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我当保安后小区炸了   本书作者: 别山去   晋江VIP2023-10-18完结   总书评数:5732 当前被收藏数:18843 营养液数:9667 文章积分:235,245,712   文案   「新文《抽卡修仙,直播种地》已开,专栏还有无cp预收~」   退休失败的宗师刺客宁瓷带着自己的宝贝匕首穿越到了神奇的新世界。   这里的人害怕植物,远离海洋,在第四基地抱团求生。   宁瓷通过努力,终于在第三天获得了一份工作——小区保安。   工作地点:第四基地第四小区第四保安亭   工作内容:阻止未登记的神秘访客进入小区   工作待遇:包吃、包住、配工装、月休四天(非单休)月薪2800(年底双薪)   宁瓷对这份工作十分满意,“简单,稳定,适合养老。”   业主们对新来的保安也十分满意,“人老实,懂礼貌,切怪如切菜。”   宁瓷在这里迎来了自己的事业第二春,她拒绝老板发来的调岗通知,并愉快地宣布:“我喜欢这样只需要打打杀杀的简单工作,我要在这里当一辈子小区保安。”   下一秒,导弹从天而降,第四小区顷刻间夷为平地。   “等等,我的工资还没发呢。”她愤怒拔刀。   1、女主视角很日常,都是大佬眼中平平无奇的小怪罢了。   2、除女主外,全员命如浮萍,随时死亡。   3、女主穿越前后的世界都架空,全文私设。   4、2800工资很高的!   5、感情线只有个男的单箭头。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异能 末世 女强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瓷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区炸了,工作丢了   立意:请勿丧气 第1章 面试   宁瓷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一个臭气熏天的铁皮筒子上。   她立刻摸了摸心口,从后背被刺穿的巨痛还停留在脑海里,现在却没有任何伤口,甚至衣服都完好无损。   宁瓷左手紧捏着一块花碎布,是从偷袭者身上撕下来的,跟随着她来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她低头一眼认出碎布的主人,是她的师父,“大宝剑”的长老。   “大宝剑”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刺杀组织,宁瓷五岁时被师父捡进组织,十二岁成功执行第一次任务,十六岁开始蝉联第一刺客宝座,三十二岁金盆洗手。   刺客是很容易一次性报废的职业,二十年的刺客生涯,宁瓷刻苦、努力、谨慎,她认真地扮演好自己每一个角色,从没放过任何一个目标对象。   刚刚,就是她金盆洗手的仪式,仅差一步,她就能退休过上安稳的生活,成为组织里第一个功成身退的传奇。   “为什么呢?”宁瓷有些不理解。   如果不是对师父缺乏防备,以她宗师级别的实力,当世根本没人能伤到她一点油皮。   “哗啦。”旁边有人捏着黑色丝绸般的袋子往铁皮筒子里倒垃圾,她抖了抖手里的袋子,确认垃圾倒完以后再把袋子团巴团巴收回兜里。   做完这一切,她转头看向靠在垃圾桶上的女人。   穿的挺好的,靠着垃圾桶是怎么回事?   “你......没事吧?”她指了指脑子。   宁瓷茫然地摇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等到扔垃圾的女人离开了,宁瓷被垃圾熏到昏沉的脑袋终于开始转动。   “这是哪里。”宁瓷微微睁大了眼睛。   像山一样高的深蓝色建筑群拥挤在一起反射着微光,遮天蔽日地占据着视线。空中不断有各色的铁盒极速划过,留下白色云朵般的痕迹。   还有细长的蛇状铁在轨道上滑行,以固定的频率闪烁着彩色画面。   宁瓷在一片混乱中发现了文字。   【第四基地——人类最后的家园!】   【积极外出,探索新资源,获得新希望。】   【不要惧怕植物!人类终将重登主宰之席!】   每一个字宁瓷都认识,组合起来她很难理解。   “快走吧,垃圾桶里是捡不到东西吃的。”刚刚的女人又折回来,用微微怜悯的语气说。   宁瓷从地上起身,二十年的刺客经验让她在各种环境中迅速伪装自己,她小心地措辞:“唉......我就是碰碰运气。”   “找不到工作是这样的。”女人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现在大环境越来越不好了,前几年还有人会浪费粮食,现在是翻不到一点吃的了。”   宁瓷顺着重复:“是啊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吃的。”   女人闻言精神一震,如同山中饿了三天的野狼发现猎物时一样欣喜地说:“你真这么惨啊。”   宁瓷差点卡壳,“嗯......是啊,真这么惨。”   “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女人吐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从兜里取出一张纸条,“这家还在招人,待遇很高,你报我的邀请码可以直接通过第一轮面试,要不要去试试?”   纸上写着:第四小区诚招保安,待遇面议,包您满意。   “好啊。”宁瓷随手把师父的衣服碎片扔进垃圾桶,“过两天。”   “啧,还瞧不上保安这工作啊。”女人撇了撇嘴,把纸条塞到宁瓷手里,“背面是公司的联系方式,还有我的邀请码。你要是去面试一定要报我的邀请码!”   宁瓷从纸条背面看到两串数字,但不太理解使用方式,保险起见还是把纸条塞进袖子里。   女人哼着歌离开了,宁瓷原地犹豫片刻,开始掏垃圾桶。   别误会,她不是找吃的。金盆洗手之前她刚吃过一顿饱饭,现在一点都不饿。   垃圾桶里什么都有,是宁瓷目前最快了解这个世界的途径之一。   ......   第一天夜晚,宁瓷在街头彻夜游荡对世界产生初步了解,途中遇到了三次盘问,被抽了三滴血进行检测,测试结果均为人类流浪者。   第二天白天,宁瓷用身上的丝绸圆领衫换了套常见的工服和十块钱,花一块五毛钱买了叫面包的东西充饥。   第二天夜晚,宁瓷在天桥下眯了一会儿,又被盘问三次,抽走三滴血,获得三次人类流浪者称号。   第三天白天,宁瓷顶着黑眼圈走在路上,被贴地飞行的飞车撞出去十米远,毫发无伤。她学会纸条背面数字的使用方式,花一毛钱拨打了电话,再花三块钱前往面试地点。   再不打工,宗师刺客就要饿死街头了。   第四小区,B06幢601室。   宁瓷有点紧张,其实她的面试经验很丰富,过去她为了完成任务从事过很多职业,从孤女到千金,从客栈洒扫到边关士卒,各行各业均有涉猎。   可惜这次不同,宁瓷站在门外深呼吸,她没有军师了。之前的每次潜伏任务,军师都会帮她进行人物分析,编写小传,鞭辟入里地为她剖析人物性格,并为她设计调整一些小习惯。   宁瓷百分百的任务成功率离不开军师。   宁瓷从记忆里搜刮出二十五岁在王府当护卫的记忆,尝试回到当时的心境里。   她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的街头流浪儿,从小在街头庙尾和乞丐们争铺盖争食饼,只要给吃的,她就能卖命。   她再为自己补充了点小细节,她被人袭击导致失忆,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也许是宁瓷在门外站得太久,也有可能是约定时间到了,601的门从里面打开,宁瓷屏住呼吸。   “宁瓷?”里面的人伸出一只手招了招,“进来吧。”   “好的。”宁瓷踏入房门,松开门把手后,门自动在她身后反锁。   给宁瓷开门的是个盘发的女人,宁瓷对她的发型充满熟悉感,有一种差点落泪的冲动,还好靠过硬的职业素养忍住了。   屋内的摆设很复杂,地上到处摆着宁瓷认不出功能的仪器,中间是一条长桌,两侧放着两把椅子。   “坐吧,别紧张。”夫人是个看上去不太好说话的女人,有点严肃,不过开口说话的时候就破功了,还是很温柔的。   “好的夫人。”宁瓷就近在椅子上坐下,下意识地称呼。   盘发的是已经结婚的妇人,喊夫人总不会错......吧。   宁瓷有点懊悔,她好像没在这里听人这么喊过,她应该少说点话保持警惕的。   “你能先做个自我介绍吗。”夫人在一旁摆弄着仪器说。   “我叫宁瓷,今年二十岁,是个流浪的人。”宁瓷按照剧本说,“想找份能吃饱的工作。”   “你看起来可不像二十岁。”夫人说。   “我失忆了,大概是二十岁吧。”宁瓷镇定地说,感觉自己进入状态了。她不能说自己是三十二岁,这样的年纪大多数都已经成婚了,很难在街头继续流浪,不符合人设。年纪这种东西不太好查证,她身为宗师身体素质和正常人不在一个水平,勉强可以装装嫩。   “失忆?”夫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诧异道:“系统也查不到你的身份吗?”   系统依靠采集仪抽血来判断供血者的身份,宁瓷刚刚进小区时又被抽血验证,对这个倒是很熟悉。   “系统显示我是个流浪者。”宁瓷说。   “挺好的,我们这里最需要流浪的人。”夫人开始认真了,把注意力从仪器上转移,正式开始面试,“保安是一份抢手的工作,这份工作内容简单,对应聘者的文化水平要求不高。”   “薪资在工作的次月十号开始发jsg放,根据你的实力在一千到三千之间。”夫人从角落里找出一把长刀,“这东西你会用吗?”   这把开刃的长刀刀面上刻着血槽,显然不是为了切菜而生。   夫人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在说你会切菜吗一样轻松,宁瓷愣住了。   “......会一点。”宁瓷缓缓说。   这不是巧了吗,她虽然干过很多工作,但杀人是她最熟练的工种,闭着眼她都能杀穿一条街。   “会一点就行,我们只是需要你有拿刀的勇气,一般情况下不需要新来的拿刀。”夫人对宁瓷的表情产生误会。   “处理过‘植物人’吗?”夫人将两个连着长线的铁片贴到宁瓷左右太阳穴上,“这是测谎仪,我们需要坦诚些。”   太阳穴有点凉,还有点麻,像是小虫子在肌肤上爬动,宁瓷忍住没有撕掉铁片。   站在门外的时候她已经为自己制定了任务和人设,目标是得到这份工作,她是个专业的刺客,忍耐是必修课。   “没有处理过。”这不是谎话,宁瓷连植物人是什么都不知道。   夫人眉头一皱,“这有点麻烦,但也可以理解。试一下这把刀,用你最快的速度去攻击水袋。”   宁瓷接过长刀,看向夫人挂起来的水袋。   水袋是宁瓷不认识的材质,看起来充满韧性。宁瓷不太习惯用长刀,这样的机会很少,她最常用的是自己的匕首,很短。   她没有贸然出手,而是掂了掂长刀,熟悉手感。   夫人发现宁瓷的气质悄然转变,她刚进来的时候非常拘束,浑身上下写满着不自在。现在握着刀,她却像一颗收敛了光华的珍珠,圆润,没有攻击性,也没有破绽。   没有破绽本身就是一种破绽,夫人的手下意识搭上藏在背后的枪。   宁瓷双手握刀,横向劈出。   银光恍若流星,因为极快的速度在空中滞留下白色长尾。   一刀两断,水花四溅。   宁瓷收刀,后撤。   “......”夫人倒抽一口气,震惊地看着落在地上分成两瓣的水袋,再回头看看宁瓷,浑身干燥,没有沾到一丝水珠。   “一个月给你开2800,马上来上班。”她说。 第2章 上岗   早上五点,日出。   宁瓷睁开眼,在三秒内清醒,从一米二宽的单人床上爬起来,把薄毯叠成一块扁扁的豆腐块。   她从床底的衣物箱里取出崭新的黑色保安服换上,顺手拉开保安亭的百叶窗帘,推开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窗。   新鲜的空气顺着敞开的窗户涌进来,有点冷。   “现在是夏天啊。”宁瓷嘀咕了一声,从智能手表上看了眼现在的温度,二十摄氏度。   冰水混合是零度,沸水是一百度,宁瓷对这样的计温方式不太熟悉,好在不影响她工作。   花了几分钟洗漱完毕,宁瓷按照培训手册上的内容,以保安亭为起点,绕着第四小区巡逻一圈。   “211年6月19日5点30分,第四小区巡逻无异常,汇报员宁瓷,完毕。”她说完关闭手表,回到保安亭坐下。   灰黑的铁质桌面上坑坑洼洼,宁瓷喝完营养液将保温杯放下,手指在凹下去的地方摸了摸。   “桌子也是铁的啊。”   铁是很珍贵的物资,在宁瓷以前的世界里,绝不会用这么大块的高品质铁来做桌子。   只有顶级的刺客才能得到一把属于自己的铁器匕首,她摸了摸藏在左手袖子里的“为怀”。   “为怀”是一柄长二十厘米的龙鳞匕首,尖而薄,通体漆黑,从宁瓷第一次成功执行刺杀任务算起,已经跟随她在风风雨雨中度过二十年。   “这里真的太富裕了,是个很好的世界。”她对自己的匕首说,“好不容易离开组织,我要好好生活。”   早上六点,开始有人从小区外回来。   来人一身灰色劲装,脸上身上混杂着血迹与泥点,还有一股像是三个月没洗澡的酸臭味。   她伸出手臂,宁瓷拿着采集仪在她手臂上一刺,采集一滴血。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第四小区A11幢301室业主。”采集仪播报,屏幕上方出现一张脸。   宁瓷核对后点头,露出专业微笑:“第四小区欢迎您回家。”   301业主的腿部有一道新鲜伤口,鲜血透过纱布顺着小腿流淌到地面,染红一片。她面露愧色地动了动腿,“不好意思,我会打扫干净的。”   宁瓷提上拖把,打开水龙头,头也不抬地说:“没事,我来拖。你快去包扎吧。”   身为组织里的刺客,一应起居都是自己动手,宁瓷对这些家务活像杀人般熟练。   况且这里的工具比过去好用的多。   她把拖把浸湿,再拧干,用力在地面上来回拖了两下,和站在原地面露不安的301业主说:“干净了。”   301业主古怪地看她一眼,“呃,你人真好。”   可能是因为疼痛,她受伤的左腿怪异地抽动着,她重新扎紧了绑住伤口的纱布,一步一步往家挪。   “新来的保安很奇怪,大家注意安全。”301业主身残志坚地在「11大家庭平平安安」中发送信息。   “TA怎么了?收多少保费?”   “这次新保安补得好快啊。”   “新来的估计还不知道保费的事,大家注意不要露馅。”   “嗯,明白明白,能省一点是一点。”   “不好吧,被发现又要大出血......”   “她居然帮我拖地。”301业主终于打完字,并把偷拍的照片发到群里。   画面很小的角落,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保安服的女人。   “目测一米六五,体重五十五公斤。”   “皮肤白,说明没有出过基地,没见过世面,好对付。”   “提着拖把的手臂有肌肉,力量不弱。”   “头发扎成丸子,用黑布裹住,她很警惕,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站位很巧妙,拖把的拎法也很有意思,随时可以发力当武器。”   301业主走进电梯,看着群里热火朝天的分析,是个好时机。   “我受伤了,谁家还有药?”她发。   “......”   群内的发言凝固,停留在最后那句对话框。   301业主重重关上门,在楼道里“砰”一声巨响。   “301你关门这么有力度,一定不会死的。祝福。”   “祝福。”   “祝福。”   宁瓷的耳朵动了动,她听到右后方一百米处有声响,像是关门声,但不是非常相似。   她起身,打开保安亭的门,关上。   “砰——”   “确认了,是关门声。”宁瓷记下这个声音。   这个世界太不一样了,门的材质影响了声音的结构,她需要重新获取信息。   另外,她的感官似乎也......更加敏锐了。   宁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隔着一百米的距离,中间还有几栋楼阻隔,楼道内的关门声透过层层屏障,被她下意识地捕捉。   实力增长对于她这样的武学天才来说稀疏平常,宁瓷没太放在心上。   六点半,宁瓷第二次绕小区巡逻,在途中捡到一只六十厘米长的兔子,兔子长着獠牙,已经死亡。   宁瓷不太熟练地用手表拍照记档,“有余温,死亡时间在两刻钟......半个小时以内。”   她将兔子尸体扔到小区内的垃圾回收站,再带着拖把前去拖地。   按照培训手册记载,保安不能食用除营养液外的任何食物。   “真可惜啊......”宁瓷回味着寡淡的营养液味道,这里什么都好,就是东西吃起来没有滋味。   小区外的地面是宁瓷不认识的材质,她用拖把轻易地清理掉兔子留下的各种痕迹。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宁瓷握紧了拖把的手柄。   “你好,请问我的兔子去哪里了?”有人礼貌地问。   宁瓷一侧身,拖把在手里一提一甩,气味复杂的拖布条混杂着不明液体罩住来者的脑袋,她往下一带。   “咚。”来者头部着地,身躯海草般在地上胡乱扭动。   “兔子在回收站,这里不许乱扔垃圾。”宁瓷说,手下用力,拖把的手柄牢牢抵住那个人的脖子。   “好的好的。”那个人闷闷地说,脑袋试着动了动,“那个,我是业主。”   “放我起来,不然我投诉你。”   宁瓷手下力道一泄,立正站好,积极认错:“不好意思。”   她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衣着。   墨绿色西装,同色的小马甲,洁白的衬衫,还打了领结。   不符合培训手册上的记载,这不是住这个小区业主的消费档次。   可是他对兔子很上心,这又符合记载。   宁瓷的大脑运转,露出怀疑的表情,“既然是业主,请跟我来做检测。”   “行。”男人慢吞吞地爬起来。   “稍等。”宁瓷从兜里掏出手铐,这个东西她用得不熟练,操作两次才成功。   男人顺从地拷着手,跟在宁瓷身后,盯着宁瓷大咧咧对着自己的后背。   深绿色的藤蔓从男人背后悄悄探出,贴着地面往前。   保安的脚步很轻,只jsg用脚尖点地。   藤蔓卷了卷,男人胸口不规律地颤抖,带着激动。   “你知道保安培训手册吗?”宁瓷突然说,“很厚很厚一本。”   男人专心驱使着藤蔓,没有回答。   “培训手册第一页第一条。”宁瓷按下手表,“保安不接受投诉。”   厚胶靴底碾过藤蔓,在地上留下湿漉漉的汁液,男人发出惨叫,声音逐渐变得奇异,不再像人类,反而像灌木被飓风卷过时发出的簌簌响。   “你的动作太慢了。”宁瓷感慨,拖把挥出残影,将男人劈头盖脸一顿抽。   “啪啪啪——啪!”   男人萎顿在地,面孔中流出绿色的粘稠液体,瞳孔缩成一条竖线。   宁瓷与他对视,挥舞的动作不由变慢。   “咿呀!”男人被打成几节的腿蠕动着蹦起,整个人倒立起来用头顶着地,趁着宁瓷迟疑的瞬间暴起。   “啪!”拖把抽中大腿,宁瓷手腕一抖,棍子搅动把男人的腿拧成麻花。   “好笨。”她说,“丑陋的东西只会让我下手更狠。”   男人的脸和地面一路摩擦,宁瓷拖着他回到小区,打开垃圾回收站,丢了进去。   齿轮转动,带着血腥的气味,锋利的刃口在黑暗中靠近,回收站里响起菜刀切割蔬菜的声音。   宁瓷再按了下手表,结束录制,把画面上传,“211年6月19日6点45分。第四小区巡逻途中处理一只兔子,一株‘植物人’,汇报员宁瓷,完毕。”   第四基地的信号很差,十分钟的录像需要二十多分钟才能上传完毕。宁瓷对于网速没什么概念,但她的时间观念很强。   按照规定保安每隔一个半小时进行一次巡逻,每次巡逻半个小时。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她加快脚步绕了一圈,再次汇报。   宁瓷用特质的洗涤剂清洗了拖把上的不明液体,再用清水洗干净手,反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水迹。   她借着阳光打量自己的双手,肌肤白皙,十指修长,手心略微粗糙。   她有一双很美的手,这让她不像一个刺客,从而多次避过排查,顺利执行潜伏任务靠近目标。   宁瓷按下手表,“第四基地第四小区第四保安亭,申请一罐润手膏,汇报员宁瓷,完毕。”   中午十二点,营养液和回复一起收到。   宁瓷把营养液放进方盒子里加热,点开手表的语音。   “已收到汇报,检测到汇报员宁瓷入职天数一天,职工等级1级,不予批准,完毕。”声音毫无感情,不带一丝起伏。   宁瓷眉头皱起。   这和昨天面试的时候说的不一样!   昨天的夫人对自己千依百顺。   她说:“工作时偶尔会遇到一些危险,不过我们都会对保安进行专业的培训,还会配备公司自主研发的智能手表,保证保安临死前可以录制遗言。”   她还说:“除此以外,我们的待遇也非常不错,包吃包住配工装,工资在次月十号按时发放从不拖欠。还有各种优质福利。”夫人的眼睛里充满真诚,“像你这样的人才,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满足你的。”   “夫人,我一定好好完成这份工作。”宁瓷语气中透露着初来这个世界的单纯,她在劳动合同上爽快签名,盖上手印。   那么现在?   宁瓷再听了一遍语音。   “已收到汇报,检测到汇报员宁瓷入职天数一天,职工等级1级,不予批准,完毕。”   她的理解没出错,在她只申请了一罐润手膏的情况下,她的申请被驳回了!   宁瓷一口焖掉营养液,从座位上站起来。   “算了,到哪里去找这样只需要打打杀杀的简单工作呢。”她安慰自己。   毕竟她只是个流浪的人儿。   手表收到第二条回复,宁瓷抱着一丝期待点开。   “已收到‘植物人’视频,保安宁瓷未经公司批准,擅自销毁‘植物人’,违反公司规定,现扣除其300元工资,6月工资结余830.77元,完毕。” 第3章 热爱   下午,室外温度略微有所上升,达到了二十三摄氏度。   除了陆陆续续回家的业主,无事发生。宁瓷巡逻了两遍小区外围,再对小区内部进行踩点。   第四小区分为A、B两大单元。   A单元仅供女业主居住,有十二幢楼,每幢楼九层,一层三户,配备电梯。   B单元则是混住区,不区分业主性别,还个别有以家庭为单位的业主。B区共二十幢楼,每幢楼六层,一层两户面积大一些,没有电梯,有两个剪刀型错开的楼梯,以及逃生直梯。   小区内没有一点绿化,所有的道路都由灰色的水泥覆盖,一丝杂草都看不见。   每幢楼之间的距离不远,看起来有些逼仄。   A、B单元中间由儿童乐园隔开,宁瓷一边将培训内容和现实对号,一边学习这里的新东西。   水泥、儿童乐园、电梯。这些她都不是很明白,但她有独特的理解方式。   “水泥,用水和泥巴混在一起制作出的新东西。”   “儿童乐园,人类幼崽快乐的园子。”   “电梯,像闪电一样快速的梯子。”   宁瓷在儿童乐园前止步,乐园面积不大,挤满了幼崽。   有一个黄色的“大象”人气最高,幼崽们排队从尾巴处爬上去,顺着鼻子滑下来。   有两架秋千,是用铁链制作成的,刷成了蓝色,两个幼崽在上面晃荡,发出响亮愉悦的声音。   还有两根铁板,中间被墩子固定,两端有扶手,各坐着一个幼崽,正在一翘一翘。   宁瓷在自己随身携带的保安观察笔记本中写道:“这里的人员组成非常奇怪,孩子很多,没有孕妇。”   “男人也很少。”她补充写道。   儿童乐园里乱哄哄的,设施不多,幼崽数量超标,没有成人约束,秩序混乱。   “大象”顶端的幼崽伸手把赖着不肯往下滑的另一只幼崽推下去,被推下去的幼崽哇哇大哭。   连锁反应,儿童乐园里笑声不再,哭声此起彼伏。   宁瓷:“......”幼崽有时候真让人头疼。   宁瓷走向A区,A区的楼房看起来有年头,墙皮部分脱落,顶部涂了新的防水材料。家家户户窗口都焊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铁栏杆没有封死,开着小窗,用小锁锁住。   A区有一股陈旧的味道,宁瓷嗅了嗅,还有很重的血腥味。   她继续在观察笔记本中写道:“A区生活着的女性是外出的主要来源,她们大多数时间并不居住在小区里,总是带着伤痕,缺少药物。”   “虽为邻里,但是她们之间不存在信任。每户窗口都用布条遮住防止偷窥,并在外部加装铁条,十分奢侈(划掉)。”   “铁是这个世界最常见的物资,在这里她们有特殊的方式使铁不再容易生锈,不过时间长了结局没有太多改变。”   A区没有人在楼下晃荡,宁瓷来到B区。   B区弥漫着奇怪的氛围。   宁瓷有一种被窥视的错觉。如同踏入狼群的领地,头狼幽幽的瞳孔锁定闯入者,在暗处露出齿牙。   “这个时间你怎么来了。”夫人从楼道里走出来,恰好和宁瓷打个照面,“你应该在你的保安亭。”   夫人有些意外,眼睛上下扫视宁瓷,“你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是有一点。”宁瓷说,“我感觉智商被压制了。”   夫人身后跟着六个人,五女一男,人人身穿白色长袍,头戴波浪边白圆帽,鼻梁上架着蓝色的护目镜,拎着银色手提箱。   一行人的身材外形不像李长老,气质却带着微妙的相似。   李长老是“为怀”的锻造者,是当世铸剑第一人,力量登峰造极,可以日夜不断地捶打铁料,经常用一种挑剔鄙夷的目光扫视着宁瓷为首的刺客们。   “你们配不上我的剑、我的刀、我的匕首。”李长老总是这么说。   现在宁瓷从这一行人的眼里又看到了这句话,“你配不上我的小区。”   夫人的表情很精彩,眉毛微微挑起,大概没预料到这种回答。保安的智商被压制,她该说什么?安慰一下保安这份工作不需要太高的智商?   唯一的男人从队伍中站出来,说:“我想这位保安需要进行检测。她的行为古怪,不能排除她被植物感染的情况。”   “要知道,被植物感染后的人类外表不会发生变化,我们只有通过血液才能判断她是否正常。”   夫人说:“维安,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这位保安今天第一天上任,我想她并没有接触过植物。”   宁瓷一脸尴尬地插嘴:“夫人,我上午刚处理了一具‘植物人’。”   七道惊悚的眼神,一齐扫来。   “采集仪!快点!”维安发出尖叫,快步躲到人群之后。   宁瓷从裤子前侧的大口袋里取出采集仪。   “不行,不能用你的。”维安又指挥说,“用白舸的吧。”   夫人,也就是白舸已经拿出了自己的采集仪,递给宁瓷示意她自己操作,同时脚步不着痕迹jsg地往后撤。   宁瓷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现在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是个正常人。于是她接过夫人递过来的采集仪,主动远离了这群看起来受了不小惊吓的人。   夫人的采集仪比宁瓷的要高级,体积更小,入手带着温润的质感,刺破皮肤取血几乎没有痛感,分析结果也更快。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第四小区第四保安亭保安宁瓷。”采集仪的声音像极了夫人。   “好了。”人群中看上去年纪最长的那位女人说,“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这位保安既然没有问题,就让她在B区自由活动。”   她闭上眼,空气中泛起一阵无声的波动。   那种被头狼盯上的感觉又出现了,宁瓷本能地感到危险。   宁瓷重点观察这位女性,她的眉间有着深刻的痕迹,看起来脾气不好,时常皱眉。嘴角有向下的纹理,有抿嘴的习惯。帽子边缘露出来的头发已经完全变白,精神状态却很饱满。   “她对大家没有任何情绪,安全。”白头发的女人下了定论,睁开眼睛,带头从宁瓷身边走过。   众人闻言立刻放松,纷纷从宁瓷身边穿过。   “刚刚那是什么?”宁瓷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白头发的女人散发出的奇怪波动,她还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感受过。   白头发的女人头也不回,声音传过来。   “你很敏锐,这是精神力检测,不知道的话好好读书。”   维安经过宁瓷身边的时候又露出了类似于李长老一样的眼神,他发出一声嗤笑,“连精神力都不知道,一出生就被放弃的废物,居然能跑到这里来当保安。我都要开始怀疑这个小区的安全了。”   “维安,你不用去实验室了。”夫人走到宁瓷身后,眸光淡淡的,右手搭在宁瓷的左肩上,“我刚刚收到公司发过来的消息,保安把‘植物人’丢进了垃圾回收站切片,刚好,你去把它找出来,我们用得上。”   宁瓷指了指第四保安亭的方向,“在那边那个回收站。”   “你和他一起去,学一下怎么处理植物人。”夫人对宁瓷说:“找到所有切片,公司就不扣钱。”   宁瓷用余光扫了眼维安铁青的脸色。   “维安,他只是过于谨慎了,对你没有什么恶意。”夫人搭在宁瓷肩膀上的手紧了紧,用一种叹息的语调说:“你要知道这个世道,男人生存总是不容易的。”   宁瓷眨了眨眼,又触摸到一点这个世界的不同,她把这些记下来,准备找空闲时间好好了解。   维安一言不发地闷头走路,在回收站前脱下了白色长袍。   宁瓷的眼神在维安发黄的衬衫上游离。   这件衬衫剪裁考究,走线齐整,用料金贵,经过数次的清洗和穿着后呈现出一股贵族没落的气质。   和衣服的主人一样,外强中干。   维安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大口罩,把护目镜以下的脸部部位全部罩住,胸口几个起伏后打开了回收站的后槽门。   一股酒酿的味道传出来。   混杂着蜜桃、哈密瓜、火龙果之类的水果香气。   宁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香啊,营养液真的对比起来逊色太多。   维安从后槽内捏出一片三十厘米宽的......   “这是什么东西?”宁瓷盯着这片蠕动着的绿色薄膜问。   绿色薄膜上有深色的颗粒游动,颗粒碰撞、融合、分裂,像是进行着某种仪式。   “植物人。”维安又捏出一片,有点不耐烦:“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宁瓷沉默,她不喜欢和人起争执,她过去也很少有这种机会,都是手起刀落。   死人也不会说话啊。   “你是怎么当上保安的。”维安不依不饶,“你真的热爱这份工作吗?”   “当然。”宁瓷不大乐意,强调地说:“我非常——非常——非常热爱这份工作。”   宁瓷过去的生活就如同此刻被切成许多片的“植物人”一样。   分裂的、混乱的......邪恶的。   她向往普通人的生活,从昨天面试结束她就爱上了这份工作。   宁瓷可以接受被植物感染的质疑,愿意滴血查验,这都是她身为人类的自觉。   但是她绝不接受有人质疑她对保安这份工作的热爱!   宁瓷久违地有一种心痛的感觉,“这份工作这么简单稳定,我有什么理由不热爱它。我查阅过前辈们的工作履历,大家在一个十四平米大的地方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到死亡,这是多难得的一件事!”   “你能明白一成不变的生活有多可贵吗?”宁瓷超大声。   “......”维安面露呆滞。   “我们死前可以录制遗言,可以将它保存在公司的遗言馆内,将自己的意志代代相传。我们死后名字可以刻在骨灰盒上,虽然尸体被烧成灰了,可是名字!”宁瓷掷地有声,“名字可以光明正大地刻在骨灰盒上,你知道这是多大的诱惑吗!”   “我不是很知道。”维安被宁瓷的气势震撼了。   “骨灰盒也有公司进行保存,定期上香,小区住户也会定期祭奠。”宁瓷稍微平复情绪,“没有被人鞭尸的可能,这多不容易啊。”   维安捏着植物人切片:“......”   和植物人的结局比起来,保安确实充满诱惑。   二十年了,她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工作,过上了过去奢求的生活,宁瓷忍不住补充道:“你不知道这份工作有多好。”   “不,我现在稍微能够理解一点了。”维安把手里的切片拼了拼,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第4章 萌妹   植物人切片实在是太稀碎,宁瓷最终加入了拼切片的工作。   切片十分柔软,靠近以后果香味浓郁到醉人的地步。   “给你。”维安从口袋里取出第二个口罩和护目镜,“你没伤口吧。”   植物通过伤口在人体内进行播种,被切成无数片的植物人是暂时没有播种能力的,但出于恐惧,大家在靠近切片时都会下意识地检查伤口。   戴口罩和护目镜只是增加一丝丝安全感,实际作用其实不大。   “谢谢,没有。”宁瓷接过,学着维安的样子把两条细细的绳子挂在耳朵上,捏了捏鼻梁上的软条,让口罩更严丝合缝一些,再带上护目镜。   口罩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个味道宁瓷今天刚认识。保安亭每天都能分配到一定数量的消毒水,用处很多。   宁瓷伸手掏出一大卷切片,这部分似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保护,还保持着一团的轮廓。   她伸手摸了摸,从切片内部摸出一副手铐。   银色的、崭新的,上面还有第四小区保安亭的钢印。   宁瓷面不改色地把手铐上粘着的液体甩掉,再把手铐收进兜里。   公司发的保安服经过多代改良,不仅不易脏,还有非常多的口袋,宁瓷身上全是零零碎碎的东西。   手铐属于重要工具,在裤子上可以住单间。   “快把这些切片分开。”维安提醒道。“你要把不同部位的切片交叉放,不然它们很容易重新黏合。这是植物的特性。”   “哦哦,谢谢。”宁瓷一片一片把切片重新撕开,“植物真是麻烦啊。”   撕拉撕拉的声音里,维安的目光里带上敬佩。   手撕植物第一人,不服不行。   “大佬。”他改了称呼,“你好像对很多事情都不是很了解。”   “是啊。”宁瓷手下不停,效率非常高,“我从外面来的,对这个基地不太了解。”   “!!!”维安的世界观经历重塑。   “外面是植物与海洋的天下。你是怎么......”   “不是。”宁瓷否认,“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第三基地?”维安的精神看上去有所好转,“那个基地不是需要得到‘那位’的认可吗,需要献上一些东西。”   “唔......我是献上了一些东西。”   “没看出来,您还挺幸运的,一个脑袋两只眼,鼻子嘴巴耳朵也没少。四肢十指也都还在。”维安用上尊称。   “唉,别提了。”宁瓷假装忧愁。   维安从宁瓷的叹息中听出一种炫耀,忍不住酸溜溜地说:“您既然过去生活在第三基地,怎么现在混到第四基地当保安了。”   宁瓷:“当保安有什么不好的。”   “不不不,不是不好。”维安说,“就是这个工作死亡率比较高......”   这算什么......   宁瓷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的话。   “你的师兄弟们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啊?”   “你杀过这么多人,怎么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宁瓷当时手里攥着“为怀”,脚下是师父宝贝儿子的尸体,尸体已经失去温度变得僵硬,而师父的语气带着她不能理解的情绪,却没有对自己动手。   因为我是第一刺客,我的匕首收割过三千七百多人的性命。宁瓷心想,师父没把握动手。   “没事。”她最终这么回答维安,“我以前待的地jsg方死亡率更高。”   “雇佣兵?”维安压低声音。   再聊下去要露馅了,宁瓷打住话题。   “你真的挺好骗的。”她一言难尽地说,“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维安:“......”   他憋了半天,在心底复盘三次,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   就很气!   叠加了怒气状态的维安动作加快不少,两个人在太阳下山前把所有切片从回收站里清理出来。   维安把切片放到特制盒子里推走了。   宁瓷回到保安亭,小区外站着好几个业主。   大家敢怒不敢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宁瓷冲大家九十度鞠躬,认错态度良好。   这个动作让她错过了大家脸上诡异的表情。   “请大家排队,一个一个来。”宁瓷说完直起腰,掏出采集仪。   队伍很快排列好,排在第一位的是扎着双马尾的大眼萌妹,身高比宁瓷矮上半个头,穿着彩色的工装,颜色十分鲜艳。   宁瓷等待采集仪分析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两眼,眼睛真的很大,睫毛浓密纤长,扑闪扑闪的,是那种宁瓷见了也要犹豫一秒再下刀的可爱。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第四小区A11幢401室业主。”   大眼萌妹本人比采集仪上显示的照片更灵动,宁瓷挥手放她通过。   “谢谢。工作辛苦了,握个手。”大眼萌妹穿过闸机冲宁瓷伸出双手。   她的手看上去和宁瓷的一样洁白完美。   “不辛苦。”宁瓷伸出手,二人四手交握。   下一瞬,可怕的巨力从虎口处传来。宁瓷看到大眼妹的胳膊上隆起可怖的肌肉线条。   “嘶。”手腕处被人捏了一下,传来诡异的酥麻感,大眼妹不由松开手。   “快回家吧。”宁瓷的脸上依然是专业笑容。   “真不赖嘛!”大眼妹的眼中爆发出崇拜的光,冲着排队的人喊道:“这次的保安非常有水平!白舸选品值得信赖。”   闸机口外响起热烈的掌声。   就......有时候确实很难理解正常的人类。宁瓷想,她努力了,没结果啊。   “我会给你送锦旗的。”大眼妹走前说。   排在第二位的是一位年长女性,还抱着一个孩子。   宁瓷凑近给孩子先采血。   孩子的脸紧紧贴在女性怀里,不哭不闹,耳朵有些红,像是害羞。   宁瓷注意到女人抱着孩子的手非常用力,肌肤像是粘到一起。   两个人的肤色一模一样,没有色差。   “啪!”她抄起架在保安亭外晾干的拖把。   把柄从一侧直直插入一大一小之间,有一种血肉撕裂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啊——”业主们发出惨叫,飞快地分开,人与人之间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有伤口的更是跑到没影。   小孩像个肿瘤般挂在女人胸口,身上的衣服变成肉色,质地像是被烧过又愈合的伤口。   宁瓷拔了拔拖把。   “粘住了。”宁瓷有点不开心,“拖把只有一把,一个季度只能申请一次,是不可或缺的清洁工具。失去了拖把,第四小区就失去了整洁。”   “这会让我没办法评选‘优秀保安’的。”宁瓷加大力道。   “呲啦。”拖把的手柄变成了螺旋状,万幸的是拖把不会被感染,还能使用。   宁瓷把拖把丢到安全区域,从左手手臂内侧抽出了“为怀”。   傍晚的黄昏,太阳带着落幕般的橘红,黑色无光的匕首在众人眼中一闪而过,留下一道深色的残影。   女人的头颅高高抛起,发丝散开,在空中飞舞。   “砰。”   头颅落在地上,流出绿色的汁液。   “哇哇哇。”女人的胸口处肿瘤化出一张巨大的脸,五官稚嫩像不满周岁的孩子。   孩子的脸上眼睛皱成一团,眼角流出细细的藤蔓,顺着头顶张牙舞爪。   它张开大哭的嘴巴里,一条叶片般的舌头扭动着。   下一秒,这张脸也落到了地上。   宁瓷从屁股兜里摸出一块抹布,擦了擦“为怀”上粘着的液体。   “我最讨厌有东西哭。”她说,“这会让我有一些不好的回忆。”   宁瓷看着失去两个头的身体在地上没有目的地蠕动,转身从保安亭里拿出个大家伙——   一个铁盒子。   她把两个头先放进去,再把身体丢进去,盖上盖子。   “第四基地第四小区第四保安亭,04042110619-1号变异盒子等待收取,汇报员宁瓷,完毕。”   “下一个。”   “......”   人群安静而有序,高效且安全地通过检测,平安归家。   队伍的末尾,是一位访客。   她通过了采集仪的检测。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人类流浪者。”   夫人进行培训时有提到过访客制度。宁瓷转身从保安亭内取出通讯器,还有一本充满历史的厚纸夹。   深蓝色的塑料板上用金属长尾夹钳着一沓纸,最上面是一张登记了一半的表格。   “访问者姓名、身份编号,来访目的,被访问者姓名、居住地址,访问日期,离开日期。”宁瓷指了指空着的那行。   女人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字,笔画颠倒。   李莲花。   来送药。   宁瓷在这页表格的上几排中看到过这个名字,来访目的都是送药,被访问者都住在A区。   “药贩子?”她问。   李莲花把塑料板递回宁瓷手里,点了点头。   “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宁瓷问。   是一个粉色的保温杯,表面的印花模糊不清,残留着一点点印记,密封性不错,宁瓷没闻到食物的味道。   她也不认识这是个保温杯。   “一点保费。”李莲花提起保温杯,脸上散发出神采,有种母性的圣洁光辉。   “我去看301业主李藕节,我是她的姐姐。”李莲花拧着盖子,“她受伤了,找我买点药。”   “你们是姐妹,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宁瓷有点疑惑,后面没有其他人等着进小区,她有时间问得详细点,对业主负责。   “姐妹之间还需要金钱交易买卖吗?”   盖子缓慢旋转,空气中逐渐多出一股肉香。   “就是因为她不让我住进小区,所以现在她还要花钱找我买药。”李莲花愤愤地说,“不然这么点东西我就送给她了,哪还要钱呢。”   宁瓷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粉色保温杯吸引。   这是一种从未闻过的复杂香味。   煮到软烂的五花肉泛着漂亮的油花,多种香料混合,使滋味更上层楼。   “这是什么东西?”宁瓷舔了舔嘴唇。   “红烧肉炖鹌鹑蛋。”李莲花把保温杯放到地上,“我走的时候再来收保温杯,麻烦帮我洗干净一点。”   李莲花朝着A区走远了,宁瓷看着地上的保温杯。   吃,还是不吃。   吃,违反培训手册,保安不能食用除营养液外的任何食物。   不吃,违反人类道德,浪费食物在每个时代都是人类重罪,将被处以极刑。 第5章 李藕节   太阳彻底落山,小区里亮起路灯。   宁瓷今天的工作结束,现在是休息时间。   作为保安,她应该具有较高的职业道德与自我约束。宁瓷说服了自己,配着红烧肉的香气解决掉今天晚上的营养液。   粉色的保温杯被拎在手里,宁瓷顺着白天的记忆去A11幢301室找李莲花。   年代久远的路灯亮着微弱坚强的光芒,昏暗的小区里游荡的幼崽更多了,她们成群结队地从宁瓷身边穿过,细软的发丝温柔地拂过宁瓷手背。   宁瓷转过身看着幼崽们的背影,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一些场景细节浮上心头。   翻开的小区业主登记表里,女业主748人,男业主72人,近乎11:1的女男比例。   业主入住时间参差不齐,最早入住时间在三年前,最晚入住时间则在211年6月18日,昨天。   小区内的幼崽们总数量与业主差不多,750个女孩,50个男孩,都在五六岁左右,身高误差在五厘米之内。   “小区里的幼崽明显经过年龄与身高的选择,由组织分配,并非家庭结合自然孕育。”宁瓷的保安观察笔记本里多了一行字。   小区里迎面开进来一辆大家伙,是地面车。   这样的车和宁瓷过去所熟知的车除了轮子外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   车不需要马或者驴子进行拉动,前轮转动操控方向,后轮自动旋转驱动车辆前进。这辆车停在垃圾回收站前。   “滴滴。”回收站后槽门向两边分开,露出里面的槽口,和车厢后端的接口嵌合。垃圾槽在空中三百六十度反转,垃圾们落入车厢。   有人赶过来,抡圆了胳膊将巨大的麻袋投入车厢。   宁瓷用自己多年的刺客经验来判断,麻袋里装的是尸体。   这样的麻袋今晚有两个。   垃圾车收完垃圾驶向第一保安亭。   第四小区一共四个保安亭,第一保安亭由两名保安二十四小时轮班值守,除了供业主们出入的闸机外还有一道宽阔厚重的大门,只在夜晚时打开供持有通行证的特殊车辆进出。   垃圾车暗红的尾灯消失在宁jsg瓷视线之内,那股难闻的味道也逐渐淡去。   宁瓷转身离开。   A区的房子都有电梯,宁瓷站在楼下毫不犹豫地选择爬楼梯。   老道的刺客不会进电梯这种危险的空间。A区的电梯是后期加装的观光电梯,外侧是透明的玻璃墙面,能够清晰地观察到内部方正的“盒子”。   可以容纳十人的“盒子”由两根铁索吊起,在空中升降。   进这种“盒子”和自杀有什么区别,宁瓷边爬边想,她一辈子都不可能主动乘坐电梯的。   绝无这种可能。   “咚咚咚。”宁瓷敲响301室的门。   绿色的铁皮门上贴着些白色纸片,上面写着一大串数字,以及——   【专业修剪,治愈率高达30%】   【长期招绿色旷野探索队友】   【寻回尸体专业团队】   【私人火化,便宜量大】   宁瓷的眼神在30%上停留,这个数值比培训手册上记载的高很多。按照去年基地公布的数据,在非专业人士的操作下,被植物感染的人治愈率低于百分之一。专业人士在仪器辅助下可以把治愈率提到百分之十。   虚假宣传。宁瓷把这张纸片撕掉。   透过铁皮门,宁瓷听到李莲花轻手轻脚靠近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来自李藕节,她有一条腿受伤了,脚步声一高一低,在李莲花的后方,手里提着什么沉重的物件。   屋里只有两个大人,幼崽不在家。   “保安?”李莲花透过门问。   “嗯,是我。”   “您有什么事吗?”李莲花声音发紧。   “我来送你的瓶子。”宁瓷说,“你不太方便的话我就放在门口。”   “谢谢,放在门口吧。”   宁瓷放下保温杯,转身离去。   她对李莲花和李藕节并没有过多的探索欲,这是两个平平无奇的人,只不过一个恰好是她职业生涯中接待的第一位业主,一个是她职业生涯中接待的第一位访客。   她急着回去睡觉。   保安亭的床小小的很柔软,能够很好地调整她的状态,为今天的生活画上句号。   安心地睡一觉迎接明天对于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门内李莲花透过猫眼看着保安消失在楼道里。等了十分钟后,她打开一条门缝把保温杯收进去。   “嗯?”李莲花掂了掂分量,“奇怪,她没吃红烧肉。”   “这有什么,她今天早上还帮我拖地呢。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撼。”李藕节拖着斧头回到客厅沙袋上瘫坐,“咱这辈子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   地上散落着血迹与纱布,还有一些扭曲枯黄的东西。   她把高亮度的白炽灯重新打开,架起受伤的左腿,说:“继续吧。”   “你不吃吗?我炖了三个小时。”李莲花打开保温杯检查,里面的红烧肉还有余温,香味勾人。   “边吃边搞。”   李藕节拿着勺子慢慢挖着红烧肉,味道有些奇怪,没有闻起来那么好吃。   “你的手艺下降了。”她吐槽。   李莲花捏着手术刀的手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十五厘米长的伤口没有继续渗血,剖面很深,能看到森白的腿骨。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良久,李莲花说。   李藕节把保温杯放到茶几上,闭上眼,赌气道:“那我不吃了。厨艺不好还不让人说了,哪有你这样的人。”   “好歹把鹌鹑蛋吃了,这东西可不容易得。”李莲花抽空瞥了眼保温杯,发现三个鹌鹑蛋好端端的。   “不吃了,我讨厌鸟。”   一滴泪落在绿色的枝条上。   “好吧好吧,我吃。”李藕节投降,“我骗你呢,我从小最喜欢吃红烧肉炖鹌鹑蛋。”   伤口剖面上长满了密密麻麻蛛丝般的绿色枝条,李莲花用刀尖小心地剔除,枝条在肉里生根,抽离后留下一个个微小的黑点。   李莲花点燃火焰喷枪,用三百多度的高温将枝条杀死,然后松开夹子把枝条丢到地上。   伤口处又长出了新的,顺着原来的脉络蔓延。   几秒后它们恢复蛛丝状的据地,仿佛从未离开。   李莲花深呼吸,手指颤抖,难以继续下刀。   “不然还是找别人来‘剪’吧。我太慢了。”她语气哽咽,“我赶不上它生长的速度。它太快了,这个方法不行。”   “你是免费的,别人都得收费。”李藕节白霜似的脸颊上五官僵硬,努力挑挑眉做出一个调侃的表情。   “我做不到。”恐惧与挫败牢牢占据了李莲花的心神,姐妹二人的脸色在白炽灯下同样惨白。   人类被植物感染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潜伏期。   此阶段被感染者行动如常,植物在伤口处播种后感染源顺着血液隐藏,需要用专业的仪器进行细微的检测才能发觉。潜伏期时长不定,最长可达一周时间。   第二阶段,被感染者味觉变异,失去食欲。   植物依赖光合作用,大多数植物并不依靠进食补充能量。味蕾的叛变意味着感染的开始,可惜的是大多数人无法及时察觉,而是等到伤口处长出植物才发现不妙。   第三阶段,被感染者随机出现植物特性。   根据感染源不同,此阶段被感染者状态不同,随机性很高,感染源处于极度活跃状态,需要尽快找到根源进行拔除。   第四阶段,被感染者失去大部分意识和身体控制权。   这是最后的时刻,进入第四阶段的感染者失去救治希望,身体神经被植物感染,只剩下最后几分钟。   “......”   “哔——遗言录制已开启。”冷漠的机械音响起。   “姐姐,红烧肉......还想吃......”李藕节张了张嘴,她的喉间隐约可见微末的绿色,试了好几次才把这几个字说完。   “下次再给你做。”李莲花艰涩地说,放下手术刀握住妹妹开始失去温度的手。“以后不许你再出基地,这么危险的事情交给姐姐来,好不好。”   没有回答。   李莲花盯着手边的手术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直接伸手去拽血肉上生根的枝条。枝条稳稳地扎进肉里缠上腿骨,她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把那一片该死的东西血肉模糊地拽出来。   李藕节的尸体在沙袋上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   “植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李莲花失神地问。   尸体不会说话,没人知道植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宁瓷在睡前翻开了培训手册。   培训手册上记载了许多保安行为条例,内容条条框框带着苛刻,她需要时时巩固知识点。   宁瓷一条一条看下去,速度极快。她只理解字面意思,遵守条例,不深究背后原因。   这是她在组织内多年养成的习惯。   服从、执行任务,不问原因。   对于她来说,小区是她的任务环境,她观察这里,分析这里,为任务目标的完成做充足准备。当一个保安是她现在的任务,好好生活是她的目标,她遵循手册条例扮演好自己的身份。   宁瓷内心充满着安宁。   按照劳动合同,这份工作她无重大失职的情况下双方无法提出解约,是一个长期任务。   想到这里她在被窝里偷偷笑出声。 第6章 试探   白舸看着监控里的画面,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你们是怀疑她精神有问题?”   “是的,高度怀疑。”监察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从专业角度分析:“她上岗的第一天就遭遇了两个‘植物人’,并动手整理了切片。