炒饭其实还不饿。但点餐嘛,吃货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酸萝卜炒腊肉,粉条豆腐鱼汤,还有炒方便面。”   “啥?啥叫方便面啊?”三婶子愣了一下,反问道:“是不是挂面?”   “不是,是……”姜糖转了转眼睛,想起来她们带回来的行李还没动过,她腾腾腾跑去后院,“老三,行李是不是在你屋呢?”   后院,顾连珹着手垒一个烤炉,用来烤点心。他在北方部队的时候见过这种炉子,炕烧饼烤酥饼啥的都用这个。他好学,就跟老师傅仔细问了问记在了心里。   顾连容拎起胳膊肘擦了擦汗,“啊,是。大嫂,我现在两手是泥,你让小五带你进去。”   姜糖又去东屋找了小五,把在赶暑假作业的学生给拎起来,进他们屋拿了竹筐出来,风风火火跑进厨房。   徐静芳跟三婶子都是利落人,两个人打配合,一个炸辣椒一个烧火灶,姜糖离开这么会儿功夫都把炸好的辣椒装了瓶。   徐静芳拍了拍手,跟三婶子好奇围过来,“这是从省城带回来的吧?”   姜糖把竹筐上头的粗麻布拿开,从里面拎出来她们剩下的五六块面饼,“嗯,这就是方便面。”   “用热水泡上三分钟就能散开,跟刚出锅的面条一样。还能当做挂面煮熟,打个荷包蛋味道也不错。”   “用热水泡三分钟就能吃了?”三婶子瞪着眼睛,心底里有些不敢相信。   徐静芳蹲下身子,捏了袋子底部散落的面渣,塞进嘴里尝了尝味道,“熟的?”   三婶子闻言,也捏了一小块,“还真是。怪不得用热水泡一泡就能吃。”她问姜糖,“这是不是拿油炸过,我吃着酥酥脆脆的带着香味。”   姜糖在心里给三婶子点个赞,“对。面饼过油炸熟,能保存挺长一段时间的。”   徐静芳又捏了点儿渣渣,她觉得这味道不错,一下一下还上瘾了,“用这个炒面,加个别的菜码不?”   姜糖:“腊肉丁吧,别的也不好吃。”   “成!”徐静芳跟三婶子起来,拎着面饼去灶台边上开始忙活。   晚饭就大致确定了这几样:萝卜丁炒腊肉、粉条豆腐鱼汤、土豆尖椒排骨、蒜蓉茄子、香炸小咸鱼和辣椒炒咸菜,以及糖拌西红柿和韭菜炒鸡蛋。   主食就是:馒头、饼子、米饭和炒方便面。   天擦黑的时候,顾保国抱着他的搪瓷缸子姗姗来迟,手上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不多会儿功夫,张秀山骑着自行车,怀里抱着俩大饭盒也过来了。   一张桌子不够,把堂屋和厨房的桌子并在一起放院子里,这才将将能坐下十来个人。   张秀山带了两个硬菜,红烧肉和卤猪蹄。   徐静芳跟三婶子坐在一起,最北边上首的位置。   三婶子手边往下依次是顾保国、顾胜利和张秀山、顾连容和小五。   徐静芳手边紧挨着的不在饭桌上的是小双胞胎的摇篮,顺着饭桌依次往下是姜糖、顾连珹、顾连敏和小六。   一通忙活下来,这时候的天色不明,看人都有些困难。   顾连容灵机一动,想到了大嫂姜糖在省城黑市买到的东西,赶在徐静芳喊开饭前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等一等!”   然后一溜烟儿跑进厨房,从最底下翻出了三个折叠台灯。   徐静芳手动了动,被三婶子及时拉住,以免在这喜庆的日子发生什么血光之灾。   顾连容早在火车上就琢磨明白了这东西的用法,此时抱着台灯出来,他先把灯打开震一震在场的人,然后在现场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把桌子上的盆碗盘啥的动了动位置,再把台灯放上去。   完了一脸满意的拍手,“好了,娘,开饭吧!”   徐静芳手又动了,这次三婶子没拦着。   所以两张桌子齐齐震了震。   “这玩意啥啊?”徐静芳等着顾连容,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顾连珹咳嗽一声,“娘,这是台灯。”   顾保国见多识广,因此问道:“用电池的?”这台灯光秃秃的放在桌子上,也没有电线通着,那就指定是跟手电筒一样用电池的。   张秀山默默点头,觉得顾保国猜得很对。   顾连容却挺直腰板,幅度极大的摇了摇头,嗓门极高:“当然不是!”还一脸‘你们真蠢连着都猜不到’的表情。   因为在台灯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清清楚楚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中。   不止徐静芳想动手了,桌上的人现在就没有不想对顾连容做点啥好教教他怎么老实做人的。   想杀杀他得意的气焰,众人一致把目光放在了姜糖和顾连珹身上。   反正这次去省城的也不只顾连容一个人。   接收到众人询问的眼神,顾连珹介绍道:“这是插电电池两用的台灯,电池也不是普通的电池,而是可以放在太阳底下充电的电池。”   “啥意思?”顾保国一头雾水,“这玩意的电池还能充电?”   实在不是这些人小题大做,而是从来没有听过电池还能充电这种说法。   现在这个年代家里有个手电筒都算大件,有了手电筒配套的电池也不便宜,一般情况都舍不得用,毕竟家家户户到了晚上连个蜡烛都得省着。   那种一毛钱一节的电池,可没听说过用完了电还能充的?   咋充啊?   他们不懂。   但这个顾连珹也没法解释,就连在火车上研究了几天的顾连容也只是自己搞明白了,但不知道怎么跟这些人解释。   不过单说这台灯不需要插电,也不需要额外再购买电池,只需要白天放太阳底下晒一晒晚上就能亮起来,大家也就晓得这是个顶顶好的东西了。   顾保一脸稀罕。   他刚才见老三顾连容把这台灯扭吧扭吧扭到了这个位置,这要是再扭吧扭吧扭回去,拿在手里那就是手电筒啊。   不需要花钱买电池就能一直用的手电筒,也算个大件了。   顾保国感叹,“还是省城那边好东西多啊!”他们曲江县这小地方,哪能跟省城那里比哦?   这稀罕的台灯,就连在县城黑市见多了好东西的张秀山也不禁眼馋。 第62章 简单的大会【一更】   饭桌上, 大家围着台灯稀罕了好一阵。   眼看着饭菜都凉了,徐静芳插话道:“行了行了,咱们先吃饭, 这么多好菜呢!”说着她先起身,给姜糖和三婶子盛了碗鱼汤。   大家纷纷开始动筷子。   顾保国尝了块红烧肉, 对张秀山竖大拇指,“秀山,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保国叔爱吃就成。”张秀山笑呵呵道。   姜糖这边,盛了半碗米饭, 就着满桌子丰盛的菜吃得不亦说乎。桌上还有井里湃的蜂蜜水, 解腻又清凉。   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话,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吃到过半, 顾保国拍了拍腿上放着的包裹,“这是昨天我去公社开会, 赵书记交代给我拿回来的。”   大家吃着东西,目光却放到了顾保国身上, 听他讲这包裹的事。   “前几天连珹媳妇, 不是打了两头野猪救下咱大队十几个孩子吗?还记得不?”顾保国左右看了看,神情带着询问。   顾胜利小鸡啄米般点头, 百忙之中从饭碗里抬起头, “记得记得, 爹, 嫂子可太厉害了!”他看向姜糖的目光带着崇拜。   张秀山还不知道这事, 拉着顾连容问了一通,经由顾连容简单介绍一番,再看向姜糖的眼神就和顾胜利如出一辙了。   姜糖艰难咽下嘴里的排骨,扯着嘴角呵呵笑了两声。   她还以为这事早就过去了呢, 怎么现在又提起来了?   徐静芳倒是早被透了口风,谁让她有个好闺蜜啥都知道呢?   顾保国见姜糖这紧张样子,笑着道:“连珹媳妇别紧张,不是坏事,是好事!”   姜糖:“?”好事啊!她瞬间松了口气。   “县里的李书记和公社的赵书记,上回走之前都说向组织请示给你颁个见义勇为的奖状,并一些粮食现金啥的奖励。”   姜糖一听奖励,登时坐直了身子。   原谅她,她就是个俗人。   她还以为奖励就是家里那几十斤的猪肉呢,没想到不仅大队发,公社和县委也发?   “叔,都有啥啊?”姜糖伸着脖子想要瞅一瞅。   顾保国干脆就把包裹拎起来,顺着他媳妇儿跟徐静芳递到姜糖手里。   “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李书记和赵书记申请的,这里是大头。”顾保国停了停,带着商量的语气同姜糖道:“连珹媳妇啊,叔能求你个事不?”   姜糖迫不及待打开包裹,闻言抬头,“啊,叔,您说。”   “李书记听说你是高中毕业生,特意奖励了一支钢笔。”顾保国搓了搓手,在姜糖疑惑的眼神中接着说:“就是,我想简单的办一个奖励大会。”   姜糖:“……”大会和简单,怎么看都差不多是反义词的那种,“不用这么麻烦吧?”   给了东西,心意到了就行。   她不是那种俗气的人。   “不麻烦不麻烦,叔安排就成。”顾保国连忙道:“咱就是走个过场,顺便按照上面下发的指示完成这个月的精神文明建设,我看‘见义勇为’这个主题就很不错。”   “县里还发了奖状,到时候我就在队里人面前把钢笔和奖状交给你,你再简单讲两句话,鼓励鼓励大家,传达一下组织精神。”   顾保国说完,还亲自给姜糖倒了一杯蜂蜜水放到她跟前。   姜糖:“……”她盯着蜂蜜水,又看了看两脸老神在在的徐静芳和三婶子,端起来抿了一小口,问:“叔,演讲稿写多少字啊?大队部给准备吗?”   见姜糖喝下蜂蜜水,顾保国定下心来,听见姜糖这话道:“最好,还是你来写,多少不是问题,关键你是咱们大队见义勇为的英雄。”   “你的优秀品质得到了组织的肯定,你的话也具有教育精神。”   顾保国心道,关键大队部那仨瓜俩枣的也不会写演讲稿,他平时上台讲话去公社开会的稿子都是挠秃了头才拼凑出来的。   姜糖:“……”好的吧。“那我就自由发挥了。”   徐静芳点点头,终于开口,“糖糖,你写完稿子再拿给大队部的领导润色润色。”当然,拿去大队部之前,还得先让家里人看看,以免有出格的东西。   “嗯,我会的,娘。”姜糖应下,继续查看包裹里的奖励。   顾保国还接着说下一件事,“除了这件事,赵书记还提了咱家老三的工作。”顾保国瞅了一眼顾连容,笑着说道:“赵书记说,是上边李书记的指示,让老三从省城回来后抓紧时间去运输队报到。”   他当时听指示的时候还感叹,李书记真是心系百姓的好书记,当天不过就随口提了一句老三的工作,李书记竟然还记下来了?   又出于如今顾家的情况,还跟运输队那头打了个招呼,让老三提前去报到。   顾连容下意识瞅了一眼大哥顾连珹,犹豫了半晌,见大哥没有出声阻止,把自己去省城之前在车站打听到的说出来。   “一直帮咱家处理工作交接的何叔叔,我那天在运输队,见到他带着小儿子同运输队的经理……”   听完顾连容的话,徐静芳捏紧了筷子,三婶子拍着她的胳膊小声在耳边安慰,“没事的,静芳。要是真的,那就让老三带着胜利去套那人的麻袋。”   不小心听到这话的姜糖:“……”好家伙,白天是热心友爱的大队长媳妇,晚上就是无情狠毒的小辣椒。   顾保国拧着眉,原来中间还有这档子事?   张秀山也出声道:“昨天老三让我去打听这事的真伪,运输队就在国营饭店对街,常有员工来饭店吃饭。我跟队里的人也挺熟,好些消息唠两句就能知道。老三猜的这事,听那些老司机说,八九不离十。”   这都还是留有余地的。   那些老司机在运输队待了那么些年头,队里有点啥风吹草动不知道?   这十有八九,就是盖棺定论的意思。   其中有个儿子在运输队经理身边做秘书的老司机,用三顿红烧肉卖了他一个消息。   那个何立军当真是拿着组织给顾连容的介绍信去运输队换成了他儿子。   那张介绍信也换成了去糖厂的介绍信。   何立军这一手,打了个漂亮的时间差,两头骗还上下打点,要是真成了,顾家被蒙在鼓里也得对他感恩戴德。   在场人的脸色一时都不大好。   顾连敏瞥了一眼姜糖。   她还记得当时姜糖问,为什么三哥不去糖厂?   顾连敏紧抿着嘴角,她怀疑姜糖早就有所猜测。   运输队的司机同糖厂的员工,想也知道是前者吃香,何家的人也肯定是这么想的,能做出换工作的事,其实不意外。   要怪就怪他们家太相信外人了。   大人们之间的气氛不太好,小五小六也紧张起来,吃肉的动作都慢下来了。   也就姜糖,看完了组织的奖励,依旧心大的啃着排骨,说道:“可保国叔不是说,李书记的指示,让老三去运输队报到吗?”   李书记能这么说,那显然是跟运输队的领导沟通过的,而运输队的领导那边也确认过,李书记才下发指示。   三婶子按照姜糖说话想了想,“还真是!”她对着徐静芳道:“那这么说来,静芳,老三的工作就还是在运输队了。”   只是为什么张秀山打听到的,依旧是顾连容工作被换的事实?   张秀山琢磨了琢磨,“我听说,李书记是新来曲江县的?”   顾保国点头,“对,听说以前是其他县的书记。”而且工作出色,按理说接下来应该往上走,不知道为啥被派到曲江县来了。   “李书记应该是和运输队的领导直接沟通的,我觉得连容这工作没问题,明天拿着证件去运输队报到试一试。”张秀山有了猜测。   大概就是新来的李书记同曲江县的县长斗法,李书记出于好心惦记顾家的情况去运输队视察的时候发现了猫腻,但是按兵不动,打算跟县长那边谈判时用作筹码。   顾连容跟张秀山对视一眼,他差不多也是这样猜测的。   县里的情况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不复杂,到底也是小地方,但不弄清楚就想在县城里边混也不成。   晚饭散了后,三婶子说要跟留下来,顾胜利好不容易跟兄弟见面,肯定也留下来。   就只剩下顾保国一个人,拿着手电筒,一步三回头,对着顾家的大门叹气。   一个个的,心都不在自个家里头。   不像他。   顾保国走之后,大家收拾完剩饭剩菜,把桌子搬进屋里,然后蹲院子里头唠嗑。   姜糖对着顾连珹眨了眨眼,示意去厨房说话。   顾连珹挥手,叫上老三。   老三又叫上张秀山和顾胜利。   顾连敏和小五小六也想跟上,被徐静芳和三婶子拦住,“哎,屋里头热,你们就别凑一堆了。”   顾连敏撇撇嘴,看了看厨房紧闭的木门,十分不甘心的跺了跺脚。   厨房里头。   顾连容打开台灯,照着竹筐里的东西。   顾连珹坐在桌旁,拎出来他们去省城带的行李包,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拆开拿出来。   “八盒雪花膏。”顾连珹放到一旁。   “两双胶鞋。”   “两个闹铃。”顾连珹道:“这是留着自家用的。”   “三块粗麻布。”   “还有,三只手表。”   顾连珹把东西一字摆开。   顾胜利吞了吞口水,抱着顾连容的胳膊不敢说话。   张秀山纵然见多了世面,经他手的东西比今天桌上摆的这些不知道多了多少,但不免还是在心里闪过一丝震惊。   这东西虽然不多,但样样都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尤其是手表和胶鞋,没有工业票有钱也不管用。   而工业票,只有上了级别的干部手里头才有。 第63章 我也想去【一更】   “这是, 在那里头买的?”张秀山拿过一只手表,借着台灯明亮的灯光观察。   做工细致没有瑕疵,表盘后面还贴着出厂日期和正规编号, 看商标还是海市牌。这个牌子这个质量的手表,拿去曲江县的黑市, 少说能卖一百五。   海市牌的这个型号的手表,在市百货商场加上工业票也要一百三十五。   曲江县有钱人不多,一百五打底,往上浮动十块二十块也是有可能的。   听张秀山简单说了一下行情, 姜糖感叹, 省城人民的生活水平还是高,那个收了她手表的黑市小贩说转手卖出去的价格也就是一百□□。   这跟百货大楼的官方零售价比起来还溢价五六十呢。   也就是省城厂子多, 工人相应的也多,手里没有票但是不差钱, 才能卖出这个价格。   张秀山看着顾连容问,“老三, 这手表, 多少钱买的?”   顾连容正拿着一只胶鞋在自己脚上比划呢,闻言愣了一下, 回答:“可不是买的。”   张秀山:“?”   那还不成是别人白送的?   “我大嫂买的。”顾连容把胶鞋放回去, 满脸遗憾, “这鞋太大我穿不了。”只能卖出去了。   张秀山转头看向姜糖, “大嫂?!”   姜糖微笑点头, “三块,一百六。”   她知道这个价格很可怕。   可怕得低。   但万万没想到,能让张秀山和顾胜利,以及被波及的顾连容齐齐从椅子上跌下去。   这动静大到厨房外的徐静芳和三婶子都好奇走到门边, 敲了敲窗户,“咋了你们这是?”   顾连敏和小五小六也凑热闹的耳朵贴在门板上,企图窥听里面的谈话。   顾连珹淡定转头,“没事,娘。您跟三婶子继续唠。”   姜糖看着对面哼哧奋力挣扎想要爬上桌,却又屡屡被相互拉扯着跌回去的三兄弟,她小声问顾连珹,“他们这样没事吧?”   那三声几乎合并成一声的屁股蹲儿响,听着还挺吓人的。   顾连珹咳嗽一声,把张秀山留在桌上的还拿着手表的手给掰开,重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东西。   “没事,他们皮糙肉厚,不用担心。”   姜糖摇摇头,“我不是担心他们身体,我是担心,老三不是明天要去运输队报道吗?万一耽误了咋办?”   刚刚还十分感动的顾连容:“……”   再一次被顾胜利箍住胳膊而被拉下去,顾连容忍无可忍,给了两边张秀山和顾胜利一人一脚,“你们有完没完!”   顾连容蹬了蹬腿,也不上桌了,就这么坐在地上不动了。   顾胜利抹了把脸,这会儿还直抖腿呢,手也颤抖着,声音更是细若游丝,“老三,真……真真真,花了一百六啊?!”   顾连容沉默点头,趁左右两人不注意,迅速爬上桌坐好,连屁股衣服上的土都没来得及拍打。   张秀山拧了一把自己大腿,‘嘶’一声疼痛乍起,他慢吞吞也爬上来。   顾胜利回神,看到俩兄弟都人模人样的坐好了,他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干脆也不坐着了,他屁股摔得生疼。   “三块,一百六?”顾胜利睁圆了眼睛,“不是一块一百六?!”   刚秀山不还说这手表原价搭上工业票买也一百三十五呢吗?   “这,不会是假的吧?”顾胜利盯着桌上那三块一字排开的手表,喃喃道。   顾连容把顾胜利的黑脸推开,“三块,一百六!”   张秀山回答刚才顾胜利的话,“是真的没错。”他看着姜糖,欲言又止,“但是……”真的才更吓人好吗?!   这么便宜是抢了钟表厂的库房吗?   姜糖又搬出那套说辞,“卖手表的小贩,可能在厂子里有人。”   “可那也不能这么便宜啊?”张秀山心里是半点不信的,“再说,咱们省的省城,跟海市那边的钟表厂,隔着得有一个省七八百公里呢!”   就是再有人,七八百公里的也得跑一趟火车,还要防着在火车上临时抽查倒买倒卖的,这风险上去了成本自然也就上去了。   “那可能我比较懂行。”姜糖又搬出一个人来,“我跟省城百货大楼钟表柜台的售货员取过真经。”   听见这话,顾连珹和顾连容在一旁疯狂点头。   是真经,绝对内部人士才能知道的门道儿。   他们可看得一清二楚,姜糖把人哄得晕头转向的,走的时候那售货员还想请他们去国营饭店吃饭呢,拉着非要姜糖回来记得给她写信。   张秀山左右转头看了看顾家俩兄弟的反应,“不是,大嫂你问,她就啥都说啊?”   就县城供销社里的售货员都拿鼻孔看人,想要攀上关系也不容易呀,省城他又不是没去过,那边的人啥样还不知道吗?   顾连容道:“别人问那售货员不说,但我大嫂问,那售货员是指定说的。”他就把姜糖给售货员理发、开导鼓励售货员的事给说出来,最后总结道:“我跟你们说吧,那个售货员就差跟我大嫂结拜成异姓姐妹了。”   姜糖拳头抵着嘴咳嗽一声,微笑道:“也就是一般操作。”刚好为一个有些外貌焦虑的女生排忧解难了一番,暂时充当了一下妇女之友。   内部消息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想交个朋友。   “红梅姐姐给我讲了这些手表的材料和做工流程,还有包装销售,我猜到那人有门路,透了他的底。”姜糖只说到了这里。   剩下的笑而不语,一切就看在场这几个人怎么想。   张秀山陷入沉思。   一般黑市摊贩的底子被人摸干净,无外乎彻底退出黑市,不要命的那就把知道底子的人给做了。   极少数有人选后一个,但如果想在黑市继续做,那肯定就要安抚好那人。   可能,那个摊贩就是想着花钱封口。   顾连珹小声问姜糖:“你在省城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姜糖说的是摸清了小贩的成本。   底子跟成本可不一样。   姜糖手挡着脸颊,回复道:“我其实啥也不知道,就是摸清了成本,然后那个小贩就特别紧张,可能他以为我知道了他的底,就主动降价。”   “也许那人比较胆小。”姜糖补充了一句。   同时在心里道,她这真是编瞎话的一把好手,瞧瞧这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画面。   她都快把自己忽悠的信了。   等以后不想奋斗了,姜糖觉得自己还可以窝在家里写几本小说。   张秀山平复了一下心情,“那这手表,要卖了吗?”   顾连容点头,“卖!”这可转手就能卖三百多块钱呢!   姜糖问他,“你不要这个吗?”   顾连容摸了摸后脑勺,看了大哥顾连珹一眼,干笑两声,“我不习惯,我拿一个闹铃就行。”   顾连珹把手表用一块毛巾包起来,对姜糖道:“把闹铃给老三就行,他出车的时候带着,家里留一个看时间。”   闹铃就当小钟表用,反正家里也不是很能用到,上下工都有集合的哨声和大喇叭。   姜糖:“那好吧。”   三块手表交给张秀山,接下来是胶鞋,为了防止张秀山和顾胜利再出动静,顾连珹这次没再报价格。   三块粗麻布家里就可以用。   还有八盒雪花膏。   张秀山先出声,“大嫂,这个能给我两盒吗?我给钱。”   “不用给钱。你要用这个?”钱不钱的不重要,姜糖好奇的就是,原来这个时代的男人也喜欢用雪花膏啊!   “不是我用。”张秀山被盯着脸看了半天,扭了扭身子,“给我爹用的。”   姜糖:……?!”不是,她顿时就更好奇了。   顾连珹给她解释,“秀山的爹,以前是台上的青衣。”   姜糖盯着顾连珹眨了眨眼睛,又猛地扭头看向张秀山,“就是那个……那个啊?!”她手脚并用的比划着,瞪大眼睛问张秀山。   张秀山点头,看到姜糖眼里没有那种嫌弃的眼神只是单纯好奇才松了口气。   他笑了笑道:“嗯。供销社的雪花膏难抢到,以前都去市里的百货商场给他买。”   姜糖表示理解,角儿嘛,爱美正常的。   不过这时候不是不让弄这些吗?   看出了姜糖的好奇,顾连珹小声道:“秀山的爹以前是市里的人,后来才到的曲江县,在曲江县和秀山的娘结婚。”   “那秀山的娘是干啥的啊?”姜糖顺着问下去。   顾连珹声音顿了顿,用更小的音量回答:“秀山的娘,在他小时候就死了,以前是国营饭店的大厨。”   姜糖惊讶的眼睛睁大,捂着嘴点头。   张秀山见姜糖的眼神瞥过来,笑着道:“我娘在我十三岁那年就死了,我爹顶了我娘的工作,但是他身体不好得长年吃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   “那时候我跟老三和老四是同学,他俩见我饿肚子,就偷偷从家里带干粮给我。后来被徐婶子和三婶子发现,逢到了开学的时候就把给他俩的干粮多放上一半。”   要不是这俩兄弟给他的干粮,他现在还不能长成一米九的大高个呢!   姜糖深以为然的点头。   这俩老姐妹个顶个的心善。   要不然也不能一个处成大队人缘最好的,一个还养出了男主这样的孩子。   小会议结束。   几人把东西分门别类的收好,然后出去又说笑了一会儿。   三婶子靠着徐静芳,懒懒散散的剥花生吃,“胜利,你明天跟老三一起去运输队见识见识呗,万一那里头的人欺负咱乡下人不懂门道,你到时候往跟前一站也能吓唬吓唬人使。”   顾胜利:“……”他身板是高大,但一不如连容力气大,二没有秀山一米九的个子,他就是个弟弟!   张秀山笑道:“两位婶子放心,运输队就在国营饭店对街,我跟那里头的工作人员认识,到时候我也过去帮着瞧。”   顾连容拍了拍心灵受伤的顾胜利,“听见没,你到时候还能蹭秀山一顿饭。”   顾胜利腾一下直起上半身,“我要吃肉包子!”   三婶子:“……你特爹的出息呢?!”她指着顾胜利,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爹包的包子不好吃啊?”在这一点上,三婶子是绝对维护顾保国在包子界的绝对地位的。   顾胜利挠了挠头,皱着脸道:“娘,再好吃的东西,我吃了十几年,就跟喝白开水一样。”没味道的。   姜糖盯着对面三位没有血缘的好兄弟,眼珠子转了转,“那个,明天去运输队,我也想去见识见识。”她正找要去县城的机会呢,这不就来了吗?   听见她的话,顾连珹垂头盯着自己有跟没有差不多的腿,清了清嗓子道:“我也想去。”   顾连敏双眼亮了亮,眼见着也要开口。   徐静芳果断开口道:“停!” 第64章 原来他喜欢我!【一更】……   “糖糖去!”徐静芳说完, 停顿了很长时间,视线在顾连珹和顾连敏之间转了转,“你们俩, 只能去一个!”   要是都去了,小五小六也得闹着要去。   到时候家里俩孩子谁顾啊?   总不能就为了个报到的事情, 她还要请一天假吧?   顾连珹和顾连敏对视两秒,最后是前者松了口,“让小敏去吧。”   “好耶!”顾连敏腾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   小五小六眼里闪着羡慕的光芒,噘着嘴有些不大高兴。   顾连敏伸手摸了摸俩人的头发, 向她们保证, “四姐回来给你们带糖吃!”   小五小六的脸上这才重新挂起笑容。   姜糖侧眸看了一眼顾连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姜糖能觉出来他不是很开心。   又说了会话,夜风逐渐凉起来, 徐静芳和三婶子带着小双胞胎回了屋。   同一屋的顾连敏和小六也跟着回了。   因为明天要早起,姜糖看了一眼闹钟,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的时间, 她跟顾连珹也先离开。   最后只剩下三兄弟还留在外面。   人都离开了,张秀山才问顾连容, “老三, 那手表, 真不是你大嫂贴钱买的?”   他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后来才想起来, 连容大嫂是城里人, 听说家里头六七个工人呢。   顾连容瞅了瞅东屋第一间,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他挥了挥手示意张秀山和顾胜利凑近了些。   顾连容压低声音道:“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大嫂根本没带多少钱,我跟我大哥拿着钱来回数, 怎么数都不对。”   顾胜利脑袋朝前伸了伸问道:“怎么个不对法?是不是真贴钱了?”   顾连容摇头,叹了口气,“不是。就是花出去的钱,跟剩下的钱,能对上。”   张秀山这就糊涂了,“对上了,那还说不对?”   顾连容拍了下大腿,“哎呀,就是对上了才不对啊!明明那价格,”他不禁拔高声音,后来余光瞥到东屋,复又低下来,“低到离谱!”   “对上了就说明真是花了那么点儿钱买到那么多好东西!”   顾连容又把大嫂姜糖在省城国营饭店买饭菜的事情说了说,最后来了句总结,“我觉得吧,就跟我每次买东西进东西都能拿到最低价,还顺便跟人混熟,是一个道理的。”   这样一说,顾胜利和张秀山就莫名想起了顾连容那诡异的好人缘,运气也比别人好。   他们上高中那会儿,几个家里都缺钱,就学着人家倒卖。但黑市里面门道太多,没有前辈领着很容易翻车。   也是后来,他们几个才知道,当初贸然拿着那么货去里头买卖有多危险。   被带着袖章的人抓住是一个,被黑市里的地头蛇老大盯上,弄不好就是个人财两空。   他们当时啥也不懂,提着东西就去了那里头。   要不是顾连容机灵,跟里头一个小贩混熟,后来又凭借着他能拿到最低价的货的优势,才成功发展出了一条线。   再后来他们不干了,把那条线转给了当初帮他们的小贩。   再再后来,他们就只跟那小贩联系。   这么一想,好像连容大嫂这讲价的本事也没啥了。   就是升级版的顾连容呗。   虽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好歹算是能接受的程度。   “对了,秀山,你去找那人的时候,把价格定死了,咱们只拿那个价,多出来的算他的。”顾连容打着哈欠道。   张秀山点头,“我知道。手表定一百五,胶鞋就随便他卖。”大头的利都让他拿了,胶鞋那一块几毛的就不放在眼里了。   **   回屋后,姜糖一直记着顾连珹闷闷不乐的样子,想了想问他:“我明天去县里,你想要什么,可以给你带回来。”   顾连珹伸着胳膊把台灯熄灭,闻言抿了抿嘴唇,安静半晌,才小声回道:“我们的钱,不是在省城就花光了吗?”   姜糖:啊这?   “哦,我还有钱啊!”超多呢!稍微努努力就是万元户了!   话音刚落,姜糖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射在脸上,顾连珹声音阴恻恻的:“不是说好,不动你的私房钱吗?”   姜糖沉默了两秒,反问道:“……那你有钱吗?”奇奇怪怪的要求,我有钱为什么不能用嘞?   顾连珹:噗!红箭正中心口.jpg   见顾连珹没话了,姜糖得意翘脚,胳膊枕在脑袋后面,二郎腿抖来抖去,声音得意洋洋,“你看,你又没钱。”   “但是我有钱!”   “我就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你呢,还是吃软饭比较合适。”   顾连珹:“……”他喜欢吃硬一点儿的米饭,不喜欢喝粥,面条也喜欢硬的。   “吃软饭也有诀窍,你首先,不能对你的软饭金主指指点点。”姜糖转头看着顾连珹,认真教他做人。   顾连珹:“……”他整理了一下语言,觉得自己之前的说法有些误会,“你别用你的钱给家里添置东西,给你自己买就成。”   “等老三把手表的钱拿回来,你就先紧着那些用。”   其实按照顾连珹的想法,不管姜糖是不是要离开顾家,手里面有钱终归是好的。   他现在就不怎么好,手头一毛钱也没有了。   就连大小双胞胎都比他有钱。   “哦。”姜糖眨了眨眼睛,她动了动脑袋,小声问顾连珹:“刚才我那样说,你没生气把?”男人最讨厌别人说自己吃软饭。   她刚才就是在‘男人’ 的底线上蹦迪。   感觉还不错。   以后可以多尝试尝试。   顾连珹摇头,“我一直都没生气。”他想起姜糖最开始说的给自己带东西回来,可能就是她以为自己生气了,“你不用给我买东西。”   姜糖诧异了。   嘿哟,没想到顾连珹外表看着冷冷硬硬的,实际上脾气还挺好。   她回想自己穿越过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好像就没碰到顾连珹发火。   对弟弟妹妹也可有耐心了,照顾小双胞胎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说烦的撂挑子不干了。   就算他生气,也是生闷气。   就他那整天拉着长脸的表情,一般人是看不出他的内心活动的。   唯一的一次,姜糖记得清楚,就是在省城招待所,他眼眶红的跟谁欺负了他似的。   “你真不生气啊?”姜糖翻了个身,伸着脑袋去看顾连珹脸上的表情,“那要是我现在不想花自己的私房钱了,我就想找你拿钱,你怎么办?”   姜糖问完,抬头看了看黑黢黢的房顶,在心里感叹,她现在真是无聊到某种地步了,竟然发展出了‘调戏顾连珹’这样的娱乐活动。   顾连珹愣住了,不自在的躲着姜糖不明意味的视线,“我……我……”他没钱了,但他都结婚了,也不能伸手朝自己的娘要钱,“我可以先跟老三借钱。”   “老三有很多钱吗?”姜糖问他。   姜糖记得,小说里面这时候的顾连容是没有很多钱的。直到他去糖厂上班,跟仓库的工人混熟之后,以极低的内部价格拿到糖厂的处理红糖白糖等,卖去黑市这才有了钱。   “应该……”顾连珹声音停顿,其实他也不清楚老三有没有钱,“你想买东西吗?”   “不买东西,我就是喜欢钱。”姜糖下意识回答,说完她又道:“我这次去县城不买东西,就是转转。”   “但是你老说不让我用自己的钱,可那就是我的钱,我本来就能用啊?!”姜糖撇着嘴。   要不是知道顾家人是怕她拿钱补贴家里,她都要以为顾家人是看上了她的私房钱,不让她自己用是要等着顾家人安排才行。   “我没说不让你用。”顾连珹委屈巴巴,“但是我们还有钱,你就先紧着屋里的钱用,自己的钱就留着。”   姜糖反应了半刻钟。   顾连珹这意思。   是说他有补贴,可以养活她。   姜糖冷笑。   呵,她的胃口可大着呢!   区区一个月十来二十块的补贴,买来的肉还不够她顿顿吃呢!   但是吧,姜糖觉得哪里怪怪的,“为什么啊?”为什么她要先用顾连珹的钱,用完了才能用自己的?   顾连珹:……”这你可问到关键点上了。   但他能直接说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咳,我们不是结婚了么。”顾连珹翻身背对着姜糖。   姜糖:这跟结婚有什么关系吗?   姜糖花了挺长时间理解试图理解顾连珹想法,她皱着眉。顾连珹看起来不像那种大男子主义的直男,被她说吃软饭都没有生气就可以想见。   理解不了那就不理解了。   姜糖心说,反正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她的钱非常安全,而且可以用来给自己买东西。   打了个哈欠,姜糖躺回去打算早些睡觉。   迷迷糊糊间,不知道什么东西从脑海中划过,姜糖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一句话:“哦~我明白了,顾连珹是不是喜欢我?”   一直紧绷着身体听姜糖动静的顾连珹:完蛋!   **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顾连珹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眼神幽怨的目送五个即将去县城且一脸兴奋的五个年轻人。   年轻人·姜糖,察觉到顾连珹的视线,转头看过去,看到顾连珹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心里有些困惑。   难道她昨晚睡觉又不老实了?   一想到这个,姜糖就有些心虚,下意识别开和顾连珹的对视。   而顾连珹看到姜糖逃避的行为,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蒙上一层阴影。   顾连敏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抱着姜糖细细的腰,看到她大哥这像天塌了一般的表情,吓得她抱得更紧了。   “大嫂,我大哥好像凶我了!”顾连敏还仰着头告状,“会不会因为我能去县城而大哥不能去县城,所以生气了吧?” 第65章 报到【一更】   顾连敏的话很有道理。   因为昨天商量的时候姜糖就觉出了顾连珹在不高兴。   虽然他后面极力否定, 但生气和不高兴只是程度上的不同,归根到底是他明明也想去县城,但最后没有去成。   姜糖听见顾连敏的话, 有些迟疑的想到,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哦!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才不是她睡觉又不老实了。   “啊, 这个也没办法,到时候记得带个东西回来,哄哄他。”姜糖这话说的,好像十分有心得一样。   顾连敏小小纠结了一下要不要把去县城的机会让给大哥这个病号, 最后自由的心战胜了兄妹感情, 她重重点头,回头大声对大哥顾连珹保证道:“大哥, 你好好看顾双胞胎,回来给你带点心!”   姜糖往前一个蹬腿, 车子猛地向前走了一大截,顾连敏的话音也随着风声变得声调更高。   顾连珹:“……”   徐静芳看着人走远了, 转身回院子, 对顾连珹道:“你看看你妹妹,多懂事。”   家里一下子出去这么多人, 马上徐静芳和三婶子也要去上工, 顾连珹趁现在扶着墙复健。   三婶子瞅了一眼, 跟徐静芳道:“我看连珹这腿脚, 就算不用拐杖也能下地走两步了, 能去上工吗?”   徐静芳抬头,对顾连珹挥手,“过来,有事跟你说。”   等顾连珹坐下来, 三婶子才把上工的事跟顾连珹提了提,“你刚回大队的时候不就打算上工嘛,后来在菜地崴了脚,这一下就推到现在。正好大队过俩月就是秋收,你现在上工还能挣俩孩子的口粮,去不去?”   顾连珹想也不想就点头,“去。劳三婶子跟保国叔说一下。”他整天闲在家里也多余,还不如去地里上工。   “成!”三婶子拍拍手上的花生皮,撑着膝盖站起来,“今天是不成了,明天就给你安排活计,要是老三的工作顺利,到时候你顶他的名额。”   **   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在乡间绿油油的小路上,迎面是清晨新鲜的空气,不禁让人心情愉悦。   姜糖骑的这辆自行车是三婶子家的那辆,后面吱扭作响载着三个一米八的壮实大小伙子的是张秀山骑回来的那辆。   拐弯的时候,姜糖回头瞅了一眼。   张秀山骑车,顾胜利坐后座,顾连容满脸生无可恋,缩在二八大杠前面的那道杠上。   主要这三人里面,顾连容虽然不矮,但他精瘦精瘦的,跟张秀山和顾胜利比起来体型就显得略娇小,他不坐前面别人坐更别扭。   顾连容咬牙切齿,“等工作定下来,我肯定也搞一辆自行车,到时候你俩天天给我坐杠子上。”   听见这狠话,张秀山抬手把顾连容的头往下摁了摁,“你太高了,挡我眼睛。”   顾连容:“……”   运输队就在县城客车站的旁边,姜糖去过一次,又有顾连敏在旁边指路,她很快就到了运输队大门。   一只脚蹭地停下车子,姜糖回头看了看,没见着那辆超载行驶的自行车,她等身后顾连敏下去,问:“你三哥他们呢?”   姜糖抬高腿从后头座椅上方翻过,然后稳稳站定,踢上车撑。   顾连敏打量四周,闻言往来时的方向看去,猜测道:“应该还没到吧。”   运输队的大门已经有人在进进出出,等待的时候,还有几辆货车从里面出来。   姜糖打量那些货车,看着破破烂烂的,还是那种三个轮子的货车,也有五个轮子的,这种的重心不稳,要求司机对路况十分熟悉才行。   怪不得这时候都要求老司机。   也没听说过顾连容会开车,想必到时候还得跟着老司机前辈跑几趟货,顺便学习怎么开车。   至于能不能学到,姜糖是完全不担心的。   那可是男主啊!   她只关心这工作能不能成,能成的话以后家里就能多多的吃肉了。   顾连容三人姗姗来迟,原因是中途张秀山的自行车掉链子了。   是真掉链子。   又来回修了几分钟耽误了不少功夫。   人到齐了,大家推着自行车就要进去。   顾连容先去敲了敲门卫室的玻璃,跟张秀山一起。   门外大爷早就注意到了这帮年轻人,见这俩人过来,其中一个还是熟面孔,他扬起笑脸,“秀山,你咋个来了?这是你朋友吧?”   张秀山点头,“嗯,王大爷,这是我好哥们,来运输队报到的。”   “哟,来咱队里报到?”王大爷从椅子上坐直,上下打量了一番顾连容,“把证件拿来让我瞅瞅。”   张秀山给了顾连容一个眼神,顾连容只把当初组织给的那封信拿出来,上面还盖着章,但里面应该有的那封介绍信却没有了。   王大爷拿过来,眯着眼睛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边看还边瞅顾连容,看到最后的公章他眼神动了动,最后把信还回去,问顾连容:“是哪个让你来的?”   顾连容手上折着信,边笑着回答:“是县委李书记。”问什么答什么,看起来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他脸上的笑容好似发自内心一般为自己能拥有一个好工作而开心。   王大爷拧了拧眉,眼神往运输队里头瞥了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摆摆手,“去吧去吧。秀山,带着你兄弟去找小黄秘书。”   两人回来,顾胜利好奇问:“怎么样?能报到吗?”   顾连容小声道:“还不确定。要先去找人。”   运输队里面的环境很简陋,办公的地方都是一排排的平房,但是前后的面积十分广阔。   张秀山经常听这里的司机和工作人员说,所以还算知道的清楚,“后院有个练车的场地,新来的司机可以在里面练三天,三天之后就只能跟车跑。同那些老司机认路学开车,至于能学到多少,什么时候能正式当司机,就看个人本事了。”   姜糖也听了一耳朵,问张秀山,“那练习的时候有老师教吗?”   张秀山撇嘴摇头,“一般都是空闲的司机过来教,但是有那时间……”他小声道:“都在家里休息呢,就算过来也得领了好处才来。”   姜糖表示明白。   就算后世的驾校教练,本就是给了钱去学开车的,真正教的时候也有没师德的非要拿好处才肯好好教。   张秀山带着顾连容熟门熟路到一个房间前,敲了敲门听到有人喊‘进’才推门进去。   姜糖三人就等在外面,隔着薄薄的玻璃听里面说话的声音。   “秀山?”小黄秘书打着哈欠,目光停在张秀山身上,“这人是?”   顾连容主动上前自我介绍,“这位同志好,我是秀山的朋友,我叫顾连容。今天来是接到县委李书记的通知,前来咱们运输队报道。”   “听门卫室的王大爷说,黄秘书同志为人和善工作认真,每次都提前到岗为人民服务,我跟秀山这才慕名找过来。”   小黄秘书二十□□的年纪,比顾连容和张秀山大个十来岁,孩子都七八岁了,这会儿被顾连容这么劈头盖脸猛地一夸,还……还怪有些不好意思的。   主要这话吧,他看这位顾小同志满脸真诚,可见是真的这么想的。   小黄秘书不禁嘴角翘起来,他确实工作认真为人和善脾气也好,也经常提前到岗,原来这些都被门口的王大爷瞧在眼里,怪不得呢。   这么说,他这一年评选优秀员工,王大爷那一票就稳了。   小黄秘书一大早就跟喝了蜂蜜水一样,心里甜滋滋的,面上也就热情起来。   “是小顾同志啊,经理交代过你的事,确实是李书记嘱咐的。”小黄秘书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有些褶皱的介绍信,“这是当初随着组织的信一起来的介绍信,是经理交给我的,说到时候你拿着组织的文书过来,对一对公章,咱们这转接工作就成了。”   顾连容和张秀山对视一眼,眼里闪过惊讶,都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小黄秘书对顾连容的第一印象很好,觉得这是个会来事的年轻人,慧眼识珠知道他为人和善工作认真,因此处理相关手续非常快。   “这个条子你拿着,去隔壁的隔壁,找里面的会计办一下手续,以后你工资就去那边确认,然后再去会计室隔壁取。”   “另外,你待会儿去咱们运输队所在的派出所办一下户口,拿新的身份证过来,我给你办一下入职。”小黄秘书把流程都给顾连容一一说清楚。   其实这么多流程,如果在其他厂子,要花好几天去各个部门各个科室来回跑,除了厂子还有街道办派出所也得来回,但运输队的工作岗位比较简单,实行扁平化管理,最上面是经理和副经理,下面就是司机和所有的工作人员。   再说各个部门科室,在运输队里那就是一排简陋的平房。   又没有车间没有啥的,食堂都是教室般大小的屋子。   小黄秘书有上头经理和李书记的吩咐因此很快开出了条子,其他部门一看是小黄秘书开的条子,也纷纷盖章走手续流程。   运输队的相关手续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部完成。   顾连容跟未来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又加紧去了一趟不远处的派出所和街道办,把户口的事和新身份证办下来,新的身份证还要等几天才下来,但户口本下午就能拿到。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黄秘书拎着公文包去了国营饭店。   正好姜糖和顾连容坐了一桌,小黄秘书一来,就被张秀山安排了过去。   小黄秘书连连推辞,但最终抵不过未来同事顾连容的热情,不得不跟他们一桌,但坚决表示:“为了避嫌,咱们虽然坐一桌,但咱们的饭菜和账款得分开。”   顾连容点头同意,“我家也穷,我就算想请小黄秘书吃饭,也是有心无力。这顿饭说实话还是好朋友请的,就是秀山。”顾连容指了指后厨的位置。   小黄秘书只大概知道顾连容的工作是从自家人那里来的,但具体情况却不了解,这一好奇,饭菜上来之前就不免多聊了几句。   而恰好,顾连容本来嘴皮子就利索,又自觉省城一行从姜糖身上学到了颇多,如今成功杂糅百家之长嘴皮子功夫更上一筹,短短一顿饭的功夫就跟比自己大了十岁的黄秘书称兄道弟。   还从黄秘书那里打听到了如今运输队不少司机的信息,甚至旁敲侧击问了问何立军那事的真假。   结果黄秘书还真透了点消息,安慰顾连容说这点不用担心,这工作本就是顾连容的,上面的李书记和经理都盯着,没人敢指摘他。   姜糖边吃边当故事听,也知道了原来这小小的运输队也有派别之分。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第66章 练车【一更】   一顿午饭的时间, 顾连容成功和黄秘书混成了兄弟。   黄秘书提点顾连容,说练车从明天开始,其实今天下午就可以去运输队后院的场地试试, 然后又给他推荐了几个老司机。   张秀山从后厨伸出脑袋来,“黄秘书, 我看黄叔最近不是不出车嘛,让黄叔教呗。”   黄秘书挠了挠头,“那我回去问问我爹。”他其实是想着避嫌来着。   但转念一想,运输队这回招工新司机得进来五六个新人呢, 都得先跟老司机跑上几个月。他看了一圈还是觉得顾连容最好, 有脑子又会来事,要是能跟他爹一起跑车, 可比其他几个省事太多。   等黄秘书离开,张秀山跟几人道:“黄秘书的爹是运输队的老司机了, 运输队常跑的几条大线长线他都跑过。之前打探换工作那事,就是黄司机告诉我的, 换了三顿红烧肉。”自然不是白给的红烧肉, 而是红烧肉的购买名额,黄司机得照旧拿钱来买。   他们这个国营饭店虽然偏了点, 但因为张秀山手艺好, 还是有不少不差钱的专程赶来吃上一顿的。其中的红烧肉更是张秀山的拿手好菜, 味道一绝, 天天都是供不应求。   正好饭点过了, 饭店也没有新的客人过来,张秀山脱下厨师服问:“要不要去我家里歇会儿?”   顾连容:“我就不了,我想去看看车。”他伸着脖子直往对面的运输队瞅,就连脚的朝向都是运输队, 可见其急切的心情。   顾胜利显然也是一样的意思。   张秀山询问姜糖和顾连敏。   看顾连容他们都不去,姜糖觉得张秀山招呼她跟顾连敏俩人肯定也挺不自在的,干脆道:“那就一起去看看车吧。”   顾连敏兴致勃勃,点头应声。   就这么着,几个人又一起去了运输队。   黄秘书听见声响出来,正好现在也没事做,带着他们转了转运输队,才去的后院。   后院练车的地方有人在用。   运输队只备了一辆快要淘汰的车给见习司机练车,现在正围着不大的空地转圈。但也不知道是因为车子太烂,还是司机的技术不过关,车子经常熄火骤停。   可能是见着黄秘书过来,车子停在一个地方,上面的人开门下来。两个人,一个留着板寸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年纪更大点的。   看到从驾驶位上下来的人的长相,顾连容一下子眼睛眯起来。   车上的两人朝他们走过来,黄秘书下意识看了顾连容一眼,见顾连容表情如常,他松了口气。   “黄秘书,你怎么过来了?”年轻人同黄秘书熟稔的打招呼,说话的时候眼睛还不自觉的瞥向黄秘书一侧的顾连容,眼神里透着询问。   黄秘书扬起假笑,“介绍一下,这是咱们运输队新来的司机,顾连容。”   年轻人瞳孔一缩,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   顾连容却上前一步,笑着道:“我认识你,你是何叔叔的儿子吧。听说你好像比我大两岁,今年高中毕业。”   听见这话,姜糖跟顾连敏对视一眼,头瞥到一旁笑了。   这埋汰人的功夫,也不知道顾连容是跟谁学的。明明比顾连容大两岁,顾连容却早就毕业了一年,真是变着法儿的骂人蠢。   何向群眼神变了变,警惕的看着顾连容,一时有些摸不清顾连容的想法。他脑海闪过一系列猜测,最后装作什么都不知晓,扯了扯嘴角道:“你是?”   “我叫顾连容,何叔叔应该没有提过,我爸以前是何叔叔的战友。”顾连容笑道:“工作的事,还都是何叔叔帮我家盯着的。”   何向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尴尬的笑了笑,“是啊。我车练完了,家里还等着吃饭,有时间再说。”他匆匆几句,跟黄秘书和司机说了一声就赶紧逃也似的离开,像是身后有老虎追着似的。   司机瞅了顾连容两眼,跟黄秘书打了个招呼也跟着离开。   一直抖着肩膀的姜糖和顾连敏,见当事人都走了,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黄秘书也笑了两声,他再不了解顾连容和何向群的具体情况,也多少能听出来刚才顾连容话里的埋汰。   再说,他早上才给顾连容办手续,自然知道他是十六岁就高中毕业的,而何向群今年十九岁,听说毕业的成绩也是用了什么手段才合格的。   而且何向群这工作怎么来的,黄秘书知道前因后果比谁都清楚,自然看不上这种偷了别人东西的小人。   这一比较,黄秘书在心里摇头,差距大着呢。   “我也没注意,按理来说何向群是早就过来报道的,三天的练车时间早就过了。”黄秘书解释了两句,他看顾连容心性也不错,以后在一个单位共事,当个朋友处着也成。   一般年轻人对上使了手段抢自己工作的人,不说当场动手翻脸也是有的,可顾连容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还三言两语就让对方心虚逃跑,这份本事不是谁都能有的。   至少换做他,他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要是碰到和顾连容一样的情况,他指定也是不甘心的。   “我爸是队里的司机,我多少也学过两天车,不如我带你上去试试?”黄秘书问顾连容。   顾连容忙不迭点头,“那谢谢哥了。”   姜糖听见这话,连忙出声,“咳,我们能跟上去看看吗?我们就看看,绝对不打扰你们!”她竖起手掌保证。   顾连敏拉着姜糖的袖子,等黄秘书和顾连容看过来,小鸡啄米般点头,“我们就感受一下!回去还能跟大队的人说一说。”   这其实也没啥,他们训练的车也没有多金贵,上去坐两个人肯定是可以的。运输队每每新来员工的时候,都会好奇的上来让司机带着转两圈。   见黄秘书点头,张秀山和顾胜利也睁大着眼睛看着他,直直将黄秘书看的嘴角抽搐,“那下一圈你们来。”   这训练车的前座改装过,前后座排布,但是后座的空间有些小。   姜糖和顾连敏是挤着上去的,坐进去后腿脚得紧紧收着,实在有些憋屈。   上去以后,黄秘书先把驾驶位上的东西给顾连容解释了一遍,又让顾连容记下再重复一遍,才点着火让顾连容试一试。   直线、拐弯、停车,一圈就把这三种形式给囊括了,至于倒车和侧方停车,黄秘书说他这块练得也不好,明天让他爹过来教。   顾连容作为新手,记忆力好操作又强,很快就把这几种形式掌握熟练,独独有一点,那就是新手不可避免的骤停熄火。   姜糖和顾连敏缩在后座上,由于惯性猛地往前栽。   顾连容相当熟练的点火继续练车,然而这次把钥匙转了几圈,车子只发颤两下,却再也点不着火。   黄秘书前后看了看,猜测道:“可能是线路出问题了。我去找个司机过来看看。”运输队没有专门的汽车维修,车子除了问题都是常年跟车打交道的司机来处理,等谁也处理不了就报废,低价回收给汽车厂,然后加钱买新的。   训练被迫中止,黄秘书擦了把汗,绕到前面把车盖打开,这里面的线弯弯绕绕的看得人头晕。   训练场外围的顾胜利和张秀山见这出了问题,小跑着过来,“咋了?咋不继续练了?”   顾连容从驾驶位上跳下来,车子里闷热闷热的,他擦了把汗,“黄哥说是线路出问题了。”   登时,所有人都凑到了黄秘书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打量汽车前盖下的线路。   姜糖倒是看出了点问题。   这辆车的线比较简单,她指着其中一段,“这段线的外皮老化裸露出来,跟这根线搭在一起,造成短路。”   黄秘书正一根一根寻找可能出问题的线,此时听见姜糖的话,下意识看向她指的那根线,确实跟另一根线搭在一起,而且两根线接触的部位,里面的金属线裸露出来。   他诧异的看了姜糖一眼,觉得姜糖应该就是眼睛好使。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根,我去库房拿胶带过来。”黄秘书说着,去了前院的库房,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之前那位教何向群的老司机。   老司机过来看了看,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遍线路,最后肯定道:“应该就是那两条线的问题。”他用黑胶带缠了两圈,最后看着姜糖道:“小姑娘眼神不错。”又对着顾连容道:“新手练车最好找个司机带着,开车的时候也要注意。虽然这车是咱们运输队报废的车,但拿出去也不是谁都买得起的。”   说了两句,老司机带着家伙式离开。   黄秘书把前盖放下,让顾连容上去试试,同时带着众人往后退了退,边退边说:“咱们运输队是靠着司机吃饭的,这是技术工,工资高,地位也高,有点儿脾气也正常。”   顾连敏默不作声。   她觉得姜糖才不是因为眼神好才知道那处有问题的,这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肯定姜糖也懂汽车的原理才对。   但她不能说。   说了也没人信。   小插曲过后,顾连容接着练车,轮到张秀山和顾胜利上去体验。   运输队的后院也没什么遮挡的地方,姜糖和顾连敏就站在大太阳底下,晒得人眼睛发直发黑。   再跑了两圈后,姜糖估摸着时间,再待下去供销社都打算关门了,跟顾连敏商量商量准备离开。   练车中途休息的时间,顾连敏跑去跟顾连容打了个招呼,然后跟姜糖打算先回家。   出了运输队大门,姜糖跟顾连敏先去了国营饭店后院推自行车。   这时候太阳正大,姜糖心思动了动,让顾连敏先在后院等着,自己从后门出去,七拐八拐到了个小巷子,然后从空间拿出十来根冰棍。   找装冰棍的袋子的时候,姜糖注意到一袋与众不同的食物,又花了不少时间找合适的袋子分门别类装好,再挑挑拣拣的带上点心零食啥的。   最后又想到自己今天非要跟着来县城的目的,干脆就把洗发水洗面奶沐浴露香皂啥的一并拿了出来。   姜糖停在后院门口,大包小包拎着,敲了敲门让顾连敏推着车子出来。   顾连敏一见姜糖这仿佛打劫了供销社的包裹们,惊讶的睁大眼,“大嫂,这……这都是你买的?你刚才是不是去那个地方了?”   姜糖食指竖起,“嘘~回去再说。”她在包裹里面翻翻找找,拎出一袋子的冰棍递给顾连敏,“你辛苦一点,再去运输队一趟给你三哥送过去。” 第67章 红眼文学【一更】   顾连敏摸着手里冰凉冰凉的东西, 更是惊讶了,“这是冰棒?!”   夏天的冰棒?!!   “嗯,你快去快回, 我这里还有。”姜糖压着声音小声说。   顾连敏抱着冰棒,一溜烟从国营饭店又跑去了运输队, 把冰棒给三哥顾连容,又从兜里掏出几块钱过去,“三哥,我跟大嫂先回大队, 你练完车记得去供销社买两斤桃酥, 一斤水果糖啊!”   说完,顾连敏转身拔腿就跑, 只留下一个风一般的身影。   顾连容连把人抓过来仔细问问的机会都没有。   他把钱揣兜里,将冰棒分给另外三个, 自己也拿了一根,嘎嘣一下吸进嘴里, 凉得眼睛直抽抽。   黄秘书啃着冰棒, 笑着道:“我这也算是沾了光,这大夏天的来根冰棍可太解暑了。”   顾连敏小跑着找到姜糖, “大嫂, 我们回大队吧!”   姜糖用绳子把包裹捆在前面的横梁上, 听见顾连敏回来, 转头问她:“不去供销社了啊?”   顾连敏摇头, “不去了。我把钱给了三哥,让他给我把东西带回去就行。我们快点儿回大队,免得剩下的冰棍化了。”   姜糖抽了一根冰棍给顾连敏,“路上拿着吃。我还买了羊肉卷和火锅丸子, 咱们晚上吃火锅。”   顾连敏舔了舔冰棒,闻言好奇睁大眼睛,“火锅是什么?”她还从来没见过呢。   姜糖坐上自行车,一边跟顾连敏聊天,“就是上头一口铁锅,下面用火烧,在锅里煮一锅汤,想吃什么就在汤里现吃现涮。”   顾连敏想象了一下,那不就是乱炖吗?   但转念又一想,大嫂吃过那么多好东西,这火锅的味道肯定也不一般,顾连敏开心的舔着冰棒,对晚上的火锅充满了期待。   顺着来时的路线,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姜糖和顾连敏就到了家。   防止冰棍融化,顾连敏跳下自行车就去东屋喊人出来分冰棒,喊完人她又风风火火出门去西边,把徐静芳叫回来。   顾连珹和小五小六推着小双胞胎出来的时候,顾连敏早就不见了身影。   姜糖把车停好,解开横杠上的包裹,从里头找出来装着冰棍的袋子给顾连珹,“我跟小敏先从县城回来。老三的工作定下来了,下午队里的黄秘书就能给他走完手续,现在还在队里练车。”   顾连珹手上捧着冰凉凉的袋子,一边好奇看着姜糖手里的包裹,一边把冰棍分给小五小六,“买了什么?”   “哦,这个啊。”姜糖随手把包裹扔在院里的桌子上,叼着一支冰棍,边把包裹拆开,“有吃的用的。”   “三斤羊肉卷,两斤火锅丸子,鹌鹑蛋、虾饺、蛋饺和鱼豆腐,还有几包火锅底料,晚上咱们吃火锅庆祝一下老三的工作。”姜糖把火锅食材堆到一旁,又拎出来两兜点心,“蛋黄酥和红豆酥饼。”   在顾连珹和小五小六震惊的眼神中,姜糖又拿出一兜体积最大的东西,“小酥饼,各种口味的都有,椒盐、五香、麻辣和原味,这是今天晚上的主食。”   “最后是洗漱用品,有洗发水沐浴露香皂肥皂,买得多,我放在厨房家里谁需要自己拿就行。”这些东西姜糖都拆了原包装,用不带字迹商标的袋子和容器盛装带回来的。   顾连珹机械性的重复动作,啃完了一根冰棍,对小五小六摆摆手示意他们去一边玩,然后才问姜糖,“这些花了多少钱?”   姜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因此提前就备好了答案,“也不多,火锅食材打包下来是一块八毛三。”为了显示逼真,她还编了这样一个不规则的数字。   “那两样点心,花了一块六毛五。”姜糖指了指蛋黄酥,“那个比较贵,里面是一整个咸蛋黄。”   顾连珹:“……”好家伙,他现在都怀疑自己上午鼓捣出来的那几斤绿豆糕能不能卖出去了?   “再就是这些洗漱用品,这些是我自己要用的,花私房钱,应该可以吧?”姜糖问他。   顾连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桌的好东西,姜糖就这么轻松买回来,而且价格还十分便宜,他都好奇那个姜糖所谓的‘朋友’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就单说那什么洗发水沐浴露吧,洗发水还好,县城供销社就有卖的,价格肯定不便宜。但因为买的人少,家家户户都用肥皂擦出沫来洗头发,所以肯定是能买到的。   沐浴露,这个供销社是指定没有卖的。   市百货商场也没有,省城的百货大楼他没有仔细逛过,但想来就算有价格肯定也不便宜。   还有那些颜色各异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香皂,他则是完全没见过。   顾连珹有些头疼,他现在这样,真像个吃软饭的。   ——姜糖是外出弄了好东西回来的丈夫,他则是在家里等丈夫归来的小媳妇儿,小媳妇看到这么多好东西,不出意外应该喜笑颜开。   顾连珹:喜悦肯定是有的,但不完全是。   “我没说不让你用,只是让你别随便拿钱补贴家里。”顾连珹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原则,“但是,这次的钱,等卖手表的钱回来,你从那里面抽出来自己拿着。”   “分这么清?”姜糖又拿了一支冰棍,却被顾连珹摁住,“你吃太多了,万一再肚子疼。”   “我不是分得清,只是没必要。”顾连珹看到姜糖额头上的细汗,从兜里拿出手绢递过去,“擦擦汗再说。”   姜糖拿过来在脸上囫囵了两把,“我今天晚上想洗澡。”今天出去一趟,来回路上都是大趟土,又在训练车后面逼仄的座位上坐了两圈,出了一身的汗。   “那我做饭的时候烧水。”顾连珹把姜糖扔在桌上的手绢收好,接着道:“没猜错的话,你的私房钱都是姜爷爷和奶奶给的吧。”   姜糖打量着顾连珹淡淡的表情,琢磨他是什么意思,迟疑点头,“……啊,确实是。”但也不完全是。   能见光的是原主爷奶留下的,见不得光的,那也不少。   想到这里,姜糖心虚的避开顾连珹的眼神,捞过一旁的红豆酥饼,咔嚓咔嚓吃了两块压惊。   “这样,咱们说好,爷奶留下的钱,你只能给自己用。”顾连珹昨天晚上考虑了一晚上,“至于你自己赚的钱,和咱们屋里交到你手上的钱,你随便用。”   “啊?!”姜糖迷茫抬头,反应了好半天顾连珹的话,讷讷道:“为什么要把你的钱给我?”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好像有个地方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姜糖想不明白原因。   她抓心挠肺的想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什么地方。   就跟听到一段十分熟悉的旋律,但死活想不起来哪首歌一样。   顾连珹:“……”你不是知道了吗?   他半垂着眼睛,在心里思考姜糖这种反应的原因。   其中最有可能,但也是他最不希望的,是姜糖刻意在逃避。   “如果你要我管钱,那可能后果你承担不了。”顾连珹决定先暂时把那个疑虑压下去,说完这话后在姜糖更加困惑的眼神中,补充了一句:“没有钱能从我手里花出去。”   反正他在部队的时候,六七年就没怎么花过钱,满打满算下来连一个月工资都没有。   姜糖在‘如果是自己管钱,那就可以想买什么买什么,顺便做假账也没人知道’和‘如果是顾连城管钱,那不管她想从空间拿什么东西出来,都得先跟他报备’两个选择中权衡了一下。   钱袋子还是得挂自己腰上比较保险。   “那就我管吧。”   语气还挺为不情不愿,好像对她而言是件十分为难的事情。   如果忽略姜糖不自觉翘上去的嘴角。   “那我以后不管买什么,你都不会像之前那样,生气了吧?”姜糖心有余悸。   男人红眼眶,除了红眼文学,还有可能是哭泣文学。   ——他是真要哭给你看。   这可比红眼文学还要可怕。   顾连珹:“……我没生气。”他那是担心!担心!   说完关于家庭支出的问题,顾连珹犹豫了片刻,又缓缓道:“姜糖,明天,我打算去大队上工,你觉得怎么样?”   “老三的工作定下来,我的腿也在好转,正好可以接下他在大队的活计。”   说起上工,姜糖啃红豆饼的动作顿了顿,开口小心问道:“那我也要去吗?”她一比顾连珹腿脚好,二在家又不会做饭,三力气又大,是个很适合的劳动力。   但她不是很想去上工。   上工很累,要早起,还要顶着大太阳在地里干活。   有时候她都想劝徐静芳别去了。   但她实在没有立场。   而且她的秘密也不能对顾家人说。   “你不用去。”顾连珹见她抿着嘴,好像十分不情愿,眼睛还隐隐有着害怕,连忙道:“你身体弱,上次打野猪又受了伤,得好好在家里养着。”   姜糖默默咽下最后一口红豆酥饼。   听到顾连珹说她身体弱,脸庞莫名一阵发热。   她自己身体自己知道,早就没大事了,再来三头野猪,她这次都能拎着拐杖打下来。   “那个,我不去上工,可以帮忙看孩子,还可以给家里做饭!”姜糖试图找到自己在家力所能及的岗位。   找来找去,也只有看孩子和做饭两样。   这下轮到顾连珹小心反问了,“你确定吗?萍萍安安,很调皮的。”   姜糖歪头看了看摇篮里的俩胖娃娃,语气不是非常确定,“我记得,她俩好像还挺喜欢我的。”她不怎么和萍萍安安一起玩,但每次进隔壁屋的时候这俩娃娃都乐呵呵的跟她打招呼。   顾连珹:“……”他倒是忘了这事。姜糖可是很招小双胞胎喜欢的。   姜糖接着说:“我做饭手艺虽然不是很好吧,但煮个面条也是可以的。这不小敏快要开学了嘛,小五小六也得去公社小学念书,我就可以在你们快下工的时候做饭。”   “不如,就明天试试吧?”姜糖兴致勃勃的做出决定。   其实如果把做饭发展成一门新的爱好也不错。   见姜糖这么干劲十足,顾连珹也不好打击她的自信,只好点头。   等顾连敏从地里把徐静芳带回来,俩人吃冰棍的时候,姜糖把自己学做饭的事情说了一遍。   徐静芳是持鼓励态度的,“学学也好,煮个面条蒸个饼子啥的,万一有啥急事我们都不在家,你也不至于饿着。”虽然家里常备着点心,但点心也不能当饭吃啊。   “不过也不用着急这两天就学会,实在饿了可以去你三婶子家蹭饭。” 第68章 火锅【一更】   坐下歇了会儿, 徐静芳抬手扒拉扒拉姜糖带回来的东西。   “糖,咱晚上吃火锅?”徐静芳把装着羊肉卷的袋子拿出来,“小敏, 你去后院打盆凉水,隔着脸盆湃上。”这夏日的温度是半点不能让人放心, 尤其是肉类,外头放一个下午就有味了。   “嗯,我买了两种底料。”姜糖拿的是小队大师傅自己熬的底料,真空包装起来, 可以保存很长时间, “这个是辣锅,这个是番茄锅, 其实还可以自己做一个清汤锅,撒上菌菇, 味道也很好。”   顾连珹在部队吃过类似的锅子,过年的时候整个连队没回家的战士们凑在一起, 学着当地人架起一只铁锅, 旁边摆上饺子、野山菇、酸菜和肉片,吃什么涮什么。   “我来煮底料, 就弄一个辣锅, 怎么样?”顾连珹眼神询问家里的两个女主人。   徐静芳:“我看行。”她对姜糖解释, “后院那个土灶正合适吃火锅, 到时候咱家人围上去, 吃什么涮什么正好。”   “不过咱家就三口锅,两口大的一口小的,只能先做一个口味。”   “做辣锅,小五小六能吃吗?”姜糖是什么口味都可以的, 但她记得家里不让小五小六吃太多冷的冰的辣的,怕吃坏了胃。   “没事,往温水里头涮一涮照样吃。”徐静芳把桌上的火锅食材收起来,对顾连珹说:“连珹,你拿着火锅底料去后院煮,我跟糖糖琢磨琢磨还要备什么菜。”   顾连珹去了后院,徐静芳把袋子一放,拉过姜糖问:“糖糖,你说实话,这些花了多少钱?”   已经回答过一次,姜糖不加磕绊的又对徐静芳说了一遍,“娘是想给我钱?”姜糖说,“不用的,连珹说他补给我。”   徐静芳翻了个白眼,“他给你补啥?”   “他的钱本来不就是你的?”   “拿你的钱补给你,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你得心里有本账,不能被连珹骗了,他的话不能信。”徐静芳拍了拍姜糖手背,一脸‘我这是为你好’的表情传授自己管家的心得,“娘最明白这个。”   姜糖:“……”此时此刻,她只想送给顾连珹一首小白菜。   “啊,这个,娘,我听说这时候没分家的话,都得给爹娘交钱的。”姜糖绞尽脑汁想了个回答,“所以我的钱,其实是娘的钱。”   徐静芳脖子微微后仰,困惑道:“糖糖,你屋里的钱,是连珹这几年的工资跟娘上交以后留下的,连珹没跟你说过?”   “以后老三在运输队领了工资,照样是要交给娘一部分的。剩下的你们自个手里拿着,想置办点啥就置办点啥。”   姜糖:啊这?   她也不知道啊。   顾连珹没跟原主说过,她穿过来以后也没碰到过领补助的机会,所以都糊里糊涂的。   “你买东西花了多少钱,娘补给你。”徐静芳又问。   姜糖眨眨眼,笑道:“那我还不能请娘吃顿好东西了?”   徐静芳拎起袋子,嗔怒道:“你请我吃的好东西还少啊?”家里现在天天不是鱼就是肉的,还不是糖糖搞来的?   “娘~”姜糖抱着徐静芳的胳膊撒娇,“娘上工辛苦,就得吃点好的补补才行。”   “以后可不兴再这么大手大脚了。”徐静芳嘴角翘了翘,又叮嘱了姜糖几句,才问:“都还需要啥菜,跟娘说,娘准备。”   姜糖一溜串报了许多:“青菜、白菜、豆腐、粉条、面条、土豆片、蘑菇、木耳、笋片和腊肉!”   徐静芳过门槛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被姜糖扶好站稳,不禁咂舌,“这意思是,啥都能涮呗?”   姜糖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差不多摸清了火锅的本质,徐静芳开始备菜,去后院一趟摘了一整竹筐的蔬菜,有的没的像胡萝卜、南瓜、豆角、 尖椒和青椒。   姜糖如今致力于学习厨艺技能,也欢快的加入到备菜的队伍中。   徐静芳和顾连敏作为主力,两把刀哆哆哆在案板上飞舞的出现残影。   到了姜糖这边,瞬间像被按下0.5倍的慢速播放,切一下抬一下摸一下刀背再拿起切的菜查看一下质量,不行的话还要补刀。   分给姜糖的是两个扒了皮的土豆和一根胡萝卜,切成土豆片和胡萝卜片就可以。   就三个东西,姜糖切了二十分钟。   切的脖子酸手也疼。   比打十头野猪还累。   看着厚薄不一的一盘土豆片,姜糖默默把之前设想的菜谱上的小炒菜给划掉。   同时只留下炒鸡蛋一样。   她要是执着于小炒菜,例如土豆丝、胡萝卜丝啥的,指定要从吃完早饭开始就得忙活。   至于为什么留下炒鸡蛋?   姜糖对自己的动手能力还是充满了信心的。   炒鸡蛋可是最简单的一道菜了。   ——打鸡蛋、搅鸡蛋、炒鸡蛋。   这要是她还不会,两只手是摆设吗?   姜糖放下刀,左右扭了扭脖子,厨房里忽然飘来一阵阵熟悉的香辣味道。   顾连敏吸了吸鼻子,“是不是大哥弄好底料了?”   徐静芳:“应当是,那咱们把切好的菜端去后院,我这把面条拉出来再送过去。”   顾连敏和姜糖开始转移涮火锅的食材,盆子盘子碗齐上阵,整整摆满了一张桌子,盘子上还叠了几个。   顾连珹烧火的空隙瞅了一眼,“这么多?”   姜糖挪了挪盘子的位置,拍拍手叉腰回答,“娘说秀山和胜利可能也得来,就多备了点,反正是自家地里长着的菜。”   再说这也就看着多,等下了锅,菜叶子一抽抽,这一桌可能还不够顾连珹和顾连容俩人吃的呢。   所以徐静芳就多抻了点面条,有家里剩下的饼子,和姜糖买回来的小酥饼,差不多将将够尝个鲜。   徐静芳端着扯好的面条过来,把箅子放凳子上盖好布。   “老三有说啥时候回来不?”徐静芳拿起闹钟看了一眼,“这都后晌六点多了,人运输队也下班了吧,咋还不回来?”   顾连敏推着小双胞胎来后院,“娘,萍萍安安的奶粉什么时候喝啊?”   徐静芳刚看了时间,“七点钟吧。还有差不多半小时。”   正说着话,前院来了动静。   徐静芳扶着膝盖起来,“人回来了。糖糖,你看着把菜下进去,我去前头瞅瞅。”   姜糖端了一盘羊肉卷、腊肉、鱼块和腊肠,“这些比较不容易熟,先下这个。”她拿着筷子蹲在炉灶边拨进去,噗通噗通两声,汤汁溅出来。   顾连珹一把将人拉开,掰着姜糖的脑袋瞅了瞅,见没被热汤溅到才松了口气。   “我来吧,你给我端菜就行。”顾连珹说话的时候心里还担忧,如果姜糖炒菜也这么粗心大意,万一把热油溅到脸上怎么办?   “往锅里倒东西的时候,最好贴着锅边倒进去。”顾连珹一边示范一边传授经验。   姜糖竖着耳朵,仔细把这条记下来。   前院。   张秀山没来顾家。   顾连容说:“秀山两天没在家歇着,张叔好像发了高热,下了工就急急忙忙带着张叔去了医院。”   徐静芳:“啊?没大事吧?”   “没大事,老毛病了。”顾连容摇摇头,“我跟胜利在那帮着办了手续才回来的。”   “行。”徐静芳拍了拍顾连容的肩膀,“秀山跟你一般大的年纪,跟曲江县也没亲戚帮衬着,你跟胜利去县城的时候多去他家看看,送点干柴帮着挑水啥的。”   “我知道娘。”顾连容把自行车把上的东西拿下来,“娘,这是小敏让我买的桃酥和水果糖。去供销社的时候正好碰到有橘子汁卖,就卖了一壶。”一暖水壶的橘子汁六毛钱。   水壶还是借的秀山家的。   “挺好,你大嫂买了火锅底料,咱家今晚上吃火锅。”徐静芳把东西接过来,对一旁的顾胜利道:“胜利,晚上留咱家吃啊!”   顾胜利摸着后脑勺,乐呵呵点头。   徐静芳把桃酥和水果糖放进东屋,提着橘子汁回到后院。   蔬菜叶子最容易煮熟,大家拿碗围着热气腾腾的锅灶,已经先吃开了。   姜糖给徐静芳腾出一个位置,“娘,你快来吃,这个羊肉卷可以吃了已经。”   徐静芳笑着道:“马上。”说完,拎着一张椅子到前边,摆上搪瓷缸子和碗,再把装着橘子汁的水壶放在中间,“橘子汁,谁喝谁倒啊。”   然后才拿着碗蹲到姜糖旁边。   姜糖碗里摆了满满的羊肉卷和火锅丸子,还有Q弹的粉条,埋头狂吃根本来不及说话。   顾连珹和顾连容吃法相当粗暴,直接拿勺子往汤里舀,舀到什么吃什么,一点儿也不挑。   顾胜利也不遑多让,他似乎十分喜欢这个汤底,把饼子掰开泡进去,大口大口吃着。   顾连敏和小五小六就比较斯文了,碗里放着一只小酥饼,吃什么夹什么。三个脑袋头碰头,吃饭的空隙小声讨论哪个更好吃,完了瞅瞅对方碗里的都有啥,偶尔还会举行一次食物交换大会。   姜糖百忙之中抬头,打算问问家里人对火锅的看法,结果一个个都把头埋在碗里。   姜糖:“……”不能来点美食上的交流吗?   徐静芳蹲在小凳子上,夹了一根青菜,辣的直吸口水,贴心为姜糖解惑,“他们就这样,吃个五六分饱就有精力唠嗑了。”   顾连珹抬头盛菜,看到姜糖拿筷子戳饭碗,问她:“是吃饱了,还是不够吃?”   姜糖有些撑了,她把几片腊肉和一半的火锅丸子倒进顾连珹碗里,“我想吃个小酥饼,这些给你吃吧。”   顾连珹照单全收,看到姜糖碗里的还有半凉的羊肉卷,说:“你把碗里的羊肉卷给我,锅里的马上熟,你吃那个。”   姜糖正发愁羊肉卷太多了,闻言高兴地一股脑儿全倒给了顾连珹,“你多吃点,明天还要上工呢。”她多为室友着想啊!   顾连珹空空的碗顿时满了一半,他继续盛菜,偏头问姜糖,“这个辣肠吃吗?”   姜糖捧着碗点头,她可爱吃这个了,“我要五块辣肠,还要鱼丸。”鱼丸很滑,她筷子使得不怎么样,很难夹到,刚才都是眼巴巴看着,都没能吃上。   顾连珹舀上一勺鱼丸,又捡了五块辣肠给姜糖,最后才给自己盛菜。   姜糖去桌子上挑了一个五香口味的小酥饼,酥饼到现在还热乎着,表皮酥脆,一面还撒了芝麻。   一口咬下去,还能听到咔嚓的声音,满嘴生香。   徐静芳喜欢吃芝麻,这小酥饼她吃得最多,配着火锅煮出来的辣味青菜,她一个人吃了六个。 第69章 对肾不好【一更】……   一顿丰盛的火锅, 桌上备的菜全被三个饭桶清光,一点不剩。   次日一早,姜糖听见些许动静, 往旁边瞅了瞅是顾连珹起来了。   顾连珹刻意放轻动作,“没事, 你睡吧。”   姜糖合上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顾连珹轻手轻脚退出屋里,跟徐静芳一起去地里上工。   顾连容骑着自行车去县城运输队继续练车。   顾连珹自打从部队回来,这还是第一次来上工, 不少乡亲都上来关切。   “连珹这腿是养好了?”   徐静芳含笑, “差不多了,省城那边的大夫说可以经常下地活动活动。”   “那不错, 有了连珹帮衬,好歹家里能松快点儿。不过今儿老三咋没来呢?”   徐静芳依旧笑:“也不是啥大事, 连容接了组织上安排给连珹的工作,昨天办了手续, 以后就在县城工作。”   “连容当工人了?”   “这可不得了, 连容有出息了。”   “你家这是真过上好日子了。”   有羡慕的就有酸溜溜的:   “人家这是成了工人了,跟咱们这些泥腿子可不一样, 往后鱼跃龙门说不定就搬去城里了, 用的着你们在这替人家担心?”   这话一出, 徐静芳还没说啥, 跟她关系不错的就开始喷那人。   “用得着你在这说, 知道自己是泥腿子还不上进,抱着家里的醋罐子这是喝撑了才出来的吧?”   “真是,这酸味,怕不是家里的剩饭剩菜放了几十年了还舍不得扔, 吃进去都拉不出屎来,全从那张臭嘴里面出来了吧?”   徐静芳:“……”她有时候认为,文化人骂人总归是含蓄了点,还是得朴实的劳动人民开口才更形象。   徐静芳人缘好,家里上下三代都有当兵的,最是根正苗红,在村里鲜少有跟顾家不对付的。   今儿个说酸话的,是从外村嫁进来的媳妇,以前顾连馨年纪到了说亲的时候,这媳妇想把自家弟弟介绍给顾连馨。   顾连馨模样好又勤快,还是高中学历,顾连馨的大哥顾连珹还在部队当兵,这门亲谁都心里打着小算盘。   但这媳妇家的弟弟,那是好吃懒做尖嘴猴腮,徐静芳能同意?   然后这小媳妇就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处处看顾家不顺眼。   徐静芳懒得跟这种四六不清的人掰扯,有时候听见什么难听的话,那都是直接拿棍子过去赶人的。   这不,徐静芳夺了旁边一人手里的锄头,面无表情看着那小媳妇,哧溜一下,原本还站在原地的人顿时不见了影子。   可是好让周边的乡亲们一顿笑。   不过经此一事,顾连容变成了城里人,还有了份好工作的事情,彻底传遍了周边几个大队。   顾连容如今17岁,年初的生日,眼见着这马上也要成年,不少人家就盯上了这么一个好女婿。   托人上门去顾家打听。   徐静芳开始还不明白,后来越听越觉出不对劲来,等那人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可把徐静芳给吓坏了,“不是,我家老三过了年才十八呢,这也忒年轻了,怎么也得过两年再打算。”   那人以为徐静芳是委婉的拒绝,可又见徐静芳表情不似作假,这才明白她是真的暂时没这心思。   消息传出去,不少人家揣摩了一下徐静芳的心思,觉得可能是想留两年顾连容的工资。顾家如今艰难,顾连容的工作又是从老大那里得来的,总得给家里赚上几年的工资才行,不可能一有工作就娶媳妇。   而顾连容毫不知情,照旧每天去城里运输队练车。   **   顾连珹去上工后不久,姜糖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想起今天自己要担任大厨,连忙跑去后院洗漱,又跑去隔壁屋叫顾连敏。   “小敏,你说咱中午做什么菜啊?”姜糖脑袋卡在门缝里,眼巴巴求着顾连敏前大厨给个意见。   顾连敏跳下炕,拉着姜糖去后院菜地,“家里就这些菜,除此之外就是干货和咸菜,再就是腊肉咸鱼。”   姜糖看着长满了绿油油黄灿灿红澄澄各色蔬菜的菜地,沉默两秒,把自己想好的第一道菜列出来:“韭菜炒鸡蛋怎么样?”   “可以啊!”顾连敏点头,贴心为姜糖这个厨师新手安排学习计划,“你刚学做菜,厨房里的大锅不合适,就在后院搭的小灶上炒菜就行。”   “嗯嗯,我也觉得。”姜糖连忙附和,“那我先去摘韭菜?”   “今天就先炒一个菜练练手,晚上再学一道,差不多等我去学校的时候应该就能学的七七八八。”顾连敏说:‘也不用特别复杂的,煮个面条热个馒头饼子啥的就够了。”   一口吃不了大胖子,一天学一道菜正好。   姜糖摘了一捆韭菜,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井边儿细心择去烂叶子。   顾连敏去看了一眼闹钟,估摸着到了时间,开始准备大头的午饭。   “炒一个辣椒咸菜,昨天的火锅丸子还有剩下,煮个汤家里人分一分,然后再蒸一锅饼子。”顾连敏边洗菜,边询问姜糖。   姜糖把韭菜放到眼前,双眼快瞪成了斗鸡眼,闻言随口回道:“都可以。”她不挑。   昨天刚吃了火锅,今天就吃清淡一点。   择韭菜择了二十分钟,姜糖又在顾连敏的指导下把韭菜切成一小段一小段。   顾连敏把过程简单给姜糖说了一遍,又给姜糖把灶烧好,放上油热着,“我去厨房和面蒸饼子,中午的大菜就交给你了,大嫂!”   顾连敏对大嫂姜糖现在有一种迷之信任,觉得她文能考大学,武能打野猪,上可进山下可入河。   区区如此简单的下厨,姜糖肯定不在话下。   所以她放心去了厨房和面。   姜糖信心满满,手握韭菜炒蛋秘籍,弯腰去鸡窝里摸了三个鸡蛋出来,动用复制异能变成五个,放进水盆里清洗打在瓷碗里。   姜糖打鸡蛋的动作不是很熟练,不是力气大了就是力气小了,导致不少鸡蛋壳落在里面,连忙拿筷子去挑。   一旁早已经烧上的油锅逐渐冒烟,姜糖专注挑鸡蛋壳,全然不知。   等全部挑出来后,把韭菜倒进去,然后放盐搅拌,最后站到锅灶前。   姜糖想起昨天往火锅里面倒菜的场景,生怕被热油溅到,她严格遵循顾连珹的建议,把鸡蛋液贴边倒进去。   刺啦——一声,“啊——小敏,小敏,这油溅出来了!”姜糖捂着手背跳开,呼喊大厨顾连敏。   顾连敏两手上全是面粉,听见喊叫声连忙跑着过来,就见油锅冒烟,噼里啪啦四处溅油滴,而姜糖吓得离油锅三米远,想上前又不敢。   顾连敏:“……”她可能,有些,把姜糖想的太厉害了。   顾连敏赶紧洗手去拿铲子,快速把马上要糊了的韭菜炒蛋囫囵两下盛出来。   姜糖小心搓着手背上被油溅到的地方,见顾连敏盛菜,把人拦住,“哎,我好像还没放盐!”   说着,姜糖拿着盐罐过去,舀了一大勺放进去,拿锅铲搅了搅。   “这下就行了。”   顾连敏看着那白花花一勺盐,禁不住咽了咽口水,那么多盐,这菜得齁咸吧。   不过她抬头看到姜糖叉腰,满脸自豪,对这道可能齁咸的菜应该是非常满意的,顾连敏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她哈哈干笑两声,转了转眼珠,“大哥肯定喜欢这道菜。”   姜糖拍拍手,对顾连敏这话是十分认同的,“你大哥啥都喜欢吃。”准确的来说,顾家人啥都喜欢吃。   顾连敏沉默两秒。   在心里回答,我大哥是挺喜欢吃咸菜的。   晌午下工回来,屋里闷热,顾家一般都在后院或者厨房前吃饭。   昨天晚饭过于丰盛,晌午饭就简单了些,煮了个汤,主食是饼子,菜就是咸菜、凉拌黄瓜和凉拌西红柿,最后一道大菜是姜糖的韭菜炒蛋。   顾连敏没有那个勇气去品尝一道咸的只剩盐味的菜。   姜糖想要和家里人分享自己做的第一道菜,因此也没动口。   此时等所有人坐齐。   姜糖笑着招呼:“娘,这是我炒的韭菜炒蛋,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顾连敏默默夹了根小咸菜,偷偷给徐静芳使眼色,但徐静芳沉浸在姜糖第一个分享给她的喜悦中,十分捧场的夹了一大块鸡蛋,然后毫不犹豫塞进嘴里。   徐静芳脸色一僵。   “呕——”   她表情扭曲,看了看姜糖,又看了看那韭菜炒蛋。   现在心里就是极其后悔。   姜糖眨了眨眼睛,好奇问徐静芳:“娘,怎么了?是不是有点糊了?”   徐静芳艰难摇头,饼子送到嘴边,咔嚓咬了一大口,就着丸子汤吞下去后,摸着心口,表情真诚,“好吃。不糊。”就是咸,咸到发苦那种。   她边说,边把韭菜炒蛋端给顾连珹,“连珹,你尝尝糖糖的手艺,我记得你最爱吃韭菜炒蛋。”   顾连珹:“……”他其实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所以提前备了两张饼子,还盛了一碗汤。   然后才敢夹了块韭菜炒蛋。   入口的一瞬间,顾连珹脑子一片空白。   姜糖盯着他的表情,只见顾连珹瞳孔涣散,木愣愣回答:“这盘盐,哦不对,这盘菜,味道不错。”   姜糖:→_→   她好奇夹了一筷子,舌头刚尝出味道就咸的整张脸皱起来,“噗啊,这也太咸了!”   姜糖把韭菜吐掉,抬手摸汤碗不小心将其打翻,汤汁洒在衣服上。   徐静芳把人拉开,“哎哟,不烫吧,赶紧去换件衣服再过来吃饭。”   姜糖拿袖子擦擦裤子上的油汤,怎么擦也擦不掉,又瞅了瞅饭桌上的韭菜炒蛋,心虚的不得了,“娘,那炒蛋就放着吧,一会儿我回来再吃。”   说完,她耷拉着肩膀去屋里换衣服,为了去掉嘴里的苦味,还从空间里拿出果汁偷喝了半瓶。   对着镜子擦干净嘴才回到后院。   而桌上的那盘鸡蛋,已经空了。   姜糖震惊,看着徐静芳,“娘,你把鸡蛋倒了?”那可是五个鸡蛋,她有点心疼。   徐静芳表情有些古怪,她摇头,“没有。被连珹吃了。”她笑着道:“连珹爱吃嘛不是。”   把整盘菜吃掉的顾连珹:“……”痛苦的回忆,不想再提。   姜糖更为震惊,“顾连珹,你真吃了?”   顾连珹在喝汤,“吃了。”准确的说,是吞了。   姜糖:“啊?”她扭着手指,抿着嘴,环视一圈饭桌上的人,缓缓开口道:“那个,不是,我听说,吃太多盐……”   顾连珹咽下一口汤,“什么?”   姜糖把手放在桌子下,悄悄伸到顾连珹后背,戳了戳他腰的位置,表情愧疚,语带心虚。   “对肾不好。” 第70章 生孩子【一更】   姜糖的话, 宛如晴天霹雳,咔嚓一下打在顾连珹的头顶。   他身体僵住。   “偶尔吃一顿,应该没事吧?”   顾连珹掩饰性的端起碗喝汤, 实则注意力一直在姜糖那边。   姜糖见,自打她换衣服回来, 顾连珹这已经是第三碗汤了,不由出声好意提醒:“那什么,喝太多水,对肾也不好。”   顾连珹:“……”   他果断把碗放下。   这丸子汤里面放了醋, 也放了盐, 越喝越渴。   “我喝饱了。先回屋休息。”说完,顾连珹拄着拐杖, 飞也似离开。   徐静芳默默把自己已经不知道第几碗丸子汤给放下,她年纪大了, 喝多了水也不好。   姜糖捂着嘴打了个嗝,她刚才偷喝果汁, 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胃都撑满了,此时就掰了半块饼子, 慢吞吞吃完才回屋。   推开门, 姜糖看到顾连珹心虚的捋了捋袖子。   而书桌上, 装水用的搪瓷缸子里, 水面漾起一圈圈的波纹。   姜糖:“……你想喝水就喝, 干嘛躲躲藏藏的,像见不得人一样。”   顾连珹偏了偏头,“也不是……”他想说什么,复又咽下去, “小敏说,你晌午做饭的时候把手烫到了。不然,就等我和娘下工以后再做饭也行。”   反正早吃晚吃,也不差那么一点时间,就是肚子饿一会儿。   总比天长日久的吃那么盐,最后肾不好要好。   姜糖坐在炕沿上,抿了抿嘴唇,耷拉着眼睛,有些不高兴。   她是……是晌午放盐放多了,炒出来的菜不好吃,还那么咸。   “可我不也没让你吃吗?是你自己非要吃的。”   姜糖小声嘀咕两句。   腿上放了一块枕巾,姜糖叠来叠去,一会儿叠成三角形,一会儿叠成正方形。   秀眉微蹙,浑身低气压。   顾连珹叹气。   但凡这菜不是咸到发苦,就算糊成块黑炭,他硬着头皮也能咽下去。   余光瞥到顾连珹靠近,姜糖背过身去,不想看他。   在她厨师事业刚起步的学习阶段就这么直白的打击她,姜糖心里愤愤想,祝顾连珹吃一辈子咸菜。   手腕被人拿走,姜糖下意识扭头看过去,就见手心被放了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姜糖看着顾连珹问。   “祛疤的药。”顾连珹解释,“娘去刘大夫那买的,你擦一擦。”   姜糖:“哼!”她还以为是什么道歉礼物呢。   姜糖拧开盒子,恶狠狠盯着顾连珹,剜了一大块这种绿色的膏状物擦在手背上,跟抹护手霜似的来回搓了搓。   顾连珹能感觉到姜糖生气了,但他却不知道姜糖生气的原因。   于是道:“晚上想吃什么?红枣粥和鸡蛋饼好不好?”   姜糖把盒子扔回给顾连珹,矜持点头,“我想吃那种加了鸡蛋和葱花的,烤的香香脆脆的薄饼。”   “好。”顾连珹应下。   下午,顾连珹和徐静芳去上工,姜糖醒来后去隔壁看了眼几个孩子,回到自个屋,继续之前给小五小六准备的生日礼物。   她计划的是做两身小军装,布已经裁好了,现在进入缝合期。   距离小五小六的生日还有半个多月,总能赶上的。   下工之前,姜糖算着时间,去后院摘了菜,洗干净切好,等顾连珹回来下厨。   她可能在厨艺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时候顾家用的都是土灶,极大的降低了自己可发挥的空间。   晚上,学了一天车的顾连容急匆匆回家,冲到饭桌前先塞了半张饼子进肚,“娘,运输队最近有几个单子,就在曲江县附近跑车,黄师傅说我学车学得不错,正好跟着去练练手。明天下午就动身,您给我蒸一锅馒头带上呗?”   徐静芳手里拿着饼子,“那没问题,娘吃完就去给你蒸馒头。不过,你这就跑车了?”   顾连容点头,“昂,黄师傅说我学得可以。这几单又是在曲江县附近跑,遇上好路段就让我试试。”   “秋收之前,运输队的领导说,必须得练出来。曲江县的秋粮,到时候得让运输队运去市里统一安排。”   “那你可得仔细着学,秋粮是大事,不能马虎。”徐静芳嘱咐几句,草草填饱肚子,进了厨房。   顾连珹对顾连容说:“老三,去了外面警醒着点。你这次走得匆忙,家里来不及给你准备东西,除了馒头,把点心也带上,还有前几天娘炒出来的辣椒酱。”   顾连容应声,“我知道,大哥。”说着,他掏了掏兜,把一沓大团结啪一声放桌上,“大哥,大嫂,这是手表的钱。三块都出了手,定价,一共五百。”   “五十张大团结,你们数一数。”   顾连珹从里面抽出一张来,“这是给你和秀山的。”   顾连容收下,笑着道:“正好这次出门带上。”   顾连珹大致数了数,回屋给了姜糖。   “这是一共四十九张大团结,其中三十张是你的私房钱,剩下十九张是咱们屋的钱,你分一下保管起来。”   姜糖把簇新的大团结一点点拨开成扇形,拿着扇了扇风,在心里感叹,这就是金钱的味道啊。   听到顾连珹要把钱全给自己,姜糖转头,眼睛亮晶晶的,“所以现在,这四百九十块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对不对?”   顾连珹:“……”   “对。”   姜糖倒在炕上,随手把枕头扯过来抱在怀里,一张一张来回数钱,边数还边计算。   ——这一张,买奶糖;这一张,买肉;这一张,买布;这一张,买大米……   顾连珹听着,嘴角不自觉爬上笑意。   第二天一大早,顾连容就带着一大兜东西去了县城。除了路上的吃用,还有顾连珹前几天做好的绿豆糕。   几天后,姜糖给大双胞胎的衣服做好,趁晌午两人睡觉的时候,和徐静芳一起让她们上身试了试。   徐静芳直说:“这衣服做得也太精细了,袖口和衣领还绣着画呢,还得仔细看才能看出来,真不错。”   姜糖做了这两件衣服,一时手痒,对徐静芳道:“娘,要不我也给你做一身?我看柜子里那匹蓝色的布挺好,给您做一身裙子怎么样?”   徐静芳连忙摆手,一脸不好意思,“这哪能成?我这么大年纪了,还穿啥裙子?不了不了,再让你三婶子笑话。”   “三婶子才不会笑话娘呢。”姜糖抱着徐静芳的胳膊,仰头看着她,“那不做裙子,就做一件外套。”   徐静芳经不住姜糖撒娇,最后还是同意了。   姜糖把小军装的设计图收好,打算同以后的设计图放在一起,装订成册。为此,姜糖还抽空找了个理由,又去了县城一趟,带回来一沓笔记本和空白的小册子。   大双胞胎生日前,顾连敏在的县一中开学了。   那天徐静芳和顾连珹都上工,顾连容又在外面跑车,家里只剩下姜糖一个闲人,送顾连敏去学校报道的事情就落在了她身上。   从三婶子家借了自行车,把徐静芳前一日就给顾连敏准备好的被褥行李绑在前杠上,加上饭盒脸盆等一应生活用品,姜糖都怀疑这前杠能被压弯了。   不过,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这时候的工业品极其耐用结实,这自行车载了这么一大堆行李,还加了两个人,支撑到县一中门口也没有出问题。   连车链子都没掉。   熟知内情的顾连敏解释:“保国叔天天拿润滑油擦车链子,三婶子常说,自打这自行车买回家里,保国叔买润滑油的钱都能再买一辆了。”   姜糖:“……”她觉得吧,这还真像顾保国能做出来的事。   顾连敏先拿着录取通知书去教室报道,回来找到姜糖,俩人一起去宿舍把东西放好。顾连敏又去了食堂一趟,交钱票后拿到一个月的饭票,县一中的食堂要用饭票买饭。   这一通忙活,直接到了中午。   姜糖拍了拍后座,“走,大嫂带你去国营饭店吃饭!”   顾连敏高兴地蹦上去,“大嫂,我们去哪个国营饭店吃啊?”   “哪个近就去哪个饭店。”姜糖按照记忆停在了原主爷爷退休前工作的饭店,然后就碰到了原身的二哥。   姜糖:“……”好嘛,她把这事给忘了。   原身爷爷的工作正是被原身的二哥给接下来了。   对面一个长得白胖,矮墩墩似的笑面男人,头发还是自然卷,一见到姜糖就大步过来,“小三,你咋来了?是过来找二哥的?”   “这是?”他歪头,看着姜糖身边的顾连敏,问:“这是你在顾家的小姑子吧?”   姜糖面无表情竖起手掌,示意这位二哥停止讲话。   姜糖的二哥名叫姜国胜,姜国胜闭上嘴,眼神询问小三为啥不让她说话。   姜糖:“二哥,你可以叫我姜糖或糖糖,也可以叫我三妹,但请不要叫我小三。”   她多正经一个人。   姜国胜挠头,在心里想,小三这要求奇奇怪怪的,不过还是改了口,“糖糖,吃饭没?二哥请你吃红烧肉。”   姜糖:*^O^*   她眼睛亮了亮,捣蒜般点头,“嗯嗯!我还想吃排骨,要糖醋的,再要两大碗白米饭!”   末了,姜糖还小心问姜国胜,“二哥,是你请客吗?”   姜国胜嘴角抽搐,“……是,二哥请。”他看着姜糖瘦瘦的小脸,心疼得皱起脸,心想顾家那么穷,小三结婚后肯定受苦了。   于是等饭菜上来后,姜糖和顾连敏桌上的三道菜:红烧肉、糖醋排骨和西红柿炒鸡蛋,都是大大盘,份量超足。   在姜糖心中,这个穿越以来,第一次见面的胖乎乎的二哥,形象瞬间拔高。   姜国胜炒完最后一道菜,端着饭碗来姜糖这桌,先关心了一下姜糖最近的生活,然后说:“糖糖,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和国庆节,队里秋收之前,你抽时间回家一趟,娘说,她有事跟你说。”   说到这,姜国胜瞥了一眼顾连敏,凑近姜糖小声跟她嘀咕:“糖糖,娘到时候要是找你要爷奶的钱,你咬牙千万别给,知道不?”   姜糖咽下一口米饭,倒了碗菊花茶灌进肚子里,装作啥也不懂的样子,回问这位二哥。   “为啥啊?”   姜国胜又小声回答:“娘这回找你要钱,是想给她娘家侄子,就是三舅的大儿子,咱们的一个表弟买工作。那表弟看上了运输队的工作,正赶上这时候招工,要花不老少钱呢。”   “咱爹为了躲这个,都连续一个礼拜住单位宿舍了,你到时候别被忽悠的拿钱出来,记得不?”   姜糖一脸‘受教了’,“明白。谢谢二哥啊!”   “这有啥,你可是小三。”姜国胜笑的整张脸都不见了眼睛。   但硬是在姜糖‘你特么竟然还敢’的表情中,姜国胜缩了缩脖子,“那什么,糖糖,我叫你糖糖。”   姜糖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咚一下发出声音,像敲在了姜国胜心脏上。   “二哥错了。”姜国胜心脏提到嗓子眼,纳闷,小三不就结了个婚嘛,几个月没见面,怎么这一身的气势,比爷爷拿棍子打人的时候还吓人。   “二哥,你错了。”姜糖重重点头,表示对姜国胜这句话的认同,“所以,道歉是不是该有点什么表示?”   姜国胜愣住:“?”他们亲兄妹的,道歉还需要表示吗?   姜糖摊手,手心朝上,仰着下巴,大爷口气,“我都两个月没吃过肉了,我还想吃红烧肉和糖醋排骨。”   顾连敏:“……”她明智的没有开口,其实她家差不多天天有肉吃。   姜国胜:“……”他瞪大眼睛,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姜糖的意思。   “给,再来一份红烧肉和糖醋排骨,二哥请客。”姜国胜也是个疼妹妹的。   他小时候最喜欢姜糖这个长得白白嫩嫩精致可爱的妹子,经常就从家里跑去爷奶家蹭饭,饭后带着姜糖去胡同里显摆。   相比较家里其他孩子,姜国胜和爷奶那边的关系是最好的,跟姜糖的关系也是最好的。   他这一身的厨艺,也是跟爷爷学的,所以才轮到他接国营饭店的班。   姜糖纠正,“二哥,这是道歉礼物,不是你请客的礼物。”   姜国胜噎了噎,“小……糖糖,怎么几个月不见,你这么能说了?”这一顿饭的功夫,都堵了他好几次了。   说完,姜国胜挠头,张了张嘴道:“不过,能说更好。到时候要是顾家欺负人,靠着嘴皮子也得要回点儿利息才行。”   听见这话,顾连敏就不乐意了,她撇着嘴,“大嫂才不会在家里受委屈呢!”   “我娘可喜欢大嫂了,我大哥也可喜欢大嫂了,大哥昨天还跟娘说要跟大嫂生两个像小五小六一样的孩子呢!”   姜糖:“噗——咳咳咳……”   顾连敏,你别瞎说啊! 第71章 生日【一更】   姜糖一口茶喷出来, 还把自己呛住,咳嗽个不停。   顾连敏心虚的从兜里掏出手绢给姜糖,小声道歉, “对不起,大嫂。”   姜糖内心是想安慰一下顾连敏好让她不那么愧疚的。   但现在情感大于理智, 所以她选择放弃。   咳嗽好一会儿,姜糖停下来,小口啜了杯茶润嗓子。但是依旧没有开口和顾连敏搭话。   姜国胜一脸担忧,“小……糖糖, 你没事吧?”   姜糖摇头, “没事。二哥,我们该走了。你把菜给我装好, 我带回去吃。”   姜国胜连忙点头,“你等着啊, 我去给你炒。”   进了厨房,姜国胜让手下的小徒弟跑腿去供销社买了两斤点心, 两道菜出锅, 点心也买了回来。   用铁饭盒装好菜,和点心装在一起, 姜国胜提着出来, “糖糖, 这个你带回去吃, 吃完了再过来找二哥。”   姜糖看着姜国胜手上拿着的包裹, 明显不止是两道的菜体积,心里对原身和这个二哥之间的关系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姜糖笑起来:“好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拿着占便宜得来的东西,姜糖和二哥挥手再见,骑车把顾连敏送到一中门口。   “下来吧, 到了。”姜糖可记仇了,肃着脸,冷着声音。   顾连敏爬下来,手却一直扒拉着后车座,不让姜糖离开。   她垂着头,神情懊悔,“大嫂,我错了。”   姜糖不说话。   顾连敏:“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那么说的。”   姜糖忍不住了,转头看她,“你不该怎么说?”   顾连敏卡壳,“不该……不该,不该说大哥要跟你生孩子。”她结结巴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就是觉得姜糖生气,肯定是因为自己哪里不对,不管一二先认个错再说。   顾连敏抬头看了姜糖一眼,见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我问你,你大哥说过那话吗?”姜糖在心里道,要是顾连珹说过,她回去就把人揍一顿。   顾连敏咬着嘴唇,左右晃了晃头,“没……没有。”她撇撇嘴,大哥才没那胆子呢,“是我编的。”   “你还会说谎了?!”姜糖拔高声音反问。   顾连敏抖着脑袋,扯住姜糖上衣一角,急忙为自己辩解:“不是不是,我就是……是大嫂你二哥非……非要说,我们家对你不好,我才……”   “好不好,自己知道不就行了?”姜糖把顾连敏手上的一角扯回来,恶狠狠警告她,“以后你不能再这么说,知道吗?”   顾连敏连忙点头,“我明白!我以后肯定再也不说了!”她觑着姜糖的神色,小声问道:“那大嫂,你不生气了吧?”   姜糖瞥她一眼,淡淡道:“生气。”   顾连敏眨巴眼睛,张了张嘴又合上,来回犹豫几次,最后鼓足勇气问道:“姜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大哥?”她也不喊大嫂了,心里打着鼓,生怕从姜糖嘴里听见什么石破天惊的答案。   姜糖:“……”她抿抿嘴,视线转移到学校大门墙角下的一株野草上,“你怎么看出来的?”她不知道原身喜不喜欢顾连珹,但想来也是不喜欢的,不然不会拿着钱计划逃跑。   顾连敏心沉下去了。   姜糖,果然不喜欢大哥。   “娘说,大哥可喜欢你了!那……那,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大哥啊?”顾连敏心里着急。   她都看出来了,还听她娘说,大哥可喜欢可喜欢姜糖了。她还想着,要是大哥和姜糖生了孩子,她肯定天天给他们买糖吃!   姜糖:“……”你这话问的。她哪里知道原主为啥不喜欢你大哥?   “你就不能稍微喜欢一点点吗?”顾连敏抓着姜糖的胳膊,她想大哥和大嫂能好好的。   她已经没了二姐,不希望大哥大嫂之间也出现问题。   那样娘肯定也不好受。   姜糖心里烦躁,咋就从生孩子扯到这上面来了?   “我要走了。”姜糖冷着脸,“再不走,饭盒里的肉都该凉了。”说完,她把顾连敏的手拿开,骑着车快速离开。   顾连敏看着姜糖的背影,气的跺了跺脚。   哎呀,她别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姜糖骑车一路回到大队。   路上,她一直控住不住自己,老是回想顾连敏的话。   回到家,徐静芳他们正在吃饭。   姜糖拿上饭盒,和一盆草莓,过去放在饭桌上,视线却不自觉瞥向顾连珹。   顾连珹察觉到姜糖在看自己,回看过去,“吃饭了吗?”   姜糖点头,“在国营饭店碰上了我二哥,他请我们吃的。还有这两道菜和点心。”   徐静芳放下汤碗,擦了擦嘴,“这俩菜就先放井里湃着吧,晚上咱再吃。”   小五小六捧着碗喝汤,眼珠子却一错不错的盯着盆里鲜艳欲滴的大红个头草莓。   姜糖一人给了他们一个,“这是洗过的。”   俩人声音响亮清脆,“谢谢大嫂!”然后捧着草莓咬了一大口,酸甜的汁液在口腔中流窜,似乎还冰冰凉的,舒服的眼睛都眯起来。   徐静芳也拿了一个,“这草莓个真大,还甜兮兮的,怪好吃的。”   姜糖笑着说:“好吃娘就多吃几个。”   徐静芳到底没多吃,拿了两个就不再动手。   晌午休息,姜糖睡不着,睁着俩眼睛,直勾勾看着房顶。   姜糖一直睡不着,同一张炕上的顾连珹也睡不着。   往常姜糖都是躺下两秒就睡着的,今天这都好长时间了,怎么还不睡?   顾连珹转身,正对着姜糖,“是在县城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糖回神,晃晃脑袋,“算是吧。”   “是,你家里的人?”顾连珹想到,姜糖说她碰到了二哥。   “不是。”姜糖叹气,“唉!”   她看了一眼顾连珹,把到嘴边的话憋回肚子里,翻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睡觉。   见姜糖明显不想说,顾连珹也不再多问。   不过这天之后,顾连珹发现,姜糖好像,在刻意疏远自己。   具体如下——   姜糖吃饭,就算实在吃不下也要硬着头皮吃下去。而以前,剩饭都是交给他来处理的。   姜糖话变少了。   经常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休息的时候,似乎不像以前那样躺下就能睡着,而且半夜时分老是唉声叹气。   ……   顾连珹还发现,姜糖对家里其他人还是一样的态度,这些异常都是冲着他来的。   话少,还躲着他。   顾连珹皱着眉。   所以他也失眠了。   就在双胞胎生日的前一天,在外跑了半个多月车的顾连容,终于拎着大包小包的回了家。   一回来,顾连容先狂吃了二十张大饼子,灌了一瓶蜂蜜水,去洗澡房冲了冲,然后爬到屋里炕上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生日当天,徐静芳起了个大早,给小五小六一人下了一碗长寿面,面上卧了一个鸡蛋。   “早上吃长寿面,中午那顿凑合凑合,晚上咱们再吃大餐。”徐静芳摸着俩孩子的脑袋说,“你们三哥带了奶糖回来,到时候娘给你们包奶糖包子。”   姜糖一直记着这一天,早早定好闹铃,把给双胞胎准备的小军装拿出来。   “娘,小五小六。”姜糖抱着军装到堂屋,“这是大嫂给你们准备的礼物。”她把军装展开,让小五小六看到。   两个孩子看到这一身小军装,眼睛都直了。   徐静芳笑着道:“快吃,吃完了去把衣服换上。但是只能在家里穿,知道不?”   小五&小六:“嗯嗯!”   “谢谢大嫂!”   说完,小五小六埋头吃完长寿面,抱着小军装回屋里换了才出来。   平心而论,顾家一大家子的颜值都不错。   徐静芳年轻时候就是个大美人,到了现在四十多岁的年纪,虽然脸上有了皱纹,但在一群人当中,硬朗的气质也非常招人眼球。   小五小六的颜值也相当高。   大眼睛长睫毛,小小年纪就有大长腿,身材比例出众,穿着姜糖做的小军装,俩人踢着正步出来,唰一下抬起手掌放在太阳穴的位置,敬了个笔直的军礼。   这要是放在后世,绝对是上T台的材料。   后半晌,徐静芳早早请了假回来,正撞上顾连容摸着后脑勺从屋里出来。   “醒了,灶上给你留着饭呢,等黑晌的时候再吃顿好的。”徐静芳仔细瞧了瞧顾连容,下了个定论,“瘦了。”   顾连容打了个哈欠,“那肯定的。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他很有感触,“娘,我算是看出来了。这运输队的工作福利好是好,但得能吃苦。要是跟其他厂里的工人一样,干车间做办公室,那也就能拿死工资。”   “哟呵,你这还学到了不少东西呢?”徐静芳用新奇的眼神盯着顾连容,下巴点了点门口,“醒了,就去后院洗把脸清醒清醒,然后到县城接小敏回家。”   顾连容去借了三婶子家的自行车,到县城接顾连敏回家。   徐静芳钻进厨房准备晚上的大餐,姜糖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下工的哨声响起,顾连珹提了条活鱼回来,裤脚挽到膝盖的地方,右侧小腿上疤痕狰狞。   “娘,晚上再加一个酸菜鱼吧。”顾连珹拎着鱼去后院处理好,拿到厨房来,“胜利说,最近小河沟那边经常有大河的鱼跑进去,不少人下了工就去那边碰运气。”   “我也去看了看,就在那分叉的地方,河水到腰的位置,鱼是最多的。”   姜糖默默择韭菜。   那个位置就是她上个月滴生机原液的位置。   那会儿还没人发现,应该是最近队上为了准备秋收给大家放了两天假,不少社员过去才发现的。   顾连珹把鱼交给徐静芳,搬了个凳子到姜糖身边,“晚上你想吃什么菜,我去给你做。”   姜糖快速瞥了他一眼。   以前不知道顾连珹喜欢原主,现在知道了,她就不能顶着原主的身份再和顾连珹相处了。   尤其不能做一些过分的举动。   “不了,我没什么想吃的。”姜糖垂着眼睛,一根一根择菜。   徐静芳瞧见了,抽去后院接水的功夫把顾连珹叫出来,到墙角问他,“你这是做啥了,这些天我咋看着糖糖一直闷闷不乐的?是不是你欺负糖糖了?”   顾连珹紧抿嘴角,摇头,“没有。”   “那你是做了啥?”徐静芳皱眉,眼里盛满了不相信。   顾连珹也很不解,他猜测,“姜糖,是那天从县城回来就开始不高兴的。”   “会不会是,因为姜家的事情?”   听见这话,徐静芳也有所怀疑,“那你问过糖糖没?”   “我问了,但她不想说。”顾连珹垂眸看着地上的青苔,不仅不想说,姜糖还刻意疏远他。   所以他总觉得,这些天姜糖不高兴,可能不止和她娘家的事情有关。 第72章 占便宜【一更】   顾连敏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往里冲。   她还记着开学那天姜糖离开的时候是生着气的。   当时姜糖走得急, 她都没能好好道歉。   进了家门,看到她回来,小五小六眼睛亮晶晶的冲上来, “四姐!”   顾连敏当然知道弟弟妹妹想要什么,她指了指后面, “去找三哥要!”说完,她又问:“大嫂呢?”   小五眨巴眨巴眼睛,指了指厨房,“大嫂在厨房。”   顾连敏唰一下冲去厨房, 留下一阵风荡过小五小六的刘海。   “大嫂!”顾连敏大步跃过门槛, 停在姜糖旁边,蹲下来, “大嫂,你还生气吗?”   姜糖被突然蹦出来的顾连敏吓得往后仰了仰脖子, 不明所以,“生什么气?”   顾连敏:“……”原来是早就忘了。她在学校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就惦记着这事呢!   “没事没事, 我瞎说的。”顾连敏摆着两手否认, 心里在道,忘了最好忘了最好。她视线落在姜糖的脸上, 盯着看了一会儿, 突然出声:“大嫂, 你是不是瘦了啊?”   谈完话的徐静芳和顾连珹正好回到厨房, 听见这话, 两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看向姜糖。   徐静芳点头,语气颇为赞同,“是有点儿瘦了。”她这是天天跟糖糖见面,不仔细瞅还真发现不了。   姜糖:(⊙_⊙)?   她瘦了吗?   她这几天明明都不剩饭了, 吃的比以前还多,怎么就瘦了呢?   姜糖回到房间,掐了掐自己的腰围,看着尺子上比先前短了几毫米的数字……   好像,确实是瘦了。   难道她这个身体的体质就是吃得越多反而越瘦?   姜糖:这简直是所有吃货的梦想!   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姜糖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心里想着反正她也吃不胖,干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姜糖瞅着一桌子丰盛的菜,有肉有鱼有菜有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   旁边伸过来一双筷子,姜糖眼睁睁看着,那筷子上夹了几片腊肉和腊肠,最后落在了她宛若小山峰一般的米饭上。   姜糖:“……”她把碗挪远些,胳膊圈起来,神情警惕,“你干嘛?我想吃自己夹就行了,我有手……”她顿了顿,把‘有脚’俩字咽下去,“有手的。”   顾连珹习以为常,这些天姜糖总是在刻意疏远自己。   “嗯,你想吃哪个夹哪个。”   看到顾连珹开始埋头吃饭,姜糖松了口气,欢快的吃起了大餐。   吃到后半截,碗里的小山峰才下去了一个顶,姜糖却感觉已经撑到脖子的位置了。   她偷偷打了个饱嗝,硬着头皮继续干饭。   以往都是姜糖第一个吃饱下桌,这几天反而总是她最后一个。   徐静芳收了收盘子,对姜糖说:“慢慢吃不着急,多吃点锅里还有呢。”徐静芳笑得和蔼慈祥。   姜糖在心里疯狂摆手,不能再加了,碗里这点饭对她说来说吃干净都跟愚公移山似的。   她数着米粒,粘在筷子上一粒一粒放进嘴里,一粒米要嚼很多下。   皱着脸,拧着眉,像吃毒药一样。   现在姜糖心里就是后悔。   她上辈子也是个吃货来着,虽然是个胃口不大的吃货,但一碗冒尖的米饭还是能干掉的。这辈子倒好,空有一颗吃货的真心,胃口却反而变得更小了。   姜糖:老天不公!   顾连珹实在看不下去了,“吃不下就给我吧。”   不得不说,姜糖hin心动。   但,达咩!   “不用。”姜糖也是有自己底线的。   明知道顾连珹喜欢原主,她顶着原主的身份,但内里的芯子已经换了,就跟古早文里那种顶替女主的脸和身份的不要脸白莲花女配似的,借着男主对女主的感情到处占便宜。   她做不到!   “但是我可以明天再吃!”姜糖抱着碗,喊了一声外面院子里歇凉的顾连敏,“小敏,你明天要去学校吗?”   顾连敏进屋,视线在大哥顾连珹和大嫂姜糖之间游移,摇了摇头回答:“明天不去。这几天学校放假,一直到秋收后才开学。怎么了,大嫂?”   “我吃饱了,剩下的米饭你能帮我在明天做成炒饭吗?”姜糖眼含期待的看着顾连敏,她知道顾连敏不会拒绝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但这段时间以来,姜糖能感觉到顾连敏不像之前那样讨厌自己了。   顾连敏快速瞅了一眼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大哥顾连珹,到了嘴边的‘好啊’转了个弯,变成:“这个不行,大嫂,我明天要跟着一起下地。”   秋收是全生产大队的任务,就连几岁的小孩儿都要下地去拾麦子、挖红薯。   “你让大哥给你炒饭吧?”顾连敏干笑两声,生硬的转折,说完逃也似的离开。   姜糖都来不及说话。   顾连珹出声,趁姜糖发愣的空隙把她护着的饭碗夺到自己手里,“明天给你做炒饭。”   姜糖这才悻悻收回自己的手,偷偷用余光瞥了顾连珹一眼,小声道:“谢谢你啊。”   顾连珹收盆子的动作顿了顿,继而加快速度,离开之前眼神复杂的看了姜糖一眼。   姜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了,没有注意到。   她在想,是炒饭又不是吃饭,应该不算过分的举动。   主要她真吃不下了,以后再也不能一时兴起盛那么多饭。   顾连珹去了后院刷碗,顾连敏躲回屋里看孩子。   饭后,院子里摆了张桌子,上面放满了这个年代的小零食。有红薯干、杏脯、绿豆糕、鸡蛋糕、炒花生和水果糖等等,小五小六趴在桌子上,刚吃过晚饭的嘴也一直没停。   家里虽然有不少零食点心,但平时徐静芳比较注意控制大双胞胎的饮食,每天都限额限量,也就只有过年过节和他们生日当天能放肆吃这么一回。   徐静芳呼扇着蒲扇,招呼姜糖过来坐,“咱们这片秋收的时间早,收完粮食后才是中秋和国庆节。上回不是你二哥说,秋收之前让你回家里瞅瞅么,我看不如等过了这段,节日的时候提上一份礼回去。”   “到时候队上没了活计能松快不少,咱家空闲的都能去认认你娘家的大门。”   “糖糖你说咋样?”   姜糖嘴里含着一块水果糖,一侧的腮帮子被顶起,听见这话,后知后觉自己这些天好像把回姜家这事给忘了。   “可以啊,到时候我们还能去家里蹭一顿肉吃。”手托着下巴,姜糖晃着脑袋说。   姜家六七个工人呢,日子可过得不是一般的好,家里面麦乳精枣糕鸡蛋和红烧肉就没断过。   “你这孩子!”徐静芳用蒲扇拍了拍姜糖肩膀,笑了笑,“咱可不是去吃饭的。”   姜糖不明白,去串门为啥不能吃饭?   徐静芳摇摇头,“这个到时候再说。明天就开始准备队里秋收,队上的安排是先收红薯、山药蛋子和玉米,水稻和小麦要等公社派收割机过来。”   “收割机收割的速度快,一两天就能收完。但得咱们自己大队去找人开机子,要是等公社派人过来,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姜糖咬碎糖果,视线转向躺在长条凳上歇凉的顾连容身上,“让老三去开不就行了?”   徐静芳脑袋猛地一转,看着自己三儿子的眼神唰一下亮起光来,“老三,你会开收割机不?”   一阵凉风拂过肩膀,顾连容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他娘这个问题,回答道:“应该能行吧,我也不知道。”   姜糖委婉反驳,“这种几个轮子的机器,内部的构造都大差不差,收割机的档位和货车的档位有点区别,但上手之后感觉都差不多。”   听姜糖说的头头是道,顾连容翻身坐起来,震惊的看着姜糖。   他脑袋疯狂运转,说道:“大嫂,该不会我报道那天学车,你也学会了吧?”   姜糖点点头,“差不多。”   顾连容:“……”他莫名松了口气,还好只有理论知识。不然他真为自己学了两天才把车学会感到羞愧。   徐静芳又猛一下转头,定定看着姜糖,“咋的?糖糖你刚才说啥了?”糖糖说她会开收割机,徐静芳眼前一阵恍惚,怀疑自己听错了。   “差不多吧。”姜糖是真会开,但她不能说得太绝对了,不然没法解释。   她上辈子除了没开过航母和坦克,轮船和飞机都开过,农村那种五个轮子烧柴油同时需要手动打火的拖拉机也开过。   收割机好巧不巧也在她收集的图谱当中。   “不是,你咋……咋会开的?”徐静芳手中的蒲扇停下来,张着嘴一脸震惊,她朝老三的方向甩了甩脑袋,“就,跟老三一起学车那功夫会的?”   姜糖:“是啊。”   徐静芳抬头看天,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看,运输队就该让糖糖你去上班。”   “不是,娘,我说啥你就信啥啊?”姜糖笑着问,“您都没见过我开收割机,怎么就相信呢?”   姜糖敢说,顾连容都不相信她会开车。   “嗯呐,娘不信你信谁?”徐静芳倒了杯茶喝一口,“娘知道你从小就聪明,娘也聪明,其实娘也会开车。”   姜糖:“?!”不是,她刚刚听到什么来着?   顾连容:“?!”他娘竟然会开车?!   小五小六停下啃鸡蛋糕的动作,目光亮晶晶的看着徐静芳。   被这四双充满震惊的眼睛盯着,徐静芳依旧淡定,毕竟是经过大场面的人,“这有啥,我难道没跟你们说过,我就是年轻时候帮公社开收割机,到了六队才跟你们爹认识的吗?”   姜糖攥着拳头,一脸兴奋。   麻麻,这难道就是《[女A男O]霸道拖拉机手爱上我!》的经典桥段吗?! 第73章 大佬出山【一更】   姜糖缠着徐静芳说了好多她年轻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天黑透了才回房间睡觉。   不过姜糖又把之前的厚被子抱了出来,隔在她和顾连珹中间。   顾连珹默默看着,觉得右腿的伤口隐隐作痛。   次日准备秋收, 下工的路上,顾连珹把顾连敏带到一旁, 问她:“开学那天,你大嫂碰到过不高兴的事情吗?”   问题一出来,原本还挺胸抬头站得笔直的顾连敏,一下子就驼背弯腰, 低头不敢看她大哥了。   “大哥, 你……你咋知道的啊?”顾连敏两手揉着衣角,心虚的不敢抬头。   顾连珹捏了捏眉心, “是你惹你大嫂生气了?”看她这心虚的样子,顾连珹还有哪里猜不到?   “也不是, ”顾连敏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后来, 大嫂都忘了这事了……”她抬头, 在大哥不怎么和蔼的注视下,改了口, “我错了。”   “你做了什么?”顾连珹问她。   顾连敏纠结的皱起脸, 来回抬头低头看了大哥好几眼, 吞吞吐吐先打了个预防针, “大哥, 我说了,你别生气,也别动手啊。”   顾连珹:“……?!”都到要动手的地步了?“说。”他声音低下来,催促道。   顾连敏打了个哆嗦, 缓缓道:“我……我就说,对大嫂的二哥说,你想跟她生孩子。还……还说……”在顾连珹越来越吓人的表情中,她声音越来越小,“说大哥你可稀罕大嫂了……”   顾连珹心里一个咯噔。   那天晚上姜糖的话,他后来可以确定是梦话,具体说了什么,姜糖一觉醒过来就给忘了。   姜糖便也不知道自己对她心思。   他想着,一直瞒下去,到姜糖离开也好。   但是,他怎么也没料到,小敏竟然把事情捅破了。   顾连敏觑着大哥一下子变得难看的脸色,吞了吞口水,继续艰难的说,“然后,大嫂就生气了。”   顾连珹抿了抿嘴角,沉默转身,“回家吧。”   顾连敏小跑着追上他,“大哥,你不打我啊?”   顾连珹看着前面的路,冷冷道:“我什么打过你?”   顾连敏一想,也是哦。反正每回做错了事情,大哥只要往跟前一站,他们就不由自主和盘托出,完事要么罚站要么罚干活。   “你这是跟谁学的?”顾连珹回想起刚才顾连敏一套熟悉的流程和操作,突发此问。   顾连敏嘿嘿一笑,“跟大嫂学的。大嫂教小五小六的时候,我旁听了几句。”   顾连珹:“……”心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动了动嘴,问顾连敏,“都教了什么?”   秉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想法,顾连敏在心里对小五小六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将兄弟姐妹间情谊抛到后脑勺,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大嫂说,认错的时候,态度最重要。不管清不清楚哪里错了,反正先认错再说,而且‘我错了’三个字在不同的阶段音量也不一样,再加上不同的程度形容词,要营造层次感,一般情况下是从小到大从少到多。”   “最开始的‘我错了’声音要小,这样会显得心虚,同时给训斥人员一个鼓励的暗示:你可以开始你的教导了。后面每一次‘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几个字,音量都逐渐升高,以表示当事人对自己错误的认识逐渐加深,同时给训斥人员一个暗示:你说得很对,而且效果很不错。最后一次‘我真的知道错了’声音要非常大,洪亮清脆,给本次教育过程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顾连珹:“……”   “大嫂还说,认错的姿势一定要端正。低头、垂眼,两手交叠放在腹部,双脚岔开与肩同宽,选一个最舒服的站姿。”   顾连敏说得头头是道,“最后一条,是为了避免审讯加训斥时间过长,站姿不利导致腿脚酸麻。”说着话的同时,她还停下脚步,亲身示范了一遍。   顾连珹:“……”他觉得这个认错的流程还缺少最重要的一句。   ——我错了,但我下次还敢。   “你们只学到了皮毛。”顾连珹淡淡道。   这一套流程下来,一般人只能安全度过一次危机。   姜糖不是,她能把错误变成常态和习惯。   而且是让别人习惯。   就拿买东西那个事来说,他当初那么坚持,现在不照样管不着么?   顾连敏意外的瞥了一眼大哥,她怎么听着,大哥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自豪?   回到山脚下的小院。   院子里,徐静芳坐在凳子上,跟前站着两个大双胞胎。   “我们错了,娘。”俩人语气透着心虚。   徐静芳接过一旁姜糖递过来的热茶,咕咚咕咚灌下去,“错哪儿了?”   小五小六瞅了一眼他们大嫂,神情惴惴不安。   姜糖冲着她俩的眼神带着鼓励,记住大嫂交给你们的套路,不要大意的上吧!皮卡五和皮卡六!   小六:“娘,我们不该不吃早饭少吃午饭,留着肚子吃鸡蛋糕和奶糖的。”   小五:“娘,我们不该着急喝蜂蜜水,跌在地上把衣服划破,还把碗摔碎了的。”   小六:“娘,我们不该把萍萍安安弄醒,给他们看新衣服的。”   小五:“娘……”   徐静芳:“……”现在就是脑仁突突的疼。   徐静芳扶着额头,她就是想问问后院掉地上那一块水果糖是怎么回事,哪就知道这一问问出了这么多好事?   姜糖缩了缩脖子,倒了杯茶掩饰的自己心虚。   她在心里恨铁不成钢的想,这真是她教过的最差的两个学生了。   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心理素质这么差?   让娘一问,就什么坏事都说出来了。   丢脸!   默默看着这一幕的顾连珹&顾连敏:“……”   果然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啊。   悟性太差的,入门都成问题。   最后,为了惩罚最近吃零食太过肆无忌惮的大双胞胎,徐静芳把家里所有的点心都放进柜子里锁起来。   钥匙放在姜糖手里。   并且千叮咛万嘱咐姜糖,至少十天,十天内,一定不能让大双胞胎再碰。   姜糖接过这份重担,表示自己一定会聆听领导的教诲,并切实落到实地。   而大双胞胎这几天也没有时间再吃点心,队里到了年纪的孩子,全部被妇女主任葛淑珍召集起来,跟在秋收的大部队后面捡小块的土豆和红薯,一去也是一整天,一天给两三个工分。   姜糖被单独留在家里照看小双胞胎。   她也不需要做别的。   顾家人去上工的时候,就扫扫地,按照时间给小双胞胎化奶粉,到了饭点去后院摘菜备菜。   另外就是忙活她的事业。   悠闲的生活就是能够激发人的灵感,尤其现在居住的地方山清水秀,姜糖现在只要每天饭后搬着椅子仰头眺望四方,脑海里的灵感就像不要钱似的蹦出来。   她用来写生和积累素材的本子已经画满了一个。   给徐静芳做的那件衣服已经完工,因为马上到秋天了,天气一天天变冷,姜糖突发奇想,打算做个有内衬的两件套。   为此她让老三去县城跑了一趟,弄了两斤棉花回来。   在里面掺上一些蚕丝和鸭绒,用深黑色的布给徐静芳缝了一个夹克,夹克和之前的外套用扣子连接起来。   这样就算大半夜去上工,天气又冷又潮,徐静芳这一身也是暖和的。   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头子姜糖也没有浪费,用她屡次去县城带回来的东西,做了一批头花头绳。   