事后没有异常反应,行为举止一切正常,晚上还对红烧肉产生了食欲。话说回来她运气可真差,一天之内居然能遇到两个‘植物人’。”   “而从她处理‘植物人’的手段来看,她对此并不熟悉。”白舸补充道。   “反社会人格、杀人狂魔、心理变态。”监察员说,“她晚上居然躲在被窝里笑,太可怕了。”   白舸拍了拍手里宁瓷的入职报告,警告道:“她的心里测试结果没有明显异样,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没有根据的指控。请注意你的言辞。“   “无所谓。”监察员耸了耸肩,“她是你签的,我又不是她的实际负责人。”   白舸把宁瓷的笑声调出来重新听了一遍,“我从这个笑声里只听出了愉悦和希望。”   “哇哦,厉害。”监察员夸张地说。   “面试的时候她说她渴望安定的生活,测谎仪没有响。”   “什么样的人会渴望安定的生活。”监察员反问,“我们是老朋友,所以我才提醒你,不要在一个保安身上翻车,这个女人绝不简单。”   “沈博士今天对她做过精神力检测,结果是安全。”白舸一锤定音,“她处理‘植物人’虽然不熟练,但是效率惊人,手起刀落结束战斗,今天的两个‘植物人’都没能感染业主。”   监察员举起双手投降,低眉顺眼地:“我相信沈博士的判断。”   白舸被监察员阴阳怪气的语调整得有点恼火,“你知道现在一个合格的保安有多难招吗?月薪一路从八百涨到了两千八,jsg满足条件愿意来面试的人寥寥无几,这份工作的死亡率实在是太高了。”   “什么?!保安现在的工资居然这么多吗!”监察员惊呼。   白舸给了她一个无情的白眼。   -   宁瓷在太阳升起后花了五分钟睁开眼,饱满的睡眠让她精神充足,幸福的生活开始腐蚀她的意志。   04042110619-1号铁盒子里发出古怪的声响,宁瓷打开盖子,发现里面两个脑袋一左一右粘在身体的两端,这个玩意儿正在以诡异的姿势蛄蛹。   “真麻烦。”宁瓷为公司的效率感到不满,这样的速度在过去的组织里是要被批评的。   她抽出“为怀”,把盒子里的‘植物人’分成了三块,打乱摆放顺序,重新盖上盖子。   洗了洗手,洗了洗匕首,然后是洗漱,换衣服。宁瓷端着营养液出发巡逻。   小区的围墙有两米多高,上面还拉着高压电线,当然这没办法完全阻拦外面的东西闯进小区,主打一个拖延时间的作用,拖延到各个保安亭的保安们赶来处理。   基地外的植物对人类保持攻击性,处于生长期的植物还会对人类进行主动的捕捉与吞噬。完整地吞噬掉一个人后,植物的主体将会在播种期分裂出一个植物人。   植物人从外观上来看与人类差异不大,且遵循被吞噬者生前的行为举止,会自发地回到基地前往住处。   大多数的“植物人”都在基地门口被发现解决。但基地过于庞大,总是有漏网之鱼,宁瓷昨天早上处理的就是这样一例。   “夫人。”宁瓷对偶遇的白舸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宁保。”白舸说,“介意我加入巡逻吗?”   “不介意。”宁瓷微笑,内心对夫人的工作岗位和内容产生了怀疑。   “昨天的工作怎么样?”白舸也微笑。   “挺好的,很简单,很轻松。”宁瓷实话实说。   白舸对宁瓷的回答并没有露出明面上的讶异,“昨天是我考虑不周,居然让你和维安一起去处理切片,你没有被吓到吧。”   “呃......”宁瓷回忆了遍昨天的经历,不太确信地重复了一遍:“吓到?”   “看上去是没有,这样我就安心多了。”白舸说,“许多人都害怕植物,这种恐惧根深蒂固,如果知道垃圾回收站里有植物人她们甚至会连夜搬离小区。”   “我曾经从事过花匠工作,对植物没有什么恐惧。”宁瓷说。   她有一次执行的刺杀任务目标是告老还乡的三品大员,他在乡下置办了占地广阔的宅院。宁瓷伪装成花匠潜入,把这位大员精心培育的名贵花卉剪得满地都是。   损失惨重的大员让家丁痛打宁瓷二十大板,她趴在地上假死的时候很期待大员能被自己气死。   不过大员多年宦海沉浮,不会被这点小事轻易打倒,气归气,到了晚上睡得像猪一样。   宁瓷从柴房里偷偷溜出来一刀了结他,然后再回到柴房继续装死,第二天被慌乱的家丁丢到了外面林子里喂狗。   此刻她回忆起来底气十足,“我对修剪很有心得的。”   “是,昨天多亏了你。”夫人顺着话题问:“花匠是什么?”   “专门负责......”宁瓷突然闭嘴。   不对劲,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面试的时候,自己脱口而出的夫人,直到现在都没有纠正过来。   第二次是现在,自己失去了警觉,再次说了不该说的话。   宁瓷的心砰砰跳起来,强烈的危机感占据头脑,眼底浮现出一丝杀意。   白舸猛地打了个冷颤,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她强行忍住。   出过基地直面植物的人都知道,被锁定时,没有十足的把握千万不要动。   顶级的捕猎者会在猎物试图逃跑的瞬间暴起收割。   “抱歉,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能力。”白舸面部肌肉颤抖,反复道歉:“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宁瓷在心里犹豫了一会儿。   杀,还是不杀?   要杀人很简单,甚至不需要武器,夫人是个没有武力的弱者,在自己手下坚持不到一秒钟。但是杀了之后呢?   自己肯定会失去这份工作,再次成为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浪者。杀了夫人以后自己还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吗?   显然是不能,不管在哪个世界,毫无善后的杀人都很麻烦。   宁瓷更犹豫了,她舍不得这份工作。如果没有工作,失去了稳定的环境不说,生计也是个大问题,这个世界的货币不是以实体存在的,而是靠刷脸支付。   抢劫的路被发达的科技堵死了,摆在大家面前的只有好好工作这一条康庄大道。   宁瓷问自己,难道我注定无法过上安稳的生活吗?难道我只能依靠杀人来解决困局吗?   当然不是。   “这是怎么了?”宁瓷开口打断了夫人的道歉,举起手里一直端着没有喝完的营养液,“吓到你了是不是,我自罚一杯,大家当无事发生过。”   宁瓷一饮而尽。   被锁定的感觉消失了,眼前的人又变成一个合格的保安,恢复了可靠的气质。   猎物被重新划到了保护圈内。   白舸用了点时间平复情绪,找到自己依然活着的感觉后没忘记继续道歉,“该自罚一杯的人是我,我应该事先和你坦白的。”   果然有用,宁瓷第无数次为军师的计谋佩服。   在宁瓷过去的职业生涯中,虽然她兢兢业业地扮演角色,但硬性条件无法更改,她也有被人识破拆穿的时候。   “如果你被人发现了破绽。”军师挥着羽毛扇指点道:“你就干脆点自罚一杯,这招很管用,大家不会和你计较的。如果有人不给你面子,你再拔刀,这样一定没问题。”   一般情况下,不用拔刀,自罚一杯就能解决问题。   大家会颤抖着说言重了言重了,不敢不敢,接着有问必答,再然后她就能杀掉目标完成任务。   夫人也在走这样的流程,一开口不但暴露自己,还把沈博士一起坦白了。   夫人:“精神力,我的精神力方向是亲和,沈博士的精神力方向是判断。沈博士就是昨天说你安全的那个人。”   精神力。宁瓷眼神微闪,这是培训手册里没有提到的内容。   “我好像没有精神力。”宁瓷深挖内容,“精神力是什么?”   夫人摇了摇头,“目前第四基地对精神力的研究并不深入,只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觉醒精神力的。觉醒了精神力并达到一定水平的人必须前往第一基地,我们无法获知第一基地的研究成果。”   宁瓷追问:“还有谁有精神力吗?”   夫人:“第四小区里目前只有我和沈博士两个人,还有几个只是稍微敏锐一些,没开发出什么作用。”   判断,亲和。宁瓷在心底咀嚼这两个词,看来精神力并不具备攻击性,目前来看没有威胁。   夫人的性命保住了,宁瓷为她感到高兴。   她突然预感到不对,看了眼手表。   宁瓷差点从地上蹦起来,“该死!我的巡逻时间快过了!”   宁瓷风一样跑走了。   “啊?”白舸一愣,随后陷入了巨大的纠结。   白舸看着自己的手表,要把刚才发生的事发送给老板吗?   不发。白舸立刻做出抉择,老板随时可以换,保安是她唯一的神。 第7章 我懂   老莫用手指疏通头发,十指灵活翻飞地在脑后编出两股麻花辫。粗黑的辫子垂在脸颊两侧,老莫再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大号的粉色鲨鱼夹把它们夹好固定。   业主站在闸机口外已经等了二十多分钟,接下去可能还需要等待不少的时间。   她习以为常,看着老莫不停换造型,她又换了只脚做支点支撑重量。   “咔咔。”   “呸。”   “咔咔。”   “呸。”   老莫嗦着瓜子皮上残留的味道,嗦到没味后才依依不舍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从兜里掏出下一粒。   瓜子仁受潮了,吃起来不脆,奶油香也不浓郁。老莫含着瓜子皮挑剔。   “这是从哪里搞来的瓜子?质量不大好。”老莫对站在外面的业主说。   废话,都过期三年多了。业主内心腹诽,表面一脸真诚地说:“这是从79号遗迹里找出来的,刚找到的时候包装还在呢。大牌子。”   业主冲老莫竖起大拇指。   “这倒是。这种正品的奶油香,我尝的出来。”老莫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浅笑。   咕嘟。业主也回味起自己偷尝的那粒瓜子味道,不由咽了咽口水。   “哼哼。”老莫睁开一只眼,上下打量业主。   业主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老莫记得她住在A区,搬来已经三个月了,五天前出的小区。   五天是一个很安全的时间,植物在生长期“吃人”,等到播种期分裂出“植物人”,五天根本来不及消化。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规矩不近人情啊......”老莫拖长语调,带着一种年长者特有的自信气质开口教育:“你们这些小年jsg轻啊,就是经历的太少,每一个规矩的背后必然有它的故事。”   业主快维持不住表情,又来,又开始讲故事。   “我不睁眼我都知道你脸上那种不耐烦的表情。”老莫装腔作势地说:“哦!你们这些老保安~不是最喜欢看着业主在闸机口外无助等待吗。”   “绝无此事,我怎么会这么想呢。”业主坚定地反驳。   “你们巴不得一来就能做检测,一分钟就能进小区。”老莫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塞进鞋子,“你们从来没考虑过我们保安的感受,也不在乎我们的安全。”   她把手伸进兜里掏采集仪,“你心里很清楚每次我靠近你们采血做检测都是很危险的事情。我们必须经过事先足够的观察,尽可能地降低你们是植物人的可能性,然后再冒着生命危险靠近。”   老莫在业主期待的目光里把采集仪放到了桌上,情绪激昂地说:“这是我们保安的职业智慧,你们只是在外面多站几分钟,我们可是失去了非常多的同事才得到这条宝贵的经验。”   “天地可鉴,我是自愿站在外面等的。”业主就差发誓了。   “当然,你是个好孩子,和其他人不一样。”老莫终于冲业主招了招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等我磕完这把......”   老莫的目光凝住,突然把采集仪丢出窗外,“自己做检测,抓紧进小区。”   业主手忙脚乱地接住采集仪,在自己指尖采血。   “四杠一请求支援,四杠一请求支援。”老莫按下了腕间的手表,向第四小区所有保安亭发出讯号。   业主闻言贴到了闸机口,等着检测通过第一时间冲进小区。   “等事后你记得把采集仪送回来。”老莫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把长刀,还有闲心和业主说话。   业主不敢回头看,无助地捏紧手里的采集仪,用极低的语气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植......物......人?”   “别紧张,年轻人。一些老朋友而已。”老莫打开保安亭的门,走到业主面前,挡住了她的身体。   一百米外,有三个穿着统一队服的女人正在靠近。   老莫眯了眯眼,无声地戒备,紧了紧握刀的手。   这三个女人,是A区的前业主,半年前结伴从基地出发寻找物资,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现在她们穿着出发那天的衣服,布料整洁如新,没有丝毫破损。老莫记得她们出发时衣服明明打过补丁......   最明显的是半年时间,三个人的头发一点没长,依然是到耳垂的长度。   三个植物人。   老莫加重了呼吸,心里预感不妙,第四小区一共四个保安亭,今天没有保安申请休息,所以能在十分钟内赶来的有三个保安。   但第四保安亭那个是新来的,才上了一天班,基本上指望不住,只能算半个。   三个半保安对三个植物人。   老莫乐观地安慰自己,数量上还是占据一点优势的。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第四小区A07幢201室业主。”采集仪播报,闸机通过自动感应打开。   201业主如蒙大赦立刻进到了小区,隔着闸机门只能看到老莫一点点头顶。   “不然你进来?她们有三个。”201业主忍不住说。   “我进去?”老莫硬着头皮说着硬气的话:“我进去的话就没人拦住她们了,几分钟后她们就能翻过高压电网进入小区。”   “快走吧,年轻人。”老莫催促,她还想趁着业主离开后录一下遗言。   201业主咬了咬牙,还是离开了。老莫一个人不知道能在三个植物人面前坚持几分钟,一旦防守被突破,她就是最近的那个......   她必须跑,回到家里,把门锁起来,把窗帘拉上!   支援比敌人先到了。   来的人穿着黑色保安服,只花了两分钟,但没提刀。   “你的刀呢!”老莫气急败坏。   宁瓷提着滴水的拖把,手表响起的时候她刚拖完地,正准备洗拖把......   “忘了。”宁瓷是真忘了那把分配的长刀,她确实不太习惯用长刀,这东西根本没办法藏,还是拖把好。   攻击范围更广,隐藏效果出众,她随时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清洁工。   “你等会儿来打辅助。”老莫安排道:“在后面用拖把戳她们,这你会吧?”   宁瓷明白,满口答应:“行,我会。”   职场潜规则。宁瓷太懂了。   有些刺杀任务会安排不止一个刺客,宁瓷有过几次同事合作经验。一开始她总是冲在第一个,事后大家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后来她学会了摸鱼划水,把人头让出去,同事关系一下子就好多了。   宁瓷想,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在哪个世界,职场潜规则都一样。   三个植物人已经走到了老莫和宁瓷面前。   其中一个还对宁瓷打招呼:“拖地呢......”   “是啊。”宁瓷下意识地动了动拖把,不是她说,这个保安亭外怎么还有瓜子皮啊......   老莫对宁瓷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对,就是这样,稳住。在植物人面前装作没有发觉的样子,大家聊聊天,拖延拖延时间,等人齐了再开团。   新来的保安也不是一无是处,虽然她打架不行,连刀都忘记拿,但好歹勇气可嘉,和植物人谈笑风生。   “谁这么没有公德心。”瓜子皮沾了水粘在地上,拖把搞不干净,宁瓷有点不开心,她蹲下去准备把瓜子皮捡起来。   老莫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在三个植物人面前蹲下,这是大忌啊!   还是太嫩了......对植物人一无所知,这样的人怎么能来当保安呢。白舸从哪里招来的人才,听说以前是个流浪的人儿......   也不能因为流浪者不需要抚恤金就胡乱招进来啊,队友不靠谱是会害死人的。老莫在心底咆哮。   宁瓷闻到了老莫另一个口袋的瓜子香,想来老莫就是那个没有公德心的人。   作为同事她不欲在其他人面前拆穿老莫不文明的行为,宁瓷把瓜子皮捡起来,塞进老莫的口袋里,发现老莫的腿在悄悄颤抖。   “你怎么了?”宁瓷走到一边洗手,“你紧张什么,丢点垃圾又不是重罪。”   老莫都快窒息了,心想你这是在干什么呢?你没发现三个植物人一直在盯着你看吗?你带着拖把真来拖地了?你当这是你家呢?   极度的怀疑中老莫甚至开始想新来的保安是不是有智商问题。   宁瓷洗完手,甩了甩水珠,心里也有点疑惑,心想这是在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动手?不是说她来打头阵吗?还是说等人到齐了大家一起领功劳啊?   对了对了,肯定是这样,等人到齐了再开团,功劳人人有份。   老莫在等,宁瓷在等,植物人三姐妹不愿意等。   老莫看到中间那个植物人背后已经探出了试探的黄色花瓣。她痛苦地眨下眼,掩饰住自己内心的不安与恐惧。   作为一个老保安,她在面对植物人的时候也不是不恐惧的,宽大的裤腿里大腿带着小腿一直在低频抖动。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的队友能够靠谱一点,而不是现在这样。跑得快来得快的人脑子不正常,脑子正常的人还没有来。   支援总是不及时的,老莫对宁瓷的眼神里又带上了一点关爱,原谅了宁瓷的不正常,如果她是一个正常的人,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老莫点开了手表。   “叮咚~遗言录制已开启。”老保安的手表还是小天才款式,手表声音与标准版不同,有一股儿童特有的天真,说起遗言录制的时候语调欢快得像是唱歌。   “我举报我的同事,她们见死不救,她们漠视求援。”老莫顿了顿,看向宁瓷,用一种前辈分享经验的语气说:“你也录一下吧,现在录好歹不会痛哭流涕,人生的最后阶段还保留着一点体面。”   宁瓷:“......”   为什么,要录遗言?   随处丢垃圾,在这里判这么重啊? 第8章 废物   宁瓷和老莫手拉手录遗言的时候,郑礼梅正提着刀在赶过来的路上。   第二保安亭连接着第八大道,是第四小区日常人流量最大的进出口,接到老莫的求救讯号时,保安亭外足有五位业主肩并肩地享受暴晒。   下饺子一样给业主们做完检测,安排她们进入小区后,郑礼梅发誓下次再犯强迫症攒业主人数她就这辈子不吃饺子。   如果还能有下次的话。   应该问题不大。郑礼梅不是很担心,老莫是职场老油条,一遇到植物人就会鬼哭狼嚎地发求救讯号,手表里录过一百多条遗言,整理出来能有一个G。   翻来覆去地录各种社死黑历史,是老莫独特的个人乐趣。   郑礼梅喘了口气,拐过转角,第一保安亭马上就到——   “我滴个乖乖。”郑礼梅猛刹车。   一个植jsg物人闯关是常态,两个植物人闯关是地狱难度。   三个植物人闯关......难度成几何倍数增长,是大型遗言录制现场。   “哔——遗言录制已开启。”郑礼梅加入遗言录制大军。   “请小赵总正视第四小区保安人员不足问题,我认为每个保安亭必须配备二及以上的保安人员。第四小区居住着大量的儿童与科研人员,是最需要保护的群体,四名保安并不足以应对特发情况。”郑礼梅语速飞快地说:“我知道作为保安我的级别不够直接与小赵总联络,请遗言登记官进行转告!完毕。”   老莫扭脸崩溃地冲郑礼梅喊道:“遗言是这么录的吗?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都要死了还提什么公司建议,你就该站起来痛斥黑心老板压缩成本不择手段!掀翻他的办公桌,让他再也不敢砍保安部的预算!”   柔韧的淡黄色花瓣在女人的身后层层绽开,植物人舒展手臂慢步向前,对老莫做出拥抱的动作,“老莫,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我高兴,我当然高兴。”老莫露出牵强的微笑。   她忙得不可开交,骂完同事又应付眼前的植物人,“你叫小梦,你两个姐妹一个叫小罗,一个叫小韩。我记得你们都是好孩子。”   老莫无路可退,还记得扯上看似已经吓傻的宁瓷,两个人贴墙根像螃蟹一样横向移动,对面的小梦亦步亦趋,笑容热情,小罗和小韩左右包抄,封死角度。   “小罗——”郑礼梅收到暗示,根据老莫提供的名字大喊,试图引起其中叫小罗的植物人注意。   小罗的头唰一下转过一百八十度,身后的花瓣高高竖起,如同一只炸毛的黄色刺猬,“你在喊我?我忙着呢。”   郑礼梅盯着小罗,小罗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却没有半点和姐妹们分开走过来的意思。   在面对不止一个植物人的情况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分开它们,逐个击破。最坏的情况是植物人们感情很好,同进同退不愿分离。   眼前是最坏的情况,三姐妹生前是组队探索物资的交情,团灭后感情更加深厚,相亲相爱到连体婴儿的程度。   她们根本没有应对三个植物人的经验,这是一场艰巨、且毫无希望的战斗。   必死局。郑礼梅脚步向后退了退。   三姐妹认识老莫,显然对老莫有兴趣的多,她现在......还可以撤退。   “哥,我错了,早点把我调回去吧。”赵染从另一个拐口现身,她姗姗来迟,正拿着手机在通电话。   老莫咆哮:“要死了怎么是你?”   郑礼梅跟上:“余山情呢?她和你调班了?”   宁瓷状况外:“是不是可以开打了?”   赵染眼神呆滞地看着三个开了花的植物人......   “哥!赵哥!”赵染怕极了,对着电话那头确认:“这三个植物人也是你安排来教育我的吗?咱们家现在这么厉害了。”   “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快点让保镖们出来吧,再不出来我也要开花了。”   老莫闻言期待地盯着赵染,赵染是第一保安亭的夜间保安,早有传闻是关系户出身,现在听话里的意思是家里还安排了保镖。   得救了得救了,老莫快乐地想。   宁瓷奇怪地看着赵染,五十米范围之内除了她们四个保安以外,只有三个植物人啊......   果然,马上宁瓷听到电话那头的男声否定了赵染的说法。   “见鬼!还是我亲哥吗?”赵染盯着手机,上面显示电话已被对方挂断,手机传出嘟嘟的响声,随后陷入黑屏。   “......”老莫和郑礼梅表情复杂,陷入沉默。   “嘭。”宁瓷手里的拖把如毛笔般在空中划过,将小梦吐向老莫的葵花籽拦下。   “什么东西?”老莫回头,只看到拖把灰白的拖布在眼前划过。   拖布落下,小梦的脸近在咫尺,老莫看到她张开的嘴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葵花籽。   她是被向日葵吞噬的,宁瓷一脚把靠近的小梦踹飞。   “你在干嘛呢?”宁瓷一头雾水,小梦以那种一分钟走不到一百米的乌龟速度靠近,老莫都没发觉危险,这种战斗素养高低是有点问题。   下一刻令人头皮发麻的噗噗声响起,小梦从地上弹起,嘴里吐出数枚葵花籽。   黑色葵花籽锐利的边缘闪着类似金属的光泽,尖端寒光熠熠锐利无比,一旦被其击中出现伤口是必然的。   老莫头冒冷汗地挥刀,试图把葵花籽们挡住,小梦与她之间距离不过五米,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   “嘭嘭。”宁瓷手里的拖把轻轻一挥,从半空中拦下了葵花籽的攻击。   “噗噗噗。”转眼间小梦嘴里又发起连环喷射,都被拖把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看似利箭般直冲面门的葵花籽被柔软的布料缓冲,再轻轻一撇失去攻势。   流畅的攻击和完美的防御,十几秒内老莫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眼前拖把不停甩动,极致的速度带起飒飒风啸。   “护驾!护驾!”赵染在一旁尖叫,对不存在的保镖求救,“我是赵氏集团的第二顺位继承人!赵书易女士的亲女儿,赵廷的亲妹妹,最亲的那种!”   赵染快吓疯掉,她一个人站在最右边的位置,老莫和拿着拖把的新保安在中间位置,郑礼梅隔得最远,在最左边。   三个植物人眼下包围着老莫和新保安,中间的正在疯狂吐籽,旁边两个一左一右地护法,用非人的眼神盯着自己和郑礼梅。   要命了,她哪见过这种场面!夜晚是植物人沉睡的时间,夜班保安见过最多的就是垃圾车!   “小罗,小罗。”郑礼梅还在轻声呼唤小罗单独行动,看似支援队友,实则划水观测局势。   生死存亡之际没一个靠的上。老莫满脸都是紧张的汗水,肾上腺素分泌让她心一横,竖起刀扑向小梦。   这种笨拙的攻击方式,就算她成功砍到小梦,也会被其溅出的汁液沾染。   勇气之刀,拼出了老莫的极限速度,她已经无暇思考退路,也不再顾及对面的数量优势。   “姥姥我和你拼了。”老莫发狠说。   这一瞬间在宁瓷眼中极慢,老莫这刀一往无前,处处破绽。   拖把在空中一格,将刀身偏移一寸,轻巧地避开了葵花籽的轨道,微斜的角度压刃,侧切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汁液四溅。   宁瓷悄悄弹走那枚即将射中老莫的葵花籽。   命中!   闪电般的刀光在视网膜中留下残影,弧度刁钻地砍落小梦一条胳膊。   “漂亮!”赵染握拳欢呼,准备乘胜追击。   她右手提枪,填装子弹,上膛。   老莫、宁瓷、郑礼梅、植物人三姐妹,都在一条水平线上。   这一枪,不是命中敌人,就是痛击队友。   老莫还在砍落胳膊的喜悦中,宁瓷已经从那个小小的武器中直觉般感到危险,扯着老莫的后领迅速后撤。   “嘭!”极为响亮的一声在耳边炸起。   子弹呼啸着擦过老莫的鼻尖,郑礼梅的发丝。   宁瓷的表情和气质在此刻极为肃杀。   “大宝剑”三大准则。   不问任务原因。不受物质诱惑。不和废物组队。   什么是废物?   不是权衡利弊的郑礼梅,不是冲动鲁莽的老莫。   是无能又愚蠢,手怀利刃却无力掌控的赵染。   宁瓷眼中杀气四溢,隔着二十多米逼得赵染脑子嗡的一声。   “噗噗。”三姐妹放弃了老熟人老莫,转向小废物赵染。黄色的花瓣张牙舞爪,变成了尖尖的刺刀形状,小梦被砍掉的胳膊豁口处滴答滴答流着透明的粘液。   三个植物人手拉手,恐惧超级加倍,赵染闭上眼一通乱射,子弹连续射出,每一发都落在众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宁瓷意识到自己错了。   这里不是单纯的职场,这些人也不是受过精密培训的同事。   她们战斗技巧生疏,近乎于无。她们各有私心,并不以解决任务为第一目标。   这是一群被工资诱惑的乌合之众。   宁瓷夺过老莫手里的长刀。   “刀,不是这么用的。”她的双眼被刀锋照亮,带着冷意。 第9章 补刀   郑礼梅一直在思索解决办法。   植物人不难对付,难的是怎么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将它们切块收盒。如果在对抗过程中出现伤口,植物人就会被植物本能驱使,不惜一切代价地试图在伤口处进行播种。   被播种后,虽然不会立即死亡,但等待死亡比死亡本身更让人恐惧,不到百分之十的治愈率也让人无法心存侥幸。   在她的保安生涯中一共遇到过十二个植物人,她单独解决了其中五个,从过往经验来看植物人大多行动迟缓、思维单一,攻击方式根据植物种类不同而变化。它们从植物本体中分裂出来,回到生前住处。在过程中不断寻找合适的播种对象,拥有目标后它们会显现出植物的外观,并为播种jsg而不断努力。   一旦植物人进入播种状态,只有失去活性才能让它们停下。它们没有痛觉,从生物学角度来说也不算动物,即使断胳膊断腿对它们来说也像掉片叶子般不痛不痛。它们不在乎自身,只想攻击目标。   制造伤口,进行播种。   这就是它们存在的唯一目的。   好在植物人并非没有弱点,它们怕火,怕暗。   足够的高温能够让它们彻底失去活性,持续的黑暗会让它们失去动力,陷入休眠。   植物人依赖气息、声音来感知人的存在,高分贝的声响,熟悉的声线,重复的内容都能够引起它们特别的关注。   “小罗,小罗。”郑礼梅已经喊了几十声,小罗头也不回,显然被连续响起的巨大枪响夺去全部心神。   这样也好。郑礼梅握紧了长刀。   三个植物人,今天注定有人要牺牲,只要不是自己,是谁都行。   只要四个保安里有一个扑上去制住植物人的行动,那剩下的人被攻击出伤口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这是唯一的突破口,唯一的解决方案。郑礼梅手心里全是汗水,湿濡刀柄。   这样的世道,每时每刻都有人被播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要恨的话就恨植物吧。   我会把这三个植物人碎尸万段,为你报仇的。郑礼梅心跳加速,等待着赵染被植物人锁定,等待着她受伤,爆发出疯狂且绝望的反击。   刀光划过淡黄色的花瓣,这是植物人身上最坚硬的部位。看似柔韧的花瓣与刀刃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宁瓷手腕用力,微微一抖爆出无数微光,连绵不绝的攻击如同敲响的急促乐章。   “没用的,快回来。”这是老莫在嘶吼。   没用的,这样只会白白牺牲两个人。郑礼梅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宁瓷像飞蛾般扑上去。   飞蛾扑火,不过是自取灭亡。   她眼中似乎已经看到了新保安的下场,就像无数热血的年轻人一样,为了支援同伴而失去思考,最终多搭上一条性命。   为了所谓的义气增加无谓的牺牲,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郑礼梅手里的刀在颤栗,脚下却生根般稳定,没有丝毫加入战场的意图。   她要冷静地等待,等待合适的入场时刻。   植物人的三颗头一齐扭转,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人。   连绵的敲击重新夺取了它们的注意。   “往左边跑。”宁瓷对赵染说,语气出奇平淡。   赵染奇异地被安抚了,拔腿就跑。   五米,十米,十五米。   距离够了。   宁瓷执刀,气势攀升,刀锋斩出如同一道迎面骇浪,迅猛、压迫、无处躲藏。   长刀在植物人眼中只有薄薄一条细线,这丝细线逼近,逼近,再逼近!   “飒——”长刀嗡鸣。   三颗头颅飞起,落地。   破局之法。   一定要靠牺牲吗?   郑礼梅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什么样的能力可以让人在以一敌三的情况下全身而退,不染分毫。   “无与伦比的速度,摧枯拉朽的力量。”她回答了自己。   植物人靠近的身躯被斩杀的力道击退,透明的液体从断茬喷涌而出,后仰的角度下宁瓷没有沾到半滴。   “铛——”长刀沾染上的液体被震落。   “这是我的......刀?”老莫震撼地说,她的刀什么时候这么锋利,这才是这把刀正确的打开方式吗。   失敬失敬,她一直骂公司不给保安配备高级点的武器,原来是她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不会用刀。   植物人的身躯从地上爬起来,断茬处长出绿色的薄膜,身后的花瓣飞起,如同钉子般扎向宁瓷。   “小心!”   老莫眼睛一花就看到宁瓷已经不在原位,长刀高高举起,划过圆润的弧度,植物人没有头的身躯骨碌碌地滚动。   地上渐渐散落不少块块,透明的液体在地上缓缓扩散。   宁瓷手里的长刀挥成了菜刀,高端的植物人只需要最原始的解决手段。   没有高温,也没条件让世界黑暗,那就切块吧。切成几块的植物人也会短暂失去活性停止播种,宁瓷对处理植物人有了点经验。   老莫闻到了一股奶油甜香,精神大震。   散发出强烈的气味,是植物人失去活性的象征。   “就......结束了?”郑礼梅不敢相信。   “结束了。”赵染走到郑礼梅面前,点燃了一支细长的烟:“你从头到尾都站在这里,动都没动。”   她缓缓吐出一口雪白的雾气,秋后算账:“什么意思?保安的工作就是站岗吗。”   “保安的职责只是阻止植物人进入小区,并不包括支援。事实上我愿意到这里来支援都是出于人道主义。”郑礼梅冷冷地说。   赵染咬牙,“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你知不知道我是......”   “你是赵总的女儿,小赵总的妹妹。”郑礼梅打断了她,“怎么了?是你给我发的工资?我记得你才十七岁,还没有资格进入公司管事。”   赵染死死瞪住郑礼梅,伸手摸枪。   “少拿点枪吧。就你这种准头,我现在离你这么近,站着让你打你都瞄不准。”郑礼梅手一抹,夺过赵染的枪。   这把枪几分钟前刚打出去十几发子弹,现在枪身还在滚烫发热。   “夜间保安和保安不是一回事,不要随意调岗。你这种发配到第四基地参加变形记的富二代没有做好对付植物人的准备,麻烦你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你的命很值钱,别人的命也不廉价。”郑礼梅说。   “哪有你的命值钱?好歹我见了植物人知道往上冲。”赵染不甘示弱地回呛。   宁瓷提着自己的宝贝拖把从二人身旁经过。   太幼稚了,打架要有这种活力就好了。   “等等。”赵染眼尖地喊住宁瓷,把没有抽完的烟掐灭。   “你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用刀。”赵染期盼地问。   “等你学会用枪再说吧。”宁瓷看起来对教人习武这种事没有兴趣,一秒都没有迟疑地拒绝了。   “我呢?我也想学。”郑礼梅的脸比她小学当众念作文那会儿还要红。   宁瓷脚步一顿,她说:“等你知道理智和怯懦的区别再说吧。”   当头一棒,郑礼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喂,你们两个。”老莫在一旁伺机补刀,“快点来一起打扫啊,打架帮不上忙,收尸总会吧。”   “快去帮忙吧,老莫喊你们呢。”宁瓷对她们两个微笑了一下。   老实说,宁瓷对于教她们习武还是考虑过一秒钟的。   大家都是同事,工作内容就是这么多,宁瓷没有打算一个人包圆。保安是她的长期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她可能会在这里工作到五十五岁退休。   适当地帮助同事,让她们更好更独立地完成工作,从而减轻自己的负担,从长远来看是一个很划算的选择。   但宁瓷还是决定不教。   首先,习武是童子功,郑礼梅看上去二十多岁,赵染也十七了,年纪都不合适,学起来很费劲不说,上限也封死了,难以获得什么成就。   其次,习武是缓慢的,需要足够的毅力坚持,郑礼梅和赵染看起来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明天早上一睡醒就会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她们只看到了挥刀的肆意,没看到背后十年如一日的苦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宁瓷她不懂怎么教人习武。   大宝剑里时常有新加入的师侄们向她讨教,可惜的是无论宁瓷说几遍也没人理会她的意图,反而觉得她是在藏私。   每个人的根骨不同,宁瓷眼里的世界和大家不一样。实力增长对她来说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但对其他人来说就像手算圆周率一样复杂。   无论怎么努力都收效甚微。   宁瓷气哭过不少人,久而久之她对教人习武这件事发自内心地抵触。   话是这么说,但有人坚持不懈软磨硬泡的话,宁瓷心想,自己还是会指点一二的。   就教一点点,让她们在面对植物人时能活下来。   宁瓷回到保安亭继续今天的工作,每隔一个半小时进行一次巡逻。   “四个保安亭,每隔一个半小时进行一次巡逻,每次巡逻半个小时。”宁瓷巡逻过程中突然陷入思考。   宁瓷今天第一次巡逻是六点到六点半,第二次巡逻是七点半到八点。   赵染的第一次巡逻时间应该是六点半到七点,郑礼梅七点到七点半,老莫七点半到八点。   也就是说,宁瓷第二次巡逻和老莫第一次巡逻的时间是重叠的,公司在安排巡逻制度的时候考虑到了单人巡逻的不安全。   问题是,宁瓷昨天和今天巡逻时都没有遇到过老莫!   是她根本就没有巡逻,还是说刚好她俩一前一后同方向巡逻?宁瓷想起老莫吐到地上的瓜子皮......   四个保安亭,五个保安,凑齐了热血老油条、跋扈关系户、冷漠摸鱼人,加上自己这个流浪者、那个不靠谱到和夜间保安调岗的余山情。   宁瓷jsg不得不对夫人的工作能力产生怀疑。   这个公司的人事招聘很有问题! 第10章 吹牛   宁瓷坐在桌边,听着赵染带来的洗衣机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   四套保安服在滚筒洗衣机里翻滚,泛起白色的泡沫。   流浪的人儿宁某终于在新世界的第五天夜晚,蹭到了同事的浴室冲了这辈子第一个澡,淋浴的那种。冒着热气的水从莲蓬一样的塑料制品里倾泻,冲刷掉她身上的汗水。   她感觉很放松,好像一直紧绷的肌肉在这样新奇的体验中得到了舒缓。   每天都有下班时间,能到同事家里洗澡,还有洗衣机自动洗衣服,这里的生活真幸福啊。   宁瓷眼也不眨地盯着洗衣机,透过透明的盖子能看到里面的内壁飞快旋转,这是科技的力量,旋转的速度和她全力转花刀时有的一拼。   太大意了,还是需要努力练习。宁瓷凝重地想。   “你这个洗衣机,确实有点东西。”老莫捏着一副打到软烂的扑克牌,“三个七带对五。”   “要不起,过。”赵染手指点了点桌面,“这是我被发配......呸,出门时强行带上的,西门女洗衣机,高级货。”   她面带得意地和牌桌上另外两个人科普:“西门女,是44号遗迹里最大的工厂,不仅生产洗衣机,还有冰箱、空调、风扇这些。”   “三八带二四,刚好压你。”郑礼梅把牌优雅地放到桌上。   “你得意什么?”老莫老神在在地说着,“四个六!炸你!”   她一把丢出四张牌,并抻了抻胳膊,露出戴在右手腕的小天才电话手表,“那我这限量绝版巴啦啦粉色小仙子外观的小天才电话手表,配有独家稚儿语音、儿童锁。你又该如何应对?”   “四个六我要不起,这副牌太烂了。”赵染把一叠牌倒扣,从兜里从容地取出自己裂了屏幕的智能触屏手机。   “手表我确实不如你,但手机,恐怕阁下也未必见识过。”赵染露出必杀的笑容。   郑礼梅:“......过。”   “对三。”老莫把捂到发烫的牌飞快丢出,呵呵一笑吹起牛皮,“你还是年轻,十七岁。要知道我十七岁的时候,那可是十几年前,手机这些东西我年年换都不带心疼的。屏幕碎成这幅样子的手机当年收废品的人都不要。”   “要不是这几年遗迹接连沦陷,工厂一个接一个关闭,也轮不到你们赵氏发家。”郑礼梅补充说。   “对尖。”赵染打出两张A,“手机屏幕是下午刚摔碎的,我还没来得及换而已。再说了我们赵氏可是历经三代经营,清清白白正经生意人。”   “封死。”郑礼梅打出双二,“清清白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是怎么流落到第四基地的,第三基地的日子不好过?”   “我就是提了一嘴想吃麦当当。”赵染漫不经心地编道,“然后保镖带队出发,半路遇到植物全军覆没。”   她耸了耸肩,“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你现在超过郑礼梅,成功成为我心里第一讨厌的人。”老莫面无表情地把牌全扔到桌面上,“愚蠢的上等人,真让人恶心。”   “万恶的资本家,每一滴血都带着恶臭。”郑礼梅把老莫的牌重新推回去,“打牌到一半乱打的人一样恶心。对二,你们到底要不要?”   “不要不要。”老莫烦躁地捡起牌,眼神往宁瓷身上瞟:“大佬,你真不打牌?加入我们啊,四个人也有四个人的玩法。”   宁瓷摇头,她不赌博。   刺客没有世俗的欲望,顶级刺客不做赌徒,她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那你这样不会无聊吗?洗衣机有什么好看的。”老莫问。   “洗衣机很好看。”宁瓷对这东西充满兴趣,“你们聊天也很有内容。”   “如果我的流放历史能够博得大佬一笑,我很愿意详细阐述。”赵染见缝插针。   老莫:“你快闭嘴吧,你再多说一句话我都要忍不住把你从牌桌上踹下去。”   郑礼梅:“加一。”   赵染:“没有我的洗衣机你们谁能请动大佬过来?”   老莫、郑礼梅:“没有大佬谁愿意陪你守夜打牌?”   “这个洗衣机......”宁瓷开口说:“看上去原理很简单,为什么少见?”   宁瓷想起自己刚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铁盒子,现在她知道那是飞车,能够载人在空中飞行,有几吨的承载力。飞车看起来比洗衣机复杂多了,可听老莫她们话里的意思,洗衣机才是稀缺货。   “洗衣机不是必需品。”赵染抢答,被老莫在桌底下狠狠踩了一脚,龇牙咧嘴地说:“以前遗迹没有大批量沦陷的时候大家生活水平还不错,家家户户都会安装洗衣机。现在剩下的人口数量不到过去的百分之一,每季衣服人均不超过两套,不锈钢脸盆足矣。”   郑礼梅:“时间久了也没有专门生产洗衣机的厂家,只有遗迹里还能找到可以使用的洗衣机。但大家去沦陷遗迹的首要目标是食物、武器、工具,其次是小件的生活必需品等。洗衣机不好搬运,作用又鸡肋。”   郑礼梅也伸脚,她重重地碾下去,“只有这种大小姐才会到处带上洗衣机。”   “嗷——”老莫毫无防备发出惨叫,“郑礼梅!你踩的是我!”   “是吗,都一样。”郑礼梅毫无负罪感地移开脚。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宁瓷清晰地“看”到背后牌桌底下发生的一切。她能看到老莫的脚趾被踩到发红肿胀,能看到郑礼梅的脚正悄悄蜷缩,脚趾在鞋子里抠着鞋垫。   眼睛里看到的是保安服在翻滚的画面,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幅场景。   精神力。宁瓷找到答案,她觉醒了。   原来是这样,宁瓷豁然开朗,精神力是她意志的延伸,看不见摸不着,却以她为中心扩散,一股无形的波动为她带回信息,通过大脑处理形成画面。   宁瓷试着操控精神力,波动在高维空间变得更加活跃,洗衣机原地咯噔两下,突兀罢工。   滚筒的转速变慢,噪音减弱。   “咦?”郑礼梅从牌桌上转头,“洗衣机停了,这么快洗完了?”   赵染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才洗半个小时,设定是五十分钟,可能是出什么故障了,我看看。”   她站起来,鞋子上还有明显的灰色脚印,一瘸一拐地去检查洗衣机。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同事们。”赵染拍了拍洗衣机。   “坏消息,洗衣机不知道为什么报废了。”   “好消息,衣服就差甩干脱水这一步。”   赵染打开洗衣机,从里面掏出来四套湿漉漉滴水的保安服,“晒一下明天应该就能穿。”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老莫指了指郑礼梅和宁瓷,说,“我、郑礼梅、大佬,我们三个明天早上六点上班,我觉得干不了。”   赵染:“公司不是发了两套轮换的吗,你别借题发挥。”   老莫气到砸桌子:“你知道个屁,我那套屁股上有个破洞打过补丁,我不爱穿。”   宁瓷:“......”   洗衣机,好像,大概,也许,是被她精神力弄坏的。   “给我。”宁瓷为自己的错误负责,对赵染伸手。   “我来晒我来晒,哪能让您亲自干这种小事。”赵染还没放弃习武的念头,富二代狗腿起来格外谄媚。   “给我吧。”宁瓷认真地说,“我有办法解决。”   宁瓷接过保安服,找出写了老莫名字的那条裤子,两只手捏住两条裤腿。   “哗啦啦,哗啦啦。”裤子高速甩动。   离心力作用下,水分迅速从裤子上离开,划出优美的抛物线,雨露均沾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水不会消失,水只是从裤子转移到了房间的角角落落。   赵染咽了下口水,带着满脸水珠强撑着吹捧:“大佬,太强了。”   老莫神色庄严地接过自己几乎干透的裤子,泪洒现场:“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郑礼梅最务实,坚定不已地说:“我能学吗?”   “要想达到这种程度。”宁瓷吸取教训,故意拉长时间降低期待,她保守地说,“起码要练上一个月吧!”   郑礼梅立刻说:“我想学。”   赵染:“我也想学。”   老莫:“俺也一样!”   “其实这个非常简单,只需要达到一定的速度以后,再配合高频率的手法,就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宁瓷拎起另一条裤子,详细拆解自己的动作。   她如此这般地比划了一通,第二条裤子也干爽了。   但学员的心沉了。   学不会,根本学不会。这就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如果人类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获得如此成就,那还研究什么科学,大家自力更生比什么机器都厉害。   “嗯,我懂了。”赵染镇定地接过宁瓷手里的裤子,递上第三条,“大佬,你给她们两个差生再示范示范。”   赵染暗自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老jsg莫:“我......也懂了。”   宁瓷信了,她重新找到自信,“这个确实容易上手,比耍刀简单多了。”   郑礼梅看透一切,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赵染,既然你已经懂了,那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大佬单独教我这个差生,你来示范示范。”   “我刚想起来我的房车里还有一台洗衣机。”赵染急中生智。   老莫忍无可忍,一拳挥出:“你不应该在这里,你应该被挂在路灯上!你什么家庭啊还有房车!这里是末世啊你懂不懂!” 第11章 余山情   赵染不仅有房车,还有一辆双座的飞车,以及一架私人飞机。   “太过分了吧。”老莫忿忿不平,“保安部的预算一砍再砍,每个保安可怜到配置一把刀当武器。当然我不是说刀不好,但是能不能给大家安排一把火焰枪?五个人用一把也行,火焰枪对植物人来说是绝杀啊。”   “不是我哥小气。”赵染掏出房车的钥匙,辩解道:“公司预算不是我哥一个人说了算,他要对股东们负责,整个公司不止保安部一个部门,你们部门的预算也不低了。再说了火焰枪是管制武器,第四基地的配额不够,有钱也买不到啊。”   “还有,你们一直当着我的面骂我哥,我是可以直接打电话暴露你俩真实面目的。”   郑礼梅无辜被牵连,也不是很在意,抱着手臂扬了扬下巴,“那你现在打电话给他,告诉小赵总,我们天天骂他扣扣搜搜,绝世抠门男,这辈子也没有女人会要他。”   “年轻人我看你是不懂保安培训手册第一条,保安不接受投诉是什么意思。”老莫斜着眼说,“这个不接受投诉,对象不仅包括了业主,也包括同事,包括你哥小赵总。我们保安部风里来雨里去,死亡率高到离谱,死都不怕还怕你投诉?”   “人活末世只有三件事,打工、吃饭、骂老板。”郑礼梅幽幽地说。   “特别播报,重复一遍,特别播报。”手表和手机骤然响起。   “已接到最新信息,第四基地第四小区保安部,保安余山情,于211年6月20日22点14分死亡。第四基地第四小区第三保安亭于211年6月21日起暂不开放,请各位业主从其他出入口进出小区,注意安全。完毕。”   “以下是内部播报。”这次响起的不是机械音,而是一道沉稳低沉的男声。   “很遗憾,我们刚刚又失去了一位同事。她来自于第四基地,入职时间是211年5月12日,在职天数四十天。余山情保安死于植物人感染,潜伏期两天,感染植物为四叶草。她是一位优秀、可敬的保安,在我司入职期间一共处理十三只植物人,誓死守护闸机,从未放任何一只植物人进入小区伤害业主。”   “余山情保安的遗言根据她生前意愿发送给指定人员,并未保存于遗言馆内。骨灰盒将于211年6月23日正式转移至第四基地墓园,暂定祭奠仪式于6月23日下午一点举行。抚恤金已支付至其指定人员账户。以上,请赵氏集团所有员工共同监督。”   “播报人,赵廷。完毕。”   “死亡是很正常的离别。”老莫抹了把脸,“我在这里工作一年多,同事没有离职,只有死亡。”   “她和我调岗的时候说她身体不舒服,我也没仔细问。”赵染语气低沉,“原来她是去医院处理感染。”   “如果今天没有大佬在,晚上播报名单就是第四小区保安部团灭。”郑礼梅幅度极小地笑了笑。   宁瓷捂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   她不是体会不到情绪的傻子,氛围如此沉重,她的喜悦实在是不合时宜。   但她真的很高兴。   宁瓷面试的时候夫人详细介绍过这样的流程,岗位上牺牲的保安有一整套完整的仪式,确保公平公正公开。从知道这套仪式开始,宁瓷的心就如同被蜜糖包裹,对于一个刺客来说,善终比安稳的生活更加奢侈。   昨天她申请一罐润手膏被驳回,公司老板小赵总又疑似克扣员工待遇,她的心一直悬在空中,担心自己的后事。   现在她亲耳听到了,内心充盈着满满的安心与欢愉。   宁瓷活到三十二岁,作为大宝剑的一员,她的同事就像老莫刚刚说的那样,没有离职,只有死亡。任务失败的刺客死亡方式千奇百怪,一刀毙命、万箭穿心、千刀万剐都是常事,喂狗、喂狼、曝尸荒野屡见不鲜。   尸身得以保全的是万中无一的好运,尸首分离是刺客常态。最倒霉的是宁瓷的小师弟,刺杀失败后不仅被反复鞭尸,八字和骨灰更是被镇压于地井之下,不得往生。   余山情的后事处理是宁瓷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宁瓷好好工作的心从所未有的坚定。   她要在第四小区当一辈子保安,给赵氏集团打一辈子工!   赵染的手机屏幕显示廷哥来电。碎裂的屏幕接触不良,她试了三次才成功接通。   和播报时完全不同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赵染!你怎么没有把火焰枪发给她们,第四小区又有保安牺牲,你是怎么做事的?!”   老莫和郑礼梅唰地变色,盯住赵染。   赵染面对亲哥和同事的双重压力,不自觉心虚,但又疑惑地问:“什么火焰枪?”   “你疯了??你去第四基地四天了你都没打开过你的行李箱。”赵廷咆哮。“你出发的时候我不是和你说过,你的房车、飞车、飞机里都放了武器,让你自己做好安排。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   “我听到了,我也安排了,我随身带着枪呢。”赵染说。   “......”一阵令人沉默的沉默。   “你,一个十七岁未成年人,从来没有直面过植物人,没有出过基地,没有使用过武器。这样一个你带枪有什么用,你是准备震断自己的胳膊然后借机回家吗?”赵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赵染,我知道你任性、无知、跋扈,但是你的愚蠢实在是超出我的想象。不,对你心怀一丝信任的我才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赵染在一连串贴脸输出中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带的那些东西,是分给第四基地这边的物资?”   可赵廷为什么不能直接说清楚?武器是末世最珍贵的资源,那些都是她私人物品,使用的是她的额度。谁会莫名其妙把武器到处送人啊?   “不然靠你亲自手撕植物人吗。”赵廷嘲讽。   老莫手里捏着的扑克牌炸开,在第一保安亭内飘飘落落。   第三基地,赵氏集团顶楼。   “余山情的死亡不是你的责任,我亲爱的妹妹。她的死亡是我的责任,是我对不该寄予半丝期待的人寄予了期待,导致她无辜死亡。我对此负全部责任。”   赵廷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在桌上,深深出了一口气。   三米长的总裁办公桌,杂乱摆放着满满当当的文件。一份又一份的预算申请上面写满数字与物资需求,财务部在预算申请底部用铅笔写着预算不足,不予通过。   赵廷捂住额头。   私自调用属于赵染私人的武器,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公司内部预算已经封顶,抽调不出一丝多余的额度。他个人的武器购买额度不足,还被第三基地严格监视,以他名义购买的武器是绝无可能送到第四基地的。   赵染,是一个十七岁即将成年的女性,有一个成功觉醒精神力住在第一基地的姐姐。   她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觉醒精神力的人,她在第三基地的安保程度非常高,武器购买额度充足。只要赵染前往第四基地,她就能以自保的名义为第四基地带去大量的武器,缓解那边的压力。   虽然他没有事先对赵染进行告知,但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防止赵染不愿意分配掉属于自己的武器......   赵廷做了一切准备,顶着基地高压线,在违法的边缘反复试探,最后功败垂成,栽在自己亲妹妹手上。   他第一千零八十六次恨自己出生的太早,怎么就成了赵染的哥哥呢。   “赵总,董事会那边要开会了。”秘书从内线发来信息提醒。   “让她们再等我五分钟。”   赵廷从电脑中调出监控。   赵染下午打电话来求救,说遇到三个植物人一起出现,他匆忙挂掉电话安排人员前去协助。没多久收到回复说已经完美解决,他太忙了,一直没有好好看怎么解决的。   画面里放的是第四小区第三保安亭,赵廷看到赵染和余山情换班,对妹妹的智商怀疑更上层楼。   可惜监控不能发弹幕,不然他高低得标注一句“夜班保安和保安非同一工种,严禁私自调岗”。   进度拉近,赵染的手机响起老莫的求援信息,赵染匆忙赶回房车拿枪。   赵廷的眉心狠狠一跳,开始怀疑赵家的jsg基因是不是存在某种缺陷。武器不分配还能说她是小气自私,自己都不随身携带,摆在房车里当装饰是什么操作,枪是需要充电吗?   赵廷切换监控画面,看到赵染只拿了一把枪......   他神情近乎麻木,对妹妹失去所有指望。   房车都快被赵廷改装成武器库,但是赵染就是有本事在武器库里忽视掉火焰枪这种神器,准确地挑中一把最难用的枪。最重要的是,她只拿一把......没想过参战人数是四个人。   “她下午是怎么活下来的?”赵廷无人可宣泄,自言自语。   “算了,她好歹还知道拿子弹,子弹型号也没错。”   监控再次调整画面,赵廷确认时间。   “接到求援信息后花了十分钟才赶到,她是去打扫战场的吗。”   画面里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女人提着拖把挡下所有攻击。   赵廷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他把画面慢放64倍速。   “还是糊的。”赵廷停止画面播放,开始一帧一帧进行观察。   第四小区的监控质量不高,即使按帧查看也无法捕捉到拖把女人的准确动作,只有一片残影。   赵廷把监控发到技术部,“看能不能恢复画面质量。我要看清这个提着拖把的女人的动作。”   “入职时间6月19号,姓名宁瓷,流浪者。”赵廷看着拖把女人的入职记录,“昨天申请一罐润手膏,权限不足被自动驳回。”   “李秘,通过这个申请。”赵廷把这条申请转发给秘书。   秘书下意识地提醒:“赵总,我们的预算不足......”   “一罐润手膏的预算都没有?”赵廷带着杀气。   秘书:“......好的。”   你有病吧!李秘书在心里骂人,一罐润手膏的申请你亲自处理。 第12章 见鬼   “你们俩和赵染去房车吧,我留下来值班。”老莫看上去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手里切着牌,花色的扑克牌在她指尖翻飞,“武器型号郑礼梅比我熟悉。”   保安亭外是漆黑的夜色,植物和植物人在夜晚停止行动,是一天中难得安全的时间。小区里的幼崽们都睡了,只有寥寥几个大人在小区内晃荡,呼吸自由的空气。   三个人走在小区街道里,看着一扇扇窗户里透出稀薄的光。   “我是不是很糟糕?”赵染突然说。   “是吧。”郑礼梅直接说,“很糟糕。我对你这种第三基地出生的富二代不是很了解,也许在你的同类人中你还算不错。”   “和同类人比起来的话,不算糟糕。”宁瓷发自内心地说。和宁瓷过往处理过的大多数富家子弟相比,赵染愚蠢又天真,并没有主观意愿上的坏。   起码赵染愿意拿自己的东西出来保大家的命,这在危险的末世很难得。   赵染哭唧唧地说:“大佬,还是你疼我。”   宁瓷浑身寒毛倒立,“你正常点。我不动手是因为培训手册里写了同事之间不允许动手。”   “巧了,我和大佬的想法一致。”郑礼梅掰着手指算:“虽然你增援迟缓,带错武器,差点一枪把我和老莫打个对穿,后面十几枪发发落空。我们还是遵循手册,强忍着没有对你下手,感谢公司的未卜先知吧。”   “不打我就算了,为什么不骂我。”赵染喃喃问。   因为所有人都挺废的,只在废的程度上有所深浅,老莫莽,郑礼梅怂,赵染蠢,三个人战斗力加起来不如一只蚂蚁。她是来上班的,不是来做教育家的。   宁瓷谨慎地没有开口,抬头假装仰望星空。   “像小赵总那样?”郑礼梅嗤笑一声,“他是你哥,对你是恨铁不成钢。我们只是同事,和你没有任何交情。花那个功夫骂你,排斥你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能让我们活下去的概率变大还是能让我们去绝对安全的第一基地。”   郑礼梅目光悠远,“末世了,所有人都朝不保夕,我们没有功夫矫情,只想活下去。”   况且赵染面对植物人没有想着跑路,这一点已经超越百分之八十的人了。   恶劣的环境让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底线越来越低,宁瓷掏出自己的保安观察笔记本记录道。这里没有同事爱,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今天也是热爱工作的一天。   “绝对安全的第一基地......我出生的时候大姐就去了第一基地,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赵染陷入回忆,“她十八岁的时候觉醒了精神力,导致所有人都对我寄予重望,认为我也可以。但精神力不是遗传,我至今没有感受到一点精神力波动,很有可能会让大家失望。”   “我不想去第一基地,那地方像无底的黑洞一样吞噬一切,大姐去了第一基地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家里,我对那里感到害怕。”赵染眼神空洞。   “你是不是太凡尔赛了。出身富裕,家庭和谐,第二顺位继承人还不用操心公司的琐事,每年躺着领分红。”郑礼梅上下打量了眼赵染,“正常人的长相,没有什么明显缺陷,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不谙世事的傻气。就算你今天捅了大篓子,也不会对你的人生造成什么实际的影响,你人生的容错率足够你无数次犯错。”   郑礼梅指了指背后的楼房,“这种破旧的房子你从来没有住过吧,但对我们第四基地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A区的业主们不停地外出探索遗址,就是为了能够在这里住下去,有一个家。”   宁瓷看到赵染脸上渗出汗水,可今夜并不燥热,反而有一丝凉意。   也不是无可救药。宁瓷很宽容。   11幢楼下,李莲花背着自己妹妹的尸体。她们已经耽搁了一天,今天必须要从这里搬走,为新的301业主腾出地方。   她不想自己的妹妹和其他死在屋里的业主一样,被新业主装进麻袋丢入垃圾车。   李藕节面色青白,僵硬的身躯不断滑落,李莲花做了几年药贩子,竟然没有力气用体面的方式带妹妹离开。   一双手搭上来,李藕节身上的负担一下减轻不少。   她回头,对突然冒出来的401业主道谢,“谢谢。”   “应该的。”401业主稳稳地扶住李藕节的身躯,“我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是植物人感染吗?”   “是植物。”李莲花喘了口气,“她接到任务去十三号遗迹找点东西,那里太危险了,百分之八十都被植物覆盖。”   “我年初去的时候植物覆盖率才百分之五十。”401业主吃惊地说,“不到半年的时间,十三号居然又沦陷了百分之三十,这不正常。”   “谁知道呢。这些植物不给人活路,不止基地外面,基地内部的植物人也越来越多了。”李莲花丧气地说,“也许过不了多久第四基地也会沦陷,成为新的遗迹。”   401业主没有反驳,微妙地重复:“是啊,基地内部的植物人越来越多了。”   她凑近李莲花细声问:“之前贴在301门口的那张广告,治愈率30%你说是真的吗?”   “你?”李莲花猛地回头,“你被感染了?”   401业主默默拉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道结痂的伤口。   “已经五天了,不知道。”她那双大眼睛里冒出点点水光,“我很怕。是在基地里遇到的植物人......攻击性很强,处在播种期,不知道有没有种子。”   李莲花:“你可以去试试看,千万不要自己莽撞动手,没有仪器扫描到污染源的话很难成功。”   “最近B区的研究听说很有成果,你不要放弃。”   “谢谢,你听到我可能被感染了,你不害怕吗?”401业主把伤口重新遮住,“毕竟被感染的人也有可能感染其他人。”   李莲花翻了个白眼,“我是药贩子,我接触的都是像你这样受伤的人,都有被感染的可能性,我怕这个怎么做这行。没事的,像你这种被感染的人和植物人完全不是一个情况。你体内只有一个污染源,再次感染其他人的概率非常非常低。”   401业主:“谢谢你安慰我,但是我现在还没有确诊,你不要一口一个被感染。”   “我祝你早日康复,早日还债。”李莲花说了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祝福,“去这种地方费用高到令人倾家荡产,希望你有足够的贷款额度。”   “广告被撕了,我没记住联系方式,你那里有吗?”401业主问。   糟糕,好心办坏事了。宁瓷听着小区另一边的对话,那张广告被她当成虚假宣传给撕了。   “你们俩先去房车吧,我突然有点事,一会儿再过来。”宁瓷脚尖点地,一眨眼消失在原地。   “我是眼花了吗?”郑礼梅戳了戳赵染,“大佬她,唰一下不见了?”   “这是什么新发布的高科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赵染打开手里的购物软件开始搜索。   “那怎么jsg办?你还有别的靠谱门路吗,我去做个检查也行啊。”401业主和李莲花一左一右地架着李藕节,两个人换了个姿势继续踉跄着走向第一保安亭。   “18867456752。”宁瓷准确无误地报出一串数字。   “见鬼!从哪里冒出来的!”401业主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李藕节甩到地上。   “有什么事吗。”李莲花镇定得多,她不像401业主那样警觉,不会关注周围的脚步声,没有发觉出奇怪的地方。   宁瓷的耳朵在黑暗中悄悄泛红,再次重复了遍号码,“是我撕的,我以为虚假宣传。”   401业主,也就是大眼妹在自己手表上记下来这串号码,“谢谢,你记性真好。”   宁瓷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   “有个问题比较冒昧。”宁瓷犹豫地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砍了这条手臂。”   感染听起来和中毒差不多,那为什么不壮士断腕,宁瓷朴实地想,这样不比什么百分之几的治愈率靠谱。   大眼妹:“......”   李莲花见多识广,理论知识专家,她说:“因为感染源并不蛰伏在伤口附近,会顺着血肉暗藏在任何地方。”   “受伤的第一时间砍掉也不行吗?”宁瓷又问。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很少有人能有这个决心去做......”李莲花说。谁能在受伤的第一瞬间下定决心砍掉手臂呢。这会造成更大的伤口,增加感染的风险,失去手臂后也很难逃离植物的锁定回到基地。   宁瓷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今晚收获颇丰,她靠听墙角对这个世界的植物人有了更深的了解,心情不错的她准备离开,“我走了。祝你们好运。”   “等等。”大眼妹喊住宁瓷。   宁瓷无声无息地把离地的脚尖按回原地,“怎么了?”   大眼妹从兜里掏出一块红色的布条。   大红色的锦布,周围缀着黄色的须须。   有点像新娘的盖头。宁瓷沉思,这是什么意思,求婚?   大眼妹:“昨天答应给你的锦旗。我怕晚上不给你就没机会了。”   宁瓷接过锦旗,展开来看到上面黑色的大字。   社区之光,人民挚友。   她找到了这块锦旗上面的线圈,看来是挂在墙上的,结合内容来看像是表彰。   宁瓷不动声色地回忆,第一保安亭好像没有这种东西。   宁瓷毫无抵抗力瞬间沦陷,“这多不好意思。”   不能放兜里,会弄皱的。宁瓷把锦旗珍惜地拿在手里。   大眼妹苦笑:“你比其他保安实在多了。”   不收保费,极速通关从不拖延,植物人杀起来又快又猛。这是第四小区三年死了二十多个保安后换来的福气。   “好人有好报,你一定没事的。”宁瓷这次的祝福真心多了。   宁瓷再次脚尖点地,像风一样离开。   大眼妹惊恐地看向李莲花:“完了完了,我是不是确诊了,我进入第三阶段,我出现蘑菇的幻觉了。我看到保安会飞。”   “我也看到了。”李莲花用力扶住妹妹的身躯,“别多想,我觉得我们见鬼的可能性更大。”   刚出去五十米的宁瓷:“......” 第13章 培育   房车停在小区的露天广场。   这里没有什么设施,过去有业主在夜晚会组织跳广场舞。   后来带头跳舞的业主进了火葬场,渐渐就没什么人再张罗活动,场地空在这里。   房车的体积超出郑礼梅的想象,八个轮子驱动,每个轮子都高到她胸部。   车头双排座椅,两个驾驶座加后排三个乘客位。车身分成上下两层,一楼是西图澜娅餐厅、厨房、独卫卧室,二楼被超大的客厅和阳台分割。   “老莫那一拳打得太轻了。”郑礼梅坐在三百六十度视野通透的客厅里,头倚在皮质沙发靠背上,胸前抱着个方形靠枕。   “你们仇富也适可而止。”赵染摸了摸自己隐隐发青的眼眶。   “这很难不仇富。“郑礼梅打量着崭新的房车内饰,鱼骨拼的淡胡桃木地板,墙面贴着暖白色的墙布,两侧共六扇超大的玻璃车窗,窗下则是一长排的橱柜。   赵染从卧室里拉出自己的行李箱,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找出赵廷给她写的信。   「我亲爱的妹妹,很高兴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不在第三基地。不知道你现在在第四基地过得是否安好,有没有遇到植物人。我在你出发前一直未曾告诉你,时间仓促,第四基地没有为你招到合适的保镖,但我希望你能够勇敢、坚强,直面人生的每一个浪潮。」   「害怕也不要紧,赵女士生前留给你的一部分托管资金已经到期,哥哥为你购置了在我能力范围内所能购买到的一切武器。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我希望你能够合理地分配、利用好每一把武器,将其交托到每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手上,愿你平安。」   「以下是武器分配建议」   「......」   赵染把这一张纸从上到下读了三遍,被成年人的不要脸惊到麻木,“他花的是我的哪张卡,我怎么没有收到扣款通知?!”   使用她的武器额度也就算了,怎么钱也是她出的!   宁瓷准确地听到房车内赵染极富穿透力的声音。   没找错。   车门没有上锁,一拉就开,宁瓷顺着旋转楼梯上二楼。   赵染正抱着郑礼梅的手指泪眼婆娑,“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后来又失去了妈妈,我好惨......呜呜。”   “大佬,你来啦。”郑礼梅惊喜地抬头喊道,借机把自己的手指从赵染的魔爪里抽出来。   “大佬。”赵染调转目标,不再向郑礼梅诉苦,而是扭头企图投入宁瓷的怀抱,“我好惨,我从小就......”   “......”宁瓷想到很多被灭九族的任务目标,想到自己幼年失去双亲的同门师兄弟们,她伸手摸了摸赵染毛刺刺的富贵脑袋,“你有什么惨的。”   她抖了抖手上拎着的锦旗,“上班第二天才得到一枚锦旗的我才惨呢。”   郑礼梅怔住,“锦旗?”   “大红色的,颜色太高调了。不过一想到这是小区业主对我的认可,我又觉得这样的颜色很好,特别好。”宁瓷伸手拨开赵染,把锦旗挂在胸前欣赏。   “多鲜艳啊。”   “社区之光,人民挚友!”赵染把锦旗上的内容大声念出来,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情绪切换自然,“大佬你好棒,是金子果然在哪里都会发光,我看其他保安就没有得到过锦旗。”   “哦?是吗?”宁瓷挑了挑眉。   郑礼梅遗憾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这份待遇,并毅然加入拍马屁的阵容。   “这可是大佬的绝对殊荣,我哪有这个资格?”   宁瓷把锦旗妥帖地铺到沙发上,小心地整理上面每一丝褶皱。   “我能摸一下大佬的锦旗吗?”赵染不怕死地问,蠢蠢欲动。   宁瓷轻松地说:“当然可以。”   赵染的手停在锦旗上空,距离摸到实物还有三厘米,她脑海里的求生欲突然冒头。   “我......洗洗手再摸吧。”她缓缓缩回手。   “大佬你吃泡面吗,我这里有红烧牛肉、香菇炖鸡、香辣牛肉、鲜虾鱼板......”赵染没话找话,殷勤地从茶几里掏出花花绿绿的盒装泡面。   “我记得培训手册里写了保安不能吃营养液外的东西。”宁瓷皱眉,看着摆在茶几上的泡面。   “培训手册记载的是一回事。”郑礼梅从茶几上挑了罐经典口味,“我们执行的又是另一回事。再说了现在是下班时间。”   宁瓷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居然已经过了十二点,现在是6月21号了。   “分一下东西,我要回去睡觉了。”宁瓷催促进度,内心后悔来房车走这一趟,她今天珍贵的睡眠时间这么一折腾只剩不到六个小时。   “没问题。”赵染按下烧水壶,从角落里找出巴掌大的遥控器。   “滴。”窗下的橱柜缓缓升高,六面玻璃窗被遮挡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部的窥视。   赵染打开了客厅的灯,并在橱柜前通过虹膜扫描。   白色的橱柜门向左右滑开,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武器。   一排排深黑色的枪支被固定在内壁上,在灯光下呈现一种冰冷的质感。每一把武器的下端都标注了编号,方便赵染对其进行分辨,并按照手信进行分配。   郑礼梅看着角落摆放着的白色防护服,“这是你哥从航天局给你买的宇航服吧?你哥还是爱你的,你看看,这皮这么厚。”   赵染看了眼编号,再核对了拥有者信息,确认防护服的所有者是自己后长出口气,“我就说嘛,我和我哥虽然不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也不是同一个爸爸,但我们是毋庸置疑的亲兄妹!”   宁瓷:“?”   她听到了什么?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宁瓷悄悄看向郑礼梅,后者表情正常。jsg   “......”宁瓷难得手足无措,站立不安。   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在不断刷新自己的认知,从垃圾桶的材质到飞车的速度,从工装的穿法到面包的吃法,连阿拉伯数字都是现学现用的。她接触到的每一个东西都在挑战她过去固有的世界观,她凭着自己多年刺客素质顽强适应。   但这种关于生育和伦理的问题对她来说还是太超过了。宁瓷无助得像一个外出搬砖六十年,拼搏到满头白发后得知家里有金矿,一生辛劳错付的打工仔。   她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抽三个小时的时间系统学习拼音,了解世界知识,从历史背景到人文景观,各种角度的她都不能拉下。   刚刚赵染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在线等,挺急的。   淡淡的焦虑伴随着强烈的意志在客厅内波动开来。   回答我。给我,我想知道的答案。   一股声音在宁瓷脑海里响起。   像是一道温柔的风吹拂过赵染的头顶,带来酥麻的痒意,让她有一种回到母亲怀抱的温暖。   “我的父体基因来自于第三基地人类精子库,由我的母亲赵书易女士亲自挑选。”赵染从心底产生倾诉欲,“我诞生于第三基地第二婴孩保健院1023号胚胎培养器。”   人类居然不需要自己生孩子了,宁瓷露出错愕的表情,人类的繁衍不需要爸爸,只要精子?   “我有爸爸,但不认识。我有妈妈,妈妈养我育我,我好爱她。”赵染露出幸福的表情。   “我不太一样。”郑礼梅同样被宁瓷的精神力所影响,开口道:“我的父体基因来自于169年死亡的一位男性,他死亡的时间比较久,不过精子保存完好,依然具有活性,可以正常使用。”   “我没有妈妈。”郑礼梅说,“我们是由第四基地统一匹配后进行胚胎培养的,我的妈妈在我出生前也是死亡状态,留下了几枚质量完美的卵子。我十岁以前就住在这个小区。”   宁瓷:“......”   宁瓷心里苦笑,她刚发现自己是个偏科生,她的体育成绩门门满分,她的文化课差到捡不起来。   今夜良辰美景,她抓住机会好好补课。   “这个小区的幼崽是......”宁瓷目光在郑礼梅和赵染之间穿梭,等待她们其中一个人给出答案。   “这个小区的幼崽是赵氏集团与第三基地进行合作培育的,去年搬到这里。”赵染说,“A区是大部分幼崽的固定居所,赵氏集团的部分员工可以居住在A区,和幼崽一起生活,培养感情。”   “A区是幼儿园,也是员工宿舍,B区是科研人员宿舍,部分楼栋也是幼儿园。”郑礼梅说,“保安亭的主要职责就是为了保护小区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崽和科研人员。”   “业主,不是业主?是同事?”宁瓷抓住重点。   “赵氏集团下属公司很多,业主和我们属于一个集团,但不属于一个公司,保安部是单独核算的。”郑礼梅说。   宁瓷努力消化,随即又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小区里没有孕妇的原因我知道了,但为什么男人也这么少?”   赵染把烧开的水倒进泡面碗里,加入调料,浓香在客厅里弥漫,烟雾水汽里她眉眼柔和,“因为男人大多数没有出生呀。”   “从生理上来看,男人拥有更强健的体魄,女人则拥有更丰富的情感。在过去旧时代,人类倚靠蛮力在野外生存,男人逐渐占据社会中的优势地位。但后来精神力时代,女人觉醒精神力的可能性高得多......”   宁瓷明白了,“所以从一开始的培育阶段,男性就不再被列入考虑。”   “怎么会呢。”赵染把手里的泡面叉戳进泡面盖子的正中央,“还是有一部分男性能够出生的,我们需要丰富基因库。”   “大佬,向泡面之神许个愿吧。”赵染把泡面碗推到宁瓷面前。   宁瓷看着眼前这个插着泡面叉当蜡烛的泡面碗。   “活到老学到老。”她用全新的目光审视它。 第14章 香菇   四点,宁瓷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自己的智能手表。   “阿——哦——呃——”她开始练习发音。   五点零二分,天蒙蒙亮。   宁瓷停止学习拼音,抽出了自己的匕首“为怀”,开始练花刀。   六点,上班时间。   宁瓷洗漱完毕,换上保安服,出门开始巡逻。   她推开保安亭的门,看到不远处停着赵染嚣张的房车。这辆体积过于庞大的车辆挤占了业主们原本进出的通道,甚至阻碍了宁瓷巡逻的脚步。   宁瓷走到车头前,透过挡风玻璃没有看到人,再走到侧边,侧面的观赏玻璃是单面的,看不到里面。她用最后一点耐心拉了拉房车的门把手。   锁上了。   “很好。”宁瓷冷笑,退后两步,一跃跳上了车顶。   “赵染。”宁瓷跺了跺脚,碳纤维打造的车身在她脚底发颤,“一分钟之内,把车开走。否则我将按照培训手册,将你和这辆车判定为垃圾,丢入垃圾站。”   赵染在床上舒服地翻身,头顶疑似传来强烈震感,她压住了身下柔软的鹅绒枕。   “30秒。”宁瓷说。   “10秒。”   “我数到三!”宁瓷发出最后通牒。   睡梦里,赵染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妈妈扎了小辫子,从头皮紧到眼皮,整个人被迫清醒。   “一。”   赵染顶着鸡窝头心有戚戚地从被子里滚出来。   “二。”   赵染踩着拖鞋连滚带爬地冲向驾驶座。   “三。”   赵染拧动车钥匙,发动机升温,开始运转。   “啪嗒啪嗒。”宁瓷从车顶走到车头,跳到车窗前,和赵染大眼瞪小眼。   “嗨。”赵染虚弱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宁瓷没说话,在赵染车头留下了两个脚印后潇洒离去。她昨晚就不该同意赵染把车停在这里。   宁瓷一边巡逻一边懊悔。   昨晚为了庆祝第四小区保安部分配到火焰枪一把,郑礼梅从赵染的客厅里搜刮出了一瓶叫拉菲的东西。   彼时赵染已经把车开到了第四保安亭门口,宁瓷距离下车回去睡觉只差一步。   “拉菲!人类的结晶!世界的瑰宝!”郑礼梅捧着黑瓶红盖的葡萄酒,陶醉地大喊,“大佬,咱们开了它,没有喝过拉菲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宁瓷她本来是不信的,人生怎么会因为区区一瓶酒而不完整呢?但没有任何理由,她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接下来的场面只能用混乱来形容。   背景墙上挂满高杀伤力的武器,地上铺满子弹和零件,头顶是七彩的灯球旋转,耳边播放着劲爆的鼓点。   郑礼梅一边喊着“我的泡面不要加蔬菜包,万一香菇复活怎么办?”一边从角落里摸出开瓶器。   打开红酒瓶塞后又尖叫着“木头木头,这玩意是木头做的。”把葡萄酒泼得漫天都是。   宁瓷坐在沙发一角,绚丽的灯光在她脸颊上旋转,表情没有一丝波澜,背地里忍痛把宝贝锦旗折叠,藏进了衣服内层。   酒,是一种过量服用后让人丧失理智的东西。宁瓷过去一直都知道。   拉菲,是一种是尚未服用,就能让人丧失理智的东西。宁瓷几个小时前才知道。   拉菲,配上泡过头的红油方便面,是一种让人上头,让人伤心,让人恨不得当场毙命的东西。宁瓷在心里把郑礼梅和赵染千刀万剐。   宁瓷回头,透过保安亭的玻璃窗看到自己悬挂的锦旗。经过几个小时的舒展,它又恢复了完美。   满意。她安心巡逻。   半个小时后,赵染穿着那身臃肿的防护服蹲在保安亭门口。   那种类似于宿醉头痛的感觉再次浮现心头,宁瓷顿住了脚步。   同事,不能杀。宁瓷默背培训手册。   “大佬,我给你带了早餐。”赵染从防护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块半软的巧克力,献宝般递上来。   宁瓷:“不吃。”   昨晚教训惨痛,她现在觉得营养液特别好,没有味道,安全无毒。   “大佬,我给你带了挂烫机。我帮你把锦旗熨一下!”赵染又从身后掏出一个尖角船一样的工具。   宁瓷:“不必。”   离我的宝贝远一点。宁瓷在心里提高警惕,进门,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赵染忍不住靠近,臃肿的防护服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努力行走的蚕宝宝。   “咔。”宁瓷把保安亭的门把手卸下来,塞进了兜里。   赵染:!!!   她真的被大佬厌弃了。   宁瓷目送着赵染一扭一扭离开,比十二岁时独自完成第一个刺杀任务时还要有成就感。   她把门把手重新安装回原来的位置,刚刚她为了防止自己一个冲动开门出去踹飞赵染,选择了破坏公共设施,这样的行为很不好。宁瓷在心里反省,无论遭遇什么境况她都应该保持冷静的判断。   “社区之光,人民挚友。”宁瓷温柔地看着锦旗,曾经的她只想要做一个简单的保安,但从现在开始她jsg想对自己要有更高的要求,要用这句话来约束自己,激励自己。   下午,宁瓷坐在保安亭内发呆。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第四保安亭的出入流量变小了,宁瓷能听到小区内有几个脚步声明明朝这边走过来,却又半路折返,选择了别的出口。   在已经关闭了一个保安亭的前提下,这样的事背后显然存在蹊跷。   宁瓷把手表通讯录里的人筛了一遍,拨通了夫人的电话。   “怎么了?宁保。”夫人的声音响起。   宁瓷看着角落里的大铁盒子,“小区里出什么事了吗?夫人,我这里还有一个19号的植物人盒子没有收走。”   她上班第一天的傍晚就已经向公司进行了汇报,快四十个小时过去,公司还没有安排人过来处理,宁瓷快怀疑盒子里的植物人今天没有动静是因为窒息而亡了。   夫人:“唔,是的,我来催一催。”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宁瓷意识到夫人回避了小区的问题,主动说。   “不太需要。”夫人难以启齿,看着A区部分业主联名上报的驱鬼申请,“一些小事,马上就可以解决。”   “就算是小事,我也可以帮忙的。”宁瓷加重语气,说出自己心里的猜测,“是不是有人想破坏我的工作?”   “呃......你怎么会这样想?”通讯那头的夫人一愣,“你的工作好着呢,你这才上班第三天,前途一片光明。”   宁瓷心里紧绷的弦松弛下来,“好的,那夫人有需要随时联络我。”   “白教授,白教授!”这时夫人那边传来呼喊,“监控查到了!看到她们说的鬼影了!”   “宁保,我先挂了,有事再沟通。”夫人匆匆挂断。   这个世界居然有鬼吗?宁瓷摸了摸下巴。   等等,她表情渐渐诡异。   “这个鬼不会是说赵染吧!”宁瓷拍桌子。   “大佬,我、我怎么会是鬼呢?!”被宁瓷抓到保安亭,听完阐述的赵染在防护服里喊道。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面对离奇的指控,赵染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睛里留下眼泪,“你看,我的眼泪是透明的,不是红色的。”   “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是无法证明你身份的。”宁瓷说,“而且你是个人这件事,并不能否决掉你是个鬼的可能。”   宁瓷早上学习的时候学会了一句非常有道理的话,她说:“凡事要讲证据。”   “昨天晚上应该是你值夜班,但你以分配武器为理由让老莫代为值班,并在事后酗酒,导致老莫替你值完整个夜班。”宁瓷严肃地问,“这件事,你说是人干的吗?”   赵染僵硬地摇了摇头,“不是人干的事。”   宁瓷:“第四小区保安部现在只有四个人,却要守卫整个小区一千多人的安全,昨晚分配武器居然只分到了一把火焰枪。这件事,你说是人干的吗?”   赵染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不是人干的事。”   宁瓷:“说到武器,我又不得不提到昨天。在对战三朵向日葵的时候,你差点一枪打死老莫和郑礼梅。至今你也没有道歉,反而事后对郑礼梅进行过拷问。这件事,你说是人干的吗?”   赵染快绷不住了,隔着防护服传来闷闷的哭声,“我不是人,我一会儿就去道歉。”   宁瓷:“每一次见你吃东西,你都没有吃完。烟你抽一半不抽了,酒你喝两口也不喝了,泡面你一口气泡两个口味,最后是郑礼梅帮你把汤带回去给老莫喝。”   她问:“这件事,你说是人干的吗?”   “咚。”防护服五体投地,赵染痛哭流涕。   “我有罪。”她伏在地上说。   宁瓷再看了眼手表上的《精神操控的理论与实践1》,上面写着最后的经典台词:像你这样的,除了我谁还要你。   “像你这样的,就应该找老莫和郑礼梅好好赔罪,向她们虚心学习。”宁瓷关掉手表,自由发挥。   赵染:“说的是,说的是啊。”   宁瓷把赵染扶起来,看着被她一顿摩擦擦到发亮的地板,顺手给赵染拍了拍防护服上沾着的灰尘。她语重心长地说:“那你现在还在我这里干什么?”   赵染:“我现在就去找老莫,让她别喝泡面汤了。” 第15章 小狗   “等等。”宁瓷拽住了赵染,看向小区外。   “怎么了?”赵染跟着把视线移了过去。   来了一位业主,男性,目测二十多岁。   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户外装,胸口沾满深褐色的污渍,脚上踩着一双折痕很深的皮靴,露出两只颜色不一的袜子。   宁瓷目光落在他一缕一缕粘成条状的头发上,过于油腻的造型让上面沾了不少脏东西,甚至还有些绿色的草屑。   探险者造型的男性,在第四小区是绝迹的。   “来活了。”宁瓷活动了下胳膊,抄起角落的拖把。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准备出门散步,但赵染高兴极了,嘴巴咧到了耳后根。   “呜呼呜呼!”赵染跟着宁瓷出门,忍不住发出了猴子的怪叫。   宁瓷把目光一横,赵染安静地闭上了嘴巴。   “你好,我是B区18幢的101业主。我还有一个身份,想必你们都认识。”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精致的名片,白底的卡纸边缘压着金色的暗纹,这张名片的庄重与其气质极为不符。   “我叫赵廷。是来第四小区巡视产业的。”男人微笑着展示着名片上的姓名,以及上面标注的身份。   宁瓷:“......”   赵染:“......”   “噗。”赵染憋出放屁一样的笑声,锤了下闸机口。   “专业一点。”宁瓷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掏采集仪。   赵染疑惑地抬头看,“大佬,你还给他做什么检测?”   “是啊,我可是你们最大的老板。”男人慢条斯理地收起名片,把它重新放回上衣口袋,脸上露出傲慢的神色,胸腔顶起,“我还需要做检测,真是笑话。”   宁瓷没搭理这个男人,她看了眼赵染,解释道:“我本来也认为他是植物人,但他的行为现在让我觉得有必要为他做一次检测,测试他的行为异常是否是因为精神出现问题。”   赵染恍然大悟,“确实,看起来脑瓜子不大行。”   宁瓷手疾眼快地从男人指尖采了一滴血,等待采集仪进行分析,“如果他是一个身体正常,但精神不正常的人,那么我们的权限只够打他一顿,并把他赶到一条街外。如果他是一个植物人,那么我们就能按照基地规定对他进行处理,把他切片或者切块,塞进盒子,等会儿一起上交给公司。”   “我的血液颜色很健康。”男人盯着自己手上的小伤口说。   采集仪这次分析的时间格外漫长,足足一分钟以后,仪器播报:“未检测到人员身份信息,请注意。”   这是宁瓷第一次听到采集仪里出现这样的播报。小区的采集仪过去只播报过两种情况,一种是业主,一种是基地流浪者。除此以外的所有播报内容都只指向一个答案。   你对面的是一个植物人。   “去吧,赵染。”宁瓷推了把赵染,并顺手戳了戳她软软弹弹的防护服说:“展现科技的力量,见证你富二代钞能力的时刻到了。”   几秒钟的沉默后,赵染勇敢地扑了上去。   “还不暴露出你的真实面目吗?!你这个恶心的东西。”赵染仗着防护服的防御,准备依靠体重对男人进行压制,却被他敏捷地躲开了。   “看起来比之前的都要灵活。”宁瓷嘀咕,并尝试着对赵染笨拙的进攻进行指点:“按住他的脑袋......呃......”   战斗经验丰富如宁瓷,也难以从赵染毫无战斗逻辑的举动中找出最优解。   “我是你们的老板,你们对我无理,我要把你们都开了。”男人发出怒吼,身上的衣服随着打斗的动作而变得乱糟糟,口袋里的东西鸡零狗碎地掉落一地。   他的拉链随着一个大动作绷开了,露出内里紫色的皮肤。   “救命。”赵染眼睛睁大,腿像下锅的面条一样发软。   紫色的半透明皮肤下,不知名物体在组织下游动,时不时的凸起拱动。男人见状扯下了上衣,露出整个赤、裸的上半身。   “大佬,大佬救我。”赵染发出惨叫,手脚并用地往回爬。   宁瓷见状一步向前踏出,攥紧了手里的拖把。世界无依无靠,唯有拖把生死不离。   “来啊,你们都来,一起上。”男人仰天发出癫狂的声音,锤了锤自己的胸肌。肌肉像一块沾满水的海绵,随着他的动作凹陷进去,他的胸口成了波浪形。   暗劲鼓动,拖把的布条无风自动,在宁瓷手中微微震荡,她体内响起一种独特的蜂鸣之声,随后拖把抡了三百六十度击中男人头部。   噗嗤一声,男人的头飞了出去。他身躯断茬处瞬间爆出无数深紫色液体,这些液体落在地上像jsg高浓度的硫酸冒出白烟,肉眼看得出具有极强的腐蚀性。   赵染的防护服发出呲呲的声音,厚重的外壳如同融化的雪花一样迅速消融。   “嘎嘎嘎嘎。”宁瓷回头,发现居然是那个男人在笑!   他失去了脑袋,却像神话中的刑天战神一样,双乳为眼,肚脐为嘴,狞笑不已。   “什么东西......”宁瓷的心脏激烈跳动,这个世界的诡异之处突破她内心防线。   龙鳞匕首。宁瓷摸到了“为怀”冰冷的刀身。   冰凉的触感让她过热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   “为怀”锋刃出鞘二十载,饮过皇帝血,剥过贪官皮,亡魂三千,宁瓷早已分不清刀刃之下的人是恶贯满盈还是无辜被牵。   绝世的神兵之下,只有一往无前的目标与绝对的杀意。   无边无际的黑暗啊,伸手不见五指。宁瓷闭上眼,能听见风声,听到周边人恐惧的低啜,听到敌人猖狂的舞动手臂,听到那颗头颅在地上滚动着。   宁瓷听到了战斗的鼓声,冲锋的号角,血性的本能从心底被唤醒了。   没有恐惧!没有思考!   只有!   杀!   宁瓷放弃了防御,不顾一切地提刀,短短的匕首在她指尖闪现,空气中响起几声短促的风声,速度快到无法被捕捉,从上而下的劲道将男人削成两截。   男人来不及发出刺耳的哀嚎,无声裂开。   汁液泼洒而出,酣畅淋漓。   宁瓷飞速后撤,右手手臂上传来被腐蚀的痛感,刀尖调转,她利落地剖掉整块沾染液体的血肉。   “大佬!!你......”惊魂不定的赵染从破损的防护服里爬出来,看到宁瓷手剜血肉,第一时间冲上来,却被她冷漠的眼神吓退。   男人的身躯在地上萎顿,内里的器官如水般流动,在地上湿漉漉的化开。   宁瓷目光在赵染身上长久停留,过了半晌才从她身上黑色的保安服中找到了半点熟悉的感觉。   “赵染。”宁瓷陌生地说。   “大佬,是我是我,呜呜呜呜......”赵染哭得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茶色的眼睛里泪水泛滥。   “用你的权限,催人尽快来处理。”宁瓷指了指被腐蚀地坑坑洼洼的地面。   “好好,行。”赵染手忙脚乱地取出手机,拨通了老莫和郑礼梅的群体电话,“快来处理后事啊,大佬她快不行了!!”   宁瓷:“......?”   “你在说什么?昏头了?”宁瓷把匕首收回鞘内,重新藏进衣服袖子里。她的右手伤口滴答滴答流着血,宁瓷掐住了自己的穴道,减缓自己的失血速度。   “大佬她怎么了?我这就带火焰枪过来。”老莫焦急的话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该死,我这里有业主,我也马上来。”郑礼梅说。   “快点快点。”赵染握着手机说。   久违的受伤让自己脑子也坏了。宁瓷无奈地转身,准备回保安亭找点东西给自己包扎一下。   赵染表情扭曲地跟在宁瓷身后,“大佬你受伤了不能动的啊,你一动伤口流血更多了啊啊啊啊啊。”   小狗有时候也挺烦的。宁瓷面无表情地从抽屉里找出一卷干净的无菌绷带,用牙撕开外部包装,单手裹紧伤口。   鲜血很快染透绷带,宁瓷裹的速度赶不上血渗透的速度。   “大佬,你得先用一块纱布捂住伤口,然后再包扎。”赵染在一旁举着纱布说。   “......”宁瓷把受伤的胳膊摆到赵染面前。   “是不是得先消毒?”赵染举着纱布犹豫不定地问。   “你......”宁瓷头顶满是疼痛的汗珠,渐渐感觉到手臂发麻。“就这么放着吧,我不放心你。”   “我查一下,百度一下!”赵染挫败地放下纱布,打开手机。   “百度说,这种大面积的伤口不及时处理会死人的。”赵染说,“必须尽快送去医院做专业处理。啊对!大佬,我带你去医院,你等着我去开车。”   宁瓷:“......”   “你别说话了。”宁瓷绝望地捂住眼睛,任由自己伤口哗啦啦流血,“这点伤口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你再说话我可能会气死。”   赵染凝重地问:“大佬你是不是痛糊涂了?你可别说气话,咱不能放弃治疗啊。”   “闭嘴。”宁瓷简短地说。 第16章 麻醉   宁瓷躺在医院的白色病床上,身侧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透过窗户的玻璃看出去能看到白昼中沉沉浮浮的光点,彩色花哨的广告在空中循环播放。   全副武装的战士们手持精锐武器,向基地居民们发出邀请,“加入战斗,重夺家园。”   疾驰的飞车永不停歇,撞碎一个又一个虚幻投影。   右手臂被简易包扎过,固定在身侧,在宁瓷强烈的意愿表达下没有打上全封闭的包裹物。   赵染坐在一侧削着一颗玩具水蜜桃,精致的水果刀灵活转动。“大佬,你看啥呢?”   宁瓷一言不发,从高处俯瞰这座基地。原来从这个高度看出去,视野尽头已经能够看到基地边缘灰黑色的墙壁,人群密织渺小如蚁,第四基地也不过沧海一粟,在偌大世界中只是一个微渺的斑块。   身边的赵染不断在说话。   “大佬,你别担心,这是第四基地最好的医院,我已经给你预约了全身感染源检测。”   “我觉得你当时处理得这么快,肯定没有被感染的,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做个检查的好,你说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被感染了,咱现在在最好的医院,实在不行我从第三基地给你调仪器过来,肯定能找到感染源清除掉。”   “大佬?你不说话我很害怕。”赵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解压用的水果玩具丢到一旁。   被水果刀戳到面目全非的水蜜桃缓缓鼓起,在宁瓷的惊奇的目光中恢复原状。   “我不做检测。”宁瓷第三遍和赵染强调,“我不麻醉。”   宁瓷入院时病房里还有一个患者,也在等待做检测。她来得更早,在宁瓷面前签了字,并进行了全身麻醉。   带上吸气面罩后十秒不到的时间,那位患者意识全无,全身瘫软地躺在病床上,被几位护士推走。   就很恐怖。宁瓷无法接受。   “不做麻醉也可以做检测。”一旁观察半天的医生突然说,“就是过程比较痛苦,我们建议还是做全身麻醉,最低也要进行局部麻醉。”   “不麻醉。”宁瓷坚持。   “可以。”医生从口袋里掏出笔,唰唰划掉了单子上的一片项目,语气温和地再次确认:“不做麻醉,那我们十分钟以后进行检测?后面排着队呢。”   宁瓷终于点头了。   “你对着这个角度说‘本人自愿进行感染源检测’,我们会自动扣费的。”医生指了指病床正上方的监控。   “本人自愿进行感染源检测。”宁瓷正对着监控复述。   “叮。余额不足。”监控上方闪过红光,发出令人尴尬的提示。   医生:“......”   她利落地把单子一收,“什么意思?没钱来医院?”   赵染从角落里掏出一张低调奢华的哑光黑卡。   “刷我这张无限额度的黑卡。”赵染指尖夹着的黑卡闪烁着资本的辉光。   “毛病。”医生伸手指了指监控,“医院不支持刷卡,存在盗刷风险。我们这里只能刷脸支付。”   “没问题。”赵染抬头对监控笑了笑。   “扣款成功,成功支付一千五百元整。”   “我分两个月还你。”宁瓷算了算手头的工资,她现在账户上还有五块四毛钱,六月份的工资是一千一百三十块七毛七,她得等到七月发工资才够钱还账。   七月的工资是八月十号发,现在才六月二十一号。   足足五十二天。   宁瓷在心里默默计算,准备到时候给赵染算点利息。   “行啊。”赵染不在意地说,没有把这千把块钱放在心上。   宁瓷想着自己一个月两千八的工资巨款,暗自打算以最高的利息偿还赵染。   她有钱的!   “准备一下。”收了钱的医生说。   宁瓷被安置进一个金属制的全封闭舱内,圆形的空间里响起轻轻的嗡鸣声。   四面八方的声音包裹着宁瓷的听觉,使她想起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心口逐渐泛起曾经被刺穿的疼痛,密密麻麻地传遍全身,痛到她想弯起腰,把自己蜷缩起来。   透过复杂的仪器,传来外部失真的声音,宁瓷已经无法分辨出声音的主人。   “麻醉吗?这得加钱。”   “麻醉,走单独的账单。还有这些后续的费用......别让她知道......”   不能。   不能麻醉。   宁瓷猝然陷入梦境之中。   “——你就是我爹捡来的东西?”小男孩穿着一身大红的锦袍,脖子上压着成人手掌大的金猪项圈,面孔白嘟嘟的,说话却带着嚣张。   “我叫安玉成。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小男孩眼眸中闪过居高临下的恶意。   ......   “你以后就叫宁慈。”jsg师父面容和蔼地站在自己身后,从桌子上提起一支笔,沾饱了墨水后在宣纸上边写边道:“安宁的宁,慈悲的慈。”   “这两个字都有很好的寓意,你一定要努力才行。”毛笔突然化作了鞭子,狠狠从背后抽了过来,“你为什么不努力?你已经五岁了,已经晚了大家一大截。”   瀑布的水真冰啊。宁瓷坐在打滑的巨石之上,小小的身板被一次次冲入激浪之中,水花翻卷着没入她的鼻腔,岸边传来安玉成的嘲笑声。   “废物!没有价值的废物!被水冲走,被水冲走。”安玉成捡起石块丢在宁瓷面前,溅起的涟漪层层漾开,在流水的冲击下迅速消失。   你才是废物。宁瓷半张脸藏在水面之下,无声地反击道,连石头都扔不中的废物。师父迟早会放弃你的,只要我足够努力,足够优秀。   ......   “学不会就算了,你不需要学这些。”师父摸了摸安玉成的脑袋,“大宝剑里不缺杀手和刺客,你只需要学会怎么用人。”   宁瓷跪在一侧,头顶之上悬挂着一柄尖锐的铁锥。   “你要学会让她们害怕、恐惧,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师父把鞭子递到儿子手里,“鞭子,只要你抽下去,她们会痛就行。”   “啪!”鞭子胡乱地抽中铁锥,宁瓷下意识地晃身避开直刺眼睛的尖角。   “你躲什么?”安玉成掐住宁瓷的下巴,“你敢躲?”   绝不会屈服的。宁瓷盯着安玉成近在眼前的脖子,那么脆弱,那么近,只要他再多说一句话。   “好了,小安。”师父伸手把儿子护到身后。   ......   “任务完成。”十二岁的宁瓷松开手里散发着恶臭的包裹,露出里面发丝凌乱的头颅。   “十二岁啊。”师父身后,安玉成避开了宁瓷的视线。   “做得很好。”师父夸赞道,“去李长老那里讨一柄匕首吧,这是你的奖赏。以后要好好杀人啊。”   宁瓷转身离去,听到安玉成鼻子里不安的喘息。   “提起你的精神来,你手下都是这样的工具,工具有什么好怕的。”师父对儿子训斥道。   “师姐。”廊下新来的师弟师妹们穿着洁白的衣服,手里握着木剑练习劈刺,恭敬地对宁瓷问好。   “真羡慕师姐啊,由师父亲自教导。连安师兄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师姐的天赋世所罕见,我等望尘莫及。”   “师姐,你受伤了。”   “师姐......师姐......”   宁瓷从廊下穿过,对他们点头致意,手里攥着新获得的龙鳞匕首,似乎连伤口都不再疼痛了。   ......   “师姐,我想回家。”师妹嘴里不停涌出鲜血,还在喃喃说:“我的家乡,是小桥村,我娘......磨豆腐......”   “师姐......人活着为什么这么苦啊......”师弟的腿被狼叼走了,宁瓷剖开畜生的肚子,从里面找出来,帮着他一起埋进坟堆。   “我们这样的人,除了师姐,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嘛。”小师妹在任务途中说,“一个又一个的任务,除了师姐,没有人能一直成功完成。我们都会死,但我希望师姐能活着。”   “活下去......”小师妹死前说,“我想要简单的......安定的生活......”   “死的太快了。”安玉成肥胖的身躯喘息着,面色因为愤怒而涨红,“组织花了这么多精力培养你们,你们却这么没用!”   宁瓷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安玉成。多少钱才够呢,花多少钱,可以买到你的命?   ......   “是谁?你敢接这样的任务?!”安玉成脸庞抽搐,盯着宁瓷手里的击杀令。   “任务目标,大宝剑安玉成,悬赏金额,三十两黄金。”宁瓷笑着将匕首刺入安玉成的心脏。   不堪一击。快到师父来不及阻止,他儿子的血已经流了满地,鲜红的颜色像儿时初见时那件锦袍一样。   红色的,勋章。   “我这是完成任务啊。”宁瓷把三十两黄金摆到师父桌案上,一如往昔。“大宝剑准则,不问任务原因,这是师父教我的,我一直谨记。”   ......   “安全,没有检测到感染源。”   “身体素质很好,除了手臂没有其他暗伤。”   “确定用最好的药剂吗,治起来虽然很快,但这个很贵。”   “走单独的账单,行,一次性开完疗程。”   宁瓷在封闭舱内握住了自己的匕首。 第17章 苏醒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宁瓷转到了单人病房,这间屋子面积偏小,但装修温馨。此刻老莫和郑礼梅一起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赵染回小区值夜班去了,只有她欢快的声音透过音频偶尔响起。   宁瓷睁开眼睛时有些迷离,神智不清,仿佛意识沉浸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有一种梦里跋涉过万水千山,醒来却只过了几个小时的荒谬感。   “大佬你醒了?”郑礼梅第一个发觉,凑上来关心地问。   眼前叠影重重,宁瓷再次闭上眼,过了几秒再度睁开。   “救我,我有好多钱......”她脱口而出。   郑礼梅呆滞了下,和老莫对视,老莫冲她做了个麻醉断片的口型。   “为怀”无声出鞘,宁瓷左手握匕,面露警惕:“你们是谁?”   郑礼梅诚恳而温和地说:“你的同事,我是郑礼梅。”   老莫举起手里两桶红色经典包装的泡面:“我叫莫开花,我们买了些礼品来看望你。”   宁瓷眯着眼打量了片刻,没有出声。   “第四小区,保安部。你受伤了,还记得吗?”