样式新颖别致,做工精细,就算在省城的百货大楼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   顾连珹让老三去县城送绿豆糕的时候,姜糖也顺便让老三捎上,也赚了有十来块钱。   秋收告一段落,队里的庄稼只剩小麦和稻子没有收。   原本公社开拖拉机的司机已经割了六队旁边九队的庄稼,但那司机下车的时候,恰好蹦在土坷垃上面,崴了脚。   拖拉机一下就成了大铁块。   没人会开也没人能开。   顾保国成天唉声叹气的,加紧让队里的社员把先前的粮食收了晒干称重,然后分出要上交的公粮来,打算先去公社跑一趟问问情况。   曲江县种植小麦和水稻的庄稼地十分广阔,单六队一个队的面积就有百多来亩,靠着队里这几百来人手动割麦子,三五天得累成条死狗。   收完还不算,还得脱粒、晒干,这没个十来天不成。   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一般公社都会推迟交公粮的时间。   顾保国这次去公社回来,却愁眉苦脸。不得已,托他媳妇三婶子去求徐静芳出山。   “咋了?上面说最迟下个礼拜这时候就得交粮?”徐静芳皱眉,“那这是把咱白天黑夜都摁地里干活也收不完啊。”   “这是公社的要求,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市,这一年夏天的时候,庄稼地遭了暴雨和洪水。那边正缺粮,就说让咱们这边先支援一下。”三婶子说,“所以保国让我来找你,你去开收割机,队里给工分。公社也给奖励,听说有块水红色的棉布,到时候给糖糖做身裙子肯定好看。”   一听这个,徐静芳就心动了。   “那成,什么时候去?”徐静芳以前开过收割机,知道一旦当上司机就得满公社乱窜,没个三五天回不来的,“就下午功夫,我和保国跟你一起去。”   “先把九队的地收完,马上就是咱六队。”   徐静芳钻进屋里收拾衣服。   三婶子在跟前说,“粮食啥的都不用备了,我都带上了,去了其他大队那边管饭。”   姜糖却担心的不得了。   这可是抢收啊,就算只开车也累人,到了外面又吃不好睡不好。   她跟徐静芳说了一声,借了三婶子家的自行车跑了一趟县城国营饭店,“二哥,你这有多少肉包子,能全卖给我吗?”   “咋了这是?今天的分量还剩下二十个,要是不够,二哥买上面粉回家给你做。”姜国胜给姜糖倒了杯水让她慢慢说。   “我娘,公社要求下面大队尽快把粮食收上来,正不好开收割机的司机崴了脚,我娘恰会开车,就被召过去当司机。收割机要收整个公社的庄稼,我怕她吃不好,就过来买肉包子。”姜糖一口气说完。   姜国胜沉默两秒,突然问她,“小三,顾家婶子,是不是对你挺好的?”   姜糖毫不犹豫点头,“那当然!”比亲妈还好!   虽然她不知道亲妈是咋样的。   姜国胜:“现在天气热,肉包子剩不了几天,二哥把肉包子给你装上,再给你备两斤桃酥。你放心,既然这是公社的要求那就肯定不会亏待婶子的,其他大队也会管饭的。”   姜糖一想也是。   但外面的饭肯定比不上家里的。   她带上二哥装的二十个肉包子,又跑去供销社一趟买了两斤桃酥,路上又拿出来二十个咸鸭蛋和两斤红枣糕。   到了家里,一股脑儿全给徐静芳带上。   “娘,你跟三婶子先吃肉包子,二哥说这个放不住。桃酥和枣糕在车上的时候饿了记得吃。要是其他大队管的饭不好吃,你就配上咸鸭蛋一起。”姜糖把东西分得明明白白。   徐静芳被迫又带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去九队的路上,让三婶子好一阵羡慕嫉妒。   “我看糖糖跟你亲闺女差不多了,这么惦记你,还专门去国营饭店给你买肉包子。我家里那几个小子,一个个蠢得跟石头疙瘩似的,连媳妇都不知道疼,我这个老娘更不知道早被扔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徐静芳下巴朝天,语气得意,“我家糖糖本来就是亲的!”   三婶子:“……” 第74章 烦恼【二更】   徐静芳离家去九队开收割机收粮食。   六队这边, 未免耽误收粮和交粮的时机,大队部的几个领导依旧督促社员去地里上工。   早把粮食收起来就能早分粮食,社员们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家里需要上工的几个人依旧是每天早出晚归。   这就导致, 姜糖已经连续十来天没怎么和顾连珹说过话了。   白天见不到,晚上还隔着被子。   顾连珹始终想不通姜糖为什么会疏远他?   他比较在意的是, 那天他问小敏的时候,小敏说姜糖当时的反应是不高兴。   不高兴?   一个人在知道另一个喜欢自己,但这个人并不喜欢另一个人,那么那个人会不高兴吗?   顾连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   如果是他,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 用得着生气吗?   顾连珹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娘徐静芳从九队割麦子和粮食回来当天,找到顾连容去西屋墙角取经。   “我有一个朋友……”顾连珹斟酌了词句, 缓缓道:“他最近喜欢上了一个人。”   顾连容:“……”无中生友好家伙。   他反应了两秒,决定当做没看穿大哥的伪装, “嗯,然后呢?那个人不喜欢大哥你的朋友?”   顾连珹点头, “对。”   顾连容接着问:“大哥的朋友是想问大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个人喜欢他吗?”顾连容咳嗽一声, 心说这还不简单,大哥大嫂都结婚了, 喜欢就直说呗, 还能离是咋的?   “不是。”顾连珹真诚摇头。   顾连容就沉默了。   咋还不是了呢?   “就, 我想……不是, 我朋友想知道, 他喜欢的那个人,在知道我朋友喜欢她后,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生气?”顾连珹紧盯着老三, 想求个准确答案。   这个答案困扰了他差不多一个月。   他有种直觉,只要知道原因,姜糖就不会再疏远他。   顾连容又沉默了。   “……”   但他抬头看了大哥一眼,对上大哥顾连珹殷切期盼的眼神,又垂头回去思考半晌。把自己放在大嫂的位置上……   所以为啥大嫂会生气呢?   是喜欢又不是不喜欢。   女人心,果真海底针。   顾连容另寻他法,不是解析大嫂姜糖的心路历程,而是换了种说法开导他大哥。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那个被喜欢的对象,不应该是不高兴或者生气。她应该感觉到苦恼,烦躁。”   可不是烦恼么,要是碰上那种狗皮膏药一样的被拒绝了千百回还凑上去,那得烦恼到恨不得把头薅秃了。   顾连珹听完分析,若有所思。   他就觉得姜糖的反应哪里不对。   老三是一般人,他说的反应才是一般人该有的。   那么反推回去,烦恼代表不喜欢,不烦恼代表不是不喜欢。   所以姜糖不是不喜欢他。   至少不讨厌他。   困扰顾连珹多日来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他所担心的最坏结果也根本不存在。   想到这里,顾连珹彻底松了口气。   接下来再分析一下姜糖生气的原因。   首先可以确定,还是同他自己有关。   不然姜糖不会对家里其他人的态度如常,就对他,冷酷无情。   而他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这些天来并没有做什么特别让姜糖生气的事情。   时间点又回到小敏开学当天,会不会是因为小敏说了那句他俩要生孩子的事情?   顾连珹想到这里,又立马否定。   姜糖不是那种会搞迁怒的人。   明明说这话的是小敏。   新的问题一直困扰着顾连珹。   秋收之后,顾连容就开始长久的不着家,跟着他师父去市里跑车送粮。   大队把所有的粮食都收上来之后,顾保国带着队里的壮劳力去公社送了几趟公粮,又让大家歇了几天。   顾连敏回到县一中读书,公社小学也正式开学,小五小六和队里一帮年纪差不多的孩子结伴上下学。   徐静芳终于清闲下来,点了点家里的东西,拿上钱票带姜糖回了一趟娘家。   至于顾连珹,被徐静芳留在家里看顾小双胞胎。   还是借的三婶子家的自行车,徐静芳骑车,姜糖穿了一件她自己做的兜帽外套。   “娘,我们在那边是吃了再回家,还是送完东西就回啊?”姜糖吸了吸鼻子,秋收之后天气就渐渐变凉了,早晨迎风骑车,还要加两件衣服才暖和。   徐静芳纠正姜糖的说法,“糖糖,那是你娘家,不要总说那边那边的。让人听见了不好。”   姜糖听话点头,“哦,我知道。娘,我们要送完东西直接走,可以去二哥在的国营饭店吃饭。”   “不了,看你娘咋说,不行咱回来吃。家里还十几斤肉和鱼呢,想不想吃肉丸子,想吃咱回来的时候去割两斤肉,一斤炸丸子,一斤炖红烧肉。”徐静芳说。   姜糖仰头笑道:“娘,你真好。”   到了县城,徐静芳先去供销社,买了两斤桃酥和一斤水果糖,马上就过中秋节了,她又买了两块月饼带上,加上自行车杠上绑着的干货,走个亲戚是能拿的出手的。   姜家自建房是在城东一个老胡同里的。   四周都是歪歪扭扭的自建房,胡同路也阴暗狭窄,自行车在里面不方便骑着,姜糖和徐静芳干脆就下来推着车子。   县城的厂子都不怎么放假,姜糖和徐静芳选今天来,也不确定能不能碰上姜家的人。   不过今儿个是周末,就算家里大人不在,下面的孩子总该在家的。   到了姜家大门前。   姜糖敲了三下。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迫近。   然而过了半晌,门没有开。   姜糖低头,看下面的门缝,一双红色的布鞋露出一角。   姜糖拧起眉头,又敲了两下,红色的布鞋动了动,但门依旧没有被打开的迹象。   姜糖出声:“开门,我是姜糖。”   门还是没动。   姜糖转身对徐静芳道:“娘,家里没人,我们走吧。”   “哎,你们怎么走了?”门终于被打开一条缝,里面蹦出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三姐,你回来怎么也不晓得跟家里提前打个招呼,我都没认出来。”   姜糖冷着脸,“你没认出来我娘来我理解,你没认出我来?”   姜美彤撅了噘嘴,梗着脖子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在乡下待了一年,下地干活人变老了都不知道。我哪还能认出来?”   徐静芳忍不了了,但被姜糖拉住胳膊,姜糖淡定回怼:“我有没有变老我不知道,但你,”姜糖上下打量了一番姜美彤,下了个决定,“变丑了是真的。”   “皮肤又黑了,鼻子又塌了,脸盘子又大了两圈,腰也粗的跟水桶似的,但个子依旧那么矮,都没我十四岁的四妹长得高。”   “我怎么觉着,你这体型,咋比我还像在乡下过了一年似的?”   姜糖每说一句,就故意停顿一下,好欣赏姜美彤跟打翻了颜料盘似的脸色。   “你!”姜美彤气的脸蛋通红,“你就是嫉妒!”她盯着姜糖白嫩好看的脸蛋,咬碎了一口牙齿,“你嫁给了乡下的泥腿子,还是个瘸了腿的,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你就嫉妒我,我对象可是运输队的司机!”   徐静芳听姜美彤前半句还气得不行,到了后半句,看向姜美彤的眼神突然就充满了同情。   可怜玩意,人长得不咋地不说,脑子也不好使。   姜糖淡定道:“哦,我家连珹不用工作一个月也有二十块钱和各种补贴。我家老三刚好也是运输队的司机,不知道你对象叫啥,到时候让他问候问候。”   姜美彤跺了跺脚,姜糖就一张嘴叭叭叭能说,不能工作是啥好事儿吗?她怎么不说她男人瘸了腿一辈子干不了活呢?!   不过提到自己对象,姜美彤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我对象,何向群!我对象他爹还是糖厂的主任呢!我要是嫁过去,指定天天能吃糖。”   说完,姜美彤等着来自姜糖的羡慕嫉妒恨。   不过姜糖却没跟她继续扯话,而是直接问道:“娘呢?在不在家?不在我跟我娘就先回去了。”   说着,姜糖拉着徐静芳转身就要离开。   姜美彤急得上前拉住姜糖的胳膊,“你别走,娘说了,你一回来就让我去厂里找她,你先在家等着!”   姜美彤说完,跑着离开巷子。   姜家的门大开着,姜美彤离开后,从门后面伸出五个小萝卜头。   姜糖给徐静芳解释,“娘,这是我大哥二哥家的孩子。”   徐静芳把自行车推进姜家的院子里,从带来的东西里面掏出一把水果糖分给五个小萝卜头。   大的那几个接过水果糖就跑开了,小的那俩握着糖,同徐静芳说完谢谢,仰头看着姜糖,奶声奶气喊她:“三姑姑。”然后上去揪住姜糖的衣角蹭了蹭。   姜糖摸了摸俩孩子的脑袋,坐在院里的石凳上,一左一右抱起来,跟徐静芳介绍,“娘,这是我二哥家的两个孩子。大的这个叫金生六岁,小的这个叫宝生三岁半。”   俩孩子随了姜国胜的长相,小脸圆乎乎胖嘟嘟的,但眼睛可能是随了他们的妈,比姜国胜要大上许多,看着更加可爱。   姜美彤那边匆匆跑去纺织厂喊黄玉霞回来,黄玉霞还没进门就想着找笤帚在哪里,心里盘算着一定得把姜糖好好教训一顿。   哪想推门一看,不止姜糖在,亲家婆婆徐静芳也在。   别人不晓得,黄玉霞可晓得,这亲家婆婆可是跟她男人练过的。   对上徐静芳看过来的眼神,黄玉霞拉着的长脸瞬间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亲家姐姐咋有功夫来咱家了?”   “这马上就晌午了,要留咱家吃饭吗?我好叫国胜从饭店买点剩菜回来,家里不容易,下头还有几个孩子没结婚呢,咱家已经几个月没开荤了。”黄玉霞挨着徐静芳坐在石凳上,眼神却总是瞟向姜糖。   姜美彤跟着进门,这次却没凑上来,一回来就钻进了她自己的屋里。   徐静芳本就清楚这亲家一家都是什么德性,不然也不会把她好好的糖糖逼得跟这边丁点儿感情也没有。   听见黄玉霞明着是好客,实则是诉苦加送客的话,徐静芳笑了笑,“也没啥事,就是前几天我家糖糖过来送老四念书,碰上了她二哥,说是亲家母你许久不见糖糖很是念想。队里忙完秋收,我就带她回来看看。”   黄玉霞琢磨着徐静芳的话,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但她心里记挂着更重要的事情,这种无关打紧的小事就抛到一边去,她组织语言开口。   “亲家姐姐,不满你说,我叫姜糖回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第75章 要钱【一更】   姜糖明知故问:“娘, 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姜国胜已经提前给她预防针了,无非就是为了原主爷奶留下来的存折。   姜父姜建民和姜母黄玉霞最看重的就是大儿子姜国平一家。姜国平接的是原主奶奶在纺织厂的工作,和同在纺织厂工会的孙晓菊结了婚, 婚后生下三个儿女。   原主奶奶在纺织厂的工作是会计室的主任,但接了她工作的姜国平能力一般, 测试都没过,只被分去了车间工作。   后来姜国平又找人把他弄去了厂房,管理出货进货。   黄玉霞瞅了瞅徐静芳,大脸盘子上两根眉毛皱着, 欲言又止, 她并不大想当着徐静芳的面说那件事。   一来现在姜糖跟徐静芳是一家人,徐静芳家里正困难着, 要是知道公婆给姜糖留了存折,保不准就不愿意还回来了。   二来这事多少有些丢人, 公婆不把钱留给闺女儿子,反倒越过他们两家给了一个嫁出去的孙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当初为了这存折的事, 黄玉霞心里可恨死了姜糖的奶奶赵香芹。黄玉霞认为, 就是赵香芹记恨当年的事情,才在公公旁边吹耳朵风, 所以硬是把存折给一个嫁出去的闺女也不愿意给自家人。   这真是到死都不放过他们!   黄玉霞恨得牙根痒痒。   公婆一辈子的积蓄那可不老少呢, 两老又是手缝窄的, 除了给姜糖这个孙女手阔点儿, 她跟小姑子两家的孩子可是没沾过半点便宜。   三四十年的工资补贴, 算下来那得大几万呐!   更别说,她还知道公公私下里做着小生意,那手里面的钱哗哗的。   可那多不老少的钱,最后全落到一个丫头片子手里, 黄玉霞怎么想怎么不甘心。这才想了个办法叫姜糖过来,打算跟她说明白。   “娘,我娘不是外人,你想说啥就说啥呗,还是什么不能说出去的,怕我们捅咕到外面吗?”姜糖抱着徐静芳的胳膊,不打算让她离开。   徐静芳拍拍姜糖的胳膊,“放心,娘不走。”   黄玉霞看到这好像亲母女的俩人,狠狠皱了皱眉头。她心里有点不自在,但更在意的是,徐静芳跟姜糖关系这么好,会不会姜糖早就把公婆留下存折的事抖落给了徐静芳呢?   黄玉霞并不知道的是,早在赵香芹不行的时候,就把存折的事说给了徐静芳。在赵香芹看来,徐静芳这个未来婆婆可比家里这俩可靠多了。   既然如此,黄玉霞犹豫两秒,干脆直说:“姜糖,你是个嫁出去的闺女,按理来说是分不到咱家的遗产的。你爷奶心疼你,但你不能不识好歹不分四六,厚着脸皮占了你大哥的东西。你手上的存折,该还给咱家了。”   姜糖懒洋洋半睁开眼睛,看着黄玉霞,反问:“娘,你既然知道我是嫁出去的闺女,那你伸手找我要钱算怎么回事?”   “还有,你也知道我爷奶心疼我才给我东西,那是爷奶给的,不是你给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让我还回去?”   “再说怎么还,难道清明扫墓的时候把存折烧了?”   “再再说,你先前说东西是爷奶的,后面又说是大哥的,你自己出尔反尔,话都说不清楚,你当跟你说话是做卷子呢?还得先理解一番题意?”   黄玉霞瞪大眼珠子,不敢置信的看着姜糖。   她早听美彤说姜糖嘴皮子溜,但姜糖回回到了她跟前就跟锯嘴的葫芦似的,三句话问不出一个字来。   这回她算是见识到了。   “姜糖,我是你娘!”黄玉霞颤着手指着姜糖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最后只能搬出辈分来压人。   徐静芳淡淡的眼神扫过去,“这不巧了么,我也是糖糖的娘。”   黄玉霞:“……”   有人撑腰,姜糖挺了挺胸膛,重重点头,“对,这是我娘!”   黄玉霞涨红了一张脸,心里骂道,果然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天生往外拐。   “你!”黄玉霞胸口剧烈起伏,对上这一对一个能打一个能说的母女组合,把她给气的眼前一阵黑。黄玉霞咬了咬牙,狠下心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把你爷奶的存折给我,我把那个东西给你。”   姜糖拧眉,眼里带着不解。   什么东西?   爷奶要是有东西留给原主,会通过姜建民和黄玉霞吗?   “那是什么东西?是爷奶留给我的?”姜糖不动声色,决定先套一套话。   原主爷奶的存折,她是能不动就不动的,更不可能让姜家这些人动。   黄玉霞见姜糖上钩了,抬了抬下巴,“你先把存折给我,我再告诉你那东西是什么。”   “那不用了。反正也不是爷奶留给我的,我不要。”姜糖靠在徐静芳肩膀上,仰头对她说:“娘,做人不能太贪心。我都拿了爷奶的一样东西了,至于别的,我就不能再拿了,您说对不对?”   徐静芳轻轻点头,“对。”   黄玉霞:“……”这一下把话聊死了。“不行!那是你爷奶留给你的!”黄玉霞心急之下,说秃噜嘴。   姜糖转了转眼珠子,捏住黄玉霞的话头,叭叭叭道:“既然是爷奶留给我的,那为什么东西在你们那里?为什么还要用别的东西跟你们换才能拿到?”说着说着,她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偷拿了爷奶留给我的东西?!”   “对不对?!”   听见这话,徐静芳皱起了眉头。再看黄玉霞一副额头冒汗,眼神闪烁的心虚模样,哪还不知道糖糖的猜测是对的。   “亲家妹子,你拿了姜叔和赵婶留给糖糖的东西?”而且看黄玉霞今天能为了那存折,才不得已把那东西的存在说出来,足以见那东西有多贵重。   姜叔这个儿子和儿媳,当真是脑子让浆糊给黏住了。   黄玉霞被这么质问,要换了别人,她早就撩起爪子呼过去了,但这人是徐静芳,她亲眼见过徐静芳教训小流氓的,她不敢。   “不是,我没拿。”黄玉霞心说,她是没拿,不过是美彤趁她爷没了那天偷偷从屋里摸出来的。   黄玉霞找补道:“我这也是怕小三大手大脚的,再给东西弄坏了,我就先帮她保存着。”   徐静芳冷着脸。   到底是不是保存,大家心里都清楚。   “所以东西呢?”徐静芳沉声问。   黄玉霞咬紧腮帮子,“东西不能就这么给你们。”那东西是他们最后的倚仗了,当家的千叮咛万嘱咐说,绝对不能就这么交出去。   “你想要什么?”徐静芳问,紧接着补充道:“你可想好了再说。你们既然愿意把那东西拿出来做交换,就证明那东西对你们没用。拿没有用处的东西换赵婶留下来的存折,如果是你,你愿意吗?”   徐静芳握紧姜糖的手腕,示意她安心。   黄玉霞眼珠子滴溜溜转,最后给了一个数字,“五千!”   “不能再少,家里要给老大买宅基地建房,五千绝对不能再少!”   徐静芳食指敲在石桌上,笃笃笃的声音,半晌后才偏头看着黄玉霞,“这意思是,不成了?”   黄玉霞咬死不松口,“五千!”当家的说了,那东西轻飘飘的,里面应该是没啥东西。要赚也只能赚一笔,绝对不能往少了说。   “你当我是傻的不成?”徐静芳暗道,这一家真是贪心不足,张口就是五千,那可是五百张大团结。   一个车间高级工不吃不喝也要攒十来年。   “建什么大宅子需要五千?”徐静芳猛一拍石桌,“你别跟我说,你家里六七个工人,连买宅基地的钱都凑不出来?”   黄玉霞梗着脖子不应,“我不同你说。”她转头逼问姜糖,“小三,你说,给不给!”   她语气有些急切,“那可是你爷奶留给你的!”   姜糖脸上不见半点焦躁,反而十分平静,“从前不知道,也没有,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这说明那东西根本不重要。”   “我都听我娘的,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姜糖笑了笑,神情十分依赖徐静芳。   黄玉霞差点就脱口而出‘既然你听娘的,娘叫你把折子还回来你还不听’,但转眼就看到对面这一对真婆媳假母女你好我好的场面。   黄玉霞一口气差点没撅上来。   她平白在占着姜糖亲娘的名义,小时候咋哄都没把人哄得心朝她这边来,这徐静芳倒是好手段,这才半年多,就跟亲母女似的了。   保不准,那存折早就到徐静芳手里了!   黄玉霞又是酸又是恨,自家的钱,跟着嫁出去的闺女进了别人的口袋,赵香芹这一手玩得可真好啊!   “四千,不能再少了!”黄玉霞心里仿佛在滴血,这就少了一千了。   徐静芳还价:“三千。”   黄玉霞咬死:“四千。”   徐静芳:“两千。”   黄玉霞猛地攥紧拳头,恨不得什么都不管,冲上去给徐静芳这老娘们一拳头。   “三千五!不能再少了!”黄玉霞瞪着眼睛,鲜红的血丝充斥在眼球上,“大不了我把那东西毁了!”   看着到了黄玉霞的底线,徐静芳垂头询问姜糖。   姜糖微微点头,直起腰来,“三千五可以。但我要先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黄玉霞瞪了俩人几眼,气哄哄起身,去了正房东屋,再出来手上拿了个棕色的木头盒子,重重扔在石桌上。   “东西就是这个!”黄玉霞越想越心痛,五千变成了三千五,这是抢钱呐!   姜糖摸过木头盒子,和徐静芳凑近了,来回仔细打量一番。 第76章 身世1   盒子普普通通。   徐静芳摸了摸, “就是普通的木头,咱家后头那座山上扎堆长。”大队里各家烧的柴火就是这种木头枝子。   材料普通,制作的工艺也……相当于没有。   因为盒子的六面上木刺都还支棱着。   就是普通的木头切割表面, 连个花纹也没有。   而且盒子拿在手里,好像除了一面十分大的铁锁头挺压手, 盒子本身的重量反而轻飘飘。   放到耳边轻轻晃一晃,里面也几乎没有声音。   空的。   姜糖:……   姜糖:?   姜糖:!   (?_?)   她看起来那么好骗么?   黄玉霞当然知道这个盒子的情况,盒子一到手,她就跟当家的研究了一晚上。   最后确定这里面屁都没有。   也就一个锁头能卖几毛钱。   但问题是, 他们也没有钥匙, 找人开锁发现锁眼里面让东西给堵住了。   黄玉霞自己是想找个斧头把盒子给劈开的,但是让姜建民给拦住了。   这盒子轻飘飘的根本不压手, 就算里面只放了俩钢镚和几张大团结,那晃起来的时候也该有声音。   最有可能的是, 这根本就一个空盒子。   贵重东西俩老都藏起来放着,能让美彤随手拿到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姜建民猜测, 这盒子是二老原来放东西用的, 后来锁眼被堵住就干脆弃置不用了。   姜建民盯着盒子,计上心头。   这破烂玩意儿跟他们家没用处, 但跟姜糖可就有用了。   盒子姑且算是二老的遗物, 姜糖最是孝顺二老, 她手上有存折, 说不定能用这东西换回来呢。   然后就有了今天这出。   徐静芳瞅了瞅黄玉霞, 看她一副躲避闪烁的神情就知道,这盒子没什么用处。   黄玉霞被徐静芳瞅了一眼,心里直打鼓。她现在心里就希望姜糖是真的孝顺她爷奶,不然别说五千了, 三千五都不一定有。   姜糖咳嗽一声,表情好像在说‘就这’?   “不行啊,娘,你该不会随便拿了个盒子忽悠我吧?”姜糖垂眸,瞥了一眼盒子上的铁锁。   这锁原主见过,当时还是原主的奶奶赵香芹亲手把锁眼堵住的。   刻意的像是在掩饰什么。   盒子没拿出来之前黄玉霞还有底气,盒子一拿出来黄玉霞就虚了。   “你不是……不是最孝顺你爷奶吗?你难道以前没见过?”黄玉霞被那三千五钓着,勉强撑住了气势。   徐静芳敲了敲盒子,转头看她,“三千五不行。”   “咋就不行了?”黄玉霞手心捏了把汗。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松口的时候,姜建民和姜家其他在工厂和学校的人回来了。   听见门外熟悉的说话声音,黄玉霞扶着桌子起来,脸上的肥肉抖了抖。   徐静芳和姜糖站起来迎接。   门被从外面推开,几辆自行车推进来,夹杂着说笑声,然而那声音在门外的人转头看过来的时候戛然而止。   姜国胜手上拿着一个铁饭盒,见到姜糖眼睛一亮就大步冲过来,一脸热情,“糖糖回来了,还有亲家婶子,晌午留咱家吃饭不?”   不等姜糖和徐静芳说话,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的一个女人翻了个白眼,吊着嗓子说:“老二,不是我说你,对外人假大方。咱家这十来多口还不够吃呢,你以为家里跟你国营饭店似的,给钱就能吃。”   “嗤,白长那么大个子。”   她后面一个短发妇女听见后头这声嘀咕,撸起袖子就推了先前说话那人一把,“大嫂,你今天早晨吃了茅坑里的屎才出门的?嘴巴这么臭,一天不吃屎难受是吧?”   “个大,你咋不说娘也个头大呢?你咋不说你自个男人一顿十来个馒头还跟那缩了水的小酸枣似的呢?”   “你就是嫉妒俺家国胜,你个不要脸的,天天往别人碗里瞅。”   孙晓菊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连忙对后边进来的矮瘦男人说:“国平,你别听这老娘们瞎说,也就她才看得上二弟。”   被看不上的姜国胜脸色冷下来,“大嫂,你要是看不上我,那就别吃我带回来的红烧肉。不仅你别吃,你让大哥和大宝二宝三宝都别吃。”   “三巧,你抱上金生宝生回咱屋,亲家婶子和糖糖也去咱屋。”姜国胜也不是没有脾气。   对姜糖那更多的是小时候一起被爷奶教养的感情。   而跟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之间,本来都各个是自私自利的性子,哪有什么兄妹情谊可言?   尤其随着年纪变大,他们陆续结婚成了小家以后,摩擦更是不断。   刘三巧瞥了一眼徐静芳和姜糖,扯起嘴角笑了笑,抱上刚才蹦着小短腿跑过来的金生宝生,转身进了东屋第一间。   孙晓菊彻底呆住了。   姜国平脸色难看,瞪了孙晓菊一眼,心里骂道蠢货。   姜国胜对姜糖招招手,示意她跟上。姜糖把木盒子拿上,拉着徐静芳,徐静芳拎着带来的东西,一起进了二房的屋子。   黄玉霞本想拦着,但被姜建民拦住,“让她们去。我在厂里食堂买了炖猪蹄,等老二把红烧肉送过来,吃完饭再说那件事。”姜建民喊上身后的老四姜俊峰和老六姜文博去堂屋。   黄玉霞心里惴惴不安。她不敢现在就说,姜糖拿到木盒后不是很满意,而且看样子无所谓要不要换。   二房屋里。   刘三巧带着孩子进来后,支起小桌子,摆上在食堂买的干粮,又去柜子里拿红糖出来泡热水。   姜国胜带着姜糖和徐静芳进来,刘三巧捋了捋头发,笑着招呼道:“过来喝红糖水吧先,我去厨房炒两个菜。”   徐静芳摁住刘三巧,“等等,我们带了东西过来。”说着,她打开手里的布兜,“这些是家里晒的干货,还有一块腊肉两条咸鱼。这一兜是供销社买的桃酥和月饼,先给金生宝生垫垫肚子。”   刘三巧看了姜国胜一眼,小声问道:“这些东西,咱们能随便吃吗?别到时候娘跟孙晓菊再不依不饶。”   姜国胜抬手拍了拍刘三巧的肩膀,“别跟他们计较,咱们该吃吃该喝喝,不管啥事都有我顶着。”   有他这句话刘三巧就放心了,“那我把腊肉炒了,咸鱼你拿去国营饭店炖成汤,晚上带回来给金生宝生。”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给美彤零花钱,美彤回回炒肉买糖,就没见过给金生宝生,全便宜了从孙晓菊肚子里钻出来的仨皮蛋子。”刘三巧气不过,拧了一把姜国胜身上的肥肉,“那仨皮蛋子也不是好东西,咱家金生宝生就我见过的都被欺负过好几回了。”   姜国胜沉默半晌后,开口说道:“再忍忍,马上我就琢磨着跟爹娘提分家。”   刘三巧不出声了。   分家哪是那么好分的?   下头三个弟妹还没结婚,最小的姜文博才十五岁,等到结婚的年纪最早也得三四年。   徐静芳把那兜干货和腊肉给刘三巧,刘三巧拿着去了厨房,当着孙晓菊的面切肉炒肉,完了一块也没给她留。   锅里面剩下的油星,也让刘三巧打了个蛋花汤盛走了。   孙晓菊恨得牙根痒痒,把锅铲摔得震天响,惹来黄玉霞两声破口大骂。孙晓菊缩了缩脖子,今天她犯了不少人的怒,还被罚中午不能吃肉,饼子也只能吃一个。   刘三巧端着饭菜回屋,摆在小桌子上,“先吃饭。”   刘三巧给金生宝生一人盛了一碗饭,往上头怼了肉和菜,让他们自个拿着勺子吃。   姜国胜给姜糖夹了块红烧肉,问她:“糖糖,刚才娘是不是找你要钱了?”   刘三巧眼神动了动,瞥了一眼姜糖。   对二老留下来的存折,家里谁不想要?   她也想要。   那不是几十几百块钱,那可是大几万!   这钱她们二房也该有份,到时候就能搬出去,不用在家里受这一群王八蛋的气了。   “娘说,拿这个东西来换。”姜糖指了指手边的木头盒子。   姜国胜瞅了一眼,好奇问道:“盒子里面是啥?”那得是金子才能换大几万的存折吧。   姜糖摇头,“啥也没有。特别轻。”   刘三巧嘴角抽搐,“别不是个空盒子吧?”   徐静芳颇为认真点头,“说不准呢。”   姜国胜&刘三巧:“……”别说,他们爹妈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姜家堂屋。   吃得差不多了,姜建民让姜俊峰、姜美彤和姜文博带着姜国平的三个孩子离开。   饭桌上,只剩下姜建民、黄玉霞和姜国平孙晓菊夫妻俩四人。   见人都走了,孙晓菊赶紧给自己倒了碗粥,把所有的剩菜混在一起,狂吃了三张饼子才罢。   姜国平一脸嫌弃,干脆转头不看,问黄玉霞,“娘,小三咋说?”   黄玉霞擦了擦嘴,长叹一口气,“不行。”   姜建民皱眉,“你怎么跟小三说的?”   黄玉霞嘴唇哆嗦一下,“就……就按照你之前教的,先谈价格,在把盒子拿出来。”怕姜建民和大儿子姜国平怪罪自己,黄玉霞补充道:“我们都知道那盒子没啥用,小三她也不傻。”   “娘,你最后谈了多少钱?”姜国平追问。   黄玉霞缩了缩脖子,小声动了动嘴唇,“三……三千五。”   孙晓菊吃完饼子,“啥?三千五?!她一个嫁出去的赔钱货,有啥脸要咱家那多钱?!”   姜建民显然对这个价格也不满意。   他设想的,怎么也该是存折的一半才对。   “老大媳妇,你去二房喊小三过来。”姜建民沉着脸。   等孙晓菊离开,姜国平看着他爹的脸色问道:“爹,你打算把那件事说出来?”   姜建民冷笑一声,“都不是咱家的种,没脸拿咱家的钱。” 第77章 身世2   孙晓菊去二房门口喊人, 姜国胜跟着姜糖和徐静芳起身,他摁住一旁也想跟上的刘三巧,“三巧, 你在屋里休息,看着金生宝生, 我出去看看。”   刘三巧坐回去,看了看姜糖,又看了看自家男人姜国胜,欲言又止。   她知道自家男人从来没想过要爷奶留下的钱, 但她想要。她就不明白了, 爷奶怎么就那么古怪,家里儿子孙子的不给留钱, 偏偏给一个要嫁出去的孙女?   虽然小姑子姜糖是跟二老生活了十几年,比其他的孙子孙女要亲, 但刘三巧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哪家这么疼孙女的!   到了离谱的程度。   那可是二老一辈子的积蓄,就这么眼睛都不眨的给了姜糖, 让公爹公婆和大姑两家闹腾到放话不给他们摔盆子的地步也没松口。   对上刘三巧沉着的脸色, 姜国胜动了动嘴,神色复杂, 只再说了一句, “三巧, 记住我这话, 那都是小三该得的。”   看着姜国胜郑重严肃的表情, 刘三巧抿了抿嘴角,最终没再说什么。   姜糖和徐静芳去了姜家堂屋,紧接着姜国胜也跟上来。   堂屋里,姜建民和黄玉霞、姜国平和孙晓菊坐在饭桌前, 脸色沉沉,目光不善地盯着姜糖。   姜糖看着这家里最有话语权的几个人,原主在爷奶死后到和顾连珹结婚之前,一直住在姜家。起初这些人还能为了原主手里的钱和她虚与委蛇,后来见原主油盐不进,那点子奔着钱的耐心也彻底没了。   原主有时候出门再回来,发现过自己的东西有被动过的痕迹。   很难说不是在找她手上的存折。   但原主的爷奶有先见之明,老早就把存折过户给她,之后一把火给烧了,需要的时候她再拿着身份证去银行补办就行。   和顾连珹结婚以后,原主就找机会给办好了存折,现在正躺在姜糖的空间里面。   “坐吧。”姜建民下巴点了点他对面的位置。   姜糖和徐静芳坐下,姜国胜也寻了个地方。   所有人到齐,姜建民扯了扯嘴角,“亲家大姐正好在,以前听我爹说你最是明理,今天就请你来说道说道。”   “姜糖如今是嫁出去的闺女,我们姜家养了她一场,又给了嫁妆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也算是尽了责任。”姜建民皱眉,“可姜糖不该到了别人家里,还攥着我们姜家的东西不放!”   说到‘我们姜家的东西’几个字时,姜建民咬牙切齿,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爹,那是爷奶留给糖糖的。”姜国胜忍不住出声。   “你闭嘴!老二!”姜国平猛地转头,厉声呵斥他,“爹说是咱家就是咱家的,爷当时是脑子糊涂了,才把存折给了一个丫头片子。”   姜糖这暴脾气就忍不了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口一个丫头片子,你当自己有多金贵似的?”姜糖猛一拍桌子,“你自己不是丫头片子生的?你爹不是丫头片子生的?你有本事再骂一句丫头片子,我现在就跟纺织厂举报你不孝敬老子娘!”   黄·丫头片子·玉霞:“……”真不想在这个时候变年轻呢。   姜国平颤抖着身子,哆嗦着手指指着姜糖,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他们用了十几年的吃饭的桌子突然塌了。   饭桌上都是吃完饭之后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虽然东西都被吃得一干二净,但上面还有汤水,姜糖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拉着徐静芳和姜国胜起来避开。   “啊——桌子塌了!”姜家其他四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孙晓菊面前一摞的碗筷咔嚓掉地上碎了一地。   黄玉霞震惊的看着姜糖,后怕的吞了吞口水。还好她之前碍于徐静芳的武力值没有对姜糖动手,不然……不然她怕自己这俩胳膊也跟这桌子一样的下场。   桌子没了,碗碎了。   黄玉霞让孙晓菊去外头拿笤帚簸箕过来扫干净。   姜建民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姜国平眼神恶毒地盯着姜糖。   但纵然心里再愤怒,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也更不敢动手。   西屋姜美彤的房间里,从姜家老四姜俊峰到姜文博和姜国平的三个孩子都在里面,耳朵贴在门子和窗户上偷听外面的声音。   听见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姜美彤捂着嘴偷笑,“肯定是姜糖挨打了,我都听到碗筷碎了的声音了。”   姜俊峰白了她一眼,“挨打算什么啊,重要的是爹娘能不能把咱家的存折拿回来。”   此时堂屋一片狼藉,却不是姜美彤几个所想象的姜糖挨打的场面,而是姜家几个人有气不能出得死命忍着才行的情况。   孙晓菊拿着笤帚在那边扫了半天,也不见干净多少。   无奈,只能跟这堆破烂儿边上继续说事。   姜建民咳嗽一声,“我也不卖关子了,今天叫姜糖你回来,就是叫你把你爷奶留下的存折还给咱家。”   他看向徐静芳,姜建民知道徐静芳自己一个人把家里几个孩子拉扯大,为人最是要强,她是指定不会要那存折的,便道:“亲家大姐说说,姜糖该不该把拿存折还回来?”   徐静芳挑眉,“你可真让我说?”   一听这话头似乎有些不对,姜建民脸上的表情僵硬一瞬,硬着头皮又补充了几句,“那是自然。亲家大姐一样明理,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本就不该拿着娘家的东西。”   徐静芳在心里摇头,“我的看法,我觉着还是听姜叔和赵婶的。这钱是姜叔和赵婶的钱,他们生前说了留给糖糖,那这钱就是糖糖的。”   “无所谓什么嫁出去嫁不出去的闺女。”徐静芳道:“先前亲家兄弟你有几句话说错了。把糖糖从小养到现在这般大的是姜叔和赵婶,亲家兄弟和妹子你俩,生了糖糖却不养,当了二十年的撒手掌柜,没道理现在只一门心思的搂好处。”   姜建民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   他怎么就忘了呢?   那存折上头大几万的钱,就是他们这种家庭看了都想要,别说顾家这样的乡下人家了。   姜建民微眯起眼睛,“亲家大姐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还了?”   姜国平一听就坐不住了,被黄玉霞狠狠拉住。   姜糖此时开口表态,“那存折,现在写的是我的名字。除非我死了,否则落不到别人手里。”   姜建民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大声质问姜糖:“你把存折过户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他跟银行的柜员有交情,老爷子死后,他托那柜员盯着姜糖,看她什么时候去过户,一定要通知他才行。   那柜员收了他的东西,肯定不会背叛他的。   姜糖:“……”不是,你还能长了千里眼,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去过户呢?“爷爷在的时候,带我去的。”找的还是爷爷的朋友,那几万块钱的存款,在现在这个时候怎么也算得上是VVVIP。   姜建民肩膀塌下来,攥着两个拳头,满脸震惊。   “爹,你心可真狠啊!”他一字一顿咬出这句话,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黄玉霞摊在椅子上,也是捂着心口,“哎呦喂,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一个脑子糊涂到没边的公爹,把一辈子的积蓄都给了外人,我的老天爷啊!”   姜国平愣在椅子上,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存折已经彻底归了姜糖这个外人。   姜糖看向二哥,只见他抹了把脸,眼珠子无神,似乎也被震惊到了。   姜糖朝徐静芳耸耸肩,合着这家里人都以为存折还没过户呢?!   “既然没事了,那我跟我娘就走了,队里也不清闲,我们还要上山挖野菜呢。”说着,姜糖站起来,和徐静芳就朝外走。   姜国胜呆愣愣的跟上,想送送她俩。   “糖糖,回去以后就把这事忘了,爹娘他们是糊涂了……”姜国胜宽慰姜糖,话还没说完,走到院中央的石桌,背后响起一声大喊,“站住!姜糖,你把存折还回来!还回来!你特娘的根本不是我们姜家的人!”   是姜国平疯了一般的朝三人扑过来,眼眶瞪大,黄色的眼白里充斥着血丝,显得极为狰狞可怕。   徐静芳转身,一脚将人踹开,护住姜糖。   她皱眉看着这一家的人,简直个个都失心疯了一样,眼里心里都是姜叔和赵婶的存折。   姜国胜快速看了姜糖一眼的反应,解释道:“糖糖,别听大哥说的那些狗屁倒灶的屁话,他是魔怔了,你就算结婚了也照样是咱家的闺女,在婆家受了欺负有二哥给你撑腰。”   说完,他上去攥住姜国平的衣领,给了姜国平一拳,“大哥,你说什么呢?糖糖姓姜,咋就不是咱家的人了?”   姜国平一把打开姜国胜的胳膊,指着一脸懵逼的姜糖,大声道:“她才不是我们姜家的种!她是爷爷为了哄赵香芹从外头买来的野种!”   姜国胜:“大哥,你放屁!”   堂屋门口,缓缓走出来两个身影。   姜建民脸色如锅灰,“老大说得对。”   “姜糖就是我爹从外头买来的野种,为了哄赵香芹那个女人开心,谁叫她那会儿的前几年流产伤了身体,一辈子不能再有孩子呢?”   说到最后那句,姜建民表情扭曲一瞬,眼睛深处闪过一丝癫狂。   那个贱女人,占了他娘的位置,还想有孩子?   做梦!   姜糖愣住了。   她抓着徐静芳的衣角,后退两步。   徐静芳把人护在身后,冷着脸问:“姜建民,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你也不想自己的爹是个罪犯吧?空口胡诌,侮辱你过世的亲爹,你看看你们厂子还敢要你做工人吗?” 第78章 身世3   听见徐静芳这话, 黄玉霞扯了扯姜建民的袖子,正怕他惹急了徐静芳到时候不止挨一顿打,还真被徐静芳去厂里举报丢了工作。   姜建民甩开黄玉霞的手, 瞪了她一眼,转头凶狠的盯着徐静芳和她身后怔楞的姜糖。   “姜糖不是我们姜家的种, 也别想拿我们姜家的钱!”姜建民放狠话,“大不了我就把存折的事传出去,我看到时候你们顾家能不能护住姜糖?!”   姜建民大有一副‘我得不到也要毁掉的’癫狂样子。   徐静芳沉默半晌。   她不傻,那存折上面可有大几万呐!   这小县城里面的大几万可不是谁都能不放在眼里的, 就算市里、就算省城, 也没哪个人手上能有大几万。   那可是两老一辈子的积蓄,两个人的工资加上姜叔的津贴, 省吃俭用三十多年才留下这么一张折子。   这要是传出去了,不止曲江县, 这周边几个县城里不要命的二流子土霸王都得跟闻着鱼腥味的苍蝇一般扑上来。到时候管你是男女大人小孩,抓着一个就逼你拿钱, 不拿钱那就反手卖出去, 到时候想哭都没地哭去。   这还算往好了想的,这个年代人人都仇富, 让有心人知道了, 认为你家这么多钱那就是富农, 就该被打倒。   徐静芳颤抖着身子, 脸色白了白, 内心为姜建民这鱼死网破的恶毒心思感到恐惧。   见徐静芳不再说话,姜建民狞笑一声,“把存折拿出来还给我们,大家都好。”   姜糖闭了闭眼睛, 强迫自己压住心里的情绪,上前将徐静芳护在身后,沉着声音道:“你们大可以说出去,届时我就去县委把这存折捐给组织,大不了谁都别要。”   “我说的出,便做得到。”姜糖环视这院里四周的人,“到时候还要好好好瞧一瞧外人是怎么说你们姜家人的,说姜家的儿女都不孝敬父母,爷爷临了把存折留给一个孙女都不留给自己亲儿子。”   “我还要看看,外人会不会说,连存折都留给了孙女,那留给儿子孙子的会不会更多?”   姜糖一脚踹倒石桌,重重一下‘砰’的响声,让在场人狠狠打了个哆嗦,吓得后退两步。西屋开着细缝儿的门子和窗户也悄悄被关上,里面的人看到这场面,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东屋偷看的一双眼睛也悄悄收回去。   姜糖厉声:“你们只要知道,那钱纵是我烧了、捐了,或是拎着袋子去银行里面取出来在大街上见人就给一把,但终究一分钱都不可能落到你们手里。”   “想拿我家人来威胁我?要鱼死网破也不看看你们自身是什么德性,不过是一群臭鱼烂虾,谁这辈子还没做过点亏心事?我有的是钱,拿着钱往这四周邻里跟前、你们厂里工人跟前一站,谁说一件你们你们缺德见不得光的事我就给谁一张大团结!”   “我看到底是谁先撑不住!”   姜糖冷着一张脸。   她上辈子在末世摸爬滚打,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她也亲手杀过觊觎自己异能的人。这辈子重生在这样一个安稳的年代,姜糖本不欲再想起之前那些事,她就想安生的过日子,糊涂点也没关系,除了吃吃喝喝别的她再不想管。   可这些人偏偏不长眼的凑到她面前来。   为了那张存折,他们竟然还想拿人命做筹码?   把她手里有一张几万存款的折子的消息散播出去,到时候在县城读书的顾连敏、在公社读书的小五小六,还有时常在外跑车的顾连容,一旦被那些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团伙盯上,不死也得残废。   姜糖环视四周,视线落在墙角一把斧头上,三两步上前□□,朝着那被她踢到的石桌砸过去,一下一下用尽全力。   碎石头飞溅,狠狠打在周围人的脸上,生疼生疼。   所有人都被姜糖这一手给震住了。   姜糖的脸上全是红印子,被石头粉末刺激的眼睛都睁不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除非我死了,否则那存折,喂了大队茅坑里的猪都不可能给你们!还想拿人命威胁我,我看你们有几条命?”   在众人震惊的表情中,姜糖把斧头甩到一侧的墙上,青砖盖成的屋子顿时被扔出一个大窟窿。   黄玉霞眼神惊恐,像看发了疯的怪物一样看着姜糖。姜建民瞪着大大的眼珠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阵尿骚味突然弥漫,沥沥拉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极为明显,姜国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低头,看到大哥脚边一滩黄色的水渍。   就连这些日子和姜糖朝夕相处的徐静芳也愣愣看着她的侧脸,好似重新认识了一遍姜糖。   在徐静芳的印象中,姜糖就是个脾气再好不过,性格乖巧软和的姑娘,她除了在吃喝上面会费点心思,其他的事情好像都不大在意。   有时候徐静芳在想,糖糖这样,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但总觉得好像缺点什么。   直到今天,徐静芳才发现,原来糖糖也有在意的人。她能为了家人和娘家做出这好似决裂一般的行为,她也能为了她的爷奶说出‘除非她死’这样的话。   徐静芳吞下嗓子眼中的酸疼,上前握住姜糖颤抖着的双手。   那石桌生生被姜糖砍成了碎石块,反震的力道将姜糖的手臂震得毫无知觉,她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在颤抖。   被徐静芳握住的时候,姜糖后知后觉,她的手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姜国胜撒开姜国平的衣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突然开口说道:“爹,娘,那钱是咱家欠糖糖的。”   “我都知道。糖糖根本不是爷为了哄奶开心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姜国胜看着姜糖,一脸羞愧,“糖糖,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一直没告诉你,对不起。”   黄玉霞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嘶哑的音节:“老二,住口!”   姜建民哆嗦着嘴唇,脸色灰败,躺倒在地上。   姜国胜丝毫不管黄玉霞和姜建民的反应,他继续说,“糖糖你确实是被人贩子拐卖到曲江县的。但人贩子被派出所的孟所长抓住,你还有同样被拐卖的几个孩子获救。”   “其他孩子都陆陆续续被爹娘找到送回去。只有你,那人贩子怎么都不肯说是在哪里把你拐卖的,孟所长无奈,打算把你送去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养着。”   “当时,奶她前几年流过产,伤了身体再不能怀孕,爷听说这个消息主动找上门,以爹娘的名义领养了你。”   “为了避免你长大以后被外面的流言影响到,爷奶将你的身世瞒得紧,对外只说是娘在乡下生的,还带着你去市里养到三岁才回曲江县。娘本来就长得胖,这事也就没人怀疑。”   姜糖的眼神朝黄玉霞飞过去,尤其在黄玉霞的肚子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好像,真的挺像六七个月大的肚子。   说到这里,姜国胜停顿一下,疲惫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糖糖,是咱家对不起你。”   姜糖诧异,姜家领养了原主,怎么又成了对不起呢?   徐静芳拧了拧眉头,心说莫非后头还有什么事情?   姜国胜继续说下去,“你六岁那年发烧你还记得吗?”   黄玉霞听到这里,意识到姜国胜可能真的知道点什么,连忙阻止,“老二,不许再说了!”她迈着步子到姜国胜跟前,伸手扒拉着姜国胜的脖子,捂住他的嘴,“老二,算娘求你了!别说了!”   姜国胜不为所动,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把黄玉霞的手掰开,冲着东屋喊了一声,“三巧,过来把咱娘拉到一边去。”   一直观察情况的刘三巧听见这话,立马冲出来,把黄玉霞从自家男人身上扯开,还把出来时顺手拿的毛巾塞进黄玉霞嘴里。   姜国胜接着说:“那一年,京市来了辆轿车到曲江县派出所,你恰好发烧,被爷奶带着去市里的医院看病,一住就是半个月。”   “也就不知道,你亲生的爹娘过来找你了。你亲生的娘那会儿得了重病,据医生说只有半年可活。”   “那边是凭着胎记过来找人的,你膝盖窝上一寸的地方有块红色的胎记。所以那边只见了一个人就确定下来,然后又把那个人带回了京市。”   姜国胜讽刺一笑,像是在问姜糖又像是在问自己,“大舅家有个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的表姐你还记得吗?她小时候让热水烫了一下,位置刚好就和你胎记的位置差不多。爹娘知道这件事后,就让那表姐顶了你的身份去认亲。”   “对方虽然怀疑,但有派出所的记录在,又有胎记印证,只能将信将疑的把人带回京市。”   “当时孟所长年纪大退下来,跟着大儿子去临市一个县城生活,后来极少回曲江县。所以为数不多知道你身世的几个人都不在,爹娘和大舅才能瞒天过海,用表姐代替了你的身份。”   “那家人感恩姜家和黄家十年来的照料,给了一笔丰厚的感谢费。”   “等爷奶带你看病回来,你亲生爹娘早就离开了曲江县。后来爷知道后,去派出所打听那人家的消息,逼问爹娘和大舅你亲生爹娘的通信地址,但他们咬死了不说,无奈爷只好亲自去京市打探消息。”   “但京市那地方多大,爷奶直到死前,也没能找到你的亲生爹娘。”   姜国胜捂住脸,哽咽道:“这些我都知道。因为当年爹娘和大舅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我恰好听到了,被大舅发现,他告诉我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爷奶,我就会被卖去乡下给别人当儿子。” 第79章 叹气【1+2】   姜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姜家的。   她恍惚间还能想起来, 走出姜家大门的时候,外面围着一圈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的目光夹杂着好奇、看戏、嘲讽……   见有人出来,他们一窝蜂围上来, 七嘴八舌的开始询问里面的那场遗产大战的具体内情。   最后,好像是姜国胜, 他主动把人赶走,才让两人离开。   坐在县医院嘎吱摇晃的木凳子上,姜糖闭着眼睛,眼前不由自主闪过一幕幕原主的记忆。   徐静芳托一名护士在这里照看姜糖, 自己去窗口挂号, 然后回去牵着仿佛丢了魂儿的姜糖去看大夫。   医院的外科大夫瞅了瞅姜糖的苍白的脸色,又上手试了试姜糖的胳膊, 对徐静芳说:“胳膊有点儿脱臼,最好别干重活。伤势不轻, 等缓过劲儿来肯定不好受,端碗拿筷子都成问题, 近几日都得让人喂才行。”   说完, 大夫有些八卦,“这是干啥了?劈柴劈多了也不能这样吧?”又不是去劈石头, 这伤也忒严重了也。   徐静芳扯了扯嘴角, “就是不小心, 劈柴的时候劈错地儿了。”她搂着姜糖轻轻拍了拍, “那还劳烦大夫给我家糖糖复位。”   老大夫戴上手套, 站起来握着姜糖的胳膊,一手放在姜糖肩膀上,来回转了转,突然咯嘣一声。老大夫换了另一只胳膊, 重复之前的动作,坐回座位,给徐静芳开了一张单子,“拿几贴膏药,再拿两天的消炎药,去吧。”   徐静芳又领着姜糖去拿药结账,出了医院,徐静芳想起之前姜建民的话有些不放心,带着姜糖去了一趟县一中,接上顾连敏一同回家。   顾连敏从学校出来,看到姜糖脸色惨白闭着眼睛痛苦的表情不由担心,问徐静芳:“娘,大嫂这是咋了?”   徐静芳叹气,“说来话长。小敏,你跟老师多请几天假,等过段日子再来上学。小五小六也一样,回去的路上你去公社把他们接回家,要快点儿。”   顾连敏面色一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娘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是小事。娘向来看重家里几个兄弟姐妹们的学业,除非生病,一般不会让她们请假。   路过公社小学的时候,顾连敏去学校里面带小五小六出来,一并给班主任请假,说明家里有特殊情况,期中期末考试过来一趟,其他时间会缺席。   这时候不管乡下还是县城都对教育问题不大重视,学校里的学生也经常是逃课请假,老师们被前几年的情况吓坏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尤其是公社和大队的小学,经常有那种‘一整个学期都不见学生的影子,到了期中期末总结成绩的时候,对上名单才发现有几个名字从来都没有印象’的情况。   想着姜建民就算想散播消息也没这么快,徐静芳担心姜糖的情况,叮嘱顾连敏和小五小六两句让她们走快点回家,自己带着姜糖赶快回了大队。   今天不上工,顾连珹把小双胞胎搬到院子里,一边复健一边照看俩孩子的情况。   听见门口有动静,他捞起靠在墙上的拐杖到门口。   门被推开,顾连珹嘴角还没扬起来,就见到了愁眉苦脸的徐静芳和一脸惨白表情痛苦的姜糖。   “娘,姜糖这是怎么了?”顾连珹扔掉拐杖,连忙去接姜糖。   姜糖被两条胳膊的疼痛折磨的意识不清,从自行车上滑下来,靠在顾连珹身上。顾连珹这才看到,姜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浸湿了两颊的碎发。   徐静芳抬手抹了抹眼角,“连珹,你先带糖糖回屋躺着。娘回去把小敏接回来,还得让胜利去县城一趟,给秀山报个信。”   徐静芳说完,把自行车掉头,哐哐哐骑走了。   顾连珹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他将姜糖打横抱起来,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到东屋,回头看了一眼小双胞胎确认安全后,推开门进屋把姜糖放在炕上。   “姜糖,先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打水。”顾连珹拿毛巾给姜糖擦了擦汗,嘱咐两句,去院子里把双胞胎推进屋里来,又快速去后院井边打了半盆水,兑上厨房灶上的温水端进来。   “姜糖,能听到我说话吗?”顾连珹用沾湿的毛巾给姜糖擦手擦脸,边喊着姜糖的名字。   看着姜糖惨白的脸色,痛苦到紧紧皱着的眉头,和怎么擦也擦不完的冷汗,顾连珹的心揪起来。   早知道,今天就该他陪姜糖去县城的。   院门打开又关上,顾连珹起身到门口,“娘。”   徐静芳叹气,她对三个孩子摆摆手,“小敏,你带弟弟妹妹回屋学习,娘跟你大哥有话要说。”   顾连敏憋着一肚子话想要问,但看了看她娘和大哥的表情,顾连敏带着两个弟弟妹妹乖乖回了屋里。   回来之前,徐静芳已经把自行车还去了三婶子家,顾胜利也叫她支使去县城传信。   “去屋里说吧。”徐静芳手上拎着药,和黄玉霞拿出来的那个空木盒子。进屋之前,徐静芳还不放心的敲了敲屋里的窗户,跟顾连敏道:“小敏,有啥事就喊一嗓子,我跟你大哥就在隔壁说话呢,知道不?”   顾连敏爬过来,“知道,娘。要不把萍萍安安也抱过来吧。”   “不用。你们先学习,娘跟你大哥说完话再去厨房,你们就待屋里别出来。”徐静芳从外头把窗户放下来,用木头卡住,这才进了顾连珹那屋。   进了屋,顾连珹连忙问,“娘,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在县城碰到危险了?”   徐静芳摇摇头,“我没伤。”她先到炕边看了看姜糖,说道:“我这有大夫开的药,先给糖糖贴上吧。”徐静芳把手上的膏药递给顾连珹,她坐到一旁抹了抹眼泪。   顾连珹看着手里的膏药,又看了看姜糖,结结巴巴问:“我……我贴,我贴哪儿啊?”   “俩胳膊和肩膀的位置,你贴好点。”徐静芳随口回了一句,余光瞥到热水盆里的毛巾,拿过来给姜糖擦汗。   那石桌,被生生用斧头劈开,劈成碎石块,那得多疼啊!   常人不小心碰一下那石头都得疼好一会儿呢,徐静芳瞅着姜糖虚弱的小脸,心疼的不行。   见顾连珹拿着膏药半天不动作,徐静芳眉头一皱,把毛巾扔他身上,“你咋还不动呢?”   顾连珹抿着嘴角,“娘,我……我不合适吧。”   徐静芳:“……?”不是,“你说啥玩意?”啥就叫不合适了,“糖糖不是你媳妇儿啊?你给你媳妇儿贴几贴膏药咋就不行了?”   顾连珹有苦说不出,他他他……他是这没错,但他连姜糖的手都没拉过。这要是姜糖醒过来,知道他给自己贴膏药,还脱了衣服,姜糖会打死他的!   “娘,你贴吧,我不合适。”顾连珹低头,一副打死也不动的模样,差点让徐静芳气个仰倒。   徐静芳瞪着顾连珹,突然想到什么眯起眼睛来,视线在躺着的姜糖和坐着的顾连珹俩人身上来回,“连珹,你别跟我说,你跟糖糖,睡俩被窝吧?”   俩被窝当然不是字面意思。   顾连珹支支吾吾不说话,“娘,我……她……我……”   徐静芳脸色沉沉,伸手狠狠拧了顾连珹胳膊一下,恨恨道:“我看你是吃盐吃多了!”   顾连珹:“……”他没有!   “喝水也喝多了!”见顾连珹想要反驳,徐静芳又加了一句,“脑子进了大水!”   “起一边儿吧你!”徐静芳一把将顾连珹推开,“白长那么大个子,转过头去,不许偷看!”   顾连珹背过身去,还不放心的提醒徐静芳,“娘,你轻点贴,姜糖怕疼。”   徐静芳翻了个白眼,“你特么还能有我懂?”   顾连珹:“……”好的,他不说了。   徐静芳把姜糖两只胳膊贴满了膏药,她当时怕一时半会儿去不了县城还特意往多了买,这种膏药一袋里面有十贴,她买了二十袋,那抓药的护士都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徐静芳给姜糖的褂子扣上最后一颗扣子,“行了,转过来吧。”   顾连珹转过来,见姜糖脸上又出了汗,赶紧拿毛巾给她擦干,“娘,你跟姜糖在县城遇到啥事了?”   徐静芳倒了杯水润润嗓子,她这一路着急忙慌的,急得嗓子又干又疼。听见顾连珹这话,徐静芳撇撇嘴,“还不是那姜家人!”   顾连珹敏锐察觉到他娘对姜家的称呼从之前的亲家变成了姜家人,“娘,是不是姜糖的爹娘对你们动手了?”   徐静芳想拍桌子来着,但屋里还有小双胞胎在,动静闹大了吵醒了他们可不就好了,于是只能半路转道叉腰,“他们敢?”   “有我在呢,再说糖糖那力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姜家里头没一个能打的。