郑礼梅小心翼翼地说,两只眼珠子紧张地盯着匕首。   “现在还不要和患者说话,她们意识是错乱的。”护士小姐从一侧冒出来,拉上了病床的帘子。   “那她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呢护士?拜托了,这个答案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老莫两手交握捧在心口。   “半个小时左右吧。你们保持安静,患者需要休息。有事按铃叫我。”护士端着托盘离开了,关上了单人病房的门。   透过门上窄窄的玻璃能看到护士的背景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昏暗的灯打在室内,有一种昏沉晦暗的冷调感,老莫莫名瑟缩了一下,胳膊上寒毛直立。   病床前的帘子隐隐绰绰,只能看到宁瓷模糊的轮廓。   不大的房间内,呼吸声都静了。   一种难言的恐惧涌上宁瓷心头,她感到一种被支配的不安感。药物的作用下她在过去几个小时内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这种恐惧比差点被感染的恐惧更加深刻。   宁瓷从来不信任任何人,所以她从未沉沦,多年清醒而克制。她曾在极度的痛苦中保持神智,也曾独自熬过数个长夜,在熹微的晨光里艰难支撑着自己,蛰伏着为最后一击做准备。   但她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依靠杀戮来获得勇气,宁瓷按耐住了心中的冲动。   她能分辨出眼下的处境,也明白自己不需要如此过激,这里是第四基地,有着严苛的律法条例,她是一个有正当职位的人,享有自己的权利与义务。   在没有被感染的情况下,无人有权利剥夺她的生命。   可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医生可以给我做麻醉?”宁瓷觉得荒诞,隔着帘子问。   “大佬,你在术前须知里签字了啊。”郑礼梅翻阅着摆在茶几上很厚一叠的纸质文件,“你可能没有一条一条仔细看,里面写的还是蛮明确的。”   “患者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指定履行监护职责的人。”   “急、危、昏迷患者在无法履行知情同意能力的情形下,应由其指定监护人直接在授权委托书上签字。”   郑礼梅:“大佬,当时赵染是你的监护人,她有权在检测过程中给医生授权,给你进行全身麻醉。”   老莫:“现在全麻技术很完善了,做检测都会做全麻的,不然过程中乱动的话会影响检测准确性。”   宁瓷:“......”我杀赵染!   这么厚的条约她当时根本没时间细看,没想到赵染居然有胆量擅自作出决定。   “大佬醒了的话记得把录像给她看啊。”赵染的声音从老莫手表里传出来,“我可是特意让医生帮我录的。”   “行了行了知道。”老莫挠了挠头上的辫子,发尾一翘一翘的。她做了个深呼吸,隔着帘子开口询问道:“大佬,赵染说的那个录像,你要看吗,挺长的一段。”   录像是什么,宁瓷有些陌生,可她毫不犹豫:“看。”   老莫掀开了帘子,先小心地觑了一眼宁瓷手里的匕首,再磨蹭地靠近床头柜,打开上面的微缩投影仪。   深蓝色的开机画面投映在天花板上。   “你很心虚吗?”宁瓷突然开口问。   “怎么会呢?!”老莫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跳动了一下,矢口否认,“毕竟您刚做完全麻,我是怕您一个没jsg反应过来......”   老莫对自己的战斗力有着清晰的认知,深怕一个动作令宁瓷误会,自己的老妹喜提抚恤金。   画面在老莫看来有些单调无聊,完全没有什么仔细观看的价值。   宁瓷看到自己闭着眼躺在银色的容器内,蜷缩着一动不动。   要不是胸口规律地起伏着,还有画面左上角标注的时间一直跳动,宁瓷差点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   原来这就是录像啊。宁瓷认真地盯着画面。   科技居然发达到这个地步,人类可以保存过去的画面,并在任意时刻将其复现出来。   深蓝色的光线从宁瓷头顶开始缓慢下移扫描,仪器检测和宁瓷一开始的认知完全不同。   宁瓷记忆中的检测都是手动的,根据情况不同检测手段有所区别。冒充宫女潜入皇宫时的检测最为严格,需要脱到干干净净,被人从发丝检查到脚跟。   也有粗陋的那种,宁瓷脸上沾的泥巴都没有擦去,就被人赶入贩奴的木笼。   仪器扫描是第一次,完全无接触的检测。   虽然画面中自己失去了意识,宁瓷却怪异地从这种检测中获得了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宁瓷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怎么能把这些画面录下来呢,这也太不尊重人了。”老莫说。   “啊?”宁瓷茫然地看着老莫。   “保安亭监控,医院也监控,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人活着还有没有一点隐私了。”老莫从宁瓷身上找认同感,“大佬,你得说说赵染,太过分了。”   “我觉得......挺好的。”药物的作用下宁瓷诚实地说,“凡事皆有记录,一举一动都很清楚。”   她能够清楚的看到自己做了什么,这种复盘的感觉非常好。宁瓷从画面中找到了安全感,极大地缓解了她白天合眼,睁眼深夜的错乱感。   如果可以她想24小时记录自己的生活。   老莫和郑礼梅都愣神了几分钟。   “大佬果然是与众不同。”老莫闭眼夸赞,生硬地转了个话题,“托大佬的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感染源检测的全过程,现在医院的技术这么发达了。”   郑礼梅说:“这是从第一基地购买的仪器,整个第四基地只有这一台,出错率非常低,刚投入使用。”   老莫砸砸嘴,“这很贵吧,说起来大佬还没有领到工资,医药费是贷款的吗?”   “一千五,还好。”宁瓷对这里的金钱概念还有点模糊,“赵染垫付的,我慢慢还她。”   老莫眼神复杂:“虽然公司规定同事之间不允许互相打听工资,但是我真的很好奇......大佬你一个月多少工资才有底气说一千五还好啊。这真的贵到离谱了。”   “以前我居然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郑礼梅说,“打听工资被白舸教授知道的话你的工资又要降级了。”   “实不相瞒我一年多的工龄奖金早就被扣除了。”老莫羞涩地说,“我听说小赵总以前还提出过工伤保险这种东西,后来因为预算超支被董事会强制驳回了,真可惜啊。”   郑礼梅笑了,为老莫的无知,“很早以前五险一金是标配,但现在大家连五险是哪五险都说不出来了,更别提公积金。”   郑礼梅对公积金抱有极大的执念,开口滔滔不绝地说:“以前大家还能用公积金买房呢,后来基地取消了购房政策,所有人都只能对房子进行短期租赁,装修行业大受打击,大家一下子对生活失去了好多指望。”   “就算能买房子大家也不会买吧,花这么多钱买房,结果一出基地就死了,什么都没有享受到。”老莫说着把带来的礼品——两盒泡面从沙发上拿过来,摆在宁瓷床头柜上。   “大佬,咱们该享受的时候就要好好享受,该花钱的时候就要好好花钱,可千万别心疼。这两盒泡面是我和郑礼梅一起凑钱从赵染那里买的,你好好吃啊,大补!”   宁瓷一想到老莫之前只能喝郑礼梅带回去的泡面汤,觉得这东西实在是太贵重了。   “安静!”忍无可忍的护士穿过长长的走廊站到门外,语气里带着主场的威严,“再说话的话不允许探视了!”   于是屋里三个人一起仰着头看画面监控打发时间,还好监控也被静音处理过,这次没有再引起护士的注意。   好像有什么被自己忽视了。宁瓷费劲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画面,是什么来着?   “啊欠——”赵染独自在保安亭打了个喷嚏。   “医药费可真贵啊,赵氏什么时候也进军一下医药产业。”赵染叉掉了手机上刚收到的五位数账单页面。 第18章 爱你   郑礼梅在病房守了一整个晚上,五点半提着医生开的一大堆药剂跟在宁瓷身后。   宁瓷健步如飞,迎着冉冉升起的太阳赶回保安亭。   “大佬你为什么不多住一个晚上?”郑礼梅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整齐地码在保安亭的桌上。   内服的药剂按照服用顺序摆在左手边,外敷的伤药则是和新的纱布一起摆在右手边。   郑礼梅接了壶水烧开,把泡面翻出来,“吃药之前先吃点东西垫巴一下比较好?”   “我这个月的假期只有一天半,不能连休。”宁瓷很严谨地遵守公司规定,“昨天已经休了半天,今天不能再休息了。”   “我问过医生,服用营养液半个小时后再吃药。”宁瓷也牢记医生的嘱托,“药丸不能用营养液送服。”   “可以,听医生的。”郑礼梅竖起大拇指,把反复摩挲的泡面放回原处。   保安亭外的空地上斑斑驳驳,植物人的尸块被装进了铁盒子,但地面尚未修复,宁瓷看着有些不舒服,“公司的效率一直这么低吗?”   她都从医院回来了,19号的铁盒子居然还没有被收走。   宁瓷话音刚落,维安就拉着小推车从小区里冒出来,一脸不爽地说:“我来拿植物人的盒子。”   宁瓷指了指叠放在角落的两个铁盒,上面装的是昨天那个紫皮男人,它融化成了一滩液体,在盒子里咕噜咕噜地晃荡。下面装的植物人则好几天不见太阳,安静得很。   “又是你啊,态度能不能好点。”郑礼梅显然和维安挺熟的,开口不太客气。   “就是这个态度,不爽你们下次自己把盒子送到实验室。”维安本来已经抬起了铁盒子的一角,闻言又重重地把盒子摔回地上。   铁质的盒子发出沉闷的巨响,盖子松动,泄了一丝光进去。   “真烦啊,说一句就罢工。”郑礼梅嘟囔了句,很肆无忌惮地当着维安的面说:“男人真难伺候。”   维安翻了个白眼,把盒子吃力地转移到推车上,“要不上班谁搭理你。”   郑礼梅从一旁搭了把手,顺手把盖子重新盖好,“你要学会顺从一点,我是真心为你考虑的。”   “谢谢你的真心。”维安敷衍地说,打开手腕上的手表,“0619-1号盒子已收取,完毕。”   宁瓷在一旁新奇地看着二人打机锋。   等维安走出去很远后,宁瓷才开口打听,“你们俩不对劲。”   “前男友。”郑礼梅摸了摸鼻子坦白道:“谈过几个月。”   宁瓷是个有些保守的人,在她那个世界男女之间很难存在这种关系,男人和女人之间要么谈一辈子,要么一辈子不谈,很少有几个月这样的说法。   她无师自通,忍不住询问细节,“为什么不谈了?”   “他总是抱怨自己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虽然进了实验室,却一直从事一些体力劳动。”郑礼梅耸耸肩,“但他是男人啊,力气大一点,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很正常吗。宁瓷在心里想,在依靠智力工作的地方从事体力劳动,不管是谁都会抱怨的吧。就好像宁瓷自己,她在一个刺客组织,如果一直被安排一些学习任务她也很难适应。   “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这样他根本进不了实验室。”郑礼梅说,“在一堆女人从事的行业里插进去一个男人很麻烦的。如果不是小赵总恰好也是个男的暗中提了他一手,维安根本没有一点机会。”   “这倒也是。”宁瓷对第二句话颇为认可,她刚到大宝剑时也是如此,在她之前这个组织没有女性,她是因为天赋而被选中的特例,由于天赋足够出众表现完美,后续组织里才陆续开始接收一些新的女性成员。   当然了,被大宝剑选中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啊......”郑礼梅感叹了一句。“男女之间存在体力差异,他们必须学会顺从,我们才能放心地和他们接触。谁都不希望自己和一个潜在暴力狂相处。”   宁瓷暗中消化郑礼梅的逻辑,她已经来到了新世界,她这个人优点不多,但适应能力极强,经常在细枝末节中自己说服自己。   这里的男人因为在精神力上没有太jsg大天赋而被剥夺出生资格,又因为人数不占优势而在职场和生活中失去公平,再因此必须学会顺从地与人相处,体能优势反而成为了他们的某种缺憾。   宁瓷理顺了其中潜在的顺序,大大地松了口气。   今天又是融入新世界的一天。   “植物人复活了!”宁瓷和郑礼梅的手表里突然传来维安急促的求救信号。   “大佬?!”郑礼梅还没有反应过来,宁瓷已经捂着受伤的手臂消失在保安亭内。   小区里,儿童乐园前的小径上,幼崽们被紧急疏散。   维安面前的小推车,上面那个铁盒子的盖子被顶翻了,一个三角形的怪东西正从里面爬出来。   两坨肉瘤矮矮胖胖地支撑着中间那个狭长的细身体,身体中间裂了一道半米长的豁口,塞满了长着叶片的藤蔓。   那些锋利的叶片如同小刀,扎满了维安的半边身躯,大量的血液从数个伤口处流出来,很快在地面上汇聚成一片。   宁瓷认出这个三角形的玩意是之前那个抱着孩子的植物人。几天前它还能维持一副人的模样,如今早已说不清是什么造型了。   黑暗的环境里它生长缓慢且不讲规律,并且学会了新的攻击方式。   可惜的是它新的腿是由原来的头颅组成的,太短了,让它行动迟缓。   宁瓷侧身闪过叶片攻击,看着植物人迈动着两个肉墩艰难朝自己靠近。   “老莫,带上火焰枪快点赶过来。”宁瓷在手表上给老莫发送了这里的具体坐标。   她没有带什么顺手的武器,手臂上也有伤口,宁瓷对于医院用来裹伤的纱布包装不是很有信心,担心有被感染的风险。   受过伤的她加倍谨慎。   “三分钟。”老莫哼哧哼哧地说。   宁瓷解开了自己的上衣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   雪白的皮肤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暴露在阳光之下,地上还躺着一个濒临死亡的男人,此刻用求救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   宁瓷尽力摆脱自己不太自在的感受。   外套被宁瓷拧成了一条不长的鞭子,她左手抽了出去,把植物人抽了个趔趄。   植物人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宁瓷趁机把维安挪到了一旁。   血色蜿蜒,在地上拖出一条带着腥气的轨迹。   “哔——遗言录制已开启。”宁瓷帮维安打开了手表上的遗言录制。   “这里很不对劲......”维安缓了很大一口气,压下涌到嘴边的鲜血艰难地说:“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到这里来......”   “完毕。”维安瞳孔涣散,但坚持看向宁瓷。   宁瓷一翻手再次把靠近的植物人抽远。   “我爱你......”维安的声音短促中带着一丝深情。   宁瓷大惊失色:“......??!”   “梅梅......”   宁瓷:“......”   “对不起......”维安反复说:“梅梅......我爱你......”   宁瓷听了听郑礼梅的脚步声,“梅梅在路上,你坚持一下,她马上到了。”   维安吐出一大口鲜血,眼睛里布满血丝,“最后我留给你的......只有抚恤金......”   “我是个......没用的人......”   “啪!啪!”宁瓷没见识过这种场面,无助地把植物人抽来抽去。   “大佬!”老莫提着火焰枪赶到。   银色的火焰枪有一米长的枪管,重量高达几十公斤,老莫在赶来的路上急出一身汗。   火舌从枪管内喷射,火焰枪在老莫手里发出呜呜的簌声,宁瓷闻到了一种区别于血腥味的奇怪味道。   像是她以前进厨房的那种焦糊味。   维安竭力睁大眼睛,用手在地上微弱地拍打,试图引起大家的注意。   “怎么了?”宁瓷蹲下问。   “别烤......重要标本......有用......”维安气若游丝。   “哦哦,老莫,快住手。”宁瓷制止了老莫,植物人浑身已经焦黑,正冒着青烟。   宁瓷和老莫互相对视,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心虚。   “白舸教授,维安受伤了。”老莫看着维安浑身伤口,通过手表给白舸发了信息。   发送完毕后她再换了个对象,“郑礼梅!你怎么还不来?!你男人快死了!这种时候你磨蹭啥呢?!”   “我已经到了。”郑礼梅回应道。   老莫转身,看到郑礼梅蹲在维安身侧,低着头。   维安已经失去了生息。   “节哀。”宁瓷低声说。“他说他爱你,抚恤金都给你。”   郑礼梅面无表情,咬紧牙关,“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是大好事啊。”   她伸手合上了维安的眼皮。   ......   夜晚,房车,没有喝完的拉菲。   喝到醉醺醺的赵染同情地拍了拍郑礼梅的肩膀,大着舌头说:“梅梅,我懂你!同是基地恋爱脑!”   郑礼梅冷漠地甩掉赵染的手,闷头干掉了杯子里的红酒。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了。”赵染摇晃着起身,把桌子拍的梆梆响,“我其实是为了爱情,来到第四基地的!” 第19章 谈心   宁瓷听着赵染长篇大论、激情满满地讲述自己的爱情史,感到很有意思。   这个世界大多数人消极、疲惫,但赵染却活泼、欢快,活脱脱一只没有多少脑子的烦人贵宾犬。   是什么造成了她的不同?   优渥的家境,天生的乐观,还是——第三基地?   宁瓷有些拿不准,她对第三基地的了解并不深入,仅有的一点信息还是从维安嘴巴里套出来的,维安现在也死了。   宁瓷有一转念的唏嘘,没想到人命一直如此脆弱,没有保障。   郑礼梅今晚更为沉默,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葡萄酒,宁瓷直觉地感受到,她似乎并不是在为自己的旧情人离世感到悲痛,而是单纯的物伤其类。   她在为自己的命运感到忐忑。   觉醒精神力以后,宁瓷对于人的情感把握准确许多,脑海中时常有玄妙的感受。就如同此刻,宁瓷能够感受到赵染对于爱情的伟大向往,老莫对于同事八卦的热衷。   真奇怪,宁瓷的精神力在房车内转了一圈,发现今夜虽然大家以缅怀维安为主题相聚喝酒,却只有自己对他的离世有过几秒钟真情实感的难过。   第四基地的人对什么都很淡漠,连求生的渴望与挣扎都透露着一丝虚伪。   宁瓷举杯,抿唇品了品拉菲。   按照赵染的说法,这是顶级的葡萄酒,由少女采酿而成,能够品味出雪松和百合花、雪茄盒的香气,口感精妙,多汁且厚重。   宁瓷只喝出了丰富的苦味。   很苦,又很贵,让人趋之若鹜却摸不着头脑,有点爱情的味道。   赵染说到动情之处,扎到郑礼梅怀里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同情拥抱。   宁瓷脑海中回忆起几天之前的场景。   赵染一手指尖夹着烟,一手握着发烫的枪支,辛辣地讽刺郑礼梅的懦弱。   郑礼梅单手夺枪,回讽赵染枪法准头不佳,只能祸害队友。   当天夜里她们又坐在了一张牌桌上,打牌吹牛攀比,把白天的矛盾一笔勾销。老莫甚至没有因此而发过火。   压抑的环境把人都逼成了怪物,死亡是一件再频繁不过的事。大家面对危险时真实的恐惧,面对死亡时又立刻接受。   宁瓷提一杯,敬洒脱。   “最后我哥为了拆散我们,强行把我送到了这里。”赵染总结陈词,“我是一定要想办法回到第三基地的,他还在等我。”   老莫在一旁捧场地鼓掌。   “你上次说是你为了吃麦当当害保镖全军覆没,你哥才把你送来的。”郑礼梅酒量很好,还能回忆起之前的交谈。   “我那是胡说的,那个时候不好意思分享我的爱情。”赵染替郑礼梅满上酒,“但是今天,为了安慰你,我愿意拿我的爱情故事出来讲一讲,好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受过爱情的伤,吃过爱情的苦。富二代也不例外!”   郑礼梅摸了摸赵染的脑袋,语气慈爱:“傻孩子,你真认为你哥是为了拆散你的爱情才把你送来的吗?”   赵染抬头,用三分讥笑,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的复杂眼神看着郑礼梅,做好了为爱情据理力争的准备。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郑礼梅说:“你哥把你送到这里来,是为了要你的命啊。”   “你仔细想想,你活着,一直是你哥的备选,让他在董事会备受掣肘。而你对你哥来说,除了花钱什么都帮不上忙。第二顺位继承人,你比你哥只小了几岁,他能放心你?”   老莫在一旁搭腔:“第四基地这么危险,他还让你一个人来,绝对不安好心。”   宁瓷:“我投不安好心一票。”   赵染冷静地说:“我和我哥感情其实还不错的。”   “你刚痛骂你哥十几分钟,怪他拆散了你的爱情。”老莫拆台道,“接受现实吧,豪门就是这么复杂的,人jsg心险恶不得不防啊!”   赵染此刻只剩下嘴硬:“还是说说爱情吧,今晚的主题是爱情。”   她把求救的目光对准宁瓷,“大佬,你的情感经历一定很丰富吧。”   宁瓷确实是谈过一些。   她毕竟扮演过许多角色,论起交往相处之道,其积累已经到可以出书的地步。但宁瓷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一张白纸。   她是万叶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未体会过心动的滋味。   西湖桥边,万千华灯,宁瓷的内心也依旧只有任务,只有目标。   “我喜欢男的。”宁瓷淡淡地回避了这个话题,“他们都死了。”   被她亲手送走的,她下手又快又准,不会给他们带去多少痛苦。   赵染又扑上来给宁瓷一个熊抱,表示安慰。   被女孩子拥抱的感觉很新奇,宁瓷鼻尖充盈着赵染发丝的香气,还有她身上那股酒味。赵染的胳膊环绕着她,女孩子的肢体纤细又柔韧,两个人的肩膀碰到一起,骨头撞骨头,异样的亲密。   宁瓷伸手回抱,在赵染背后拍了拍,发现自己不排斥有人这样靠近。   人类总是从拥抱中获取力量,宁瓷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赵染的心跳声叠在一起。   赵染第一次拥抱到这样充满力量的身体。宁瓷总是把自己包裹在宽大的保安服内,上衣纽扣一个不拉的扣紧,裤腿塞进高筒靴里。   赵染以为宁瓷的肌肉会很夸张,她见过宁瓷一刀斩落三颗植物人的头颅,这需要非常强大的力度。但事实上宁瓷的体脂率只是比一般人低一些,她更依靠战斗技巧和精纯的内力。   过多的肌肉会影响她的灵活性,也会暴露她的身份。   赵染顺势坐在宁瓷身边的位置,把矛头对向老莫,“轮到你了,请发表你的爱情观。”   “我都三十多了,还有啥爱情不爱情的。”老莫说,“我的爱情都在基因库,那些死掉的男人都很完美。”   “忘了你还没有成年,怪不得。等你成年以后就能进入基因库,那里保存着近百年间基因最完美的男人们。他们体格健硕,面孔英俊,智商优良,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死了,不会伤你的心。”老莫成熟地说,“老话说得好,死亡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人没有到死亡的那一刻,谁都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   “你别听老莫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郑礼梅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两个能够互相理解的人,每个人都是无法被拼合的拼图碎片,只能凑合一时。”   “你要学会在爱中享受,而不是被爱情左右头脑,这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不是全部。”郑礼梅又干了一杯,“我们正视自己的情感需求和生理需求,我们会分泌多巴胺和苯基乙胺,这两种激素使我们在一段时间内感到快乐,却不能维持永久的快乐。”   郑礼梅:“永久的快乐,秘方就是不断的换对象。你不需要去深入挖掘他们的内心,不需要去知道他们面皮之下的伪装,你只需要表面的快乐。”   老莫:“错了,永久的快乐在于爱上一个不存在的人,让他满足你的各种幻想。”   赵染尚未成型的爱情观在两位前辈的洗脑下左摇右摆。   “世上总有人追求真爱,但真爱原本就不存在。”宁瓷说。   “也有白头到老的爱情啊,他们很恩爱,相扶一生。”赵染说,“两个人互相陪伴不好吗?一个人多孤单啊。”   “不要混淆了亲情和爱情。”郑礼梅说,“算了,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没有对错。”   茶几上的红酒见底,老莫晃了晃空瓶子,“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爱情和金钱,哪个重要?”   赵染脱口而出,“当然是钱啊!”   她是在金钱中长大的人,比谁都知道钱给人带来的快乐与自由,在末世之中,钱还带来生命。   郑礼梅辣评:“那你算个屁的恋爱脑。”   老莫笑了,“那你去追求爱情吧,我支持你回到第三基地去。”   “等我杀回第三基地,第一件事就是上位。把我哥从总裁的位置上撤下来,让他回家种地。”赵染脸上浮现出猖狂的笑,“然后把我男人带到公司去,天天在大家面前晃荡,让你们见证什么是真的爱情。”   酒精让人发梦,赵染持续输出自己的幻想,“到时候第四小区保安部,我的旧同事们,我是不会忘了你们的,我给你们涨工资,一人两把火焰枪,你们想要什么到时候信息直接发到总裁办,我都给你们批了。”   “一个月给你们开一千五!”赵染插着腰说。   宁瓷:“......”大可不必。   “太多了太多了,嘿嘿。”老莫摆着手。   郑礼梅对酒鬼们难以直视,“我建议你不要上位。我怕工资涨了,工作丢了。你这样的总裁让我害怕。”   场面一度十分欢快,宁瓷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第四基地人热衷于末日狂欢,她们时而消沉,时而疯狂,她们并不淡漠,而是压抑着,如同地下的暗流岩浆,等待某个时刻的爆发。   房车里的氛围如同一场闹剧,角落的监控无声,把画面都传到赵氏总裁办的电脑上。   赵廷加班到很晚,捏着自己的眉间,想到画面监控中妹妹的豪言壮语,让秘书再冲了杯咖啡。 第20章 攻略   一连几日无事发生,宁瓷手臂上的伤在药物作用下愈合,创口重新长出新肉,表皮呈现淡淡的粉色。宁瓷对此颇为惊奇,可惜的是这种特效药昂贵且稀少,并不容易买到。   自从紫皮男人闯入失败后,第四小区迎来了长达一周的太平生活。无论是日常巡逻,还是业主归家,宁瓷都未发现植物人的踪迹。   小区里的业主死亡率略有升高,每天晚上的垃圾车运出去不少麻袋。小区内的业主如同一茬又一茬的麦子,被死神不断收割,新的业主不断涌入,小区的房子永远不缺人住。   业主的死亡率和保安无关,她们只守卫小区门口这一道防线。   宁瓷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月底了,她还有一天假期未使用。   宁瓷在手表上搜索关键词“第四基地”、“穷游”、“低预算”、“必去景点”。   她学会拼音后如鱼得水,开发出了手表的新使用方式。   之前她获取信息主要通过同事,现在则是搜索,网上的信息非常多,宁瓷需要一一进行甄别。   符合条件的搜索相关词条有一万多条,宁瓷从热度最高的往下看。   热度前三的词条标题瞩目,分别是——   「穷游根本不是真正的旅游!点击就看我如何城墙乞讨」   「六块钱玩转第四基地,全程高能!胆大的进!」   「211年值得打卡的景点!!这些地方你一定不能错过」   手指不听指挥地点进第一个标题。   全程免费,体验感绝佳!!贴主本人首先推荐一号位置是第四基地八号出入口,这里是206年最新建成的,也是所有出入口中安全系数最高的。   八号位斜对面的置业大厦顶楼可以看到入口检查处,过去的话最好准备一副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处决现场。(如果没有望远镜的话也可以租一副,私信我呦~)   比较推荐周一、周三、周五去打卡,那几天值班的薇薇本人超级飒!动手最利落!   除了处决现场以外,西南方向也能够看到传奇植物——霸王花!值得注意的是准备看霸王花的话必须选择晴天,阴天的话花瓣闭拢就没什么好看的咯!   ......   宁瓷拉到最下方,她已经有上网冲浪的经验了,知道不能光看贴主的一面之词,在评论区会有网友留言,也很值得参考。   1L: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贴主是什么阎王转世......   2L:古有菜市场看杀人头,今有入口处看处决场。   5L:但确实不要钱,我们穷鬼就是要报复社会,看人头滚滚!   9L:薇薇粉丝报道!抱走我的老婆~   ......   221L:实地打过卡回来说一下,确实很有意思,看迷了。   222L:牛气!   314L:建议大家都去试一下,真的,这个距离不会感觉到血腥,反而很解压......我好像变态啊T T   316L:大家是不是压力太大了,都疯了??   998L:无人关注我霸王花,顶流的地位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1121L:霸王花看了,处决场看了,薇薇老婆亲了。   2213L:我太奶就是被霸王花吃了的,我见到我太奶了。   宁瓷退出了这个帖子,她对看处决现场没有什么兴趣,实在是见过太多死法了。   宁瓷在搜索栏添加了新的关键词“文化熏陶”、“文艺小众”。   这次相关词条少了很多,第四基地实在是没有什么精力培育人文精神。   「第四基地博物馆之旅,一眼千年,穿梭古今jsg」   博物馆,主要用来研究、保护、收藏和展示历史物质与非物质遗产。   宁瓷收藏了这个帖子,立刻着手搜索小区到博物馆的出发路线。   按照导航显示,宁瓷如果步行前往,耗时三个小时四十分钟,如果骑自行车是一个小时,电动车四十分钟,飞车最快,只用十分钟。   博物馆早上九点开始对外开放,下午五点开始清馆,宁瓷如果步行前往的话......   打住,她也没那么傻!   宁瓷看了看打车的费用,从小区到博物馆打车,如果选择最低档的便宜飞车,需要两块半。   她的账户余额现在是——五块四毛钱。   如果飞车稍微绕路,宁瓷就会面临付不出钱的窘境......   “赵染,你的飞车借我开一下。”宁瓷果断给赵染发送信息。   “OKOK,大佬,我给你开过来,等我呦,比心。”   宁瓷在搜索栏上输入:OKOK是什么意思?   OKOK,意思是好的,表示认可、同意。英文,一种小众文字,末世前曾经是使用最为广泛的......   宁瓷学到了,给赵染回复:“OKOK。”   赵染的飞车是私人订制款式,外表喷了变色染料,可以在操控页面切换十八种颜色,二十九种彩绘图案。   宁瓷看着保安亭外,赵染的飞车上涂满大大的粉色爱心,只有挡风玻璃得以幸免,保持着纯洁的透明。   飞车是双人座,坐垫舒适,包裹性极佳,赵染细心地向宁瓷介绍操作页面。   “左边这个位置是默认驾驶座,这个面板上可以设定飞行方式和目的地,大佬你等会儿坐这个位置就行了。右边的话面板只能看电视,调节自己的座椅、窗口。”赵染点击面板,“大佬,正对摄像头,我给你开一下权限。”   “叮,权限设置成功。”页面上显示宁瓷是这辆飞车的第二位主人,享有全部权限,包括但不限于删除赵染的操作权限。   “这么久了,我终于对大佬有所帮助了。”赵染激动地拍下了这一幕,群发给自己的广大好友炫耀。   宁瓷看着赵染眼睛下挂着的两个黑眼圈,善心地说:“那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去睡吧。”   赵染值夜班,她的作息和宁瓷不太一样,这幅样子显然是从房车上刚爬起来送车。   飞车有自动规避系统,赵染的飞车等级极高,在第四基地除了管理处的飞车,所有车辆都要对她的这辆飞车进行避让,所以她并不担心宁瓷驾驶会出意外。   “大佬,你记得开自动驾驶模式哈,我这辆车有手动模式,这个需要考驾照的,你不能开。”赵染把模式切换出来给宁瓷看了看。   手动模式下,面板被收入隐藏空间,左边驾驶座前升起一个圆形方向盘,脚下出现油门和刹车踩片。   “除了这个就没啥别的问题。这车太阳能也充满了,能跑一天。”赵染放心地走了。   宁瓷换到了左边的位置,开始摆弄这辆车。   粉色的爱心变成了哑光黑色,宁瓷第一时间切换了外观,觉得舒服多了。   宁瓷点开面板,输入目的地,第四基地博物馆。   “已为您开启自动驾驶模式,本次出行目的地:第四基地博物馆。本次出行路线选择:中空飞行。预计耗时:五分钟。车辆将在您系好安全带后出发。”   宁瓷绑好安全带,车辆微不可查地轻颤,逐渐升空提速,推背感极强。   飞车升到指定高度,这个高度超越了第四基地百分之九十九的建筑物,宁瓷看到屏幕中路线是一道笔直的线。   她点开屏幕,查看路线介绍。   飞车分为四种模式,贴地飞行、低空飞行、中空飞行、高空飞行。   一般的飞车只有低空飞行模式,私人定制的飞车则可以添加贴地飞行和中空飞行模式,只有基地用车有高空飞行模式。   飞车享有不同的等级,这决定了大家出行的优先度,等级越高,优先度越高,路线越直。   赵染的这辆车,已经达到了普通人能达到的最高等级,到哪里都是一条直线。   宁瓷从窗外看出去,这个高度现在甚至只有赵染这一辆车,所有的人和物,包括建筑,都在她脚底之下。   “钱真是个好东西。”宁瓷说。   “已识别到关键词:钱。”面板自动捕捉宁瓷的指令,宁瓷左边的柜子打开,里面是一沓钱。   宁瓷:“......”   这是她第一次在基地见到实体钱,她一直以为只能刷脸支付。   宁瓷从里面抽出一张仔细观察。   这是一种特质的纸钞,捏在手里有一定的厚度,正面写着一百的面额,画着复杂的花纹,不同的角度下显现出不同颜色的暗纹。背面则是一轮太阳,鲜红色,热烈又奔放的色彩。   宁瓷在纸钞下方看到了发行年限,2045年。   现在是211年,看来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的纪年方式。   宁瓷在手表上搜索关于实体钱的相关信息。   人类最后一次发行纸币为2045年,这次发行的纸币数量极少,因为面额巨大并不适用于当时的消费环境,主要用于收藏作用。   按照基地新规,这版纸币依然具有货币价值,可以正常使用,但在实际生活中,其价值远超其货币价值,作为藏品被珍藏。   宁瓷看着柜子里的一沓钱。   宁瓷:“......”   连号的,崭新的,毫无保护措施,大剌剌地这么放着。   宁瓷把手里的钱虔诚地放回去,并把自己刚刚碰乱的这叠纸钞摆正。 第21章 游览   邱经理站在博物馆面前的泊车空地上翘首以盼。   根据基地导航系统的提示,一分钟之内将有一位贵客上门。   邱经理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着空中低调奢华的哑光黑色飞车缓缓降落。   这辆飞车每个零件都写满了贵字,最重要的是车头前悬挂的车牌。   “3·007”,开头的3代表着第三基地,后面的007则代表着车主非富即贵的身份。   邱经理戴上了全新的黑色手套,把自己的背再挺直三分。   飞车一侧的门向上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   邱经理往前两步,语气足够热情,却听不出谄媚地说:“第四基地博物馆,欢迎您的光临。”   宁瓷记得自己收藏的帖子里没有提到这个流程。   贴主提醒大家提前预约,博物馆内限流,可能需要排队。   排队需要人带着去吗?宁瓷在心底提高警惕。   “我是博物馆的讲解员,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全程陪同您进行游览,实时讲解。”邱经理面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宁瓷冷淡地拒绝:“不需要。”   她是来学习的,但不想上课,她可以自己获取信息,不懂的地方她也能在手表上搜索内容。   她已经华丽蜕变,不再是刚来这个世界的土包子。   “好的。”邱经理为宁瓷推开了博物馆厚重的大门。   冰冷的寒气扑面,博物馆内温度很低。   “需要为您准备一件外套吗?”邱经理说。   “不需要,我自己逛逛就行了,谢谢。”宁瓷下了逐客令,她对邱经理的热情保持怀疑。   邱经理取出检测仪,“那我为您进行检测,检测通过后您就可以开始参观了。”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第四小区职员。”   宁瓷注意到这个采集仪的播报内容和小区的不一样。看来每个区域的采集仪都属于不同的系统,对于采集者的信息暴露程度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变化。   “如果您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们的工作人员,我的工号是88号,竭诚为您服务。”邱经理留在原地,体贴地没有再跟随宁瓷的脚步。   她看着宁瓷向场区走去,黑色的衣服看起来有些眼熟。   邱经理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半途中和巡逻的保安擦肩而过。   等等。   邱经理猛地一握拳,“她穿的是保安服,她是个保安?!”   保安宁瓷从入口处拿了张宣传册。   博物馆一共六层,一、二楼是王朝馆,三、四楼是科技馆,五、六楼是绿洲馆。展品依据年代分布在各个馆内,宁瓷只需要从一楼按顺序往上游览即可。   王朝馆的门是暗金色,雕龙画凤,宁瓷很熟悉。   馆内的灯光并不明亮,地面上铺陈着暗色的大理石,宁瓷恍惚间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过去的世界中照明工具不发达,宫殿幽深,掌权者暗藏在阴影之内。   馆内的游客不多,且非常安静,宁瓷注意到大多数人耳朵上都带着黑色的耳麦,输入对应藏品的数字后可以听到讲解。   耳麦租赁是免费的,但需要十块钱押金,宁瓷囊中羞涩,不做考虑。   第一件展品,是一副巨大的骨架,用无色的丝线固定,保存得十分完好。   宁瓷看向展品名称——恐龙化石。   宁瓷站在化石面前,需要九十度抬头才能看到恐龙的全貌。   体积庞大,看起来很难杀。宁瓷凝重地在手表上搜索关于恐龙jsg的信息,在看到该物种已灭绝后松了口气。   宁瓷没有在恐龙化石前停留,继续参观。   石器、青铜器......   龙袍。   明黄色的龙袍上以金线绣着五爪金龙,精致的刺绣布满整件衣服,上面还镶嵌着珍珠。   看来这里的历史发展与自己曾经的世界脉络大致相似,在细微处存在差别。宁瓷一路参观时看到的朝代名称和她所知不同,但文明发展水平相差无几。   一样的朴实。宁瓷用一个比较委婉的词来形容。   宁瓷看到了一副古朴的画像,上面的男人穿着华贵的常服龙袍,额头光洁。   她现在身处二楼,王朝馆的末端位置。   末代皇帝。   宁瓷稀奇地看着画像上的男人,他头顶的头发剃了大部分,身后留着长长的辫子。虽然牌子介绍中表示他处于王朝覆灭末期,民族风雨飘摇,但画像中的他依然穿着奢侈。   宁瓷注意到这幅画像用来裱装的布料上缀着东珠和宝石,还有一种闪闪发光的白色矿石。   宁瓷摇了摇头,从这幅画像前离开。   曾经的皇帝至高无上,受天下人供养。刺杀皇帝是宁瓷职业生涯中最惊险的任务,她一度以为自己会受到诅咒。   皇帝是天之子,她弑君,是与天地作对。   历史和死亡证明,皇帝只是普通人。   杀了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宁瓷心头无形的枷锁消失了。   她推开了王朝馆的大门,和过去的世界彻底告别。   三楼的科技馆洁白明亮,摆在入口处的是纺纱机。   科技馆内,宁瓷看得认真许多,时不时停下来用手表搜索信息,并在自己的保安观察笔记本中记录心得。   火器取代冷兵器,蒸汽机取代人力,发电机出现,互联网诞生,人工智能诞生。   宁瓷为科技发展的速度感到吃惊。在王朝馆内展示的大多是奢饰品,偶有些新发明,而科技馆内每一样展品都带来了极大的改变与进步。   按照这个进步速度,人类是怎么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手机是几百年前的发明,但赵染用的手机看起来和博物馆内的展品差不多,并没有什么高级的功能。   人类日常使用的物件除了交通工具以外没有改变,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倒退。   答案或许就在绿洲馆内。   宁瓷上了四楼。   四楼内垂挂着一个又一个的屏幕,每一个屏幕前都站着不少游客。   宁瓷随机选择了一处屏幕,上面播放着录像。   游客们戴着耳麦,宁瓷听到里面传出来都是一样的声音。   录像......有声音。   宁瓷惊觉自己在医院时忽略的细节,赵染给她播放的录像是无声的,经过处理。   现在不是找赵染算账的时候,宁瓷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只有等到山陵崩塌,河水倒流的时候,我才能够停止爱你。”耳麦中的内容吸引了宁瓷的注意。   画面中一个大鼻孔的男人留着阴阳头,深情地抱着怀里的女人。   “我也爱你,小康。”女人闭上眼接受男人的亲吻。   宁瓷身侧的男人从怀中取出一块手绢,擦了擦眼角感动的泪水。   画面上甜蜜告白的两个人激情拥吻。   宁瓷:抱歉,刚才和旧世界告别说的太早了。   另一块屏幕上烟雾缭绕,女人一身长袍,素手一挥歼灭无数妖魔。   宁瓷:厉害啊。   “仙君,求求你让我报恩吧。”女人在宫殿面前苦苦哀求,“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愿做一个小宫婢,伺候你。”   宁瓷提起精神,试图理清其中潜在的逻辑。   博物馆内不会收藏无用的录像,这个画面一定有什么她不了解的地方,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宁瓷在这块屏幕前停留了很长的时间。   她看着仙女法力无边,地位尊贵,修炼刻苦,却爱上了一个比她更加厉害更加尊贵的男人,她流泪,她无助,她彷徨。   她隐姓埋名,忘记了自己的法力,报名参加侍女选举,为了这份工作和其他人争得头破血流。   宁瓷感觉自己摸到了一点脉络,无论能力有多强,大家对于工作的热爱都是一样的。   没有无用的工作,只有不够刻苦的打工人!   仙女不负宁瓷的期待,成功上岗。宁瓷产生一点点期待,接下来她会做什么呢?好好工作?发挥价值?   仙女曾经一挥衣袖移山倒海,但此刻亲手拿起了一块抹布,认真地擦拭着干净的案几,并且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宫殿内燃起大火。   此时她的救命恩人闪亮登场,二人齐心协力扑灭大火。   宁瓷惆怅地看着男人准备开除仙女,仙女以报恩为由不肯离开,坚持认为打工是一种报恩。   她差不多能猜到后续剧情了。   仙女打工报恩,不肯接受男人发的工资,工作数年后积蓄耗尽,也偿还了男人的恩情,于是她重新找了份工作,走上仙女巅峰,过上了富足且安定的生活。   宁瓷心满意足地往后走。   这次的屏幕上,出场人物穿着现代装,头发五颜六色,弯弯曲曲。   宁瓷摸清了博物馆内展出的意图,这是各个时代不同类型的影片,能够反映出不同的社会状态,比单纯看藏品获取的信息更多。   这明显是王朝覆灭之后,末世之前的年代。   画面中的一群人职业是警察,为了调查某人的死因,伪装成了叫杀马特的东西。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正义只是迟到,但从不缺席。”   警察们通过各种手段分析现场,宁瓷心惊肉跳地看着一个个仪器登场。   DNA检测,能够从宁瓷看不到的地方提取出特殊物质,锁定凶手。   监控无处不在,整个世界没有秘密,AI智能在无数面孔中精确锁定目标。   人类的生命在这个时代无比珍贵。   宁瓷在笔记本中记录道:“曾经,有一个时代,人类头顶没有铡刀,幸福的生活。”   “人们或许贫穷或许富有,或许健康或许残疾,在某种角度上平等地生活。”   一个伟大,但是消失的时代。   宁瓷上五楼,绿洲馆。   或许,到了解密的时刻。 第22章 计划   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尽头,宁瓷站在台阶之下,抬头向上望去。   一个巨大的黑白太极图案取代了原本门的位置。   宁瓷迈上台阶,伸手按了按阴阳鱼眼。   “身份识别失败。”   宁瓷折回到四楼,找到一位工作人员,“我想找你们88号讲解员。”   “88号讲解员......”工作人员面露迷茫,随即恍然:“好的,我和邱经理汇报一下,请您稍等。”   很快,邱经理从电梯中出来,她面带微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我想参观绿洲馆。”宁瓷不太有把握地说。   邱经理目光微动,“可以的,但馆内有规定,绿洲馆必须由工作人员陪同参观。”   一旁的工作人员嘴动了动,没有说话。   “麻烦你了。”宁瓷感觉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在呼唤自己,她必须要去绿洲馆看看。   邱经理走在宁瓷身前带路,她们重新踏上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   “很少会有客人想要参观绿洲馆。”邱经理说:“我们接到过许多投诉,馆长迫于压力不得不关闭绿洲馆,只对部分客人开放。在参观开始之前,我必须对您提出以下告知。”   “第一,绿洲馆内不得以任何方式进行录像、录音、全息采集,工作人员及客人需共同遵守保密原则,不得透露馆内藏品信息。”   “第二,患有心脏病、高血压、精神病的客人不得入内,未成年人、植物人、类人不得入内。”   “第三,第四基地博物馆对藏品仅作展示,其真实性与相关历史均无参考意义,客人的一切解读与第四基地博物馆及工作人员无关。”   “如您已知情,无异议,请正对摄像头复述本人已知晓并自愿承诺以上所有内容,如有违反以上内容的行为,本人愿意承担依据基地管理法相关条款的所有法律责任。”邱经理举起手中的微缩摄像。   宁瓷对着摄像头复述了一遍。   邱经理取下右手的手套,将整个掌纹贴上阴阳鱼眼。   太极图案左右打开,露出黑黢黢通道,深邃的黑色仿佛吞噬一切。   宁瓷跟在邱经理身后,以她的目力能看到通道内空无一物,两侧的金属墙壁上也没有内容,太极图案在二人踏入后合拢,这里变成一段封闭的空间。   “欢迎来到人类命运的岔路口。”邱经理的声音在通道内回荡,带着幽幽的回响。   “2025年,人类从地壳深处发掘了‘陨’,这是一种特殊的金属,在特定温度下与其他金属熔合后,它就成为了大名鼎鼎的‘陨合金’。”   “2026年,人类通过‘陨合金’发现精神力,2027年,人类学会用精神力操控和改变‘陨合金’的特性与形状,自此,人类进入科技大爆炸时代。”   “空间站、载人航天、超级AI接连诞生,各国陷入陨jsg资源纷争。2030年,第三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战火席卷了整个星球。”   邱经理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会儿才接着说:“战争发展到后期,核武器频繁使用,辐射遍布全球,影响了所有的人类、动物、植物。”   “人类启动了自救计划,分别是‘绿洲计划’和‘方舟计划’。”   “绿洲计划,在大陆中建立防污染绿洲,健康及受辐射影响较轻的人进入绿洲生活,延续种族生命。”   “方舟计划,人类建造方舟飞船,前往一千二百光年外的开普勒-62星系,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邱经理站在通道尽头,脸上的表情被黑暗淹没,声音中带着一丝微颤,问:“人类命运的岔路口,尊敬的客人,你该如何选择呢?”   “我现在还生活在地球上,显然,是绿洲计划。”宁瓷说。   邱经理推开身后的门,幽蓝的射线从缝隙中照亮她一侧面孔,“很遗憾,当时的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科学家、有钱人、掌权者,他们带着大部分的资源登上了方舟。没有船票的几十亿普通人饱受辐射折磨,也没有进入绿洲的资格。”邱经理说,“他们都死了。”   宁瓷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真遗憾。”   历史一直如此,人性不会被改变,她不意外。   “接下来我所说的话,您一个字都不要相信。”邱经理把门彻底推开。 第23章 辐射   眼前是仅容两个人并肩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两侧整齐地摆着一个个透明玻璃罐,底部蓝色的光照亮溶液中一个个小小的气泡,还有那些各种形态的生物。   这些死去几百年的生物被保存在博物馆内,皮肤是僵硬的白色,有些覆盖着毛发,有些则布满皱纹。   “别碰到这些罐子,它们都是老古董了。”邱经理提醒道,“这里的安保系统非常灵敏,触发警报会强制停止参观流程,全博物馆清场,希望您小心一些,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宁瓷双手规矩地垂在身体两侧,她目光专注地观察着这些生物的细节,闻言点了点头。   宁瓷看着眼前的的这个玻璃罐。   这个玻璃罐里的生物是最接近人形的,能够看出脑袋、身躯、四肢。它微微蜷缩着,只有成人脑袋那么大。   “唔,这是一个发育失败的胚胎。”邱经理打开平板查询它的相关资料,“它在母体中发育九个月,通过剖腹产手术出生,执行这台手术的医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它的异样。”   这个胚胎,或者说婴儿,它的脑部表皮透明,宁瓷能看到皮肤下粉白的脑花和红色的血管。它的眼睛突出,没有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珠完全暴露在外,像是隔着漫长的时光注视着每一个到这里来的人。   宁瓷问:“是因为辐射污染吗?”   “是的。”邱经理说,“这个胚胎污染严重,在征得它父母的同意后被制作成了标本。”   “它出生的时候活着吗?”   这个问题有点刁钻,邱经理在平板上找了会儿资料后回答,“它刚出生的时候是活着的,护士剪断脐带一分钟后它停止了呼吸。它的脑部没有发育完全,没有产生自我意识。”   宁瓷想到了小区内的那些幼崽。   宁瓷:“这样的污染情况频繁吗?”   “当时不仅未出生的婴儿,连大人都普遍存在被辐射影响的情况。”邱经理提醒道:“那段时间里几乎没有正常出生的正常婴儿,整个人类社会陷入灭绝的恐慌。”   “女人的身体、男人的基因都不正常了。所有实验室都开始研究人工培育技术,为人类的延续努力。”邱经理笑了笑,“多亏了陨合金,人类在灭绝之前掌握了这项技术,能够筛选出正常、优质的基因,通过人造子宫进行培育。”   “不过这是绿洲计划初期的事情了,后来人类没有挖掘出新的陨,导致陨合金产量不足,科技泡沫破灭,社会又经历了一次恐慌。”   “还好我们后来又研发出了不依靠陨合金的培育技术,人类在一次次磨难中顽强繁衍。”邱经理庆幸地说。   “往下看吧。”邱经理关掉平板,“这个玻璃罐的信息就这么多。”   “或许您会对这个有兴趣。”邱经理指了指前面的玻璃罐。   通道的玻璃罐都是一样的大小,这个罐子里的生物尤为庞大,别扭地挤在里面。   “这是......章鱼?”宁瓷艰难地辨认。   “是的,变异的章鱼,镇馆之宝。”邱经理又打开了平板,“不仅陆地受到辐射污染,海洋生物也没有逃脱这样的命运。章鱼有好几个大脑,智商很高,具有再生能力,腕足吸盘能够分泌毒素。”   “受到污染后它们变得更为庞大,更有攻击性。绿洲计划最开始的几个试验点都是与世隔绝的海岛,其中一个海岛基地就是被章鱼攻占沦陷的。”邱经理说:“雌性章鱼交、配后被激素干扰,行为失控地冲入基地,海岛基地只坚持了三天时间。”   “这个罐子里的是一只幼体期变异章鱼,是非常非常珍贵的标本,为了得到它,人类付出了很多努力。”   罐子内的章鱼标本的腕足上布满吸盘,吸盘内部还有细密的齿牙,表皮上有一圈圈蓝色的纹路。   危险又美丽的强大生物。   “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呃......没有解决。”邱经理有些奇怪地说,“人类无法战胜海洋生物,只能退居内陆,远离海洋。您怎么会这么问?”   “我是说......”宁瓷慢吞吞地思考,给自己找补,“这个章鱼标本是怎么获得的。”   “雄性章鱼的生殖器官很脆弱,很容易在交、配过程中断裂导致死亡。当然,在大多数情况下雄性章鱼在交、配结束后就会被雌性章鱼吃掉,化作孩子的养分。雌性章鱼在产卵后也会一直守护在卵周围,直到把自己饿死。”   “这是章鱼的繁殖本能。”邱经理说,“多亏了这样,它们都是孤儿,虽然聪明却无法发展自己的文明。人类发现这只章鱼时它弱小又棘手,在压力下差点自己把自己吃掉。”   “它吃掉了自己的一部分后停止了自残行为,被实验室饲养了一段时间,发育到现在这个体型,因为心理抑郁而死亡,被制作成标本保存至今。”   “这些章鱼活着可真不容易。”宁瓷主动提出问题,“刚刚说到辐射污染了人类、动物、植物,现在只看到了人类和海洋生物,那些陆地生物和植物呢?”   邱经理快步向前,走到了通道的尽头。   这里只有蓝色的灯带,上面的玻璃罐被搬走了。   “陆地生物的标本被第二基地交涉走了,它们说这些是它们的同类,不应该被当作展品展出。”邱经理遗憾地叹了口气,“至于植物标本,由于植物的活性太强,出现过植物标本复活的事故,所以所有植物标本都被公开销毁了。”   宁瓷:我怎么听不懂了??   “第二基地......”宁瓷说。   “它们总是这么强势,太团结了,惹不起。”邱经理摇摇头,“标本就这么多,接下来是一些常规藏品,灯光会比较明亮,您注意一下哦。”   宁瓷把疑问藏在心里。邱经理再次识别掌纹,打开了金属门。   宁瓷从门后又感受到了莫名的召唤,她脚步加快,越过邱经理,踏入馆内。   “小心!”邱经理失声喊道:“您不能......”   红色的激光线迅速扫射,宁瓷一矮身避过,激光线数量增多,织成一张大网向宁瓷笼罩而去。   “滋。”邱经理赶紧按下按钮,关闭激光,她神色复杂地说:“您身手还怪敏捷的嘞。”   宁瓷目光被不远处的玻璃罩子牢牢锁定,无暇顾及邱经理的话。   高强度的防弹玻璃罩内,一小块银色的金属摆放其中。   扑通,扑通。   宁瓷心跳不正常地加快。   “这就是——陨合金。”邱经理敬业地跟上来介绍,“一块陨合金只能接受一个人的精神力,无法重复使用。”   “方舟计划带走了当时开采的全部陨金属,后来世界混乱,陨的产量就更少了,到现在人类已经失去了开采陨的能力。陨合金作用广泛,但很娇气,它被称为认主的金属。”邱经理羡慕地看着玻璃罩内的陨合金,“陨合金还能够提高人的精神力,非常神奇,可惜这一块早在几百年前就已认主,失活了。”   玻璃罩内的陨合金微微动了动。   宁瓷的精神力如同沸水般剧烈波动,她的眼前开始模糊,额头渗出汗水。   “它刚刚是不是动了?”宁瓷艰难地开口。   “没有啊。”邱经理一直盯着陨合金,没有察觉到身后宁瓷的异样,“它怎么会动呢,它已经死了。”   动了。   宁瓷很确定,刚刚陨合金又微微颤动了一jsg下,她能感觉到它的呼应。   陨合金隔着玻璃罩在对自己发出邀请。   宁瓷的瞳孔略微放大,无师自通地伸出精神触角,穿过玻璃罩碰了下陨合金。   轰隆。   海般的精神力呼啸着融入,宁瓷的精神力被激烈地冲刷,她晃了晃身体,伸手扶住邱经理。   “您怎么了?”邱经理关心地转身,关切地扶住宁瓷。   在她身后,陨合金缓缓悬空,在宁瓷诧异的眼神中变成了龙鳞匕首的形状。   但愿这里没有监控。   “我的状态不太好,或许是被刚刚的标本吓到了。”宁瓷惨白如雪的脸色非常有说服力。   “那今天的参观就先到这里?”   宁瓷点了点头,操控着陨合金重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轻轻地落回去。   “这里的标本确实挺吓人的,我们一直收到投诉。”邱经理带宁瓷从另一个通道离开,避开了来时的标本。   宁瓷掌心里全是汗水,过量的精神力挤在她脑子里,感觉快要炸开。   邱经理一手撑着宁瓷,一路扶着她回到飞车上。   “您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需要我陪您去一趟医院吗?”   “不用,谢谢。”宁瓷在痛苦中想到自己的余额,还有医院高昂的费用,坚强地拒绝了邱经理的建议。   飞车的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窥视。   邱经理看着飞车升空,停留在空中,她神色正常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邱经理终于忍不住双腿一软跪到地上。   “绿洲馆真的太可怕了,嘤。” 第24章 不行   飞车内,座椅放平,宁瓷躺在上面,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那股不属于她的磅礴精神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如同洪流任意肆虐。   “检测到您心率过高,是否需要服用速效救心丸。”车内的AI询问道,药品箱从柜子里自动弹出。   车里的东西都是赵廷给妹妹准备的,药品种类全面,宁瓷在里面看到了她治胳膊用的特效药。   “不需要。”   宁瓷操控着自己那股精神力与外来的力量对抗,体内的两股精神力互相碰撞,激烈地交锋,亲密地纠缠着。   再过几分钟她就能恢复正常,车里的东西都是赵染的,她不会在赵染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使用。   十分钟后,宁瓷睁开眼,精神力领域在空中浩然铺开,领域内的一切信息被她全数捕捉。   宁瓷能“看”到风流动的轨迹,“看”到云层内湿漉的水珠,她的意识升上万米高空,以上帝视角俯瞰人间。   痛苦如潮水退散,精神力融为一体,如臂指使。   宁瓷活动了下脖颈,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把座椅靠背调高。   飞车的门缝里卡了一张小卡片,宁瓷乍一看以为是赵染放在车里的纸钞。   红色的太阳图案充满诱惑,宁瓷伸手把它抽出来,看到背面的文字。   女人天堂,男人海洋,人类基因库期待您的到访。   现在是下午三点,宁瓷感受了下自己此刻的身体状态,精神力饱满,浑身充满力量。   宁瓷在飞车操控面板上输入目的地,第四基地人类基因库。   “已为您开启自动驾驶模式,本次出行目的地:第四基地人类基因库。本次出行路线选择:中空飞行。预计耗时:十分钟。车辆将在您系好安全带后出发。特别提醒,该目的地成年后方可入内。”   宁瓷绑好安全带。   出发!   人类基因库是一栋白色的建筑,纯白的罗马柱顶起高昂的穹顶,门窗上雕琢繁复的纹路,天花板上绘满艳丽的壁画。   光着屁股的小孩手持弓箭,箭支顶端是一颗粉嘟嘟的爱心。   宁瓷跟着接引人员穿过走廊。   “您是第一次到访,系统里没有查到您的基因检测报告。”这里的接引人员比博物馆的邱经理热情得多,眼里赤、裸的喜悦毫不掩饰,“现在基因检测很快,十分钟就能出结果,您看......”   没人能抵挡基因检测的诱惑。   宁瓷看着手里的介绍册,人类除去外伤后的一切疾病都与基因有关,提前进行基因检测能够获知自己患病的可能性,提前预防,指导后续用药,提高治愈率。   宁瓷一直很健康,实力踏入宗师境界以后她很少受伤,曾经的暗伤、旧伤早已随着时间痊愈。   不过她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宁瓷对自己的来历感到好奇,她不确定自己的身体与这里的人是否一致,这里的药物对她的疗效是否和其他人一致。   谨慎起见,她认为自己非常有必要进行基因检测,哪怕她的基因检测暴露了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她也可以通过精神力模糊她们的记忆。   宁瓷在介绍册中看到这项操作是免费的,由基地买单,她放心地说:“当然。”   “请跟我来。”接引人员脚步欢快地带路。   基因检测室内,宁瓷见到的男人比她过去一周加起来的还多。   “您放心,女士和男士不是一个队伍,您很快就能进行基因检测。”接引人员说。   检测室的布置和医院差不多,面前是叫号排队的显示屏幕,宁瓷坐在金属排椅上等待,女士不多,她排第二位。   宁瓷目光扫视了一圈,震惊地发现这里足足有二十四个男人。   二十四个!   第四小区A区、B区加起来一共才七十个男人。   宁瓷铺出精神力,暗中观察。   男人们从外表看年纪都不大,在十八岁到二十岁之间,颜值不低,穿着颇为靓丽。   但似乎并不合身,宁瓷注意到不止一个人的鞋子大了,还有一个人的袜子前端破了个口子,这一切在精神力面前无处遁形。   宁瓷想到维安,他们是一类人。   “拜托,我不穿鞋的情况下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三点四五诶。”一个男人拿着自己的基因检测报告对工作人员不满地嚷嚷:“你看看我这大长腿,我这大手臂,我腕线过裆,九头身。凭什么不通过?”   检测室内有一面落地镜,男人在镜子前摆弄着造型,撩起外套给大家展示他的身材。   “我长得这么帅,刀劈斧凿的下颚线,迷人深邃的桃花眼,细腻无暇的肌肤,高挺的鼻梁,整张脸上没有一个地方不完美。”男人把脸凑到工作人员面前,自信地说:“你再好好看看,我是现在最流行的那款男人。”   单论外形,这个男人比在场的所有人都俊美。宁瓷在心里公正评价,起码是符合她目前审美的。   “根据大数据推测,您这款脸,两年后就不流行了,审美是时时变化的。”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公事公办,“您的双眼皮经过后天处理,我们基因库原则上只收纯天然的,动过脸的不考虑。”   男人表情难看地拿出一张照片:“我单眼皮长得也不错。”   工作人员没有看照片,“照片并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我们这里是人类基因库,我们有专业的判断,请您接受现实。”   “我要申诉。”男人看着工作人员胸口处的工牌,上面有她的工号。   工作人员:“申诉还是投诉呢?申诉的话需要支付十元申诉费,投诉的话只需要我的工号。对于您的情况,我的建议是不要进行申诉。”   “您不仅割过双眼皮。”工作人员切换到攻击模式,“您的基因报告中显示,检测项狂躁症的风险评估结果为高风险,单凭这一点您就无法通过筛选。”   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破坏了他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他拉住工作人员的衣角,语气低了不少,“您再帮我看看吧,不行我再重新做一次检测?这个结果不一定准确。”   宁瓷问自己的接引人员,“你们这里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难缠的男人身上,只有接引人员目不斜视,毫不关心。   “是的,经常发生。”接引人员说,“我们受过专业的训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笑的。”   这时工作人员压低了声音,凑到男人耳边。   宁瓷过人的耳力清晰地听到——   “您心里很清楚,您是无法通过筛选的......您,只有十厘米。”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   “噗。”接引人员在宁瓷身边短促地笑了一下。   “对不起,我想到一些高兴的事。”她对宁瓷解释,笑眯眯地说:“啊,已经轮到您做检测了。”   基因检测听起来高端,实际操作十分简洁,宁瓷提供了一根带着毛囊的头发,抽了三管血,还刮了点口腔内壁细胞。   其他倒没什么,宁瓷对自己的头发感到心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按照她的思维,头发是不能人为进行修剪的。但这里的人热衷于各种发型,宁瓷只能劝自己早日适应改变。   “我陪您去逛逛基因库吧。”等待的间隙,接引人员说。   检测室内气氛诡异,宁瓷同意了这个提议。   老莫曾经提到过基因库,并对这里颇为推崇,宁瓷......也挺好奇jsg的。   接引人员带着宁瓷一路穿行,到达高大气派的基因库。   基因库门口,宁瓷的眼睛微微睁大。   男人海洋。   无数全息投影虚幻又真实地投放着,基因库内到处都是男人的投影。白皮肤、黄皮肤、黑皮肤,各种肤色各种风格的男人应有尽有。   宁瓷三十二岁,在过去的三十二年中她没有对男人感到心动过,她一度以为自己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宁瓷站在门口审视自己的内心,鄙视自己居然升起了可耻的念头。   “我就不陪您进去了,等会儿出了报告再来找您。”接引人员贴心地说。   基因库内不仅有虚假的男人,还有不少女人,她们挑选了自己钟意的一个......或者几个男人,正在聊天。   投影们风度翩翩,在AI的帮助下无尽贴近真实。   “新来的?害羞的话那里有单独的房间。”有个女人看着宁瓷爆红的耳朵笑着提醒。   宁瓷强装镇定地走到墙角,找到这里的宣传册。   这里的男人都有原型,来自过去,基因完美,通过筛选。按照基地规定,成年的女性需要捐献一定数量的卵子为人类延续事业做出贡献,数量不多,不会影响到她们的身体。   基地会根据情况定期培育出幼儿,并由基地进行抚养,第四小区的幼崽们就是这种情况。   除了基地培育的孩子,基地中的居民也能在基因库中自行选择合适的基因进行培育,繁衍属于自己的后代。   这些投影就是为此服务的。   宁瓷眼花缭乱地看着这些男人,他们背后标着数字,这不是编号,而是代表着这个男人留下的精子可培育数量。   宁瓷看到一个女人牵着投影的手,纠结地说:“我再考虑一下吧,养个孩子很麻烦的。”   投影背后的数字是一,他温柔地吻了吻女人的手背,“没关系的。”   “数字归零,这个投影就会从基因库中消失。”接引人员拿着宁瓷新鲜出炉的报告,“您的基因非常完美,您不考虑选几个男人生孩子吗?”   宁瓷一下子惊醒,惊恐地看向接引人员。   “您的条件非常好。”接引人员是从飞车上接到宁瓷的,对她的经济条件有些误解,“为了人类的伟大事业,您培育几个孩子吧,她们一定会非常优秀的。”   宁瓷从接引人员手中抽出自己的报告,拔腿就跑。   接引人员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建议:“生一个吧,生一个吧。宁瓷女士!!”   “求您了!!” 第25章 领主   飞车如同离弦之箭迅速逃离人类基因库,车身隔音效果绝佳,可宁瓷还是听到接引人员在地面上不甘地呼喊。   “全速前进。”宁瓷打开了飞车的紧急避险模式。   接引人员在原地看着白色的尾气,可惜地扼腕,“可恶,月底最后一天业绩还是不达标。”   宁瓷心有余悸地翻开基因检测报告,第一页是复杂疾病易感风险评估汇总,评估结果是一大片绿色的低风险。   第二页上字迹寥寥,宁瓷看得很认真。   精神力觉醒可能性:百分之八十。   您有极大的可能性觉醒精神力,您的精神力潜力极高,您的未来充满希望!   体质潜力评估:无限可能。   您的身体存在无限潜力,您的身体素质堪称奇迹,您是人类进化的方向!   性格及爱好分析:情绪稳定,无欲无求。   您对世界上的一切毫无兴趣,各项激素分泌稳定,末世需要您这样强大的心理素质!   疫苗接种情况:无。   您是疫苗的漏网之鱼,为了您的健康着想,请您尽快安排疫苗接种。   综上所述,您的基因完美,建议您捐献卵子,您的伟大将会被刻在人类基因库的丰碑之上。   宁瓷在手表上搜索疫苗,基地的疫苗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高传染性疾病疫苗,基地居民可以免费接种,一类是高致死率疾病疫苗,费用高昂,第四基地的接种名额有限。   接种疫苗需要前往基地医院,现在不是疫苗窗口的开放时间,宁瓷把这件事计入日程,准备在下一个休息日前往。   从人类基因库回到第四小区需要二十分钟,紧急避险高速飞行模式把时间缩短到了十分钟。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突发情况,目标将在一分钟后提前到达现场,请全体做好准备。”赵染在刚拉的群里说。   “收到收到,礼花部一切正常。”   “收到收到,礼宾部一切正常。”   “诗朗诵组正在赶来的路上,申请和另一个节目调换出场顺序。”   黑色的飞车出现在天际,缓缓降落。   “嘭!”烟花直入云霄,在车窗外炸开,彩色的烟火把黄昏渲染。   “!”为怀出鞘,宁瓷的精神力领域在一秒内唰的铺开。   下方的第四小区第四保安亭外挤满了人,宁瓷望着熟悉的小区陌生的情况皱眉。   一颗颗烟花不断绽放,万众瞩目下飞车落地,车门紧闭。   一路飞奔来的诗朗诵组,老莫一步向前跨出,情绪饱满地开头:“啊——!”   “大佬!”老莫抑扬顿挫地说:“你是我们第四小区的曙光。”   “有了你,世界从此拥有了色彩。有了你,生活从此多姿多彩!”郑礼梅的播音腔十分标准。   赵染清了清嗓子,“咳咳。”   “虽然我一直没有向您坦白过我的心意。”她用最深情的语调朗诵,“但您救过我的性命,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老莫:“还有我。”   郑礼梅:“还有我。”   临时组成礼宾部的业主们拼命鼓掌,异口同声:“还有——我们!”   宁瓷在车里无助地捏紧匕首。   “身逢末世,是人类的悲哀。”   “遇到宁瓷,是我们的幸运。”   “您潇洒的身姿带给我们安全感,让我们在小区内安然入睡。”   “您利落的身手带给我们幸福感,让我们不再忐忑,不再彷徨。”   “您点亮了第四小区希望的灯,您放飞了第四小区梦想的风筝。”   宁瓷第一次有报官的冲动。   “千言万语道不尽我们的感谢。”   “您的一举一动如春风春雨滋润我们的心田。”   “在伟大金主的赞助下,我们为您献上礼花。”   “在伟大金主的赞助下,我们为您献上微不足道的谢意。”   赵染从身后捧出一套装备,对着紧闭的车门唤醒飞车AI,“打开吧,3007飞车之门。”   车门在宁瓷绝望的眼神中缓缓打开,宁瓷被迫加入这场荒唐的诗朗诵。   赵染满面红光,把手里的衣服捧到宁瓷面前。   “您怎么能一直穿着工作装出门逛街呢!大佬,请换上我为您准备的新衣。”   宁瓷把放在衣服上面的超大墨镜架到鼻梁上,黑色的镜片遮住她大半张脸。   她不知道自己红到滴血的耳朵暴露了她的心绪,还在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嗯,谢谢。”   宁瓷接过赵染手里的衣服,礼宾部再次热烈鼓掌,烟花部燃放第二轮烟花。   “接下来,第二步。”赵染打了个响指。   老莫推开了第四保安亭的门。   宁瓷抬眸望去,满目红色。   只见不大的保安亭墙壁上规规整整地悬挂着数枚锦旗。宁瓷原先得到的那枚锦旗挂在中央最显眼的位置,两侧则是新挂上的。   “锄暴安良,社区第一。”   “植物克星,无敌强者。”   “忠诚守职,情满人间。”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我尊敬的母亲大人。”   “植物收割之神。”   ......   宁瓷拍了拍郑礼梅的肩膀,“辛苦了。”   “为大佬服务。”郑礼梅说。   “不要叫我大佬。”宁瓷的羞耻心在今天爆棚,“叫我宁保。”   赵染从善如流,“好的,宁宝。”   第二轮是业主们轮流上前,宁瓷甚至不认识这些业主,但她们的表情又极为真挚,眼睛里“chuachua”全是火花。   “您为人老实,从不摆架子,以一己之力肃清保安部的不良风气,扼杀了过去收取保费的恶习。”   “您谦逊礼貌,开口是你好,闭口是谢谢,促进了第四小区整个区域的精神文明建设,我们的素质进步显著。”   “您实力逆天,切怪如切菜,一切植物人在您面前犹如水灵的大白菜,您的一举一动带给我们战胜植物的勇气与希望。”   “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了我们的宁瓷保安,庆祝她即将圆满完成六月份的工作。”   “今天,我要敬我们的保安,感谢她,来我们这里工作。”   “我们发自内心地祝愿她,长命百岁!永不退休!”   白舸推来一个蒙着红布的架子,赵染亲手揭开红布,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清洁工具。   “宁宝,我为你献上你的挚爱。”赵染指着拖把。   这样的架子,在宁瓷一贯的认知里,通常摆放着红缨枪、打狗棍、偃月刀。   此刻,架子上,拖把,扫把,吸尘器。   拖把有三把,有传统的拖布拖把,还有海绵拖把和静电拖jsg把。   扫把有普通的塑料扫把,还有造型夸张的魔法扫把。   吸尘器......   赵染,真是一个一掷千金的小天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有新的败家方式。   宁瓷面对赵染期待的眼神,和素未谋面的小赵总在这一刻深刻共情。   小孩真的很难教育,十七岁的也不例外。   宁瓷:“感谢夫人,没有她,我也不会到这里来工作。”   礼宾部对着白舸鼓掌,掌声雷动。   “夫人,我居然忘了感谢夫人。”赵染懊恼地说,“改天,我们再为夫人举行一次仪式。”   礼宾部振臂高呼,“好!!”   白舸扯了扯嘴角,“这倒也不必。”   “夫人,不必谦逊。”赵染说。   “赵染,适可而止。”宁瓷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和赵染听得见的声音说,“你知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对我拔枪,子弹差一点击中我,但我没有杀了你的原因吗?”   赵染呆呆地摇头。   “因为我杀人要收费,很贵。”宁瓷微笑,“别逼我动手。”   赵染识趣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挥挥手带走了所有人。   礼宾部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散去。   有意思。   宁瓷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   根据夫人之前的说法,精神力达到一定水平以后会产生方向。夫人的精神力方向是亲和,沈博士的精神力方向是判断。   宁瓷一直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精神力方向是什么。   可能是她之前的精神力水平不高,直到宁瓷消化了绿洲馆的经验包,她才摸索到一些方向。   精神力并不单单是简单的眼睛,只能帮她捕捉一些细节。   精神力是无声的驯化。   她的精神力领域之内,她的意志即为规则。   宁瓷称呼白舸为夫人不是第一次,但这是第一次,大家跟着她这么称呼。   没有人感到奇怪,也没有人不知道夫人是谁,大家都自发地判断出白舸就是夫人。   越靠近宁瓷的精神力领域,受她的影响就越深,站到她身边,没有人会反抗她的意志。   宁瓷把精神力领域收回,为自己的精神力方向起名为“领主”。   精神力对她来说是陌生的能力,手表上的搜索存在很多限制,过去的历史残次不全,精神力相关的信息更是一条都没有。   宁瓷决定每天抽出三个小时的时间,着重加强精神力训练。   宁瓷把保安亭的门关上,再把百叶窗关上,用衣服遮住室内的监控摄像头。   她抽出龙鳞匕首,黑色的匕首在她掌中化作一团流动的液体金属。   陨合金。 第26章 美好   宁瓷张了张五指, 陨合金从掌心浮起向四周摊开,金属延展到极限,在宁瓷面前构成一面直径两米的薄薄盾牌。   宁瓷伸手戳了戳, 没有‌精神力的加持下盾牌的硬度不高‌, 宁瓷不催动内力的情况下能在上面戳出一个指印。   凹陷的陨合金在她的操控下回弹,盾牌恢复原状。   “挺方便的,不过这种程度只能阻挡植物人百分之八十的攻击。”监控能录音, 宁瓷在心里嘀咕,她试着缩小盾牌面积, 增加它的厚度。   盾牌的直径收缩到一米。   “这样厚度足够, 但范围不够, 只能遮住一半。啊......想到了。”宁瓷在网上搜索盾牌形制,兴奋地‌抄起作业。   宁瓷第三‌次尝试,盾牌在总面积不变的情况下变成了中央突出的长条龟背状。   在精神力的帮助下, 宁瓷能够在瞬间改变陨合金的形状, 她反复尝试后选中三‌种功能不同的方案,作为紧急情况下的防御措施。   大圆形盾牌, 用于大范围内防御, 主要‌针对植物‌人‌爆出的汁液,预防被其感‌染。   长条龟背状盾牌,用于个人‌防御, 主要‌针对植物‌人‌尖锐、大力的攻击,可以用来保护自己或者同事、业主。   尖刺伞状盾牌,进可攻、退可守,主要‌针对组团的植物‌人‌, 在防御的同时对植物‌人‌进行伤害。   宁瓷想到博物‌馆内的陨合金有‌些‌遗憾。按照邱经理的说法,那块陨合金已‌经认主, 无法再被其他人‌使用,但不知道是不是年代久远还是资料有‌误的原因,宁瓷和‌它之间能够产生微妙的联系。   那块陨合金的体积可比为怀大多了,可惜她们之间有‌缘无份。   为怀是李长老用天‌外陨铁锻造而成,宁瓷过去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今日才认清它的庐山真面。   同样是陨合金,但这两块金属的成分不同,制造工艺不同,给宁瓷的感‌受也不同。   博物‌馆内的陨合金可以提升宁瓷的精神力,龙鳞匕首不行。   博物‌馆内的陨合金被独自供于高‌台之上数百年,它是寂寞的、迫不及待的,它在感‌触到宁瓷后不断地‌主动‌勾引着她。   龙鳞匕首和‌宁瓷是多年伙伴,她们风雨同舟,它是沉寂的、不动‌声色的,宁瓷和‌为怀同进同出二十年,一直贴身保管,从来没有‌发现‌过它的秘密。   陨合金安静地‌凝成龙鳞匕首,宁瓷探出精神力触手狠狠在上面摸了两把‌。   “你瞒的我好苦啊!”她皱着脸。   龙鳞匕首缓缓变长,在宁瓷的控操下化作一把‌长刀,用匕首时吃过亏,她不再倔强地‌坚持使用匕首。   “大人‌,时代变了。”宁瓷伸手握住龙鳞长刀,喜新厌旧地‌耍了耍刀,“对付植物‌人‌,还是需要‌一些‌长距离攻击的兵器。”   武器的升级带给宁瓷更加繁重的训练任务,宁瓷整整花了一周的时间和‌它重新磨合。   “宁宝,最近没有‌植物‌人‌,你怎么‌反倒憔悴了。”赵染从第三‌基地‌新得了瓶年份不错的红酒,带着高‌脚杯和‌同事相聚在宁瓷挂满锦旗的保安亭内。   白天‌上班练习精神力,晚上下班摆弄陨合金的宁瓷眼下挂着黑眼圈,身体是疲惫的,精神是亢奋的。   “有‌吗?”宁瓷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依然能在植物‌人‌里杀个七进七出。   “真的,大佬你憔悴了。”郑礼梅仔细观察后得出相同的结论。   “没有‌植物‌人‌,大佬的生活都提不起精气神了。”老莫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佬你靠杀植物‌人‌提神呢。”   “我这是睡眠不足。”宁瓷打了个哈欠。   “那可以找一天‌休息一下,调整调整状态。”赵染心疼地‌说,“宁宝,你这个月还没有‌休息过呢。”   宁瓷:“我准备10号休息,那天‌预约了疫苗,打完疫苗我还想去墓园看看。”   同一天‌只能有‌一个保安休息,宁瓷和‌同事们确认时间,“你们那天‌没有‌要‌紧事做吧?”   “有‌啊,有‌很要‌紧的事。”老莫说,“等待发工资,是天‌下第一要‌紧事。”   郑礼梅:“我也是,我也等工资。”   宁瓷对于等待工资这件事提不起兴趣,她记起另一件事,“赵染,医院的监控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怎么‌没有‌声音。”   “呃......”赵染眼珠乱飘,看到宁瓷摆在桌上的东西,试图转移话题,“宁宝,你这是在烧香吗?”   香和‌香炉是李莲花送的,宁瓷现‌在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李长老上三‌炷香,“你别管我干什么‌,老实回答。”   宁瓷从身后抽出长刀,一刀削开红酒瓶塞,第一杯酒敬李长老。   “我在你麻醉的时候骂你不听话,对不起。”赵染一脸诚恳地‌撒谎,“我下次不敢了。”   宁瓷:“......”   “什么‌下次,你讲话注意点。”老莫打了个圆场,接过红酒瓶给宁瓷倒上,“大佬你这一下斩的,豁,这切口,一个字,绝。”   “我们的刀好像不太一样啊,大佬你不会晚上不睡觉,天‌天‌在磨刀吧?”老莫在保安亭里寻找磨刀石的踪迹。   “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宁瓷爱抚着陨合金材质的长刀,面上不动‌声色,“都是公‌司发的啊。”   “那估计是我人‌比较菜。”老莫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辫子。   宁瓷暗中释放精神力领域。   经过这周的实验,她发现‌自己的精神力虽然能够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但这种能力是存在限制的。   第一是时间和‌距离,处于精神力领域之内,时间越长,越靠近宁瓷本‌人‌,受到“领主”的驯化程度越深,她们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因为她们根本‌觉察不到自己的异常。   第二是被驯化者本‌人‌的意志,例如老莫和‌郑礼梅,她们的思维较为成熟,脱离领域后的第三‌天‌,她们在大佬和‌宁保中依然选择了大佬这个称呼。   赵染则是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宁保,她的意志在宁瓷面前没有‌半点自我。   宁瓷摸了摸小笨蛋赵染的脑袋。jsg   “宁宝,你对我真好。”赵染酒后吐真言,对着宁瓷大放厥词,“你这么‌厉害,是为什么‌来这里上班呢,是爱我吗?”   “不是,我有‌爱人‌。”宁瓷看向自己的陨合金长刀,她和‌它现‌在是老房子着火,越来越爱。   “好吧。”赵染神智不清,在老莫和‌郑礼梅惊恐的注视下说,“但我对宁宝是真心的,我的一切都和‌你共享。我的房车、飞车、私人‌飞机,我的存款、收藏,我的红酒、泡面、拖把‌,只要‌你喜欢,不需要‌告诉我,你要‌的全拿走。”   她醉醺醺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嘴巴甜甜:“我哥好像要‌把‌你撬走,他想给你调岗。宁宝,我的宁宝,爱我,别走。”   “不会。”宁瓷对这个情报略有‌诧异,“我很喜欢保安的工作,我会在这里干到退休的。”   “那你会保护我吗?”赵染得寸进尺,“虽然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植物‌人‌来,但我一个人‌在第四基地‌还是很害怕。”   “守护小区是我的工作职责。你是我的同事,你不幸牺牲的话我会尽力为你收尸的。”   赵染一拍桌子,“懂了,那我现‌在就搬到小区里住,宁宝,等我。”   老莫捂住赵染的嘴,把‌她按回到位置上,对宁瓷尴尬地‌笑了笑,“她喝多了,大佬你别管她。”   “没关系。”宁瓷没有‌喝酒,而是打开一罐泡面,“你们是为什么‌来这里工作呢?”   “领主”影响下,连郑礼梅都开始敞开心扉。   “我十岁以前就住在这里。”她透过窗户,看向破旧的小区,“我是基地‌培育的孩子,从我记事起就住在这里,直到十岁后搬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有‌我最快乐的时光。”郑礼梅低着头,喝着酒,“当了保安以后我才知道,孩子的快乐建立在大人‌的恐惧之下。”   “十八岁以前,人‌人‌都有‌觉醒精神力的希望,人‌人‌都是基地‌的瑰宝。”   “十八岁以后,没有‌觉醒精神力的人‌,生不如死。”   郑礼梅麻木地‌说:“没有‌觉醒精神力的人‌,在成年的那一刻就背上了沉重的贷款。我们没有‌积蓄,没有‌武器,但我们要‌外出基地‌,我们要‌从植物‌手中寻找物‌资,寻找生活的一线希望。”   “我是幸运的,我活着还完了贷款。我也是痛苦的,我是个懦弱的人‌,总是看着别人‌牺牲。”郑礼梅哽咽了下,“我不能死,我的命是别人‌换来的。但我又不愿意像以前那样活着,我不愿意永远做一个懦弱的人‌,我也有‌想用生命保护的地‌方。”   “怪不得你来这里当保安。”老莫给郑礼梅递上面巾,“我们现‌在有‌了大佬,有‌了火焰枪,植物‌人‌已‌经半个多月没出现‌过。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祝我们都能退休。”宁瓷举起泡面叉。   “我的故事没什么‌好讲的。”老莫用手指揪着自己的辫子,一圈一圈地‌打着弯,“我有‌一个亲妹妹,我是我妈从基因库里挑选精子培育出来的,刚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挺不错的。”   “和‌很多人‌一样,我妈在外出基地‌的时候被植物‌感‌染,但她逃回了基地‌。”老莫说,“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她在地‌下诊所里做感‌染源检测,检测的费用是贷款的,我们也没有‌钱打麻药。”   “感‌染源查出来之前,她就活活痛死了。”老莫捂了捂脸,“那个时候......仪器还没有‌现‌在这么‌先进。”   郑礼梅把‌头搭到老莫的肩膀上。   “我一边养我妹,一边做雇佣兵赚钱还贷款。我的记忆力不错,靠这个躲过不少植物‌人‌。”老莫牵了牵嘴角,“马上就要‌还完贷款了。”   每个人‌的故事都很惨,除了赵染。   宁瓷把‌喝醉贴过来的赵染扒拉开,衷心地‌祝愿道:“愿我们都能有‌光明的未来。”   七月十日,早晨。   宁瓷练完刀,长刀化作金属臂环,她在赵染的房车里冲了个澡,准备穿上赵染之前送的新衣服。   今天‌是休息日,她难得没有‌把‌及腰的长发用布条严密地‌罩起来,而是绑了个高‌马尾。   她架上墨镜,穿上粉色的上衣,黑色的工装裤,黑色的皮质高‌筒靴。   粉色的衣服上画着白色的猫猫头,还有‌一颗蝴蝶结。   宁瓷看着镜子里自己,Hello Kitty 是什么‌意思?   手表亮起,屏幕上显示。   赵廷来电。 第27章 第四小区   “你好, 我是赵廷。”手表那头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和面对赵染时判若两人。   “小赵总。”宁瓷把高筒靴上的鞋带抽紧,各打上两个死结, “你好, 我是第四小区保安,宁瓷。”   “润手‌膏收到了吗?”赵廷选择了霸总常用的问候方‌式。   “什么?”宁瓷问,“我的申请当天就被‌驳回了, 我只是一个职工等级为一级的小保安,我的权限不配申请润手‌膏。”   赵廷:“......稍等, 我想这中间‌可能有些误会。”   他停顿了会儿, 宁瓷听到他鼠标点动的声音。   “润手‌膏还在路上。”他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一开始那么从容, 带着抱歉,“最近基地外的植物异常活跃,物资运输很慢。”   赵染买的酒都被‌喝完了, 宁瓷上个月十九号申请的润手‌膏还在路上。   宁瓷呵呵一笑, “理解。”   “我接下‌的话可能有些冒昧。”赵廷说,“其实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 我们面对面聊一下‌, 但基地原因,我们暂时还无‌法见面,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和你沟通。”   “如果是调岗的事小赵总就不要说了。”宁瓷在赵廷开口前拒绝了他, “赵染已经和我说过了。我不愿意调岗。”   赵廷沉默片刻,还是开口,“你不听听我给你开的待遇吗。”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宁瓷翘了翘嘴角,颇为‌愉悦地说:“我喜欢这样只‌需要打打杀杀的简单工作, 我要在这里当一辈子小区保安。”   “我不在乎钱。”宁瓷对自‌己的经济状况要求非常简单,只‌要不是负债就行, 她不喜欢欠别人的。   “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再拒绝我,赵染有很多事并‌不清楚。”赵廷从容不迫地说,“第四小区是一个老小区,按照基地规划将在年底拆迁。”   “新‌的小区规划方‌案现在就在我的办公‌桌上。”   现在轮到宁瓷沉默,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抿紧了唇。   “第四小区现在分为‌A区和B区,B区住着很多科研人员,在某项技术上我们近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赵廷说,“这个小区的安保措施,由于现实因素,在你来之前并‌不完善。”   “科研人员是宝贵的财富,她们将在年底之前转移到新‌的实验室。”   赵廷打出王牌,“如果你愿意的话,保安部全员转至实验室工作,大家的待遇方‌面会在原来的基础上都有所提升。你也会有些新‌的同事,她们都是些不错的人。”   宁瓷想到老莫二十多年尚未还清的贷款,内心动摇。   “当然,全员转移工作也是有前提的。”赵廷慢悠悠地说:“她们要在年底之前都活着,到时候我可以保证你的生活不会和现在相比有太多变化。”   “保安部部长‌的职位,我非常希望是你。”   宁保长‌。   宁瓷在心里已经同意了这个方‌案,但还是坚持,“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期待你的答案,在年底之前我会一直等待你的来电。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你可以直接联络到我,随时。”赵廷说完挂断了电话。   赵染来的时候只‌听到了宁瓷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尖叫一声,扑到宁瓷身上,“宁宝,你答应过我不调岗的,你在考虑什么?你在犹豫什么?”   “我只‌是考虑一下‌。”宁瓷心情很好地把赵染推开,“我要去医院打疫苗了。”   “开我的车去。”赵染指了指停在房车外的飞车。   宁瓷甩着高马尾出门,听到身后赵染接到她哥的电话,两个人在电话里互相咆哮。   “臭男人,休想抢走我的宁宝!!”   “赵染,你有没‌有脑子?你差点打乱我的计划,下‌午你去医院看看脑子,我给你挂号。”   飞车启动,宁瓷看着自‌己的粉色上衣,把飞车外观切换成‌赵染喜欢的粉色爱心。   看久了这个外观也不错。   第四基地,基地医院。   宁瓷在网上预约过疫苗,不过疫苗最近紧缺,直到今天才轮上。   宁瓷坐在医院的排椅上等待。   根据老莫的经验,赵氏集团有jsg些迷信,早上是不支出款项的,财务下‌午上班的时间‌是一点半,三点能轮到第四小区保安部发工资。   第四小区的网速不好,会有二十几分钟的延迟,她们一般在三点半收到到账信息,在四点银行下‌班前还上贷款。   宁瓷在手‌表上搜索第四基地的墓园。   基地的墓园不大,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购买墓地安葬亲人的。从这个角度来看,赵氏集团的员工福利十分优渥,小赵总是个实在人。   宁瓷准备去参观参观,看能不能给李长‌老立个衣冠冢,顺便探望没‌见过的余山情同事。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旁边的人从宁瓷手‌表上瞄到内容,“你在医院搜索墓地,你没‌事吧?”   周围的人呼啦啦地看过来,没‌有一个表情友善。   “真是晦气。”   “她还挺有钱的我就是说。”   “呜呜我不想死。”   “你也好晦气,医院提什么死不死的。”   宁瓷关掉手‌表,摸了摸鼻子,“抱歉抱歉。”   她从位置上起来,站到窗边。   从这个方‌向看出去,宁瓷惊奇地发现这里是她穿越来的地方‌。   公‌共铁轨车在轨道上穿行,巨大的屏幕上播放的还是那些广告和宣传词。   【第四基地——人类最后的家园!】   【不要惧怕植物,人类终将重登主宰之席!】   其中一条有了些变化。   【近期谨慎外出,植物已进入疯狂生长‌期,请全体注意。】   这条宣传词在铁轨车上闪了闪,突兀地暗下‌去。   【积极外出,探索新‌资源,获得新‌希望。】   车内的人一无‌所知,被‌载往基地出口,准备外出探索资源,或是完成‌任务。   “12号宁某,请到接种科三号诊室就诊。”   宁瓷从窗边离开,进入诊室。   “你怎么一支疫苗都没‌打过。”诊室里坐着一位白衣医生,皱着眉批评,“你是基地培育的还是家庭培育,谁是你的监护人,她死了没‌有,竟然放任你到三十二岁一支疫苗都没‌打。”   宁瓷在一无‌所知的时候曾在夫人面前假装二十岁,这个谎言在仪器面前像纸一样脆弱。   她在医院里处处碰壁,但她尊重医生。   宁瓷用最低的姿态向医生道歉,“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但是我......五岁就成‌了孤儿,从小和狗生活在一起。”   医生:“......”   她肉眼‌可见地缓和了脸色,“我看到你的申请上把免费疫苗全都勾选了一遍,但疫苗是不能同时打的,中间‌需要间‌隔一段时间‌。”   “你先打这个危险系数最高的。”她从疫苗本里圈出一支,“第二支你等9月份再来打。”   “谢谢医生。”宁瓷重复感‌谢。   “就算没‌有家人了,自‌己对自‌己也要重视起来。”医生看着眼‌前听话的三十二岁孩子,语气慈爱:“像这种事情怎么会拖这么久呢,要对自‌己负责的呀。”   宁瓷接过写着自‌己名字的疫苗本,把它珍惜地放进兜里,冲医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现在都好起来了。”   宁瓷从诊室里出来,轻轻关上门。   医生独自‌在诊室内对着墙壁叹了口气,“我真该死啊。”   宁瓷到接种室,看着护士从冷藏柜中取出一支小拇指粗细的玻璃罐。   “打疫苗,这个打是什么意思来着?”宁瓷看着护士在自‌己胳膊上涂碘酒,发觉一个有点严肃的问题。   “......”护士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牌子,“这里是接种室,不是精神科。”   宁瓷第三次碰壁,乖巧地闭紧嘴巴。   护士用针筒抽出疫苗,宁瓷看着那细细的针头。   “等等......”她说。   “这么大人了还怕打针。”护士不由分说地扎了下‌去。   针尖顶在宁瓷的皮肤上,护士奇怪地加大力度。   针头逐渐弯起,有崩断的趋势。   “我自‌己来打吧。”这是宁瓷预料之中的画面,她接过护士手‌里的针筒。   “麻烦你给我的左手‌重新‌消一下‌毒。”宁瓷右手‌拿针,把左边胳膊伸到护士面前。   “啊......好的。”护士被‌精神力领域干扰,从罐子里夹出一块新‌的棉球给宁瓷胳膊消毒。   宁瓷顺利地给自‌己打上疫苗,把针筒还给护士,看着护士把它丢入医疗垃圾废箱。   “谢谢你给我打疫苗。”宁瓷别有深意地加重语气,精神力领域收缩范围,笼罩着整个接种室。   在她特别关照之下‌,护士自‌然地说:“这是我的工作。”   “你打疫苗的技术真好。”宁瓷对她进行巩固,随后收起领域。   “我是不是没‌有说注意事项。”护士奇怪地说,“你的胳膊针眼‌怎么不捂好,你在流血。啊,我怎么没‌给你止血棉球。”   宁瓷接过棉球,捂好针眼‌。   “在这里观察半个小时后无‌异常就可以走了。”护士说,“墙上有一些注意事项,你自‌己看吧。”   宁瓷在椅子上坐下‌。   接种疫苗后部分人群可能出现以下‌不良反应。   一、局部不良反应,具体表现为‌注射部位出现红肿、瘙痒等情况,严重者请及时联系护士。   二、全身不良反应,多见为‌低烧,一般于接种后24小时内发生,38度以下‌属于正常现象,超过38度请及时就医。   三、精神不良反应,多见为‌感‌知觉障碍、记忆障碍,具体表现为‌入睡困难,无‌法集中注意力,出现幻觉等,可自‌行判断是否需要就医。   宁瓷感‌觉脑子里昏昏沉沉,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轰!   远处剧烈的波动,超出宁瓷过往全部的认知。她猝然睁开眼‌,下‌一秒——   “嘭嘭嘭!”医院内的玻璃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全数炸裂,玻璃碎渣被‌气浪翻卷着划过众人的脸颊。   “这是怎么了?”有人瘫坐在地问。   “好像是爆炸了......还好,距离比较远,只‌是玻璃炸了。”   “有人受伤吗?大家都互相检查一下‌。”   “喂,你没‌事吧?”有一只‌手‌在宁瓷面前挥了挥。   “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宁瓷的精神力为‌她传回了画面,她比所有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蘑菇云,降落在第四小区。 第28章 复仇   “接下来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医院里传出AI没有起‌伏的声音, 这声音铺天盖地,在基地各个渠道里播报。   宁瓷眼皮重重一跳,她从椅子‌上起‌身。   “......基地第四小区......导弹......意外......遗憾。”   爆炸的声音震耳欲聋, 宁瓷的耳朵里现在一阵一阵地嗡鸣。   满地玻璃渣被‌她踩的嘎吱嘎吱响。   “你要去哪?”乱成一锅粥的接种室, 混乱中有人在身后喊她,“现在外面很危险,你别乱走‌。”   我要回家去看看。   宁瓷低着头‌。   “疫苗的观察时间还没到, 这个时候你不要再添乱了。”护士大声地说。   太吵了。   什么时候,能安静一些就‌好了。   就‌像回到生命最开始的时候, 母亲温柔的怀抱, 只有温暖, 没有硝烟和吵闹。   “嘘。”宁瓷竖起‌一根手指。   精神力领域乍然闪现,瞬间笼罩整栋基地医院,领主的意志不容反抗地无声降临。   空气凝固了, 医院里顷刻间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只有挂水的滴管里药水一颗颗缓慢地滴落。   “......具体结果尚在调查中,基地居民请勿靠近。”   “重复一......”声音戛然而止。   医院的发声装置被‌残暴的力量捣毁, 化为齑粉。   赵染的飞车停在基地医院的门口, 粉色的爱心挤满车身。   宁瓷坐进车里,能闻到赵染常用的香水味道。   “出发,去第四基地第四小区。”宁瓷对‌车内的系统下达指令。   “未在地图上搜索到第四基地第四小区, 请您重新输入目的地。”   “我说,我要回到第四基地,第四小区。”她说。   “对‌不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宁瓷点开了手动模式, 面板被‌收起‌,切换成圆形的方向盘。   宁瓷拉起‌升空的引擎, 车辆到达允许范围内的最高高度。   这个高度里,从基地医院回到第四小区,没有任何建筑物阻挡路线。   油门被‌踩到底,飞车如同流星,马达运转到极致,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冲了出去。   “你怎么哭了?”医院里,两个人面对‌着面。   “我哭了吗?”她恍惚地在脸上摸到冰凉的泪水,“我也不知道,好像突然之间就‌被‌一种......难过的情绪笼罩了。”   “嘘,安静。”身边的人低声说。   眼前的景色在不断倒退,每一分钟每一秒jsg钟都漫长得可怕。   天空中弥漫着黑烟,第四小区不复存在,地面上那‌些老旧的房子‌、儿童乐园、小区围墙、保安亭,全数被‌炸成了粉末。   宁瓷曾经熟悉的地方现在可怖的凹陷下去,成了完全陌生的样子‌。   “前方车辆,请勿靠近。”基地警卫处在爆炸现场拉起‌了黄黑相间的警示带,匆匆赶到的警卫员正在维护现场秩序。   宁瓷把车停在空中,从上方看,第四小区是‌爆炸的正中心,以它为圆心,小区的围墙之内炸得粉碎,围墙之外屋舍坍塌。   它不是‌被‌波及的。   “是‌谁干的?”   宁瓷冷冷注视着狼藉的废墟,空气里残留着热浪,车内的香水味被‌刺鼻的硝烟味取代。   陨合金顺着宁瓷的手臂流淌,在她手心凝成龙鳞匕首的形状。   “为什么?”宁瓷喃喃,对‌虚无的命运拷问‌,“从来只有我,活下来。”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想活,她们在末世中挣扎,她们无力又坚强,从缝隙中祈求一抹微光。   老莫、郑礼梅、赵染、夫人、沈教授......   宁瓷眼前划过许多‌许多‌人的面孔,她不知道业主们的名字,但‌记得她们每次回到小区,顺利通过闸机后露出的安心笑容。   大家把这里当作港湾,当作巢穴。   宁瓷心里微微抽动了一下,心脏像是‌裂开一道细细的口子‌。   “翻来覆去地录各种遗言,是‌老莫独特的个人乐趣。”郑礼梅的声音犹在耳畔,“她一遇到植物人就‌会鬼哭狼嚎地发求救讯号,手表里录过一百多‌条遗言。”   导弹降临的那‌一瞬间,老莫有足够的时间反应吗,她这次录上遗言了吗,她该向谁发送求救讯号呢。   宁瓷的手表上没有一条信息。   “姥姥的和你拼了。”老莫笨拙地扑向植物人,长刀的轨迹里处处破绽。   她那‌一瞬间在想什么呢,是‌在想一定‌要保护好小区,还是‌在担心自己没有还完的贷款。   老莫一直录遗言,是‌因为她有亲人吗。她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宁瓷从未见过,只知道老莫的抚恤金会打‌到她的账户上。   “你的命很值钱,别人的命也不廉价。”   “等你知道理智和怯懦的区别再说吧。”   当时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宁瓷脑子‌里很乱,郑礼梅只是‌想活下去啊,她想学‌刀,为什么不教她呢?   宁瓷的脊背瘫下去,教了又有什么用呢,也活不下来的。   她想守护的小区,她最快乐的时光,和她本人一起‌消失了。   郑礼梅这样一个人,她愿意为守护小区而献出生命,但‌此刻。   她的死亡,似乎并没有意义。   “那‌你会保护我吗?”   “我一个人还是‌很害怕。”   “你不幸牺牲的话我会尽力为你收尸的。”   有什么记忆被‌打‌开了,宁瓷想起‌麻醉后无法抬手的恐惧,还有仪器外的交谈。   “麻醉吗?这得加钱。”   “感染源查出来之前,她就‌活活痛死了。”   “确定‌用最好的药剂吗?但‌这个很贵。”   宁瓷一直知道赵染在自己面前是‌不一样的,她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熟知末世的生存法则。   她抓住每一个讨好宁瓷的机会,她的房车永远停在宁瓷一分钟内能赶到的地方。   可惜这次不一样,她开着赵染的车出门了,今天是‌休息日。   社区之光,人民挚友。   宁瓷苦笑了一下,就‌算她在小区,结局恐怕也无法改变。   粉色的爱心默默切换回哑光的黑色,飞车在离地半米的高度悬停,宁瓷从车上跳下来。   “节哀。”警卫员看了看车牌,对‌宁瓷说。   “节哀?”宁瓷的眼睛隐藏在墨镜之后,她冷冷地说,“节哀有什么用。”   “悲痛,只会影响人的判断。”宁瓷手里的匕首黑暗无光。   刺客的匕首向来如此,她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死神,暗夜无声,只为收割生命。   匕首在警卫员惊恐的注视里慢慢染上橘红色。   刺客的匕首是‌漆黑的,隐藏锋芒。   复仇者的匕首是‌燃烧的,带着愤怒。   “打‌乱我平静生活的人,都得死。”宁瓷最后看一眼第四小区的废墟,驾车离开。   宁瓷曾在面试的时候为自己制定‌了任务和目标。   当一个保安是‌她曾经的任务,好好生活是‌她的目标。   “赵染,你垫付的医药费我恐怕没有办法还你。”宁瓷对‌着空着的副驾驶位说,“但‌是‌没关系,我现在有一个新的任务,这笔医药费就‌算你给我的酬金。”   “我杀人要收费,很贵。”   “因为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好好生活的目标不变,但‌宁瓷为自己增加了一个支线任务,杀掉凶手。   宁瓷在心底冷静地思考。   第四小区,有什么值得人动手的地方。   A区的业主朝不保夕,她们或许能引来仇恨,但‌不至于让整个小区陷入危机。   B区的科研人员......她们最近获得了一些新的进展,很有可能招来有心人的窥视。如果他们是‌想获得这项技术,不应该选择这么暴力的手段。   宁瓷没有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继续往下思考。   小区的幼崽们,她们年龄不大,是‌基地未来的希望,可能性是‌最低的。   老莫和郑礼梅,她们两个也没有什么仇家,最大的仇家就‌是‌小区的业主,可能性也不高。   剩下的,就‌只有赵染......和宁瓷自己。   赵染是‌赵氏集团的第二顺位继承人,她会出现在这个小区,是‌赵廷的授意。   这个小区对‌于赵廷来说是‌鸡肋的存在,他给保安部提供的预算一直不高,老莫不止一次地抱怨过他是‌个小气抠门的男人。   宁瓷无法判断赵廷和赵染之间的兄妹情谊,她对‌这种情感一直不敏感。   如果,赵廷和赵染之间,并不存在感情。   宁瓷目光森然。   那‌这一切就‌可以说得通了。   赵廷因为赵染的存在,在公司内一直受到董事‌会的掣肘,他为了杀掉赵染,把她送到了第四基地。   宁瓷是‌一个变数,赵染本该在第一次遇到植物人的时候就‌死掉,可宁瓷救了她。   赵廷等了很久,赵染越活越好,赵廷只能想办法让自己调岗。   但‌宁瓷没有立刻答应调岗。   几个小时后,小区就‌被‌炸了。   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了,赵廷,除了他还有谁能得到导弹,并这样不惜代价地毁掉整个小区。   还刚好卡在发工资之前,又节约了一笔费用。   赵廷在宁瓷心中的怀疑达到了百分之八十。   杀掉赵廷!   宁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杀意滔天。   她打‌开手表,拨出了一串电话号码。 第29章 骗子   “你好‌, 我被植物感染了。”宁瓷对手表那头的人说。   “找我们就对了,我们现在治愈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五十!”那人兴奋地说,“黑湖街741号, 敲门三下, 等五分钟后门会自动打开。”   宁瓷在车里搜诊所提供的地址,黑湖街在基地的北面,靠近八号出入口, 有直达的浮轨车。   车费需要五块钱,宁瓷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开车去。   一直开赵染的车有暴露的风险, 可宁瓷现在太穷了, 她‌没有很多的选择。她‌可以腿着去黑湖街, 但她‌不可能靠两条腿走去第‌三基地。   早晚都要暴露的,结果不会改变,宁瓷选择让自己少受点罪。   “黑湖街为禁飞区域, 已为您自动修改目的地, 修改后目的地:黑湖街第‌三街口,下车后步行三分钟可到达黑湖街741号。”   “可以。”宁瓷同意了飞车导航提供的方案, 扣上了安全带。   宁瓷对第‌四基地很不熟悉, 除了小区,她‌只去过基地第‌一人民医院、基地医院、博物‌馆、人类基因库,这‌些都在基地的中心地带, 高层建筑鳞次栉比,顶级飞车在人们头顶飙来飙去地狂欢。   黑湖街附近只有一片低矮的旧房,灰扑扑的,几‌乎没有任何色彩。这‌里的楼间距更密, 飞车只能停靠在楼顶,宁瓷没有楼顶停靠的许可证, 只能按照导航提供的方案停在第‌三街口。   这‌里是个十字路口,飞车可以短暂地停留两分钟,宁瓷下车,从街口拐进黑湖街。   这‌里的人衣着相当‌破烂,第‌四小区的业主们会给破掉的衣服打上补丁,这‌里的人对自己的衣服失去了修补的欲望,或者说那些烂布条没有修补的必要。   穿着粉色衣服的宁瓷在这‌里格格不入,她‌太新了。   宁瓷架上墨镜,抬腿往里走。   黑湖街是一条商业街,但两边都是居民楼,街道里有很多人在做一些小生意,居jsg然还有卖羊肉串的。   “美味的羊肉串咯,三元一串,十元五串!”摊主穿着黄色的汗衫吆喝。   羊肉串不是用羊肉做的,而是硅胶材质。宁瓷第‌一次住院的时候,赵染就把玩着一颗玩具水蜜桃,这‌种材质有一定的回弹性。   宁瓷多看‌了两眼,羊肉串上传来诱人的香气,摊主在上面撒了些孜然和调料,一旁有客人尝完味道后把羊肉串递还给摊主。   “骗子。”宁瓷路过的时候骂了两句。   摊主耷拉着眼皮,呼呼扇着手里的蒲扇,没有和她‌争辩。   宁瓷在741号门口站定,抬手敲了三下。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楼道,宁瓷听‌到有两个人脚步匆匆地跑上来,透过猫眼观察自己。   “带着墨镜,不认识。”   “管这‌么多干什么,一看‌就是肥羊。”   “也‌是,嘿嘿嘿,宰她‌。”   五分钟时间一到,门迫不及待地拉开一条缝。   “做一下检测。”门里的人说着伸出一只拿着采集仪的手。   宁瓷没有直接用采集仪采血,而是从指尖划道小口子,挤了一滴血下去。   这‌个采集仪款式老旧,足足用了十分钟才分析出结果。   “身份检测通过,第‌四基地人类流浪者。”宁瓷在基地系统里的身份实时更新了。   “跟我们来。”虚掩的门向宁瓷敞开。   宁瓷的精神‌力顺着楼道向下延伸,她‌这‌次运气不错,在隔间里找到了熟悉的人——A区11幢401的业主,大眼妹。   “你的伤口在什么地方?”带路的人一边暗暗观察她‌,一边问。   宁瓷懒得和她‌们敷衍,精神‌力领域铺开。   诊所‌内的人面露茫然,各自找了角落面壁。   “嗯?怎么突然这‌么安静。”病房里躺着休息的大眼妹从床上蹦起来,双手去摸放在地上的铁锤。   “是我。”宁瓷推开病房的门。   宁瓷之前撕掉了李藕节家门口的广告,她‌知道大眼妹来这‌里做检查。   她‌还活着,没有被植物‌人感染,也‌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导弹炸成一捧灰。   “保安?”大眼妹瞪大了她‌那双本来就大到过分的眼睛,“你也‌被感染了?”   大眼妹看‌起来还不知道小区被炸的事,宁瓷直接开口,“第‌四小区被炸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大眼妹满脸问号,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叫被炸了?拆迁吗?我怎么没有接到通知。”   宁瓷摇摇头,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天上突然降下来一枚导弹,第‌四小区没了。”   “我的神‌啊......”大眼妹眨了眨眼,立刻反应过来,“我得跑路了,房子被炸了我还活着,意外‌事故导致的房屋损坏我是要赔钱的。”   “保安,拜拜,江湖再见‌了。”她‌拎起两个巨大的铁锤。   宁瓷却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她‌。   她‌来的路上想过了,她‌要杀掉赵廷,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这‌个世界有四大基地,宁瓷连一个都没有摸透,她‌不能盲目自信。   她‌需要一个向导,一个军师。   大眼妹不是最‌好‌的人选,是唯一的人选。   “你要去哪里?”宁瓷听‌她‌的意思是要逃离第‌四基地。   “先跑了再说。”   “你是第‌四小区幸存的业主,我是第‌四小区幸存的保安。”宁瓷跟在大眼妹身后,“我可以护送你去第‌三基地。”   “好‌啊。”大眼妹答应得异常爽快。   精神‌力领域的影响不露痕迹,连宁瓷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对大眼妹的暗示。   从诊所‌离开,宁瓷撤掉了领域。精神‌力是有限的,任务期间她‌要时刻保持好‌状态。   “去第‌三基地的话,我们怎么去?”大眼妹问,“你有钱吗,有钱的话我们可以买机票,飞机是最‌安全的。没钱的话我们只能跟着雇佣兵队伍一起出发。”   如果五块四毛钱也‌算钱的话,宁瓷是有钱的。   “赵染有一架私人飞机。”宁瓷说。   “你还会开飞机?”大眼妹和宁瓷并肩走着,闻言吃惊地转过脸看‌她‌。   “很难吗?”宁瓷对交通工具也‌不熟悉,她‌以前骑过马,驾过马车和驴车,刚刚还开过飞车的手动模式,“油门踩到底不就行了,空中又没东西‌。”   大眼妹:“......”   “我可以不需要你的护送吗?”她‌吞了吞口水,灵魂拷问:“私人飞机,它有油门吗?”   “自动驾驶模式。”宁瓷灵光一闪。   “高级。”大眼妹问第‌二个问题,“私人飞机加油的费用比机票贵吧?”   赵染的飞车是太阳能的,私人飞机是烧油的,这‌又是宁瓷的知识盲区。   “很好‌,你很聪明。”宁瓷满意地说,她‌不想和太多人一起出发,自动排除了雇佣兵选项,“那我们就开车去。”   “事先声明,我没有钱。”大眼妹说,“我的积蓄都花光了,在诊所‌里。”   “我们出发前需要准备好‌食物‌、武器。这‌两样是必须的。”她‌说,“我有地图,这‌个你可以不用准备。”   “我也‌没有钱,我的工资还没发下来,小区就炸了。”宁瓷停住脚步。   一旁的羊肉串摊主扇扇子的动作‌幸灾乐祸地加大。   宁瓷话音刚落,她‌的手表亮起,显示工资到账。   “我看‌到你有钱了。”大眼妹幽幽地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道德感,你有钱的话你来买食物‌和武器,我来提供地图,我还能保护你。”   宁瓷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保护自己。   大眼妹抡起两个大铁锤,“我满血复活了。”   “咳咳,如果你们有钱的话。”羊肉串摊主在一旁突然开口,“或许我可以帮你们。”   她‌收起蒲扇,站直了身体,“黑湖街武器行,童叟无欺,了解一下?”   宁瓷和大眼妹跟着羊肉串摊主七拐八绕,明明就在隔壁街道,三个人却兜了一个大圈子。   “你们运气真不错,今天是我们武器行开业一周年的店庆活动。”羊肉串摊主掏出一大串钥匙,这‌里的门还是旧款,需要用钥匙打开,一点都不高级。   “你别看‌我的门头这‌么低调,我上头有人。”摊主挤挤眼,用神‌秘的语气说:“我认识公职员。”   “什么是公职员?”宁瓷问:“公职员很牛吗?”   “公职员,就是在基地里有正当‌职务的人员。”大眼妹有点无语,“觉醒精神‌力的人,能指定一位自己的直系亲属成为公职员。按时领工资,不用出基地,岗位一般都很安全,不会遇到什么植物‌人。”   “她‌们是第‌四基地最‌幸福的人。”大眼妹说,“公职员有些渠道能搞到武器,但价格不低。”   “店庆活动,充五百送一千,充一千送两千,充五千送两万。多充多送!”摊主打开自己的保险柜,给她‌们露了一眼后立马关上,“我这‌都是官方的好‌东西‌,和外‌面的不一样。”   宁瓷刚到账的工资有一千多,她‌可以选择第‌二档,剩下的零钱买营养液也‌够了。   “刷脸支付。”   “恭喜你,充卡成功!”   宁瓷在摊主打开的保险柜里看‌到了熟悉的火焰枪,心里对武器行更添了三分信任。   “火焰枪?这‌个不行。”大眼妹拦住宁瓷,“火焰枪需要燃料,我们出了基地以后没有补给。这‌是给出入口特供的。”   “空气、炮!可以啊老板,这‌个多少钱。”大眼妹眼冒精光,对体积不大的空气、炮爱不释手。   “这‌个的话,刷卡是两千五。”老板不怕死‌地说,“但是这‌款单独有优惠活动,直接购买的话只需要九百九十八。”   宁瓷:“......”   大眼妹:“......” 第30章 铁锤   大眼妹手里的铁锤微微抬起, 宁瓷按住了她。   “这‌个价格太贵了。”大眼妹对老板说,“稍等,我们‌两个出去讨论一下。”   老板指了指外面, “请便。”   “你刚刚拦着我干什么?”走到外面, 大眼妹问。   宁瓷刚想开口,被大眼妹抢先一步。   “你道‌德感这‌么强的话,我们‌就不要组队去第三基地了, 不合适。”大眼妹以退为进,“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们‌这‌些人‌, 道‌德有什么用?”   “怎么又扯到道‌德了?”宁瓷有点懵圈, “我只是觉得‌我们‌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杀掉老板的话, 保险箱里的武器就取不出来了,很耽误正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先进去打她一顿,逼她退钱。”大眼妹愤愤地说, “我们‌再以成‌本价从她手里买武器。”   “我觉得‌你说得‌对。”宁瓷认可这‌个方案, 这‌比直接杀了老板要好。   “但我们‌进去买jsg武器之前,有更重要的事要说清楚。”大眼妹盯着宁瓷, “外出基地是很危险的事情, 我们‌在对待事情的态度上要达成‌一致,不然的话不要组队。”   老板在屋子里偷偷向外张望,大眼妹拉着宁瓷又往外多走了两步, 彻底走出老板的视线。   “我是一个道‌德感极其薄弱的人‌,有非常非常多的缺点。在我们‌正式组队前,我们‌要约法三章。”大眼妹郑重地说。   “可以。”宁瓷说。   “第一,我是一个贪婪的人‌, 我们‌的中途会在遗迹中休息,很有可能找到一些物资, 找到的物资我们‌平分。”大眼妹说出第一条规定,“但由于我是一个贪婪的人‌,我会隐藏我个人‌找到的那部分物资,如‌果被你发‌现了,我们‌再均分。”   “那么我也一样‌。”宁瓷说,“我个人‌找到的那部分,也不会主动和你分享。”   “当‌然。我再说第二点。”   “第二,我是一个怕死的人‌,在基地外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来自植物或者人‌类的袭击。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陷入了危机,而我没有,为了自保我是不会救你的。”大眼妹说,“我只能保证我不会主动害你,我目前对你没有坏心。”   宁瓷发‌现大眼妹的道‌德水平比自己高‌一点,她犹豫了片刻才‌遗憾地承诺,“我也一样‌,在危机关头,我不会拿你挡刀。”   陨合金的盾牌也一样‌可以抵挡伤害,宁瓷说服自己。   “第三,我是一个记仇的人‌。”大眼妹目光沉沉,“在基地内我们‌受到基地规定影响,我们‌必须善良。但基地外是自由的世界,杀人‌越货的事时有发‌生,一旦有人‌想打我的主意,我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杀了她们‌。我手上沾了三十多条人‌命,我不是一个善茬。”   “斩草除根,除恶务尽。”杀了三千七百多人‌的宁瓷对大眼妹表示认可。   “你说了那么多,我也有我的要求。”宁瓷模仿大眼妹的语式,“我是一个失忆的人‌,我现在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如‌果我们‌成‌为队友,我希望你对我坦诚,主动告知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套取资料可以通过精神力做到,但宁瓷认为自己到了必须改变的时候。   她穿越了,军师没有穿越,她的外置大脑丢了,她必须学‌会自己动脑子。获取信息,分析信息,宁瓷都要比过去更加主动,她不能过于依赖精神力,这‌样‌她的大脑会逐渐退化的。   可惜的是她一直写的保安观察笔记本也被炸了,今天出门换了衣服,宁瓷没有把笔记本贴身携带。   “我知道‌的,我都会主动告诉你。”大眼妹爽快答应。   “达成‌一致,那我们‌就是正式的队友了。”大眼妹伸出手,“我叫王铁锤,你也可以叫我大锤。”   宁瓷伸手和她握在一起,“达成‌一致,我叫宁瓷,年纪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宁保,也可以叫我宁姐。”   “小宁。”王铁锤果断做出了选择,“我还‌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我这‌个人‌虚荣好色、懒惰成‌性,你多多包涵。”   “你有什么优点吗?”宁瓷看着王铁锤漂亮的眼睛忍不住吐槽。   王铁锤举起自己的铁锤,向宁瓷展示自己可怕的肌肉,“我非常强壮,充满力量。我很坦诚,我还‌饱经风霜,充满谨慎......”   “我说你们‌两个,不准备买武器的话,我就回去卖羊肉串了。”等了老半天的老板从屋里出来,面色不善地说。   “来的正好。”宁瓷说,“大锤,到你展现优点的时候了。”   铁锤在空气中抡出了呼呼风声。   老板后退一步,“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黑湖街虽然破了点,但我门口可是安了监控的!”   “我大锤都要破产逃命,浪迹天涯了,我还‌怕这‌些?”王铁锤狞笑着扑了上去,“我等这‌放肆的一天已经很久了!!”   宁瓷抬头看了看,老板安装在门口的监控没有亮红色的灯,已经坏了。   半个小时后,鼻青脸肿,但是活着的老板一边后悔出门没带枪一边从柜台后摸出自己的进货单。   “空气·炮的进货价,居然是零诶。”王铁锤盯着老板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掏出仅有的两把空气·炮。   “这‌是不是就叫零元购?”宁瓷虚心好学‌地请教。   那可是自己卖了不少人‌情才‌进到的空气·炮啊,老板看着两个土匪流下宽面条眼泪。   “做人‌不能太绝对了。老板开店也不容易的。”王铁锤在保险柜里挑挑拣拣,“我们‌多买一点,到时候算个打包价给‌老板。我们‌这‌种叫大采购,不能叫零元购。”   “这‌个空气锦囊......算了,老板这‌里好货也不多,拿上吧。”王铁锤给‌宁瓷介绍,“这‌个是一次性用品,可以在半秒内极速扩张,把我们‌和植物、敌人‌隔开。用来抵挡爆炸型植物是很不错的。”   空气锦囊只有一盒,四个。宁瓷从里面拿了两个装进兜里,“爆炸型植物?”   “类似于葡萄啊,樱桃啊这‌种,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种最‌讨厌了。”王铁锤一边扒拉,一边偷偷往袖子里塞东西。   “我看到了......”宁瓷提醒说。   “我现在有点后悔和你组队了。”王铁锤把袖子里藏的手·雷拿出来,“你的眼睛太尖了,我好吃亏。”   “我很厉害的,各种方面。”宁瓷真心地说,把手·雷也塞进兜里。   手·雷塞兜里,到时候炸死你。老板趴在地上恶毒地想。   “手·雷,不能塞兜里。”王铁锤及时提醒,打断了老板的幻想,“这‌东西要挂在特质腰带上,我给‌你找一条。”   宁瓷把手·雷从兜里翻出来,“要学‌的东西好多。”   “就这‌些吧。”王铁锤翻了个底朝天,遗憾地宣布结束。   “嗯,刚才‌不觉得‌,现在一看东西还‌真不少。”王铁锤看着战利品,大发‌慈悲地说,“这‌些,我算了算,按照进货价一共是三千八百二十块。我们‌充卡一千,实际能算三千,一次性买这‌么多零头就算了。”   宁瓷在一旁翻着老板的记账本,上面记录了充卡消费记录,账上显示未划扣的余额有十几万,老板还‌在旁边写了纯利润三个字。   “我们‌这‌样‌,会不会放纵了她?”宁瓷忧心地问。   “别人‌的事,我们‌就不要操心了。她这‌个钱肯定还‌要和上家分的。”王铁锤把东西分成‌两个均等份,装进两个背包里。   宁瓷把属于自己的背包背上,“你这‌么有钱,还‌要烤羊肉串骗钱,啧。”   表面卖羊肉串,实则等待接头的老板把头深深地埋进怀里,她快忍不住了,这‌两个人‌怎么还‌不走?   “下一步,我们‌要去获得‌一些食物、药品。”王铁锤发‌布下一项指示。   宁瓷跟着王铁锤朝外走,突然想起来。   “那个,741号诊所。”   “那个医院药卖的很贵,而且她们‌很能打,不考虑不考虑。”王铁锤摆摆手,在脑子里搜索合适的目标。   “不是这‌个意思。”宁瓷说,“我是想说,我去找你之前,看了你的病历本。”   为了确保找到一个健康、有用的向导,宁瓷相‌当‌智慧。   “病历本上写,她们‌根本没有给‌你进行感染源检测,只是给‌你进行了麻醉,然后划了一道‌深口子。”宁瓷眨了眨眼,同情地说,“你能活到现在,不是她们‌救了你,是你自己命好,根本没被感染。”   病历本上还‌写了一些信息,宁瓷照顾到她的面子没说。   王铁锤花光积蓄,就为了给‌自己挂十天的生理盐水。   “畜生啊。”王铁锤捶了捶自己的铁锤,“我恨她们‌。”   “不回去找她们‌算账吗?”宁瓷奇怪地问。   “我是记仇,但我不会主动送死。”王铁锤冷静地说。   “没关系,我刚看她们‌全都呆呆的,都在面壁思过。”宁瓷决定为自己的队友进行一些微小的帮助。   “难道‌是磕了?”王铁锤瞬间兴奋,“走走走,回去捡漏。我爱黑吃黑。”   十分钟以后,宁瓷听着一公里外靠近的警笛声。   “王铁锤!你动作快一点!” 第31章 狗洞   “别催别催。”王铁锤捧着一叠长方形的扁盒子, 大包小包地从楼道里‌跑出来,“你‌一催我都慌了。”   宁瓷从地上提起王铁锤那两个沉重的铁锤,面‌色凝重地压低声‌音, “警卫员来了。”   “这‌么快?那‌个老板报的案?”王铁锤把扁盒jsg子夹在胳肢窝里‌, “那‌我们快走,铁锤你‌拎得动‌吗?”   “问题不大。”两个铁锤加起来近百斤,短距离内对宁瓷来说不算负担, 她还能再扛一个王铁锤。   “你‌的速度,最快就是这‌样了吗?”宁瓷提气, 长腿一迈回头发现王铁锤没能跟上自己的脚步。   “我已经很努力了。”王铁锤极速奔跑, 气喘吁吁, “我们这‌是往哪里‌跑?”   这‌样不行,警卫员还有两分‌钟就要‌到了。   “你‌怎么停了?跑啊。”王铁锤看着宁瓷停下,跑到她面‌前调整自己喘急的呼吸, 催促道:“这‌你‌就跑不动‌了?”   “我抱你‌。”宁瓷把两个铁锤递给王铁锤, 不由‌分‌说地一手搂肩一手搂腿,没有给王铁锤拒绝的机会, 强行把她整个人横着抱在怀中。   王铁锤臂弯里‌挂着好几个背包, 怀里‌揣着自己的宝贝铁锤,胳肢窝用力夹住装着药品的盒子。   宁瓷运转内力,王铁锤感觉自己在飞翔。   “果然......”王铁锤的声‌音在风里‌散开, “上次在小区里‌,我就说你‌会飞......”   “你‌和你‌的贪婪加起来,真的有点重。”宁瓷咬着牙坚持,“改天我教你‌飞。”   宁瓷抱着王铁锤, 两个人姿势诡异且臃肿地在路人诡异眼色中穿过黑湖街拥挤的街道。   “3007。”宁瓷呼叫悬停在半空中的飞车降落。   “我的天,这‌是谁的车?!啊, 它停在我面‌前了。”王铁锤从宁瓷怀里‌落地,看着慢慢降落的黑色飞车流下口‌水,“保安这‌么赚钱吗?这‌合理吗?我要‌闹了!”   飞车门打开,宁瓷把王铁锤塞进车里‌,“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多年刺客生涯,宁瓷骨子里‌对于警卫员有一种天然的提防与警惕,下意识地避免和她们正‌面‌交锋。   宁瓷绑上安全带,“我们现在往哪里‌跑?”   “咚咚锵铁匠铺。”王铁锤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说,“我们不从出入口‌走,走狗洞。”   宁瓷一边输入目的地,打开紧急避险模式,一边:“?”   “这‌你‌也不知道?”王铁锤挠了挠头,“基地出入口‌进出都要‌扒层皮,她们管这‌叫纳税。”   “狗洞好啊,狗洞免费。”王铁锤在位置上舒服地躺下。   宁瓷终于清楚小区里‌那‌些植物人的来源了。   贫困的业主们为了避税走各种奇怪的通道,她们成为植物人以后也按照惯例避开了出入口‌的处决场。   窗外的景色飞速划过,宁瓷听着警笛声‌越来越远。   “这‌就是有钱人的视角啊。”王铁锤一刻也不安分‌,扒在车窗玻璃上往下看。   基地普通居民出行依靠浮轨车,或者‌原装的两条腿。   浮轨车内的玻璃窗只能看到广告,看不到半点风景。在地上走就不用说了,和天上的视角天差地别。   “我以前一直觉得第四基地破破烂烂,地面‌是凹凸不平的,墙壁是掉皮的,路灯也是坏的。”王铁锤说,“原来是我看世界的方式错了。话说你‌这‌是哪来的车?感觉一个零件能把刚才的武器行包圆了。”   “赵染的车。”宁瓷说,“你‌好吵,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宁瓷需要‌一点时间思‌考,她感觉自己偏轨了。   今天早上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准备休假的小保安。   今天中午,她的小区被炸了,她回到起点成了一个失业的流浪者‌。   今天下午,此时此刻,她成了一个被警卫员追着跑的......逃犯?   两个世界兜兜转转,宁瓷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笑话,她居然又成为了逃犯。   宁瓷心情低落地闭上眼,不愿看到旁边那‌个带自己上歧途的人,也不愿接受这‌惨淡的现实。   “你‌怎么了?”王铁锤不是宁瓷能控制的,她问:“你‌是对这‌个基地有什么留恋吗?”   “嗯。”宁瓷捂住自己的两只眼睛,低低地说:“我原本只是想出去‌办点事,以后还要‌回来找工作的。”   杀了赵廷以后,宁瓷还想当保安,当保安的优先度是高于复仇的。   安稳的生活被人破坏了,保安部的同事,小区的业主们被炸了,这‌些是让宁瓷有点难过,有点愤怒。但她没想过为了她们放弃自己安稳生活的计划。   在她一开始的设想里‌,复仇和工作原本并没有冲突,她完全可以悄悄杀了赵廷,再回来找个班上。   “你‌想回来就回来呗。”王铁锤说,“这‌有什么的?等等,你‌不会这‌个也不知道吧?”   宁瓷手指撑开一条缝,从缝隙里‌看王铁锤,“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宁瓷......她有点累了,这‌个世界和原来相差太‌多,她过往的生存法则和这‌里‌适配度极低,这‌让她感觉自己像隔壁村二‌大爷家的傻妞。   “你‌没发现警卫员根本没有追上来吗?”王铁锤说,“第四基地的警力不足,她们都是公职员,很惜命。这‌里‌的案件追溯期只有三个月。”   王铁锤看着宁瓷的眼睛逐渐发亮,憋着笑说:“三个月后,你‌还是良民。”   黑湖街。   “损失如何?”警卫员问老板。   老板的鼻孔里‌还在流鼻血,她也顾不上擦,苦着脸,“好东西一个不拉全没了,损失起码这‌个数。”   她伸出五个手指头。   “还可以,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次品。”警卫员松了口‌气,从内线渠道问自己的同事,“抓到没有?她们应该跑不远。”   “没抓到,看着她们开车跑了,没追。”同事说。   警卫员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她们还有车?什么车?”   “定制的车,没有具体型号。”同事说,“但车牌很厉害,3·007,第三基地赵氏集团的车。”   “......”警卫员挂掉内线,转脸看向老板。   “你‌报案说,有两个人,抢劫了你‌的店铺?”警卫员和老板确认,“你‌确定,是抢劫?”   “准确地说,是强买强卖。”老板努力摆出正‌义‌的表情。   她这‌张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块皮是好的,警卫员收回了自己想抽她巴掌的手,退而求其次,狠狠踹了老板两脚,“赵氏集团,抢劫你‌这‌点小破烂?”   老板缩在地上挨打。   “估计是那‌些富二‌代想出来的新把戏。”警卫员狠狠地说,“你‌自己联络赵氏集团,想办法把差价追回来,这‌个损失我是不认的。”   警卫员边离开边在内线里‌通知同事,“都是误会,销案。”   ......   “甚至都不会立案。”王铁锤和宁瓷分‌析,“这‌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车,警卫处的人最会见风转舵。”   “也就是说,我还是能回到第四基地来上班。”峰回路转,宁瓷一下子精神大作。   “但是去‌了第三基地的人,很少愿意回到第四基地。”王铁锤说,“你‌好奇葩。”   “第三基地有什么好的。”宁瓷对第四基地已经满意了。   “不是它好,是......”王铁锤刚想说。   “到了。”宁瓷摆摆手,“晚点说,先从基地出去‌。”   咚咚锵铁匠铺的后面‌,就是狗洞。   这‌地方原本叫苟洞,可惜第四基地的义‌务教育不完善,不知不觉在某个文盲那‌里‌变成了狗洞这‌种通俗易懂的名字。   宁瓷看着眼前半米高的狗洞,又回头看了看造型炫酷的飞车。   “......”宁瓷忍了忍,没忍住,“你‌准备怎么把车从这‌里‌开出去‌?”   王铁锤举了举自己的锤子,“把这‌个洞搞大一点,这‌不就行了?”   狗洞之所以能存留至今,就是因为它不大,不起眼,只有少数人知道这‌里‌。   有些人自己明明撑过伞,还非要‌把别人的伞撕烂。   但是。   平心而论。   宁瓷看着眼前迅速扩大的洞口‌,真心实意地感叹,“这‌铁锤功能还挺多的。”   陨合金变形方案加一。   “王桂花!又是你‌!三年前这‌个洞就是你‌砸的!”一个浑身肌肉的女‌人听到动‌静从铁匠铺里‌跑出来,手上举着比王铁锤的铁锤还要‌大的两个铁锤。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王铁锤观察着洞的大小,“还有,我叫王铁锤,不叫王桂花,我没有那‌么土的名字。”   这‌又是什么自己不理解的潜规则。   宁瓷想到郑礼梅、莫开花、李莲花、李藕节......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害怕植物吗?为什么都用植物起名字。   是没文化,还是......?   宁瓷心里‌升起一个诡异的想法。   过去‌的村子jsg里‌,大家崇信贱名好养活,村子里‌的孩子都从狗蛋、狗拴里‌挑名字。   “王铁锤,这‌个名字好啊,一听就有力量。”宁瓷拦住了铁匠铺的女‌人,她的胳膊在女‌人的对比下看起来极为纤细,却有千钧之力。   “砸完了。”王铁锤收工,看着女‌人被宁瓷钳住,微微一笑隆重介绍,“这‌位,就是我的保安。”   飞车顺利从狗洞里‌冲出基地。   基地外是一小片真空地带,土里‌填了针对植物的剧毒农药。   飞车极速从真空地带上飞过,广袤无际的绿色,在宁瓷眼前铺开。   “刚刚说到,为什么大家去‌了第三基地就不愿意回来了。”王铁锤欣赏着眼前的风光,“因为......”   “第三基地的统治者‌,是一棵绝育的树。” 第32章 开门   “绝育的树?”宁瓷摸不着头脑。   飞车已经进入旷野上空, 宁瓷看到各种各样的巨型绿植在‌地面上蠕动着。   “在‌几百年前,人类还没有发现自己的‌精神力。”王铁锤说,“那个时候大多数人认为‌植物和石头一样, 没有自己的思想。”   “这个要怎么说呢?”学渣王铁锤努力思考, “按照教科书上的‌官方说法,我们‌过去‌处在‌三维空间,觉醒精神力以后, 就到达四维空间。在这个前提下,我们‌与植物处于同一纬度, 产生了‌沟通。”   “植物的‌沟通方式、思考方式与人类不同频, 过去‌我们‌没有发现彼此。”   “第‌一个发现精神力的‌人, 就像一把钥匙,boom的‌一声,打‌开了‌我们‌和高纬之间隐形的‌门。在‌她的‌带领下, 大家纷纷开门。有些人开门以后金光万丈, 精神力充沛。有些人开门以后只有一滩水,啥也不是。”   “植物开门以后, 就发现了‌我们‌——人类。”   “现在‌普遍有两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植物本身存在‌思维,只是过去‌我们‌没有把线搭上。还有一种说法是辐射影响了‌植物,不仅使‌它们‌疯狂生长, 也让它们‌产生了‌思维。”王铁锤偷偷从自己的‌手表上查看小抄。   “不管是哪种说法,植物拥有了‌自己的‌思想,这是现在‌比较主流的‌认知。”王铁锤看着宁瓷一片空白的‌脸,露出了‌同病相怜的‌表情‌, “好,我就知道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听不懂这些。”   “所以植物有了‌思想。”宁瓷从一大堆信息里提取出自己唯一听懂的‌知识点, “第‌三基地的‌统治者,那棵树,它的‌思想就是绝育?”   “植物分为‌两个阶段,生长期和播种期,它们‌在‌生长期对人类进行捕捉和吞噬,汲取营养。在‌播种期为‌了‌繁衍分裂出植物人,植物人到处播种。”王铁锤说,“但植物里出现了‌一棵奇葩的‌树,它只想长高,不想播种。”   马上要‌解释清楚了‌,王铁锤露出胜利在‌望的‌表情‌,“它可能是失去‌了‌繁殖的‌能力,也有可能就是不想生。总之它很‌高大,它的‌根系深埋地底,它的‌周围是其他植物无法靠近的‌安全领域。因为‌它不想生,所以它也不会无脑攻击人类。”   “慢慢的‌,第‌三基地就在‌它的‌周围成型了‌。第‌三基地比第‌四‌基地要‌安全,因为‌没有植物会试图入侵第‌三基地,也没有植物人能逃过树的‌感知,它们‌都被树拒之门外了‌。”   “这种好东西,全世界就一棵吗?”宁瓷问,“不能给其他植物也做做思想工作,让它们‌也别生吗?”   “拐弯!拐弯!”王铁锤突然尖叫,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们‌要‌冲到霸王花的‌嘴里了‌!!”   飞车在‌导航系统的‌操控下九十度拐弯,巨大的‌离心力把王铁锤从座位上甩开,她整个人扑到了‌挡风玻璃上。   宁瓷默默握紧自己的‌安全带,“你什么时候把安全带解开了‌?”   “就在‌刚刚......”王铁锤揉着摔痛的‌屁股爬回到座位上,扣上安全带,“你看看霸王花那个样子!你去‌给它做思想工作?”   宁瓷透过倒视镜,看到霸王花在‌原地不甘地收缩着自己火焰般的‌花瓣。   它巨大、磅礴,还不会说话。   “当我没说过。”宁瓷深刻反省自己的‌无知。   “像第‌三基地那棵树一样的‌植物,目前只发现了‌这一例。”王铁锤龇牙咧嘴地说,“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会吃器官。”   “等等......我为‌什么要‌和你去‌第‌三基地?”王铁锤皱眉思索,“我去‌第‌三基地干什么?送菜吗?”   飞车在‌空中停下了‌。   “什么叫吃器官?”宁瓷诧异地问。   她想起了‌之前从维安嘴里套的‌话,意识到第‌三基地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王铁锤:“树的‌庇护不是没有代价的‌,进入第‌三基地需要‌获得它的‌认可,为‌它献上一个器官。”   “随机的‌还是自己指定的‌?”这个信息超出了‌宁瓷的‌预料。   “它挑的‌。”王铁锤说了‌个地狱笑话,“它心情‌好的‌时候可能只想要‌你的‌指甲盖,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会挖出你的‌心脏。”   “那不就死了‌吗??”宁瓷心想,难道这里的‌医疗已经发达到这种程度,人没有心脏也能活下来。   “那就死了‌啊。”王铁锤语气中带着末世人特‌有的‌漫不经心,“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遭,外面的‌人进入第‌三基地,当天就会被它的‌根须锁定。从小在‌第‌三基地长大的‌人,在‌十八岁的‌生日当天,也会被送到树下进行献祭,这叫成人礼。”   “去‌了‌第‌三基地的‌人不愿意回到第‌四‌基地,因为‌她们‌的‌沉没成本太高了‌。”王铁锤耸耸肩。   所以,这才是赵廷送赵染到第‌四‌基地的‌真实原因吗?   宁瓷过去‌一直有疑惑,赵廷到底为‌什么要‌把赵染送到第‌四‌基地,就算是为‌了‌送武器,也没必要‌让赵染一直待在‌这里。   在‌信息不全的‌前提下,她主观地认为‌赵廷对赵染不安好心,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继承权。   但此刻,赵廷的‌计划,宁瓷已经全然知晓了‌。   对于他来说,第‌四‌基地所有员工的‌安全加起来也比不上自己妹妹的‌一根手指。他送赵染到第‌四‌基地,不是为‌了‌拆散她的‌爱情‌,也不是为‌了‌给员工送装备,这些都只是附带的‌好处。   他真实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十七岁的‌赵染避开成人礼,等到她十八岁以后,觉醒了‌精神力最好,直接前往第‌一基地。   如果没有觉醒,再回第‌三基地也不迟。   甚至他为‌第‌四‌基地准备武器,也不是为‌了‌员工的‌安全,而是为‌了‌提高员工的‌武力,更好的‌保护赵染。   “所以不是他杀的‌。”宁瓷说。   “什么不是他杀的‌?”   “赵染,不是赵廷杀的‌。那第‌四‌小区,也不是赵廷炸的‌?”宁瓷从面板上看,她现在‌的‌位置已经离第‌四‌基地有一段距离,后悔也有点迟了‌。   “小区怎么可能是赵廷炸的‌?”王铁锤挑了‌挑眉,用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看着宁瓷。   赵廷的‌嫌疑在‌宁瓷心里曾经达到八十分,现在‌降到了‌四‌十分,她对他还是保持一定的‌怀疑。   宁瓷开口问:“为‌什么不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王铁锤爆出一连串的‌笑声,手舞足蹈,“救命,导弹诶,赵廷他一个民营企业家哪来的‌导弹,他配吗?”   宁瓷低头在‌手表上搜索关于导弹的‌信息。   嗯......   赵廷的‌嫌疑现在‌降到了‌十分,他确实不配。   等等,早上赵廷给赵染打‌过电话,说自己给赵染挂了‌个号,让她去‌看看脑子。   第‌四‌小区的‌幼崽们‌是赵氏集团和第‌三基地一起培育的‌,也就是说赵廷和基地官方是有联系的‌,他支开了‌赵染,他是知情‌的‌。   宁瓷的‌脑子不够用了‌,她一会儿怀疑这,一会儿怀疑那,疫苗的‌副作用让她头脑发涨,精神疲惫。   最重要‌的‌是,赵染,她现在‌还活着吗?   ......   “赵总。”李秘书站在‌赵廷办公‌室门口,“第‌四‌基地的‌消息传过来了‌......”   赵廷拧了‌拧自己系得紧紧的‌领带,声音沙哑,“说。”   “警卫员内在‌现场,提取出了‌赵染女士的‌..jsg....”李秘书顿了‌顿,“基因碎片。”   “赵染女士,211年7月10日,确认已死亡。请您节哀。”李秘书刚刚已经换上了‌套黑色的‌职业装。   “你先出去‌吧。”赵廷转过椅子,背对着李秘书。   李秘书轻轻关上了‌赵廷办公‌室的‌门。   赵廷指尖颤抖,试了‌好几次,终于点开电脑上的‌内部系统。   “赵染,211年7月10日,已死亡,遗言内容开始播报。”   一阵漫长的‌安静,办公‌室里只有赵廷的‌呼吸声。   赵廷按照顺序一个一个点开员工的‌生前遗言,拿出设备捕捉声音并进行放大。   依然是一片安静。   没有声音,没有遗言。   第‌四‌小区的‌所有员工,她们‌遵守公‌司规则制度,没有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在‌导弹降落的‌一瞬间,她们‌没来得及录制遗言。   豆大的‌泪珠从赵廷的‌眼眶滑落,他一个人趴在‌三米长的‌豪华办公‌桌上无声痛哭,泪水打‌湿了‌财务报表。   李秘书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继续和第‌四‌基地的‌警卫员联络,沟通相关信息。   “对了‌,还有一件事‌。”警卫员发来消息。   “你看一下你的‌邮箱里是不是屏蔽了‌一条垃圾信息,我们‌这边有个武器行的‌人说她联络不上你们‌。”   现在‌哪有功夫处理什么武器行......   警卫员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李秘书从百忙中抽出一点时间,点开邮箱。   「你好你好,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商人。是这样的‌,今天是美丽的‌一天,有两位美丽的‌小姐,曾经到我的‌店里来做客......」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李秘书准备关掉这封邮件。   「她们‌驾驶着车牌3·007的‌车匆匆离去‌,我想她们‌似乎没有付钱......」   「我知道赵氏集团这么大的‌企业,我想赵总应该很‌愿意支付这笔费用......」   3·007,是赵染的‌车!   李秘书立刻打‌起精神,把这封言语混乱的‌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今天下午,导弹爆炸之后,有人开着赵染的‌车去‌了‌武器行抢劫。   赵染喜欢背着赵总偷偷出去‌飙车,飞车上的‌监控都被她拆掉了‌。李秘书在‌配合警卫员调查的‌时候居然漏了‌这条关键信息。   “李秘书,我们‌这边恢复了‌部分小区的‌监控,有一个奇怪的‌画面。”警卫员又发来了‌一条视频。   第‌四‌基地的‌信号很‌差,爆炸前的‌画面没有及时上传,警卫员那边努力处理过后也只恢复了‌一小段。   画面里,在‌爆炸前半个小时,一台挖掘机把第‌四‌保安亭整个挖起,转移到货车上运走‌了‌。   李秘书记忆深刻,在‌这个保安亭里上班的‌保安,武力值很‌高,一个照面就能处理掉三个植物人。今天是她的‌休息日,她不在‌小区里。   李秘书啃了‌啃手指。   “我们‌这边获取了‌赵染女士名‌下那台车的‌定位,发现这台车还在‌使‌用中,正在‌前往第‌三基地?李秘书,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警卫员问。   ......   李秘书站在‌赵廷面前,看着男人红红的‌眼眶,把整理出来的‌信息全数汇报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这个拖把女人,宁瓷,她有很‌大问题。”赵廷强行振作起来,“调查清楚再回来汇报。”   “如果是她干的‌,就算她跑出第‌四‌基地,跑到遗迹里,我也要‌让她付出代价!”赵廷把手里的‌笔狠狠摔了‌出去‌。   钢笔摔得四‌分五裂,黑色的‌墨汁在‌地上蜿蜒。   “赵总,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李秘书递上自己刚打‌印出来的‌离职报告。   宁瓷太危险,她不想干了‌。 第33章 翻车   “有没有可能, 她们‌是冲我来的。”宁瓷对王铁锤说。   宁瓷放弃了动脑,有时候她的直觉比她认真思考更加准确。   这是来自一个三十二岁顶级刺客的命运预警,她从‌细枝末节中感到不对劲, 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或许是谁的一句话, 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在‌她脑海中留下了一点难以觉察的痕迹。   “冲你来的, 结果就你活下来了?”王铁锤问,“那她们‌也太失败了。”   “她们‌......不想我死, 想让我活下来, 观察我。”宁瓷心里知道, 她和‌所有人都不同,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在‌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露出了太多的破绽,这里到处都是监控, 没准她早已被发‌现。   就像此刻, 会有一双眼,在‌哪里注视着她吗?   “越说越奇怪了。”王铁锤摸了摸自己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如果有人在‌暗中观察你, 我希望她们‌知道我和‌你只是临时队友,拜托她们‌不要伤害到我这个路人。”   宁瓷注视着王铁锤,面对自己的试探, 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异常。   这是一个暂时安全‌的队友,王铁锤避开导弹活下来是一场意外。   “第三基地的那棵树,没人能逃过它的索取,必须给它一个器官?”宁瓷又问。   “我怎么‌知道, 我又没去过第三基地。”王铁锤突然开始解鞋带,“你不能放弃去第三基地这个念头‌吗, 找个遗迹生活也行啊。比方说我准备去的那个,第三基地旁边的61号遗迹,听说那里人还挺多的。”   宁瓷之前的目标是去第三基地杀掉赵廷,现在‌赵廷的嫌疑降低了,她依然要前往第三基地。   这次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她自己。   有潜伏着的毒蛇在‌暗中破坏她的生活,她要把它找出来。   宁瓷没有明确的线索,但‌第四小区和‌赵廷息息相关,他是现在‌活着的,最了解这个地方的人。   他愿意配合最好,他不愿意的话,她就......   “什么‌东西突然这么‌臭??”宁瓷看向王铁锤。   王铁锤从‌靴子里掏出来一块折叠的牛皮纸,把脚凑到宁瓷面前,“是我的脚,它很臭。”   “你为什么‌很骄傲的样子?”宁瓷不理解,宁瓷大为震撼。   “脚臭,是战士的勋章。”王铁锤把脚缩回‌来,两只臭脚坦然地盘起,摊开了牛皮纸。   这辆车有自动清洁模式。   宁瓷安慰自己,等到了第三基地,她会洗干净再还给赵廷的。   “你看啊,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王铁锤在‌地图上点了一下。   “飞车导航里也有地图,比你这个精确。”宁瓷看不懂王铁锤的地图,这是一张粗劣的手画图。   黄色的牛皮纸上,最突出的是四个方块,宁瓷猜测它们‌代表着四大基地。   除了四个方块,还有一些圆形、三角形的图案,以及数字。   这份地图的模式,比宁瓷那个世界的还要古老‌,宁瓷的地图好歹还有山川湖泊,城市地名,这上面连个文字都没有。   王铁锤逃脱义务教育的水平和‌宁瓷逃脱疫苗一样,她们‌都是优秀的漏网之鱼。   宁瓷甚至开始怀疑起当初那面锦旗,她收到的时候开心了很久,可王铁锤送的时候知道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吗?   “出了基地,你还相信飞车导航上的地图只会有一个下场。”王铁锤用手划了个抛物线,“这辆车会直直冲进植物的陷阱,就像刚才‌我们‌差点飞到霸王花的嘴里。”   “官方的地图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你别小看我这张地图,这是人民群众智慧的结晶。”   宁瓷欲言又止,把窗户降下来通风,“你科普之前,好歹把鞋穿上。”   轰隆隆的风带来了新鲜的空气,宁瓷盯着王铁锤把脚重‌新穿进鞋子里。   她刚才‌都不愿意呼吸了。   “你现在‌嫌弃我。”王铁锤也不在‌意,戏谑地说,“你带洗漱用品了吗?七天以后你的脚也会臭。”   宁瓷:“......”   王铁锤,好烦的一个人。   “这是四大基地。”王铁锤点了点方块。   “圆形是动物园,三角形是养殖场,数字代表着遗迹。”王铁锤问,“这辆飞车白天吸收转化的太阳能可以维持多久的飞行时间?”   王铁锤她们‌过去外出基地没有飞车,都是在‌夜晚植物沉睡时行动,白天她们‌会安静地躲起来休息。   这辆飞车如果能一直保持飞行,那她们‌倒是可以顺利地直达第三基地。但‌如果不行,她们‌就要安排好中途的休息站。   “不充能的情况下可以连续飞行24个小时。充能的情况下,每充能一小时,可以维持一小时的低速飞行模式。”飞车系统jsg自动回‌复道。   现在‌是下午六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太阳就要落山了。   王铁锤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得不到答案,无助地看向宁瓷。   你看我,我也不会算啊......   宁瓷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案,“保险起见,我们‌白天飞行,晚上进行休息。”   不动用飞车的储备能源,有意外情况随时可以开车跑。   “那我们‌现在‌就去这个养殖场休息,等到明天早上再继续出发‌。”王铁锤点了点地图上的三角形,舔舔嘴角,“这里的鸡特别肥。”   宁瓷打开飞车上的地图,和‌王铁锤那张进行对比。   飞车上的地图里遗迹、养殖场、动物园都更‌多,王铁锤的图上画了不少叉,代表着这些地方都已经沦陷。   “没问题。”宁瓷修改了飞车上的目的地,“我们‌还能去吃养殖场的鸡?”   “不能。”王铁锤光明正大地说,“我们‌只能偷偷吃。”   “那还是喝营养液吧......”宁瓷打开王铁锤从‌诊所里拿出来的扁盒子。   “镇痛剂、麻醉剂、葡萄糖??”王铁锤看着盒子里的药剂震惊地说,“不是诊所吗?为什么‌没有治愈类的药剂?”   王铁锤再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倒出一些零散的药剂。   “有一些营养液,但‌是不多。”她从‌里面挑了几‌支出来,“剩下的还是麻醉剂。”   “我就说你怎么‌看得懂病历本‌!原来如此!”王铁锤恍然大悟,接着暴跳如雷,“她们‌是一家彻头‌彻尾的黑诊所!”   这又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梗?宁瓷从‌王铁锤手里接过营养液喝掉,“是甜的?”   王铁锤掰开一支尝了尝,“我的是咸的?”   淡淡的饱腹感升起,宁瓷放弃追究营养液的口感问题,管饱就行。   “看来我们‌晚上必须偷鸡吃。”王铁锤数了数营养液的数量,“靠这些营养液我们‌撑不到第三基地。”   “我们‌不能进行购买吗?”宁瓷现在‌账户里的余额有一百多,说起这话底气十‌足。   王铁锤拿自己的头‌梆梆往座椅上撞,“我王铁锤这辈子没想到有当老‌师的一天!苍天啊!”   宁瓷:“......”   她又说错了什么‌?   “养殖场里只有一些弱智机器人,还有鸡啊猪啊什么‌的。”王铁锤发‌疯完毕,问宁瓷,“你能找谁买鸡吃?鸡又不会说话,它们‌只会咯咯哒。”   宗师刺客有自己的尊严,宁瓷摇了摇头‌,坚决地否定了偷鸡这个方案。   半个小时后。   “你饿了吗?”宁瓷摸着自己的肚子,问隔壁的王铁锤。   王铁锤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难以置信,“我感觉我刚才‌喝的好像是水?”   “我也这么‌觉得......”宁瓷无语地看着空掉的营养液管子,“营养液还有假货。”   “那这些......”王铁锤把目光移向她辛辛苦苦从‌诊所里搬出来的药剂。   “试试就知道了。”宁瓷先下手为强,用铁掌大力拍了拍王铁锤的胳膊,递过去一支镇痛剂。   本‌想给宁瓷一个肘击的王铁锤被拍得嗷嗷叫,“你杀人啊!怎么‌拍胳膊会这么‌痛!”   她一口干掉镇痛剂。   “怎么‌样?”宁瓷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王铁锤。   王铁锤撸起自己的袖子,看着被宁瓷拍过的地方慢慢出现淤青。   “我......痛得快死了。”她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心人吗?”宁瓷绝望地问。   她过去的世界虽然也有不少阴暗面,贪官不作‌为,豪绅横行乡里,但‌好歹百姓还是朴实的。   大家除了种地还是种地,脑子都很单纯。   宁瓷开始想念自己的保安亭。   外面的人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她好想回‌去打工,每天只需要杀杀植物人就行。   更‌恨那个在‌背后炸掉小区的人了。   太阳快落山了,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升起,趁着最后的夕阳,朝着车底探了过来。   宁瓷通过精神力往下看,发‌现一条黑褐色的荆条正在‌极速甩动,试图把飞车从‌天上打下来。   来的正好。   宁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侧抽出一把长刀,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跳车!   “诶?诶?!”王铁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宁瓷利落地打开车门,转瞬消失在‌眼前。   飞车在‌宁瓷跳车的那一刻停止了飞行,滞留在‌原地。   王铁锤扒到宁瓷打开的车门边往下探头‌。   宁瓷双手举刀,迎面劈向荆条。   陨合金材质的长刀和‌坚硬的荆条接触,爆发‌出金石相交的声音。   第一刀劈下去,只在‌荆条的表皮上划出淡淡的白痕。   宁瓷脚尖借力在‌荆条突出的尖刺上一点,轻飘飘地飞起,眼也没眨地又劈出一刀。   这一刀上压了宗师七成‌的功力,刀刃处擦出一连串耀目的火星,刀尖顺利破开表皮。   王铁锤看着宁瓷的身型灵巧地在‌空中借力腾挪,长刀在‌荆条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这个保安,她还是人吗?   宁瓷在‌看到荆条的第一眼就判断出结果,这种植物汁液不充沛,干瘪得很,可以打。   她在‌荆条上试了几‌刀,荆条的伤口处只流出少量的液体。   宁瓷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表情,从‌荆条上高高跃起。   “铛——”一声巨响,宁瓷持着长刀,从‌上往下将荆条从‌中间剖开。   足足两分钟,宁瓷才‌落地,与此同时,太阳彻底落山,茫茫大地上一切植物都停止了动作‌。   王铁锤拍了拍车里的面板,用气音低声指挥,“小车车,跟我走吧。”   “无法识别到您的权限。”飞车系统冷冰冰地拒绝了她。   王铁锤又拍了拍,“降落,下去接你的主人。”   “无法识别到您的权限。”   王铁锤:“......”   她把头‌伸出去,对着地上小得像个芝麻一样的宁瓷大声嚷嚷:“你要怎么‌上来啊?!” 第34章 内卷   宁瓷气沉丹田, 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3007!”   “我在。”   面板在王铁锤面前亮起,她感觉自己在降落。   “嗨~”王铁锤分外热情地和宁瓷打了个招呼。   宁瓷瞟了眼王铁锤,没计较她刚才试图拐车单飞的行径。   世界变得‌安静了些。   那些窸窸窣窣的藤蔓蠕动声都消失了, 旷野上此刻吹来一阵轻柔的风, 叶片拂动,植物都显得‌温柔起来。   车子平稳地飞行,现在不会‌有什么植物再打扰它了, 王铁锤在一旁发出断断续续的鼾声。   宁瓷看着那张皱巴巴的牛皮纸地图陷入沉思。   养殖场,她可以理解, 人是要吃肉的, 养殖场建在基地之外也‌很正常。   不过, 末世......也‌需要动物园吗?   手表上的搜索信息只能查到动物园过去的定义,显然和现在的动物园不是一个意思。   宁瓷推了推熟睡的王铁锤,“我们下一个休息点, 去这个动物园?”   王铁锤睡眼惺忪, 胡乱地答应,“好啊......”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宁瓷之前问‌了太多‌问‌题, 逼得‌王铁锤当场发疯撞头‌, 这次她谨慎地张开了自己的精神力领域。   “别和那些动物起冲突吧,它们脾气很暴躁。”王铁锤揉了揉眼睛,“动物园就不能偷鸡吃了, 会‌被它们围殴的。”   养殖场的鸡到底有多‌肥美,让王铁锤如此念念不忘。   “它们很暴躁?具体点呢?”宁瓷循循善诱。   “动物园的动物没有进化到脑子,但它们又很强壮,团结又排外。我们不要进入它们的视线。”王铁锤说, “如果我们明天在动物园休息的话,要把飞车停远一点。这种大体积的飞行物体会‌让它们进入狂躁状态。”   动物园的动物没有进化到脑子, 那就是说有别的动物进化了脑子。宁瓷想起博物馆里‌被第二基地交涉走的陆地动物标本‌,对第二基地有了模糊的认知。   就像植物,并不是所有植物都被辐射污染,产生了变异。   宁瓷看向‌旷野,地面上除了那些庞大的变异植株以外,也‌有不少体积正常的植物。不起眼的野草也‌有强韧的生命力,它们依附于变异植株的根系周围,从‌大地里‌汲取营养,野蛮生长。   看来动物和植物一样分‌成了两派,脑子变异的在第二基地,脑子没变异的分‌散在动物园。   宁瓷越想越凝重,目光沉沉地盯着地图上代表动物园的圆形。   第二基地,它们建立动物园的目的会‌是什么?   “即将到达目的地,14号养殖场。”飞车系统提醒道。   养殖场,和宁瓷想象得‌不太一样。   这里‌看起来比基地还要先进,深黑色的铜墙铁壁隔绝了视线和声音,以宁瓷的耳力,在不使用精神力的情况下只能听到里‌面动物jsg一点轻微的叫声。   高高的围墙没有一丝缝隙,宁瓷看不到入口。   “我们不能在飞车上睡一晚,明天直接上路吗?”宁瓷从‌车上下来,勘查地形。   她们物资紧缺,但这里‌也‌不像是能补充物资的地方。   “旷野上的植物们睡了,动物可没有。还有那些贪婪的雇佣兵,一旦被她们发现,我们就会‌在睡梦中被她们杀死‌。”王铁锤咧嘴笑‌了笑‌,“这辆车一看就很值钱,有很多‌宝贝的物资,她们会‌像蝗虫一样扑上来。”   谁能想到车里‌只有一些伪劣假药呢。   哦不对,宁瓷摸了摸鼻子,车里‌还有不少赵染的东西,那些都很值钱。   “跟我来吧。”王铁锤在前面带路,“我记得‌这里‌有几个废弃的仓库,我们可以把车藏在那里‌。”   绕过养殖场的围墙,在后方不远的位置有几个铁皮搭起的仓库。   蓝色的铁皮上油漆斑驳,花掉的漆面下露出生锈的黄褐色痕迹。   王铁锤抡起铁锤,哐当一下把锁着门的锁头‌砸掉。   铁门推开,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宁瓷嗅了嗅,在空气中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   仓库内一览无余,只有一台饲料搅拌机,已经不能用了。   宁瓷用精神力扫了一圈,这个仓库里‌没有其他人。   “我去把车开过来。”宁瓷说。   王铁锤爬到了饲料搅拌机上,“快去快去。”   王铁锤用随身携带的小刷子从‌搅拌机的缝隙里‌扫出一些谷物的残渣。   这里‌废弃有一段时间了,残渣有一股发霉的味道,但王铁锤不嫌弃,珍惜地把这些都收集起来。   她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搜刮着每一滴粮食。   宁瓷关闭了车上所有的照明设备,哑光黑色的飞车隐藏在夜色中,慢慢驶向‌仓库。   有一道影子,悄悄跟了上来。   是一个脏脏的女孩,身型瘦小,看起来没有成年。   宁瓷没有管她,开车进了仓库,把门从‌内部合上。   “不是......”宁瓷看着王铁锤手心里‌一小捧残渣,目瞪口呆,“我们已经艰难到这种地步了吗??”   车上好歹还有一些营养液,虽然不怎么管饱,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   今晚是逃离基地的第一夜,她们俩居然落魄到这种程度,连发霉的鸡饲料也‌不放过。   宁瓷难以置信。   “我们去偷鸡吃。”宁瓷做出了一个违背祖训的决定。   有了对比以后,偷鸡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王铁锤吹了个愉悦的口哨,把收集好的残渣装进兜里‌,故意用言语刺激宁瓷,“唉,有热水就好了,冲起来喝有一种幸福感。”   宁瓷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王铁锤。   偷鸡,偷两只鸡,今晚必须让王铁锤同‌志吃饱,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二人从‌仓库里‌出来,宁瓷回头‌望了眼,仓库的门锁被王铁锤破坏了,只是虚虚挂在门上。   那个瘦小的女孩躲在隐蔽的角落里‌,宁瓷目光动了动,跟着王铁锤走了。   王铁锤带着宁瓷绕着饲养场兜圈。   “你‌在找什么?”一圈逛下来摸不着头‌脑的宁瓷问‌。   王铁锤的手贴在围墙上,一点一点细细地摸索,“我在找前辈们炸过的痕迹。”   “偷鸡是传统手艺,饲养场一般都会‌有一个固定的炸点,那里‌经常缝缝补补,会‌比较脆弱。”王铁锤摸了一圈,“奇怪......”   “跟我来。”宁瓷不懂什么炸点,但她知道哪里‌最‌薄弱。   精神力像蛛网一样铺开,养殖场拥挤在笼子里‌的鸡咯咯哒地叫着,矮矮胖胖的机器人,手臂延伸进鸡笼里‌取出一枚一枚的鸡蛋。   宁瓷的脚步在围墙的某个地方停下,“把这里‌炸掉,直达养鸡笼。”   “行。”王铁锤不懂宁瓷的自信,但她相信队友,“那你‌拿手·雷炸吧。”   宁瓷和王铁锤后退到安全的地方,宁瓷拔掉手·雷上的引线,然后把它投了过去。   十秒后,一声轻响,手·雷像烟花一样绚烂又脆弱。   宁瓷探头‌看了看,“这就是手·雷的威力吗?要不要再扔两颗试一试?”   宁瓷伸手看向‌王铁锤,王铁锤捂好自己的手·雷,怒道:“又被骗了!黑湖街没有一个良心商贩!关键时刻还得‌靠我的铁锤。”   王铁锤连劣质手·雷都不愿意浪费,这东西没有杀伤力,但可以替代信号弹。   “我们这是第几次被骗了?”宁瓷看着王铁锤卖力地砸墙,墙后,那些机器人正滚着轮子靠近这里‌。   “你‌别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王铁锤边锤边说,“像我们这种拥有绝对实力的强者,被骗两次怎么了,强者从‌不动脑!”   一击猛力的捶打,王铁锤和机器人面对面。   机器人的眼里‌酝酿起红色的镭射眼,王铁锤抛下自己的武器,就地往旁边灵活一滚。   “失去目标。”机器人眼里‌的红色黯淡了。   它们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笼子里‌的鸡,时间到了。”   机器人滚着轮子匆匆离去,不停念叨着:“时间到了,笼子里‌的鸡。”   王铁锤捡起自己的铁锤,“我就说它们都是弱智机器人。”   她猫着腰从‌锤出来的洞进入饲养场,宁瓷紧随其后。   机器人不能离开饲养场,所以刚才王铁锤躲在围墙一侧,从‌机器人的视角看不到她。   宁瓷暗中比较自己和机器人之间的优劣势。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这些机器人承担着饲养场保安的职位,如果这些机器人非常优秀、没有缺点的话,那宁瓷的职业生涯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宁瓷曾经的待遇是包吃包住,配工装,一个月休息四天,工资两千八,年底双薪,死‌后公司还要负责收尸。   但这些机器人可不需要这些,它们只需要电,偶尔维修就行。   还好机器人很笨,从‌这点上比不过自己。宁瓷跟着王铁锤轻松地躲过机器人的视线,安心不少。   宁瓷戳了戳王铁锤的后背,小声问‌她:“所有的饲养场都是这些机器人在管理吗?”   机器人是试点试用,还是已经规模性投入使用了,这对宁瓷来说比偷鸡还重要。   “发现异常。”机器人警觉地朝这边靠近,手里‌还拎着两只刚拔完毛的鸡。   “你‌帮我拿铁锤!”王铁锤扑了出去。   “处理好的鸡!拿来吧你‌!”在机器人发射出镭射激光之前,王铁锤狠狠拽过它手里‌的两只鸡。   “蛇形走位,分‌散跑,仓库集合!”王铁锤拎着两只独脚鸡撒腿狂奔。   宁瓷在她身后,帮她拎着两个沉重的铁锤,暗自用上了轻功。   机器人捏着两个鸡腿,“?”   “发现闯入者。”它的眼里‌喷出激光,红色的光线烧灼地面,发出滋滋的可怕声音。   “两只鸡,它们用这么高级的武器?”宁瓷看到被激光扫过的地面在高温下融化,“这里‌的安保程度比第四小区还高。”   “人还不如鸡吗?”   她诧异的声音在饲养场回荡,鸡笼里‌正在下蛋的母鸡咯咯哒的附和。 第35章 醒悟   饲养场内的墙壁、地面上全是一道‌道‌被激光扫过的痕迹。   金属的壁面在高温下融化, 又重新凝固,像无数道‌疤痕交错。   越来越多的机器人朝这个方向靠拢,它们一模一样的镭射眼里持续地发射出激光。   “虽然真相很‌残酷, 但‌这就是它们眼里的法则。”王铁锤矮身躲过两道‌激光, 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两只鸡。   “人命,在它们眼里就是不如‌鸡!!”王铁锤怒吼着冲出了饲养场,脚下一拐, 把自己贴到围墙上。   “失去目标。”机器人在洞口呆了三秒,原地‌转身, 朝着宁瓷的方向滚动轮子, “发现闯入者。”   宁瓷被包围了。   宁瓷身后是一直追着她的机器人, 左右是墙壁,前方,三个机器人正转身锁定她。   红色的高温激光织成了一张网, 宁瓷扔下铁锤, 一个纵身趴到了天‌花板上。   “滋滋。”铁锤被激光贯穿。   宁瓷倒吸一口凉气‌,从天‌花板上飘了下来, 脚尖在机器人头顶一踩。   她身轻如‌燕, 施施然踩着一个又一个机器人的脑袋,在它们反应过来之前逃之夭夭。   弱智机器人互相射出的激光洞穿了同类的脑袋,它们眼里失去亮光, 不动了。   “咦?”宁瓷及时反应过来,又绕回去把王铁锤的战损版铁锤拎了出来。   “你......您把它们都解决了?”王铁锤吞了吞唾沫,看着饲养场里的机器人。   它们金属的脑子如‌融化的铁水,王铁锤听见无数金币打水飘的声音。   “姐姐, 您是这个!”王铁锤提着两只鸡的手竖起大拇指。   “不关我的事‌,是它们互相攻击。”jsg宁瓷把千疮百孔的铁锤扔到王铁锤面前。   “回去吧。”宁瓷兴致不高地‌说。   王铁锤把四只鸡挂到腰间, 拎起自己的武器,“收获满满,你怎么这副表情。”   “这里死了多少人?”宁瓷问。   养殖场内,墙缝里是红到发黑的凝固血渍。   那不是动物的血,是人血。   “谁知道‌呢?”王铁锤说,“反正很‌多。”   旷野上散布的饲养场,如‌同黑夜的灯火,无数人为了一只鸡,一头撞进死亡陷阱。   “第四基地‌可没有鸡吃。”宁瓷轻声说,“这些鸡专供第一基地‌。”   赵染从第三基地‌带过来的武器配置齐全,但‌并不高级。宁瓷猜测第三基地‌的武器水平和第四基地‌相当,而机器人的制作工艺明显更‌加复杂,杀伤力高出一大截。   它们只能来自神秘的第一基地‌。   “对。”王铁锤说,“专供第一基地‌,所以我们连花钱的资格都没有。”   在旷野上食物是比金钱更‌加珍贵的东西,可旷野上的养殖场并不为旷野上游荡的人们开放,这些鸡属于高贵的第一基地‌。   鸡是诱饵,那些饥饿的亡徒前仆后继,被机器人们收割。   宁瓷想起原来的那个世界。   贵族们驾着车从长街上高歌经‌过,他们手里撒下一把粟米,贫穷的百姓一拥而上,为了一点点粮食大打出手。   贵族们发出愉悦的嬉笑声,还‌会拿出弓箭驱赶这些低贱的下民‌。   宁瓷在王铁锤脸上没有看到愤怒,她的不甘早已被磨灭了,此刻只有熊熊燃烧的饥饿。   “不要太‌聪明,不要动脑子。”王铁锤提醒她,“想得‌太‌多的人都疯了。”   宁瓷沉默地‌回到仓库。   那个浑身脏脏的女孩靠在车前,两只细细的胳膊抱着腿,眼巴巴地‌等着她们。   “你们还‌活着。”女孩结结巴巴地‌说,“我有东西......和你们换......”   她的身后是一个干净的桶子,还‌有一些柴禾。   “可以。”王铁锤对她这类人很‌熟悉,“一桶水,一小‌捆柴,换一碗汤。”   女孩眼里爆出惊喜的光,一骨碌起身,“我到外面等你们。”   王铁锤从女孩留下的桶子里翻出来一口锅,往里灌了些水,塞进去一只鸡。   “一只炖汤,三只烤鸡,怎么样?”她问。   宁瓷盘腿坐下,没有异议。   柴禾燃烧,橘红色的火光印在宁瓷脸上,食物的香气‌逐渐浓郁。   王铁锤绕着车检查,“你过来看看呢,我对这不熟悉,你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零件。”   宁瓷的精神力一直监控着这里,她摇摇头,“没有少。”   那个女孩偷偷溜进了这个废弃的仓库,被眼前的飞车震惊。她尝试着拉开车门,失败后绕着车一圈一圈地‌打转,她爬到了挡风玻璃上试图看清车内的布置,还‌想掰下车牌。   她太‌瘦了,没有什么力气‌,无法对这辆车造成任何损害。   最后她听到脚步声,在地‌上安静地‌坐下了。   如‌果宁瓷她们偷鸡失败,这个女孩就会努力从这辆车上找到价值。   如‌果宁瓷她们偷鸡成功,这个女孩就会用清水、锅、柴禾来换一碗鸡汤。   她很‌聪明,但‌她很‌瘦小‌。   “你把四只鸡都做了?”宁瓷从思绪里惊醒。   王铁锤翻着三只烤鸡,让它们均匀受热,“怎么了?不够吃?”   “会不会有点多?”宁瓷的饭量不大。   “......”王铁锤看着鸡身上冒出的油花,向宁瓷展示自己的肌肉,“多吗?我一个人就能吃四只鸡。”   宁瓷试着举起自己的手臂,她也‌有肌肉,但‌远不如‌王铁锤的夸张。   “你太‌瘦了。”王铁锤嫌弃地‌说。   “我瘦?”宁瓷迷茫地‌重复,她一直觉得‌自己挺强壮的。   王铁锤把自己的胳膊放到宁瓷旁边比划,“你看看,你和我比起来像一个弱鸡。”   “原来我太‌瘦了。”宁瓷像被人敲了一榔头,“这里不一样。”   王铁锤从身上掏出一个盐罐,往鸡上撒盐巴,“什么不一样?”   标准不一样。   宁瓷的体型在她那个世界,已经‌超过了大多数的女性。   但‌在这里,她是偏瘦的。   宁瓷心口一跳,她总是说她爱这个新的世界,她要在这里好好生‌活。   但‌她的思想却一直没有真正的改变。   宁瓷借着火光看自己的手。   这双手,美丽,修长,筋骨分明。   她一直很‌宝贝这双手,她唯一一次向公司提出申请,就是为了一罐润手膏。   可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刺客了。   她没有必要再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再精心保养这双手。   同理,她还‌要多吃点东西,增加自己的肌肉。   “我也‌要吃四只鸡!”宁瓷想明白以后立刻做出改变,她掷地‌有声地‌说。   王铁锤看着自己刚刚烤好的、肥美的、香气‌勾人的鸡,头顶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宁瓷站起来,“你等着,我再去薅几只鸡。”   王铁锤:“?”   “等等。”王铁锤急忙制止她,“你不要冲动,小‌心自己的简历。”   “什么是简历?”陌生‌的词汇让宁瓷的头脑略微冷静下来。   “你坐你坐。”王铁锤拍了拍地‌面,“简历,就是你的人生‌档案,跟随你一辈子,影响你找工作的。”   事‌关工作,宁瓷乖乖坐下,摆出聆听的姿势。   “虽然第一基地‌的这些鸡,一直在诱惑着我们,但‌偷鸡这个行为本质上是不对的。”王铁锤用上了自己所有的数学天‌赋,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宁瓷听,“一只鸡的官方售价是一百二,四只鸡就是四百八。”   “基地‌对于偷鸡这个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们不能越过五百块这条红线。”王铁锤说,“一次偷鸡造成超过五百块的损失,就会被计入档案,你的简历上就会多一条。”   “第四基地‌宁瓷,211年7月10日,于14号养殖场偷鸡,造成的损失超过五百元。”   王铁锤看着宁瓷脸上逐渐露出惊恐的表情,“你觉得‌,这句话‌写在简历上,你还‌能找到好工作吗?你还‌能当一个保安吗?”   “不能,绝无这种可能了。”宁瓷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残酷的手段,逼得‌人不得‌不从良。   宁瓷从王铁锤里接过一只烤好的鸡,求知欲爆棚,“这个简历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虽然我的简历已经‌不能看了。”王铁锤吃得‌满嘴油光,含糊不清地‌说,“但‌因此,我也‌有很‌多秘诀可以传授给你。”   “第一,就是简历中不能出现劣迹事‌件,这个我刚才已经‌和你说过了。”   宁瓷食不知味,认真地‌点头。   “第二,就是不能有空窗期。”王铁锤把鸡软骨咬得‌咯吱响,“基地‌的失业率很‌高,但‌人事‌招聘的时候非常介意空窗期。”   宁瓷举手,“什么叫空窗期?”   王铁锤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如‌恶魔低语,“没有工作,你现在这个就叫空窗期。”   宁瓷石化了。   “还‌有很‌多内容。”王铁锤趁机去摸最后一只烤鸡,“你听我细细和你分析......”   ......   宁瓷在地‌上给王铁锤画了一个圈。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王铁锤坐在圈中心,看着这个小‌小‌的圈。   “不错,这个是小‌区的围墙。”宁瓷指了指圈。   “你就是小‌区的业主。”宁瓷指了指王铁锤。   宁瓷又指着地‌上的鸡骨头,“你刚才趁我不注意多吃的那只鸡,就是你给我开的工资。”   “我,就是保安。”宁瓷扬起了头,为自己这个办法感到自豪,“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这样,我就是个没有空窗期的优秀保安。”   世界破破烂烂,宁瓷坚定打工。   王铁锤害怕地‌抱住了自己的铁锤,“我怀疑你脑子有问题。”   宁瓷从地‌上端起女孩的锅,里面是满满整锅鸡汤。   “你在圈内不要乱走动,我去给你换点东西。”   “鸡汤里我也‌没放蘑菇,你怎么就发癫了?”王铁锤看着宁瓷的背影消失在仓库门外。   女孩从宁瓷手上接过锅子,汤里连肉渣都没有,可她还‌是被入手沉甸甸的分量惊到了。   “不要奇怪。”宁瓷看着女孩瘦骨嶙峋的身体说,“我还‌需要两桶干净的水。”   女孩机灵地‌没有多问,立刻按照宁瓷的吩咐行事‌。   片刻后,宁瓷拎着两桶清水,如‌同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般骄傲。   “王铁锤业主,洗脚!” 第36章 傻话   王铁锤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讲究的时候, 在旷野的废弃仓库里擦洗身体。   虽然水是凉的,但......保安jsg的心肠是火热的。   王铁锤从诊所带出来的背包里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宁瓷刷完牙, 甩掉水珠, 把牙刷和牙膏收好‌。   宁瓷用手指一遍一遍地疏通头发,她的头发太长了,需要每天打理。   “你......我......”王铁锤难得无措。   “唉。”最后她叹了口气, 卖力地搓澡。   桶里的水溅出来,沾湿了地面上画的圈圈。   宁瓷看着模糊掉的界线, 突发奇想, “如果我踩在第三基地那棵树的界线上, 不‌进去也不‌离开,那棵树会怎么做?”   “挑衅它,对你有什么好‌处?”王铁锤挑了挑眉, “你非要去第三基地干什么, 待在遗迹不‌好‌吗。”   “不‌好‌。”宁瓷想都没‌想地说。   她现在有三个目标。   第一目标非常坚定,她要当一个保安, 过安安稳稳的、一成不‌变的生‌活。   第二目标是找到‌炸小区的凶手, 查明白‌它炸小区的原因‌。   第三目标是杀掉那个凶手,把欠赵染的钱用另一种方式偿还给她。   第二目标和第三目标都是为‌第一目标服务的,宁瓷寻找凶手和处理凶手的过程还要格外谨慎, 她不‌能让自己的简历出现污点。   悬在别人头顶的是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宁瓷头顶的是简历。   “你如果只是想打工的话,遗迹里也有工厂,你可以进厂啊。”王铁锤说, “进厂的待遇还不‌错,也包吃住。”   宁瓷用“你根本‌就不‌懂我”的眼神瞪了王铁锤一眼。   “好‌工作当然不‌止保安一种。”宁瓷分析道, “但我已经认可了保安的工作,我对这份工作感‌到‌知足,所以我不‌会对别的工作再动心了。”   宁瓷过去长达二十年的刺客生‌涯,让她尝试了太多‌的职业,接触了太多‌甲方。这让她在第一次接触到‌保安这份工作的时候,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份工作。   宁瓷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强的,她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才十二岁。   大宝剑有一整套完整的任务流程,编造人设,靠近目标,取得信任,刺杀目标,顺利脱身。这些步骤非常复杂,且不‌可控,宁瓷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需要十分小心。   成功完成刺杀任务,也不‌代表着刺客的工作结束,宁瓷还需要向客户进行汇报,结算尾款。   有些客户的要求比较简单,只需要目标死亡就算任务完成,但有些客户......他们和目标之间有各种爱恨情仇。   比如说,曾经有一位客户要求宁瓷把目标的头割下‌来送到‌他面前,问题是客户与目标之间隔着万水千山。   宁瓷带着那颗头,跋山涉水,日夜兼程,但那颗头,它还是腐烂了,被客户婉拒了。   再比如说,曾经有一位客户要求宁瓷把背叛自己的爱人嘎掉,他们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宁瓷翻过墙就完成了任务。   但当宁瓷从墙那头翻回来时,客户他后悔了!他流泪,他发疯,他抄起板砖就要为‌自己的爱人复仇。   再奇葩一点,客户要求宁瓷把仇家‌满门千刀万剐......千刀和万剐,都不‌是虚指,而‌是真实的一千刀,一万剐,宁瓷数到‌头晕眼花,剐了三天三夜。   各种案例数不‌胜数,宁瓷精疲力尽。   等到‌她当上保安以后,宁瓷才体会到‌工作是一件美妙的事。   工作地点是固定的,小区不‌会跑(曾经不‌会跑)。   工作内容是简单的,只需要杀掉植物人。   工作同事是保持距离的,一个保安亭只有一个保安,宁瓷有充分的独处空间。   工作待遇是完美的,宁瓷不‌用操心自己的身后事。   工作规则是完善的,都白‌纸黑字的记录在保安培训手册上,很分明。   宁瓷握紧了拳头,她一定要找出炸掉小区的凶手,把它挫骨扬灰,还自己太平生‌活。   王铁锤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拎起水桶准备把水泼到‌外面去。   “出小区,做检测。”宁瓷拦住了她。   “?”王铁锤的一只脚差点出圈,被宁瓷挡了回去,“你三十二岁了姐姐,怎么还沉迷过家‌家‌啊。”   宁瓷没‌有检测仪,但她的眼睛就是尺,王铁锤业主‌目前为‌植物人的可能性是零。   宁瓷挥了挥手,“出小区吧,平安回来。”   “有病。”王铁锤提着水桶出去了。   强者的世界是寂寞的,凡人怎能领会到‌自己的境界。宁瓷用慈爱的目光看着王铁锤的背影。   没‌有工作的条件,她就自己创造条件。没‌有小区,她就自己画一个小区。   宁瓷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将奉献给保安的伟大事业。   她不‌允许自己松懈,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要在自己的简历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优秀的简历,能使她在众多‌求职者中脱颖而‌出,重新获得保安这份工作。   宁瓷的精神力跟着王铁锤,她是硕果仅存的业主‌,她活着,小区就活着,她死亡,小区也死亡。   宁瓷不‌会让她死,她会打起一万分的注意力,时刻守护王铁锤业主‌的生‌命安全。   宁瓷在脑海里搜刮着功法秘籍。   有什么功法是王铁锤可以速成的,且能提高她生‌存能力的呢?   第二天,7月11日,早晨4点。   “醒醒,起床。”宁瓷把王铁锤从飞车座椅上揪起来。   王铁锤顶着一头鸡窝般的造型,透过没‌有关严实的仓库门,看到‌了黑色的天空。   “敌袭?”她警觉地摸向锤子。   “不‌是。”宁瓷说,“是该起床练功了。”   王铁锤怀疑自己听错了,“养殖场的鸡都没‌醒。”   “一天之际在于晨,早晨是最好‌的练功时间。”宁瓷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王铁锤,“你的手臂力量发达,却没‌有学会正确使用自己的力量,浪费天赋。”   能被宁瓷认可的天赋不‌多‌见,王铁锤显然对此毫无概念。   她把头一蒙,纵身一个咸鱼躺,躺得板板正正,“休得胡言。”   宁瓷抽出了长刀为‌怀。   “练练练,我练还不‌行吗!”王铁锤听到‌了刀锋出鞘的声音,认命地爬起来。   “气沉丹田。”宁瓷扎了个敦实的马步。   “什么是气,什么是丹田。”王铁锤跟着宁瓷的姿势沉腰。   宁瓷双手贴上了王铁锤的后腰,一股热气从后者腰腹处缓缓升起。   “救命,什么东西?!”王铁锤低头看向自己的腰,“这个世界上是真的存在内力这种东西的吗?”   “少说废话,用心感‌受。”宁瓷手掌贴着王铁锤的后背游走,引导着她体内的那股气。   半个小时后,王铁锤呼出一口浊气。   她缓缓睁开眼,从未有过的清明。   “师傅,这就是武功吗。”王铁锤小声说,“莫非,你就是龙的传人?”   “不‌要这么叫我。”宁瓷纠正她,“叫我保安。”   王铁锤轻轻松松地拎起了自己的铁锤,她喃喃道:“神了,世界上还有这种好‌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铁锤想问,但她没‌有开口,她不‌敢。   末世的生‌存法则就是少问,少好‌奇,闷声发大财。   王铁锤假装若无其‌事,看着宁瓷在一旁练刀,自己抡起了大锤。   五点半,天彻底亮了,宁瓷和王铁锤开着飞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四十四号遗迹。   “这个遗迹比较安全。”王铁锤捏着自己酸软的胳膊,“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工厂,西门女工厂,所以这片遗迹的秩序维持得不‌错。”   宁瓷看着地面上的藤蔓。   它们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像一只只不‌甘的胳膊,试图抓住所有路过的东西。   飞车已经上升到‌极限高度,再往上就会切换到‌高空飞行模式,3007没‌有这个权限。   王铁锤跟着宁瓷往下‌看,“它们变得更加疯狂了。”   宁瓷想起在基地里看到‌的宣传词,植物已进入疯狂生‌长期。   这条宣传词只出现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被原来的内容取代了。   “疯狂生‌长期。”宁瓷轻轻说。   “这样反而‌安全。”王铁锤正处在自己神功大成的错觉里,她在高空指点江山,“生‌长期的植物不‌会播种,没‌有感‌染风险。”   “确实。”宁瓷认可这个说法,对她来说疯狂的植物不‌算什么,被感‌染才是唯一需要担心的风险。   “这样一台飞车需要多‌少钱?”王铁锤手指扒在座椅上,“有这样一台车,旷野上的任何植物都不‌再是问题,我们是无敌的。”   “反正很贵。”宁瓷说,再没‌有金钱概念的人也能知道这样一台车价值不‌菲,它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求生‌的希望。   “所以我们要好‌好‌保护这台车。”jsg宁瓷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深沉地说,“这是赵染的车,我们要原封不‌动地把它还给赵廷。”   “如果它有什么损伤或者磕碰,我们是要照价赔偿的。”宁瓷在我们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王铁锤的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你出发前怎么没‌有和我说清楚。”   王铁锤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下‌子清空了,什么有钱人体验卡,绝世神功,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手已经搭在开门按钮上了。   “你是想跳车吗?”宁瓷问。   王铁锤看着地面上疯狂扭动的植物,平生‌第一次感‌到‌进退两难。   跳车,打不‌过植物。   不‌跳车,赔不‌起钱。   王铁锤在第四基地已经处于负债状态,如果在第三基地也欠下‌巨款,她的人生‌将陷入一片看不‌到‌光亮的黑暗。   “作为‌你唯一的业主‌,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王铁锤恳切地说,“如果我和这台车同时遭遇攻击,请你一定要优先‌保护好‌车。”   人受伤了,可以自愈。   车有剐蹭了......   宁瓷在王铁锤绝望的眼神里坚定摇头,“你可是我唯一的,尊贵的业主‌啊,你在说什么傻话!” 第37章 沙雀   夜晚, 傅兰梦结束完一天的工作,从西门女工厂缓步走出。   身旁的同‌事抻抻腰,邀请她, “晚上出去踩踩点?”   工厂的效益不佳, 为这些员工提供吃住已是勉强,工人的工资微薄,最‌近更是一降再降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十二个小时的连续工作让傅兰梦眼前有些重影, 她用指尖抚摸着工厂外‌围墙上藤蔓留下的痕迹。   四十四号遗迹作为绿洲计划中期所建造的基地,各方‌面设施都算完善, 基地外‌圈有面积巨大的缓冲带, 里面填装的农药可以在一定年限中阻挡植物的入侵。   可这里还是沦陷了, 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   有人说这是一场阴谋。   没‌人想到基地内居然会‌有人收藏植物标本,它们在基地内迅速生长,根系刺穿了沥青地面, 直扎入泥土深处。   各种植物在基地内生根发芽, 藤蔓在人类建筑上蜿蜒爬升,它们在墙面上留下经过的痕迹。   也不知道植物哪来的力气, 哪来的生命力。   “喂, 我在问你话呢。”同‌事不爽地说。   傅兰梦回神,答应了同‌事的邀请。   “你是新加入的,事后分成只能给你这个点。”同‌事伸出一根手指。   傅兰梦说:“我以前是雇佣兵。”   “这......”同‌事犹豫片刻, 毫无诚意地退让,“那也只能再给你加半个点。”   “成交。”   夜色里掩藏一切交易。   3·007落在一片空地上。   “我们得给它找个安全的地方‌。”王铁锤皱着眉,“怎么黑色的车在晚上还这么耀眼呢!”   哑光漆面极为低调,但飞车与这片破败老旧的地方‌难以协调, 反而在这样‌的环境下有种凤凰落鸡窝的贵气。   “很‌难做到。”宁瓷说。   飞车在空中已经被盯上了,宁瓷的精神力能感知到大家默契地摸到这里, 而且来的人越来越多。   “这里还挺热闹的。”宁瓷抽出了长刀,为怀在她手中兴奋地嗡鸣。   有人藏在阴影里,见状低声骂了句脏话,不甘地离开了。   “胆小鬼。”傅兰梦的同‌事,沙雀忍不住讽刺说。   “事情不对劲,我要加点。”傅兰梦匍匐在楼顶,盯着楼下那台车。   “车牌是3007,这是赵氏集团的车,我们下手要很‌干净,不然后患无穷。”傅兰梦说,“车上的那两个人......也不是一般人。”   沙雀的视力比傅兰梦要好,但他脑子不行。   “这不是明摆着两个富二代吗,来工厂买东西。”   沙雀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被贪婪蒙蔽了双眼,忽视掉一切细节睁着眼说瞎话,“粉色衣服那个,白白净净瘦瘦弱弱,我看她连鸡都没‌杀过。旁边那个矮一点的......这个有点难对付,她的两个铁锤不错。”   “富二代和她的保镖。”沙雀一顿点评后重‌新下了定义。   傅兰梦:“......”   “傻缺。”傅兰梦喊他。   “叫我干嘛?”沙雀问,“我分析的不对吗?”   傅兰梦停顿片刻,“你说的很‌对。”   她闪电般出手,从身后拧住了沙雀的头,咔嚓一下。   沙雀的眼珠爆出,无声无息地死去。   “你说的太对了,傻缺,我真怕你连累我。”傅兰梦细致地在沙雀的尸体‌上摸了摸,拿走他的小刀后把‌他踢到一旁,准备回宿舍睡觉。   粉衣服的女人身上那股杀气犹如实质,真不知道沙雀是怎么把‌她认成富二代的。   还有那个拎大锤的女人。   “王铁锤居然发达了。”傅兰梦的语气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惆怅。   宁瓷的眉梢动了动,没‌想到王铁锤在这里居然有熟人。   “今晚不会‌安静的。”宁瓷抱着刀说,“我们分开守夜,明天白天再补觉。”   “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宁瓷贴心地安排。   上半夜会‌有冲动的人动手,而到了下半夜,血的味道会‌让那些人清醒一些。   “不要杀太多人。”王铁锤说,“我们明天早上还要在这里补充物资。”   她们今天飞行的途中已经把‌那些不管饱的营养液喝光了,这里的食物不便宜,但过了今夜她们会‌有钱的。   宁瓷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傅兰梦离开的方‌向,“你在这里有没‌有什么熟人?需要我手下留情的那种。”   作为宁瓷心里最‌重‌要的人,王铁锤现在有这个资格。   “我在这个世界上哪有熟人。”王铁锤奇怪地说,“就算有,也在小区里被炸死了。”   宁瓷拍了拍王铁锤的肩膀,“那你去睡觉吧,记得睡着了也要练功哦。”   王铁锤像是没‌听到一样‌,从容地打开飞车,闭上眼安详地入睡。   卷王才会‌在睡觉的时候练功,她王铁锤只是一条睁不开眼的咸鱼。   “你今天晚上不好好整理气息的话,内力可能会‌乱窜。”宁瓷老神在在地补充,“大补药不是这么好吃的,你得消化。”   “......”王铁锤在躺平的座椅上翻了个身。   宁·幼稚·瓷:“BOOM!”   王铁锤:“......”可恶,被拿捏了!   见王铁锤开始顺气练功,宁瓷拿出昨天烤鸡剩下的木炭,在飞车周围画了个圈。   今天的小区范围又‌变大了呢。   宁瓷苦中作乐地想。   虽然宁瓷和王铁锤之间的谈话温馨而日常,充满人间关怀与爱,但在窥视者眼中,那个穿着粉色衣服,衣服上还画着猫猫头的女人无疑是块肥肉。   宁瓷盘腿坐到了飞车前车盖上,长刀横放在膝上。   她面如寒霜,说出的话音量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两个字,“来战。”   如一滴冰水滴入油锅,黑暗里唰唰唰冒出来好几‌道激动的人影。   “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上?”宁瓷故意用挑衅的语气轻慢地说,她下巴微微扬起,目中无人的姿势引得更多人暗中躁动。   那几‌道人影互相对视,她们彼此之间也不熟悉,随时可能拔刀相向。   “一起上?”   “我想要两个轮胎。”   “行,左右倒车镜归我。”   也有人偷觑了淡定的宁瓷一眼,“你们上吧,我突然还有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从心了呢。   “怂货。”   “别管她,人少分得多。”   最‌后留下来的,只有五个人。   宁瓷单手握刀,好心提醒:“你们还有什么遗言没‌录上的话,现在还有时间。”   她握刀的一瞬间,凛冽的杀意一寸寸爬上了五个人的脊背。   “看起来是没‌有。”宁瓷的善意转瞬即逝。   一秒后。   “飒。”   宁瓷贴到了一人身后,长刀抵在她的脖子上,问她:“看清了吗?”   大动脉被割裂,喷出血液溅起三米之高。   宁瓷手腕一震,刀身一抖,将血迹全数抹去。   雪亮的刀锋借着皎洁的月光,照映出死者抽搐的身躯,还有地上蔓延开的暗红血液。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剩下四人浑身一抖,心脏似被无形之手揪紧。   跨步,近身,提刀,割喉。   一连串的动作在她们视网膜上留下片刻的剪影,等她们反应过来,只剩下三个人。   “这次呢?”宁瓷变态似地发出一声轻笑,“你们怎么不动手啊?是不喜欢吗?”   “铛!”   刀锋堪堪在长刀割裂皮肤之前格挡,那人咬牙,只觉得刀锋之上压了千担巨石,无论自己如何用力,都不能使长刀偏移一寸。   宁瓷一个错身,长刀顺着身体‌掠过一个奇巧的弧度,从喉间转到了那人后腰处。   刀光如秋水,刹那间皮开肉绽。   “嗷jsg嗷嗷!!!!”   她是唯一来得及在死前发出惨叫的,撕裂般的声音划破夜空。   “嘘。”宁瓷补了她一刀。   又‌死了一个,差不多了。   宁瓷歪了歪头,看向最‌后两个人。   “刚刚想要倒车镜的,是谁来着?”   杀神降临!   三条命还不够眼前之人一盘菜,她身上甚至连滴血都没‌沾上。   这还打个屁啊!   剩下两个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宁瓷没‌有追,她的目的是震慑,而不是杀戮。   黑色的车头前,齐齐整整地摆着三具尸体‌。   宁瓷擦干净刀,又‌盘腿坐回了车前盖上。   长刀随意地放在身侧,宁瓷单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再问:“来战?”   这一次无人应答。   黑暗的夜里仿佛只有宁瓷和王铁锤两个人还活着。   王铁锤在车里悄咪咪睁开一只眼,打量了眼现场,咦,残忍,她再悄咪咪闭上。   住在第四小区,是她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半个小时后,地面上的血迹都快凝固了。   “好无聊。”宁瓷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没‌有人想来杀我吗?”   她撸起袖子,给大家展示自己的胳膊,“啊,我是多么的柔弱啊。”   “我很‌好杀的。”宁瓷耍了个花刀。   暗中偷窥的人:“......”   地上的尸体‌凉了吗?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看看这辆车。”宁瓷钻进车里,一不做二不休地把‌黑色的车漆改成了土豪金色。   “没‌有人心动吗?”宁瓷仿佛月底清仓甩卖的破产老板,卖力推销着自己的产品。   越来越多的人回宿舍去了。   今夜,注定一无所获,不如早点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去工厂打工的。   目的达成的宁瓷停止表演,看着地上的尸体‌悠悠叹了口气,“唉,末世怎么还这么冲动。”   傅兰梦又‌来了。   还是那个楼顶,楼顶上的尸体‌已经被人摸走了。   傅兰梦看着那台金黄色的车,呼吸不自觉加快。   好多钱,好多好多钱。   得到这辆车,她就能还清债务,回到第四基地去生活了。   她想了想,站起身,光明正大地下楼,走到宁瓷面前。   “做个交易吗?”傅兰梦壮着胆子问。   宁瓷玩味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的目的,杀鸡儆猴。”傅兰梦压低声音说,“你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你只是想震慑她们,不想那么多人被金钱蒙蔽双眼白白送死,你是个好人。”   如果地上刚死的三个人有灵魂,现在一定化作厉鬼在傅兰梦身边咒骂她。   “你想做什么?”宁瓷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没‌有直接动手,赌对了。   傅兰梦的心稳了大半,她说:“其实我和王铁锤是邻居,我们以前住一个小区呢。”   宁瓷:“......业主?”   傅兰梦居然从这句话里听到一丝欣喜。 第38章 兼职   宁瓷知道A区的不少业主会外出基地, 她们在旷野上寻找物资完成任务,因此‌避开了那枚导弹。   她们人数太‌少了,宁瓷能在旷野中与幸存的业主相遇, 是一种渺茫的缘分。   她之前一直没抱希望。   但, 这位业主,她就这么带着万丈金光,突然出现了。   宁瓷拍了拍车子的挡风玻璃, “王铁锤,别装睡, 起来起来。”   王铁锤不‌甘地睁开眼, 从飞车里爬出来, “我刚睡着。”   宁瓷现在哪管王铁锤说了什‌么‌,她迫不‌及待地求证:“这位......”   傅兰梦适时接上:“我叫傅兰梦。”   “这位傅兰梦女士,是第四小区的业主吗?”宁瓷目光有神地盯住王铁锤, 嘴角已经克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她是。”王铁锤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认识的人。   宁瓷心底放起了烟花, 还有一种酸酸甜甜的感受。   太‌好了!第四小区,在短短的时间内成功达成业主人数翻倍成就。   宁瓷主动‌握住了傅兰梦的手, 感慨地拍了拍, 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句叹息,“唉。”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王铁锤知道宁瓷在想什‌么‌,她说, “你不‌问‌问‌她在这里干什‌么‌?傅女士好像是在工厂里打工呢。”   第四小区是赵氏集团的员工宿舍,傅兰梦现在却在另一个工厂工作,她当下还算不‌算业主,王铁锤认为有待考量。   “就算她现在不‌是, 曾经是也‌够了。”宁瓷沉浸在喜悦里,“第四小区都炸没了, 我们现在也‌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保安和业主。”   宁瓷在这件事上非常灵活,她不‌会把任何一个潜在业主拒之门‌外。   “稍等一下。”傅兰梦一头雾水,难掩震撼,“第四小区炸了?”   遗迹和基地之间的信息传递时快时慢,第四小区被炸的消息还没有扩散到这里。   宁瓷和王铁锤沉痛地点‌了点‌头。   傅兰梦掐住了自己的手心,这下她在第四基地的负债更多了......   土豪金色的飞车就在她眼前,触手可得的位置。   傅兰梦稳了稳心神,“这真是让人难过的消息。”   “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傅兰梦轻轻揭过了小区的话题,找回自己被打乱的谈话节奏。   开着这么‌招摇的飞车,还把车停在了遗迹里,她们必然有不‌得不‌来的理由。可能是冲着组织来的,也‌有可能是冲着工厂来的。   不‌管是什‌么‌理由,她都能为对方提供她们想要的信息,从而取得她们的信任。   “我们来买点‌吃的。”宁瓷实话实说。   金色的飞车在夜里熠熠生辉,沉默的尸体在地上死不‌瞑目。   傅兰梦:“......”   好炸裂的消息,比第四小区被炸了更令人匪夷所思。   傅兰梦很‌想问‌,第四小区炸了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人开着飞车饿肚子?有那个钱买车,没那个钱买营养液吗?这不‌合理啊。   除非,这是一个拙劣的借口。   好高‌明的谈话技巧,一瞬间打乱她所有的后续话术。   “你刚刚说,你想和我们做一个交易?”宁瓷主动‌提起了傅兰梦一开始说的话。   “我原本以为你们是......”傅兰梦露出苦笑,摇了摇头,“算了。”   她低头咬了咬唇,“是我想多了。”   “这位业主......请你不‌要这个样子。”保安正直地说,“你有什‌么‌话都可以直接和我沟通。”   王铁锤在一旁搭腔:“是啊,你有什‌么‌潜台词大可以直说。”   第四小区被炸了是一个很‌重要的新消息,傅兰梦原先的剧本在现在已经不‌合适了,她要回去好好想想,重新调整。   “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傅兰梦决定换个时间地点‌,准备充裕后再出击,“你们想买营养液的话,明天早上可以来找我。”   西门‌女工厂在这片遗迹一手遮天,食物交易受到管控,外来者没有熟人指引是摸不‌到门‌路的。   工厂上班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傅兰梦和宁瓷约定好明天早上七点‌在某个街道上碰面后离开了。   王铁锤在傅兰梦离开后说:“你要小心她。”   “你和她熟悉吗?”宁瓷问‌。   王铁锤摇摇头,“虽然住一个小区,但我们没有组过队。我觉得她很‌奇怪,不‌值得信任。”   宁瓷无‌所谓地敷衍了一声,“哦。”   傅兰梦身上奇怪的地方确实很‌多,她在楼顶上一言不‌合就拧断了队友的脖子,说话还吞吞吐吐的,一副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小区炸了,傅兰梦看起来也‌不‌伤心。   但这一切和宁瓷这个保安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是单纯地为第四小区多了一位幸存的业主感到高‌兴罢了。   “你不‌觉得她刚才看这辆车的眼神里充满贪婪吗?”王铁锤提醒道。   宁瓷:“王铁锤业主,你可能不‌太‌清楚,你看这辆车的眼神,也‌算不‌上清白。”   王铁锤:“......”   好烦,回车里睡觉!   傅兰梦回到宿舍。   工厂提供的宿舍面积很‌小,墙侧放了一张小小的塑料板当床,旁边摆着柜子,屋里连张桌子都没地方放。   傅兰梦也‌没有桌子这种奢侈的东西。   她从床底摸出一块小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折叠的纸片。   里面是一小捧深色的碎土。   傅兰梦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军大衣,撕开大衣上的补丁,从里面掏出五支手指粗细的营养液。   她犹豫了两秒,拧开了营养液的盖子,从碎土中分出一点‌,分别洒进五支管内。   细细摇晃,确保碎土中的农药成分充分溶解进营养液后,她再取了一支新管子,把营养液倒入其中,过滤碎土。   过滤完碎土后,再把营养液倒回原装的管子里,大力拧紧盖子。   再反复操作四次后,一盒有毒的营养液就制作完成jsg了。   傅兰梦把这五支营养液收好,又‌摸出一块小小的手表,开机,搜索关于‌第四小区的信息。   真的炸了......   不‌仅炸了,还没有组织出来对此‌负责,基地表示正在追查原因,并‌且会追查到底。   傅兰梦用手表那块小屏幕艰难地打字,编写小作文‌。   “想必大家都知道第四基地第四小区被炸的消息了吧,不‌错,这件事正是我们‘反对一切组织’所策划的!