上头老的大的全是孬货,下头几个小的也是怂货,见我们在院里头对仗,连劝架都不敢上来。”   “娘,你们打架了?”顾连珹手里紧了紧毛巾,“那姜糖这……”   “不是,没打架,你听我说完先。”徐静芳咕咚咕咚灌了一瓷缸的水,擦了擦嘴这才继续道:“糖糖这胳膊,那大夫说且得养着呢,兴许连吃饭都成问题,而且疼肯定是挺疼的,你白天黑夜的记得分心糖糖的情况。”   “娘,姜糖这伤……”顾连珹着急又问,这次话还没说完,就让徐静芳瞪了一眼,“你就不能听我说完?”   顾连珹不出声了,继续给姜糖擦汗。   “糖糖这伤,是拿斧头劈了姜家一座石桌落下的,那一张石桌,给砸成了一地的碎石块。”徐静芳指了指姜糖脸上些微发红的地方,“你瞅见这没,这是让碎石头给溅的。我记得咱家还有去疤的药膏吧,你给糖糖抹上,用完了我再去刘大夫那里拿。”   顾连珹擦汗的动作一顿,“砸石桌?”他表情一瞬空白,继而拉着徐静芳还没收回去的胳膊问,“那伤着骨头了没?要不,我带姜糖去医院瞧瞧吧?”   徐静芳无语,“你以为我这膏药是咋来的?我带糖糖去看过县城医院的大夫了,那边大夫说有些脱臼,给动手复位又开了膏药和消炎药。”   顾连珹还是不放心,“杨大夫给我开的药里面也有消炎的,要不给姜糖用上吧?”   徐静芳迟疑,“能用吗?万一吃错了咋办?”   顾连珹抿着嘴唇,心里没底。   “今天先看看,明天等糖糖醒过来再说。不成,我让你大舅随我带糖糖去市里的医院瞧瞧。”徐静芳抹了把脸,“还有个事,跟你说完你想想咋办。”   顾连珹扭头,“啥事啊?娘。”   “唉!”徐静芳也不知道咋说,那话都到了嘴边了,“就是,这不是我跟糖糖回娘家,去了才知道,人家是专门等糖糖过去要钱的。”   她看着顾连珹问,“你知道糖糖的爷奶留了张存折的事不?就是那存折惹出来的事。”   顾连珹表情晦暗,“他们逼姜糖把存折让出去?”   “哎,对。”徐静芳点头,“他们先是拿你姜爷爷和赵奶奶的遗物做交换,想从糖糖这里换一笔钱。后来那个姜建民回来,就吃了一顿饭的功夫,就改了主意,非说那存折本就是他们家的,糖糖一个孙女没脸拿,这不叫糖糖顶了两句,又把桌子砸了吓唬吓唬他们。”   顾连珹:“嗯,砸得好。”要是他在场,他能把人砸了。   “说啥呢?”徐静芳拍了拍炕褥子,“你以为砸桌子不疼啊?”   “然后,那姜建民兴许是看着那存折到不了手人就急眼了,就拿咱家人来威胁糖糖,糖糖这不就……”徐静芳撇过头去,她当时也是吓坏了。家里这几年没出过啥好事,倒是一个个的全都遭了难,一想到要是姜建民真把存折的消息传出去,徐静芳心里头怕啊!   “等我再回过神来,就看到糖糖拿斧头把桌子劈了,还拆了他家一面墙。”徐静芳一脸愧疚。要是她当时顶点用,也不至于让糖糖伤成这样。   “糖糖她是真生气了。”徐静芳把手搭在姜糖的头上抚了抚。   顾连珹面无表情,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但徐静芳这个当娘的知道,他这是正憋着气呢。   “娘再跟你说个事,你说说咋办?”徐静芳眼睛珠子不错的盯着顾连珹,“娘事先跟你说好,你要是敢提离婚,娘就把你赶出去,分家,我跟糖糖过。”   顾连珹一脸懵逼,“娘,我为啥要提离婚呢?”他倒是怕姜糖跟自己提离婚。   “还能为啥?”徐静芳只要一想起他跟糖糖睡两个被窝,心里就起火。   顾连珹:“……我不提,打死都不提。”   见他这态度,徐静芳总算心里好受了点,“哎,糖糖她,她不是姜家的闺女。她是你姜爷爷从派出所领养的。”   顾连珹猛地抬头,惊讶的看着徐静芳。   “别那样看着我,我事先也不知道。”徐静芳叹气,甚至有些埋怨姜叔和赵姨,也不知道事先跟她通下气,难道还怕她因为糖糖是养女就不同意糖糖跟连珹结婚了吗?   她啥样的人,竟然有一天还能被姜叔和赵姨怀疑?   徐静芳也委屈。   “姜糖是娘的亲闺女就行。”顾连珹憋了半天,憋出这一句话来。   姜家人不好,那就不来往。反正现在姜糖是顾家人,顾家人会对姜糖好。   不得不说,顾连珹这话说到徐静芳心坎儿里去了,“你也算有一天会说话了。没错,糖糖就是娘的亲闺女。”   “但糖糖更是你媳妇儿你别忘了,你可别糊里糊涂的,真当妹妹处了啊!”徐静芳想到这一个两个不开窍的样子就头疼,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顾连珹轻轻点头。   “这里面还有些陈年破事呢。”徐静芳想起来就头疼,把换人认亲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糖糖的亲生爹娘,也不保准是,但八·九不离十,在糖糖六岁那年找来曲江县,叫糖糖养母的娘家大哥的闺女给替了身份,被带回京市,那人家应该挺有钱,给了他们一大笔感谢费。”   “哎,这叫什么事啊?这不是卖闺女吗?”徐静芳真是不懂姜家和黄家是咋想的。   “等我腿好了,要是姜糖愿意认亲,我带她去京市。”要是不愿意,顾连珹也没意见。   把事情说开了,徐静芳心里的大石头也落地了,“你心里清楚就行,到时候跟糖糖商量着来。”   顾连珹点头,“我知道。娘,姜建民的事情,交给我办吧。让小敏她们先在家里休息几天,陪姜糖说说话。”   “行。我让胜利去县城报信,说不准马上老三和秀山就到家了,你看着说咋办。”徐静芳替姜糖捋了捋头发,站起来,“我去厨房做饭,熬个红枣粥,再炒个腊肉,蒸一锅馒头,晚上凑合吃一顿。”   顾连珹:“麻烦娘了。”   本来做饭都是交给顾连珹的。   “不碍事。”徐静芳现在心里烦躁,就想找点儿事情做。   顾连容自打进了运输队,跟着黄师傅练了几天车,黄师傅见他学得不错,就开始带着他接活。   有时候是远途,但大多都是短途任务,往往一天就能在曲江县和目的地打个来回。一个是带着顾连容认路,另一个是为了锻炼顾连容的技术。   因为工作经常在县城,顾连容就住在了张秀山家,一个月交上两块钱,粮食啥的都自己备着。   顾胜利狂骑自行车到张秀山家,一见到俩人就喊:“老三,家里出事儿了!”   顾连容一麻袋的好东西登时丢在地上,抬腿就跑过去,把顾胜利从自行车上扯下来,自己跳上去呼哧呼哧就不见了人影。   张秀山:“……”他拾起麻袋,朝屋里喊了一声,“爸,我去老三家看看,饭盒里有我带回来的菜,你记着吃啊!”   “嗯,我晓得,你快去吧!”一阵咳嗽声从屋里传出来。   张秀山背上麻袋,绑在自家自行车座后,拍了拍顾胜利叫他回神,俩人也赶紧往大队骑车追上顾连容。   顾连容听见家里出事几个字,那是脑子一片空白,登时就啥也顾不上了,两条长腿倒腾的都出现了残影,往常花半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被他用了十分钟就到了家。   一到家顾连容把自行车放地上,连滚带爬去拍几间屋子的门,“娘,大哥,大嫂,小敏,都在吗?!”   “在!”顾连敏推开窗户,一脸不悦,“三哥,你小声点儿,大嫂和萍萍安安都睡着呢。”   顾连容愣愣点头,“哦。”点完头,顾连容回过神来,又急忙问:“家里出事了是不是?”   徐静芳这时从厨房里出来,“老三,等会儿再说。先吃饭,吃完饭让你大哥跟你说。”   顾连容擦了擦额头的汗,见徐静芳这样不紧不慢的,心里那口提到嗓子眼儿里的气终于呼出来,“可吓死我了。娘,不是啥大事吧?”   他还以为又跟以前一样,不是家里有人伤了就是不在了呢,给他急得路上都差点蹿沟里去好几次,屁股也颠得生疼。   “算是吧。”徐静芳叹气,她这一天可叹了太多次气,“你大嫂伤着了,都疼晕过去了。”   顾连容刚把心放进肚子里,听见这话又立马提到嗓子眼,“不是,我大嫂伤着了?!”   “那我大哥呢?”   “你大哥没事。”徐静芳看了顾连容一眼,“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顾连容:“……”前几天大哥还在那儿纠结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呢,“我大哥心里肯定也不好受。”顾连容小声嘀咕两句。   “我大嫂咋伤了?伤哪儿了?需要去医院不?”顾连容问。   徐静芳回身继续去做饭,闻言回答道:“伤着胳膊了,我带糖糖去过医院,膏药和消炎药都拿了。你在运输队的工作能请假不?要是明天不见好,你跟我和你大舅去市里一趟,带着糖糖去市医院瞧瞧。”   顾连容二话不说就点头,“能。我连续跑了一个月的车,跟黄师傅商量好了,这次不出意外可以休息十天。”   “那好。你骑自行车回来的,就再出去一趟,去八队把你大舅接过来,我有事同他说。”徐静芳去隔壁屋提了两条鱼和一根腊肠,“带上这个,让你建国表哥他们晚上吃。”   顾连容接过来,回头看了看自行车,“娘,我这回出去给大宝和小海他们带了东西的,全忘秀山他家了。”   “你大舅回去的时候再拿上也成。”徐静芳摆摆手,“你动作快点,拿上跟柴火棍,见到拦路的别手软。”   顾连容心里奇怪,“娘,是啥事啊?”   “别问了,回来再说。”徐静芳不想这时候多说,转身进了厨房。   顾连容提着东西,把自行车扶起来,又哐哧哐哧去了八队。   他前脚一走,张秀山和顾胜利就到了顾家。   “婶子,我跟秀山来了!”顾胜利主动提上后座的麻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徐静芳从厨房里出来,“胜利,过来,我跟你说个事。秀山,你晚上留咱家吃饭,也有事麻烦你啊。”   张秀山把车停好,闻言扭头,笑着道:“婶子的事都不麻烦,”   徐静芳又去了趟隔壁仓库,提出了两条鱼和一斤腊肉,还有顾连珹做的豪华绿豆糕,“胜利,拿上这个先回家。婶子今天有事不能留你,你娘问起来,就说等这事完了我再跟她交代,让她别生气也别着急,知道吗?”   顾胜利手上被塞了沉甸甸一个篮子,他神情担忧,结结巴巴问:“婶子,啥……啥事不能跟我娘说啊?”   徐静芳只拍了拍顾胜利的胳膊,“就这么跟你娘说,叫她别掺和进来。”   顾胜利心里更没底了,拿着东西回家,跟三婶子这么一说,三婶子腾一下站起来,拉上顾保国就往顾家去了。   路上,三婶子一边走一边放狠话:“徐静芳这个女同志,半点没有革命同志同甘苦共患难的觉悟,一有啥事就叫我们躲得远远的,她把我周淑兰当什么人了?”   “我就算只是乡下大队一个普普通通的妇女同志,那我男人也是大队长呢!那大队长还啥都听我话呢!”三婶子骂骂咧咧,也不忘回头叮嘱顾保国,“顾保国,连珹他们可是你好兄弟的娃,你可不能没有兄弟情谊知道吗?”   顾保国此时此刻就很想抽根烟。   他啥时候没有兄弟情谊了?   他对自家兄弟都没有对顾长青好!   他把连珹那几个孩子都当自家娃看的!   顾保国心里很受伤,他没想到自己媳妇儿就是这么看自己的。 第80章 徐静勇【一更】   厨房那头, 徐静芳听到院门口的动静,两手随意往围裙上擦了擦,小跑到窗户探头。   “你咋来了?不是说不让你过来吗?”徐静芳瞪大了眼睛, 看着气势汹汹推开门正往这边走的三婶子,连忙道:“不是啥大事, 你赶紧回你家等着吃饭吧!”   三婶子虎着脸,“咋了?徐静芳,我还不能吃你一顿饭了是吧?”   顾保国四处看了看,“小徐, 连珹呢?”   徐静芳头疼, 跟顾保国指了指东屋,“那里头照顾糖糖呢, 秀山也来了,就在连容那屋。你就别进去了, 来都来了,帮着干活吧, 先去后院把柴砍了。”   三婶子叉腰, “好家伙,我们没来的时候说啥‘为你好’‘等事完了再跟你说’, 我们一来你这就支使上了?”三婶子不依不饶。   徐静芳摆摆手, “成成, 我错了行吧?你快过来帮我炖菜, 我叫老三去喊了大哥过来, 再加上你跟顾保国,等着吃饭的人且不少呢。”   三婶子一听,赶紧撸起袖子进厨房,边走还边说, “芳啊,你说你这要是在早点儿,让保国给你蒸一锅肉包子得了,你不是去县城了,买肉了没?”   徐静芳又叹气,“哪还顾得上什么买肉不买肉,本来今天早晨去之前,我答应了糖糖要给她炸肉丸子炖红烧肉,这下只能炒个腊肉了。”   “咋了?是糖糖娘家那边,出事了?”三婶子就着水瓢洗了洗手,上手切菜切肉,“炒腊肉也不赖了,再炖两条鱼。家里的鸡蛋够不够,我叫胜利再拿一篮子过来,炒一盆子鸡蛋,烧个土豆炖豆角,主要也是吃饼子的。吃饱了就说事,事情最重要。”   三婶子一心好几用,单手打蛋的同时,另一手搅和着筷子打散鸡蛋,还一边跟徐静芳说话。   徐静芳把面团狠狠甩在案板上,“都够,家里都有,你就别操心了。”   “那你跟我先说说,到底发生啥事了呗?”三婶子弯腰瞅了瞅灶里的火,随手添了根柴,然后开锅炒菜。   “醋溜小白菜,糖糖就爱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三婶子经常在顾家吃饭,有时候带鸡蛋,有时候带小米,有时候带红枣,几乎没有空着手过,这么些日子也十分清楚姜糖的口味。   徐静芳点点头,往厨房门口瞅了瞅,见没人才小声跟三婶子说,“淑兰,糖糖她吧,不是我姜叔和赵姨的亲孙女。”   话音未落,当啷一声,三婶子手里的铁铲掉进锅里,发出巨大的响声,一下子把她从震惊中叫回神来。   “不是,芳,糖糖不是亲的?”三婶子张了张嘴,“咋回事儿啊?”   糖糖看着是跟她们乡下人不大像,跟县城那些也不大像,但三婶子可从来没想过,糖糖还能不是她家亲生的。   徐静芳垂着眼睛,把揉好的面团分成一个一个的小剂子,“是差不多刚出生还没断奶的时候让人贩子给拐卖了,后来人贩子被抓,糖糖就到了派出所,领导们一直没联系到糖糖的父母,然后就找了姜叔和赵婶领养。”   三婶子把醋溜白菜丝盛到盆子里,惊讶到咂舌,“那这回,那姜家怎么说?是不是不打算认糖糖了?”   徐静芳摇头,”不是这个,人家早就知道咱糖糖不是亲生的。”她停下揉饼子的动作,呆呆看着一个地方,喃喃道:“后边的事情还多着呢。”   顾连容和徐静勇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到了顾家。   徐静勇手上提着半只兔子,身板挺直,鼻梁上带着只眼镜,衣服打理的妥帖干净,头发向后梳起露出额头,一身打扮清爽儒雅。虽身形不高大,但莫名带着让人信服的气场。   徐静芳出来迎接的时候,徐静勇眼角挤出皱纹,笑着加快步子,他上下打量徐静芳一番,末了开口:“瘦了。”他把兔子给顾连容,“去炖了,给你娘补补身子。”   顾连容拿过兔子,立马跑进厨房,“哎,大舅。”   徐静芳瘪了瘪嘴,“大哥。”   “先吃饭吧,边说边吃。”徐静勇拍了拍老妹子的肩膀,“厨房的事交给连容就行,你先去吃饭。”   徐静芳擦了擦眼睛,把围裙丢给顾连容,跟着徐静勇进了堂屋。   三婶子去后院喊顾保国,过来问徐静芳,“叫上孩子们不?”   徐静芳:“别了,把饭菜给他们端屋里去吃吧,咱们得说事,顾不上他们。”说着徐静芳就要起来盛菜,被三婶子拦住,“你也别,你跟大哥说话,我去给小敏他们端菜。”   徐静勇看了一圈,“连珹呢?”   “糖糖受伤了,他在屋里头照顾糖糖呢。”徐静芳瞥向东屋第一间,神情担忧,“也不知道糖糖醒了没?”   徐静勇擦了擦眼镜,“怎么伤的?看过大夫了吗?拿药了没?”   徐静芳连连点头,“都看了,药也拿了。”   “我今晚宿在家里,有什么事就喊我一声,学校那边,我跟队里的老知青交代好了,能匀出个十来天。”徐静勇是红旗公社下几个大队联合办小学的校长,除了校长职务,他还担任了不同年纪的不同科任老师,每天都忙得很。   没有课的时候他也不闲着,去队里上工赚几个工分,年底了也能分上十来斤的粮食。   着实不清闲。   “大哥,叫你来,是想明天糖糖的伤要是不好转,得托你带我跟老三去市医院瞧一瞧,我记得那边有一个你朋友。”徐静芳问。   徐静勇点头,“确实。那个大夫十几年前是咱们八队的知青,后来回城考上了医科大学,现在在市里做某个科室的主任。”   “去之前,我给他拍一份电报,叫他提前安排好,我们去了以后跟大夫流程走就行。”徐静勇说完,声音顿了顿,“叫我来,还有其它事吧?”   “是有。”徐静芳叹气,“大哥,这次的事,我有些拿不准。你见过姜建民,能看出他是个咋样的人来吗?”   徐静勇回忆了半晌,“只见过几面,更多的是听姜叔说的,是个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的人,性格也比较冲动,再多的,就只清楚他似乎挺看重长子一家。”   现在都不兴那些封建习俗,什么长子次子的,但有些人家就看重这个。   “是吧。姜建民性格冲动,所以我也摸不清他的底细。”徐静芳把存折的事跟徐静勇简单说了一下,“我自个是不怕的,但我就怕小敏他们,还有老三,在外面上学工作,要是被那些人盯上,后果难以想象。”   徐静勇眯着眼睛,思考半晌,点头,“确实是个问题。”他转而看了看紧闭的东屋,问徐静芳,“糖糖真说过,她愿意把钱捐给组织?”   其实组织肯定是不缺这点钱,两三万再多,可也只是于个人而言。   “是说过。但肯定是没办法了才这么说的。”徐静芳能不知道那存折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麻烦。   但也是姜糖的爷奶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更别说,那存折里面,还可能有姜糖亲生爹妈的钱。   “有退路就行。”徐静勇十分冷静,“姜建民也想要钱,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把消息放出去。但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更有可能的还是对老三他们动手。”   这也正是徐静芳一直以来担心的。   饭菜出锅,三婶子和顾连容端着盆子和筐到堂屋来。   顾保国在后院洗了手过来的,顾连容去屋里叫张秀山出来,“秀山,你是在屋里吃,还是去堂屋?”   张秀山这几天也没休息好,他爹经常生病,在县医院里面一住有时候就是大半月,家里就他一个孩子,晚上得过去陪床。   他掀开被子,捏了捏眉心,“你们吃完了再叫我吧。我先睡会儿。”   “那成,我给你在灶上留了饭。”顾连容说完,把门带上,又去东屋叫顾连珹,“大哥,大舅叫你去堂屋吃饭。”   顾连珹给姜糖掖好被角,穿鞋下炕。   见只有顾连珹一个人过来,徐静芳问,“糖糖还没醒啊?”   “没有,一直在睡,睡得也不踏实。”顾连珹坐下来,叫了一圈饭桌上的人,“大舅,三婶子,保国叔。”   徐静勇点头,“静芳,你把事情跟大家说一说,正好人都在这里,咱们一起出出主意。”   徐静芳先喝了碗蛋花汤润嗓子,然后一五一十把今天在姜家发生过的事情说出来,最后神情疲惫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糖糖为了打消姜建民鱼死网破的想法,劈了他家的石桌,还砸了一面墙。”   “当时那家人都被糖糖镇住了,我们被糖糖二哥带出来。要不然以那家的财迷程度,怕是还得拉着我们把石桌和青砖墙的钱给赔了。”   顾保国不停摇头,“那个黄家人,竟然舍得把自己亲闺女送出去,就为了换连珹媳妇爹娘的钱?”   顾保国换位思考,他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那种人的想法的,他也更是做不出来。   三婶子打了一下顾保国的胳膊,纠正道:“也不一定就是糖糖的亲生爹妈,万一就是假的呢,连自个儿亲女儿也能认错,是不是亲的又有什么关系?”   徐静芳心里也希望不是,这样总比明知道亲生父母来过却因为一场发烧生生错过让人好受点儿。   顾连容听得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这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听故事呢?   而且故事书都不如现实这么会发展好吗?   那些人竟然也想得到用假闺女去认亲,太扯了这也。   “不是,娘,我大嫂的养父母,为什么不让我大嫂去认亲,反而弄了个假的?这说不通啊!”顾连容不解的咬了口饼子,求知的眼神看向徐静芳。   徐静芳:“……我哪知道为什么?”   谁知道那些人咋想的?   亲的就在眼皮子底下,非要弄个假的去,也不怕被人发现找他们算账。   那家人可是开着小轿车,听说还是从京市来的,显然非富即贵。   “我听说,糖糖和她养父母的关系不是很融洽。”徐静勇给徐静芳添了几块腊肉,示意她别只顾着说,说完了就该吃饭了,“说不定就是他们曾经对糖糖做了什么,怕糖糖认祖归宗之后,那家人找他们算账。”   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听见这话的顾连珹握紧了筷子,即便知道那个时候的姜糖不是现在的姜糖,但他忍不住把那些不好的经历安在现在这个姜糖身上。   “连珹,你咋想的?”徐静勇注意到沉默的顾连珹,问他的意见。 第81章 姜家【一更】   顾连珹放下筷子, “他们有想要的东西,自然也有害怕的东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徐静勇明白了顾连珹的意思,提点了一句, “姜建民,也就是糖糖的养父, 最是看重他的大儿子。”   顾连珹微微颔首,“我记下了。”但一个大儿子还不够。   最重要的就留作底牌,其他的把柄也得捏在手心里才行。   吃完饭收拾收拾,三婶子和顾保国留了一刻钟离开顾家, 徐静勇宿在了顾连容那屋。   饭后, 顾连珹回屋一趟再出来,把顾连容叫到一旁, “你跟秀山托人打听打听姜家和黄家的事情,尽快就这几天。”顾连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给顾连容, “花多少钱不要紧。”   然而,顾连容接过信封, 看到里面的一沓大团结沉默半晌, 再开口却是:“大哥,大嫂知道你拿了这么多钱吗?”   顾连珹抿着嘴, “不知道。”但他总不能把昏睡着的姜糖摇晃醒, 然后就只问一个他能不能拿钱的问题吧?   “你大嫂不会介意的。”顾连珹声音沉闷, 表情也有些郁闷。   屋里的钱说是给了姜糖, 但姜糖只拿了两个信封把俩人的钱分别装好, 然后放到铁盒子里,铁盒子又放进了抽屉,抽屉的钥匙又在另一个抽屉里,而另一个抽屉没钥匙。   她连藏都懒得藏一下。   “等你大嫂醒过来, 我跟她解释。”顾连珹冲老三摆摆手,“钱不够你自己先垫上。”他那个信封里就这么点,全在这里了。   顾连容:“……”他把信封封好塞进上衣的口袋里,“行,我跟秀山明天一早就去县城,争取晚上给你带消息回来。”   顾连珹说完,越过老三回屋,“嗯,明天晚上带我进一趟县城。”   顾连容点头跟上,只不过看向大哥的表情带着惊讶,“大哥,你不陪着大嫂啊?”   “我跟你说大哥,这人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你身为大嫂的丈夫,你得在才行。你要是不在,大嫂心里肯定会失望。”顾连容说得头头是道。   其实这些只不过出去跑车的时候耳朵支棱着不知道从哪些人的闲聊中听到的。   顾连珹停下步子,心想老三说得有道理,“办完事情就回来。”   **   县城,姜家那边。   姜糖和徐静芳走后,姜建民和姜国平又和姜国胜闹了一场。   闹腾了一天,孩子的哭声叽里哇啦震天响,叫四周的邻里街坊看了好大的一场笑话。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午的那一场仗传到了姜家人工作的单位里。姜家除了姜国胜在国营饭店上班,其他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厂里的领导、工会的主任和妇女主任下了班轮番去姜家说道了一番。   有人借着领导上门钻进了姜家想打听内情,但姜建民又不是傻子,自然支支吾吾敷衍了一番糊弄过去。   等送走了领导和看热闹的群众,姜建民脸色铁青。存折没要到,还让老二把那些事情捅了出去,姜糖跟他们家算是彻底成了仇人。   本来姜建民打算先不管咋说将存折要回来,就算告诉姜糖她不是姜家的闺女也行,反正存折到手什么都好说。姜糖不过是个女人,婆家又艰难,手里没了存折到底得依仗娘家,说不定到时候反而和姜家的关系就能变好。   那样以后万一京市那户人家发现之前那个孩子不是亲生的,这不还有姜糖在呢吗?   姜建民心里像被油煎过一样,又是后悔不该逼得太紧,又是埋怨姜国胜憋不住话,又是恨姜糖半点不顾家里的养育之恩,说翻脸就翻脸,还砸了家里的石桌,好好的青砖墙也给抡塌了,平白叫人笑话。   越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姜建民心里那股邪火就越旺盛,他环视一圈空荡脏乱的院子,突然大步走到塌了的砖墙下面,从里面找出斧头,拎起来就朝二房的屋子走过去。   在谁都没想到的情况下,姜建民哐哐哐把二房屋子的大门给拆了,用斧头劈成一条一条的。   对上屋里一脸震惊愤怒的刘三巧和吓呆了两个孙子,姜建民喘着粗气,大声吼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是你撺掇着老二,老二能向着一个外人?”   “离婚!”姜建民抡着斧子,朝刘三巧和两个孙子比划比划,“我们老姜家没你这样的儿媳妇!!”姜建民吼出这句话,把嗓子都喊劈叉了,脑仁嗡嗡的。   刘三巧下意识带着孩子往边上躲了躲,听见姜建民说要姜国胜跟她离婚,刘三巧愣了愣,回过神来差点被气笑。   这老东西以为姜家是什么好人家吗?   一个个的长辈不慈,心眼偏到没边儿了,下头的弟妹也自私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势利眼得不行,看谁手里有好处就巴巴凑过来,等你有了难处就翻脸不认人,这都跟谁学的?   还不是跟上头的老子学的?   刘三巧早就看穿这一家的德性了!   她现在都为姜糖感到庆幸,幸亏不是这家的孩子,不然她手里的存折无论如何也得让这帮人弄到手里才算。   刘三巧心里虽然愤怒,但并没有出声。姜国胜现在不在家,姜建民又显然在气头上,手里拿着斧头,万一一个冲动砍过来……   刘三巧可不敢替这样的疯子保证。   孙晓菊躲在大房的屋里,幸灾乐祸的瞅着这一幕。家里没做晚饭,孙晓菊捧着一兜绿豆糕,边看戏边吃。   这绿豆糕是她去黑市买的,比供销社的绿豆糕料多,还甜。   捏着绿豆糕,孙晓菊仰头,张口扔进嘴里,末了还舔了舔手指头缝,是一点儿都不愿意浪费。   姜国平本来在睡觉,翻了个身正好看到这一幕,胸口顿时涌上来一股反胃感。   姜国平皱眉,眼里闪过浓浓的嫌弃,“你这都胖的跟砍柴的木头墩子似的了,能不能少吃点东西?孩子都没得吃,你在这里倒是吃得挺欢,怪不得大宝他们一点儿都不跟你亲。”   孙晓菊愣住,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她不就吃了包绿豆糕么,就这么挤兑她?   咋了,她在厂里累死累活纺一天的布,连包绿豆糕都不能吃了还?   大宝二宝不跟她亲怎么了,那也是她十月怀胎累死累活生下来的,以后要是不孝顺她,她告到工会告到妇联去!   孙晓菊舔干净油纸包,踹了一脚翻过身去的姜国平,俩眼死瞪着他,“你什么意思?你就是嫌我胖呗?”   “我不嫌你,你倒是嫌起我来了?好你个姜国平,你说,你是不是跟外头有女人了?”   姜国平不耐烦的躲了躲,“还睡不睡了?明天起来还得上班呢!”   孙晓菊不依不饶,继续拿脚踹他,“不睡了我!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你也不能睡!我年纪轻轻就跟了你,那时候多少人上我家提亲我都没答应,我最后跟了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孙晓菊边说,边想起了嫁给姜国平这么多年自己受的苦。   她做饭洗碗伺候家里十来年,没得这男人半点安慰,反倒嫌弃她吃得多?   孙晓菊委屈的不得了,又抬脚踹过去,这一下没看清,踹到了姜国平的腰上。   她嫁进姜家这么些年,要说受多少苦那肯定是有的,是个女人都比男人苦,要生孩子要洗衣做饭还要起早贪黑去厂里上班。但孙晓菊比一般女人要清闲,生了三个娃全是婆婆养大的,她做饭也不大好吃,也就洗洗碗。   不过姜家有一点儿比别的要好,因为家里有人在国营饭店当大厨,所以家里的伙食比一般人家好上太多,孙晓菊手里有啥闲钱也一气买了吃的,这天长日久下去,体型就跟吹了气球似的鼓起来。   若是不知道的外人看了,还以为孙晓菊和婆婆黄玉霞是亲生的。   所以她这一脚过去,心里又憋着气,脚上自然没收劲,可把姜国平疼得脑仁嗡——的一下,身子顿时蜷缩起来,额头直冒冷汗。   姜国平的反应落在孙晓菊眼里,弄得她心里直打鼓,脑子也冷静下来,“国平,国平,你没事吧?”孙晓菊赶紧爬过去查看姜国平的情况。   姜国平缓过劲儿来,一把搡开孙晓菊,脸色黑沉嘴唇苍白,两眼直冒火星,咬牙切齿吼道:“我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你这么这个泼妇!”   孙晓菊虽然平常总是跟刘三巧不对付,说话也呛声呛气的,嘴上总是不饶人,但孙晓菊真比不过刘三巧在自家男人心里的地位。   刘三巧跟姜国胜那是啥事都商量着来,夫妻协力;但姜国平和孙晓菊这一房,那就完全是姜国平的一言堂,不管大事小事孙晓菊都没资格发表言论。   这会儿被姜国平这么一吼,孙晓菊涨红了脸,嗫嚅着嘴角,缩着身子成一团,“国平,我……我……”   “你就是个泼妇!”姜国平捂着腰,不管不顾伸腿踹向孙晓菊,也不知道踢到哪里,孙晓菊闷哼一声,脸色登时变得煞白,说话都嗓子一时没有声音发出来。   “我真是……真是瞎了眼了!”姜国平捂着腰,唾沫横飞地直骂孙晓菊是泼妇,边穿衣服下床,踢上鞋子就朝外边去,还撂下话来,“这日子老子不过了!”   孙晓菊心里一急,也顾不得身上被踹的地方疼痛难忍,伸着胳膊挽留,“国平!国平!我知道错了!你别走国平!”   院子里,发疯的姜建民被黄玉霞劝回了屋。   姜国平出了屋子到院门口,正好碰到下班回来的姜国胜,大房屋里还响着孙晓菊杀猪一般的哀嚎,“国平,我错了!你回来!”   姜国平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对孙晓菊,还是在对眼前的姜国胜。   “老二,你可真牛逼,一句话舍出了那老些钱,真有志气!”姜国平说着继续出门,路过姜国胜胖乎乎的身子时,还故意往他肩膀上冲撞过去,“别不是你跟那丫头片子私底下商量好了咋分钱,这才阻止爹娘把钱要回来,你可真行姜国胜!”   姜国胜没刻意躲过去,他知道自家大哥就是看着瘦小,但内里的底子可比他要好太多,他是虚胖,大哥就是看着不起眼实际上他才是最壮实的。   毕竟从小到大家里但凡有了好东西,爹娘都是先紧着大哥吃用,后来有了小的就紧着小的,他这个最中间的老二根本不起眼。要不是后来在爷奶那里跟着糖糖补身体,他现在连大勺都颠不起来。   身体被撞得晃了晃,姜国胜抿着嘴角,不发一声言语。他知道自己跟爹娘和大哥的想法从根子上就不一样,说再多也无用。   姜国平走下台阶,理了理衣领,咬着一边牙扯着一边的嘴角,“姜国胜,我看你眼里根本就没我这个兄弟。正好,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姜国胜背对他的面色复杂,语气莫测,“大哥,这话多少过了。”他虽然看不上家里人做派,但没真想过弄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嗤,你要是真这么想,也做不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来了。”姜国平瞥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不屑,背着手晃悠步子离开姜家。   姜国胜停在大门口,眼神闪了闪,好半晌才迈脚进院子。   刘三巧透过窗户缝看到姜国胜回来,立马抱着孩子踉跄着跑出来,扑在姜国胜身上掉眼泪,“国胜,咱家没法过了!国胜!”   姜国胜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屋前头变成碎木头的门子,下意识拍了拍刘三巧和孩子做安慰。   刘三巧大声嚎哭,“国胜,公爹砍了咱屋的门子,还口口声声说不配做咱家的媳妇儿,要我跟你离婚国胜!”   姜国胜动作顿了顿,眉头皱起来,“不会的三巧,我不会跟你离婚!”   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三巧更是没有。下午那桩子事,明明就是爹娘自作自受。到头来爹娘竟然还不知悔改,反倒把错误怪到了三巧头上?   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姜国胜把手里的鱼汤递给刘三巧,“三巧,收拾收拾东西,带上金生宝生,你先回娘家。”   “这里头是糖糖带来的鱼烧成的鱼汤,你跟孩子记得喝。”   “我明天再过去找你们。”姜国胜弯腰,一手一个孩子抱起来到屋里,“把咱屋的私房全带上。”他对刘三巧说。   刘三巧收拾的动作顿了顿,一瞬间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落下来,她看向姜国胜摇头,“国胜,我顶多就是受爹娘的两句闲话,他们不敢对我动手。再说,咱们好好的,他们做爹娘的凭什么就得逼着离婚呢?不行我就找厂里的领导评评理,你可千万别逞强国胜!”   分家是这么好分呢吗?   下头弟妹都没着落呢,大房不提却是他们二房提,到时候就算分出去也得被人戳脊梁骨,说不定还会影响她俩的工作。   而且公爹和婆婆现在正在气头上呢,刚从手里溜走了那么些钱,现在国胜去提分家,不正好是顶枪口上呢吗?   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分家,棍棒子是指定不会少的。   姜国胜摇头,“不会。我现在不提,我先给他们打个预防针。”他跟三巧好好的,因为你们做爹娘的不顺心,就逼着我俩离婚,是见不得他好是吧?   他还真就得好好闹腾一回,叫他们知道惹了自己的后果才行。   听见这话,刘三巧心顿时放回肚子里,加快收拾衣服,把家里的票子全塞进衣服的夹层里,抱上俩孩子就离开了姜家。 第82章 高热【一更】   这一晚上, 顾家人也都睡得不踏实。   徐静芳起夜很多次,过去敲姜糖屋的窗户,“连珹, 睡了没?起来去看看糖糖的情况?”   顾连珹一直没合眼,时不时就开台灯查看姜糖的情况, “娘,姜糖发烧了!”   怕台灯的人光扰了姜糖睡觉,顾连珹差不多是一小时一看,距离上次还没多久, 再看姜糖的脸颊通红, 嘴唇干裂,不停的呓语, 显然这情况不太正常。   “发烧了?!”徐静芳打开窗户缝,脑袋从里面钻出去, “烧多久了?烫不烫,我去喊刘大夫过来!”   顾连珹抬手试了试姜糖额头的温度, 烫得他忍不住把手缩回来, “娘,你进来照顾姜糖, 我去厨房烧热水。”   徐静芳一听情况不大好, 连忙进去, “连珹, 去叫醒老三, 喊刘大夫来咱家。”   顾连珹三两步到老三那屋喊人,“老三,你大嫂发烧了,你去刘大夫家去一趟把人带过来!”   顾连容立马穿衣出来, “马上!”   见人应答,顾连珹又赶忙钻进厨房烧热水。   用蜂蜜兑上温水,顾连珹把瓷缸端进屋里,“娘,外头起风了,说不定要下雨。”   徐静芳把炕上的厚被子扯开,给姜糖盖上,拿过蜂蜜水,用勺子一点点喂进姜糖嘴里。   晚上的风突然就起来一阵,黑漆漆的乡间小路上,一道手电筒的光晃过,顾连容缩着脖子,小跑着去村北面刘大夫家。   啪嗒啪嗒——   徐静芳把厚被子给姜糖裹得严严实实,往窗户边瞅了瞅,“这是下雨了。”   顾连珹又去一趟厨房,端了盆热水过来,暖水壶灌满了两个一起拎过来。   那头顾连容和刘大夫走到一半路上,这雨哗啦一下就浇在头上,两人用手挡着快跑到顾家。   顾连珹见状,去厨房切姜熬汤。   屋里,刘大夫探了探温度,边摸过脉象边听徐静芳简单说了一下姜糖的病情,下了个决定:“应该是身体的自我修复反应,发烧是正常的。”   “这几天勤盯着点儿,尽量别让温度太高,尽快把温度降下去。”   “用烈酒擦一擦四肢,屋子里头也别着凉风,这被子太厚也不行……”刘大夫把该注意的事项都絮叨了一遍,“这些你该比我还明白的。”末了,他说道。   徐静芳养了六个孩子,如今又照顾着两个孙子孙女,应对这种发烧高热咳嗽感冒之类的小病症,比一般的大夫也差不了多少。   徐静芳摇摇头,“这不一样。”糖糖的情况还要严重些,不过她不愿对外人多说,转移了话题,“连珹熬了姜汤,你喝了再走,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都是收了钱的。”刘大夫起身去了外头。   顾连容请人的时候就事先给过钱了。   外面大雨如注,刘大夫喝完一碗姜汤,借了顾家的麻袋,顶着大雨离开。   喝完姜汤,顾连容去东屋隔着门问了问大嫂姜糖的情况,然后被徐静芳赶回屋里去休息。   顾连珹进屋,把噼里啪啦的雨滴声关在门外,“娘,你也回去休息吧,我看着姜糖就行。”   徐静芳神情疲惫,“那行,我年纪大了实在熬不住。”她撒开箍着姜糖身体不让她踢被子的胳膊,叮嘱道:“你过来抱着糖糖先,我去正屋拿烈酒。”   顾连珹脱鞋上炕,起先他以为自己只需要像徐静芳那样半坐着,把两只胳膊放在被子上就行。但实际在他娘的指导下,顾连珹的操作下,他就得躺在姜糖身边,一手环着姜糖的上半身,腿还得迈过去固定住姜糖的小腿。   顾连珹:“……”他娘真的不是有意的吗?   “你晚上就别睡觉了,一宿不睡觉也不能累死,你抱紧点儿啊,糖糖力气大万一再给挣开了着凉,我拿你是问。”见顾连珹想松开,徐静芳一巴掌狠狠拍过去,“叫你别动,这么点事都做不了,也亏得是糖糖不嫌弃你。”   顾连珹被拍了一巴掌,再也不敢动了。   徐静芳拿酒葫芦过来,给姜糖胳膊腿和耳朵根后擦了擦,把被子裹上,喊顾连珹继续。   顾连珹:“……”一回生二回熟,他只希望姜糖明天退烧之后不要打他。   至少别打脸。   山脚下的小院沉默下来,嘈杂过去后,雨势渐小,伴随着微风,槐树扑簌扑簌往下播撒着雨珠。   院里所有人都陷入睡梦中,唯有顾连珹,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他整个人僵硬着,鼻息间全是一旁人身上的幽香。   偏偏这时姜糖发着高热,被厚被子裹着汗流不止,那种香味便越发的放肆。   顾连珹大气一下不敢出,憋得心跳莫名加快,身上感觉像被火烧过一样,他似乎也开始出汗了。   顾连珹脑袋一片空白。   怔楞之际,肩膀处突然感觉到重量压来,似蚊呐一般的嘶哑声在耳边响起,“顾连珹……我想喝水……”   “嗯,我在。”顾连珹连忙起身,像从床上弹起来一般,“我去给你倒水,你别动,不许掀被子知道吗?”   姜糖虚弱的动了动眼睛。   顾连珹当她答应了,转身去拿桌上的搪瓷缸子,拧开暖壶倒了热水进去,再回身就看到,姜糖那白的跟面团似的胳膊就大喇喇在被子外面放着。   顾连珹:“……”   他动手给姜糖塞回去,“我扶着你,这水有些烫,你慢点儿喝。”   顾连珹一手托着姜糖的脖子,一手把搪瓷缸子凑近姜糖干裂的嘴唇,“慢点喝。”   姜糖脑子还是迷糊的,抱着搪瓷缸子喝了几口水,喝饱了也不知道推一下,而顾连珹还在继续抬高角度,缸子里的水倏一下就洒在了被子上。   姜糖:“……”她迟钝抬头,语速相当慢:“我不想喝了,你还喂。”听着十分委屈。   顾连珹连忙拿毛巾过来擦,把姜糖放下,专注的捏好被角,最后也十分认真的道歉,“对不起。”   姜糖醒来就睡不着了,虽然眼皮沉重,精神困顿,但她现在浑身上下都难受。   ——嗓子干疼、身体无力,要命的还是俩胳膊和肩膀,也不知道咋回事,感觉像被什么东西裹住了,动作都困难,而且还又痒又疼。   身上也出了好多汗,浸湿了衣服。   姜糖现在就感觉,她出的这些汗,能让她在被窝洗个澡,还顺便把衣服也洗了。   “顾连珹,你为什么躺我旁边睡觉?”姜糖睡不着就想聊聊天,“而且你还把腿压我身上,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顾连珹松了松胳膊和腿,“娘说的,她怕你热,然后蹬被子。”   姜糖哼唧一声。   她也知道自己睡觉什么德行,蹬被子是肯定会蹬的。   现在就不想盖。   她一身汗,又热又难受,很想透透气。   她隔着被子动了动,抬脚踢了一下顾连珹压在被子上的腿,“我热。”   顾连珹:他也热!   “你忍忍,等烧退了就不用这样。”顾连珹低声哄她。   姜糖:猛女发烧.jpg+猛女流泪.jpg   姜家的人绝对想不到,她在砸桌子的时候有多狠,现在报应起来就有多难受。   姜糖用脑袋顶了顶顾连珹的下巴,“顾连珹,你知道了吧?”她声音闷闷不乐。   被箍在被子里的手动了动。   顾连珹:“嗯。”虽然这个问题好像什么都没问,但顾连珹知道姜糖的意思。   “我不是爷奶亲生的。”姜糖深吸一口气,仰头看顾连珹,但只看到了一个下巴,“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连珹睁开眼。   屋外刚下过雨,云层散开后,整个小院都亮堂的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原因,姜糖的眼睛格外明亮。   顾连珹抬手,迟疑落下去,轻轻拍了拍被子,“可你爷奶也生不了你啊?”   姜糖:“……”她踢了踢腿,“顾连珹!”她伤感的心情全被破坏了!   顾连珹赶紧认错,“我错了,对不起。”他这招还是跟姜糖学的。   见到姜糖脸上总算没了那种萎靡的表情,顾连珹心里松了口气,“娘说了,你是她亲闺女就行。”   听见这话,姜糖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晴了。   本来这些天她去县城的时候,偶尔去二哥姜国胜在的国营饭店吃饭,而且吃饭不用自己买单,这种感觉是挺新奇的。   她也就以为,可能姜家其他人也跟姜国胜一样,其实心里对原主是有感情的。   怀着对家人的憧憬,姜糖兴冲冲去了,结果是这么个结果。   失望是肯定失望的。   还得知了那么一件事。   可说到底,姜家那些人她都没怎么接触过,至于更深的感情,那完全是没有的。   伤心了这么一分钟不到,姜糖又开始思考原主。   原主知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姜家的女儿呢?   她宁愿冒着风险去勾搭知青也要离开曲江县,是不是早就隐隐有所察觉?   姜糖看的那本小说里,并没有提起太多关于原主的事情。她穿越过来之后,也只记得原主认识的人,但并不清楚原主对这些人的感情。   仅有的对顾家人的态度,也是姜糖从原主的行为和小说中顾家一家人对原主的回忆中推断出来的。   “顾连珹,我又想喝水了。”姜糖扭头看他。   顾连珹翻身去拿瓷缸,距离刚才姜糖喝水没过很长时间,瓷缸里的水还是温热的,这次姜糖抱着缸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   躺回枕头上,看着顾连珹忙碌的样子,姜糖突然就感觉很对不起他。   唉,姜糖在心里叹气,她早就不是原来的姜糖了。   这个人在原主在的时候横眉冷对,等人走了才知道自己的心意。   太蠢了。   姜糖瘪瘪嘴,心里突然有些失落。   但同时又坚定了某个想法。   她不能占着原主的身份,以原主的名义在这个家里了。   现在想来当初刚穿越到这里时的想法欠妥,她那会儿就想偷懒,留在顾家可比在外面打拼要好上太多。   而这几个月留在顾家的生活,也确实如同她最先的目的一般,无忧无虑的,每天就是吃吃喝喝。   顾家人也很好。   但,他们都是把她当原来的姜糖对待的。   可其实她不是。   她觉得很愧疚,就拿了很多东西出来补贴家里。顾家人很有底线,不是什么东西都拿。但越是这样,姜糖心里就越觉得愧疚。   可这也改变不了,她从一开始就骗了他们,她根本就不是姜糖。   姜糖翻了个身,她不想连累顾家人。   或许她就应该跟原主一样,在当天拿着车票离开。   现在想想,或许上次和顾连珹去省城看病的火车上遇到人贩子,就是在提醒她不能留在顾家。   而应该顺势被人贩子抓到,离开这里。 第83章 这个人不是人   并不怎么踏实的一晚上过去。   次日, 姜糖高热的温度下来了点,但依旧是低烧。   低烧让姜糖的舌头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不管吃什么都没滋没味的。   喝完一碗姜丝红枣粥, 姜眠躺在床上,爪子蠢蠢欲动, 她闭上眼睛,凝视着空间里那一大堆各种口味的辣条。   姜糖:好想来一根啊~吸溜~   但是不行,辣条的味道太冲,会被发现的。   送碗回来的顾连珹进门, 把厚被子重新给姜糖盖上, “外面刚下过雨,天气冷。”   厚被子的遮挡下, 姜糖露出两只眼睛,黑色的眼珠滴溜溜的转, 随着顾连珹的身影移动。   她紧抿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和顾连珹说。   她想离开这个地方, 肯定需要介绍信买车票, 介绍信需要大队长顾保国开,不管她找什么理由, 家里一定会知道然后戳穿她的。   “想喝水吗?”顾连珹无法忽视那道来自姜糖灼热的视线, 他忙完手边的事情, 回过身来问姜糖。   姜糖摇了摇脑袋, 试探地开口, “顾连珹,如果我……我是说如果啊,我要是很长时间不在家,你会不会和别的……别的女同志结婚啊?”   顾连珹偏头, 看了姜糖一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其实内心早就跟加了水的油锅一样,“问这个做什么?”他收回视线,装作不在意问道,“你又不会离开。”   “你是不是想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不等姜糖回答,实则顾连珹是怕从姜糖嘴里听到什么难以接受的话来,就自顾自说下去,“我跟你一起去找。”   “哦。”姜糖眨了眨眼,知道顾连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她如果要离开,那就不是去寻找原主的父母,而是像小说里的剧情一样,坐火车去原主想去的地方。   “你生病了,不宜想这些东西。我下午要去县城一趟,给你拿药,顺便你想吃什么,一并给你买回来。”顾连珹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昨天我拿了信封里的钱,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姜糖本来都把头背过去了,闻言扭回来,狐疑的眼神扫在顾连珹的脸上,“你拿钱,是要做什么?”   不怪她发出这个疑问。   而是顾连珹就是属人形存钱罐的,到了他手里的钱,除了没有利息,那比银行还保险。就姜糖这几个月对顾连珹的了解,他几乎没有花过钱。   除了给家里买粮食。   和前阵子去省城看病买药。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让老三去打听一些事情。”顾连珹垂眸,把姜糖出来透风的胳膊放回去,“你现在不能着风,忍一忍。”   姜糖:“……”她瞪着顾连珹,“屋里又没有开窗户,也没有开门,没有风的。”这个被子不盖不知道,一盖才知道有多热。   现在虽然到了秋天,但夏天那股热的劲头还没有过去。   偏偏姜糖挨不了冻受不了热。   顾连珹表情严肃,“那也不行。”   姜糖:活该他在小说里面单身一辈子!   “那我热怎么办?”姜糖在被子里扭了两下,凉风进来,吹了吹身上的汗,她转了转眼珠,打算趁顾连珹没发现故技重施。   谁知下一秒身上一沉,顾连珹的胳膊就伸过来,牢牢把她固定在原位动弹不得。   姜糖:“……?!”   对上顾连珹不赞同的眼神,姜糖像个被戳了气的皮球一样,蔫儿下来。   她看懂了顾连珹眼神的意思。   那是在说:你要是再敢,我就叫娘。   姜糖:“哼!”   眼不见为净,她把头缩进被子里。   但是,顾连珹这个人简直不是人!   他竟然动手把被角塞到了姜糖的下巴下!   姜糖:委屈.jpg   姜糖眼眶通红的看着他,语气带着控诉,“顾连珹,你什么出门?”   “我不在家的时候,娘和小敏会过来。”顾连珹无情拆掉了姜糖心里的小算盘。   姜糖:就很气!   气着气着,姜糖就睡着了。   下午,顾连容骑着自行车回来,“大哥,打探到了几个消息,绝对能把姜家死死摁住。”   顾连容语气激动,一脸兴奋,显然那消息的份量还不小,“大哥,也是赶巧,就昨天晚上的事。”   “嗯,我去跟娘说一声,马上去县城。”顾连珹回屋里看了一眼睡着的姜糖,和徐静芳交代一声,和顾连容一起去了县城。   两人先到张秀山的家里。   张秀山下了班,正在给他爹熬药,见顾连珹过来,把今天打听到的事情说出来。   “我们这片胡同尾有一家寡妇,不少男人都跟她有来往。我跟连容一大早来县城,先回了趟家里,正好就撞见嫂子的大哥从那寡妇的家里出来。”张秀山指了指主屋,放轻了声音,“我爹天天跟家里边待着,撞见得就更多了。我跟老三问了一通,发现不止大嫂的大哥来过寡妇家,那个何立军也来过。”   顾连容挤眉弄眼对顾连珹道:“怎么样,大哥,这个把柄握在手里,那可是把姜家往死里头摁了。”   乱搞男女关系在这个时候闹大了可是要吃枪子的。   顾连珹点头,又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有。”知道顾连珹做事一向求稳妥,顾连容和张秀山发动了县城里各处的人脉,把姜家从姜建民黄玉霞到下头的几个孙子孙女都挖了一遍。   “那个姜国平,不止乱搞男女主关系,还偷拿纺织厂库房的瑕疵布匹去黑市卖。不止如此,还听说他故意在库房里面洒水让布匹发霉,事发后又推给了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工人。”   “大嫂的二哥姜国胜,在国营饭店后厨瞒报食材用量,多出来的肉和粮食,他跟几个员工也一起倒卖去了黑市。”   “还有大嫂的四弟姜俊峰,他跟何向群还有大嫂养母的侄子黄进兴是同学,仨人的毕业成绩都是让人代考才过的。”   顾连容还打听到,“大哥,姜家之所以现在急着找大嫂要存折,就是因为黄家的黄进兴要进糖厂,但招工的考试没通过,需要从别人手里买工作,得花一大笔钱才行。”   “大嫂有一个妹子姜美彤,跟何向群是对象,两家打算年后就让他们结婚。听说何立军为了解决何向群在运输队的工作花了不老少钱,这钱估计还得从姜美彤的嫁妆里面出。”   只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一个个的都不是啥好东西,凑到一块自然也不会琢磨什么好事。   最好的结果莫过于让他们自己狗咬狗互相坑,但是主意都打到他们顾家人头上来可就不对了。   “把瑕疵布和倒卖粮食的事透露给姜家,剩下的事情先放着。”顾连珹起来,“老三,带我去一趟纺织厂。”   顾连珹在纺织厂认识一个同学,同学家境不错,高中一毕业就在家里的安排下进了纺织厂,现在已经升任部门主任。   县城的纺织厂最近从市里的厂子拿了一笔外包的单子,为了及时完成订单数量,厂里的工人经常加班。   顾连珹去的时候,厂里的工人还都在。   黄玉霞和两个媳妇儿都是车间的工人,姜建民则在另一个车间做小领导。   顾连珹和顾连容大摇大摆穿过几个车间的窗户前面,又转到库房的位置,最后在姜家人的关注下,进了顾连珹老同学的办公室。   “连珹?门卫那边说你过来找我,我还以为听错了!”赵前进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一脸惊喜上前迎人,“快来坐,这是连容吧,都这么大了。”   “赵大哥还记得我啊?”顾连容坐在凳子上,寒暄了一句。   赵前进给两人倒了水,“咋不记得?那时候我去大队找连珹,你还带我去河里摸过鱼。”   顾连珹的眼神瞥过去,本来还一脸高兴赵前进把事情记得这么清楚的顾连容一下子成了缩头鹌鹑,“那个,就赵大哥看着,我下水摸鱼。”   赵前进见了哈哈笑了两声,“连珹,你这一板起脸来,别说连容害怕,我也怕,你不知道咱们当时的高中老师也怕。”   “咱们念书的时候,你长得多俊啊,学校里好多女同学就稀罕你这样的,但你呢,拉着一张脸,生生把人家女同学都给吓哭了。”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能受得了你这性子。”赵前进调侃。   顾连珹紧抿着嘴唇,“别瞎说。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你?跟谁啊?”赵前进惊讶的站起来,“咋不跟说一声呢?我也好准备礼物啊!”   “当时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说。”主要那会儿,顾连珹也不觉得那段婚姻能长久,索性就没告诉别人。   “赵大哥,主要是我大嫂长得好看,我大哥怕别人看见,他爱吃醋。”顾连容主动出声解释。   赵前进顺着台阶下去,“那可不成,这不正好快过中秋了嘛,到时候我带着我爱人过去见见。”   “不过连珹,你今儿个过来是有啥事不?”赵前进主动问。   “是有一件事。”顾连珹看着赵前进,“我听人说,好像黑市里面出现了很多瑕疵布。”   赵前进皱眉,偏头想了想顾连珹话里的意思,“瑕疵布一般我们都是内部解决,或者卖给服装厂,再不然就是返工重做,按理说不会有大量的瑕疵布流通进市场。”   “连珹,你听说的,量大吗?”赵前进表情严肃问他。   顾连珹摇摇头,“不清楚,只是听说。觉得可能和你的工作有关,路过纺织厂过来提一句。”   赵前进笑了笑,“我就知道,连珹你就是看起来面冷心热,这份人情我记下了。过节的时候给你和嫂子补上一份礼物。”   顾连珹没有拒绝,他多说了几句,“如果量确实不正常,我觉得可以从厂里内部检查,比如库房的工人,极有可能内部腐败监守自盗。”   “嗯,我明白。”赵前进点头,把这话记在心里。如果事情属实,他把这个错误拨正后,说不定能记一小功。   姜国平躲在办公室不远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门口,就见顾家的两兄弟进了里头好长时间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赵前进还跟他们说说笑笑,看着关系很是不错。   姜国平眯着眼睛,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离开纺织厂后,顾连珹说:“去国营饭店。”   张秀山在的国营饭店生意比不上姜国平在的饭店,一个在县城边上,一个在县城中心,所以姜国平还没有下班。   顾连珹正好把人堵住,点了一份糖醋排骨,他和顾连容等在大堂,等姜国胜出来。 第84章 解决   国营饭店的客人很快就来了一波又一波, 预备的菜量全部售完,姜国胜换下衣服坐到顾连珹跟前。   “排骨已经装好了,你给糖糖带回去。”姜国胜眼含担忧, “小三她,怎么样?”   顾连珹把带来的饭盒装进布袋里保温, 又给了姜国胜钱票,“糖糖不愿意欠别人的。”   姜国胜脸色白了白,嘴唇嗫嚅一下,“是我们家对不起小三。”   顾连珹面无表情, 早都干嘛去了, “回去告诉姜建民和姜国平,你们家的打算趁早放弃。”   “姜国平监守自盗、损害公家财务, 罪大恶极。”   “你跟他不愧是亲兄弟。”   顾连珹点到即止,半是讽刺的说完, 和顾连容离开国营饭店。   走出一截儿,顾连容扭头问车后座的顾连珹, “大哥, 你觉得姜国胜能懂你的意思吗?”   照他的看法,就应该等姜国胜下了班, 把人带到小胡同里边, 放狠话威胁一番, 再抛出这几个把柄, 肯定能让人老实一阵子。   可没想到, 被他大哥用这么平淡的语气,总共一个巴掌的话都没说到,就给搞完了。   弄得好没有排面。   顾连珹正在闭目养神,一手紧紧抱着装糖醋排骨的饭盒, 闻言睁开眼睛,语气淡淡,“姜国胜不是蠢人。”   相反他有很多小心思。   “那就好。”顾连容就怕他大哥说得这么隐晦,一般人理解不了。   说实话,就算把姜国胜换成他,面对他大哥这冷不丁的几句话,且得反应上好半会儿才行。   顾连珹和顾连容走后,姜国胜呆愣在椅子上,良久反应过来顾连珹话里的意思。   姜国胜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他也顾不得给还在娘家的刘三巧和孩子装上一盒红烧肉,拔腿就往家里跑。   气喘吁吁到了家,姜国胜径直到堂屋,沉着脸。   堂屋里,姜家一家人正围着饭桌吃饭。   见姜国胜回来,姜建民的脸色不自在的青了青,他只要一想起昨天这个老二是怎么没大没小的顶撞他,竟然还为了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媳妇儿要提分家,他就气得肝儿疼!   果然是跟着那个女人长大的,跟家里早就离了心。   姜建民心里,已经不指望姜国胜这个儿子了。   黄玉霞可不一样,她笑着迎过去,“老二,家里就等你呢,娘去给你拿碗。”说着黄玉霞就要离开堂屋去厨房。   却被姜国胜伸手拦住,“娘,我不吃。”   姜国胜在家里一向是老好人的角色,对谁都好像没有发过脾气,昨天跟姜建民对上,吵着闹着为刘三巧出气,还放话说要分家,印象里还是头一回。   不过就昨天那么一回,也够家里人知道,这个往日里看起来没脾气的老好人发起火来可是不依不饶的。   就算最后没有达成分家的目的,姜国胜也说了,以后他的工资都不打算上交了。   刘三巧的也一样。   可把姜建民和黄玉霞气得不成。   孙晓菊知道后也想闹腾来着,但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嚎了没两句就晕了过去。   有了昨天那件事,姜国胜此时沉着脸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家里没人再敢忽视了。   黄玉霞就问了,“啥事啊老二,天大的事能有吃饭大?”   姜国胜冷笑一声,视线锁定在老神在在吃饭的姜国平身上,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嘲讽:“爹,娘,大哥,你们可真是好本事!”   “顾家的顾连珹,小三的丈夫找来了国营饭店,你们猜他说了什么?”   姜国平夹菜的动作猛地一顿,皱眉看过来。   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了今天下午顾连珹进厂主任办公室那件事来。   “说了啥啊?”黄玉霞虽然不认为顾连珹一个乡下泥腿子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但是看姜国胜这严肃的表情,她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担忧。   姜建民也停下筷子,瞅了过来,“要说就快点儿说,别卖关子。”   姜建民还是比家里人知道更多的内情的。   比如何立军把顾家在运输队的工作换给了何向群,只不过正赶上新书记视察,差点被人发现,何立军又花了好大力气给遮掩过去。   他还听说,顾家的那个孩子最后也顺利进了运输队。但明明按照何立军的安排,那个孩子应该去的是糖厂。   这中间要说没有人插手,姜建民是不信的。   他以为姜国胜要说的是这个,便不是很在意。   就算顾家知道了又如何?   那跟他们姜家有什么关系?   “大哥你是不是拿厂里的布匹去黑市买卖了?”姜国胜厉声质问道。   他自问自己做的事情隐蔽,而且是和饭店的员工一起谋算,他为了明哲保身,只在上报的时候做手脚,至于拿粮食和肉去黑市里买卖的则全是饭店员工,即便要查也查不到他身上来。   不是他,那就只能是大哥姜国平那里出了问题,顾家人才会以为他们姜家是一起盘算好的,所以也怀疑上了他!   姜国平脸色一变,立马联想到办公室门口那一幕,心里慌乱不已,但他嘴上依旧不承认,“你胡说什么?!”   “老二,别以为你是我弟弟我就能容忍你胡乱污蔑我!”偷占公家财产可是要坐牢的,闹不好还要吃枪子,他自己拿了多少东西自己也不清楚,但能肯定的是,一旦被领导知道绝对不能罢休。   看他这个反应,姜国胜就知道他做了。   不只有他,姜建民的脸色也一变。   他作为车间的小领导,偶尔会负责和库房交接,父子两人在里面稍微做些手脚,从纺织厂里拿出来的东西就够他们吃上好一阵子了。   这种事情他们做了有很多次,一次比一次熟练,就在未来几天,他们还打算干一笔。   黄玉霞娘家的侄儿,也就是当初顶替姜糖身份的表姐的亲弟弟黄进兴,想要进糖厂工作但没有通过考试。所以黄玉霞的大哥联系上了卖工作的糖厂工人,八百块钱不还价,还要搭几张工业票。   黄家就黄玉霞的大哥一个工人,下头孩子比姜家的还多,十几年前得的那笔钱早就让他们花的一干二净,于是只能找来姜家伸手要钱。   姜建民和姜国平肯定是不愿意,但黄玉霞的大哥直说,如果他们不同意,就把当初的事情告诉姜糖,再大不了就去警察局举报。   反正他可以说自己的女儿是被强迫的,他也是受害者,谁叫他当初根本没有出面呢?   但姜家可就不行了,当初那笔钱姜家拿了大头,一旦被人举报,若是被京市那户人家知晓,下场绝对不会好过。   十几年前就能开上小汽车的人家,断不会就这么忍下这口气。   姜建民只能摁着鼻子认下这个冤大头。   本来是想从姜糖那里弄来存折的,到时候别说八百块钱,八千一万也有。   但昨天闹了那么一场,短时间内是不成了,所以姜建民和姜国平才又打起了纺织厂订单的主意。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念头刚一起来,顾家那边就得知了消息。   催促着大家吃完饭,姜建民给了黄玉霞一个眼色,让她把姜国胜带去主屋。   姜国平一脸焦急,“爹,我今天见到那两个泥腿子进了赵主任的办公室,你说他们是不是去举报了?”   姜建民铁青着脸,他心里也不确定。   黄玉霞把姜国胜带进来,也想要留下来听一听,但被姜建民挥挥手赶出去。   姜建民看着姜国胜问,“老二,顾家的人都说了什么?”   姜国胜紧绷着脸,认为自己完全是被家里这些贪得无厌的人给连累了,他语气不是很好,“你们在纺织厂监守自盗,偷拿布料出去倒卖。”   “具体的呢?”姜国平追问,“他还说了别的事情吗?”   姜建民瞥了他一眼,憋住了一肚子的问题,当着老二的面不好问。   姜国胜冷笑一声,“具体的事情,大哥是想要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你拿了纺织厂多少匹布,什么颜色又以多少钱卖出去的吗?”   被这么冷嘲热讽,姜国平脸色登时就不大好了。   却听到姜国胜继续说,“至于别的事情。顾家人都知道这些了,谁知道还清不清楚其他的?”   “爹,大哥,你们可真是好样的,为了表弟的工作逼小三拿出存折来,还不惜告诉小三她的身世,最后竟然逼得顾家查了那些事情过来威胁。”   “爹,我一个亲儿子都没这待遇,不知道的还以为黄进兴是你的私生子!”   姜国胜捏着拳头,语气忿忿不平。   侄子再好能有自家人好?   为了一个不能养老不能孝敬的侄子,把自己家里弄成这副样子,一个不小心就被举报落得支离破碎的下场,姜国胜真是不明白姜建民心里咋想的。   姜建民沉默,半晌不出声。   姜国胜气得脑袋发晕,他当时反应过来顾连珹话里的意思后,宛若晴天霹雳,一个闹不好工作没了都是其次,被抓起来进牢子改造那是一定要的。   他媳妇儿三巧也得被连累,两个娃娃也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姜国胜心里一阵后怕,离开姜家,立马朝刘三巧的娘家去了。   黄玉霞见了,从屋里跑出来,跟着到门口,望着姜国胜的急匆匆的背影,一阵跺脚。   “哎呀!这又说了啥啊?建民也真是!”黄玉霞冲进主屋,“建民,老二又去了那女人的娘家,你又干啥了又?”   姜建民冷冷看了她一眼,“去就去,大不了当没这个儿子,我也不指望他养老。”   姜国平哆嗦着嘴唇,还沉浸在自己做得那些事情被发现的恐惧中,被黄玉霞的大嗓门一吵,他回过神来,问姜建民,“爸,咱们咋办啊?”   姜建民叹气,“顾家,不好招惹。”   他嘴上说着看不起顾家,嫌弃他们是泥腿子,都干脆不想认这个亲家,但实际上顾家不是那么好惹的。   顾家祖辈三代都有过军人,顾长青在部队已经做到了营长的地位。顾连珹年纪轻轻就是连长,听说要不是执行任务时腿受伤了,现下也至少是个排长,再熬上个一两年,营长团长都不是问题。   但他们姜家又没有想要进部队的子女,根本用不上顾家这支人脉。   相反,顾家现在艰难,处处都是用钱的时候,如果姜家跟他们交好,说不定还会被扒上来吸血。   所以姜建民从来都不看好顾家。   即便知道何立军将顾家的工作换给了他儿子,姜建民也没有提醒一句顾家的人。   但姜建民深知,顾家不是那么好惹的。   顾家两个烈士,四个在部队服过役,最是根正苗红。   姜建民叹气,“暂时是别想了。” 第85章 会回来的   存折暂时是捞不到了, 纺织厂的布也没法动。   姜国平懂了他爹的意思,但他不甘心,“爹!说不定他们是在诈我们!”话是这样说, 姜国平心里却清楚,顾家知道的东西可能更多。   他现在的反应, 不过是因为心里太过恐惧。   姜建民摇头不说话,给自己点了根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像是想到了办法才转头看向屋中间站着的黄玉霞, “你这几天抽时间请个假, 买上月饼和两斤肉去顾家探探,先服个软。”   黄玉霞呆呆点头, 她张了张嘴问道:“那……那要是小三不接受咋办?”昨天都闹成了那样,她看小三的样子, 要不是徐静芳拦着,怕是能抡着斧头把家里这房子全拆了。   “那就多去几趟。到底是个女人, 没着没落的, 还是得靠着娘家。”姜建民掸了掸衣服上的烟灰,眯着眼睛深吸一大口, 徐徐吐出一团烟圈来, 咳嗽两声继续说道:“钱总归是在存折里头放着, 我托了银行的柜员, 一旦小三拿着存折去取钱, 我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姜国平纵然还是不甘心,但也知道目前这是最好的结果。总归那钱就算到不了他们手里,也不应该让姜糖和顾家人花出去。   不过黄玉霞心里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建民, 进兴的工作咋办啊?”   他们姜家肯定是拿出来的,但八百块钱毕竟是笔不小的数目,拿出来也要伤筋动骨一番。   加上老四姜俊峰当初高中毕业,姜建民找人替考花了一笔钱,后来姜俊峰进糖厂也花了钱,家里如果再拿八百块钱出来就实在有些困难了。   一听这个,姜国平脸拉下来,起身抻了抻衣服大步离开。   这模样,明显是表明不愿意出钱。   姜家六个工人,在姜俊峰毕业进了糖厂后如今是七个工人,别看听着风光,但姜建民和黄玉霞手里可真没几个钱。   大房向来得姜建民和黄玉霞看重,姜国平工作后别说交钱给公中了,黄玉霞和姜建民不倒贴都算是稀罕事。   孙晓菊的工资她交了一半,一半留在自己手里,也是姜建民和黄玉霞默认了的。   二房姜国胜的工作是从老爷子那里接过来的,刘三巧的工作是从娘家带过来的,都跟孙晓菊一样交一半的工资。   而姜建民自己的工资是不交给黄玉霞的,下面一份半的工资加上黄玉霞自己的工资,供着全家人的吃喝拉撒,可想而知并不轻松。   尤其黄玉霞还经常拿钱补贴娘家大哥,经常就是发完工资的当天,去粮店买回粮食,再把零花钱撒下去,黄玉霞手里已经空了。   姜老爷子还在的时候,黄玉霞也打过那边的主意,但种种前因让姜老爷子和一双儿女离了心,就不是很待见两家人过去,黄玉霞去了几回招了冷落,又见老爷子心狠竟然真的要不到什么好处,久而久之便歇了心思。   所以姜家,外表看着风光,但手里着实没几个钱。   姜建民一听黄玉霞提起工作的事就忍不住皱眉,抽完剩下的半截烟,不耐烦道:“家里还有多少钱,拿出一半来。不够的话,我记得你也不常戴手表,还有美彤的,一并给卖了。”   黄玉霞马上就反驳,“那手表才买了不长时间,我也没戴过几次呢。再说美彤,我要是拿了她的东西,她不得跟我闹啊?!”   姜建民一个眼神扫过去,声音含着火气,“那你说怎么办?”   “你娘家侄子你都不想管,那干脆别上班了,去下乡吧!”姜建民没好气道。   黄玉霞哆嗦着嘴唇,不敢再说别的。这事到底是她娘家理亏,拿着当年不光彩的事情过来要钱,偏偏她们还不能不管。   第二日,姜国平上班的时候迎来了突击检查。   他一下子便联想到昨天的事情,脸色煞白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一股侥幸。   还好他没来得及动库房里的订单。   上边的领导被赵前进说动,正好这笔单子算是厂里第三季度最大的一笔单子,是市纺织厂外包的单子,领导们极为重视,便抽时间到下面的车间和库房视察。   最后果真发现了几个小问题,倒是让赵前进得了领导好一顿夸。   姜家自此也老实了一阵子。   **   顾连珹抱着糖醋排骨回家,姜糖的低热已经退下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顾连珹还能里面徐静芳的声音,“你记不记得你四岁那年,我带着连珹去看姜叔,你那时候都不如娘的腿高,迈着步子到娘跟前给了娘一块奶糖。”   姜糖缩在被子里,摇头。   很奇怪,如果不是今天徐静芳说起来,她都发现不了原来原主在六岁以前的记忆是缺失的。   姜糖猜测,或许就是六岁那年的高热,让小孩子忘记了之前的记忆。   虽然忘得这样清楚干净,有点不正常。   但只要想起这是一本小说中的世界,姜糖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连顶替身份这种狗血的事情都能发生,连穿书这种不符合唯物主义观念的事情都能出现,连她的异能和空间都能保留下来,失忆这种小事情,都不算什么。   门被推开,顾连珹抱着糖醋排骨进来,“娘,我回来了。”   “连珹回来了,你饭盒里装了什么?”知道姜糖喜欢吃的,徐静芳先问了这个。   姜糖的脑袋果然在下一秒就转了过去,盯着顾连珹手里的饭盒。   “糖醋排骨。”顾连珹说完,就见姜糖的眼睛亮了亮。   徐静芳笑了笑,撑着胳膊下炕,“那正好,娘去蒸米饭,再煮一个鱼汤,晚上糖糖你就搁屋里吃。”   饭盒被徐静芳带走,临走之前还打开盖子让姜糖瞅了一眼里面焦黄色的排骨。   “回来的匆忙,只顾得上买了排骨。”顾连珹坐下,同姜糖解释。   姜糖歪头看他,“你买那么多,我现在吃什么都没味道,还是留到……”姜糖下意识想说留到以后吧,但她都打定主意要离开,可能都没有以后了。   见姜糖不说话了,顾连珹试图找其他话题,“过几天是中秋节,公社和县城会举办庙会,你病好了就可以去看看。”   姜糖的小脑袋瓜瞬间变得精神起来。   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时机,离开曲江县。   “庙会,人很多吗?”姜糖问完,又开始找补,“我以前没参加过。”她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好像原主不爱凑这种热闹。   顾连珹点头,“多,所以到时候你别走远,庙会上不安全。”   小地方总有一些混混二流子,趁着人多眼杂偷东西干坏事,被发现后往人群里一钻。   也有可能混杂着人贩子,有了上一次火车的经历,顾连珹现在对人贩子三个字都已经PTSD了。   晚饭,姜糖是躺在炕上吃的。   准确的是,是被顾连珹一勺子一筷子的喂。   这回姜糖的胳膊伤的比打野猪那次还要严重,过了好几天还是没什么力气,而且酸疼酸疼的,从骨头缝里散出来的那种疼。   徐静勇还留在顾家吃住,主要是徐静芳想把人留下来,“大哥,你就再待上一阵子,六队和八队隔得又不远,你起早一点儿去学校也行。主要是想给你补补身体,咱家的鱼再不吃干净就坏了,还有那肉跟点心,你帮妹子分担一点儿。”   徐静勇还能说什么,他从家里搬来一袋子粮食,跟俩儿子媳妇叮嘱好,自己还得在这边住上个把月。   补身体倒是其次,他住在这里也好帮衬一把,谁知道那姜家人什么时候又反悔了?   在床上养了十来天,姜糖的胳膊才恢复了些力气。   一感觉到有了力气,姜糖就偷偷从空间里面拿出加了生机原液的果汁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没过几分钟,一身的力气就又回来了。   正好赶上中秋节庙会的前一天。   姜糖呆坐在凳子上,明天她就得走了。   她要离开顾家,离开曲江县,去走完原主本该要走的剧情。   虽然没跟顾家人相处多长时间,但临走之前,姜糖的心情还是像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趴在桌子上,盯着搪瓷杯子上的花样,一动不动。   介绍信的问题她这些天已经想出了解决的办法。别人可能还有些难度,她就完全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平的年代待的时间太长,长到她现在都不怎么习惯使用异能去解决方方面面的问题。   明明去大队部一趟,把公章和纸张复制一遍,她再按照上一次去省城的介绍信格式填写一遍,就可以拿去买车票。   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以前最喜欢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感觉,现在却一点感觉不到高兴。   甚至有一种为什么穿越了还可以拥有异能的感觉?   搞得她有多特殊,有多像主角似的。   姜糖撇撇嘴,哼,哪有她这种憋屈到被反派配角逼得不得不离开某个地方的主角?   她要是能再见到那个系统,绝对要好好质问它!   走之前,姜糖还得把顾连珹的腿伤给他治好了。   毕竟在小说中写了,这个男主的大哥因为原主离开,一辈子都没有结婚。虽然其中有顾连珹深深喜欢原主却被无情伤害的原因,但顾连珹的腿伤导致他十分的自卑从而拒绝和女同志接触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姜糖只希望,她顶着原主的名义走了之后,顾连珹不要再跟小说中一个下场了,那样徐静芳心里肯定不好受。   给自己化了一杯红糖水,姜糖往里面滴了一滴加了生机原液的果汁,她象征性的喝了一口,等顾连珹进来,装作喝不下的样子,“顾连珹,我好像加糖加多了,太甜我喝不下去。”   顾连珹没有多说,端起被子就喝光了糖水,把搪瓷缸子放在桌上。   姜糖伸着脖子往里面瞅了瞅,见确实一干二净才放下心来。   庙会一连会举办很多天,多是敲敲打打唱戏摆摊,也没什么稀奇的,以往顾家都不会去凑这种热闹。   这回也是为了让姜糖散散心,把姜家那些糟心事给忘了,徐静芳才带上顾连敏一起,加上顾连珹和姜糖,一共四个人。   徐静芳背了个竹筐,跟姜糖说,“你三婶子摘了自留地的菜,跟俩媳妇儿打算在庙会上摆摊,去了那边我得帮衬着,你们自己去转转就行。”   徐静芳身上还穿着姜糖给她做的那件添了连帽外套。   这次去庙会,大家都是步行走着去的。庙会上人多,不管是骑自行车还是赶驴车,都不如走着方便。   离开顾家的时候,姜糖回头看了一眼。   眼神里带着不确定,兴许,以后还有机会回来的。 第86章 离开?   中秋节的庙会很是热闹。   这也是为数不多的, 一年来仅一次的曲江县热闹的机会。   走出六队不远,公社的大街上就出现了摆摊的人家,多是带着自家摘下来的蔬菜。也有卖竹筐竹篓, 和碎布头子做成的头花,人来人往的非常热闹。   除了庙会, 公社里月中月末的时候也会有人过来摆摊,但不允许金钱交易,多是用粮食换取。   姜糖四处看来看去,如果不是急着离开, 她还真想在庙会上好好转一转。   顾连敏拉着姜糖的袖子, 脸上也满是激动兴奋,“大嫂, 我听我同学说,县城那边还有舞龙舞狮的。”就是现在不让唱戏了, 不然县城广场的大戏台子也热闹得很。   徐静芳回头,“听你们三婶子说, 今年有在广场跳舞演戏耍的, 一会儿你们去看看。”   姜糖心不在焉地听着。   她昨晚躺在炕上没怎么睡,今天又起得早, 精神便有些不济。   顾连珹牢牢把人抓紧了, 注意到姜糖在走神, 低声询问, “累了吗?”六队到公社有一段路, 顾连珹便以为姜糖累了。   姜糖摇头,“没有。”   顾连珹今天依旧拄了拐杖,他刻意放慢速度,好让姜糖不用那么费力。   徐静芳找到三婶子的摊位,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徐静芳匆匆交代几句,“糖糖,看上什么就买,这一年一次的庙会可不容易赶。晌午你们就在秀山那处吃了饭再回,不用等娘了啊!”说完,徐静芳就挤了进去,帮着三婶子收钱称重。   顾连珹看着姜糖,问她,“我们现在去县城?”   姜糖:“嗯。”   姜糖低头看着路,越接近县城心里就越沉甸甸的。   县城的庙会比公社还要热闹,人也更多,像是供销社和国营饭店的地方,简直到了姜糖上辈子挤京市地铁和公交车的地步。   寸步难行。   快到县城广场的时候,姜糖突然停下来,“顾连珹,我想去厕所,你跟小敏先过去占位置,我上完厕所再过去。”   说完,姜糖轻轻把顾连珹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拿开,“我马上就回来。”她低着头,不敢看顾连珹。   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广场,震耳愉悦的歌舞声通过喇叭放大了数倍,好奇的顾连敏已经挤进了人群中,顾连珹担心的往里面瞅了一眼。   姜糖笑了笑,“我从小就在县城长大,就去个厕所,没关系的。你快去找小敏,万一里面有小混混怎么办?”   顾连珹直觉姜糖哪里不对劲,但他说不出来,“姜糖……”   话还没说完,顾连珹冷不丁被姜糖推了一把,姜糖转身快走两步,然后朝顾连珹挥了挥手,“我马上就回来了!”   被人群裹挟着,顾连珹不得不顺从的朝顾连敏的方向移动。   再回头,不过片刻,姜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顾连珹狠狠拧起眉头,他找到顾连敏,确认安全后松了口气。   广场上的歌舞正值高潮,顾连珹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上面,反而频频扭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姜糖转身,紧咬着嘴唇,快步离开拥挤的人群。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抬手擦了擦眼睛,然后走到无人处,从空间里拿出军绿色的单肩包。   一路抽噎着到了车站,去买票口的时候,售票人员见姜糖眼眶红红的,还以为她是受了什么欺负,多问了几句,“小姑娘,咋了,是不是家里出事儿了?”   姜糖吸吸鼻子,接过证件和车票,摇头,“没有,谢谢姐姐。”   买完车票,在候车大厅中找了个椅子坐下,姜糖眼神呆呆的,偶尔抬手擦一擦眼泪。   看得过路人又是可怜又是莫名其妙。   罗小哥刚跟着司机跑了几天市里,特意把中秋国庆这几天空出来,打算趁好时候提着东西去对象家里提亲。   这天轮到他值班,在值班室里朝外晃了一眼收回来,动作突然顿住,罗小哥眯着眼睛又瞅了一圈。   他眨眨眼,皱眉思索,盯着看了好半天,才确认是自己看错了。   哪有什么顾家大嫂?   连容也没提前说一声今天要跟顾家大哥去省城看病啊,一定是他刚才一个晃眼看错了。   心安理得的,罗小哥继续捧着搪瓷缸子喝糖水,畅想着后天放假和爹娘去对象家里提亲时的场景。   姜糖刚才是真想上厕所了,今早出门之前太过紧张,所以喝了不少的水。   县城车站的厕所要收费,不过那是对外人,对于买了车票的乘客则是免费的。看守厕所的工作人员懒懒掀起一只眼皮,确认姜糖手上拿的是今天的车票,微微点了点下巴示意她可以进去。   车站的厕所是那种需要定期冲水的旱厕,姜糖忍着恶心从里面出来。   距离第一趟去市里的车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可以检票,姜糖在车站院子周围的台阶上找了个位置,垫上一张报纸坐下。   到了市里,要去隔两条街的火车站买票。   只有她一个人的话是买不到卧铺的,补票也很难。从曲江县到广省没有直达的火车,中途可能还要转站。   等到了广省,姜糖不打算多做停留,而是按照原主的计划找私船出海。   也不知道原主一个从来没出过曲江县的人,是怎么把计划想的这么周密的,竟然还知道私船?   视线不由自主瞥向车站门口,姜糖数着过往的人,全是陌生的衣着陌生的面孔。   她面无表情收回来。   眼眶却一点点变得湿润,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   姜糖抬手擦了擦。   她向来都不是爱哭的性格,就算练武的时候被过肩摔也没有哭过,一定是原主这具身体的体质问题!   等待的时间总是无聊的。   另一边,长久没有等到姜糖回来,顾连珹拉着顾连敏出来,“小敏,你大嫂可能迷路了,我过去找找。”   “庙会上不安全,我把送去秀山家里,午饭之前带你大嫂过去找你。”   顾连敏分得清孰轻孰重,当下点头。   把顾连敏送去张秀山家里后,顾连珹拄着拐杖,快速到广场周围的女厕所附近寻找姜糖,结果找遍了四周都没见到人影。   看扫厕所的老大爷见了,问顾连珹,“小伙子,你过来找人啊?”   顾连珹点头,“是的。大爷,你刚才看到一个穿着蓝色碎花上衣,扎一个马尾的女同志过来吗?”   老大爷回想片刻,摇头,“没有的啊。只有几个女同志是结伴过来的,再就是两三个娃娃,没有你说的那个女同志。”   顾连珹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和老大爷道谢后转身。   但他的动作忽然顿住,眼神茫然。   他该去哪里找人呢?   被思索着该去哪里才能找到的姜糖,同样眼神茫然,坐在警察局里。   “同志,这件抢劫案多亏了你的帮助,帮我们抓住了两个扒手混混,做完笔录,你就能离开派出所了。”   姜糖缓缓抬头,对面是一个国字脸留着寸头的年轻小警察。   说话的语速极快,脸颊泛红,见姜糖看过去,寸头小警察又瞬间害羞低头。   “那两个被同志你见义勇为拿回钱包的知青,急着赶车回省探亲,所以没来得及跟你道谢。只说,他们跟同志你是一个大队的,等年前赶回来就上门道谢。”   小警察说完,又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姜糖,“同志你这么善良,肯定不会介意的吧?”   姜糖把到嘴边的脏话憋回去。   妈的,他们赶车,难道自己就不赶了?   被坑到警局做笔录就算了,结果他们那头倒是撇下她自己又离开去了车站?!   哪有这样的道理?   姜糖面无表情,“哦。我也要赶车,所以能派一辆自行车把我这个见义勇为的女英雄送到车站吗?”   小警察疑惑眨眼,“同志你不是本县的人吗?难道要去外省探亲?”   姜糖不说话,静静盯着他。   直把小警察看得不自在,结结巴巴,“那……那好吧,我正好有时间,送你去车站。”   然而今天是县城的庙会,自行车本就不好在里面行动,刚出派出所不到两百米,前面就已经被人流堵得没了路。   小警察尴尬挠头,“同志,没路了。”   姜糖叹气,“多谢你了。我自己去车站就行。”   姜糖抱着自己的东西挤进人群,小警察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一路艰难到了车站,姜糖拿着票跑到后面的广场,见那里空荡荡的,一辆车也没有。   姜糖脑袋一片空白。   不是说开车之前,车子都会提前至少半个小时等在这里的吗?   她手上一时间没有手表,只能四处转头瞅了瞅,最后跑到小卖铺的售货人员前面去问:“这里的车子呢?去市里的客车什么时候到?”   售货员疑惑抬头,“早就走了啊,半个多小时以前就走了。同志,你来晚了。等明天的车吧。”   姜糖捏着车票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走了?   她不就录了趟笔录吗?   怪不得那些知青说要赶车,早早便离开派出所,原来知青们回城坐火车也要去市里的。   就她,傻不拉几一个。   姜糖晃到车站门口,蹲在台阶上,抱着膝盖,把头埋在里面。   低低的啜泣声传出来,姜糖抖着肩膀,额头抵着胳膊。   她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但连日来被小说剧情折磨的情绪失控,眼泪却怎么止也止不住。   姜糖揉着眼睛,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   这狗币的剧情,一次让她遇到人贩子,一次又让她险些连累顾家人。   下次是不是直接要安排她掉进河里淹死?   姜糖都怀疑,前几个月野猪下山的事情也是剧情安排的,明明小说里面根本就没提过这件事。   那个系统只说让她代替原主的身份,万一就是逼着她走跟原主一样的路离开顾家才行呢?   如果继续留在顾家,剧情就会自动更正,不停的搞出幺蛾子来。   有时候是针对她的,有时候又是针对顾家人的。   谁知道危险什么时候出现?   针对她的也就算了,如果因为她当初偷懒的选择连累顾家人,姜糖于心不安。   但都到这一步了,剧情却还出现差错?   姜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走不行,走也不是,难道必须要像原主一样选择一个残忍的死法才行吗?   正值晌午饭的时候,罗小哥提着从家里带来的红烧肉,走出客车站去隔壁运输队找对象。   哼着小曲,罗小哥欢快的迈着步子出了客车站的大门,视线却在瞥到台阶上一个人影时,抬起的脚顿住。   那个,不是,顾家大嫂吗?   有了第一次看错的经验,罗小哥这次揉了揉眼睛。   再看过去,那人还在。   罗小哥又分别遮住左右眼,结果人影没变?   老天爷哎,顾家大嫂?!   罗小哥小跑着过去,“大嫂,你咋在这儿呢?连容跟顾家大哥呢?没听说你们要去省城啊?”   听见声音,姜糖转头看过来,眼里积蓄着泪水,看人都看不清楚。   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但记不清楚到底是谁。   罗小哥也不等姜糖回话,把饭盒往她手里一方,朝隔壁运输队跑过去,留下一句话,“大嫂,我去找我对象过来,你在原地别动啊!”   姜糖低头看着手里的饭盒,觉得莫名其妙。   找他对象来做什么?   俩人跟她面前来一场情侣吃播吗?   姜糖的眼泪顿时就流的更凶了。   罗小哥跑到运输队的会计室把自家对象拉过来,“英子,这是连容他大嫂,你先在这儿待会,我去报个信马上回来啊?”   姜糖抱着膝盖,默默流眼泪。   英子被对象拉过来,路上也没说明情况,她简直一头雾水。低头想跟姜糖搭几句话吧,英子就看到这个女同志颤抖着肩膀,应该是在哭泣。   英子:“……”难不成是小两口闹别扭了?   罗小哥倒腾着腿到对面的国营饭店,喊出张秀山来,“秀山,快,大嫂在客车站外边,不知道啥原因正在哭呢,是不是受啥人欺负了啊?”   张秀山两眼疑惑,“大嫂?”   罗小哥点头,“嗯呐。连容的大嫂,在客车站门口呢!”   张秀山想到什么,眉头狠狠一皱,快速把围裙和厨师帽扯下来扔给罗小哥,冲后厨俩小徒弟喊了一声,“师父去办点事马上回来!”   罗小哥扯下头上的围裙,再看眼前的张秀山,早就没了影儿。   张秀山蹬着自行车先到了自家,意外见到了顾连敏,他快速说道:“小敏,你大哥呢?连容来县城了没?大嫂在客车站门口,听说被人欺负了?”   顾连敏腾一下站起来,“啊?大嫂咋去的客车站?”不是应该去厕所吗?   在广场周围转了一圈找不到人打算回来交代一下再接着找的顾连珹:“!”   迈过门槛的脚立马转了个方向,顾连珹连拐杖也顾不上拿,跑着就朝运输队去。   顾连敏和张秀山下意识也抛弃了其他交通工具,倒腾着两腿跟上。   顾连珹一路跑到客车站门口,看到台阶上缩成一团的人影,步子缓慢的停下来。   “姜糖。”顾连珹嗓子发紧。   来的路上他就想明白了,姜糖是想借着这次庙会,离开顾家。   他强迫自己不去深想这背后的理由,但其实自己却再清楚不过的知道原因。   听到顾连珹的声音,姜糖泪眼朦胧从膝盖里抬头,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下来。   她只能看到一个熟悉的剪影。   但姜糖却清楚的知道那是顾连珹。   “顾连珹。”姜糖擦了擦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完,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对……对不……起,顾………顾……”   “姜糖。”顾连珹突然大步过来,将人圈进怀里,“没关系。”   罗小哥的对象自觉离开,和罗小哥一起去运输队吃晌午饭。   顾连珹不说还好,他这样一说,姜糖就感觉自己更对不起他了,趴在他肩膀上哭得更凶。   “对……对不起……”姜糖也不想这样麻烦他们,就干脆长痛不如短痛,走之前都没告诉顾家人。   结果现在走不了了。   都是该死的剧情,该死的系统。   当初那个声音撂下一句话就不见了踪影,姜糖就算再聪明,可做题的时候只给个题号也没办法得分啊!   姜糖两只眼睛哭成肿核桃,只顾得上来回说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顾连珹瞥到姜糖手里一直捏着的车票,心里沉了沉,伸手拿过来塞进兜里,“姜家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你说,那边已经放弃了爷奶的东西,也说好不再过来打扰我们。”   “我知道你是担心家里人被连累,不会的。”顾连珹低声哄着姜糖。   姜糖停下眼泪,仰着一脸泪痕看着顾连珹,“真的吗?”   顾连珹点头,“真的。你这些天在养病,娘的意思是先不告诉你,等你病好了再说。”   姜糖目光呆呆的。   那……那剧情是怎么回事?   顾连珹掏出手绢,仔细给姜糖擦了擦眼泪,“娘那边摆摊应该已经完了,中午你是想在国营饭店吃,还是回家我给你做。”   姜糖还是有些迟疑。   她现在已经不确定了。   好像自打她穿越以来,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大,野猪那次险些闹出人命,这次也是。   如果真的是因为她……   姜糖咬着嘴唇,躲闪着顾连珹注视的目光。   “你腿麻了,我背你回家?”顾连珹假装看不出来姜糖这种反应的含义,继续问她。   “顾连珹……”姜糖欲言又止。   万一,万一顾家真的因为剧情……   姜糖没办法接受。   “至少,也得先跟娘打个招呼。”顾连珹垂下眼睫,声音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第87章 我们回家   顾连珹背过身子蹲下, “上来,我们去吃饭。”   姜糖绞着手指纠结几秒,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心思立马动摇起来, 眼眶又变得湿润,她爬上去, 抱住顾连珹的脖子,“我想吃糖醋排骨。”   声音还带着哭腔。   “好。”顾连珹托着姜糖的膝盖,站起来朝对面的国营饭店去。   半路上遇到紧慢赶来的张秀山和顾连敏,两人看到顾连珹没用拐杖就把姜糖背起来, 都一副张大嘴好像见了鬼的样子。   顾连敏声音结巴, “大大大……大大哥,你……”腿怎么好了?   张秀山也十分惊讶, “大哥,你这腿, 看起来是全好了啊?!”就是那种跟普通人一样,完全看不出来曾经瘸过腿的模样。   这也太离谱了?   顾连珹脚步停顿下来, 闻言抬头, 两眼茫然。   是啊,他这腿, 怎么就好了呢?   明明昨天复健的时候还感觉像坠了铅球似的, 动起来总感觉力不从心。   姜糖缩在顾连珹肩膀后面, 不敢出声。但她刚才哭得那样凶狠, 现在就算想停下来, 也掩盖不了哭狠了的生理反应。   声音一抽一抽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在哭。   于是注意力成功被转移,顾连敏脸上的震惊被担忧取而代之,小跑着上来, “大哥,我大嫂咋了?是不是真让人欺负了?”   “我们去找那些人算账!”   张秀山点头,“是得去理论理论。”   顾连珹从怔楞中回神,“先去吃饭吧。秀山,麻烦你做一份糖醋排骨。”   “这个没问题!”张秀山应下。   四个人去了张秀山在国营饭店,顾连珹点了几个菜,张秀山拿着单子亲自去后厨料理。   这处国营饭店本就偏远,也就附近的住户、对面的运输队员工和客车站来往的客人会来这里。   不过张秀山手艺好,县城不少老餮都喜欢他做的菜,有时候会结伴过来吃上一顿。   近几日是县城和公社的庙会,饭店的客人就更加稀少。   姜糖三人所在的位置是饭店大堂一个角落,偏僻安静。   等坐下后,顾连敏连忙追问,“大嫂,发生什么事情了?”   姜糖不停打嗝抽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就算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手上被塞了一杯热水,姜糖抿了一口,稍微缓了缓。   “小敏,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大嫂没受欺负。她只是找不到厕所,迷路了怕我们担心,才心急哭出来。”顾连珹说。   顾连敏:“……”她不会信的!   顾连敏鼓着腮帮子,不太满意大哥顾连珹的这个明显敷衍一般的回答,怀疑的眼神在这对奇奇怪怪的哥嫂身上来回转动。   “大嫂,你迷路了吗?”顾连敏扯了扯姜糖的衣角问道。   姜糖打了个嗝,眼神看向顾连珹求助。   顾连珹站起来,搬着椅子到姜糖和顾连敏中间,视线扫过顾连敏扯着姜糖的手,“我能坐在这里吗?”   虽然是询问,但顾连敏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被盯着的好像在接受视线凌迟的手收回来,顾连敏默默离远了些,小声嘀咕:“大哥,你好歹找个像样的理由糊弄我也行。大嫂从小在县城长大,还能从广场迷路到客车站?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知道是糊弄,就别要求那么多了。”顾连珹淡淡回应。   顾连敏:“……”好气!   顾连敏不满地跺脚。   姜糖没憋住,嘴角扬了扬。   张秀山动作很快,把几个菜端上来,又添了盘饺子和肉包子。   南方有些地方不经常吃饺子,曲江县的几个国营饭店也很少有卖。但饺子这种食物,就算不放肉煮一锅也没人不爱吃。   “我爹最近馋这口,这不正好过节么,饭店要求上几个新菜,我就跟俩徒弟包了不少。”张秀山手里拿着一个饭盒,“我回家一趟,把饺子给我爹送过去,你们在这吃,不够就喊我徒弟。”   “那你慢点。”顾连珹嘱咐一句。   饭店里,除了他们这一桌,之前吃饭的客人都已经离开,在对角的一个角落,饭店的员工正凑在一起吃饭。   顾连敏盯着一桌丰盛的饭菜,不知道该先吃哪道。   顾连珹询问姜糖,“吃米饭还是饺子?”   姜糖不好意思说她都想吃。   但顾连珹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拿过一个干净的碗,拨了半碗米饭,又夹了几个饺子放到姜糖面前。   余光瞥了一眼吃得欢快的顾连敏,顾连珹快速靠近姜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不告诉娘,你安心。”   姜糖戳饺子的动作顿住,咬着嘴唇,心里满是纠结。   她总觉得,顾连珹似乎知道些什么。   但转念一想又完全不可能。   而且,顾连珹今天的反应奇奇怪怪的。寻常人若是知道自己结婚证上的另一个人要背着自己买车票离开,一定会下意识把这种行为解释为:逃跑、出轨、私奔……   总归是没什么好事的。   但顾连珹竟然主动给她找好了理由?   还帮着她在顾连敏面前遮掩?   咬了一大口饺子,姜糖边吃边思考。   她,之后,还要离开吗?   可如果不离开,剧情修正的力量波及到顾家怎么办?   陷入思考中,姜糖吃饱之后自动放下筷子,盯着墙上一点发呆,也就没注意到顾连敏盯着自己看的表情。   “大哥,我大嫂这眼睛哭得跟核桃差不多肿了,要是回家娘问起来咋办?”顾连敏咬了一口包子腮帮子鼓起来,含糊不清地问顾连珹。   “回去再说。”顾连珹言简意赅。   吃完饭,见姜糖心不在焉的,顾连珹主动问道:“要回家吗?”   姜糖打了个哈欠,晌午吃饭后午睡是这几个月来养成的习惯,加上她昨晚就没睡好,此时困意袭来,她愣愣点头。   几道菜被一扫而空,之前准备的饭盒也都没用上,钱票也事先付过,不需要再去通知工作人员。   顾连珹主动蹲下来,姜糖下意识趴到他背上。   走出国营饭店,姜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迷糊间听顾连珹说道:“明天你若还想看,我再带你过来。”   顾连敏小跑着跟上,一脸兴奋,“那我呢?”   “我今天还没看够呢,听说广场那边到了晚上还有耍杂技的。”   顾连珹沉默两秒,说道:“让老三带你去看。”   顾连敏仰头看了看这俩人,点头,“也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冲姜糖挤了挤眼睛,眼神带着调侃。   却惊讶的发现,“我大嫂好像睡着了?”顾连敏踮起脚瞅了瞅,“还真是。”   顾连珹紧了紧动作,步子平稳,好让姜糖睡得更舒服些。   “回家以后,我会跟娘交代这件事。”顾连珹小声跟一侧的顾连敏说。   “哦。我明白。”顾连敏也小声回答,“我能猜到是为什么?”   “为什么?”顾连珹偏头问她。   顾连敏撇撇嘴,“还不是大嫂的娘家,他们想要大嫂的东西,就威胁大嫂,然后大嫂觉得会连累咱家,就想买车票离开。”   说完,顾连敏拍了拍胸口,“还好买车票需要介绍信,大嫂没有介绍信,肯定就买不到车票!”   顾连珹想到他兜里的那个东西,抿了抿嘴唇,心说那可不一定,你大嫂本事可大着呢,还真让她弄到手了。   不过顾连珹猜测姜糖应该是没赶上发车。   顾连珹不由在心里庆幸,还好没赶上。他都不敢想象姜糖一个人在外面该怎么生活。   他所设想的,就算姜糖要离开,那也得是在把一切安排好的情况下。   他不会强求姜糖一定要留在顾家,他们可以和平离婚,之后不管姜糖要在县城、市里或者省城,至少要让他、还有娘知晓。万一遇到什么困难,他能第一时间过去帮忙。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姜糖不打招呼就一走了之。   如果是几个月前,他,还有顾家所有人是可以接受的。毕竟那时候的‘姜糖’对顾家人而言,还算不上家人。   顾连珹垂眸,可能对他娘来说,还会伤心一阵子,但绝不是过不去的槛儿。日子到底还要继续下去,他娘也总会想明白的。   但是现在,姜糖若是一走了之,顾连珹不敢去想这个后果。   一路从县城回到顾家,路过公社的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了徐静芳和三婶子的菜摊。   顾连敏推开门,先让背着姜糖的顾连珹进去,然后才小跑着回屋里。   院子里徐静勇和徐静芳兄妹正在说话,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两人皆是张大嘴表情震惊。   “连连连……连连珹?!”徐静芳腾一下站起来,两手颤抖着,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说些什么。   徐静勇也不遑多让,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亲侄儿,那感情跟亲儿子比也没差多少。   此时他摘下眼镜,低头擦了擦眼泪。   顾连珹在二人跟前停下,“娘,我先把姜糖放进屋里。”   “嗯嗯,你去。”徐静芳抹泪的时候,抬头瞅了一眼,看到了姜糖红肿的两眼,心下一提,“糖糖咋了?”   “娘,一会儿再说。”顾连珹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姜糖,迈着步子平稳的朝屋里走去。   徐静芳这时也冷静下来,不过嘴角始终上扬着,显然是在为顾连珹的腿伤彻底大好而开心。   顾连珹把姜糖放在炕上,摆好姿势,给她盖上被子才出来。   “娘,姜糖今天打算离开曲江县。”顾连珹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   “啥意思?”徐静芳下意识站起来,“啥叫离开啊?”她大力抓住顾连珹的胳膊,“你说啊,连珹?”   顾连珹放在桌下的手握成拳头,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连珹!”徐静勇出声,声音严厉,“这不是小事。”   顾连珹抿了抿嘴角,“因为姜家,姜糖怕连累我们,就打算……然后,我是在客车站找到姜糖的。”   徐静芳脸色一白,咬着牙怒骂,“这该死的姜建民!真是半点不像姜叔的孩子!”   骂完,徐静芳脸色又一变,叹气道,“是我不好。这几天忙来忙去的,还没来得及跟糖糖说,这事情已经解决了。”   徐静勇摇摇头,“恐怕你就算说了,连珹媳妇也还是会离开。”   顾连珹眉头一紧,就听徐静勇继续说,“谁知道姜家都是什么人,人心难测,但那钱只要一直在,姜家总会有理由找麻烦。这次的事情是解决了,可谁又能保证没有下一次呢?”   徐静芳哆嗦着嘴唇,“可,可糖糖也不能选……离开我们呐?那外头,外头多乱,多危险,糖糖一个人……”   “放心吧。这次不成,我看连珹媳妇是个通透人,不会再走了。”徐静勇说。 第88章 我喜欢你1   “娘, 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你别再姜糖面前提。”顾连珹记得自己答应的那件事,叮嘱徐静芳。   徐静芳白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用,连自己媳妇都差点丢了!”   顾连珹:“……”这话他没法反驳。   他在心里叹气, 其实是姜糖把他扔了才对。   见顾连珹低下头,情绪显然不怎么好,徐静芳也放轻了语气,“娘不提。你好好跟糖糖把事情说道说道, 让她放心。”   “嗯。我知道。”顾连珹心里有事, 总是下意识往东屋看过去。   徐静芳早就发现了,摆摆手道:“你回去休息吧, 别在这耽搁。”   顾连珹起身,“娘, 舅舅,你们也早点休息。”   看着顾连珹进了东屋, 徐静芳扶额叹气, “这姜建民,可真不是东西!”   徐静勇摘下眼镜, 语气淡淡:“可怜人有千百种, 可恨之人却只有一种。”   徐静芳眼神瞥过去, “哪一种?”   “可恨的那一种呗。”徐静勇边说边站起来, 赶在他妹子暴起之前, 迈着两条老腿一溜烟儿蹿回屋里。   徐静芳:“……”   屋门被轻轻推开。   顾连珹看到床上安静沉睡的身影,心下一软。   此时的姜糖,身体异常疲惫,但精神却反而十分清醒。   这种感觉很奇怪。   因为她明明能清楚听到外界的声音, 但诡异的是自己却没有办法做出回应。   就连发出声音也不能够。   她听到门被打开,然后又被关上。应该是顾连珹进来了,他叹了口气。   就一个很普通的叹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糖现在只有脑子能思考,所以思绪十分活跃。   她竟然从那普通的叹气里面听出了诸如‘庆幸’‘失落’‘了然’‘开心’……等等相互矛盾的复杂感情。   姜糖:“……”她好像不正常了。   顾连珹迈着步子走近了。   房间里十分安静,安静到姜糖能听到自己细微的呼吸声。   这样安静的情况下,顾连珹迈步的声音就显得很清晰。   虽然姜糖能感觉到他在刻意控制,放轻脚步,但确实没起到什么作用也是真的。   眼前突然变黑,最后迈步的声音停留在耳边,姜糖知道,顾连珹坐在了她旁边。   然后他就再没动作。   正在疑惑顾连珹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出声说话:“姜糖,你……”   姜糖下意识把注意力放到一侧耳朵上,想听听顾连珹会说什么话。   但是这个磨磨唧唧的顾连珹却又不说了?!   姜糖:“……”好气哦,这么吊人胃口。   良久,姜糖感觉自己快睡着的时候,顾连珹的声音才再次想起来。   “你是因为姜家的事情,怕连累家里,才会选择离开吗?”   姜糖在心里点头,有这一方面原因,但并不完全是。   最主要还是因为那个莫名的剧情的力量,一次比一次狠。   可以的话,谁不想窝在一个地方吃吃喝喝混日子,非得找罪受去外头打拼求生活,好像有那个大病。   但这不是剧情不允许吗?   姜糖觉得,她天生就没有安宁的命。   上辈子,末世之前她被放养着长大,外婆一门心思在自己的教育事业上,对她毫不关心,常常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夸张的说,外婆拿工资资助的那些学生都比她吃得好。   所以姜糖对吃的,总是格外偏爱和珍惜。   幸运的是,外婆虽然对她的个人生活不在意,但在教育问题上却十分严肃。用姜糖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在姜糖的主动要求下,给她报了不少课外特长班。   所以说姜糖吃过苦吧,也好像没吃过,毕竟虽然身体上受了不少创伤,但精神世界却异常繁荣。   末世之后,随着幸存者们颠沛流离,姜糖就更加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本以为换了个世界就能安定下来,谁知道还有剧情这一神秘的力量不允许?   顾连珹的声音还在继续,“还是因为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语气低落,姜糖都能想象到这个男人当时脸上的受伤的表情。   姜糖又在心里默默点头。   也是一方面原因。   姜糖自认还是有底线的,绝对不能做那种顶替身份骗人的恶毒配角。   所以其实她现在这个不三不四的身份,还是离开比较合适。   长痛不如短痛。   而且顾连珹的腿已经好全了,以他的模样和家庭情况,再找一个也非常容易。   但是,姜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总觉得心里有点堵。   “如果你讨厌我,我们可以……”   可以后面的解决方法,姜糖好长时间都没听到,就在她彻底放弃的时候,一声十分低小的声音才又道:“离婚。”   “但你……你别一声不吭就离开,你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顾连珹的语速有些急切,“你要离开顾家,至少也要让家里人知道。”   姜糖:“……”知道了还怎么离开?   “姜糖,我……”顾连珹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他只敢在姜糖睡觉的时候才吐露自己的心意。   今天姜糖手上的那张车票,让顾连珹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什么也不做,任由姜糖选择离开与否。   他不敢想象,如果今天姜糖真的离开,自己会是什么感受。   他偶尔也想自私一回。   “姜糖,我喜欢你。”   一声轻语后,姜糖感觉到额头落下一个温热的触感。   转瞬即逝。   姜糖:“……?!!!”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紧随而来的是无声的尖叫。   姜糖:我的妈呀!   她她她她……她果然还是当了恶毒女配?!   姜糖以头抢地,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剧情大神穿越大神系统大神我真不是故意的!是男主他先动手的!   亲完后,顾连珹捏着手心,出了一把汗。他总觉得自己这是在占便宜,本来鼓起的勇气被心虚冲击得一干二净。   所幸,最重要的一句话已经说完了。   顾连珹伸手,动作轻柔的理了理姜糖额边的碎发,“我知道你不是她。”   姜糖脑海中的呐喊戛然而止。   内心的小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姜糖:“?”什么意思。   她顶着锅盖,悄悄支棱起耳朵。   “你跟她不一样,我第一天就猜到了。”顾连珹还在说话。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真的和沉睡的姜糖对话。   姜糖:“!”   她又把头缩回锅盖里,眼珠子滴溜溜转,牙齿细碎的咬着指甲,面上表情惊疑不定。   难道自己第一天就被这个人识破了?   不可能啊?   她刚开始的时候明明记着掩饰自己的身份的,都是跟原主学的恶声恶语。   心里的小人把锅盖举起,然后又脱手任由它落下,狠狠砸在头顶上,好让现在混乱的脑袋清明一些。   “姜糖,你还会离开吗?”外面的声音还在说话。   但这句完了之后,整间屋子恢复平静。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内里,姜糖内心的小人正在绕圈跑马拉松,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跑累了的缘故。   顾连珹内心的小人正在咚咚咚四处打鼓。   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却谁也没有困顿的睡意。   顾连珹的声音消失后,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小人绕圈跑的动作顿住。   ……   半下午的时候,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   是三婶子和顾保国来了家里,顾保国脱下布鞋磕了磕土,“弟妹,再有几天不就是国庆节么,国庆节过后,上边要来十几个知青,咱大队跟隔壁的七队八队打算开拖拉机去车站接人,你去当回司机呗?”   徐静芳在跟三婶子聊今天上午卖菜的事情,闻言扭头看过来,“当司机啊。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正好我家连珹的腿好了,那天让他去吧。”   顾连珹也是会开车的,在部队跟运输连的战友学的。   顾保国磕沙子的动作顿住,一脸惊喜,“好了?咋这么快呢?”   三婶子拍了他一下,“会不会说话顾保国?这种事情哪还有嫌快的?”   顾保国从上衣兜里摸了根烟,“我这不是惊讶么?大夫先前都说不准连珹的腿啥时候能好,前俩月又说两三年,这会儿突然就好了?”   “没事。我也觉得这伤好得有点快,高兴是高兴,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徐静芳拍了拍心口的位置,“也是这几年家里都没赶上过好事。”   “那你这可说错了。”三婶子咬了颗瓜子,颇有些不认同,“你家这一年的好事还真不少。”   顾保国侧了侧耳朵,也想听听都有啥好事。   “第一,连珹不是跟糖糖结婚了,这算不算一件好事?”三婶子环视桌上的人,询问道。   徐静芳点头,“算。”   三婶子:“小敏升学考考了咱县里前几名算不算?”   一直默不作声的徐静勇点头,“算。”   三婶子:“老三的工作定下来了,还是运输队的司机,这算不算?”   顾保国点头,“那肯定的。”   “最后一件好事。”三婶子扬了扬下巴,“连珹的腿伤这不是从有盼头到彻底好了么。”   徐静芳一想,还真是!   “其实我觉得吧,这一年还差一件好事。”三婶子说完,突然摇头,表情似有不满足。   “啥?”徐静芳给三婶子捻了一块蛋黄酥,“你说。”   三婶子三两口吃完,又喝了杯干槐花泡的水,头微微前倾,眼神不自觉瞥向东屋,小声道:“糖糖,这都跟连珹快结婚一年了吧,咋还没怀上呢?”   徐静芳:“……”这个吧,她也不知道该咋说。   总不能直说她俩现在还睡的俩被窝。   老觉得要是把这事说出去,在场几个人都得认为连珹脑子有问题。   说不定不止脑子……   徐静芳到底还是个顾忌儿子感受的老母亲,在朋友圈里败坏儿子形象这种事情,徐静芳下不了狠手。   但她心里肯定恨铁不成钢就是了。   眼神往东屋瞅了瞅,徐静芳寻思,得找个时间好好敲打敲打老大那个榆木疙瘩一样的脑袋。   东屋里头。   被长辈们议论的俩人,顾连珹和姜糖大眼瞪小眼。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姜糖想到她‘睡着’的时候,这个人那一番话,脸蛋通红,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都不敢直接和他对视。   顾连珹本来没什么反应的,他脸上长年没什么表情,有时候就连亲娘徐静芳都看不出来他的想法。   但他一抬眼,看到了眼神躲闪,拿被角遮脸的姜糖。   顾连珹突然猜到什么,唰一下,整个人从脖子到脸红得彻彻底底。   偏他这一年多在家养伤,原本在部队晒黑的肤色变白,这样的变化自然暴露在了姜糖的眼里。 第89章 我喜欢你2   “你……”   两人同时出声。   不约而同的, 又同时停下。   姜糖扯着被角挡住眼睛,看窗户看房顶看被角,就是不看顾连珹。   顾连珹抿着嘴角, 也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   良久,他才出声, 语气有些飘忽,“你,你都听到了?”   姜糖偷偷瞥了顾连珹一眼,咬着嘴唇, 低低应一声, “嗯。”   “听……听到了。”   顾连珹:“!”他捏着手心,就很紧张, “那……那你……可以当没听过。”他快速看了一眼姜糖又收回视线。   姜糖愣住了,“为什么呀?”听到了还能当没听到?   姜糖还没反应过来, 顾连珹的一声道歉又出口,“对不起。”   姜糖:“?”   她悄悄掀起一点被角, “这又是为什么呀?”   顾连珹的脸色却突然又涨红了一个度, “我,不该偷亲你的。”   姜糖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亲了就亲了呗, 亲完了还道歉, 他好像有那个大病。   姜糖把脸蒙上, 转过身去。心说顾连珹也太正经了, 这样会追不到女朋友的。   脑海里刚闪过这句话, 姜糖刚降下温度的脸蛋又瞬间爆红。   她她她,她就是那个被追的女朋友啊!   不对,她都跟顾连珹有结婚证了,啥女朋友啊, 都直接一步到位了。   姜糖捂着脸,紧咬嘴唇,羞愤欲死。   被人因为偷吻道歉,这简直可以算得上世纪尴尬名场面。   顾连珹见姜糖转过身去,肩膀抖动,便以为她在生气。   担心的上前,顾连珹喊她,“姜糖?”   姜糖抓着被角□□,听见自己的名字后,就想一鼓作气把事情和顾连珹说明白,她猛地坐起来。   顾连珹却刚好靠近。   姜糖微微睁大眼睛,避免和顾连珹撞到,下意识往后仰。   顾连珹见她明显还没有坐好,重心不稳当,若是在往后可能后脑勺要磕在炕沿上,情急之下他伸手揽过姜糖的腰往自己的方向带。   一个根本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动手,一个因为太过担心所以忽略了手上的力气,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   姜糖的牙齿重重磕在顾连珹的嘴唇上。   惯性原因,姜糖往前收不住动作,顺势将人扑倒。   “连珹,你看看糖糖,砰——”   门被推开又被大力关上。   徐静芳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对视的瞬间,瞳孔猛的一缩。   姜糖睁大眼睛,脸颊发烫,脑子一片空白。   顾连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喉结微动,整个人僵住,心跳蓦的加快。   姜糖伸手撑在顾连珹肩膀上想要起来,但腰上的那只手仿佛铁疙瘩一般,她还没拉开距离呢,就又被扯回去。   姜糖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羞愤欲死。   “顾连珹,你松开!”双手捂脸,姜糖拿脚泄愤般踹了踹顾连珹。   顾连珹回神,嘴唇上留有温热的触感提醒着他,刚才的事情不是幻想。   “我,我怕你头磕在炕沿上。”顾连珹真诚解释。   姜糖:“……”你特么看现在是解释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你能把手拿开吗?”姜糖的声音隔着手掌传出来,不甚真切。   不说假的,她现在感觉自己后腰的位置像贴了块烙铁。   滚烫滚烫的。   “嗯。”   顾连珹抽出自己的胳膊,手掌经过姜糖的侧腰时,不经意间触碰到。   引起姜糖一阵战栗。   脱离了顾连珹的禁锢,姜糖一个翻身滚到自己睡觉的位置,掀开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我晚上不吃饭了!”姜糖在里面喊道。   她都没脸见人了!   姜糖气呼呼想到,她娘一定误会了什么!   都怪顾连珹!   顾连珹此时还在怔楞,听见这话,下意识拒绝,“不行!”   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他放轻些声音劝道:“你的病才刚好,不能不吃饭。”   “你同我说想吃什么,我做好给你端过来,在屋里吃。”   “我不吃!”姜糖还是拒绝。   她如果在屋里吃,娘一定会猜到原因的!   顾连珹不听不听,“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姜糖不出声了,她一把将被子掀开,露出凌乱的发型,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顾连珹,我不吃饭!”   “不吃饭不吃饭!”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顾连珹目光沉沉望着姜糖,“不行。”   姜糖鼓着腮帮子,气成河豚,“你自己去吃吧,反正我不!”   她一拉被角,又想把头蒙进被子里,动作却突然卡住,顺着视线往上,姜糖看到自己的手腕被顾连珹攥住。   姜糖心里不服气,比力气她还能输?   刚想用力,顾连珹那只手便松开,然后落到脸颊一侧撑住。   姜糖下意识转头,眼前出现一个阴影,她抬眼看去。   顾连珹俯身欺上来。   姜糖下意识抓住被角,声音颤抖,“我……我不饿。”   她不敢一直盯着顾连珹看,但直到这时才发现,顾连珹的长相真的很出众。顾家人的颜值的都不低,但其中最出色的还要数顾连珹。   就连这本小说的男主顾连容也比不上。   姜糖也就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注意过顾连珹的长相,之后就没再过多关注,毕竟那会儿她认为在这个家里留不长。而且顾连珹身为原主的丈夫,总觉得天天瞅着人家的脸欣赏怪怪的。   现在嘛,姜糖知道,好像这个人是自己的娃娃亲对象,就不由在这方面多想。   顾连珹声音沉稳,“不饿也吃一点。”   “我不……”话还没说完,姜糖瞳孔中,顾连珹的身影还在逼近,她突然就没了说出口的勇气。   “姜糖,喝一碗粥,不然晚上你会饿。”顾连珹低声诱哄,“那就半碗,不然我就……”   他停下话音,视线落在姜糖因为紧张咬住的嘴唇上。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姜糖害怕地拿被角遮住,露出的两只眼睛里满是震惊。   她不敢相信。   就在刚刚,半个小时都没过去,这个会因为偷吻而道歉的人,现在已经明目张胆到拿这种事情来威胁她!   “我吃,我吃还不行吗?”姜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你快去做饭吧!我肯定吃!”   顾连珹终于不再逼近,缓缓退开,“我本来想说,你现在不吃,晚上我可以给你做宵夜。”   姜糖:“?!”   “骗子!”姜糖腾一下坐起来,朝顾连珹大声控诉。   顾连珹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抿唇轻笑,将人圈进怀里。   姜糖挣扎着,伸手推了推顾连珹的胸膛。   “姜糖,刚才是个意外。但是你不能不吃饭。”顾连珹说得很认真,“你让我抱两分钟,我明天带你去县城。”   姜糖不动作了,她歪头想了想,“可是你在国营饭店的时候就说过这话了,现在来找我要报酬,我就不太愿意答应。”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顾连珹好像很好说话。   姜糖听着顾连珹这话的语气,好家伙就跟她想要什么都行一样。   “我想要……我想要,我好像没什么想要的。”姜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完了顿时觉得自己无欲无求,已经到了可以立地飞升的地步。   “唉,我简直太好养活了。”姜糖叹气。   顾连珹眼角余光瞥见闹钟上的秒针和分针,分明已经过了两分钟,但他坦然无视。   “所以你宵夜想吃什么?”顾连珹换了个话题,“这个可以算你想要的吗?”   姜糖点了点头,下巴戳到顾连珹背部的肌肉上,硬邦邦的。   姜糖后知后觉,似乎顾连珹的力气应该也不小,他胃口可大了,吃得多又经常健身,怪不得不怕她的力气呢。   “勉强算吧。”姜糖点了个自己想吃的,“那就,我想吃烤红薯。”   “不过,”姜糖动了动脑袋,想去瞅一眼闹钟,“是不是超过两分钟了?”   “没有。”顾连珹脸部红心不跳,一脸镇定撒谎。   姜糖:“……”她看起来那么好骗吗?   但是,今天到底是她理亏,而且顾连珹还帮她瞒住县城的事情,姜糖姑且觉得,多个三五分钟也可以。   很多个三五分钟过去后,姜糖靠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动了动酸麻的小腿,“顾连珹,你该去做饭了。”   顾连珹还不想松开,他不清楚姜糖明天去县城还能不能回来,所以舍不得。   “我还没和你说吧。”顾连珹主动找话。   姜糖:“嗯?”她换了个姿势,把重量全部压在顾连珹身上。   “姜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顾连珹把前后打听到的事情说出来,“姜家的小辫子不少,现在他们家各房闹起来,自顾不暇,没精力过来找我们的麻烦。”   姜糖眨巴眨巴眼睛,她倒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姜家,只是当时全部的心思全放在另一件事上,这才没有去关心后续的发展。   “那这么说,小敏和小五小六又可以去上学了?”姜糖问。   顾连珹点头,“可以。不过我估计,他们更想等庙会结束,国庆节过后,再去上学。”   “我记得,国庆节那几天,公社会安排各大队放电影,今年好像到我们六队了,你想去看吗?”   姜糖动了动脑袋,毛茸茸的头发擦过顾连珹的脖子和下巴,“什么电影?好看吗?”   “这个我也不确定。”顾连珹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县城的电影院也会放电影,你想看的话,明天我们可以去。”   “明天啊。”姜糖内心是拒绝的,这几天她都没怎么休息好,明天她不想早起了,她想好好补个觉。“还是不了吧。”   顾连珹动作顿了顿,“好。你什么时候想看都行。”   姜糖点头,上道。   “不过,顾连珹,你这抱的时间也太长了!”姜糖拿额头撞了撞这人的下巴,“你还没跟我正式告白呢,就占我这么长时间的便宜!” 第90章 我喜欢你3   “告白?”顾连珹困惑, 初听的时候不太懂这个词的意思,但思考几秒后略微能够理解,应该就是表白心意的意思。   姜糖重重点头, “嗯!就是跟你喜欢的人说‘我喜欢你’。”她仰头看着顾连珹,等他的反应。   “先说好, 是你说之前的不算的。而且,我也不满意。”趁她睡觉的时候说算怎么回事,好像见不得人一样。   姜糖说完,低头假装看自己的手指甲。   顾连珹:“……”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不过懊恼之余, 顾连珹敏锐的体会到, 好像姜糖也不是像自己之前想象的那样讨厌自己。   或许,她还可能跟自己有一样的心意。   “姜糖, 我喜欢你!”顾连珹之前消失的勇气回来,无比认真的在姜糖耳边说出这句话, “一句够吗?”   姜糖捂着耳朵。   我的妈呀,她以前果然是个洁身自好的恶毒女配, 这都几个月了, 竟然才发现顾连珹的声音这么好听。   手心下的耳朵渐渐发烫,姜糖感觉自己这几个月亏大了。   早知道, 她就该让顾连珹在睡前给她讲故事的。   “不……不够。”姜糖摇头摇得像拨浪鼓般, 但她赶在顾连珹再次开口前制止, “但是我今天不想听了, 你明天再说。”   “还有, 我今天不是很满意,你至少要连续说……上个把月,我才会答应。”   顾连珹反应过来,姜糖的意思是, 她要留下来?   “你想听多久都行。”   姜糖捂着耳朵的手下滑,遮住滚烫的脸颊,内心在无声尖叫。   她现在总算知道,那些偶像剧和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被男主角告白时为什么害羞到不敢抬头了。   当时她还嗤之以鼻,告白就告白呗,有什么害羞的?不就一句话的事么?   现在,她收回那句话,她诚恳的认错。   “那我想听你给我讲故事。”姜糖害羞完,决定给自己谋取福利。   这么好听的声音绝对是助眠利器。   姜·某著名倒头睡组织成员·糖,说起这话来脸部红心不跳。   “可以。”顾连珹应下,“你想听什么故事?”   姜糖松开指缝,从里面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那种故事。”在这个年代是不可说的东西。   顾连珹反应几秒,迟疑开口,“哪种?”难道不能具体讲出来?   莫非是?   顾连珹圈着姜糖的手臂突然紧了紧,“这,不太好吧。”   姜糖鼓了鼓腮帮子,哪有不好?   就他们两人,一个人讲一个人听,反正也没别人知道。   “不会的,就我们两个人知道。”姜糖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了,才想找点刺激的。   那种故事,就得晚上睡觉前听着才过瘾。   拿手指戳了戳顾连珹的胳膊,姜糖哀求,“哎呀,反正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不管是理智上还是情感上,顾连珹都自觉很难答应。   而且说实话,虽然以前他在部队老是听那些战友讲,他记性也不错,就算是过一遍耳朵也能记上个七七八八,所以委实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强迫自己忘记。现在就算想同姜糖讲,也很难找到素材。   从前不觉有什么,战友们在那里瞎激动,就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可现在,顾连珹低头对上姜糖清澈的视线,他可什么也保证不了。   “这个不行。要不我给你讲三国演义吧。”顾连珹把心里冒出头的那点心思给及时掐灭。   姜糖:“……”谁要听这种费脑子的故事了?“我不让你抱了。”姜糖开始伸手推人。   哼,抱了她那么长时间,结果连听个鬼故事都不行!   还说什么想听什么都行,男人果然都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顾连珹被推开,对上姜糖气鼓鼓的脸,他为难道:“糖糖,现在讲那种故事,不大合适。”   照他来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合适才对。   姜糖瞪着他,“反正也没别人知道,不就讲个鬼故事吗?”   顾连珹:“……”他一下愣住。   鬼故事?   不是那种故事?   对上姜糖疑惑的眼神,他不自在移开视线,“那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你听鬼故事不害怕吗?”   姜糖一听这有门,连忙道:“为什么害怕?反正又不是真的。”她害不害怕,当然取决于故事的恐怖程度,和讲故事的顾连珹气氛渲染的能力了。   她晃了晃顾连珹的手臂,“你放心,我保证不对外人说。”   顾连珹:“好。”   姜糖:“那我今晚就要听!”   门在此时被敲响,徐静芳的声音传进来,“糖糖,连珹,娘做了饭,给你们端过来吃吧?”   顾连珹连忙下炕,“娘,怎么没等我做饭?”他到门口,把姜糖留在里面,“娘,灶里的灰还热吗?糖糖想吃烤红薯。”   徐静芳后退两步,仰头瞅了瞅自己这个大儿子,一脸嫌弃,“连珹,你以后注意点,咋个自个屋里还不知道插门呢?娘轻轻一碰它就开了。”   主要她碰到也就算了,那要是给下边几个小的瞅见了,影响多不好?   顾连珹:“……”这发展也是他想不到的。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娘去给你端饭。”徐静芳的视线掠过大儿子破了口子流出鲜血的下嘴唇上,心里吧总算是熨帖了不少,总算这孩子不傻了。   做饭都劳累了徐静芳,端饭这种小事顾连珹总不能还劳累她,连忙道:“娘,我去就成。”   徐静芳:“……”她瞅着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这见不得人的样子呢,出声提醒了一句,“连珹啊,出门之前,你也拿糖糖的镜子照一照。”   顾连珹眼神不解。   徐静芳摆摆手,“娘去给你端,你回屋里照照镜子再说。”说完进了对面的屋子。   顾连珹一头雾水。   正好这时在家睡了一天的顾连容从后院洗手到堂屋吃饭,顾连珹余光瞥见老三的身影,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却见老三眼神震惊又古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顾连珹:“……”   “大大……大哥,再见哈。”顾连容夹着胳膊竖起手掌,拘谨的挥了挥手,然后三两步蹿进了堂屋。   徐静芳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交给还在门口怔楞的顾连珹,“吃完就先放屋里,红薯我给闷灰里了,糖糖啥时候饿了都能吃。”   说完,徐静芳转身朝堂屋去吃饭,走到一半回头,对正在关门的顾连珹的说道:“连珹啊,吃完了把你屋里的被褥全给换成干净的,明天我跟你三婶子去河边洗涮。”   顾连珹点头,“娘,那我明天过去帮你。”   徐静芳摆手,“用不着,这不还有老三呢嘛,你腿才刚好,安生点还是。等年前再去省城一趟,让杨大夫诊断一下,没问题再说。”   主要还是这腿伤好得太快了,有点不真实的感觉,让徐静芳心里不怎么踏实。   “厨房烧着热水,一会儿糖糖要洗澡,你顺便再把火给灭了。”徐静芳边说,边进了堂屋。   顾连珹转身进了屋,把饭菜放到桌上,余光瞥到房门,想起徐静芳的叮嘱,他又迈步过去把门栓插上。   姜糖移动到书桌旁,掀开饭菜瞅了瞅,“有宫保鸡丁,好多花生啊!”   “碗里有米饭,你要吃吗?”顾连珹回来坐下,见姜糖点头,给她拨了半碗,“里面还有猪蹄和胡萝卜鸡蛋。”   都是姜糖爱吃的,准确的说她就没有不爱吃的。   花生豆炸得酥脆,姜糖一夹一个,吃得欢快。   但她胃口不大,只吃半碗米饭就饱了,剩下的全都进了顾连珹一个人的肚子里。   吃完饭,顾连珹收拾碗筷去厨房,出门前,他想到了顾连容震惊古怪的眼神,拿起桌角姜糖的镜子照了照。   镜子只有姜糖手掌的一般大,拿在顾连珹手里小小一块,找了半天才在嘴角一个位置找到破了皮的伤口。   顾连珹照镜子的时候,姜糖诧异地盯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一个把肥皂当做洗发水的粗糙男人会想起照镜子?   当看到顾连珹的视线停留在某个地方的时候,姜糖也下意识看过去。   结果就看到了他嘴角一块明显泛红的破皮伤口。   姜糖:危!   她先发制人,“都是你!”   顾连珹默默把小镜子放下,拧着眉头一脸严肃。   就在姜糖以为他要暴走生气的时候,顾连珹突然一脸认真,“糖糖,我觉得我需要补偿。”   姜糖:“……”她同样严肃认真的拒绝,“不可能。”   顾连珹一脸受伤,“我去送碗筷。”说着,他就要往门口去。   姜糖愣了两秒,连忙跳下炕把人拉住,“不行不行!你这样出去别人会误会的!”   顾连珹低头,视线落在姜糖光溜溜的脚丫子上,声音严厉,“姜糖,快回炕上!”   “那你别去,我去送碗筷。”姜糖眼神诚恳,为表诚意,她转身穿上鞋,从顾连珹手里夺过碗筷,小跑着出门,“娘,我把碗筷放灶台上了啊!”   徐静芳从饭碗里抬头,“哎!娘知道了!”   姜糖又快跑着回到屋里,刚松了口气,就见顾连珹在柜子边上忙碌。   姜糖看着他把里面的被褥拿出来换上,抱着旧被褥出门,一个心急上前,“我来我来!”   “顾连珹,你腿不是还伤着么,你去歇着。这些东西我来就成。”姜糖现在的心情就跟那些强取豪夺的霸总差不多,只想把顾连珹关在这屋里哪也不要去。   姜糖对他讨好地笑了笑,“我力气大,我送!”   病人就该有病人的亚子,就算只破了个皮那也该好好躺在炕上修养。   “这些要送去哪个屋?”姜糖抱了一堆被褥,往后仰着下巴,偏头问顾连珹。   顾连珹抽出两张褥子来,“送到西屋第二间就行。”   一共送了两趟,姜糖站在徐静芳跟前,等她确认数量。   徐静芳点了点,摇摇头,抬眼看着姜糖,“糖糖,屋里是不是还有被子没拿?这数量不对,过冬之前的好天气不多了,娘得趁这几天一气给它洗完晒干才放心。”   姜糖扯了扯手指,迟疑道:“啊,是还有两张被子。”一张是那个双人被,一张上个月换的薄被子。   “那么多被子盖着也浪费,娘去拿。”说着徐静芳站起来就要去拿。   姜糖哪能让她去呢,那样自己精心遮掩的被看到了咋办?   “娘,还是别去了,就一张被子,不是很脏的。”姜糖试图劝说徐静芳让她打消那个念头。   徐静芳已经打定主意要给这俩人创造条件了,就绝对不会轻言放弃,“那不成,一张被子也不便宜嘞,棉花被罩啥的多难得,这要是弄糙了娘心疼。”   她被姜糖狠狠拉着胳膊,半点动不了。   于是打开窗户,朝对贯喊了一声,“连珹,把你屋剩下的薄被子拿过来!”   姜糖:“!!!”   “不行,娘,我去拿!”姜糖脱口而出。   说完,姜糖就后悔了。   就剩一张被子,这可怎么分啊?   徐静芳笑了,抬手拍了拍姜糖的手背,“好孩子,我看还是连珹拿吧。”   姜糖吞了吞口水,她狠了狠心,“不用了娘,我去,呵呵。”   耷拉着肩膀回到屋里,姜糖生无可恋的抱起顾连珹盖的那床被子,走之前,叹了口气。   “顾连珹,你收拾收拾衣柜,看看有没有厚棉袄啥的。”盖上点多少也能挡风不是?   顾连珹:“……”他又不傻,还能看不出他娘这一出的目的是啥?   拆洗被罩也不在这两天。   姜糖送完被罩,又回来拿上洗漱用品去泡了个澡,然后满心期待的缩回被子里,打算听顾连珹今晚准备的鬼故事。 第91章 糖糖别叫   缩在暖和的被窝里, 姜糖仰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盯着门口,等顾连珹进来。   书桌上的闹钟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是最好的催眠声。   姜糖打了个哈欠,动了动胳膊把被角掖好。   这几天经常下雨,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夜里她都不敢把脚伸出被子太长时间。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姜糖应声扭头,一脸欣喜, 眼神含着期待, “顾连珹,你快过来!”   顾连珹插门栓的手一顿, 潮湿的碎发上一滴水珠滑落,打湿了睫毛。   见顾连珹愣在原地, 姜糖出声催促,“顾连珹, 你怎么还在那儿站着?快过来给我讲故事!”她之前的睡意一扫而空, 都有鬼故事听了,谁还想睡觉?   顾连珹:“……”他抽出脖子上挂的毛巾, 淡定擦了擦脸, “马上。”   顾连珹坐到书桌前, 用毛巾胡乱擦干头发, 脱鞋上炕, 然后抱着枕头,盘腿坐下正对着姜糖。   姜糖疑问,“不讲故事吗?”   讲还是要讲的,顾连珹在心里说道, 但问题是,“糖糖,我没有被子。”   姜糖下意识裹了裹自己的双人被,“我也只有一张。要不,你去老三和小五那屋挤一挤?”   故事嘛,早听晚听都可以。   顾连珹:“……”有最好的选择为什么要去选最差的?   沉默良久。   这就是不愿意了。   姜糖问他,“那你想怎么办?”   顾连珹的视线落在大红色的被子上,继而上移,停留在姜糖白皙红润的小脸上,“这是个双人被。”   言外之意就是,还能裹住一个他。   姜糖被他这眼神盯得怪不自在,危机感上身,果断拒绝,“不行!”   顾连珹也不强求,“那好吧。”但是他紧接着就把枕头紧挨着姜糖的枕头放在一起,在姜糖震惊且拒绝的眼神中,解释道:“你盖被子里面,我盖被子外面。”   姜糖:“……”这诡异的说法也是绝了。   “你没有厚棉袄吗?”虽然看顾连珹没有被子盖,姜糖是挺心虚的,但姜糖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   顾连珹躺下,侧着身子面对姜糖,“没有。”他道:“我不常在家,部队发的棉袄离开的时候都给了战友。”   姜糖缩了缩脖子,十分冷酷无情,“那你挺大方的。前日因今日果,你还是冻着吧。”   夸一句损一句,直把顾连珹噎得没话说。   “咳,要听故事吗?”他主动转移话题。   姜糖:“要!”   顾连珹在脑海中搜索了片刻,“画皮和狐狸精怎么样?”   姜糖:“!”嚯,“这是一个故事吗?”没记错的话,应该画皮是一个故事,狐狸精衍生出很多个故事。   “是吧。我也是听别人讲的。”顾连珹说。   姜糖顿时期待感满满,“那你快点讲!”   顾连珹低沉好听的嗓音缓缓响起。   ——很久很久以前,约莫在晚唐年间。   皇权衰微,国运不昌,民间邪祟猖狂应势而起,为祸苍生。   时任皇帝广招天下异士,设立‘鉴妖司’。   顾名思义,就是专门追查清理此类为祸人间的邪祟的部门。   统领鉴妖司的是一个名叫胡不为的宦官,深受皇帝宠信。   走马上任后,鉴妖司接下的第一案,是在京郊某村庄频频发生的无脸尸体事件。   姜糖咽了咽口水,她是没想到能这么刺激。   无脸尸体这都出来了,下一步是不是还有长舌女鬼、异形蜘蛛啥的?   顾连珹停下讲述,“别怕,这只是故事。”   姜糖晃晃脑袋,“我没怕。”   ——胡不为奉命带领鉴妖司异士前去义庄查看无脸尸体寻求线索。   是夜,义庄内阴风阵阵黑影重重。   看守的明眼老人提着灯笼出来迎接,一片漆黑中,唯有这豆大的亮光从半空中徐徐飘来,停在众人面前。   “老朽眼盲,贵客前来,有失远迎。”   他一开口,声音粗嘎,像是磨豆浆时石磨碾过一粒沙子。   烛光昏暗,胡不为的目光停在老人枯瘦的手掌上。那手掌颜色惨白,又纤长的诡异。   如果非要胡不为来形容,就像是北镇抚司大牢中被活生生剥了皮的骨头,骨头上又搭了一层皮。   “我知道!那个画皮鬼是不是就是这个老人?!”姜糖突然出声,声音含着雀跃。   顾连珹被打断也不生气,他只是惊讶,“你怎么猜到的?”   姜糖得意叉腰。   哼,如果你经历果后世各种层出不穷的套路小说和电视剧,也能看穿这粗浅的伏笔。   “我再猜一猜,这个胡不为是不是就是只狐狸精?”姜糖大胆猜测,小心举证,“首先,他姓胡,胡通狐,而且狐狸精擅长花言巧语,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才能得到皇帝的宠信。”   顾连珹沉默,“……你猜得很对。”   “还有还有,”姜糖越说越兴奋,“我再猜,那个画皮是不是和狐狸精有渊源,说不定就是狐狸精创造出来的。”   顾连珹再次沉默,“……是的。胡不为以前在镇抚司当值,剥过不少犯人的人皮。”   姜糖:“哦~”她就说嘛,“说不定这次夜访义庄,胡不为手下的异士还会遇到危险,然后胡不为借此发现了什么端倪。”   顾连珹:笔给你,你来写。   “你都猜到了。”顾连珹无奈。明明当时同学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把一个宿舍几个年级的学生都吓得一愣一愣的?   姜糖撇撇嘴,“没意思。这种套路太老旧了。我教你几招。”   顾连珹认真学习,“你说。”   姜糖清清嗓子,“你不该在伏笔上面花太多笔墨的,这种重要线索要放在关键的地方,你当时该这么讲:胡不为的眼神无意间掠过老人的手背,微微蹙眉,不待他多想,便随着老人的接引进入义庄。”   顾连珹默默点头,“学到了。”   姜糖催促,“还有别的吗?”   顾连珹揉了揉太阳穴,“没了。我就想了这么一个,要不,我明天再想一个?”   姜糖叹气,“唉,我小时候听同学说,大人的肚子里都会长故事的。”   顾连珹:“?”他迟疑了几秒,“那可能,每个人长故事的速度都不一样。”   姜糖瞥了他一眼,默默在心里道:嗯,你不行。   顾连珹:“……”   没故事听了,姜糖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顾连珹连忙出声,“糖糖,我冷。”说着他挪了挪身体,同姜糖凑得更近。   姜糖:“你不是盖着被子外面吗?”   顾连珹又凑近了些,“可我想盖里面。”他强调,“外面冷。”   姜糖闭上眼睛不说话。   跟顾连珹盖一个被子什么的,她现在不想。   “那不盖里面,我能盖多一点外面吗?”顾连珹又问。   姜糖睁开一只眼睛,看顾连珹,好奇问:“怎么盖多一点?”   难道他还想把被子从她身上掀开盖到自己身上?   顾连珹的回答是——   他长臂一伸,将裹在被子里的姜糖往自己怀里一带。   姜糖感觉到身体被大力一扯,不由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啊!你……”   “嘘,糖糖,你别叫!小心被人听到。”顾连珹捂住她的嘴,头歪向身后的窗户,似乎在倾听外面的声音。   被他的反应感染,姜糖放轻呼吸,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窗户的位置。   屋里一时非常安静,只有闹钟咔哒咔哒走秒的声音。   “顾连珹,可以了吗?”姜糖憋的小脸通红实在憋不住了,放轻声音问他。   顾连珹感觉手心一热,那是姜糖说话时吐出的热气,他像被烫到一样,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连忙把手拿开,“可以了。”   “呼~”姜糖长出一口气。   然后瞪着罪魁祸首顾连珹,“你能把胳膊抬起来拿走吗?”死沉死沉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顾连珹委屈,“可我冷。”   隔着被子,姜糖踹了他一脚。   还不解气,又踹了两脚三脚。   他就是居心不良!   亏她先前还以为顾连珹多正经呢?   也亏她先前还把原主想成了一个好人,结果一个个的都不是东西!   “行了行了,你盖,被子给你。”姜糖没好气道,她从自己身下让出一截被子,“先说好,你要是敢动手动脚,我就……我就……”   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顾连珹生怕姜糖反悔,赶紧钻进被窝里。   姜糖在那边‘我就’了半天也没出个结果,最后实在不行,憋出来一句话,“我就把你变成和胡不为一样!”   顾连珹:“……”他一动不敢动。   姜糖见他如此老实,满意点头,背过身去睡觉。   还没两秒钟,姜糖就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   她扭头,发现跟顾连珹之间的被子被扯平成一条线。   这盖了跟不盖有区别吗?   姜糖又把身下压着的被子放出来一截,好让那条线弯下去碰到底。   但是顾连珹肩宽,就算姜糖把压着的被子全扯出来,也没能让那条线到底。   凉风还是嗖嗖的吹进来。   姜糖气呼呼的,瞪着顾连珹,“你就不能躺平吗?”   顾连珹紧抿着嘴角,“糖糖,我如果躺平,你分给我的被子就不够用了。”   姜糖:“那你出去吧。”打扰她睡觉的宝贵时间,今天浪费的每一秒钟,都是未来她脸上早早出现的一丝皱纹。   顾连珹,不可饶恕!   “那我躺平。”顾连珹连忙献上忠心,不过这忠心里面夹杂了很多私心,躺平的时候,那被放出来的棉被悄悄出现在他肩膀下面。   姜糖目光呆滞,盯着眼前和自己额头距离不超过五公分的顾连珹的肩膀,好了,顾连珹能躺平,她躺不了了。   她只能侧着睡,还不能动,一动就能碰到顾连珹。   姜糖:现在就是后悔。 第92章 一个被窝   姜糖默默抱紧自己, 侧过身体,自我安慰说也就这两天受点罪,拆洗被褥很快的, 马上她就能独享这温暖的被窝了。   顾连珹闭着眼睛,完全没有睡意, 注意力都放在了身侧的姜糖上。   他等了片刻,被子动了动,再然后就是听了几个月熟悉的清浅呼吸声。   顾连珹:“……”他开始怀疑,姜糖是真的对自己好感吗?   她这样, 好像此时此刻在她旁边躺着的自己, 像一块没有感情的猪肉。   不,顾连珹否认了这个想法。   说不定猪肉都比他更有存在感。   念头刚起, 顾连珹又随之否定,是一定比他有存在感。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顾连珹睁眼看着房顶。   肩膀突然一沉,胳膊被压住, 顾连珹转头。   是姜糖滚到他这边来了。   额头抵着他的肩膀, 整个人扑在他胳膊上。   顾连珹不自在的动了动,手臂碰到什么, 他突然身体顿住。   顾连珹:“……”   他轻轻将姜糖翻了个身, 把手臂从姜糖身下拿出来, 可刚一空出间隙, 姜糖毛茸茸的脑袋就钻了进来。   这还不算, 顾连珹感觉到腿边的被子一动,而后大腿一沉,腰上也一沉。   顾连珹:“……”现在感觉自己更不像个人了。   顾连珹躺平,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双眼睛能转, 瞪着到天亮。   胳膊腿彻底麻了。   而罪魁祸首,小脸红扑扑的,半张着嘴呼吸,热气吐在他的脖颈里,一晚上他都安生不下来。   与之相反的是,姜糖竟然保持在这个位置,来回翻身,比起以前豪放的睡姿,昨天晚上倒是显得格外含蓄。   轻手轻脚离开被窝,顾连珹躺在外面,遭受无情的冷风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农闲时候不用上工,徐静芳也起晚了。   顾连珹去后院洗漱,又去厨房煮粥做好早饭,那两间屋里的人才陆陆续续醒来。   他被磕破的嘴角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已经看不大出来。   吃饭的时候,顾连敏瞅了瞅东屋,“我大嫂还在睡吗?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县城逛庙会?”   徐静芳盛了碗粥,一边回顾连敏,“今天小敏跟你三哥去,要是晚了就干脆住秀山家里。”   顾连容抬头,“行啊,听说今年整了不少新鲜玩意。”   吃过早饭,徐静勇打一声招呼,“妹子,我回家看看,过了中秋节我再来这边。”   徐静芳去屋里收拾了一包东西出来,“都是给建国建业他们的,大哥你拿上。”   再过两天就正式是中秋节,徐静芳跟三婶子商量着那天的团圆饭都摆些什么菜式。   两家是指定不会在一起吃的,顾保国的老子娘和亲兄弟还活着,就算要摆也是跟他们一起摆。   这几日天气又阴沉下来,让打算拆洗被褥的徐静芳好一阵叹气,特地到姜糖屋的窗户前。   “糖糖啊,这被褥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拆洗了。你跟连珹盖一个被子冷不冷啊?早知道娘就给那被子留下了,也省的半夜下雨再冻着你。”   姜·庆幸很快就可以自己睡一个被窝·糖:“……”老天爷就这么不配合吗?   顶着杂乱的鸡窝头,姜糖缩回被窝里,两眼呆滞。   虽说被窝里多了一个人好像没什么影响,但姜糖总归觉得还是一个人比较宽敞。   赖在被窝里一直到午饭前,姜糖才慢吞吞起床。   不得不说,她现在的生活真是某种意义上的奢侈无度,可以肆意挥霍时间。想吃啥吃啥,想睡多久睡多久。   午饭前起床,吃完午饭又该午睡。   姜糖:啊,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   像那什么任务者一样去专门找麻烦,不如直接给她个痛快。   姜糖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她以为的‘原主’根本就是个小偷,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违规选择了‘姜糖’的身份,但因为穿越的时机不对,所以完美错过本来的剧情。   直到前些日子,本世界衍化的另一本小说剧情正式开始,那个任务者又企图偷渡到小说剧情发生的地方。   而她,就是那个被任务者踢出这具身体的倒霉原主。   据那个系统说,六岁之前,她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六岁那年的高热,就是任务者强行夺去身体造成的。   然后她就被系统投放到另一个世界中,只不过那个世界在很多年以后面临末日。   此时那个任务者被剧情的力量驱赶,导致出现意外身亡。   她这个原主就又被召回来顶替。   姜糖心里mmp。   她之前所猜测的剧情修正的力量也确有其事,但在系统出现后就彻底消失了。   系统把这一切转告给她后,也立马消失。   姜糖:“……”   按照原本的发展,如果没有任务者出现,她的下场其实也不怎么好。会在见到亲生父母之前被过来接她的人丢在火车上,结果也是被人贩子抓到。   姜糖就发现了,好像这个身份前前后后就同人贩子有着深深孽缘。   粗粗计算一下,这都遇到过多少回人贩子了?   原本的剧情两次,任务者一次,她一次。   这特么也太离谱了?   这四次里面,中招的有三次,就她那一次被躲开了。   姜糖抱紧自己,她决定以后还是少出门算了。   午睡前,顾连珹出门不知道去做什么,姜糖打了个哈欠,歪头就睡。   后晌时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姜糖从被窝里爬出来搓了搓胳膊,踢着鞋到衣柜里面找了件厚衣服出来裹上才敢出门。   徐静芳坐在堂屋门口,见姜糖出来,对她挥挥手,“糖糖,过来磕瓜子。”   “我去倒杯水啊。”这瓜子是大队长顾保国炒的,他口味重,回回都要多放盐,齁咸齁咸的,姜糖每次都得端杯水解渴。   堂屋门口的凳子又加了一张。   被凉风一吹,姜糖打了个哆嗦,紧了紧外套,“娘,晚上吃什么啊?”   徐静芳歪着脑袋瞅了瞅天气,“还不晓得呢,连珹去县里邮局拿东西,说是见几个朋友,然后在国营饭店买几个菜,家里就蒸个饼子就行。”   提到国营饭店,姜糖就想起了昨天在客车站对面的饭店吃的饺子,“娘,咱们中秋节包饺子吃吧!”   “猪油渣馅的,可香了。”姜糖不禁吸溜口水,连磕了三个瓜子解馋,又灌了一大口水解渴。   徐静芳没有不应的,“行啊。正好我叫连珹买肉回来,你想吃蒸饺还是水煮的?”   “蒸饺!”姜糖大声回答。   蒸饺YYDS!   “娘也觉得蒸饺好吃,到时候再添一碗红豆粥,我看几百饺子也不一定够。”徐静芳把手里的瓜子放回去,咕咚咕咚灌了一杯水,“这顾保国,别不是抢了供销社的盐去家里吧?”   “这也忒咸了,偏偏你三婶子还觉得顶好吃的。”徐静芳是不能理解的。   姜糖呵呵笑,“娘,茶壶配茶盖!”   徐静芳剥了颗花生,闻言也笑起来,“还真是!你保国叔不管做啥饭菜你三婶子都觉得好吃。”   “但是我找机会还得说两句,这吃盐吃多了可不行的,对身体不好。这俩都不是小年轻了,我看以后还是吃淡一点才好。”   雨下了不多会儿就停下来,顾连珹带着一包东西回到家。   “娘,买了五斤肉和两只猪蹄,还有几道菜。”顾连珹把身上的麻袋脱下来,进了堂屋,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姜糖去屋里给顾连珹倒了杯水过来,视线瞥向桌上的东西,“顾连珹,你买了什么菜啊?”   徐静芳正把里头的饭盒拿出来,闻言打开瞅了瞅,“一道红烧肉,一道炸酥鱼,还有一盒饺子。”   “正好糖糖你说想吃饺子,连珹就给买回来了,这叫心有灵犀啊!”   徐静芳一拍大腿,肚子里的墨水就开始往外头冒。   姜糖端着水杯的手抖了抖。   顾连珹见了赶忙托住。   手心和手掌接触的瞬间,姜糖像被烫了一下,条件反射般把水杯塞到顾连珹手里,“呵呵,娘,这么几个饺子也不够分,要不弄成煎饺,当一盘菜?”   见姜糖转头看过来,徐静芳立马收回视线,“呃,行啊!娘去煎,顺便再蒸一锅饼子,煮一锅棒子面粥。”   “糖糖啊,你跟连珹瞅瞅那包裹里还有啥,娘去做饭。”   说着徐静芳快速摞起来几个饭盒,抱着进了厨房。   姜糖手指头发麻,“那个……”   顾连珹正在喝水,瓷缸挡住上扬的嘴角,他主动开口,“是老首长关心后辈,部队发补贴的时候给我申请了一份。”   “里面有几张钱票,两件训练服,一个军用水壶和一块军绿色的布。”   姜糖到一边凳子上坐下,抓起一把瓜子往嘴里塞,咔啪一声瓜子壳裂开,姜糖动了动牙齿,“哦。”   “首长对你还挺好。”   顾连珹点头,“老首长也是我爹的首长。”   顾连珹的爹大小是个营长,要不是在任务中牺牲,往上也少说是个团长了。   姜糖觉得吧,现在这种情况挺尴尬的。不说话肯定不成,但要说的话,说啥呢?   “那咱爹,还挺厉害的。”姜糖憋出干巴巴一句。   顾连珹放下搪瓷缸子,“我其实也不差。”   姜糖:“……”好嘛,这你给我整不会了。   我又不清楚你俩到底谁在当兵方面更厉害?   主要她都没见过咱爹长啥样呢?   不知道该说什么,姜糖干脆找了个理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顾连珹眼神沉沉,盯着姜糖的背影,思索到底该怎么让她知道自己也不差呢?   姜糖躲回屋里,一直到晚饭才出来,并且吃到了美味的煎饺。   顾连珹心不在焉,瞅了瞅外头刚被雨淋过的院子,突然道:“娘,明天我去山上采蘑菇吧?”   说这话的时候,顾连珹的视线却落在埋头吃饭的姜糖身上。   徐静芳立马领会到自己大儿子的心思,清了清嗓子,“糖糖,家里的蘑菇快吃完了,明天你同连珹去山上采一筐回来吧。”   “娘这几天腿脚不大好使,想歇一歇,小五小六得留家里帮衬着。”   “你看?”   姜糖抬头,一脸担忧,“娘,要不要去卫生所让刘大夫看看,买几贴膏药?”   徐静芳是装病又不是真病,她自己的身体自己能不知道,打不死野猪但是能打晕野猪。   “不用不用,娘这是好不容易歇下来,一下子不适应。”   姜糖:“那好吧,娘要是不舒服一定得及时说啊。”   徐静芳连忙点头,“嗯嗯,娘知道。”说完,她偷偷给了顾连珹一个眼神:娘就帮你到这个地步了。   晚上回到房间,顾连珹准备的鬼故事又被姜糖猜到了套路,讲到一半就猜到了结局。   翌日一大早,姜糖和顾连珹背着竹筐上了山。 第93章 吃糖1   筐在顾连珹身上, 姜糖手上只拿了块烤红薯,兜里还装着几块奶糖。   一路走一路吃。   姜糖抬头看山,“顾连珹, 我们去哪里采蘑菇?”   “去竹林吧,顺便挖几颗笋, 家里的笋干也不多了。”顾连珹拧开水壶递给姜糖,“喝口水,到了竹林先歇一歇。”   吃完红薯拍拍手,姜糖就着水壶洗了洗几根手指, 她不喜欢手上有脏东西。   出汗出油也不喜欢。   山下到竹林的这段路姜糖已经走过很多次, 次次来次次有收获,这次也不例外。   姜糖打到了一只兔子。   灰色的毛, 油光水凉的,正值天气变冷, 这兔子身上也开始出绒毛。   顾连珹走过去,拎起兔子的两只长耳朵, 向四周看了看, “那边应该有个兔子洞,我们去看看?”他问姜糖。   姜糖一脸惊喜, “兔子洞?”那不就是有很多只兔子了?   “嗯。”顾连珹把兔子扔进背后的竹筐里, “或许。狡兔三窟, 说不定那兔子洞是个空的。”   拎着木棍在草丛里探路, 顾连珹最终停在一个凸起来的小土包前。   他背后钻出一个脑袋左右晃了晃, “这就是兔子洞?”姜糖半蹲下身子,偏头问顾连珹,“要刨开吗?”   顾连珹:“……不是。”他把木棍插在兔子洞旁,“先做个标记, 等我回家拿火柴过来,用烟熏。”   姜糖反手从兜里拿出一盒火柴来,“我带了!”   视线落在姜糖手心的火柴盒上,顾连珹惊讶,“你,为什么会带火柴?”   姜糖哈哈笑了两声,把火柴放到顾连珹手里,“有备无患嘛,我兜里还有打火机呢。”   顾连珹:“?”   顾连珹放下筐,对姜糖说:“糖糖你离远点。”   姜糖抱着筐退了五米远,“可以了吗?”   顾连珹回头看了一眼,“再远点,免得被烟熏着了。”   姜糖又退了五米,他才道可以。   顾连珹先清理了兔子洞周围的杂草,堆在兔子洞两侧,擦着火柴点火。昨天刚下过雨,这草叶上还有湿气,一点着便有许多白烟夹杂着黑烟冒出来。   顾连珹用外套兜风,冲着洞口一顿呼扇。   姜糖伸着脖子往前面瞅,嘴里念叨着红烧兔肉、麻辣兔、烤兔肉……   烟雾往洞里弥漫,顾连珹空出一只手来,侧耳听洞里的动静,在一只兔子冲出来时眼疾手快将其抓住。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姜糖抱着竹筐小跑着上前,“顾连珹我来帮你!”   抓住一只兔子后,紧接着就是一串的兔子疯狂往外跑,顾连珹闪躲开,“糖糖,竹筐!”   姜糖把筐给他。   顾连珹倒过来,竹筐对着洞口,将洞里的兔子兜头抓住。   这大山里面长年不怎么来人,兔子这种动物的繁殖能力又相当可怕,所以即便抓了一筐的兔子,洞里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兔子跑出来。   看着这一地疯跑的兔子,而顾连珹抓了一筐便不再动手,姜糖一脸可惜,“早知道我们就多拿几个竹筐了。”   顾连珹将筐里的兔子一只一只拎出来打晕再放回去,闻言安慰道:“不可惜,年前大队会组织进山打猎。今年发生过野猪下山的事情,想来打猎的时间还会放宽。”   “你也要去吗?”姜糖问顾连珹,一边随手抓了一地的石子朝兔子扔过去,好歹留下了几只抚平心里的遗憾。   顾连珹点头,“去。不是还欠你一百块钱么。”   他指的是打探消息时花的那些钱。   姜糖在心里算了一笔账,一斤猪肉八毛钱,一百块钱那就是一百二十五斤。   “加上这么多天的利息,一百五十斤的肉总有。”   顾连珹:“……可能,到时候肉会折现。”公社是不可能让社员手底下留这么多肉的。   姜糖:“那也行。”   没想到收获这么只兔子,竹筐被晕死的兔子塞得满满当当的,顾连珹和姜糖打算下山。   顾连珹说:“兔子的皮毛都完好,可以剥下来给家里人添一双兔毛手套。”   “可以交给我,除了手套还能做成兔皮鞋和兔皮坎肩。”走到陡峭的地方,姜糖借顾连珹的力跳下去。   八点钟上山,十点钟回家。   门被打开的时候,院子里盯着小五小六写作业的徐静芳惊讶的站起来,“咋这么早就回来了?”这连珹也真是的,这么好的机会也不晓得抓紧点,这才多会就回来了?   姜糖笑嘻嘻,“娘,我们抓了好多兔子!”   顾连珹把院门关上,放下身后的竹筐,掀开上面的草叶子,“在山上发现个兔子洞。”   “哎呦喂,咋这老多?”徐静芳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区区一筐兔子,远不如那日姜糖带回来的一筐鱼带来的震撼大。   姜糖抱住徐静芳的胳膊,“娘,我们晚上吃红烧兔肉吧!”   “行,行!”徐静芳这个激动啊,“本来还发愁明天晌午吃啥,有了这兔子我看可以加个辣炒兔肉。”   徐静芳轻轻摇晃姜糖的肩膀,“哎哟我的糖,你说你咋回回上山都能碰着好东西?”不是野鸡就是野兔。   “我现在都不敢让你出门。”   姜糖:其实她现在也不大敢出门,一出门就是人贩子,这个世界太危险。   “为啥啊娘?”但姜糖不明白徐静芳的想法。   徐静芳抿嘴偷笑,“还能有啥?”她拉着脸,但眼神却闪着自豪的光芒,“还不是怕你把咱后山的好东西都给搂回家里来!”   “我这也是为了咱大队其他人着想,手里都没点好东西。”   顾连珹:如果您说这话的时候能把嘴角压下去效果会更好。   姜糖:“……”她不是她没有,“那是意外。”她为自己辩解,“主要别人也没有我这本事,说不定别人都是眼睁睁看着野鸡蹿过去也没办法。”   “但我不一样,我手上的石头比野鸡跑得快。”   但说实话,这种考验爆发力的事情,对姜糖这具疏于锻炼的身体负荷还是不小的。   不提爆发力,续航能力也不行。   晌午吃了一顿红烧肉,歇过晌儿后,顾连珹和姜糖又背着竹筐上了山。   这次就是单纯的去采蘑菇。   至少姜糖是这么想的。   一路畅通无阻,除了半路上姜糖手痒又打了只野鸡外,两人平安来到竹林。   顾连珹蹲在地上挖竹笋、采蘑菇,姜糖坐在一旁嗑瓜子吃奶糖。   “顾连珹,明天是中秋节,我们去县城买月饼吧。”磕完了手里的瓜子,姜糖双手托腮,盯着顾连珹忙碌的背影,“供销社的月饼不好吃,齁甜齁甜的,拿热水泡开都能直接喂小孩了。”   月饼皮散碎,嚼在嘴里跟糊糊差不多。   小双胞胎现在已经能吃辅食了,徐静芳偶尔会煮一碗稀烂的疙瘩汤,滴上一滴香油,两个娃娃吃得可香了。   “上午还是下午?”顾连珹提着竹筐过来,冲洗干净手上的泥土,“明天的晌午饭估计被安排在下晌。”   瞅了瞅满满一竹筐的蘑菇,姜糖拍拍裤子站起来,“那就中午去。我们回家吗?”   顾连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现在就回?”   姜糖:“啊!那不然呢?”   “糖糖,你今天好像忘了一件事?”顾连珹一脸严肃。   姜糖摸了摸兜里的奶糖,掏出来分给顾连珹一颗,“还真有,奶糖忘记吃了。”   顾连珹:“……除了这个呢?”   姜糖摇头,“没了。”她在山上能有什么事啊,非要说的话,那就是还没吃晚饭。   顾连珹站起来,“糖糖,今天还没有表白。”   姜糖嚼东西的动作慢下来,抬头看了一眼顾连珹,“那你说吧,我听着呢。”语气很敷衍,像是在说‘你快点说,说完我好回家干饭’。   姜糖吃完一块奶糖又剥了一颗,都没听见顾连珹说话,她疑惑抬头,“你说过了吗?”她耳朵没问题啊,难道是山上风太大?   “糖糖。”顾连珹突然开口,缓缓迈步靠近姜糖。   姜糖不由后退,后背抵在一棵竹子上。   嘴里含着的奶糖将一侧腮帮子顶起来,姜糖一时忘了动作,瞪圆了眼睛看着顾连珹。   似乎是没想到他这么放肆。   “你你你说话就好好说!”姜糖直觉现在的情况不大对劲,“我耳朵好使,你离远了我也能听见。”   “真的能听见!”   姜糖转身想跑,被顾连珹挡住,“糖糖,走路看地,后面是块石头。”   姜糖扭头往后看,确实是一块石头,上面长满了绿色的青苔,“啊哦,我没看到。”   再转头,姜糖眼前,顾连珹的俊脸逼近,“糖糖,我能亲你吗?”   姜糖:“……”所以为什么这种事情还要专门问一下当事人?   姜糖尴尬的脚尖发麻。   “你你你……“姜糖捂脸,关键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说‘可以吧’,万一以后这个人每次都要问一下?!   说‘不可以吧’,不就是亲一下额头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糖咬着嘴唇,双手下移露出额头,从指缝里看着顾连珹,“你,你亲吧,只能一下。”   顾连珹低头,轻轻吻在姜糖的额头上。   姜糖等了半天,却发现他还没离开。   “你……”姜糖话音哽住,眼睛微微睁大,亲眼看着自己的手掌被拿开,顾连珹的下巴划过她的鼻尖……   最后停在眼前的是一双黑沉的眼睛。   姜糖脑袋一片空白。   什么红烧兔肉麻辣兔肉也都跑得一干二净。   “糖糖,额头一下,这里也……”耳边的声音低哑。   姜糖感觉到自己的牙齿被顶开,含着的奶糖被另一个温热的东西夺去,她下意识去抢回来,舌头却被重重咬了一下。   姜糖狠狠吃痛,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晚上还要吃红烧兔肉,舌头破了就吃不成了! 第94章 吃糖2   被夺去呼吸, 姜糖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糊。   含着的奶糖被热度融化,滑过食道的时候仿佛还带着灼人的温度。   姜糖双腿一软,顺着竹子往下滑, 后腰贴上一张大手,姜糖感觉自己被托起来坐到他的大腿上, 视线上移,和眼前的人持平。   “糖糖,换气。”眉心抵在姜糖的额头上,顾连珹呼吸急促, 拇指划过被啃的可怜的红唇, 重重按下去。   姜糖茫然抬头,漂亮的杏眼眼尾一片殷红, 张嘴咬住作乱的手指,眼神充满控诉, “顾连珹,你咬到我舌头了。”   指尖的触感被放大, 顾连珹黝黑的眼眸闪过一丝喑暗, “第一次,糖糖。”   脑袋歪在顾连珹的颈窝里, 刚才的事情太过刺激, 以至于姜糖现在的思绪反应总是慢上几拍。   “糖糖, 还记得上学时老师教的诗句吗?”顾连珹低头, 轻柔的为姜糖梳理耳边的碎发, 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念出来:“路漫漫其修远兮——”   姜糖不明所以,开口的速度却比脑子转得更快,完全是下意识的:“吾将……唔——”   十指猛地收紧,姜糖再一次体会到窒息的感觉。   顾连珹一手插在姜糖柔软的发丝中, 一手托住她细软的腰肢,剥糖纸的动作简捷粗暴。   姜糖浑身瘫软无力,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眼前人的衣领,指尖用力到发白。   脚尖绷直也触不到地面,她不得不把整个人的重心倚在顾连珹身上。   绑着马尾的发圈悄无声息落在草地上。   初秋的午后,树影婆娑,微风拂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日头偏斜,金色的阳光散发着炙热的余温。   顾连珹背着姜糖回家,逛了两天庙会的顾连容和顾连敏回来了。   两人买了许多东西,正在堂屋说笑。   徐静芳见两人回来连忙起来迎接,“糖糖咋了这是?”   姜糖躲在后面,狠狠咬了顾连珹一下。   顾连珹笑了笑,“没事,在山上转了一下午,累了。”   “那你赶紧把糖糖放回屋里,饭菜就别管了,我早都备好就等你们回来,等会做出来给你端屋里。”徐静芳接过顾连珹手上的竹筐,“这压手的沉。”   顾连珹:“最下头有只野鸡,是糖糖抓到的。”   徐静芳已经见怪不怪了,“行,那明天再加一道叫花鸡。”   转身回屋,顾连珹上好门栓。   咔哒一声听得姜糖心尖颤了颤。   她一把跳下去,把顾连珹推开跑到炕上,抱起枕头朝他扔过去,“顾连珹!”   这个人,简直……简直……   顾连珹刚一回身,就看到一个枕头被扔过来,他手忙脚乱接住,嘴角含笑,“糖糖,我刚刚跟娘说你睡着了。”   姜糖:“……”她刚才喊的那一声应该没被听到吧?   姜糖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几秒种后见没什么反应,悄悄松了口气。   余光瞥见缓缓走过来的顾连珹,姜糖扯开被子挡在身前,一脸戒备,“你还想干嘛?”   顾连珹把枕头放在远离姜糖的位置,一脸诚恳,“糖糖,是你说学习要勇于实践的。”   姜糖:“……”她怒了,来回转头找到炕上另一个枕头,扯过来朝这个不要脸的人扔过去,“你要不要脸?”   那是她说的吗?   “那是屈原说的!”   而且当时那种情况,她完全是条件反射把以前上学的课文背出来。   她哪有教这个人勇于实践?   顾连珹挡住脸,接到枕头后又往身后一放,一脸不解,“那糖糖说那句话的意思是?”   姜糖:你特么%¥#*()#@   “那不是你问我我才回答的吗?”姜糖想起这个就来气,她一个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灵魂,竟然被顾连珹这种连接吻都能咬到舌头的萌新给套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连珹煞有其事点头,“确实。”他中间停顿两秒,抬眼看着姜糖,“但糖糖你当时的表情很特别,我以为你是在教我做事。”   “糖糖老师?”   姜糖耳边松散的发丝抖了抖,微微睁大眼睛。   啊啊啊!!   顾连珹他竟然还想角色扮演?   这种她只在废料网站里面看到过的东西,顾连珹这个几十年以前的人是怎么无师自通的?!   “你不要叫我老师!”姜糖拒绝,她觉得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还没有那么要好。   姜糖往后仰倒,整个人摊成大字型,“顾连珹同志……”   话还没说完,一侧突然躺下一个身影。   姜糖往远处挪了挪,她现在只要和顾连珹挨得近了,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但并没有什么卵用,她挪,他也挪。   姜糖忍无可忍,“你不要动!我都快被你挤到凉席上去了!”   土炕占满了屋子的一条边,那么长的地方自然不能全部铺上被褥,只腾出两个人睡觉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铺的凉席。   顾连珹不动了。   然而姜糖也没办法再动了。   姜糖:就好气!   “糖糖,我错了。”顾连珹突然侧过身,正对着她。   姜糖扭头,心里有点不大相信这个认错时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化的人,“真的?”   “嗯。”顾连珹点头,视线却不自觉落在姜糖因为惊讶微张的红唇上,不禁想起下午在竹林中……   “真的。”顾连珹一边真诚反思自己的错误,一边迅速勾住姜糖的细腰摁在怀里,同时在姜糖震惊的眼神中,凑近她的耳边,“我不该贪吃,吃掉所有的奶糖。”   姜糖:你妈,哦不对,你特爹的!   耳垂被呼出的热气灼烫,从后背突然升上来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姜糖深呼吸两下压下那种不知名的感觉,强硬的拉开和顾连珹的距离。   虽然那环在腰上的铁疙瘩她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但至少脸和脸的距离保持在了二十公分的距离上。   “顾连珹,你不许!听到没有!”姜糖拧着眉,“你要再这样,我就……我就动手了啊!”   明明现在是顾连珹追求她的阶段,应该是顾连珹对她言听计从有求必应才对。   姜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不对!   顾连珹太放肆了!   虽然她也没有很讨厌。   “好。”顾连珹松开手,脸上带着笑意。   姜糖在感情方面比较迟钝,基于上次的经验,顾连珹觉得自己应该直白一点。   不然他不说,她也懵懵懂懂的,想起来就头疼。   这次能看出来他的态度是认真的,姜糖彻底松了口气。   在屋里吃过晚饭,晚上烧水洗澡。   洗澡之前,姜糖翻找睡衣。   这个年代的乡下是没有睡衣这种东西的,原主也没有。   姜糖的睡衣都是自己做的。   那会儿还是夏天,暑热严重,徐静芳休假去县城带回来一块瑕疵布,绿色的。   翠绿翠绿,饱和度非常高。   一般人不愿意买这个颜色的布,买来做衣服吧还真不是普通人能驾驭得了的。   但徐静芳家里恰好就有一个,姜糖肤色白,是那种站在太阳底下都反光的白。   亮绿色别人穿上都显黑,她穿上就显得白。   于是就被便宜买回来给了姜糖。   然后姜糖就给做成了睡衣,翠绿翠绿的,看着就凉爽。   当然做出来的成品也十分凉爽。   就是上衣吊带,下衣是超短裤,宽松凉快。   这两件用到的布料少,姜糖刚一起念头,手下的剪子就咔嚓咔嚓剪了出了形状然后缝出来。   全程用时不到一个小时。   但是做出来姜糖才后知后觉,它们根本穿不了啊!   这屋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顾连珹也在呢!   自觉避嫌,姜糖就把这两件塞到了柜子底下,想着有生之年是绝对不会再拿出来了。   之后姜糖又给自己缝了两件睡衣,是宽松短袖上衣,长度刚好能遮到尾巴骨,还有配套的短裤,到膝盖的位置。   一件深蓝色的,一件土黄色的。   有一说一,土黄色这种颜色,不是姜糖搞歧视,貌美如她都险些hold不住导致翻车。   姜糖是不怎么喜欢土黄色这件的。   穿蓝色那件的时候她可以忍受多一天不洗澡,但土黄色这件就不行。这就导致,深蓝色的棉睡衣被她经常蹂·躏所以有些变形。   幸好今天要换的是那件深蓝色。   姜糖欢欢喜喜抱着衣服去洗澡。   换上喜欢的衣服,顶着凉风小跑回屋里,缩进被窝,姜糖今天不打算听顾连珹讲鬼故事了。   没点新意。   姜糖闭上眼睛,好长时间后顾连珹都没有进来。   她好奇朝门口看去,又瞅了一眼书桌上的闹钟时间。   比往常迟了至少二十分钟。   总不可能现在就去河边杀兔子吧,不是说半夜才去么?   姜糖突然没有了睡意,翻了个身心情有些烦躁。顾连珹如果还不回来,她的美容觉时间就要被推迟了。   好在几分钟后,房门被推开。   赶在被顾连珹发现之前,姜糖闭上眼睛,躺直身体,装作熟睡的样子。   顾连珹插好门,脱鞋上炕,然后打开被子躺进去。   “糖糖,还要听故事吗?”   姜糖本睁开眼睛,“你讲的故事我都能猜到。”故事的内容不好听,那讲故事的声音再好听,姜糖也是拒绝的。   她是一个注重内容注重内涵的听众。   顾连珹:“这次的不会了,我去找了一个新故事。”   姜糖不以为意,“我不信。”   顾连珹询问,“那要不我先讲一段?”   姜糖揉了揉耳朵,示意他说。   顾连珹清了清嗓子,“你知道六队去县城要经过的那座桥吧?”   姜糖:“……嗯,知道。”她又没有眼瞎。   “我听说,那座桥下面埋了一个婴儿的尸体。”顾连珹突然压低声音,凑到姜糖耳边低语。   姜糖肩膀一缩,顿时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顺着脊骨从下蔓延到后脑勺上。   姜糖吞了吞口水,安慰自己在末世都见过那么多面目狰狞的丧尸了,还怕什么婴儿的尸体?   不怕不怕她不怕。   “为什么啊?”姜糖提了提被角,遮住头顶,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顾连珹。   顾连珹摇头,“那座桥是建国以前修建的,县城的地主出钱,征集十里八乡的百姓,耗费了十多年才建成。”   姜糖睁圆了眼睛,“不可能吧?那桥也不大啊?”石桥是在大河河面上最窄的地方修建的,拢共也不过十米。   还十里八乡的百姓,十里八乡的百姓现在就能花十来天再建一个。   “如果是普通的修路修桥,那肯定不需要十年,但这里面还有一桩陈年旧事。”顾连珹嗓音清缓,刻意放慢速度渲染气氛。   这是老三教给他的。   他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想出让姜糖满意的好故事了,只能用这么华而不实的伎俩充数。 第95章 中秋1   姜糖紧紧裹着被子, 往里面缩了缩。   不得不说,顾连珹今天讲的故事好像去汉语言大学进修过一样。   “原来那女婴是十世善人转世,投胎到地主家, 本是一桩美事,没想到……”顾连珹说到这儿便停下来不再讲。   姜糖牙齿打颤, “你接着说啊。”   毫不夸张的说,在顾连珹讲到修桥工人在石桥底下发现小孩尸体的时候,姜糖的脑海里自动闪过上辈子见到过的血腥阴间图片。   跟放电影做报告似的,故事还没听完, 姜糖自己倒把自己吓得个不轻。   “糖糖, 你是不是害怕?”顾连珹注视着姜糖一双沁着水雾的眼睛,有些不忍心继续讲下去了。   他做什么听老三那不着调的这么讲故事?   姜糖抖了抖脑袋, “我不怕!”大不了以后她走在石桥上的时候步子迈轻一点。   “其实这故事就是谣传。”不管她怕不怕,顾连珹都不打算再继续讲下去了, “那几年闹得厉害,石桥又跟县城的地主有关系, 这传言就不知怎么出现了。”   姜糖:“……”   她咬着被角, 恶狠狠瞪着顾连珹。   剧透遭雷劈啊顾连珹!   二次元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和三次元扯上关系!   纸片人让它们独美不好吗?   姜糖咬牙切齿,“顾连珹, 你可太讨人厌了!”   说完, 姜糖气呼呼转身, 背对着顾连珹闭上眼睛。   顾连珹:“……”他一头雾水, 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姜糖。   半夜时分, 顾连珹从被窝里爬起来,给姜糖掖好被角,出门和老三去河边杀兔子。   顾连珹拎着菜刀和竹筐,老三哆哆嗦嗦裹着棉袄跟在后边。   他想起晚饭后大哥从自己这问的事情来, 小跑两步跟上,“大哥大哥,你讲的那故事咋样,大嫂听得过不过瘾?”   顾连珹淡淡瞥了他一眼。   他根本不想说,卵用没有,反倒让姜糖讨厌了他。   瞅着他这啥都没有的表情,顾连容蹙眉琢磨了琢磨后,睁大眼睛惊讶道:“不会吧!我大嫂胆子这么大?”   “不应该啊?”顾连容皱着脸,“大哥我跟你说,这种似是而非的故事,别管男同志女同志还是老同志,就没一个不害怕的。”   “也就是四六不知的小娃娃和根本听不懂的小傻子才不怕!”   顾连容搓了搓胳膊,“但是大哥你除外。”   顾连珹:并不想这个除外,谢谢!   路上他一言不发,顾连容却不觉得气馁,继续叭叭叭说:“大哥,你这腿伤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去省城一趟?”   “大哥,杨大夫如果诊断你的腿伤没问题了,你还回部队吗?”   “大哥,大嫂不是打了只野鸡么,是炖成鸡汤啊,还是弄之前的那个叫花鸡?”   顾连珹:“……”果然是距离产生美,他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接到家里的信还想着老三长大了变得稳重了。   现在看来,不是他稳重了,是他隐藏的太好了。   顾连容说了一大堆话口渴,开始放慢说话的速度,“大哥,你做的那些点心卖钱,以后就别分给我和秀山了。这几回给的都快顶得上秀山两个月的工资了,给你送多少回都不吃亏。”   顾连珹杀完一只兔子往筐里的一扔,头也不抬,“拿着吧。都攒起来,以后你结婚就不用娘掏钱了。”   顾连容:“……我说真的,我现在绝对是咱们家里的最有钱的人,几十张大团结。”   顾连珹:那不可能的,最有钱的是你大嫂。   “不过说到结婚,我年纪还不大,再过个五六年相看也使得。”顾连容想起什么,呵呵笑了笑,“我想以后的对象是像大嫂那样的,能保护我。”   他大嫂可是连野猪都能打死的人!   顾连珹:“……”他把手里的菜刀插在地上,严肃道:“不可能,别想了。”   顾连珹重新拿起菜刀,搁在兔子的头上利索砍下去,“以后你钱的没有了。”   顾连容:“……”他还是闭嘴吧。   次日一大早,徐静芳就把家里大大小小的成员组织起来,集合到院子里安排中秋的团圆宴。   徐静芳清了清嗓子,道:   “连珹,你和糖糖去做烤兔子、叫花鸡,完事就可以去县城了。”   “老三,拎上两只兔子,先去你大舅家跑一趟。回来去后院搭灶,炸肉丸子。”   “小敏,我剁肉馅和面,你帮着我包饺子。”   “小五小六,看好小侄子小侄女。”   “完事连珹你和糖糖回来,咱们开始炒菜,争取今天下午四点以前,咱们都能上桌吃饭!”   徐静芳拍手:“好了!散!”   野鸡是昨天晚上杀好的,顾连珹回来就随手腌上了,还有两只兔子。   叫花鸡已经做过一遍,流程非常熟悉,姜糖和顾连珹两人先去房子后面挖土,回来后用泥巴隔着叶子把野鸡裹好。   放在一边等一会儿起灶的时候扔进去。   烤兔子就更简单了,后院有一个先前搭的灶,被雨淋得塌了不少。顾连容从大舅家送完兔子回来,搭建好后正赶上烤兔子。   两只兔子被串在洗干净的木棍上,来回翻烤,刷上蜂蜜和各种调料,馋得姜糖直流口水。   顾连珹撕下一条兔肉给姜糖,“帮我尝一尝味道。”   姜糖吹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塞进嘴里,“好次!”味道特别好,相当有嚼劲,外面一层是酥脆的口感。   两只兔子很快被烤好,送进厨房里面。   见姜糖的目光一直盯着烤兔子,徐静芳上去折了一条兔腿,“糖糖拿着,路上吃。今天晌午饭吃得晚,这两只兔子我看就让大家先垫一垫肚子。”   就这样,两只兔子刚被烤熟,就迅速被消灭掉。   顾连珹去三婶子家借自行车回来停在大门口。   姜糖听见声音,举着属于他的兔子腿跑出来,“顾连珹,你骑车不方便吃,我好心,帮你吃了吧?”   顾连珹忍俊不禁,“好。那谢谢糖糖了。”   “不用谢!”姜糖一屁股坐上车后座,“我人美心善。”   车子路过那座石桥,姜糖停下啃兔腿的动作,小心看着桥面,提醒顾连珹:“你骑慢一点哈。”   顾连珹:“糖糖,那个故事是编的。”他以为姜糖真的信了这桥下埋着一具婴儿尸体。   “不是。”姜糖晃了晃腿,“这桥面坑坑洼洼的,我怕吃肉的时候噎住。”   顾连珹:“……”好么,是他多想了。   县城的庙会还有三天才结束,不过今天是中秋节,家家户户都窝在家里准备团圆饭,县城街道上的人就变少了。   进了县城,顾连珹先去供销社买了两大瓶子的橘子汁,又去肉铺割了两斤肉。   紧接着姜糖去找那个所谓的熟人,在巷子里七拐八拐到一个人没人的地方,从空间里面拿东西。   冰皮月饼、火腿月饼、莲蓉月饼、火锅丸子套装、五斤大米、五斤面粉、三斤豆腐、两斤的孜然羊肉、一兜的小酥饼……   满满一大兜东西,最后放在自行车前杠上,把顾连珹逼得都要后仰才能看清前面的路。   姜糖拍了拍手,“花了好多钱呢,一张大团结都快没了。”   这就是这个年代的好处了,物价低到可怕,十块钱就能买许多许多东西。   “老三昨天把上一次鸡蛋糕的钱给了我。”顾连珹小心骑车,“我放在了盒子里。”   姜糖:哦吼!这种等钱自动变多的感受真是太棒了!   “早知道我就多买些东西回来了。”姜糖感叹。   回家放下东西,顾连珹去送自行车,问姜糖:“跟我出去转转吗?”   姜糖正在锤腿,闻言果断摇头,“不去!”她想吃刚出锅的丸子饺子。   “就一截路,回来我背你。”顾连珹拉她的胳膊。   徐静芳在一旁搭腔,“去吧糖糖,去看看你保国叔做啥好吃的呢。你三婶子稀罕你,带上盆子,装一盆回来。连珹就没这个面儿。”   没这个面儿的顾连珹点头,“嗯。我没有。”   姜糖:“那好吧。”   坐到自行车后座上,姜糖头抵着顾连珹后背,“顾连珹,如果保国叔要给我们炒瓜子炒花生,你记得拒绝啊。”   顾连珹随口问道:“是不好吃吗?”   姜糖果断点头,“属于好吃到难吃的地步。”   顾连珹忍不住笑了,“这是个什么形容?”   “就是太咸了的意思。”姜糖叹气,“我挺喜欢那个味道的,但每次都要配上一大杯水解渴,最后吃到太阳穴发突。”   “那就别吃了。我给你炒。”顾连珹把盆放好,对姜糖道:“抓紧了。”   “哎哎——”车子突然启动,姜糖重心不稳,下意识抬起胳膊抱紧顾连珹,“顾连珹,你骑这么快做什么?”   不是说就一截路么,怎么比去县城来回还快?   “快去快回。”顾连珹能说,来回县城是不方便,现在才有机会吗?   坐稳后,姜糖打算把手收回来,顾连珹一眼瞥到,伸手摁住,“马上是个下坡,别松手。”   姜糖:“……”她果然又被套路了!   行到大道上,不少人家门口有人闲聊,见到顾连珹骑自行车,眼神不由自主就往他受伤的腿上瞥去。   “连珹,你这伤好了?”   他们问这些问题,也不指望顾连珹回答,多是自问自答或者跟身边的乡邻讨论。   “哟喂,这看着是没问题了。”   “那可是好事,等改天可得好好恭喜一下静芳。”   一路到村子最中心的一户人家,院门大开着,里面摆了两张桌子,桌子边上围了一圈的人,嗑瓜子的嗑瓜子吃花生的吃花生。   顾保国的大儿子先瞅见了顾连珹,连忙起身迎上来,“连珹回来了,我去叫我爹娘。”   顾连珹将人拦住,“不用了。就是过来送一趟自行车,还有这个。”   顾连珹把盆子给他,“这是我娘让我给三婶子的。”   “那行。你等一会儿。”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那边桌子旁围着的人突然就不说话了,有意无意往姜糖和顾连珹这边瞅。   顾连珹打招呼,“叔叔婶子们。”   “哎,好好。”众人七嘴八舌的回。   顾连珹给姜糖介绍,“这里有大队的乡邻,还有保国叔的大哥二哥两家,也有过来走亲戚的。”   姜糖对辈分问题有一种迷之糊涂的感觉,对上这么一院子的人,说真的她眼睛发晕。   好在顾家大哥很快就端着盆子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连珹,盆子里是我爹炸的酥鱼和肉丸子,还有一块蹄髈。这袋子里是我爹炒的花生和葵花籽。”   听到后边一句,姜糖立马转头看顾连珹。   顾连珹伸手接过盆子,却没接袋子,“家里人最近有些上火,不大吃这些。”   顾家大哥点头,“那好吧。家里多得是这个,想吃了就过来拿。”   走出大队长家,姜糖长舒一口气,看着顾连珹说:“幸好你没拿!” 第96章 中秋2   听徐静芳说, 国庆之后队里又要开始农忙,赶在天气更冷之前再种下一茬粮食,来年的三四月份就能收获。   曲江县是一年两种和一年一种间互着来, 等下一年这个时候,便把种地改成肥地。   姜糖不会做饭, 所以她从空间拿了不少速食。   像方便面、挂面、酸辣粉、手抓饼等,占了包裹很大的空间。   她别的不会,煮个面条加热馒头和饼子却是不在话下。   至于需要点技术才能做的手抓饼,徐静芳表示, “糖糖啊, 以后不兴买这个了,给我多半会儿娘能给你烙出百十来张, 又酥又脆还有葱花,再加点子五香粉。晨起焖锅里, 等晌午回来蒸个腊肠炒个小咸菜裹里头,肯定比这好吃。”   姜糖当然知道徐静芳烙的葱花薄饼比外面的流水线工业制品好吃, 但她不是怕累着徐静芳么。   “娘, 你有时间还是多歇歇。”姜糖边说着,便把一摞手抓饼放进柜子里, “我还带了芝麻回来, 娘你可以做成芝麻盐。”   上回三婶子给的芝麻, 徐静芳舍不得吃, 后来听说顾连珹想要在糕点里面添芝麻和红糖, 又拿出来给了他。   芝麻也是个小稀罕的东西,不顶饿又不如花生能榨油,生产大队一般是不种的。   徐静芳脸上带着笑意,“那我就不多炒了, 炒一半,剩下一半给连珹做点心。”   “哎对了,我前阵子炸的辣椒快吃完了,这回再炸的时候可以放一把芝麻。”   一场中秋的团圆宴,全家动员,热闹的堪比过年那几天。   姜糖在厨房帮不上什么忙,干脆端着盆碗筷子去后院洗涮。今天的饭菜样式多,量也大,平常用的碗盆数量根本不够。   饭菜出锅,热气腾腾的蒸饺挑进矮口的竹筐里摆在桌子中间,里头还摆了些炸丸子,四周放了几碟番茄酱。外圈是一盆一盆的大菜,炖猪蹄、红烧肉、红烧排骨、红烧兔肉、麻辣蜜汁野兔、豆腐粉条炖咸鱼、土豆炖粉条、辣炒白菜、醋溜土豆丝、醋溜丸子、一盆什锦凉菜……   还有一锅米饭和一大盆的白面馒头。   每一种菜都分成了两份,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才将将摆的下,但是把堂屋空出来的地方给占的满满当当。   “咱家后院的菜地,我看明后天一起拔了吧,该腌的腌该煮的煮。”徐静芳从后院洗手回来,坐下说道。   顾连珹正给大家分筷子,闻言道:“不用明天了,一会儿吃撑了去后院随手就给拔干净。”   “那也成。反正这几天都是歇着。”徐静芳转头看了看,问:“老三呢?”   顾连敏小口抿着橘子汁,闻言回答:“三哥见大嫂买了方便面回来,惦记着上次炒面的味道,正在厨房忙活呢。”   徐静芳拍了拍胸口,“哎哟顾长青啊,你瞅瞅这老三,我是哪顿少了他吃的了,非得这会儿去炒个方便面?”   正好顾连容端着一大盆的炒面出来,浓油赤酱,加了腊肠腊肉和玉米粒,颜□□人香气四溢,他走出厨房的时候脸上带着洋溢满足的笑容。   听见徐静芳这话,顾连容一头雾水,“娘,您没少了我吃的,我放假前在运输队称的体重还胖了几斤呢?”   顾连敏抬头看他,声音含着鄙视,“三哥,娘是在说你有肉放着不吃,非要去吃方便面。眼皮子浅。”   “而且,那方便面是大嫂买回来等农忙的时候给娘和大哥准备的。你现在全吃完了,到时候娘和大哥就只能吃……”顾连敏小心看了姜糖一眼,“只能吃腌黑炭了。”   顾连容:“……”他小声询问建议,“那要不,我现在放回去?”   顾连敏惊讶,“三哥,你当这是买东西退货吗?”   一旁的姜糖:“……”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她做的饭菜竟然有一种区别于其他食物的特殊名称:腌黑炭。   姜糖:!!!   她深吸一口气,心道,顾连敏这小姑娘别看年纪不大,说话倒是挺犀利的。   竟然被她完美形容到了?   徐静芳嘴角抽搐,小敏这贴切的形容一时让她一个文化人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安慰糖糖。   她没有,顾连珹有。   “没关系,我会做就成。”家里有一个会做饭的就行。   听见这话,徐静芳后仰上本身,一脸惊奇地瞅了瞅自家这个榆木脑袋锯嘴葫芦的大儿子。   没想到啊,几日不见,再不是吴下阿蒙了。   长进了不少他还!   姜糖还算被安慰到了。   今天中秋节,大人吃肉吃鱼吃好的,小双胞胎也必不能受了委屈,徐静芳给两人泡了奶粉,还加了两个鸡蛋黄。   自打接了运输队的工作,顾连容镇日四处跑,买罐子奶粉就比之前简单了。曲江县没有就去别的县城,别的县城没有就去市里,总之小双胞胎是没有亏过嘴。   差不多看着到了时间,顾连珹去厨房拿烧鸡。   白亮的瓷盘上盛放着一只蜜黄色的烤鸡,被顾连珹用刀剁成两半,一张桌子上一半。   菜都到齐了,徐静芳拍拍手,“我先说两句啊!”   “这是近几年来,咱们全家唯一的一顿团圆饭。”徐静芳笑着道:“以前就算过年也没像今天这么热闹过,饭菜也不如今天的丰盛。”   顾连容在下头搭腔,“可不是么,鸡兔鱼肉这都齐活了,又有那么一大盆蒸饺,等会吃了饭还有大嫂买来的月饼。我恨不得想天天这么吃。”   这一大桌子的饭菜,神仙他也遭不住啊!   顾连敏‘哦’了一声,“那你就天天想一想吧,三哥。”   徐静芳:“……”就你俩有嘴是吧?   “先吃吧先吃吧,边吃边说 。”徐静芳干了一碗橘子汁,破罐子破摔,干脆先夹了一个蒸饺。   饭菜太过丰盛,一时众人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筷子。   小五小六俩人扒拉着属于自己的小碗,直接趴在桌子上伸着胳膊夹菜。   徐静芳一看不成,又起来先给俩人一人盛了一碗饺子,又把各式样的饭菜拨进一个盘子里头放到俩人跟前。   “别光顾着喝橘子汁啊,先吃菜。”徐静芳叮嘱他们。   姜糖先给自己拌了一个绝味的饺子汁,醋、蒜、酱油、辣椒、麻油、香油和五香粉混合在一起,等那股刺鼻的味道传出来,这饺子汁就成了。   再挑一个小笼包样式的饺子,放进醋汁里面来回滚一圈,最后放到嘴边咬一口。   酸辣咸香一口就都有了。   这一筐的饺子里面,姜糖也贡献了几个。她厨艺不大好,但胜在手巧,所以捏起饺子来还相当好看。   伸着脖子等其他人一一夹走眼生的饺子,姜糖终于瞅见一个仿佛出自她手的圆滚滚的白胖饺子。   刚想伸筷子夹过来,旁边一双筷子比她速度更快地夹走。   姜糖:“?”   她转头,看顾连珹,眼神不满,“你干嘛动我的饺子?”   顾连珹一口吞掉,“我不知道那是你的饺子。”   姜糖鼓了鼓侧脸,“我不信!”   “那把我包的饺子给你?”顾连珹问,“都给你也行。”   姜糖:“……”我为什么要你包的饺子?又不是金元宝。   “我不要。”姜糖转头,继续去寻找自己包的饺子。   然而她瞅见一个作势要去夹,顾连珹必然会比她的动作要快。   姜糖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顾连珹!”姜糖让徐静芳评理,“娘,你看他!”   徐静芳放下手中的烤兔腿,蹙眉看着顾连珹,“连珹,你咋净知道自己吃,不晓得给糖糖夹?”   姜糖:她没有她不想她不是那个意思!   顾连珹:“我知道了。”他拿起一个空碗来,挑了一碗饺子放在姜糖跟前,“糖糖,你吃。”   就是里面大部分都是他捏的。   姜糖:“……”累了,毁灭吧!   用力拿筷子戳了一个饺子到碗里,仿佛把饺子当成了顾连珹,姜糖连咀嚼的动作都恶狠狠的。   众人埋头吃到一半的时候,肚子都已经撑顶了。   顾连珹和顾连容去后院收拾菜园子消食。   剩下的一桌子剩菜,徐静芳遮起来,“半夜里谁要是饿醒了就过来吃。”   忙活了一天,又刚吃过一顿饱饭,困意上头,姜糖打了个哈欠,晃回屋里头趴在炕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姜糖感觉自己被转了个方向,再次睁开眼睛就是第二天中午。   走出房门,院子里其他人正围着饭桌说笑。   徐静芳朝她招手,“快来,昨天剩下的饺子娘给了煎了煎,想着你喜欢吃,锅里还留了一盘。”   顾连珹站起来,“我去端。”   顾连珹去端饭的时候,姜糖趁空去后院洗漱一遭,再回来就见桌上摆了一盘颜色好看的煎饺和一碗红豆粥。   徐静芳还在说话,“小敏,国庆节后你就继续跟县城一中里去念书,以防万一还是尽量别一个人出学校,放假那天等家里人过去接你。”   “小五小六也一样,上下学路上别跟队里的孩子离远了。”   “你们保国叔说,国庆节后大队会下来十几个知青。连珹你到时候开着拖拉机去车站,一共四个大队的知青,得几十来人。”徐静芳问姜糖,“糖糖你那天也去看看吧,家里正好没事。”   姜糖从饭碗里抬头,“啊?要早起吗?”   “不用。”徐静芳摇头,“到咱们县城的客车都得是后晌,半上午的时候起来就成。”   “那我去吧。”姜糖寻思着,说不定那天回乡探亲的几个知青也会回来,到时候定要抬起下巴用鼻孔鄙视他们一番。   不干人事!   没有点感恩的心。   扔下她一个恩人就那么跑了,只让那位同志转告了一句:我们要赶车,不得不先离开。   姜糖:哼!敢不敢当面对她说? 第97章 知青   中秋节过后没两天就是国庆节。   大队长顾保国把这个月的精神文明建设活动放在了国庆节当天, 一大早便打开了村子里只有秋收时才舍得用的喇叭,扯着嗓子喊了足足半个小时。   那一嗓子接着一嗓子的,登时就把小双胞胎吓得一个激灵, 紧接着哇哇大哭起来。   气的徐静芳想拎着棍子去大队部砸门。   姜糖崩溃捂头,在炕上翻来滚去。   到底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啦?!   喇叭响了半个多小时, 来回都是那几句车轱辘话,最后还重点提了一下国庆节后的秋种,以及过几天到大队来的知青。   大队部里其他几个干部,在顾保国喊话的时候, 都自觉从兜里掏出两团旧棉花来。   姜糖生无可恋的趴在饭桌上, 完全是无意识的嘴在动作。   顾连珹看得好笑,安慰道:“今天晚上大队应该放电影, 要不吃完去县城买一筐爆米花回来?”   姜糖顿时满血复活,“去!”   她曾有幸见过这个时代的爆爆米花的场景, 那简直太热闹了。   爆爆米花的机器是那种大肚子圆球,打开的时候会有‘砰’一声巨大的响声。   顾连珹把玉米交给那人。   那人抓了两把放到一旁的袋子里, 这是报酬, 再把剩下的玉米放进圆球里,可劲转了很多圈把手。   姜糖好奇张望着, 被顾连珹拉到一旁捂住耳朵。   只听‘砰砰砰’好几声, 乌漆嘛黑的圆球里面蹦出一堆蓬松香软的爆米花。   幸好早就有人托着竹筐等在机器的出口, 机器被打开的一瞬间, 爆米花就顺着冲击力进了竹筐。   顾连珹去拿过来, 盖上盖子,交给姜糖,两人骑自行车回大队。姜糖时不时打开盖子,从里面抓出一把来, 嘎吱嘎吱吃了一路。   借自行车的时候就跟三婶子说好了,到时候要把爆米花分她家一半。   送完自行车回到家,还没两分钟,瞬间就变了天,啪嗒啪嗒的雨滴落下来。   徐静芳一看就急了,“我刚拆洗的被褥还在后头晒着呢!”   一家又开始去后院抢救被褥棉花。   完事姜糖坐在堂屋等吃饭,托腮看着门外的小雨,一脸郁闷,“是不是下雨就不放电影了?”   顾连敏也在发呆,闻言‘嗯’了一声,“要不就是推迟要不干脆今年就不放了。”   姜糖:“好可怜哦!”说的就是她自己。   秋日的绵绵细雨不断,一直到知青下乡那天,连日的阴云才消散开。   姜糖起晚了,顾连珹去隔壁大队开拖拉机回来的时候才醒,赶不上时间在家吃早饭,徐静芳就给姜糖裹了几张卷饼让她带上。   随车去的是顾保国的大儿子,他有意培养这个儿子接班,所以大事小事上有机会就让他锻炼锻炼。   不过最终能不能成还是要看队员们的意思。   此外顾连容和顾胜利也要搭车去县城运输队,三人扶着拖拉机的铁车皮,顾连容说:“这不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么,各大厂子都有指标要赶。运输队这几年效益不错,上面给配了几辆新车,队里的司机就不大够使了,经理计划着要招人。”   “我打听过了,这回要招的不是正式工人,毕竟运输队就那么大点,配给的工人指标也有数,所以招的是临时工。我带胜利过去试试。”   顾胜利的大哥笑着说:“那感情好。你们这些大小伙子机会多,我家胜利别的不说,模样端正还是高中学历,要是个城里人,那指定也能进厂当工人的。”   顾胜利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大哥的袖子,“大哥,你可别埋汰我了。”他当初能高中毕业,还不是靠俩好兄弟没日没夜给他划重点补习?   他脑子是不笨,算钱的时候一算一个准,谁也比不上他的速度又快又准。但是一到教室上课他就犯困,低头看书他就头晕。   也不知道这毛病是怎么来的?   “哈哈,我不说我不说。”顾胜利大哥摆摆手。   拖拉机开动的时候,前面的烟囱会冒出大黑烟。   姜糖见了特意回屋拿了丝巾出来,绑在头上遮住嘴鼻,只是这样一来,她肯定是不能再张口吃卷饼了。   她和顾连珹坐在拖拉机头的座位上,顾连珹调转方向,边说:“可以到了车站再吃,等那些知青找过来肯定还要一阵子。”   因为从市里到曲江县的客车一天有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一般上午那趟都是后晌才到,下午那趟比较快,赶在天黑前也能到。   晌午饭是不能回大队吃了,这拖拉机一趟来回烧的柴油也金贵得很,所以几个人都是自带干粮。   拖拉机的速度果然比自行车快上很多,风驰电掣十多分钟后,县城的客车站到了。   他们来得早,顾连容去问了在车站的熟人,知道好朋友罗小哥跟车去了市里,今天才能回来。   这几天过节,司机师傅也想早点到站早点休息,所以上午这趟车约莫正晌午的时候就能到。   之后顾连容带着顾胜利进了隔壁的运输队。   剩下姜糖三人,在拖拉机后面的车厢里,蹲着吃了一顿午饭。   顾家大哥的午饭是两个肉包子和一个煮鸡蛋,姜糖和顾连珹的午饭是卷饼。   俗话说得好,饼卷万物,里面有腊肠、腊肉、煎鸡蛋、肉丸子、生菜、番茄片,再刷上一层徐静芳炒的炸辣椒,让吃了自家老子爹做了三十年的包子的顾家大哥果断叛变。   “连珹,我这肉包子能跟你换一个卷饼吗?”顾家大哥眼巴巴看着顾连珹手上的卷饼。   姜糖则是眼巴巴看着他油纸包里的两个肉包子。   顾保国炒的葵花籽和花生虽然齁咸,但他包的包子确实一绝。   顾连珹瞥见,点头答应了交换,把换来的肉包子给姜糖,“你吃这个。”   姜糖抱着白胖的肉包子啃了一口,“是干萝卜笋丁肉馅的!”里面的笋不是酸笋和腌笋,应该是上山挖的鲜笋。   肉馅被炸的酥脆,一半是猪油渣一般是鲜肉,还有几粒有嚼劲的腊肉。   口感丰富,味道简直棒极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拖拉机被放下的后盖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   灰头土脸,大包小包,狼狈至极。   “同志们好,请问这里是红旗公社青山村大队的车吗?”问话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小年轻。   顾家大哥闻言连忙点头,一鼓气把卷饼塞到嘴里,然后跳下车子帮这几位搬东西,“是是,是青山村大队,几位是去我们村子的知青吗?”   姜糖百忙之中抬头瞅了一眼。   人还挺多的,不知道这一车能不能装下。   顾连珹三两口吃完卷饼,对姜糖说:“糖糖你去前面坐着,我帮忙搬行李。”   姜糖刚跳下拖拉机,被一个女知青拉住,“这位同志,请问你也是知青吗?”   姜糖回头,“啊?我吗?”   女知青梳了两个麻花辫,辫子尾端绑了两只黄色的头花,经过一路奔波坐车,那黄色的头花蔫嗒嗒的,蒙上了一层灰尘。   “对,你是之前就下乡的知青吗?”女知青边问,一边拎起脚边的行李费力地往拖拉机上抬。   姜糖见了上去帮忙,轻轻一推就把行李推上去了。   女知青震惊的看着姜糖,“你力气好大啊!”要她来她可能还得磨一阵呢。   都帮人搬了一件了,剩下的姜糖干脆也帮了,一手提一个扔进车里,她满意拍拍手。   不错,身体素质总算上来了,不枉她这几月偷喝加了生机原液的果汁。虽然中途发生过不少意外,但跟刚穿过来时的身体素质不可同日而语啊。   爆发力和持久力还是达不到标准,不过这主要跟她不爱运动有关。   女知青惊讶的张大嘴,“那什么,乡下大队的农活,很繁重吗?”   “算是吧。”反正姜糖觉得自己是学不来也做不好的,“不过我不是知青,我是本地人。”   女知青已经听不到姜糖在说什么了,浑浑噩噩爬上拖拉机,抱着双腿靠在自己的行李上,对未来下乡的日子充满绝望。   有朝一日,她是不是也跟那位漂亮的女同志一样,力能扛鼎?   陆续帮知青把行李搬上拖拉机,顾连珹坐到前面的车头来,偏头问姜糖:“下午的客车还要很长时间才到,你要不要去秀山家里歇一歇?”   “不了吧。”姜糖摇头,把剩下的两个卷饼给顾连珹,“我现在不困。”   顾连珹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姜糖身上,“那你靠着我眯一会儿。”   姜糖闭上眼睛,说着不困,却没两分钟就睡过去了。   后头的车厢里,行李全部被安放好,知青们擦擦汗,问顾家大哥,“这位同志,请问咱们什么时候去青山村大队?”   顾家大哥点了点人数,一共二十六个人,行李就占了车厢的一半。而本次下乡的知青四个大队拢共五十多个人,到时候光是大大小小的包裹就占满了车厢。   知青们根本上不了车。   他有些迟疑,回那位知青,“你稍等啊,我过去问问。”顾家大哥找到顾连珹,“连珹,我看拖拉机装不下那么多人,要不干脆我们拉两趟吧?”   顾连珹往后头车厢看了一眼。   问顾家大哥,“保国叔交代过什么吗?”   顾家大哥点头,“说了。我爹说一趟装不下就两趟。”本来四个大队的大队长商量着,最好是一趟把人带回来。   但谁也没想到知青带了这么多行李?   幸好当时顾保国提了一句,这才给拖拉机加的是来回两趟的柴油。   顾连珹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要是油不够,说再多也是瞎掰。   二十六个知青挤在车厢里,外加一个顾家大哥,挤挤挨挨的,随着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一路来到青山村第六生产大队。   姜糖靠在座位上,用顾连珹的外套蒙着头,挡了一路的黑烟。   到了大队,老早就听见动静的大队部领导过来迎接。   顾保国喊了几个大小伙子帮着搬行李。   顾保国让顾长顺去招呼安排知青,他去找到顾连珹,“连珹,搬完行李回家喝口水,马上再去一趟。”   “叔,我看这回的知青又变多了,村西的知青院能住下吗?”顾连珹瞅了瞅那些人,其中有些是另外三个大队的。   顾保国叹气,“住不下就先挤挤吧,怎么也得等到秋种结束才有时间给知青们盖房。也不知道上头是个啥意思,这一下子又来十几个。”   这几年下乡的知青越来越多,上次他去公社开会,“领导的意思是,年前还有一批。”   他们在一旁说话,姜糖背着手踢地面上的小石子,她跟顾连珹说好了,下午她便不去县城了,她要在家休息。   姜糖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以为是之前那个女知青,没想到转头看过去的时候,竟然是那个戴着眼睛的小年轻。   姜糖收回视线,转了转眼睛,猛不急地又给瞪回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小年轻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这笑挺突兀的,一下子让周围的人全部停下手里的动作看过去,满脸疑问。   被这么多人看着,饶是陆方维也觉得不好意思,强迫自己憋住笑意。   姜糖懵逼。   这人是什么笑点奇奇怪怪的顾连珹第三吗?   第二是顾连容。   她撇撇嘴去找顾连珹,那头顾连珹和顾保国说完话,两人回山脚下的顾家小院。   这个时间点,顾家人都在午睡。   姜糖先去打水擦了擦脸和脖子,才去屋里睡觉。   顾连珹去厨房,快速鼓捣出几张卷饼带上,又拿上水壶,赶着出门去开拖拉机。 第98章 156【二更】   国庆节后没几天, 大队上又开始忙活起来。   底下三个学生离家念书,徐静芳和顾连珹日日早出晚归去上工,老三带着顾胜利跑车。   运输队招临时工的消息都是先在员工内部流传的, 顾连容和黄秘书关系好,比其他工人还早先知道, 便领着顾胜利去面试。   顾胜利外表端正老实学历也合格,又曾经跟着顾连容学过开车,面试之前又被顾连容紧急辅导一番,最后领导们讨论把他留下。   主要现在各大厂子的单子任务都着急, 运输队也是实在缺少司机。   顾连容作为一个仅两个月就完全记下所有路线并车技熟练的年轻司机, 是运输队领导看好的人才。   他脑子灵活,跟同事领导的关系又处得好, 还曾经帮队里拉过几次单子。   是技术工转行政工的好苗子。   由他介绍来的临时工,各方面条件又符合标准, 自然没有不留下来的道理。   姜糖在家里继续自己的创作。   前几天徐静芳拆洗被褥的时候,拾掇出来许多旧衣服, 好些都是大小不再合适的。   小五小六穿了小, 萍萍安安现在还不能穿。   姜糖给要了过来,打算做一个旧衣大改造。   按照不同的布料不同的颜色摆了满满一个炕头, 有些实在不能用的, 姜眠给缝成了绣球沙包, 让小五小六拿着去玩。   较硬的布料, 姜糖规划出来, 在纸上写写画画之后,去库房里面挑了几张兔子皮,打算做成兔皮手套、兔皮鞋和兔皮坎肩。   和顾连珹在山上抓到的兔子都是灰毛兔,只有几只是纯白色的。   皮毛被简单处理过, 但还不能直接用在衣服上面,姜糖花了很长时间把杂毛和皮毛里的脏东西去掉。   最后得到的是柔软的兔子皮。   先做的是兔皮坎肩,姜糖设计的坎肩是一套两件,内外两件用扣子连接,外套上还有一个可拆卸的兔皮帽子。   这是给徐静芳做的,样式新颖,版型大气还显得年轻。   兔皮坎肩是工序最多最花时间的,兔皮手套和兔皮鞋只花了不到一半的时间。   手套和鞋是家里每个人都有。   包括徐静勇的,国庆节后徐静勇回来拿了行李,就打算不在这边住了。   正好八队也有秋种,徐静芳就没有强留。   做衣服不是姜糖的爱好,她只是喜欢把设计图纸上自己的想法变成实物。空闲下来后,姜糖便重新拿起了画笔,趴在窗台上,朝屋子外面看去,从清晨到日落,脑海中无数的灵感喷涌而出。   有时候姜糖也会梦到上辈子的事情,梦到她饿着肚子听课注意力不集中被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梦到她在末世和无数丧尸厮杀的场面。   偶尔,姜糖还会梦到原本缺失的属于她的六岁之前的记忆。   画面有些混乱,但庆幸的是她能切实感受到属于自己的情感。不像读取那个任务者的记忆时,只有画面没有感情。   姜糖的素材和灵感又积累了厚厚一本,和之前那本锁在抽屉里。   不过姜糖也因此找到了一份工作。   成了大队的宣传委员。   每月的精神文明建设之黑板报,顾保国交给了她。   和两名知青。   其中一个姜糖看着脸熟,她不常出门,出门也是去县城,和大队的邻里也只混个脸熟。   乡亲邻里对她这个类似陌生的后辈也不怎么挑剔,姜糖觉得这主要还是当初她勇锤野猪的原因。   就连她刚穿越过来时,在驴车上针对她的李春花,见了面也是笑呵呵的。   姜糖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难道李春花有一个同胞的姐妹?   后来才从三婶子那里知道,那日她从县城回来,就立马去找了徐静芳告状,徐静芳隔日下工的时候就拦住了李春花。   徐静芳当时拎着松地的锄头,眼神冷冷的看着李春花,才几个呼吸,李春花就受不住垂头认错,再三保证不敢找姜糖的麻烦了。   后来姜糖又阴差阳错救了李春花的闺女和儿子,那自然是感激姜糖都来不及。   所以虽然来到青山村大队快一年,姜糖都没上过工,但还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埋汰她。   就算有说闲话的,那也是关上门子自家妯娌唠嗑才偶尔提上她一嘴。   看着眼前几次装作扶眼镜,却几次眼神往她这边瞥过来的男知青,姜糖忍不住敲了敲大队部墙上的黑板。   “这位小同志,你为什么一直看我?我脸上是长了麻子吗?”另一位女知青回知青院拿自己画画的本子,现在大队部门外就剩下姜糖和这位叫陆方维的男知青了。   被发现了,陆方维干脆大大方方盯着姜糖看了几眼,“不是,姜糖同志,你不记得我了吗?”   姜糖面无表情反问,“你是谁?上过报纸还是广播,我为什么要记得你?”她一天天的,光是把脑子里的灵感记下来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哪有什么精力去记一下根本没见过面的知青?   陆方维:“……”他肩膀塌下来,“看来还真是,我说你怎么一直都不觉得奇怪。”   姜糖:这位同志,我觉得你很奇怪哦!   “我就是上次,不对,是你跟你爱人开拖拉机去县城接知青那天,你还记得不?我就是那个因为笑出声被围观的男知青。”陆方维指着自己,重新介绍了一遍。   他这么一说,姜糖记性好,立马就想起来了。   “所以呢?”她皱眉看陆方维。   这小同志该不是看她长得好看想勾搭自己吧?   她就瞅着这知青长得油头粉面的,活脱脱一个小白脸,说不定就是想找个富婆吃软饭?   “我看你长得挺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陆方维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不停往姜糖的脸上瞥。   姜糖:“……”这初级的搭讪拉近关系的话术,连骗她家小六都不能够的。   “还画不画黑板报了?”姜糖跳下凳子,看向大队部大门另一侧黑板前的陆方维,“别等明月回来,你还没动笔呢!”   另一个参与画黑板报的女知青叫乔明月。   陆方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神色认真,“我说真的,你长得特别像我小姑。”   姜糖憋住到嘴边那句:你怎么不说我长得像你妈呢?   说话就说话,带上别人父母不好。   “哦。”姜糖拿起竹筐里的水壶,打开喝了几口,便不再搭理陆方维,一心画黑板报。   下工的哨声响起之前,姜糖这块黑板画满了宣传语和宣传画。   顾连珹知道她在这里,下了工就往这边跑,等顾保国来验收就可以回家吃饭。   今天周末,顾连敏正好在家。   过来大队部还农具的队员们路过门口,眼睛纷纷往这边的精美五彩黑板报上瞟。   “嗬哟,这画可怪好看的!”   “这字也好看,瞧着撇是撇捺是捺的。”   “废话,谁写字不是撇是撇捺是捺?”   “这全是连珹媳妇儿一个人画的,可真能干,果然是文化人!”   一群人围在黑板报前,仔细或读着或听别人读着板报上的宣传语,不时发出惊呼感叹声。   等顾保国匆匆赶来,都得扒拉着人群往里头挤才能看到板报。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看过没问题后,顾保国才让姜糖离开。   板报的定稿,姜糖之前已经让家里人和顾保国三婶子提出意见修改过,画板报的时候,也是完全按照定稿来的,所以出现问题的概率不大。   那头,陆方维拿着粉笔,等人群散开后,站在姜糖画的黑板报前好一阵子。   直到乔明月姗姗来迟,抱着本子不停道歉,“不好意思啊陆方维同志,本子被人乱动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   陆方维转头,“没关系。大队部今天是大队长值班。”   乔明月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翻开画着黑板报的那一页,同陆方维分工。   陆方维注意到她手指缝里有污泥,本子外沾了细碎的枯叶沫。   他眼神微动当做没看到,谁还没有个秘密呢?   另一边姜糖和顾连珹到家门口,正好碰到从大队南边过来的顾连容,姜糖疑问,“老三,你绕远从五队那边回来的?”   ——六队的南边紧挨着五队,而六队直接去县城的方向在东面。   顾连容拍拍手上的泥土,摇头道:“不是。胜利今天帮人搬东西划到了腿,我陪他去南边的卫生所拿药。”   “伤得严不严重?”顾连珹问。   “不严重。要是严重我能让他去卫生所拿药?”顾连容摸着肚子。“咱今晚吃啥啊?是小敏做饭吧我记得。”   “知道你今天回来,叫小敏给你炒了方便面。”顾连珹看了他一眼,快走两步推开门,让两人先进去。   顾连容惊喜,“那可太好了!”   姜糖看老三这有炒面万事足的模样,突然叹气,也不知道这未来的首富口味为什么这么独特?竟然喜欢吃方便面?   奇哉怪哉?   他说他喜欢吃手擀面,清汤只加葱花的那种姜糖都不会这么难以接受。   首富&泡面。   怎么看怎么诡异。   姜糖安慰自己,说不定是工作太忙没时间吃饭只能泡面填饱肚子。   嗯,就是这样。   秋种忙完空闲了几天,大队喇叭开始吆喝分粮。   顾家只有两个人的工分,分到的粮食不多。   家里又个个是能吃干粮的,所以徐静芳把一大半都换成了粗粮,余下一小部分是细粮。   顾家的自留地在房子后边偏西的位置,种的都是不怎么需要费心照顾的红薯土豆。   全家一起动员,不到两天就挖回了家里。   姜糖穿越以来,总算体验了一把劳动人民的辛苦。   一转眼天气彻底变凉,几个大队商量着集合青壮年去山上打猎。   当然对外不是称呼‘打猎’,这名头多少也不好听,只说是山上的野猪该清理了,不然来年还是要下山拱庄稼的。   这可不是信口胡诌,今年不就有一个吗?   公社那边听到消息尽快安排了人下来。   顾连珹作为曾经待过部队的人,枪法不错,被点名拿了一把土枪。   那天大清早的,姜糖感觉到被窝一凉,再扭头,顾连珹已经在穿鞋了。   穿的还是姜糖做的兔皮鞋。   这么多兔皮不好解释,所以姜眠便在鞋子外又缝了一层旧衣服,打的补丁用的还是拼接撞色。   看着有一种诡异的时尚感。   当然在这个吃穿都要发愁的年代,这种诡异的时尚感便会被外人——除姜糖以外的人——朴实的当成补丁。   是那种实在找不到布料了,才不得不用碎布头子和旧衣服缝补的补丁。   是贫穷最佳的代言。   姜糖看着顾连珹穿鞋,又戴上书桌上摆着的同样使用了拼接撞色补丁兔皮手套。   就在顾连珹以为姜糖这么长时间看着自己,想到接下来十来天的分别,他以为姜糖多少会来点煽情的话时,突然听到她刚睡醒时沙哑的声音:   “顾连珹,一百五十斤肉你别忘了。”   顾连珹:“……“好像谁还不是一百五十斤肉一样?   “嗯,我知道。我也是一百五十斤肉,你是不是在嘱咐我要注意安全?”顾连珹自己给自己找安慰。   姜糖眨了眨眼睛,突然笑出来,“你要这么想也行。”   安全是肯定要注意的。   顾连珹咬牙切齿,突然弯腰,重重啃了一口姜糖微张的小嘴,“等我回来。”   姜糖吃痛的捂着嘴角,盯着顾连珹的背影,小声道:“我反悔了,我要一百五十六斤肉!”   顾连珹的手停在门把上,声音含着笑意,“一定!”   一百五十六斤,正好是他的体重。 第99章 谈判【一更】   顾连珹去山上打猎后, 姜糖感觉家里一下子就空下来。   本来人就不多。   而且他一走,姜糖晚上只能睡冷被窝。   果然应了那句话,天生我材必有用, 顾连珹的作用就是给她暖被窝的。   乡下的日子总是慢悠悠的,顾连珹上山的第三天, 家里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亲家姐姐,实在对不住,前阵子家里厂里都忙,这好不容易过完节抽出时间来, 就想过来看看你和小三。”   顾家院子门口, 姜糖冷着脸跟在徐静芳身后,面无表情看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名义上的她的母亲。   真要是诚心走亲戚, 会挑后晌的时候来?会连门都不进?   “亲家姐姐,上次的事吧, 是我脑子糊涂了,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头去。我家男人说话直, 他那天见小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高兴, 就沾了几滴酒,这说话就更不过脑子了, 但是他没真那意思!”   姜糖:就是酒后才吐真言呢!   黄玉霞紧紧抓着徐静芳的两手, 再三保证, “咱两家是亲家, 本该是和和美美的事, 我听说连珹的腿又好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以他的本事,回部队进厂子都是使得的,亲家姐姐您的好日子可就要来喽!”   又是保证又是道歉, 还说了许多好话,黄玉霞就差把顾家院门口的大石头给夸一遍了。   徐静芳假意微笑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其他表情,“那我就先谢谢你们这么惦记我家了,东西你拿回去,各家都不好过。说是亲家,但咱也不是指着占便宜的亲家。”   黄玉霞脸上扯出来的笑变得僵硬,这就是不收的意思了。   她看向徐静芳后面一直沉默的姜糖,“小三,东西你收下,都是娘的一点心意。顾家日子艰难,多少是个补贴。就算你不吃不用,底下的弟弟妹妹年纪还小。”   黄玉霞一副‘我都是为你好你看你们家这么穷快点收下这东西咱之前的事就过去了’的表情。   姜糖:“……”   徐静芳把黄玉霞手上的东西推回去,还是之前的假笑:“亲家,时间也不早了,再晚看不清路,就不留你了。”   “这些东西还是拿回自家,不年不节的,还是别这么隆重。”   黄玉霞见她真是不想拿,也不强求,只是在心里更加看不起这家人。家里都穷成什么样了还硬着头皮把东西往外推,估计心底里早就眼红得滴血了。   幸好是小三嫁到这样的人家了,当初她看顾连珹模样好又在部队大小是个官,还想把美彤嫁过来的,那以后怎么也是个军官夫人。   现在看,美彤还是跟向群合适。   黄玉霞骑着自行车离开。   徐静芳脸上的笑终于收回来,她揉了揉腮帮子,跟姜糖抱怨,“糖糖,你说这跟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说话也没这么累啊,笑得娘脸都僵了。”   这黄玉霞是不是真的来道歉,有没有诚心,徐静芳还能看不出来?   真当她家稀罕那点子东西呢?   一斤供销社买的绿豆糕、几块掉渣的供销社月饼和两斤棒子面。   打发叫花子呢这是!   她话都说到那个地步了,黄玉霞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竟然还以为她在说好话。   姜糖推开门,撇撇嘴,“我看以后她要是再来,我们干脆从里头把门锁上,就让她当做没人在家。”   徐静芳立马道:“那可不成。那她要是把东西放咱家门口咋办?”   姜糖拧眉表情苦恼,“好像也是哦!拿人手短。”   “算了不管她,估计以后她们也不会再来了。过节的时候躲得远远的,连庙会那几天也不晓得过来问问,非到了这会儿才来,心眼可多着呢。”徐静芳拍拍姜糖,安慰道:“咱也不强求,本就不是亲的,心里又对你有气,连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   姜糖点头,“我知道。”她说完又叹了口气,“我就是心疼,我们上次去她家,还带了腊肉和鱼呢。”   徐静芳沉默半晌,“……也是,我也心疼。”   就算东西是给了姜家的二房,徐静芳也觉得可惜。   那也是个拎不清的,要是真把糖糖当亲妹子,出事没几天就该到家里询问情况了,可是到了现在还是人影都没见着。   可见也只是嘴上说说。   因为这件事,姜糖一直闷闷不乐,连笔下的线条都开始忧郁起来。   不过很快,狩猎队下山,带了十几头野猪和其他大大小小的猎物回来。   姜糖去县城接顾连敏放学,一回家就见到院里地上放着两只野鸡。   徐静芳见她回来,连忙压低声音道:“糖糖,连珹回来了!在屋里睡觉呢。”   姜糖眼睛一亮,跑到屋门前,小心推门进去。轻手轻脚挪动到土炕前,她蹲下来,胳膊搭在炕沿上,下巴放在上面,歪着头打量顾连珹。   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还带着水汽。   眉头紧紧皱着,眼下有两片乌青,脸上多了几道细小的口子。   脸颊上的肉也变少了。   “糖糖,我在睡觉。”顾连珹睁开眼睛,眼里带着深深的血丝,说话时的声音嘶哑。   姜糖晃了晃脑袋,“我知道啊,我都没出声。”   顾连珹叹气,她怕是不知道自己被这么盯着根本睡不着,“你上来陪我躺一会儿。”   他神情疲惫,刚睁开眼睛就又闭上,可见是累极了。   姜糖到嘴边的拒绝被咽下去,她转而道:“那好吧,正好我也困了。”   这次有了顾连珹,被窝里暖烘烘的。   只不过姜糖一钻进去就被顾连珹紧紧搂住。   姜糖:“……”她合理怀疑自己被当成毛绒公仔了。   算了,看在他这么累的情况下,她就勉为其难让他抱一下。   顾连珹这一觉,一直到睡到第二天早晨。   姜糖这种赖床到极致的人士都已经吃过饭,摊在椅子上吃花生嗑瓜子的时候,东屋的房门开了。   徐静芳下巴一点,“厨房给你热着菜。不够吃就自己煮面条。”   顾连珹进了厨房,从里头端出来一个比姜糖脸大了三倍的大盆,里面盛满了饭菜饼子,他蹲在地上呼啦呼啦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吃得一干二净。   姜糖不由看了好几眼。   好想这时候开个直播间直播啊,绝对有很多人愿意为这场吃播打赏喊666。   顾连珹打猎回来后,姜糖的冷被窝终于有人给她暖和了。   姜糖很满意。   除了一点。   那就是她发现顾连珹故态复萌,又开始放肆了。   前几天老三从市里跑车回来,带回家两斤大白兔奶糖。   一斤给了小五小六,一斤让顾连珹拎回屋里。   姜糖:“……”   果然当晚,她就被迫吃了五块奶糖。   这是一半。   为了让顾连珹停止这种危险的行为,姜糖把抽屉里剩下的奶糖全部藏起来。   第一天晚上一切正常。   姜糖总算松了口气。   可是第二天晚上,顾连珹就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硬糖。   姜糖:“……”她欲哭无泪。   特么的,硬糖硌的她舌头疼。   “顾连珹你再这样,我明天出门见不了人了!”姜糖头埋在顾连珹肩膀上,红唇微肿,杏眼里满是控诉。   明天是大队分肉的日子,她还要去凑热闹呢。   “没事,明天娘会去的。”顾连珹还相当有理由,摸出一颗糖来继续。   姜糖:“……”   终于忍无可忍,姜糖在一天晚上制止了顾连珹的行为后,一脸严肃:“顾连珹,我觉得你这种习惯非常不好。”   顾连珹:“?”   姜糖:“……”她抬头低头看了顾连珹好几眼,拧着手指,最后小声道了一句:“容易得蛀牙。”   顾连珹:“那就不吃糖了。”   话音落下,姜糖感觉自己腾空而起,后腰和膝盖上环了两只手臂,回神片刻,她发现自己正在顾连珹的腿上坐着。   姜糖:“?!”   她仰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刚一张开嘴就被人堵住。   杏眼微睁,片刻的意识也被打乱。   ……   分肉那天,姜糖别说出门了,她连屋子都没能出去。   她要是顶着这副尊荣出门,傻子也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抱着枕头狠狠捶打顾连珹一番,姜糖放狠话,“你要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顾连珹将人拦腰抱住,“我错了。”   姜糖:好家伙,你倒是有一点点错了的觉悟啊?   读出她脸上表情的含义,顾连珹低低笑了几声,额头抵着姜糖的额头,“我这是跟你学的。”   姜糖:“……”   她直觉不能再往下说了,不然会涉及到伦理问题。   “那你总要我休息几天吧。工厂工人还有放假的一天呢,猪都有被杀死不用吃粮食解放的那天。”姜糖委屈。   顾连珹沉默良久,“……不许这么说自己。”   姜糖瞪他:“我那是说我自己呢吗?”   顾连珹咬了她一口,“也不许这么说我。”   姜糖可怜地撇嘴,“什么都让你说了!”   顾连珹又亲了一口,“我尽量。”   “那好,一周一次!”姜糖两手挪开顾连珹的脸,真诚的和他对视。   顾连珹:就这都一周一次了,那其他的是不是还要一年一次。   “不行!”顾连珹果断拒绝。   姜糖伸出两根手指,放到脸颊旁,“两次?”   顾连珹紧了紧手臂下的腰肢,“六天。”   姜糖:“……”你是周扒皮啊?   996都不是你这么算的!   姜糖发现了,就她是诚心想谈判的,顾连珹根本不想!   “我不管,两次!”姜糖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看顾连珹。   顾连珹迟疑半晌,开口道:“那要不,你算你的,我算你的?”   姜糖不可置信转头,“还能各自算自己的?”   顾连珹点头,“可以。”   姜糖:“?”   顾连珹:“一周六天,每天两次,早晚各一次。” 第100章 过年【二更】……   谈判以姜糖扯坏顾连珹一件训练服结束。   姜糖心虚不已。   于是便纵容顾连珹一周六天一天两次早晚各一次。   好在顾连珹也不是那么丧心病狂(就是!), 姜糖还能出去见人。   姜糖:不是,我要求都这么多低了吗?   一晃眼,顾连敏和小五小六拿着期末考试的卷子回家, 没几天就该过年了。   顾连珹打猎分到的肉和公社的肉一起卖给了肉联厂,卖了一百多块钱。   盒子里的小金库又多了十张大团结。   姜糖每天都要倒出来数一数。   等钱攒够了, 她就跟徐静芳提一下翻修房子的事情。   这屋子到底有些年头了,等过几年开放买卖,推了重建也行。顾家的地基面积大,盖成二层三层的小楼, 前后院好好侍弄一下, 绝对是个风景优美的农家小院。   姜糖只要一想到自己能每天在这样的院子里生活,就忍不住高兴地抱着被子滚来滚去。   过年之前, 家里要大扫除。   徐静芳跟姜糖商量:“以前连珹腿脚不好,就他那屋把门槛给卸了, 你们结婚后也没换屋子。本来应该搬去那屋的。”徐静芳指了指正方三间里的西屋,“就那屋, 那屋子大, 有里外间。”   姜糖进去瞅了一眼,原本徐静芳和顾长青的房间在正屋的东面一间。   顾长青走后, 徐静芳要照看小双胞胎, 但她年纪大了, 夜里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便搬去了顾连敏那屋, 有顾连敏和小六帮忙,这才不至于出问题。   西屋的采光不是很好,只有前面一个窗户,不管日出日落, 屋里都不大能晒到太阳。   姜糖就想说还是别搬了。   但是顾连珹坚持,说这屋大,他正好可以打一套柜子放进去。采光不好也不怕,以后他勤快一点一有太阳就把被子抱出去晾晒,再说这不还有台灯呢吗?   姜糖拗不过他。   这个人,根本不听劝,也不知道为啥在搬屋子这件事上一根筋。   姜糖都用一个月来威胁他了,愣是一个人花了半个上午的时间把西屋打扫干净,然后趁她睡午觉的时候,蹭蹭蹭把原本屋里的家具被褥全给转移到了西屋。   姜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孤立在偌大一个土炕上。   望着四周空荡荡,只有身上的棉被和身下的褥子的房间,姜糖满脑袋问号。   “顾连珹,至于吗?”姜糖爬起来去西屋,问正在铺褥子的顾连珹。   顾连珹下炕,推着姜糖坐下,“那间屋子太吵了。”   姜糖看他,“但我又听不到。”她睡觉很沉的。   顾连珹:“但我睡觉很浅。”   姜糖叹气,明明隔着一堵墙呢还。   顾连珹面无表情:一堵墙算什么。   搬了新的屋子,第二天顾连珹就去大部队批条上山砍树,他要做家具。   赶上顾保国和大队部的几个干部商量,给知青们新盖一间院子。上回来的那十几个知青,这几个月跟老知青们挤在一起,顾保国听老知青陈松平说,知青院发生过很多次矛盾。   恰好年前还得来一批知青,这旧的知青院是指定塞不进人了。   新建了院子,配套的家具也得跟上,队上的老木匠就多了一笔生意。   顾连珹来回上下山搬了几次木头和竹子。   过年前的几日,徐静芳日日和三婶子俩好姐妹骑着自行车去县城,往往一去就是一天。   顾连敏和小五小六也是天天出门,不到饭点见不到人影。   老三依旧在跑车,年前正是运输队工作最忙的时候。他跟顾胜利年轻,两个人都是没日没夜的跑车,回来后连家也不回,就往张秀山家里凑合一觉,第二天又立马去队里接单子。   就因为这个,年终发福利的时候,两人还额外得了一个月的工资。   上头的领导都琢磨着,是不是该让顾胜利转正了?瞅瞅队里的正式司机都没他勤奋。   但领导们也只是想想。   正式员工的招工每一年都有名额,今年八九月份队里早就招满了,又没人办退休,领导也是有心无力。   除夕前一天晚上,胡子拉碴一身破烂的顾连容和顾胜利敲开了自家的大门。   徐静芳给顾连容开门,三婶子给顾胜利开门。   待看到两人这一身像往泥地里滚了一圈的寒碜样,不约而同露出嫌弃的表情。   架锅烧水,徐静芳捏着鼻子把顾连容换下来的脏衣服泡进热水里,对一旁刚洗过澡此时捧着饭碗呼哧呼哧吸溜面条的人嘟囔道:   “老三,你这也太不讲究了,衣服都快腌入味了。”   顾连容呼噜呼噜吃完一盆面条,又去锅里挑了一盆,加上各种料搅和搅和拌在一起,“没办法娘,我跟胜利这几天是马不停蹄接单跑车,睡觉的时间都少。”   “那你接这么多单干啥啊?咱家现在啥也不缺,都快过年了也不见你着家。”徐静芳瞪了他一眼,“你再不回来,萍萍安安都不记得你这个三舅了。”   顾连容吃着面条抬头,“我这是有要紧事。”他说了这一句就开始埋头吃面,吃完一抹嘴,把事情道来,“秀山他们隔壁一家要卖房,九百块钱。”   徐静芳拉着裤脚坐在顾连容对面,“你想买下来?”   顾连容点头,“嗯。那房子不错,正方三间,东西各两间,院里面还有口井,干什么都足够用。”   “还差多少钱?”徐静芳问。   顾连容摸了摸后脑勺,“我这在运输队才干了没几个月,加上以前攒的私房和我大哥给的,拢共才六百多块钱,秀山借了一百多,还差一百多。”   “娘给你。”徐静芳立马道:“你现在是县城户口,又在运输队上班,以后结婚生活肯定也都在县城,还是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好,方便。”   “远了不说就说近的,以后小敏上下学就可以住县城,小五小六也可以在县城念初中。”   顾连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娘,那一百多块钱,我还是跟大哥借吧。”   “他不是卖了一百块钱的肉吗?”   “那也行。”徐静芳怎么都好说,“你也老大不小了,等工作和房子都定下来,再工作几年攒钱,谈个对象也好结婚。”   顾连容去找了大哥。   姜糖也在,听说他要买房,自己的购物欲也蠢蠢欲动。   不动产啊,还是大产权房,以后要是拆迁可能会暴富的。   “那秀山还有别的邻居卖房吗?”姜糖也想买,反正跟着首富的步子迈总归不会错。   顾连容看她,“大嫂你也想买?”   顾连珹也看她,“你想在县城买房?”   姜糖沉默了。他们可能不知道在未来有一种说法叫囤房,也有一种说法叫投资。   “哎呀买来也不一定住,可以租出去收钱。”姜糖抱着小金库跟两人解释,“如果我有十套房,每套房每个月的租金是六块钱,那一个月就是六十块钱!”   “比高级工人的工资还多!”   顾连容皱着脸,“但是大嫂,前提是你得有十套房,而且每套房都得租出去,还要保证租户按时交钱。”   姜糖抬起下巴,“那我这不是现在就开始做打算了么?”   顾连容偷偷瞥了他大哥一眼,“所以,钱还借给我吗?”   顾连珹回看他,“听你大嫂的。”   顾连容又转头看大嫂姜糖。   姜糖打开小金库,拿起其中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从里面抽出十二张大团结来,来回数了三遍才郑重交给顾连容。   “给!记得有房源了喊你大哥大嫂去瞅瞅。”   顾连容揪起衣角小心擦了擦手,同样郑重接过大团结,“一定一定!”   凑齐了买房的钱,顾连容终于一身轻。   看他高兴的样子,若不是后面几天过年街道办不上班,他怕是能立刻进县城办理过户。   除夕当天,凌晨鸡都还没叫呢,外头就有人噼里啪啦放鞭炮。   姜糖从被窝里被揪起来,迷瞪着眼睛晃到后院,被刷牙的凉水一激,登时整个脑袋就清明不少。   然后就开始了一整天的忙活。   剪窗纸、贴春联、包饺子、蒸年糕,还有准备年夜饭。   年夜饭比之前的中秋团圆饭还要丰盛。   米面馒头饼子包子饺子单是主食就有好几样,还有各式样的炒菜、蒸菜、炖菜、凉拌菜,鸡鸭鱼肉蛋点心应有尽有。   通天都没有让人歇息的时候,厨房和后院的几个灶整整烧了一个白天。   姜糖只能在备菜和跑腿方面出力,在顾家、三婶子家、大舅徐静勇家和县城张秀山家来回跑传东西。   去县城的时候,姜糖还碰到了之前一起做黑板报的奇怪男知青陆方维。   他神色匆匆差点撞上姜糖的自行车,还好最后没出大事。   除夕晚上要守夜。   年夜饭开饭之前,顾连珹拎着一挂鞭炮挂到东屋的窗棱下,用线香点燃,噼里啪啦响了好半天才没了声儿。   徐静芳和顾连敏一人一个捂住小双胞胎的耳朵,等到没了声响刚一撒开手,‘砰’一声地上的小鞭炮爆了一个。   吓得徐静芳赶紧又捂回去。   小双胞胎倒是没被吓着,俩人挥舞着小拳头咯咯咯笑起来。   “这俩孩子,倒是胆子大。”徐静芳笑着点了点萍萍安安的鼻子。   等所有人都坐定后,徐静芳举着一碗橘子汁,特别对着顾连敏和顾连容先说了一句,“我先说啊,我说完你们再出声!”   顾连敏&顾连容:点头.jpg   “祝咱们顾家越来越好!”徐静芳纵然满肚子墨水,到了现在也只想说这一句。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一直持续到凌晨,散去后还没睡上多半会儿,就又不得不爬起来去村里拜年。   洗漱好简单吃了一盘饺子和年糕,顾家以顾连珹为首、加上姜糖和下面几个弟弟妹妹出门去拜年。   徐静芳和小双胞胎留在家里,等其他人过来。   那真是挨家挨户的拜年,对上每个人都得喊一声,有时候还要被留在家里多说几句,晌午饭前后才回到家。 第101章 诊断【三更】   新年过后, 街道办上班的第一天,顾连容就跑去县城找了那户人家办理过户。   房本到手,又花了几天时间好好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选了个好日子, 顾连容请亲朋好友吃了个饭。   他在县城买房子的事情只通知了相熟的人,大队里的人家也只知道顾连容如今是运输队的司机, 其他事情也是不晓得。   年后四月初,顾连珹和顾连容去省城看大夫。   这次姜糖没有跟去,一是她晕车,二是这次他们两个人快去快回, 不打算在省城多待。   到了省城, 两人直奔医院。   当顾连珹笔直站着走进杨大夫办公室的时候,惊讶的杨大夫直接站起来。   “连珹, 你这腿!”   他哆嗦着双手,颤颤巍巍带上老花镜, 上上下下不错眼睛珠子的盯着顾连珹,最后停留在顾连珹的右腿上。   “好了?”   顾连容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前把年迈的杨大夫扶住, “爷爷您可悠着点儿, 我大哥的腿现在是上山下河都没问题,能跑能跳还能骑自行车。这次来就是让您瞅瞅, 是不是真的好全了。”   “坐下坐下, 让老头子看看。”杨大夫朝顾连珹挥手, 等他坐下后先看看了顾连珹的伤口, 恢复得情况超出了杨大夫的想象。   他拧着眉, “兴许,抹了药?”杨大夫问顾连珹。   顾连珹回想片刻,“就是大夫上次开的药,喝完后又抹过几次大队卫生所大夫开的外伤膏, 都是很普通的膏药。”两毛钱一大碗呢。   “从伤口上看恢复得很好。但恢复的速度确实超出了一般水平,可能是你自己无意间吃过什么东西。”杨大夫抬手,“再让我给你把把脉。”   把脉的结果让杨大夫十分满意,“不错,底子比上回的好上不少总算像个样子了。”   “我检查着是没什么问题了,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你这个伤当时伤得严重,能恢复得这么好确实是我没想到的。”杨大夫心里有诸多疑问,不过他只当顾连珹遇到了一位名医,名医出手才能将原本的伤势治好。   既是不方便说出口,那名医的身份便不怎么光彩,杨大夫心里感叹一番,又嘱咐了几句。   正好快要下班了,杨大夫干脆请两人去家里吃了顿饭,顺便留了一宿,第二天顾连珹和顾连容便坐上火车往家里赶。   算着日子,姜糖便收拾好自己做的头花和几双兔皮手套进了城,把东西交给张秀山,然后等在国营饭店,隔着窗户朝车站外刚走出来的俩人挥手。   “秀山,来两碗面条,要超大碗的!”姜糖朝开了口的后厨高声喊了一句。   等两兄弟进了饭店,坐到姜糖对面,姜糖连忙问:“怎么样?杨大夫怎么说?”   顾连珹先倒了杯水,喝下去才道:“大夫说没问题。”   姜糖笑道:“那娘可算是放心了。”   在饭店简单吃了一碗面垫垫肚子,三人就往大队赶。   谁知刚到村口石桥的地方,又碰到陆方维急急忙忙冲上来,顾连珹不得不停下自行车。   陆方维狼狈的扶了扶眼睛,视线划过姜糖的时候,面上一喜,上来就伸手要抓姜糖的胳膊,“姜糖同志!”   顾连珹伸手拦住,表情不善,“陆知青。”   陆方维看了他一眼,语速极快,“顾同志,我找姜糖同志有要紧的事要说,麻烦你通融一下。”   他刚从顾家出来,知道姜糖去了县城,这才又想去县城找人。   “能到一边,我单独和姜糖同志谈两句吗?”陆方维直说,“顾同志你在不方便。”   顾连珹压低眉心,“我必须在。”谁知道这个小白脸安得什么心思?   顾连容懒散的靠着石栏,在一旁搭腔,“那要是大哥在,我也得在才行。我们是一家人,不需要分那么清楚。”   陆方维捏着眉心,一脸无奈,“你们在真的不方便。”   姜糖从顾连珹肩膀上露出两双眼睛,“有什么不方便的?”她感觉这位知青每次见都奇奇怪怪的。   陆方维瘪着嘴,表情委屈眼神带着幽怨,给了她一个‘你怎么能不知道’的眼神。   可把姜糖吓得直接收回了两只眼睛。   看着陆方维当着他面直接给姜糖抛媚眼,顾连珹微眯起眼睛,语气危险,“陆知青想和我爱人切磋一下拳脚?”   姜糖一听,连忙伸手戳了戳顾连珹。   她躲在顾连珹身后的表情一脸嫌弃,你可千万别给我整这个难题,她怕到时候一拳就给陆方维揍到医院去。   顾连珹身体僵了僵,沉默两秒道:“连容,回家。”   说着他迈腿上了自行车,蹬着脚蹬子就要离开。   被陆方维不怕死的张开胳膊拦住,一手抵在自行车把上,“我真的有要紧事!我想问问姜糖同志的身世!”   陆方维是京市来的知青,气质谈吐都明显透着股不一样的感觉,顾保国和三婶子来家吃饭的时候,常跟家里人提起,言语间满是对这个年轻人的看重。   那架势,如果陆方维能留在大队,顾保国都恨不得直接把他当成大队长候选来培养。   此时听到这句话,姜糖战术后仰。   这么巧的么?   她刚得知自己不是姜家亲生的,这还没半年呢,真正的家人就找上门来了?   姜糖觉得不大可能。   她和姜家之间的具体关系外人根本不知晓,她从没对外提起过,知道内情的顾家人和徐静勇也嘴巴严实得紧。   至于姜家和黄家两家,没见过做了亏心事还大肆宣扬的。   他们两家的人只怕是一辈子捂着这个消息,到了棺材里头都不愿张口说出来。   要不是姜国胜这个早就和姜家离了心的说出口,怕是姜糖也一辈子不晓得自己真正的身世。   只会像姜建国告诉她的那样,以为自己是被姜爷爷买来哄妻子开心的。   这种事情不好在外面说,顾连珹给了陆方维一个眼神,“做老三的车,去家里说。”   说完等陆方维小跑去后面那辆车后,顾连珹大力蹬自行车,速度骑得飞快。   姜糖仰头看他,大声道:“顾连珹,我觉得他是来骗我的!”   她又哪里不懂,陆方维一个京市来的明显家境不错的知青为什么要骗她一个乡下大队的妇女?   她是看出来顾连珹脸色不好,想调节一下气氛。   “不会的。”顾连珹回头快速看了她一眼,“他骗不了你,有我在呢。”   姜糖靠在他的后背上,轻轻点头,“哦。”   回到家,徐静芳见三个人回来,后头还跟着一个陆方维,了然道:“陆知青你半路碰到我家糖糖了?”   “下个月准备画什么板报啊,这么急?”   听见这话,顾连容回头看他,上下打量他一番评价道:“你这人还挺不老实的。”   陆方维也是个脸皮厚的,根本不在意这话,“婶子到时候一定要去看,是我跟乔明月同志商量出来的板报。”   顾连容耳朵动了动,“乔明月?”   陆方维点头,“对。顾同志听说话她?”   顾连容撇过头去,径直走向厨房,“没有。”   等他们都说完话,顾连珹才对徐静芳道:“娘,陆知青找姜糖有事情要说,您也来听听吧。”   徐静芳在陆方维和姜糖两人身上来回瞅了瞅,“不是要商量黑板报吗?饭桌上也能说,要不先吃饭吧?”   正好人也都饿了,就干脆围在桌子边上边吃边说。   安排座位的时候,姜糖坐在徐静芳右手边,陆方维见了,下意识就想挨着姜糖做过去。   被顾连容眼疾手快的挡住,“哎哎,你这人,那是我大哥的位子!”他现在看着陆方维这个小白脸,总有种陆方维要抢大嫂的感觉。   陆方维遗憾瞅了一眼那个座位,默默走到姜糖对面的位置打算坐下,又被顾连容拦住,“那是我的位置。”   顾连容抬腿坐下,指了指最边上一个凳子,“那才是你的。”   虽然这样对待第一次来家中做客的客人不太礼貌,但陆方维明显不安好心,顾连容就不得不采取些特殊措施了。   陆方维:“……”   算了,忍一忍。   家里临时来了客人,徐静芳就又添了两道蒸辣肠和炒鸡蛋,饭菜上桌,是让陆方维都感到不可思议的丰盛。   陆方维顿时变得拘谨起来。   捧着徐静芳给他盛的一碗米饭,筷子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顾得上低头戳碗里的大米饭。   看得一旁的小五很是疑惑,不禁发出疑问:“陆叔叔,你够不到菜吗?”   闻言陆方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他才下乡半年,已经被风吹日晒摧残到叔叔的年龄了吗?   “不是,我够得到。”为了表示自己能够得到,他伸长了胳膊去夹离自己最远的一盘蒸腊肠。   而那盘蒸腊肠,此时被吃得只剩下最后一块。   顾家所有人都默认那一块是属于姜糖的。   偏偏就被陆方维夹走了。   姜糖:“……”   顾家其他人:“……”   可以啊小伙子。   不过客人么,来都来了,当然得让人吃得尽兴才行。   反正家里还有很多跟辣肠,姜糖就大方的让给陆方维了。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顾连珹放下筷子,“说说吧,你知道什么?”   陆方维埋头吃饭的动作停下,抬起头来,环视饭桌上一圈人,表情犹豫。   徐静芳意识到,这可能不是要说黑板报的事情。   她对小五小六挥手,让两人先回屋。   陆方维见顾家人态度坚决,叹了口气,不再强求。当然最主要的是看姜糖的态度,她并没有让顾家人离开的意思。   陆方维先开口问道:“我听说,姜糖同志小时候遇到过人贩子。” 第102章 认亲   听见陆方维这话, 徐静芳下意识看了姜糖一眼。   可不止小时候遇到过,前阵子也遇到过呢。   姜糖喝口水润润嗓子。陆方维既然问了这个问题,那就说明对方可能真的知道些什么。   这一家子的反应都被陆方维收进眼里, 他心下激动,知道这次准没错了。   他小舅舅的女儿指定就是姜糖, 姜糖就是他表姐!   “姜糖同志,你是不是小时候被人贩子拐卖到曲江县,然后又被一对夫妻收养长大?”陆方维攥紧手心,强压住内心的激动。   姜糖问他, “你为什么这么问?”   陆方维心里大致能够确认姜糖的身份, 年纪对得上,样貌对得上, 就连身世也对得上。   八·九不离十。   但是想到以前那些冒充身份欺骗小舅舅一家的人,还有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陆方维就不停告诉自己,没有最终确定前都不算。   “向别人打听来的。”至于和谁, 如何打听到的, 陆方维暂时不想多言。   姜糖神色淡淡:“哦。”你不想说我也不想知道。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陆方维:“……”不是,一般人听到有关自己身世的消息会这么冷静吗?   “所以, 是真的吗?”陆方维忍不住, 又开口问道。   姜糖抬眼看着他, “就算是, 那你能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吗?”她觉得陆方维找错人了。   听说当年同她一起被拐卖的还有很多人呢。   “我能!”陆方维立马道。   当初那个冒牌货一到京市就被发现是假的, 就是因为很多地方都对不上。   他下乡这半年多,四处打听,见过的人里面就数姜糖最符合。   姜糖想起一件事,突然问道:“不会是胎记吧?”   陆方维眼睛一亮。   但在他开口之前, 姜糖伸手打断,面无表情,“那很抱歉,我不是。”   她腿上根本没有胎记。   这具身体的记忆里也似乎并没有胎记的存在。   其实也不难理解。   照姜国胜所说,那个被认回去的黄家表姐的胎记在膝盖后上方。   一般人哪会去刻意关注那种地方?   所以她现在就怀疑,当年从京市过来曲江县的那户人家根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系统传给她的剧情里面写了,她亲生父母确实是京市人,但到底是不是十几年前来曲江县的那两人却没有说。   陆方维脸色一怔,“怎么可能?”   明明姜糖和舅舅舅妈长得很像?   “我觉得你认错人了。”姜糖认为这种事情还是直说比较好,免得再浪费感情。   一直旁观的徐静芳突然出声,“有些胎记,随着孩子长大也是会消失的。”   陆方维脸上的迟疑却久久没有褪去。   有些?   这种概率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万一……万一就不是呢?   陆方维最终失魂落魄的离开。   姜糖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马上就是大队里最忙的几个月了。   秋种的粮食要收,春种也要忙起来,夏天要忙着灌溉和发大水,完了马上又是秋收。   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过年那俩月能稍微清闲些。   年后姜糖找了份除板报外的工作。   队上小学的一位女老师怀孕,想找人暂代两个月的课程,顾保国和三婶子说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到了姜糖。   姜糖学历过关,而且能写能画,小学的代课老师也不需要教多难的问题。   于是姜糖便就走马上任了。   正好小学地址就在八队,校长还是徐静勇,她的午饭可以在八队的徐家解决。   教学任务确实不难,姜糖能轻松胜任,而且她长得漂亮,讲课也讲得好,学生们都喜欢听她说话。   代课老师的工资也不多,一个月十八块钱,也算是姜糖来到这个世界后拿到的第一份正式工资。   虽然不多,比不上她做的那些头花卖去黑市赚的,但心里总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发工资那天,姜糖跑去县城割了两斤猪肉,还去秀山在的国营饭店买了两份红烧肉,一份请张秀山和他爹吃,一份拿回家自己吃。   姜糖恨不得拿着大喇叭昭告天下:姐有钱!   徐静芳瞅见乐呵得不行,“有这么高兴吗?”   姜糖咕咚咕咚灌了一杯橘子汁,“当然高兴了!这可是我第一份工资。”   不过很快,那个原本的小学老师就回到学校重新教课,听说连月子都没做完。   三婶子到家里边来吃饭的时候撇撇嘴说:“啥啊?那小媳妇听说糖糖在学校恁招娃娃们喜欢,登时就在床上坐不住了。要不是那会儿肚子里还没卸货,你信不信她能立马去学校把糖糖赶走。”   徐静芳给她倒了杯茶,“说到底工作也不是咱家的,迟早得还回去。”   姜糖倒是没想到里头还有这点曲折。   如今到了77年的七月份,再有一个多月高考的消息就要流传开来,等十月份的时候报纸上也开始报道。   现在准备起来不算太早。   步入八月份后,姜糖就开始私下搜罗这个时候的课本和习题册。   顾连敏如今是高二的学生,她三哥跑车去市里,经常在书店买习题册回来。   家里倒是积攒了不少,都是拿过来就可以用的。   姜糖当时就有预备,每次顾连容拿回来的时候她都先经手一遍,复制几份放在空间里。   九月份的时候,消息灵通的都知晓了要恢复高考的事情。   附近有牛棚的大队,听说一个多月来一辆又一辆的小轿车出现将里面的人接走。   听说是平反回城了。   这让不少知青的心思浮躁起来,天天跑去大队部、公社和县城打听消息。   大队本来也不指望那些知青干多少活,但以前多少还能敷衍一下,最近是越发不像话了。   马上再有个把月就是秋收,这一年就收一茬粮食,收上来不仅要分给大队的队员,还包括知青院的知青。   面对知青们隔三差五的旷工早退,大队的队员们终于忍不住向大队部反映。   顾保国也不好直接训斥那些知青,谁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找到门道回城了?于是他找来老知青陈松平,委婉的表达了一下队员的诉求。   陈松平在青山村大队成了家,爱人是同一批的女知青,两人还生了孩子,就在知青院隔壁盖了一个小院子。   平时陈松平就负责在大队和知青之间做交涉,他爱人则是在大队的小学教书。   回去后,陈松平把这件事提了提,让那些知青不管怎么说先干好眼前的事情。就算有了回城的名额,那也是先让更踏实能干甘愿奉献的知青回城。   这话一出,知青们总算安生了一阵。   除了一个人,陆方维。   那天之后,陆方维直接和顾保国请了长假,还不是回城探亲,他甚至连曲江县都没出。   倒是天天往县城医院跑三趟,最后干脆住医院不回来了。   顾保国拿他没办法,陆方维都直说了,粮食工分他都不稀罕。不过陆方维也说了他是去医院照顾人,顾保国还能咋办?   姜糖准备好一切东西静静等在家里,只要报纸一出,她立马找个机会去县城。   九月份又开始准备秋收,知青那边却已经有人拿着复习资料开始看书。   秋收前运输队清闲下来,顾连容不知道从哪听到消息,弄了一套资料书回来。   姜糖看了看书桌上的一摞复习资料,又看了看空间里某个堆满了书的角落。   心想白费力气了。   反正不管怎样,想着试一试高考的人提前开始了复习。   顾家四个,三婶子家一个顾胜利,还有县城的张秀山,都打算尝试一下。   毕竟这可是高考,考上大学考上大专在这个年代就可以一飞冲天了。   也不耽误工作,就每天下了工多看看书,考上就好,考不上还有工作在。   十月份的时候,和报纸上高考的消息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位清瘦的中年男人。   彼时家里只有姜糖和顾连珹、顾连容和顾连敏四个备战高考的考生。   至于徐静芳和四个孩子,全部去徐静勇家给大孙子大宝过生日去了。   家里来了两个客人。   一个是那个中年男人,另一个就是陆方维。   槐花茶上桌,雾气袅袅。   中年男人开口,视线落在姜糖身上,“你长得,很像我的爱人。”   姜糖:“……”她就觉得这几天老是眼皮狂跳哪里不对劲。   好家伙,在这里等着她呢。   说完,中年男□□头抵在嘴角咳嗽几声,“我叫沈书淮。”   “二十年前,我和我爱人的小女儿因为有心人落到了人贩子手中,后来打听到,人贩子带着她辗转到了曲江县。”   “十三年前,我和妻子从京市来到曲江县,只是还未到县城,我爱人便突发病症不得不停留在市区。”   “后来等病情稳定,又值老爷子病危,连夜赶回京市。”   “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个叫沈红军和沈红杏的人,他们声称找到了我的小女儿并带回京市。”   “但我爱人一眼便认出,那个人不是我们的女儿。”   听沈书淮讲故事的时候,姜糖一边小口啜着果汁,在心里直呼,我的妈呀,刚见面就露馅,这也太惨了。 第103章 好丑   “我们本想把那个孩子送回来的。”沈书淮回忆当时。   当时沈红娟哭闹着无论如何也不想回来, 委屈地说如果自己回去会被家里人打断腿。   跟他女儿一般大的年纪,哭得可怜,又日夜不眠地守在老爷子跟前, 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那时他和爱人都还不知大房的险恶用心,想着这孩子可怜又懂事, 便赶在老爷子咽气之前将人收养到名下。   “我和爱人当时很信任沈红英。”沈书淮道:“迟了这么多年,很抱歉。”   姜糖又搬出之前的说法来,“可我没有胎记。”   说起这个,陆方维忍不住低下头。   沈书淮看他一眼, 淡淡道:“年轻人, 见识少。”   陆方维:“……”   “这几个月,我托人找到了当年在曲江县派出所工作的孟所长。”沈书淮自然是有了万全的证据才敢上门认亲, “孟所长说,收养你的那对老夫妻在几年前给他寄过一封信。”   姜糖顿时坐直了身体。   她六岁以前是同姜爷爷和赵奶奶生活在一起的, 虽时间不长,她能记住的事情也少之又少, 可她能感觉到二老对自己是真心疼爱。   沈红英和沈红军带着人离开后, 姜爷爷曾四处打听过沈家的地址,又多次去京市寻人, 几年下来也没有结果, 后来才逐渐放弃。   “信上一共写了三件事。第一件就是当初收养你的全部过程;第二件是两家假冒认亲的事情;第三件, 就是你的胎记。”   “收养你的时候, 老爷子着重提了一样东西。”   沈书淮说到这停顿片刻, 端起槐花茶轻抿了一口,压下嗓子的痒意。   姜糖下意识身体前倾,同时在脑海中回忆,除了存折, 好像爷爷奶奶没留下什么有特殊含义的东西。   姜糖大开脑洞,难道存折上的数字代表了什么?   “一个木盒子。”沈书淮道。   姜糖:“……?!”   等等,木盒子,她好像还真的有一个。   “不会吧?”她不敢置信道:“那明明是个空的!”   沈书淮:“不是空的。”   “盒子还在吗?”   姜糖犹豫,“在倒是在。”她觉得还是得提前打个预防针,“但可能真的是空的。”   毕竟是从姜建民手上拿过来的,万一里面的东西就被拿走了?   姜糖回屋,把扔到柜子底下的木头盒子抱住来,迈着步子的时候还拿手晃了晃。   确实什么声音也没有。   “难道这里面有机关?”姜糖把木盒子放到沈书淮面前,她倒要看看这个空盒子里能找到什么东西。   沈书淮先看了看那个异常巨大的铁锁,然后无比肯定道:“就是这个。老爷子说他把锁眼弄坏了。”   在场人:“……”   “要不用斧头劈开吧?!”顾连敏建议。   沈书淮笑了笑,“好主意。”   姜糖出声:“但是家里没斧头,只有菜刀。”   顾连容站起来,“我去拿。”   顾连容拿的是那把豁了口子的旧菜刀,一进门,他下意识把目光放在姜糖身上,“大嫂?”   顾连珹在姜糖之前伸手,“我来吧。”他左右看了看,“你们退远点。”   姜糖立马朝西屋的外间跑,脑袋露出门框,看顾连珹大杀四方。   她一动,顾连敏和顾连容就跟着走,沈书淮和陆方维也马上跟上,最后一个门框上挤了五个人的脑袋。   顾连珹一手扶着木盒子,一手拿菜刀在铁锁上面的木头比划,木屑飞溅,两三下就把铁锁连接的木头砍掉,盒子打开。   姜糖朝他喊话,“里面有东西吗?”   盒子里只有一把蓬松的棉花,怪不得那么轻,顾连珹把棉花抓出来,在盒子底部翻找,结果空空如也。   几个人都好奇回去桌前,姜糖倒过盒子摇晃,放在耳朵边上听声音,“空的!”   这真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啥也没有。   “有的。”沈书淮坚持,他从兜里掏出一把细小的刀,刀片纤薄,轻轻在盒子底部的边沿一划。   噗一声,一条木板被起下来,里面的凹槽里有一块小木片。   沈书淮拿出来,“这就是信物。”   姜糖凑近了来回瞅,那是非常小的一块紫黑色的木头,上面依稀可见花纹,背面好像刻了字。   沈书淮把木牌给姜糖,“上面是你的名字。”   木牌背面的字的刻痕很浅,这么多年过去纹路不甚清晰,姜糖伸出拇指感受了一下字的笔画。   “是海棠的‘棠’?”她皱着眉拼出这个字的笔画。   沈书淮点头,“对,这是一块紫檀木的玉牌。你母亲喜欢海棠花,我和你的几个舅舅都希望你一辈子衣食无忧,所以小名便喊做‘糖糖’。”   姜糖拿在手里翻看,越看越是忍不住想说那句话,“好丑啊这也。”   反正以她高级的审美眼光,这块玉牌雕琢的手法实在稚嫩,就跟拿着刻刀瞎比划的结果似的。   沈书淮:“……这是你大哥的作品。”   “那会儿他五岁。”   姜糖:“……”也,也挺有童真的感觉的。   这玉牌比免冠一寸照片还小一圈,上面串着一根红绳,看起来小巧,但跟精致两个不搭边。   “我已经给你大哥去了消息,他最快后日便可到曲江县。”沈书淮看了眼外面桌子上摆放的书本,问道:“糖糖是打算高考吗?”   姜糖抬头,“啊,我们全家四个考生。”   沈书淮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他面容清俊气质温和,笑起来的时候平易近人。   “不错。学无止境,高考是个好机会。”他问,“糖糖打算报哪个学校?”   听见这个问题姜糖叹了口气,“我最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到底是去京市和海市,如果去京市,那清大和京大哪个比较好呢?”   顾家三兄妹和陆方维:“……”说实话,但凡来一个通知书,不管哪个他们都想去。   沈书淮愣了一下,而后温声笑道:“既然学校不好选,可以先思考一下自己喜欢什么专业。”   “不过我愿意推荐一下我的母校。”   姜糖眨眼,“哪个?”   “京大。”沈书淮说。   姜糖上辈子就很惨,玛德,刚军训完就遇上末世,她连一天大学的美好生活都没有享受过。   不过她上辈子选择的是个偏重理科的学校,专业录取分数高到可以和清大京大媲美。   接下来,沈书淮用二十分钟的时间向姜糖花式夸奖了自己的母校,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   选它,考它,上它!   姜糖:“……我再想想。”   马上该吃午饭的时间,姜糖问这个新得来的父亲,“要留下来吃饭吗?”   沈书淮求之不得,“想吃什么,不然我来做?”   正准备去厨房的顾连珹:“……”不妙。   “炸酱面怎么样?”沈书淮挽起半截袖子。   姜糖眼睛一亮,“可以可以!”   她怎么就把炸酱面这个东西给忘了呢!   沈书淮转头看陆方维:“方维,大姐应该给你寄过炸酱。”   陆方维:“……是的。”现在记起他来了。   姜糖出声,“这个家里有。肉也有,什么都有。”   沈书淮收回放在陆方维身上的视线,“要吃几碗?炸酱喜欢肉多的还是鸡蛋的多的?甜的咸的还是辣的?”   姜糖掰着手指头,“一大碗,肉多的,辣的。”   顾连容主动带沈书淮去厨房,后头还跟着顾连珹、顾连敏和陆方维。   家里这么多人在,肯定不能让沈书淮一个客人单独下手,于是便都过来帮忙。   顾连珹:“我来揉面。”   顾连容:“我烧火!”   顾连敏:“我切菜!”   陆方维:“我负责试吃!”   顾家人个个都是能吃的,于是顾连珹揉面的时候放了一瓢又一瓢的面粉,分成几次才做出一筐的手擀面。   灶台上,顾连容举着木柴往灶膛里扔,沈书淮挥舞着大勺炒炸酱。   姜糖和切完菜的顾连敏在院里的桌子上趴着复习。   无所事事的陆方维流窜过来,试图没话找话,“姐,你们学到哪儿了?”   姜糖头也不抬,“课本已经看到一半了。”   顾连珹做事严谨,复习之前就给大家做了一份计划,现在他们都是按着计划表来学习。   “这么快?”陆方维震惊,他这些天都在医院照顾沈书淮,能腾出看书的时间不多,所以现在别说课本的一半了,他连三分之一都没看完。   陆方维瞅了瞅厨房,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问姜糖:“姐,我能跟你们一起复习吗?”   姜糖闻言抬头看他,“你也要高考?”   陆方维点头,“嗯呐,谁不想高考?我还想回城呢!”   “行啊,那你每天过来。”就是多加一个人呗,人多起来学习氛围也更浓厚,讨论问题说不定思路更多。   虽然本来他们四个就可以内部解决问题,但陆方维是京市人,对京市各所大学肯定有所了解,一起复习然后一起报名,到时候才更有把握。   今天的晌午饭有些晚,面条刚一上桌,去徐静勇家给大宝过生日的徐静芳就带着人回来了。   后面还跟着一个徐静勇,徐静勇肩上还背着一个书包,手里拿着几本书。   推门进来的时候,徐静芳还不停问他:“大哥,你真要考试啊?”   徐静勇不厌其烦,“嗯。”   “不是你这年纪,考上了人学校能要吗?”徐静芳愁眉苦脸的,“要不我看算了,你都是咱队小学的校长了,还弄啥子高考。”   徐静勇脸上满是不赞同,“活到老学到老,静芳你这种观点可要不得。我看,干脆你也跟大哥一起,听说这次的报名不限制年龄。”   徐静芳:“……”你可饶了我吧! 第104章 高考   徐静芳两兄妹吵吵闹闹进门, 进了门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这是?”徐静芳看向顾连珹。   沈书淮和陆方维同时站起来,陆方维道:“徐婶子,这是我小舅舅, 我小舅舅是表姐的亲生父亲。”   徐静芳:所以你的表姐是谁?   沈书淮脸上带着浅笑,“徐大姐, 我叫沈书淮,是姜糖的亲生父亲。”   徐静芳:“!”   她来回在沈书淮和沈书淮身边的姜糖脸上瞅,最后将视线放在陆方维身上,“陆小知青, 不是说不是吗?”   陆方维低头, 不敢看沈书淮。   他年轻,他见识少。   姜糖从兜里掏出那个很丑的木牌, “娘,这个就是信物。”   徐静芳看顾连珹, 顾连珹点头,徐静芳反应了好一阵子, 才猛一拍脑袋:“真是亲家公啊!”   她眼神落在一桌子略显寒酸的面条上, “那亲家公第一次来家里,连珹你也不晓得弄点好的!”   徐静芳数落几句顾连珹, 说着就要把怀里的孩子放回屋里, 撸起袖子来想进厨房。   沈书淮将人拦住, “大姐先别忙活了, 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徐静芳看着一桌的面条, 反应过来什么,立马瞪了顾连珹一眼。   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亲岳父第一次来家竟然还让人下厨?!   徐静芳手心痒了。   不过沈书淮还在这里,她多少要给顾连珹留点面子。虽然她觉得经过这顿饭后, 顾连珹在沈书淮面前也没面子了。   徐静芳把小双胞胎放回屋里,让小五小六看照着,自己重新回到院子里。   徐静勇已经招呼上了,她一来,大家都边吃边说。   徐静芳在徐家早就吃饱了,不过回来这边还得吃,挑了两筷子炸酱面,她问:“亲家公,您是啥时候过来咱曲江县的?”   陆方维下意识抬头看沈书淮。   沈书淮不在意的笑了笑,“七年前。”   在场人的动作都停下了。   沈书淮解释,“七年前我被人举报下放到曲江县,就在县南边的里庄村。”   姜糖闻言瞅了他几眼。   她就说,这个亲生父亲看起来身体不大好的样子,经常说两句话就咳嗽一声,而且脸色青白,身体瘦削得不大正常。   沈书淮回看姜糖,轻笑,“现在没事了。我已经被平反。”   姜糖继续埋头吃面条。   她其实还有个问题,但一直不敢问。   她多少能猜到,她的亲生母亲当年都能拖着病体来曲江县,没道理现在不来。   午饭在徐静芳看来有些简陋,所以她打算弄一顿丰盛的晚饭。   正好徐静勇也来了家里,姜糖又刚找到亲生父亲,所以徐静芳让大哥把沈书淮留下,愿意的话就宿在连容和小五那屋。   沈书淮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同时厚脸皮的陆方维也执意要留下,还干脆去知青院收拾东西过来,就打算高考之前一直住在顾家了。   他还跟徐静芳说,“婶子,我不白住,住宿费伙食费咱一样不差!”   把徐静芳直接给逗笑了,她家里还差陆方维一个人的伙食费么?   不过家里多点人也好,人一多就热闹,热闹起来这关系就容易处的好。   沈书淮被下放前的职位是京大的教授,这次恢复高考,他也要随着进入学校教课。   下午提前完成任务,姜糖伸了伸懒腰站起来,“我去山上一趟,马上回来啊!”   沈书淮下意识跟着站起来,“我能去吗?”   顾连珹的手刚把书合上,他也打算跟姜糖一起上山,见此他又坐回去。   沈书淮瞥了他一眼,视线盯着姜糖,姜糖点头,“去是可以去。不过您身体应该还不大好,山路不好走。”   “没关系,这点路我还是能走的。”   看沈书淮坚持,姜糖也不好说什么,拿上一个竹篓,只是在上山的时候刻意放慢速度。   沈书淮气质温和,而且谈吐间给人的感觉很舒适。   “你还有两个舅舅,你的母亲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她在你八岁那年就去世了。”沈书淮脸上的表情怀念。   沈书淮说着,小心从上衣的兜里掏出一个怀表,打开之后,里面的照片就是一个同姜糖的长相有五分相似的女人。   姜糖从沈书淮手里拿过照片,上面的女人笑得非常开心,眉眼间无忧无虑。   这是她的妈妈?   “好看。”她夸奖道。   沈书淮笑得真心实意,“她最喜欢别人夸好看。”   看了最后一眼母亲的长相,姜糖小心把怀表合上,还给沈书淮,“待会进了山我看看能不能打两只野鸡,一只炖鸡汤,一只做蜜汁叫花鸡。”   沈书淮:“……”他问姜糖,“你是和连珹学的吗?”   姜糖不解,“啊?”   “打猎。”沈书淮道。   姜糖摇头,“不是。”她微微抬起下巴,脸上的表情骄傲,“他可不如我厉害。”   沈书淮点点头,他女儿自然是最厉害的,“那是同姜老爷子?”   “也不是。”姜糖跳上一个斜坡,回身去拉沈书淮,“我觉得可能是天赋。”   话音刚落,等沈书淮爬上来,姜糖另一手的石块就脱手而出,直直朝一处茂密的草丛飞去。   啪一声,打中了东西,一只五彩的野鸡倒地不起。   沈书淮瞪大眼睛,迟疑道:“那可能,是你母亲传给你的天赋。”   姜糖走过去把野鸡提起来扔到筐里,闻言‘啊’了一声,“我妈也这样吗?”   “那倒不是。”沈书淮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外公和两个舅舅都在部队,你母亲小时候也长在里面,所以枪法很好。”打人的准头也好。   带着沈书淮,姜糖放慢速度,只打了两只野鸡,拾了半框柴火就回了家。   晚上是一顿异常丰盛的晚餐,沈书淮下放这几年没过过多少好日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身上胃病等各种毛病一大堆,胃口也小。   今天晚上却破天荒喝了一碗鸡汤,又吃了半碗米饭和小一碗的菜。   他肚子里没油水,沈书淮本以为今天得拉肚子的,结果相安无事到第二天。   复习的时间本就匆忙,沈书淮想和姜糖多联系联系感情,但也知道先紧着学习。不过他闲在一旁啥事没有,所以惯是会见缝插针,一有了机会就和姜糖说些家里的事情。   今天一大早,陆方维就拉着顾连容起来去借自行车,跑去县城等表哥沈卫清。   自打当年沈家发生过拐卖事件后,沈书淮就将沈卫清送去了岳父魏家所在的部队大院。   那里面寻常人进不去,沈卫清在那里吃住上学,一切都很安全。   七年前,沈红娟和沈家大房勾结恶意举报沈书淮,沈书淮当机立断给魏家和亲姐姐去信,让沈卫清和自己断绝关系,沈卫清这才没有被波及到。   可以说当年那场举报,只有沈书淮一人受了影响。   失去工作,他母亲留下的东西也被大房吞下去,他个人被下放到牛棚,一过就是七年。   沈卫清比姜糖大三岁,一直记挂着亲生父亲,曾偷偷来过曲江县探望。后来他高中毕业想下乡,被外公和两个舅舅强压着才不得不放弃想法。   沈卫清和沈书淮样貌相像,一出客车站,就被陆方维和顾连容发现。   三人又去借了张秀山的自行车,一溜骑回顾家。   沈卫清比两个人年纪都大,又早逢变故所以性格沉稳,但是如今得知父亲平反,还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亲妹妹,这份沉稳就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激动了。   和沈书淮比起来,沈卫清到底年轻,情感也更加外向,一见到姜糖就忍不住凑上去和她说话。   还扬言说,他自己也准备高考,要不干脆直接留在顾家吧?   徐静芳:“……”好嘛,全跑她家来了。   不过总归就是两个月,沈卫清可能就一个月的时间,他和沈书淮要比其他人先回京市。   一个因为考试,一个因为工作。   十一月底临近高考前,恋恋不舍的沈书淮和沈卫清不得不买票回家。   沈卫清再三和姜糖强调,“糖糖,记得咱们都报京大啊!咱们要当校友!”   十二月份,曲江县的天气变冷,还好顾家准备的齐全,姜糖抱着兔皮手套进了考场,只要手一冷就伸进手套里暖和暖和。   高考之后是估分。   估分最高的是小天才顾连敏,她在学习方面脑子简直太灵活了。   姜糖就不如她,虽然姜糖也聪明,但她懒,经常为了节省力气跳过步骤然后出错。   估分最低的是徐静勇,他年纪到底是大了,精力不足,记忆力也严重下降,但好在有以前几十年的经验。   张秀山和顾胜利那边的估分也很让人满意。   等分数真正下来,和大家的估计都差不多。   之后就是报名,有陆方维在,又有沈书淮这个大学教授远程指导,报考方面也没有出大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   姜糖:“我肯定要报京市的。”   顾连珹自然也是妇唱夫随,陆方维啥也不说,他家里就是京市的。   徐静勇的分数也够得上,“京市是咱们华国的首都,我这辈子都没去过,就想去看一看。”   顾连敏是几个人里面分数最高的,她选的是另一所最高学府清大的王牌专业。   但是那三个兄弟却有别的想法。   顾连容:“我以前跑车的时候去过挺多地方,老是听他们说海市,说那里特别繁华,就想过去看看。”   三兄弟向来都一条心,他们分明是早都商量好了的。   报名单交上去之后又等了半个多月,第一批录取通知书下来。   最先到的就是三兄弟的,三人的学校都在海市,还离得比较近,以后见面也比较方面。 第105章 开学   有了录取通知书, 顾连容和张秀山就开始琢磨着把手头的工作卖掉。   不过村里可炸开了锅。   顾连容和顾胜利都成大学生了!   两人今年二十岁,长相板正,身材高大, 又成了大学生。   顿时两家就被蜂拥而来的媒人踏平了门槛。   三婶子本来还想躲到这边来清静的,没想到这边也不安生。   “静芳, 你说以前我发愁胜利这低不成高不就的样子难找到好姑娘。现在好了,他一下子考出去考上了海市的大学,成了人人羡慕的大学生了,我这又该发愁怎么把那些好姑娘给拒绝了。”三婶子捂着心口, 一脸心痛, “那么多好姑娘呢,这臭小子一个也不应!”   徐静芳就干脆多了, 不管来的是谁一律拒绝,“我都懒得管, 孩子们一个个都主意大着呢,你要是逼着他们去相看, 指不定还弄成了冤家。”   不过徐静芳也有发愁的事情, “淑兰,你说要是我家这几个全都考上了大学, 家里可就剩我一个大人了!”到时候上工的上工, 上学的上学, 小双胞胎谁照看啊?   三婶子缓缓转头, “还真是!”她捂嘴笑了笑, “你这么一说,我顿时就不发愁了。”   徐静芳:“……”一度想绝交。   三婶子连忙哄人,“我就说一说。要我看,万一你大哥也考上了大学, 干脆你就把他家老二叫来你家呗,这俩大队又不远,你再买辆自行车,来回都方便。”   徐静芳叹气,“再说吧。”   没两天,顾连珹和顾连敏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两人报的是同一个学校不同的专业。   陆陆续续的,陆方维和姜糖的通知书也下来。   村里再一次炸开锅。   顾家这一下子可是出了四个大学生,还个个都是有名的学校。公社和县里也被惊动了,继分数之后省市的排名也出来,顾连敏赫然就在省前三名内。   这下子市里、县里和公社轮番派人来顾家发奖励,县城一中的校长还亲自过来一趟,走的时候抱了顾连敏两年的笔记和练习册。   徐静勇的通知书是最后一波到的,他本人都不抱希望的时候,通知书却到了。   是京市某师范大学,徐静勇接到通知书,热泪盈眶。   知青那边,陆方维回去看过,说是有几个考上了,还有几个差不少分打算来年再考。   那边还想借他的笔记,陆方维都要回京市了自然不再需要这些,大方的给全给了他们。   现在风声比以前松快不少,但知青回城的希望依旧渺茫。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城里好些人也考上了大学,和顾连容他们一样卖工作,几个知青请了探亲假回城,再后来就直接留在城里了。   徐静勇五十多岁考上大学的事情可是轰动了曲江县,相比起来,就算省排名前三的顾连敏也没有他出名。   还有省市的报纸慕名而来想要采访徐静勇,徐静勇本不想出这个风头的,但被大队长拉着非去见了记者。   大队长还说:“大勇啊,你就去见见,露露面,好让人知道咱们八队的人也是有能耐的。咱队不包括知青一共就仨考上了,仨里头还就你一个大学生,另外俩都是大专。”   “前几天我去公社开回,瞅着六队大队长那得意样,我心里别提有憋屈了。”   “大勇,你大学毕业以后是留在京市还是回咱大队你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咱队小的校长肯定是留给你的。”   那可是大学生啊,大学生在队小做校长,还不得把十里八乡的娃娃都得吸引过来。   通知书下来后,顾连容三兄弟开介绍信去了海市一趟,听说张秀山想把他爹也带上,几个人提前去海市租房,到时候开学一起上路。   张秀山父亲体弱多病,留他一个人在家张秀山不放心。   转过年将将出了十五,大学生们就该离家去学校报道了。   徐静勇离开前给两个儿子分了家,房子给了老大一家,但相应的属于老二那份折现给了他。徐老二的宅基地队里已经给批了,他带着妻儿就先住在顾家,也好照看这一家老小。   顾连容比姜糖他们早离开几天,说是得过去收拾收拾屋子安顿下来。   京市那边,沈书淮打电话来,说家里的财产已经还回来了大半,剩下大半是被沈建军一家当时查抄的革委会主任给贪墨了。   沈书淮一回京就开始着手处理沈建军一家。   沈建军是沈老爷子头一个妻子在乡下生的孩子,成年之前一直养在乡下,沈老爷子在京市安定后才把人接过来。   沈书淮的母亲是沈老爷子第三任妻子,据说沈老爷子的第二任妻子在怀孕的时候摔倒一尸两命。   后来沈建军就又被送回了乡下。   傻子也能猜出来这里头发生过什么。   沈书淮的母亲留过洋,是二婚,沈书淮前头的姐姐就是母亲和第一任丈夫的孩子。   沈书淮出生后深受父母宠爱,以致于沈建军再次被接回京市后,便对沈书淮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产生了深深的嫉妒和仇恨。   沈红英和沈红军就是沈建军在乡下时候结婚生的孩子,受父亲的影响,也对沈书淮这个小叔叔产生了浓浓的仇恨。   沈书淮是大学教授,手上还有母亲留下来的大量房产财宝,想要什么就买什么。而他们的父亲却只是个普通工人,想要什么还得去讨好老爷子。   沈红英的这种嫉妒在沈书淮的小女儿沈棠出生后达到了丁点。   看着沈棠住大房子,有那么多人伺候,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满月宴上更是收了一个屋子的礼物。   沈红英嫉妒的发疯,便趁沈母睡觉的时候将沈棠偷出去扔在了路边。   一直到下放前,沈红英才得意地把这件事告诉沈书淮,她还说,沈母就是这么活活被她气死的。   沈书淮一生中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妻儿,两个却都毁于沈红英之手。   所以一回到京市,不过两天,沈红英的丈夫就被厂子开除,她被举报收受贿赂挪用公家财产还与上司有不正当关系乱搞男女关系被抓进去。   这样的罪责,足够她活不到下一年了。   沈建军和沈红军父子沈书淮也没有放过,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送了进去,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除夕之前沈书淮就听到了老友传来的消息,沈建军一家劳改的劳改,死刑的死刑。   等姜糖几人来到京市后,沈书淮已经处理好一切,开着他新买来的轿车过去接人。   “我准备了京大附近的一套房子,房间不少大家都可以住进去。开学报道之前,可以在京市四处转转。”沈书淮换上了他以前常穿的衣服,看起来就和在曲江县的气质不大一样了。   在沈家住了没两天,徐静勇的学校最先开学,紧接着是顾连珹和顾连敏,最后才是姜糖的学校。   报道那天,其他人都没能抽出时间送她。   听说每个学校都有军训,清大更是直接把学生拉进军营里面锻炼至少两个月。   姜糖当时听了还有些后怕。   她最怕的就是站军姿踢正步了,不过好在家里有个内部领导,沈书淮安慰她:“京大的军训只有两个星期,而且京郊的部队场地有限,已经被清大那边先定下了,咱们京大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姜糖就彻底放心了。   姜糖选择的是历史系,当然不是因为对这个专业有多大的兴趣,主要是想研究一下华国的古典美学。   最好和当时的历史情况联系起来。   不过最主要的情况还是,听陆方维说历史系的学生可以有机会亲眼见到那些绝世瑰宝。陆方维的父母都在外交部任职,他报考的是京市外国语大学。   沈书淮是商学院的教授,国外留学时学习的是金融方面的专业,目前在京大算是这方面比较有权威的教授。   沈卫清学习的是法律专业,开学后再见面,姜糖每次都看到他抱着一本大部头愁眉紧锁。   沈卫清向姜糖吐槽:“早知道我就不选这个专业了,听着是很有排面,但我现在每天早晨在枕头上发现的头发,都是我当初报名时脑袋进的水。”   姜糖的专业也不轻松,由于大一只有半个学期的时间,姜糖这届的学生就要压缩时间在一个学期学完两个学期的课程。   更别说历史专业需要背诵的东西不比沈卫清的大部头要少。   于是每次家里吃饭之前,沈书淮坐在主位悠闲的喝茶,下面一对儿女都是各自抱着自己专业的书低头读几遍再仰头背诵。   看得他这个同样给学生留了许多许多背诵作业的教授很是欣慰啊!   姜糖这边已经开始了学期快两个月,那边顾连珹和顾连敏才被拉回市里,两个人的肤色都不止黑了一个度。   姜糖上完课回家,低头抱着专业书背诵,再一抬头就见两个煤球迎面走来。   姜糖:“……”多亏了没有借到场地欧耶!   两个军训了两个月的回来,徐静勇那边接到消息也赶回来,他也是在学校军训。   学校本来想说徐静勇年纪大了就想给他免去,可谁知道徐静勇态度十分坚决,一定要参加军训。他本来就年纪大了,和班上的小年轻有代沟,这要是军训再搞特殊,以后就更加混不到一块去了。   结果军训的时候,徐静勇不仅没有倒下,他反而成了最优秀的一个?   同班同学和一直担心徐静勇身体和徐静勇一般年纪的班主任:“……”就离谱好吗!   徐静勇每天轻轻松松训练完,完成任务的半点不含糊,除了一些对腰部有问题的人士不友好的项目,徐静勇简直比小年轻们完成的还好。   同龄的班主任去跟他取经,“你咋做到的?”这么大年纪了身体还这么好。   徐静勇道:“我老家大队有时候一年秋收春收两次,我每次都是全程参与,每天都拿满工分。”   班主任:“……”是在下眼拙。   反正徐静勇这个年纪就是白头发有些显眼,脸上也有了皱纹,不过抛出这些,从背后看过去,他身板挺直板正,看着还真像个大小伙子。   军训结束没两天,沈书淮同妻子娘家那边去了个电话,约好时间两边正式见个面。   顾连珹一听这个紧张得不行,还百年难得一见的去百货商店买了一套新衣服,又让姜糖给他把头发修了一下,出发前都还撑着墙面做俯卧撑。   看得顾连敏直捂嘴偷笑。   上了车,姜糖问他:“怎么当初你见我爸的时候没这么紧张?”   顾连珹偷偷瞥了一眼开车的沈书淮,小声同姜糖道:“咱爸后来又找过我。” 第106章 出国   姜糖立马头更低了一些, “那他跟你说什么了?”   顾连珹回:“他说他不会打人。”   姜糖立马问:“那么谁会打人?”   “舅舅和几个表哥。”顾连珹心说,其实他在军训的时候就见过其中一个表哥了,那家伙装得半点不认识, 结果单独点出他来示范,幸好他就算回了家也没放弃锻炼。   姜糖:“……”这个她也帮不了顾连珹, 多少还得经这么一遭才行。   所以姜糖一脸‘好好上路’的表情,抬手拍了拍顾连珹的肩膀,“早知道我该多训练训练你的。”   顾连珹委屈看她,“你训练得还不多吗?”他觉得姜糖可以自创一套武功, 就叫做枕头功。   车子一路往郊区大院行驶, 顾连敏不久前经过两次这熟悉的路,“军训的那两个月真是太辛苦了!”她发自内心的感叹。   真的和那些入伍的新兵一样训练, 起得早睡得晚,每天还要顶着大太阳训练, 比队里秋收还磨人。   顾连珹就觉得还好,他那会儿当兵比这训练的更惨呢, 经常就是没有预兆的情况紧急拉练, 一跑就是好几天,还要负重, 两把枪端在手上可比什么都实在。   姜糖的母亲姓梁, 上面有三个哥哥, 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沈卫清几乎从记事开始就和外祖一家生活在一起, 他早就先来了部队大院这边, 等沈书淮的车一到就过去拉着姜糖介绍给梁家的兄弟姐妹。   梁家这一代有两个女儿,不过都比姜糖大上许多,各自都结婚生了孩子,还有了工作。   而顾连珹一下车就被军训时他的教官, 也就是一个梁家表哥给拉到了训练场上,一共五个表哥表弟在那边等着他。   离开的时候,沈书淮还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徐静勇这次是作为顾连珹和顾连敏的长辈而来的,跟着进了客厅,亲自见了见梁老爷子和姜糖的三个舅舅。   总体来说梁家的亲戚还是比较友好的,没像徐静勇来之前猜测的那样想要棒打鸳鸯。   毕竟在外人不管谁看来,不论沈家和梁家的家世,都不是顾家和徐家比得上的。   姜糖是沈书淮唯一的女儿,又是梁家极为疼爱的女儿生下来的外孙女,难保不会对他们家连珹产生意见。   不过徐静勇担心的这些都没有发生。   回去的路上,沈书淮看出了他想法,主动解释道:“糖糖丢了这么多年,和我和梁家的外公舅舅都不在一起生活,说到底是我们亏欠了她。”   “糖糖二十年我们都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没道理一见面就让两个孩子分开。连珹又没有错处,他要是一直对糖糖好,我们两家也不会说什么。”   一个学期的时间过得很快,暑假也全部被安排上了课程,一直到这一年的年底,姜糖他们才有时间回一趟曲江县。   早先和海市的顾连容商量好,他们在市里汇合。   沈书淮本打算也跟着回去一趟的,但他临时有个项目,只好让沈卫清陪姜糖回去。   离家一年的大学生回来,可是让大队热闹了好一阵子。顾家和徐家天天都有人上门来,来干啥的都有。   说媒的、看大学生的、凑热闹的……   还好当时顾连容在县城买了房,他们几个人实在受不了,去县城那边躲了几天。   张秀山和他爹这一年没有回曲江县,听顾连容说,张秀山用手头上这些年的钱在海市买了一套房,彻底打算在海市安家了。   回家以后,姜糖去爷奶的坟上看了看,离开曲江县去京市之前她就来过一趟,这年代不兴烧纸钱,姜糖便备了一瓶酒浇在地上当做祭奠。   存折里的钱她一直没有动过,姜糖打算等有机会把钱捐出去,捐赠给福利院、养老院或着妇女儿童关怀的基金会里面。   她如果没有碰到这样一对好心的夫妻,还不知道等着她的下场是什么。   现在姜糖要把这份善良继续传递下去。   听说姜糖从京市回来,姜家那边黄玉霞提着东西来了一次,刚好那会姜糖去山上打野鸡。她一来,被徐静芳点名身份后,沈卫清也点名了自己的身份。   他最近学了一年法律,参加了京大的辩论队,代表京大在京市大学的辩论比赛上取得了金牌第一名的位置,班级也经常举办模拟法庭,所以口条一下子就练出来了,叭叭叭把黄玉霞说得晕头转向的。   还说她们黄家的闺女忘恩负义,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白眼狼当初举报了他爹沈书淮后,就被沈红英给算计嫁到不知道哪个乡下的犄角旮旯里面去了。   不然沈书淮也是指定不会放过沈红娟的。   黄玉霞脸色一白,知道这就是姜糖的亲哥哥了,当下便连滚带爬出了顾家,骑上自行车回姜家报信去了。   沈书淮本不想对这两家出手的,毕竟姜老爷子养了姜糖这么多年,他若是对姜建民一家做了什么,总觉得对不起姜老爷子。   但找些麻烦却是可以的。   所以在沈卫清打电话给沈书淮告状后,沈书淮立马让顾连珹隔天联系他,然后俩人商量了一下,让姜建民提前退休了。   姜建民一退休,彻底没了收入,就压不住下头心思浮动的孩子们了。   二房姜国胜趁机提出分家,他这一年多来一直带着刘三巧和两个孩子住在外面,分家的时候就直接说自己不要房子,但必须折现给他。   老四姜俊峰年初的时候结婚,小媳妇儿和他两人新婚,这一年来可算是体会到了外嫁的女儿里外不是人的感觉,巴不得赶紧分家呢,这样她以后就能做主小家的事情了。   姜美彤在姜俊峰结婚后,也没多久就和何向群结婚了。此时家里闹分家,她也挺着个大肚子过来,看看能不能分上一点。   就只有最小的姜文博,如今才刚上初中,距离他毕业结婚还有七八年,这一下子闹分家,就属他最难办。   黄家那边也不安生,黄玉霞的大哥刚给小儿子弄到工作,这才不到一年就给弄丢了,家里又天天的闹腾。   姜糖丝毫不关心这些,她现在同姜家唯一的关系就是已经过世的姜老爷子,就连她身份证明上的大名都给改成了沈棠。   不过日常别人喊她还是叫姜糖。   年前几天,徐静芳带着一大家子去照相馆照了几张相片。洗出来后每人拿上一张,花了十多块钱。   没等到除夕,姜糖和顾连珹以及沈卫清就被徐静芳打包送上火车。   徐静芳朝几人挥手,“我就不过去了,家里还这么多事呢。糖糖,我给亲家兄弟和你外公他们准备的东西都拿好了,过年在那边好好过知道吧。”   大冬天的,徐静芳和顾连容专门过来把三人送到市里的火车站,亲眼看着上了车,又叮嘱了许多才依依不舍转身。   这个年姜糖是和刚认识不到一年的父亲和大哥一起过的。   新年后没半个月,曲江县的徐静勇和顾连敏也来到京市。   大二下半年的时候,姜糖才有机会见到沈书淮的姐姐她的姑姑。姑姑和姑父是外派的驻外大使,今年被调回京市。   两家一起吃饭的时候,陆方维就说:“我打算申请国外的大学,大三的时候出去,现在正在准备资料。”   姜糖内心蠢蠢欲动。   她也想去国外看看。   “你要选哪个国家?”姜糖问陆方维。   陆方维说了几个名字,“这几个都在欧洲,我爸妈说,F国、D国和E国的大学都不错。”   那顿饭过后,没几天京大就下发通知了公费留学的相关流程。   姜糖偷偷准备了一份材料,然后拿着那份通知去找顾连珹,“顾连珹,你们学校有这个东西吗?”   顾连珹拿过来瞅了一眼,再想想前几天饭桌上,陆方维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姜糖一瞬间放光的眼神,他约莫猜到了姜糖的心思。   “你想试试?”   果然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姜糖点头,“就去一年多,大四下半年就回来了。”主要这个时候国外的服装时尚行业很发达,很多有名的设计师都生在这个年代。   顾连珹沉默了很长时间,“你让我想想。”   顾连珹没有出国的打算,他也不可能出国,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侄子侄女。而且他之前的身份也有些敏感,就算想出国也没有办法。   但姜糖若要出国,她也说了,至少要一年半的时间才能回来。   一年半,顾连珹觉得可太长了。   他不仅见不到姜糖,还听不到姜糖的声音,他们隔得那么远,坐飞机都要很长时间。   就算现在他依旧在部队,而姜糖在家不随军,他也不会那么长时间见不到姜糖。   顾连珹心里头很慌。   姜糖也不着急,她不是非要出国,没那么大的执念。她和顾连珹结婚,组成了家庭,有时候要尊重对方的意见。   顾连珹如果坚决拒绝,并且理由合情合理,她可以接受的。   但如果顾连珹只是单纯不想让她出国,但并没有合理的理由,那姜糖也是不会同意的。   不过陆方维那边知道了姜糖的打算,专程过来指导她申请国外的大学,还说了,要是可能他俩就选一个城市的大学。   他说了几个城市,还说沈家和陆家在那边都有房产。全都是沈书淮姐弟的母亲当年在外留学时置办的,后来两姐弟也去那里留学,住的就是当年的房子。   沈书淮那边,心里是不想这么快就和姜糖分开的,他们才相认不久。不过姜糖去外头是为了学习,沈书淮理智上还是非常支持的,这种支持十分直接的体现在了金钱上。 第107章 出国2   姜糖正确的生日是在三月份, 上一年忙着开学就没有大办。这一次沈书淮请了梁家那边的亲戚和沈姑姑,还让姜糖邀请自己的大学同学来家里。   大一上半年的时候姜糖就不住在学校了,不过她和之前的舍友关系一直不错。她的同学只知道姜糖是京市人, 法律系的沈卫清是她大哥,而且姜糖已经结婚, 爱人还是隔壁清大的大学生,其他再多的便不知晓。   所以班上的同学带着礼物过来沈家,见到沈家三层的小别墅和宽敞院子里的小轿车,还有许多熟悉的京大教授的面孔, 以及明显气质不同的一群人后, 纷纷都震惊了。   没想到啊,看着姜糖平时低调得不行, 除了吃穿上好点,甚至还比不过班上其他京市的同学。他们都以为姜糖家只是普通的工人家庭, 结果亲眼见了才知道,人家住着别墅开着轿车。   生日过后姜糖的生活依旧继续, 只是不少人都知道了她和沈卫清是商学院沈教授的女儿儿子。   顾连珹那边还在考虑, 姜糖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资料正式申请了国外的大学。时间紧急,顾连珹一直在考虑, 姜糖总不能就什么也不做, 干等着这段时间过去机会溜走。   而且申请发出去后学校的回复还要一阵子, 也不一定就同意了姜糖的申请。所以趁时间, 姜糖又去办了护照。   顾连珹眼看着姜糖忙得团团转, 心里面慌得不行。其实他早就想好了,姜糖想做什么就去做,别说一年半,就是姜糖在那边读完四年大学他也会同意。   他只是遗憾自己不能陪姜糖去, 更多的还有担心。   想好了答案,顾连珹找个时间把姜糖约出来,两人一起去新开的电影院看电影。   现在政策放开,已经允许私人买卖了,电影院门口又卖红薯和小零食的摊贩,顾连珹选了几样买下来。   两人排队进去,找到地方坐下来。这是一部在后世极为经典的电影,姜糖也是第一次看,全程看得津津有味。   她这段时间准备资料,申请的还是国外一所有名的设计学院,那边要求很多的设计作品,姜糖几年来积累了不少,但能拿出手的却是不多。   这只是她上辈子的爱好,跟两辈子的专业却是不搭边的,上辈子她选择的是个理科专业,这辈子为了轻松选择了历史方面的专业。   当然一年多的学习过程告诉姜糖,历史专业也并不轻松。   所以准备作品花了很大的心思,姜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放松过了。   看过电影,两人又去了国营饭店吃饭,这是一家老字号的酒楼改造成的国营饭店,里面的招牌烤鸭要提前两个星期预约,在里面吃饭依旧需要票证。   吃到一半,顾连珹放下筷子,“我想过了。”   姜糖抬头看他。   在姜糖的注视下,顾连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同意。娘那边我也问过,她也同意。”就在昨天,顾连珹给徐静芳发了个电报,那边回了个电话,徐静芳问过情况后就说,这么好的事没道理不让糖糖去。   “真的?”姜糖感到惊喜。   顾连珹点头,不过他紧接着严肃着表情和姜糖约法三章。   “但你得答应我几件事。”   最重要的事情都有眉目了,其他无关紧要的小事姜糖是愿意迁就顾连珹的,“你说。”   顾连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他打开的时候姜糖瞄了一眼,上面写满了字。   姜糖:“……”你干脆出本书,叫《姜糖在国外的生存手册》算了。   “第一,必须按时吃饭,不能暴饮暴食也不能不吃。”顾连珹拿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圈,“这点很重要。”   以前在顾家的时候啥事没有,这点还不那么明显。但是到了京市念大学后,姜糖经常为了学习和学校的活动忙得脚不沾地,然后就成功错过吃饭的时间。   要不是他经常过去找人,又托小敏问过姜糖的舍友和同学,顾连珹还不知道姜糖这样一个爱吃的人竟然会把吃饭忘在脑后面?   姜糖低头看手指,这个她可能没办法答应。   “第二,记得每天至少锻炼一个小时。”顾连珹是个相当自律的人,到现在都保持早六点起床的习惯,无论他睡得有多晚。而且早起之后还要在院子里面锻炼,在青山村大队的时候他会上下爬山,到了京市来会在沈家附近跑步。   姜糖体力不行,来到京市后又发过两次高烧,自此便被顾连珹无情地剥夺了早上睡觉的时间。   偏偏以前总纵着她的沈书淮这次也态度坚决,不仅帮着顾连珹,还以身作则自己也开始了锻炼。   沈书淮的身体在下放那几年底子坏了不少,这两年虽然有姜糖断断续续给他使用原液,但原液这种东西它不是万能的,只能治一时而不能治一世。等效用过去后人若是不注意身体,只会又逐渐衰弱下去。   就跟减肥一样,当时瘦下去,之后若是胡吃海塞还不运动,身体还会逐渐胖回去。   “第三,记得每个月给家里寄一封信保平安。如果能发电报或打电话最好。”顾连珹补充道。   沈家安装有电话,现在徐静芳联系这边都是打电话过来。   “第四,不能单独一个人在国外的大街上……”顾连珹捧着那张纸,颇有一副‘我要读完,你要记下’的架势。   姜糖头都大了。   两个月后,姜糖申请的大学寄来通知书,当天晚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姜糖要出国的消息。   海市那边顾连容还专门打来电话问:“大嫂,你到了国外能给小弟我弄台电脑吗?”这玩意老稀罕了,他们整个大学里面也就两台,听说还是实验室专用,非教授不能动。   “你确定吗?”姜糖反问,“钱够多吗?”   顾连容挠了挠头,“应该够吧,多少钱啊?”他们三兄弟在海市做生意那真是风生水起,到现在,不止张秀山买上房了,顾连容和顾胜利也买下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两人还商量着,等暑假把家里人接来见识见识,认认门,总不能以后还不知道自家住哪儿。   电话的声音很大,沈书淮的视线从报纸上移开,回道:“应该要几千美金吧。”而且也不好弄回国内,一般过海关的时候就被没收了。   一听要这么多钱,顾连容那边哑声了,而后一声震惊,“这么贵?!”   沈书淮说的只是零售价,电脑这东西在国外也不普及,而华国向其他国家购买的电脑价格更贵,一口价要上万美金。   姜糖记得,现在这个时候还想还没有手提电脑的概念,所以现在有的应该都是那种大脑袋的,而且存储容量也不大。   不过刚好顾连珹的专业能接触到这方面的信息,他倒是参观过学校的实验室,在里面见过一台,但只见过开机,没见过具体使用。   姜糖所申请的大学和华国这边开学的时间不同,而且报到之前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所以不等这学期结束,姜糖同老师申请提前考试后就和陆方维一起准备出国。   两人的学校在一个城市,虽然隔得有点远。沈姑姑联系了在这所城市的朋友,拜托她们帮忙安置一下两个孩子。   离开之前,姜糖坐车回了一趟曲江县,给姜爷爷赵奶奶上坟,又在家和徐静芳吃了顿饭。   之后回到京市,和陆方维一起坐飞机离开华国。   这个年代飞机出事的概率很大,自打姜糖确定要出国后,顾连珹一直在查相关的信息。包括姜糖所申请的学校的历史、国家的文化等等,简直比姜糖这个当事人还要了解。   怕姜糖去了国外认生,顾连珹还把自己搜集到的东西装订成册放进她的行李箱里。   飞机上的几天,顾连珹又回到之前在曲江县的日子,几宿都没合过眼。   沈书淮也是,晚上睡不着,白天经常发呆就是一整天。   也就是幸好现在学校已经没课了,不然这俩有一个算一个,不是不认真听讲就是工作不认真。   几天后,约莫到了姜糖下飞机的时间,沈家的别墅大半夜里客厅的电话响起来,两人同时冲出房间。   待看到对方脸上大大的黑眼圈时,互相都沉默了。   顾连珹嘴角抽搐,“爸,你先。”   沈书淮从容地迈步,一脸镇定的拿起电话,实则颤抖的双手暴露了他紧张的心情,“喂,爸,我和表弟到这边了。现在在沈家的公寓里面,接我们的夫妇说,一会儿先带我们吃饭,然后在这片街区转一转。”   沈书淮两手捧着话筒,只顾得上点头,“哦,好好。你在那边就专心学习,记得吃饭,记得锻炼,别一个人在街上走知道吗?要是下课晚了,就让方维过去接你。”   姜糖:“……”她心说陆方维还比不过自己呢,“嗯,我知道。”   沈书淮依依不舍地把话筒让出来给顾连珹,他作为父亲,还是很感激顾连珹这个女婿的,能让糖糖毫无后顾之忧地想做什么就什么。   话筒那边一换人,姜糖就从呼吸里面辨别出来,现在对面的人顾连珹。   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姜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陆方维出声提醒姜糖,“姐,你快点啊,这跨国的电话费老贵了。”   姜糖:“……”顿时她的财迷属性爆发,直接快速回了那边一句,“你放心,我争取快速修完学分,可能用不了一年半就会回国。”然后就相当干脆地挂掉电话。   顾连珹:“……”感觉他俩性别互换了。 第108章 结局   姜糖在国外的学习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她是华国人, 在大街上被外国人瞪一眼撞一下也是常有的事情,这个时候的种族歧视还是非常严重的。   班级里面经常会有学生牵头聚会,姜糖也很少接到邀请, 不过她不在乎这些。她出国是来学习的,聚会的目的是拓展人脉, 她以后不会选择留在这个国家,所以人脉对她来说没多大用处。   可让姜糖苦恼的是,某些课程会有小组作业,一部分老师会提前分组然后再下发任务, 一部分老师则让班上的同学自由选择队友。   姜糖这个被排挤的华国人十次有九次都会落单, 即便教授分好小组,讨论任务的时候姜糖也会被丢下。   姜糖生气到在家里锤枕头。   她问过陆方维的情况, 陆方维不出意外以后要子承父业,所以他在社交方面更加重视, 不像姜糖可有可无,但陆方维的进展也只比姜糖好上一点点。   这还是因为陆方维的性别。   姜糖:“……”她忍无可忍, 一连几次被小组成员抛下后干脆向教授申请独立小组, 反正她一个人也能很好的完成任务。   所以在最新一次的作业评分成功得到A后,姜糖微笑上台, 把自己准备的八百字小论文——论团队合作中被拖后腿后是否应该果断单飞, 拿着话筒一字一句讲出来。   不仅如此, 第二天上课, 姜糖破天荒一改低调, 穿了一身极为昂贵的奢侈品牌最新款式的秋冬连衣裙加大衣,搭配上另一个品牌的经典款式手包,昂首挺胸走进教室。   麻蛋,这帮人的本质她早就摸透了, 一个个拜金到了极点。谁有钱就跟谁玩,没看到另一对同样来自亚洲的J国姐弟就在年级里混得不错吗?   就是老被当做冤大头买单。   一连半月,姜糖身上的衣服包包就没重过样,全都是各大品牌的最新款,让那些从前不给她眼色,还故意孤立排挤她的同学悔得肠子都青了。   招摇了快一个月,赶在自己被街上的流浪汉小混混团伙盯上前,姜糖又恢复了之前的低调。   之后陆陆续续有同学过来找姜糖搭讪,姜糖礼貌回复几句,但更多的交流却再没有了。   她才不愿意当冤大头呢。   回到沈家的公寓,陆方维见姜糖这招在学校里很吃得开,自己也copy了姜糖的方法。不过他手上的钱不多,买来的衣服都不敢拆吊牌,每次去还的时候还要偷偷摸摸。   姜糖就不一样了,沈书淮在国外银行的钱她都能随便用。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陆方维终于和同学们打成一团,好在他的谈吐气质配的上他贵公子的身份,就算之后不再换新款衣服也没有被怀疑,反而因为他低调的品格在圈子里颇受好评。   加上之前姜糖在这所城市的大学生圈子里可是高调了好一阵子,有闲得蛋疼的人在背后调查了姜糖经常去的几个店,发现那些衣服确实被她买下来了。   不止如此,还查到两人现在住的那栋市中心的公寓的户主和姜糖留学的大名‘沈棠’是同一个姓氏。   更有人查到,两人下飞机后,接待他们的正式本地银行的行长夫妇。   也就是说这俩人是真富,只是纯粹的低调而已。   得到的消息的众人:“……”   反正之后姜糖再没受过刁难,反而有不少同学找上来求组队,一方面是想和她打好关系,一方面也是看上了她的能力,姜糖拒绝几次后选了一个最坚持不懈的小组加入进去。   她其实更想全部都拒绝掉,但小组合作有小组合作的好处,而且她孤身在外,若是再没有自己的朋友,难免给其他人留下华国人不好相处的印象。   陆方维的社交之路也彻底走上康庄大道。   偶尔陆方维参加聚会需要女伴,这时候十分有钱的姜糖就要出场,代价是陆方维做饭一个月。   和京市那边,姜糖始终保持着一个月一次电话的频率,不过由于越洋电话的高额费用,每次她都先在纸上写下自己想说的话,一拨通就赶紧照着念一遍然后立马挂断。   农历新年之前,姜糖终于舍得多花些电话费,破例和那边通了两分钟长的电话。   这一年她和顾连珹读大三。   大三的暑假,顾连珹去了海市,和老三三个人又一同去了趟深市。国家出了新政策,深市那边作为开放的试验区,听说涌现了一批加工厂。   四个人在那边进了几样东西,两个多月的时间来回在深市、曲江县所在的省市、海市和京市跑,进货卖货赚取差价。   两个多月的时间除去成本和路上的花费,顾连珹赚了有七八千,加上他大一大二时攒的钱,买下了沈家别墅旁边的一处宅基地。   宅基地荒废了多年,面积特别大,但碍于前几年的政策,有钱的都等着单位的分房,没钱的连租房都成问题更别说买宅基地了。   这块宅基地因为临近两所著名大学,所以价格相当不便宜。同时顾连珹考虑到以后他和姜糖的工作问题,又在市中心的位置买了两套面积在三百平以上的民房。   房子破烂不成问题,顾连珹在电话里问过姜糖的意见,他们都觉得可以推到重建,按照自己的想法设计建造,到时候住全新的房子。   大四上半年,姜糖花了近一年时间准备的答辩成功后,再修几门选修课就能得到足够的学分毕业。   陆方维是公费交换生,和姜糖同一个时间准备回国,不过陆方维不需要准备毕业答辩。   姜糖在国内的学业处于休学状态,回国之后她要继续之前的课程。   在和京市的通信中,姜糖还知道顾连敏在大四一开学就进了教授的实验室,顾连敏年纪小,又有天赋,被教授收入门下。顾连敏和教授也在商量,继续往下读书是肯定的,至于是去国外深造还是留在国内暂时还不确定。   顾连敏在电话里面说,“大嫂,你回来后跟我讲讲在国外的学习生活,我再看看要不要选择留学。”   说实话顾连敏的老师之所以犹豫让她留在国内,是因为顾连敏的年纪太小,她才十九岁,即便开明如徐静芳也不愿意让顾连敏出国。   回国之前,姜糖大肆扫荡了一番附近的几条商业街,分成三份寄给家里人。寄给京市和海市的两份,是姜糖精心挑选过的。   东西比姜糖先到国内,顾连容拿到东西后直接联系了几个客户,刚到手的东西就出去了,回来了一沓票子。   顾连珹那边也一样,他一并帮着顾连敏和徐静勇把东西卖了,两人拿到钱后直接学顾连珹买了两套民房,位置和顾连珹之前买的非常近。   沈卫清见这一家大的老的小的都执着于买房,自己也心动得不行,拿出从小到大的存款也跟风买了几处房子。   年前姜糖没能赶回来,学校毕业的事情繁琐。同学们认识了一年多,见姜糖毕业后马上要回国,说什么也要给她和陆方维办个派对,又是留联系方式又是回忆从前的,沈书淮和沈叔叔那边还要拜托他们见几个老朋友。   这几个多月光是参加派对和聚餐就够俩人忙活的了。   等真的确定好回程的时间,已经是来年的三月份。   徐静芳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没见姜糖,特地带着几个孩子来京市接机,三婶子和顾保国肯定不能让徐静芳一个人带四个孩子,于是便也跟来了。   到了京市,徐静芳又亲自和姜糖的外公一家见了面。   顾连容那边本想说也过来的,但临时有事情推不开,只说等毕业后再来京市一趟。   顾连珹挂掉电话,疑惑很久。没听说老三这段时间去过深市啊,手头上好像也没货要出,他也不在学校和班里担任职位,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徐静芳在一旁听着,突然出声:“这个吧,还真挺重要的。”   顾连珹:“?”他问徐静芳,“娘,您知道?”   徐静芳点头,“我之前不是带着孩子去海市住了几个月么,老三他,好像找着对象了。”   顾连珹目瞪口呆,继而又疑惑道:“不能吧,我也是不久前去过海市的,好像没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徐静芳斜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屑,“呵,你?”她撇撇嘴,“你可得了吧,你要是能发现这个不如跟我姓。”   顾连珹:“……”也不是不可以。   徐静芳接着说:“我也没问老三,不知道是不是。是有一次胜利说漏嘴了,说老三去给一个同学送东西,听名字像是女同志,然后你三婶子逼问胜利,胜利才说有可能。”   “而且那位女同志咱还认识,是之前来青山村大队下乡的女知青,就是和糖糖方维一起办黑板报的那个,叫乔明月。”   “听说乔明月也是京市人,不过最后不知道为啥报的是海市的大学。”   反正顾连容最后因为对象的事情没来京市。   姜糖回国当天,除了顾连容不在,其他人都在。   走出安检通道,姜糖一眼就看见过来接自己的亲友团,“哎,我在这儿!”   不等后面的陆方维,姜糖撒丫子跑过去,“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