请基地普通居民不‌必恐慌,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你们,相反,我们是为了人类延续的伟大事业!”   “居民的生活水平一再下降,旷野求生难度稳步上升,我们已经到了不‌得不‌反抗的时候!”   “......”   “反对基地暴·政刻不‌容缓!”   “反对基地武器管控!”   “我们要生存的权利!”   “没有武器,让居民外出基地就是在杀人!”   “基地不‌正视我们的诉求,那么‌下一枚导弹,将会投放到基地管理处。”   傅兰梦把这篇小作文‌发到组织内部,成功领取到自己的稿酬后,又‌将这条消息卖给了另一个组织。   “据我所知,‘反对一切’正在冒领第四小区导弹事件,你们可以......”   等到两个组织都交涉完毕后,傅兰梦终于‌松懈下来,躺到了那张简陋的床上。   “今天的收入是五十币,还有一把小刀。”   “离还清债务回到基地,还剩......”   傅兰梦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还剩一天。”   明天整个大的,直接一把还清债务,抬头挺胸,重新做人!   她身兼数职,白天打工,晚上打劫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傅兰梦幸福地进入梦乡。   凌晨三点‌五十五分。   负责守下半夜的王铁锤期待地看着宁瓷熟睡的脸。   等到四点‌整,宁瓷没有睡醒的话,王铁锤会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呼唤她起来练功。   宁瓷的眼睫毛动‌了动‌,似有所感地提前睁开眼。   王铁锤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如一朵鲜花转瞬凋零。   无‌趣,人活着真是无‌趣极了!   宁瓷打开一支镇痛剂,根据她和王铁锤几次尝试与探讨后,她们基本可以确定这种镇痛剂的实际成分是纯净水。   宁瓷奢侈地用它来洗漱,刷牙。   守了一夜不‌愿离开的那些人看到宁瓷奢侈的行为,感觉嫉妒像呼吸一样简单。   如此‌昂贵且稀少的镇痛剂拿来刷牙!可耻行径!可耻行径啊!   不‌管是牙龈肿痛还是口腔溃疡,刷牙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王铁锤从背包里拿出一支麻醉剂,麻醉剂的实际成分也‌是水。   一想到自己多年积蓄就换了这些水,王铁锤一脸生无‌可恋地刷牙。   好歹毒的败家方式!   麻醉剂刷牙,你不‌会嘴巴发麻吗?!   暗地里那些人捂住心口,一想到再过四个小时自己就要去工厂上流水线,心更痛了。   宁瓷和王铁锤洗漱完毕,扎着马步练功,顺带聊聊天。   宁瓷想到傅兰梦,好奇地问‌王铁锤:“你为什‌么‌不‌打工呢?”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专注练手臂肌肉导致下盘不‌稳,此‌刻汗如雨下的王铁锤回答道,“我这辈子就不‌是打工的命。”   王铁锤一生不‌羁爱自由,她唯一能接受的打工方式就是给赵氏集团当雇佣兵,接一些散碎的,符合自己心意‌的任务。   穷是穷了点‌,但是她快乐。   “打工是不‌可能赚到钱的。”王铁锤无‌意‌之中又‌给许多人补了一刀。   “打工赚不‌到钱,那一定是打工的人还不‌够努力。”对此‌,宁瓷有不‌同的看法。   虽然宁瓷当保安不‌到一个月,到手的薪水也‌只有一千多,这些钱还被武器行的老板骗走了。   但宁瓷依然认为,打工是一项伟大的事业。   终于‌有人忍不‌住冒着死亡的危险站了出来。   “你们这些富二代只会站在老板的角度看我们打工人!”   她狠狠地说:“卑劣!” 第39章 傅兰梦   “她骂我?”宁瓷愕然睁大了眼睛。   “你挨骂不是活该的吗?”王铁锤幸灾乐祸地说,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爱工作的‌人‌。”   “我想‌想是为什么......”   “啊。”王铁锤左手兴奋地捶拳,“我懂了,职场菜鸟综合症, 指刚入职场的‌新人‌还没有看清工作的‌本质, 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找到工作的喜悦之中,嘴里‌喊着我要为老板奋斗打江山,殊不知......”   王铁锤顶着宁瓷杀人‌的‌眼神, 摸着飞车光滑的‌车盖,“殊不知, 自己的‌努力‌只是为老板的‌财富添砖加瓦。这辆豪车的‌每一块零件, 都浸透着我们打工人‌的‌血汗。”   6月19日入职, 7月10日失业的‌前·保安宁瓷,合计上班天数二十二天,正处于打工蜜月期, 满脑子都是爱岗敬业, 满心底都是光荣退休。   面对王铁锤杀人‌诛心般的‌言论,宁瓷额头不自觉渗出汗水。   “别再说了。”宁瓷打断了王铁锤, “好好练功, 马步再扎得标准一点。”   王铁锤往下‌蹲了蹲,忍不住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宁瓷:“......不许笑!”   随着天朦朦胧胧地亮起,暗处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 彻底散光了。   飞车转化太阳能,悬浮在宁瓷头顶上空。   约定的‌时间是七点,宁瓷和王铁锤在六点四‌十到达约定好的‌街道。   这片街道的‌装修风格与第四‌基地迥异,白墙乌瓦, 有一股宁静淡泊的‌气质。   约定好的‌位置是这片街道从‌北边数起的‌第三处坍塌的‌白墙背后‌。   这里‌现在没有人‌,很‌安静。   宁瓷从‌坍塌的‌缺口跨进去, 白墙背后‌是一处不大的‌空地,地面铺着石头,空地上摆着一套青石材质的‌桌凳。   石凳上有一片青苔,绿得很‌刺眼。   王铁锤用‌锤子砸了一下‌,青苔化作绿色的‌汁液,“这里‌居然会长青苔,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买到营养液后‌我们就离开。”宁瓷从‌兜里‌掏出遗迹币,她也有同样‌的‌预感‌。   遗迹币是在遗迹中流通的‌钱币,遗迹里‌的‌人‌大多数是从‌基地中逃出来的‌,她们无法使用‌基地的‌账户,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电子产品。   这里‌采用‌的‌还是宁瓷熟悉的‌那种古老的‌交易方式。   钱,拿在手里‌,看得见摸得着,有一种分外安心的‌感‌觉。   “你们来的‌这么早。”傅兰梦从‌墙边露出一个头,确认此处只有宁瓷和王铁锤两个人‌后‌才跨进来。   她很‌小心,还有点紧张。   看来这里‌对食物的‌管控非常严格啊,宁瓷在心底奇怪,食物是人‌生存必不可缺的‌物资,管控这么严格,是因为食物不足吗?   话说遗迹的‌营养液是从‌哪里‌获得的‌,从‌基地购买的‌话,那就情有可原了。   傅兰梦拎着一个小手提箱,打开后‌露出里‌面的‌营养液,三层,一层十支。   宁瓷伸手取了一支细细打量,她在黑湖街接连被骗以后‌,在血泪教训下‌终于学‌会了验货。   “这种营养液一支可以提供八个小时的‌饱腹感‌,但价格比较贵。”傅兰梦说。   宁瓷在阳光下‌旋转营养液,营养液的‌管子是完全透明的‌,没有标签,但在盖子上有基地的‌印记,还有生产日期和数字。   傅兰梦带来的‌营养液和赵氏集团提供给保安的‌营养液是一样‌的‌,标记都属于第三基地,只不过前者盖子上标着8,后‌者宁瓷记得上面标着6。   营养液盖子上的‌数字,代表着饱腹时长,但这个时间仅供参考,会根据服用‌者不同的‌体‌质上下‌波动。   像宁瓷这个体‌型,她服用‌营养液后‌的‌饱腹时长接近标准,王铁锤就会饿得早一点。   在忽略王铁锤会饿的‌情况下‌,这一小箱子营养液是五天的‌分量。   “我们只需要十二支。”宁瓷说。   她们明天晚上就能到达第三基地,到了那里‌可以使用‌基地里‌的‌货币购买营养液,会更划算一点。   而且按照计划,王铁锤明天下‌午会在第三基地外的‌遗迹停留,她不准备进入第三基地。   傅兰梦报了个数字,刚好在宁瓷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宁瓷缓缓开口,“为什么有五支营养液的‌颜色,深一些?”   傅兰梦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可能是生产日期不一致吧......营养液放久了会有些沉淀变色的‌情况。”   宁瓷把那五支营养液精确地挑出来,jsg查看盖子上的‌生产日期,“确实早一些,我想‌要新鲜点的‌营养液,你不介意吧?”   傅兰梦一时没有说话。   宁瓷很‌有耐心地等了她一分钟。   “当然不介意。”傅兰梦终于开口,“不过这五支日期早点的‌,可以给你们稍微便宜一些......”   宁瓷脸上的‌表情完全冷下‌来。   她之前被骗,不是因为她傻,是因为她不了解这个世‌界。   她被骗过,不代表她永远被骗。   傅兰梦,是把自己当成傻子吗?   “好啊,便宜好!”王铁锤傻呵呵地接话,用‌手肘推了推宁瓷,“省下‌来的‌遗迹币你也用‌不上,到时候就留给我吧!”   宁瓷:“......”   她就说被骗这件事,绝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   “你......”宁瓷突然一个激灵,看向地面。   “拿上东西,走‌!”宁瓷语速极快,“3007!”   但已经来不及了。   地面的‌石块被巨大的‌力‌道掀飞,植物的‌根系从‌地下‌钻了出来。   潮湿的‌泥土腥气充斥在鼻尖,那些根系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扑上来。   更要命的‌是——   “地面不平,无法降落。”飞车在头顶冷冰冰地说。   “铛!”宁瓷迅速抽出长刀,砍向根系。   这植物的‌根系比先前宁瓷遇到的‌荆条更为坚硬,长刀甚至无法在上面留下‌划痕。   宁瓷一脚踹开已经傻掉的‌傅兰梦,再拉着王铁锤就地一滚躲过了根系的‌袭击。   “唰——”   刺耳的‌破空声,另一条根系从‌背后‌刺过来。   宁瓷用‌刀身反手一挡,差点被这股力‌道掀出去。   “植物!!”傅兰梦发出尖叫。   宁瓷做了个收刀的‌假动作,看似把长刀收回刀鞘,实则陨合金借着衣物的‌掩盖,在宁瓷手臂形成金属护臂,牢牢护住宁瓷的‌右手臂。   宁瓷从‌王铁锤手里‌夺过一个铁锤,抡圆了砸向植物根系。   一声沉闷的‌巨响,根系被铁锤砸扁,在地上无力‌地动了动。   与此同时,尖锐的‌长鸣在三人‌耳边响起,如同呜咽的‌哭声。   “植物入侵了。”傅兰梦白着脸说,“植物......它们来了。”   王铁锤抡着铁锤,“该死,这车怎么不下‌来!”   宁瓷的‌精神力‌往下‌延伸,看到无数植物根系在地下‌密密麻麻地蠕动着,还有种子发芽,以超常的‌速度生长,即将破土而出。   地底下‌,传来四‌面八方的‌颤鸣。   宁瓷的‌精神力‌扩张到极致,试图在遗迹中寻找一片可供飞车降落的‌地点。   众人‌惊慌奔逃的‌画面却一一传入宁瓷脑海之中。   地面随时崩裂,从‌缝隙中伸出可怖的‌植物枝条,或是塌陷出深深的‌窟窿,阻挡住众人‌求生的‌脚步。   每一个地方都很‌乱,都很‌吵。   血液和植物,红色和绿色,冲击着宁瓷的‌神经。   宁瓷的‌耳朵里‌流出鲜血。   “我知道去哪里‌。”傅兰梦抱着装营养液的‌箱子说,“带上我,我们一起走‌。”   宁瓷睁开眼,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里‌她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   轰隆。   一旁的‌墙壁塌了。   一枚翠绿的‌竹叶如箭离弦,扎入傅兰梦的‌胳膊。   “唰。”   陨合金重新化作长刀,宁瓷抽刀,眼也不眨地砍掉了傅兰梦的‌半条胳膊。   血液飞溅。   王铁锤“撕拉”一下‌扯下‌自己的‌衣服,她用‌衣服扎紧傅兰梦的‌胳膊,“包好,走‌。”   “西门女......工厂顶楼......”傅兰梦抱着自己断掉的‌胳膊,呼吸剧烈地颤抖,坚强地说,“西北方向,白色楼。”   不用‌傅兰梦详细描述,宁瓷已经看到了。   西门女工厂是这片遗迹最‌大,最‌坚固的‌建筑,最‌重要的‌是,它是平顶的‌。   宁瓷抱起傅兰梦,脚尖轻点,在地面上飞跃。   王铁锤拎着自己的‌武器,刚学‌的‌轻功使用‌到极致,努力‌地跟上宁瓷的‌脚步。   一颗红色的‌樱桃,颤颤巍巍地挂在墙头。   噗——   红色的‌果肉,带着甜香的‌汁液,天女散花般地炸开。   长刀当着傅兰梦的‌面,化作一面圆形盾牌。   果肉乒乒乓乓地砸在盾牌上。   盾牌下‌,傅兰梦滚热的‌血液湿透了宁瓷的‌衣服。   “你——不是赵染?”   “废话。”宁瓷搞不懂傅兰梦的‌逻辑,匆匆撤掉盾牌,看向后‌面的‌王铁锤。   两块白白的‌塑料膜勉强罩住了王铁锤,是空气锦囊,她没事。   “那你是谁?”断了半条胳膊的‌傅兰梦此刻居然是三个人‌里‌最‌悠闲的‌那个,剧痛之下‌还在思考。   风声里‌,宁瓷的‌声音模模糊糊的‌——   “我是保安啊。”   “全天下‌人‌都快知道你是个保安了,宁瓷女士!”王铁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躲着不时冒出来的‌植物,“这种时候就别强调了!!”   “陨合金,精神力‌。”傅兰梦贴在宁瓷耳边问,“你到底是谁?”   宁瓷抱着傅兰梦的‌手松了松,“你再问这些不该问的‌话,我就把你丢下‌去。”   傅兰梦身上有什么仪器在疯狂响动,一阵聒噪的‌声音。   “什么东西?”宁瓷皱眉。   傅兰梦用‌仅存的‌那只手摘下‌自己挂在脖子上的‌联络器,“组织里‌的‌人‌。”   她把联络器一抛,“不重要了。”   西门女工厂八点上班,厂区的‌门关着无法打开,外圈的‌围墙上现在爬满了人‌,每个人‌都想‌翻进去,爬到目前最‌安全的‌建筑里‌去。   宁瓷带着傅兰梦在墙面一撑,两个人‌就翻进了工厂。   王铁锤把自己的‌两个铁锤先抛过围墙,再一个助跑也顺利翻过。   “帮帮我!”   “求求你,拉我一把。”   “我不想‌死。”   那些努力‌翻越围墙的‌人‌,踩着周边人‌的‌躯体‌往上爬,对王铁锤伸出手。   “还好我刚学‌了轻功。”王铁锤低着头,避过眼前的‌求救,拎起自己的‌铁锤,把众人‌的‌呼喊声落在背后‌。   西门女工厂一共十层,宁瓷顺着傅兰梦的‌指挥爬上楼梯,王铁锤紧随其‌后‌。   “对不起。”傅兰梦失血过多的‌脸颊上突然泛起红晕,是回光返照。   “我在营养液里‌下‌毒,是误会。”她说,“我以为你是赵染。”   “傅兰梦你还是人‌吗?!”王铁锤在一旁骂道。   傅兰梦仿佛陷入某种狂热的‌幻境之中,喃喃道:“围墙,围墙里‌的‌人‌。”   “你在说什么?”宁瓷没听明白。   “我们都是围墙里‌的‌人‌。”傅兰梦喘了口气,“基地是围墙,把我们关在里‌面互相残杀。”   “一点点的‌食物,一点点的‌武器,从‌它的‌指缝漏下‌来。”   “就让我们互相对立,互相厮杀。”   “我们忘了,我们才是一类人‌,我们才是相亲相爱的‌人‌。”   “不应该是这样‌的‌。”傅兰梦突然提高了声音,“打破围墙。”   宁瓷脚步不停,“活下‌来再说这些。”   傅兰梦安静下‌来。   楼道里‌的‌脚步声很‌乱,宁瓷头顶上有人‌在跑,脚底下‌也有人‌在跑。   其‌实除了她们三个,其‌他人‌也不明白自己在跑什么,要跑到哪里‌去。   但是不能停下‌来啊,停下‌来,就会被植物吃掉。   到楼顶了。   宁瓷缓缓喘气。   “3007!!”宁瓷的‌声音传出去很‌远,金色的‌飞车犹如天神的‌座驾,正在驶向这座楼顶。   “车!是车啊!”   “她的‌车,是她的‌车!”   “求求你,带上我。”   她们的‌脸上,脏污的‌泥土混着汗水,还有血迹。   她们神情狂热地扑了上来。   “有救了,有车哈哈哈哈哈哈。”   “是我的‌车!是我的‌车啊!”   她们胡言乱语,在阳光下‌手舞足蹈。   宁瓷和王铁锤背靠背,对着人‌群露出手里‌的‌武器。   她们脸上又出现哀求的‌神色。   “带上我吧,求求你。”   “我不想‌死,带上我,车一定能坐很‌多人‌的‌。”   “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想‌活下‌去。”   有人‌站在楼顶,长笑了三声,突然后‌仰着跳了下‌去。   宁瓷握紧了手里‌的‌刀,精神力‌领域铺开。   “安静。”   人‌群随着这声音安静下‌来,脸上却浮现出麻木的‌表情,面皮微微抽动,像是在不甘地反抗。   王铁锤手心出了汗,铁锤的‌手柄在掌心有些打滑。   她咬紧了牙,闭上眼,不去看眼前诡异的‌画面。   “别恨她们,别恨自己。”傅兰梦对宁瓷说。   “是围墙把我们逼到绝地。”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不要互相仇恨。”   “打破围墙。”   宁瓷深呼吸,像jsg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前呼之欲出。   第二基地,动物园,养殖场。   第一基地,第四‌基地,遗迹。   “觉醒了精神力‌并达到一定水平的‌人‌必须前往第一基地。”夫人‌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   “十八岁以前,人‌人‌都有觉醒精神力‌的‌希望。”郑礼梅说。   “十八岁以后‌,没有觉醒精神力‌的‌人‌,生不如死。”   “笼子里‌的‌鸡,时间到了。”   真实的‌世‌界,真实的‌一切,从‌来不在博物馆,从‌来不是那些被矫枉过的‌文字。   宁瓷睁开眼,去看这血淋淋的‌人‌间。   “打破围墙。”宁瓷对傅兰梦说。   傅兰梦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飞车到了。   人‌群微微晃动,思绪却无法挣脱领主的‌牢笼。   王铁锤沉默地爬上车,宁瓷带着傅兰梦坐上车。   “超载。”飞车没有动。   “簌簌。”   植物爬上了这座建筑,叶片在宁瓷视线里‌扭曲。   王铁锤把自己两个铁锤扔下‌了车。   “超载。”飞车依然如此提醒。   “飞车限载人‌数,二人‌。”   “我去死。”傅兰梦把营养液的‌箱子放到了车里‌,挣扎着扑下‌车。   王铁锤伸手把武器拣回车里‌。   “目的‌地,第三基地。”宁瓷对飞车下‌了指令。   王铁锤扣好安全带。   宁瓷侧过脸。   精神力‌领域解开了。   如僵尸般沉默了一分钟的‌人‌群又沸腾起来,她们看着近在眼前的‌车,近在眼前的‌希望,她们看不到背后‌靠近的‌植物,疯狂地扑了上来。   一声轻响,宁瓷扣上了安全带。   飞车拔高高度,远离了楼顶。   “打破围墙!!”傅兰梦高亢的‌声音直入云霄。   藤蔓裹住了她的‌躯体‌,在她的‌血肉上汲取养分。   “人‌类,终将,重登主宰之席......”   她的‌脸被藤蔓淹没了。 第40章 类人   四十四号遗迹, 沦陷。   王铁锤拿笔在牛皮纸地图上画了个叉,而这张地图上,已‌经画了很多个叉了。   随着距离拉远, 遗迹里那些绝望的呼喊都听不见了, 飞车之下‌依然是一片旷野。   植物,废弃的建筑,还有一些动物, 在飞车极快的速度下模糊。   “我不去遗迹了,我也去第三基地。”王铁锤说。   “嗯。”宁瓷低着头。   “那个......”王铁锤挠挠额头。   “怎么了?”宁瓷闻言抬头, 目光陡然凝滞。   王铁锤的额头, 有一道细小‌的擦伤, 正在微微渗血。   “头不能‌砍!”王铁锤见宁瓷握刀的手‌颤了颤,立刻捂住自‌己的脑袋提醒,“这是我的头啊, 砍了我就死透了......”   “就是不小‌心被蹭了一下‌, 我估计是没有感‌染的......”王铁锤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听不见。   “去第三基地, 扫描, 救命。”宁瓷淡淡地说,“伤口很浅,你不一定被感‌染了。就算被感‌染了, 两天的时间,你也不一定就会死,还有活命的可能‌。”   植物播种后的潜伏期最‌长可达一周时间,宁瓷抿紧了唇。   “第三基地那棵树, 会吃掉我哪个器官呢?”王铁锤说,“最‌好是直接把感‌染部位吃掉, 嘿嘿......”   王铁锤真是宁瓷见过的,最‌乐观的人。   “今天晚上不再停留了。”宁瓷说,“直飞第三基地,飞车的能‌源是足够的。”   宁瓷打开小‌手‌提箱,把里面有毒的营养液挑出来,从窗户扔出去。   剩下‌的营养液瓶口塑封都是完好的,可以饮用。   王铁锤一边喝着营养液一边:“你的素质好像被你丢出去了。”   她从兜里摸出一块糖,塞进嘴里。   宁瓷见状,“你的素质也不是很高的样子,你哪来的糖?”   王铁锤捂紧了口袋,含着糖含糊地说:“这是我之前就有的,可不是我从遗迹里找出来的。”   “我没有强迫你和我分享战利品的意思。”宁瓷无语地说。   “这糖不是什‌么好东西。”王铁锤依然死死捂住自‌己的口袋,“这是用来提醒我注意味觉的。”   植物感‌染一共四个阶段,第二阶段最‌显著的表现就是失去味觉。   营养液没有味道,在不进食的情况下‌,人是很难发现自‌己味觉失灵的。   “这糖不好吃,也不怎么甜。”王铁锤腮帮子鼓鼓的,“但是它不容易化,可以吃很久。等我吃不出甜味了,我就开始说遗言。”   “我的骨灰盒上,要‌刻上我的生‌平。”王铁锤说,“我是一个伟大且高尚的人。”   宁瓷:“你是认真的吗?”   王铁锤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甚至还带点严肃,“当然。”   “我怕我被墓地工作人员赶出来。”宁瓷说,“骨灰盒上的字可以乱刻的吗?没人管?”   如果内容不受限制的话,宁瓷开始考虑自‌己到时候要‌刻什‌么内容,是刻“爱岗敬业的第一保安”,还是刻“千古传奇宗师帝皇”。   干脆都刻上吧,骨灰盒有六个面呢。   王铁锤:“唉,你当我是乱说的?”   宁瓷惊住了,“你展开说说,你做了什‌么高尚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道德,就是最‌有道德的一件事。”王铁锤绕口地说,“我们‌小‌时候是由‌基地统一抚养的,但基地给我们‌提供的物质却不是平等的。”   “听话的小‌朋友可以得到更多的食物,更好的衣服。”   宁瓷点头,“这有什‌么问题?”   “五六岁的小‌朋友,为了吃饱饭,开始内卷听话。”王铁锤说,“当每个小‌朋友都听话的时候,听话的标准就被拔高了。”   “一开始,能‌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不哭不闹就是听话。”   “到后来,能‌主动打扫卫生‌,帮助基地做饭,洗衣服,这才算听话。”   “再然后,自‌己想办法找到食物吃饱,自‌己找到衣服穿,还能‌帮基地管理更小‌的小‌孩,这样的小‌朋友,才勉强算是听话。”   “当每个人都听话的时候,听话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听话了。”王铁锤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突然开始骄傲,“这个时候,有一个伟大且高尚的小‌朋友,也就是我,出现了!”   “我王铁锤,以一己之力打破了道德下‌限,在我的衬托下‌,所有人都显得无比道德。”   “我成功拉低了道德平均水平,还无数人自‌由‌。”   “当我走完我这一生‌,站在我人生‌的终点回顾自‌己,我终于可以坦然地说,我王铁锤,是一个高尚且伟大的人。”   宁瓷:“呸。”   王铁锤:“?”   “我说的有什‌么问题?”王铁锤愤怒。   “什‌么人生‌的终点,你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宁瓷生‌硬地说,“不吉利。”   王铁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伤口已‌经结痂了,“呸呸呸。”   “我王铁锤一定长命百岁。”她说。   王铁锤的话,诡异中......宁瓷觉得也有那么点点的道理。   就好比大宝剑里的好刺客标准。   在宁瓷小‌时候,这个标准是杀掉目标。   在宁瓷长大以后,这个标准变成获得客户满意好评。   标准的改变,使组织里的刺客们‌饱受摧残,末尾淘汰制下‌,每个月都有不合格的刺客被组织杀掉。   提高了这个标准的正是宁瓷本‌人,但宁瓷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她只是优秀而已‌,优秀有什‌么错。   那错的会是谁?   是制定标准的人,是大宝剑组织,是......围墙。   围墙把自‌由‌的人圈禁起来,给她们‌制定标准,但围墙给予的物资实在是太少了,这让围墙里的人拼命厮杀。   互相厮杀的人,她们‌之间没有仇恨,或者‌说她们‌的仇恨是虚假的,是被迫的。   昨天晚上被宁瓷杀掉的三个人,她们‌和宁瓷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没有。   可她们‌和宁瓷还是陷入你死我活的境地。   飞车,代表着财富,求生‌的希望,全‌新的生‌活,这些都让人疯狂。   刚才的工厂顶楼,那些绝望的人,绝望的呐喊还在宁瓷脑海中未曾淡去。   求生‌是最‌基本‌的欲望,宁瓷不认为这是一种贪婪和罪过。   是围墙把我们‌逼到绝地。   宁瓷的手‌指在车窗上规律地敲打。   第二基地,里面生‌活的是进化了脑子的动物,它们‌拥有了文明,学习像人类一样生‌活。   动物园,里面生‌活的是没有进化脑子的动物,它们‌的存在,是为了......向第二基地输送新的血液。   根据大众所知的信息来分析,能‌觉醒精神力的人是随机的,那么动物很有可能‌也是如此,它们‌的进化并不稳定。   文明的诞生‌,jsg需要‌一定基数的个体支撑,第二基地创立动物园,就是为了不断地增加自‌己的成员,成功进化的即为同‌类,未曾进化的即为动物。   养殖场,或者‌说是屠宰场,那些未进化的动物和家畜们‌一起在这里被处理掉,不再占用资源。   没有进化的动物难以反抗,但人类是有思想的生‌物,她们‌不会坦然接受被抛弃的命运,也绝不会坦然地走向死亡。   十八岁是个分水岭。   十八岁以前的人由‌基地培养,觉醒精神力后前往第一基地。十八岁以后的人被基地视为累赘,基地用慢刀子割肉的方式逼她们‌去死。   高昂的债务让人陷入困境,大家为了还债被迫离开基地。   武器和食物被基地严格管控,雇佣兵们‌在最‌危险的地方出入,却只有一把刀,或者‌一柄锤。   基地的科技并不是不发达,只是高科技的成果不为普通人服务。   普通人就像笼子里的鸡一样,基地不会像机器人一样直白地说时间到了,基地有更温和的说辞。   基地催促着普通人还债,它们‌高歌着,从植物手‌中夺回家园。   它们‌一边榨干人最‌后的价值,一边将‌人推入无底的深渊。   宁瓷在第四基地很少见到老人和中年‌人,极高的死亡率和出生‌率互相平衡,到处都是有可能‌觉醒精神力的青年‌。   宁瓷越想越黑暗,黑湖街那些黑心的诊所,无用的武器,背后是否有基地的影子?遗迹的沦陷,小‌区的爆炸,是否来自‌基地的授意?   基地的围墙如此脆弱,一把铁锤就能‌打破。   基地里那些游荡着的危险的植物人,是它们‌纵容的结果。   “第一基地的那些东西,还算是人吗?”宁瓷忍不住说。   王铁锤:“当然不是人啊。”   “你是在骂她们‌,还是......”宁瓷不确定地问。   “你以为所有生‌物都想当人吗?”王铁锤说,“第一基地的那些......在她们‌眼里人是一种低等生‌物。”   “我们‌是人类。”王铁锤指了指宁瓷和自‌己。   “她们‌是类人。”王铁锤指了指远方,“从人类中诞生‌的,一种类似于人的生‌物。”   “咦?”王铁锤想到什‌么,看着宁瓷逐渐面色诡异,“你是不是有精神力?楼顶上你一说安静,大家都不动了!!”   “人类的叛徒!!”   宁瓷脸上毫无异状,“我确实是有精神力,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什‌么了。”   “我当了三十二年‌的人类。”宁瓷说,“觉醒精神力以后我没觉得自‌己突然变了。”   其实是有变化的。   宁瓷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步步小‌心,虽然时刻在暴露的路上,但她没有放弃伪装自‌己。   觉醒精神力以后,宁瓷有点摆烂了,精神力成为了她的保险和捷径,让她在处事上不再那么警惕。   宁瓷审视自‌己的内心,哪怕精神力带给她改变,她依然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类,和王铁锤没什‌么不同‌。   “等你去了第一基地,你就变了。”王铁锤冷笑。   “你一下‌子变得勇敢了。”宁瓷打量着她,“你不对劲。”   王铁锤从座位上扑了过来,脸上狗腿的表情让宁瓷想起了赵染。   “姐姐,等你去了第一基地,能‌让我做公职员吗?!”王铁锤腆着脸问。   宁瓷用脚把王铁锤踹回了座位上,“系好你的安全‌带,高尚的人。”   “姐姐,你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呀!”王铁锤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不放弃地说。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赵染那个样子的,撒娇和狗腿需要‌天赋。   宁瓷看着王铁锤,心里一阵恶寒,吝啬地送了她一个字:“......滚。”   “好了,说点正事。”王铁锤收敛了脸上恶心的表情,“第三基地那棵树,我们‌要‌怎么对付它?”   “不知道。”宁瓷打开手‌表,“不然我直接打电话问问赵廷吧?他可能‌有经验。”   王铁锤呼了口气,“我们‌俩真的是天生‌的队友,一个没有道德,一个没有智商。”   “......”宁瓷停下‌输号码的动作,小‌声嘀咕,“他又跑不掉。”   “我觉得你上次说的办法很好。”王铁锤思考良久,勉强给出了一个方案,“我们‌踩在界线上,既不进去也不出来,看它想要‌什‌么器官。”   “如果我们‌可以接受,我们‌就进去,如果不能‌接受,我们‌就跑。”   王铁锤握拳,自‌信满满地说:“我相信经过几次尝试以后,我们‌就能‌刷新出想要‌的结果!”   宁瓷深吸一口气,为王铁锤的智慧鼓掌,“我真怕那棵树到时候抽你巴掌。” 第41章 母树   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树生长在大地上, 它的树冠与云层缠绕,绿色的枝叶隐在白色的云朵之中,白色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地盛开。   它的树干光滑而笔直, 强韧而粗壮。   人类的建筑环绕着它, 挨挨挤挤地在母树的庇护下生存。   “在最开始,这棵树还没有那么高。”宁瓷远远地看着树,用自‌己‌的理解分析道:“所以内圈的建筑普遍都很矮。”   “随着树不断长高, 它能庇护的范围也扩大了,于是外圈的建筑越来越高, 直到现‌在, 最外圈的建筑高入云霄。”宁瓷极力仰头, 用肉眼却无法看清建筑的尽头在哪里‌。   “你说的不对。”王铁锤喃喃道,“最内圈的建筑已‌经被拆除了。”   她用手比划,“最内圈的太靠近树了, 影响到了树的生长, 所以都被拆掉了。根据第‌三基地的母树保护法,目前内圈的建筑不允许有任何改动, 只能略微翻新, 在必要情况下也会‌进行拆除。”   “最外圈的建筑也有年头了,是在母树根系蔓延到这里‌之前建造的。”王铁锤从‌手表上查到了官方的说法,“据说第‌三基地的建筑局局长获得了母树的启示, 在母树的指引下建立了这些高楼,而母树的根系在生长时也温柔地避开了这些高楼的地基。”   “第‌三基地,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伊甸园。”王铁锤有些陶醉地说。   “官方说法听听就算了,我们被骗的还不够惨吗?”宁·黑化版·瓷不为所动, 冷漠地说,“等会‌儿进入第‌三基地的时候, 希望你还能维持脸上这种奉献的表情。”   “入戏了。”王铁锤一下子收敛,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轻功练的怎么样了?”宁瓷问,“等会‌儿树要是想吃你的心‌脏,你得跑得够快才行。”   王铁锤摸了摸自‌己‌被勒到发‌青的腹部,勉强地说:“我可以......”   “不行的话我建议你再荡两圈找找飞的感觉。”宁瓷从‌脚下摸出一条系带。   这是用衣服做成的长布条,作用是绑在王铁锤的腹部,然后从‌窗口把王铁锤放到空中,锻炼她的轻功。   脚不沾地的刺激感能在短时间内提升王铁锤的求生欲,使她的轻功突飞猛进。   这种练功方式的灵感来源于老鹰,据说刚出生的小鹰都会‌被老鹰丢入悬崖,它们只有在坠地之前学会‌飞翔才能活下来。   但王铁锤同志她没‌有翅膀,她注定学不会‌飞翔。   她觉得布条并不能长时间支撑自‌己‌的体重,再来几次她一定会‌从‌空中自‌由落体的。   王铁锤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并试图将压力转移到宁瓷身上,“你不能威胁这棵树别‌吃我们的器官吗?你打不过它?你不是很‌厉害吗!自‌信一点!”   “我知道我很‌强。”宁瓷说,“但我要怎么战胜一棵树?我把它连根拔起吗?”   宁瓷无语:“我又不是挖掘机。”   “前方第‌三基地,禁飞区。”飞车导航提醒,车辆开始往下降落。   极高的建筑近在眼前,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3·007就降落在这片阴影上。   宁瓷下车,脚踩在夯实的泥土地上,泥地里‌隐约还能见到点野草。   第‌三基地的人对植物的态度不同于第‌四‌基地,她们对待植物有一种微妙且复杂的情感。   “请问二位是第‌一次到第‌三基地来吗?”有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带着热情的微笑‌迎了上来。   宁瓷点了点头。   “那二位还没‌有进行母树献祭吧。”工作人员的笑‌容更夸张了些。   “请跟我到这边来。”工作人员神秘地说,“母树今天的心‌情不错,11号祭台死亡率很‌低。”   宁瓷指了指车,“那这辆车......”   “不用担心‌。”工作人员摆了摆手,“在母树的注视下,没‌有人会‌有小动作的,这里‌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确实,这里‌停了不少交通jsg工具,只不过3·007·金色的车漆格外扎眼。   “就停在这里‌吧,也不是很‌远。”王铁锤小声地和‌宁瓷密谋,“等会‌儿情况不对我们立刻就能开车跑。我看了,专门的停车场很‌远。”   宁瓷把大拇指和‌食指并在一起,做了个OK的手势。   前方带路的工作人员背对着她们两个,脸上的笑‌容诡异地加深。   几乎每一个到第‌三基地的人都有着这种天真、不切实际的想法,情况不对转身就跑的人从‌来不止一个。   可惜的是没‌有人成功逃脱。   “啊!!!”   一个女人惨叫着从‌宁瓷眼前跑过,她的一条手臂完全消失,一路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不要害怕。”工作人员见怪不怪地说,“用心‌接受母树,母树将会‌恩泽我们。”   “如果对母树怀有不敬之心‌,她就是下场。”   “你是不是在恐吓我们?”王铁锤低情商地问。   “两位贵客,稍等一下!”此时,宁瓷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招呼声。   来了一位新的工作人员,她的职位看起来比上一位要高,制服款式精致许多,肩膀处别‌了一枚漂亮的银色树形徽章。   “3·007是二位的车吧,您二位是小赵总的朋友?”她问。   宁瓷手表里‌存了赵廷的私人号码,她单方面认为她和‌赵廷算是朋友,故而坦然地点头,承认了这个荒唐的误会‌,“是的,我和‌赵廷是......好朋友。”   王铁锤隐蔽地给了宁瓷一个佩服的眼神。   “你好你好,我叫叶子。”叶子笑‌容可掬,“不耽误两位的时间了,我们开始仪式吧,母树已‌经等很‌久了。”   叶子带着宁瓷和‌王铁锤走‌到一处松软的泥地上,蠕动的根系在宁瓷脚底克制地盘旋。   “11号祭台,贵宾两位!”叶子退到不远处等待,语气中满是喜悦。   宁瓷有一种错觉,感觉叶子实际上是在对母树说话。   她说:“妈妈,开饭了!今天有两道好菜!”。   好菜之一的宁瓷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棕色的大树根系从‌地底爬出来,摸到了自‌己‌的脚背。   “你想要什‌么?”宁瓷试图和‌它沟通。   根系如同蛇一般缓缓缠绕,将宁瓷从‌下往上包裹。   它的动作缓慢,像是在精挑细选。   一旁的王铁锤已‌经被根系完全包裹,她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死一样的安静。   陨合金在宁瓷皮肤上流淌,护住了她的心‌脏。   母树的根系越缠越紧,爬到了宁瓷的腰间。   “有点紧。”宁瓷说着,打开了自‌己‌的精神力领域。   精神力领域笼罩的范围不大,仅仅覆盖住宁瓷和‌王铁锤。   宁瓷“看”到王铁锤在根系中闭着眼,一条软软的根系伸进了她的嘴里‌,分泌出带着麻醉成分的液体。   “我想要,你的骨头。”   宁瓷听到母树在说话。   母树!在说话!   宁瓷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   等等,这不是声音,宁瓷反应过来,这是精神力层面的沟通。   母树的思想十分直白,没‌有多余的弯弯绕绕,它想要宁瓷的骨头,根系就在宁瓷的身躯上徘徊扭动着。   “骨头骨头骨头......”   它来来回回地重复,却没‌有动手。   “不行。”宁瓷说。   叶子在一旁忍不住提醒,“不要和‌母树讨价还价!”   “骨头骨头骨头......”   “不行不行不行......”   母树似乎被激怒了,根系猛然暴涨,爬到了宁瓷的头顶,将她全数笼罩。   宁瓷浑身肌肉绷到极致,随时准备暴起。   “咦,头发‌!”   宁瓷捕捉到了母树细微的情绪波动,它有了新的心‌仪对象。   柔软的根系探进了宁瓷用来包头发‌的布巾。   “头发‌,很‌好的头发‌!”   “野生的头发‌,特别‌好!”   宁瓷忍住动手的冲动,试图用精神力和‌母树友好沟通。   “这不是野生的头发‌,这是我的头发‌。”   “这是我的头发‌。”母树小声地说,似乎惊了一下,没‌想到有人能和‌自‌己‌说话。   越来越多的根系朝着宁瓷的头顶涌上去。   叶子在一旁露出了然的神色,她低声地通知自‌己‌的同事:“准备一下,这里‌有个人被母树看中了脑子,等会‌儿拿拖把过来打扫一下。”   宁瓷用来包住头发‌的头巾被母树用根系挑开,满头青丝披散落下。   “你的头发‌,有点臭臭的。”母树说着,根系缓缓抽离,“骨头骨头骨头......”   宁瓷:“......”   头发‌,还是骨头?   这似乎是一道不必考虑的选择题。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头发‌,洗洗就香了。”宁瓷妥协了。   母树:“骨头骨头......”   宁瓷:“我这是养了三十二年的头发‌!”   根系犹豫了片刻,又朝着宁瓷的头皮探去。   绿色的汁液从‌根系中渗出来,宁瓷的头顶凉凉的,有种被蚂蚁爬过的酥麻感。   头好轻。   宁瓷的头发‌在叶子诡异的眼神中离开了。   根系欢快地卷着宁瓷的头发‌回到地底。   头皮好凉。   宁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光滑,圆润,很‌可能还在反光......   “嘶嘶。”王铁锤在一旁发‌出奇怪的声音。   宁瓷在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脑壳,真的在反光。   “啊啊。”王铁锤张开嘴,给宁瓷看自‌己‌的舌头。   她的舌头没‌了。   “不要担心‌!”叶子卷起裤脚给宁瓷和‌王铁锤展示自‌己‌的金属小腿,“赵氏集团,机械义肢,给您第‌二生命!”   宁瓷把掉在地上的头巾捡起来,罩住了自‌己‌的头顶,阴郁地问:“头发‌......也有吗?” 第42章 植发   “您身上任何一个零件, 我们都能为您匹配。”叶子自‌信地说,“我们是第三基地最专业的‌仿生义肢公司,义肢排异率低于百分之五。”   叶子带着她们回到停车的地方取车, 3007跟在宁瓷头顶。   “我们公司的‌神经接驳技术可以将延迟控制在几微秒之内, 满足您所有的‌日常生活需求,也绝不‌会影响您的‌战斗。”叶子的‌眼神悄然掠过飞车,“现在也有很多人会主动进行义肢定制, 定制款的‌义肢功能更多‌。虽然基地不‌允许义肢有攻击性能......”   叶子悄悄眨眼,暗示道:“方法总比困难多。”   失去‌了头发的‌宁瓷对此毫无兴趣, 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秃头的‌乌云里。   哑巴版王铁锤更不‌用说, 她没有什么‌想说的‌, 也无法说话。   一路上都是叶子的‌独角戏,要不‌是宁瓷及时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可能她还能再说好几个小时。   “这位叶子女士。”宁瓷听了半天, “你不‌是第三基地的‌工作人员?”   “我们是和第三基地官方合作的‌义工。”叶子郑重地加深语气‌, “和基地合作多‌年,是官方指定的‌义肢公司。”   这个世界的‌广告总是无孔不‌入, 它‌们伪装成各种样子, 宁瓷对主动凑上来的‌商家无法信任。   她可能是患上被骗后应激综合症了。   “谢谢,我们会考虑的‌。”宁瓷委婉地说,“你就送到‌这里吧。”   叶子从兜里取出两张名片, “我明白二位的‌顾虑,义肢毕竟是大事,需要好好考虑,我也非常建议二位多‌了解多‌对比, 这样你们就会发现我们赵氏集团才是最靠谱的‌。”   “慎重选择,但也要尽快做出决定。”叶子看‌向沉默的‌王铁锤, “母树分‌泌出的‌汁液具有麻醉止痛,促进伤口愈合的‌功效,24个小时内是更换义肢最好的‌时间。等到‌汁液失去‌功效,安装义肢会比较疼,还要自‌费购买麻醉剂。”   叶子贴心地叹口气‌,“麻醉剂价格不‌菲,我们普通人当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宁瓷接过叶子的‌名片,记住了上面的‌地址和联络方式后把名片收好。   “我们一定好好考虑。”   宁瓷不‌再前进了,站在原地看‌着叶子。   “好的‌,那我就送到‌这里。”叶子识趣地停留,目送宁瓷和王铁锤离开。   叶子凝望二人的‌背影良久,觉得这两个业绩指标十拿九稳,并提前给同事发去‌了报备信息。   “第三基地11号祭台,叶子,今日客户报备,一个秃子和一个哑巴。”叶子心花怒放地说,“这两个人很有钱,一定要狠狠宰她们一笔!”   她们还是小赵总的‌朋友,叶子在她们两个人的‌背影中‌看‌到‌了独属于有钱人的‌气‌质,想要装穷逃过销售的‌毒眼?   绝无这种可能!   ......jsg   宁瓷最终还是站到‌了名片上的‌位置。   第三基地的‌义肢公司很多‌,但它‌们和赵氏集团相比实在是让人难以放心。   如果说赵氏集团是一艘在海上行驶的‌重级游轮,那么‌其他公司充其量只是漂浮在海面上的‌碎木板。   第三基地的‌街道比第四基地更加拥挤,这里的‌人口居住密度很高,宁瓷站在楼下往上看‌,全是一扇扇小小的‌窗户。   这说明这栋楼被分‌成了无数格子间。   宁瓷再转身。   这栋建筑就显得宽裕多‌了,银色的‌大面积落地玻璃擦得纤尘不‌染,上面投印着各种款式的‌义肢,还有一些煽动性的‌广告词。   宁瓷在进门‌之前确认了一遍自‌己‌的‌余额。   她的‌初始资金是十元,后来花一块五买过面包,一毛钱打过电话,三块钱乘坐过车。   她收到‌了6月份的‌工资,一千一百三十块七毛七,收到‌工资一个小时后在武器行被骗走了整整一千块。   综上,她目前的‌余额是......一百三十六块一毛七。   宁瓷窘迫地捏紧了衣角。   再准确点说,她还欠赵染一千五的‌医药费,她目前是负债状态。   宁瓷两辈子第一次产生了物‌质上的‌欲望,想要钱......   宁瓷还在内心风暴的‌时候,王铁锤已‌经勇敢地迈进了义肢公司。   义肢公司一楼的‌大厅地面光可鉴人,擦得和外面的‌玻璃一样闪亮。   宁瓷和王铁锤被分‌到‌了两个独立的‌诊疗室。   宁瓷的‌诊疗室门‌口写着植毛科。   在她前面还有一位顾客正在面诊,宁瓷被安排在隔间外等候。   十分‌钟后,那位顾客出来了。   它‌是一只......只有脑袋上长了毛的‌老虎。   宁瓷表情空白。   这位虎哥四肢着地,穿着一身黑色的‌软绸衣服,衣服上还纹了老虎暗纹。   随着它‌优雅的‌走动,露出衣服下的‌身躯,上面光滑无比,没有一根毛,灰白色的‌皮肤上一道道黑色的‌斑纹。   虎哥的‌头就体面多‌了,黑色的‌毛发油光水滑,金色的‌暗纹如水波流动。   虎哥没有穿鞋,厚实的‌肉垫走起路来没有半点声音,它‌从宁瓷身边路过,走到‌诊疗室的‌镜子前端详自‌己‌的‌新面孔。   “吼——”虎哥脖子上挂着的‌黑色小方块亮了亮。   医生从隔间内出来,擦着自‌己‌的‌眼镜镜片,欣慰地说:“很高兴你喜欢。”   “吼吼。”虎哥用前爪在地上刨了刨。   “等你攒够下一笔款再来找我?好啊。”医生和蔼地说,“同一批次生产的‌虎毛我会帮你留意的‌,肯定不‌会让你有色差。”   “吼。”虎哥点点虎头,额头上金色的‌王字在宁瓷眼前晃悠。   虎哥甩着没毛的‌尾巴满意地走了,临走前还用自‌己‌的‌肉垫给医生打了个五星好评。   赵氏集团的‌靠谱程度在宁瓷心里直线上升。   都能在老虎头上植毛了,这个医生肯定有点东西。   宁瓷乖巧地摘下了自‌己‌包头的‌布巾。   医生眼中‌闪过三分‌同情三分‌羡慕四分‌欣喜的‌光。   “这是母树造成的‌脱发吧。”医生举起手里的‌放大镜,“毛囊都没有了,头发无法再自‌然生长,只能通过科技手段植发。”   医生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开后,上面是一小撮一小撮的‌头发。   “我们现在的‌毛发选择很多‌,你看‌你需要哪一种呢?”医生说,“有真人真发,但大多‌数人对这种有一定的‌抵触心理。”   宁瓷摇头,一想到‌别‌人的‌头发长在自‌己‌头上,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那就是仿真发了。”医生往后翻了翻,“仿真发的‌种类也非常多‌,目前最流行的‌是纳米材质的‌这款,它‌植发后不‌易脱落,方便打理,外形上与真发几乎看‌不‌出区别‌,价格也很适中‌。”   宁瓷委婉地说:“价格不‌太合适。”   医生想到‌了叶子的‌嘱咐,她深吸一口气‌,翻到‌了册子的‌最后一页。   “那你肯定会对这款头发满意的‌!”   “这是一款限量版仿真发,可以漂染一千多‌种颜色,特殊的‌材质使它‌在不‌同角度下能够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医生打了支手电筒,在光下给宁瓷进行展示。   纯白的‌发丝在光线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泽,随着角度的‌变化流光溢彩。   “这款仿真发,它‌最厉害的‌点不‌是它‌的‌颜色,而是它‌的‌功能。”医生在宁瓷恋恋不‌舍的‌眼神里关‌掉了手电筒,“它‌能够吸收太阳能,在夜晚发光照明,让你做人群中‌最亮的‌仔。”   “但仅仅是如此,它‌依然称不‌上最完美的‌头发。”医生昧着良心继续推荐,“它‌还能够联网,下载各类流行歌曲、小品、相声、脱口秀、鬼故事。有了它‌,你的‌人生绝不‌会再感到‌孤单与乏味。”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它‌的‌产量不‌高,只够最后一个人进行植发了!”医生啪得一下合上了册子。   其实这款头发是某位富二代定制的‌,生产出来后被其家人严厉抵制,没能成功进行移植,因为造价不‌菲成为了植毛科的‌镇科之宝。   这款头发名头之响亮,在义肢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一只孔雀对其无比垂涎,已‌经攒了三年存款。   贫穷使宁瓷强行克制心动。   她闭上眼,“有没有别‌的‌头发,便宜点的‌。”   “如果比较关‌心价格的‌话。”医生说,“这倒也不‌必太担心,植发的‌费用不‌仅和头发的‌材质有关‌,和头发的‌长度、密度、硬度也有很大的‌关‌系。”   “长一点的‌头发用料多‌,收费就会贵出好几倍。短发、寸头就便宜很多‌,也更方便打理。”   “但仿真发无法自‌然生长,它‌的‌长度不‌会变化,植了短发以后想要变长,只能接发或者重新植发。”   宁瓷犹豫,“费用方面,分‌为几种支付方式?”   成了。   医生胜券在握,“很少有客人能够一次性付清全款,百分‌之九十的‌客人都是分‌期支付的‌。我们赵氏集团有基地的‌政策扶持,客人最高能够分‌五年,六十期进行支付。首付低至百分‌之二十,且不‌收取利息。”   听起来很体贴,但宁瓷兜里只有一百多‌,她对植发的‌费用没有概念。   “能不‌能具体一点?”   医生从册子里取出一小捻头发,“纳米仿真发,板寸长度,黑色,普通硬度,三毛钱。”   宁瓷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   医生接着说:“一根。”   宁瓷:“?”   “这一点点,是两百根头发。”医生给宁瓷展示。   宁瓷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医生残忍地补充:“一个正常人头上大约有十万根头发,稀疏一点的‌话......七万根?”   宁瓷:“......”   医生:“头发也可以分‌批植,你想想虎哥!坚强一点!不‌要翻白眼!”   虎哥全身的‌毛都被母树拔光了,这么‌多‌年才植了一颗头!   宁瓷开始在手表上搜索帽子店。 第43章 金条   宁瓷包着头巾, 难以置信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头顶上,手术中三个鲜红的大字仿佛无声的嘲讽。   “是什么时候的事?”宁瓷鼻头有点酸酸的。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宁瓷一直是一个冷酷的杀手, 绝情的刺客。   血战三天三夜, 杀到手指僵直握不住刀,她没有哭;潜伏四月有余,目标意外摔死导致功亏一篑, 她没有哭;屠戮别人‌满门,被人‌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不得好死, 她也没有哭。   宁瓷四十五度角仰头, 把眼睛里那‌点微末的泪意憋回心底。   不就是一路风雨同舟的队友背着自己藏了私房钱吗。   区区小‌事, 何足挂齿!   “护士,我想问问里面的这位病人‌付了多少钱?”宁瓷礼貌且坚强地询问护士。   护士小‌姐听着宁瓷因‌为关心病人‌而略显沙哑的声音,“抱歉, 我们不能透露病人‌的隐私。”   宁瓷气到喉咙冒烟, 她清了清嗓子,“我是她的......师姐。”   好古老的关系。   护士小‌姐尽责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知识点, “师姐不算直系亲属, 没有知情权。”   “好吧。”宁瓷不再‌和护士纠缠,张开‌了自己的精神力领域。   隔壁间的对话声,声声入耳。   “富有, 实在是富有啊,全款的大客户也轮到我头上啦。”   “黄金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99足金,放心吧嘿嘿。”   居然是金条。jsg   宁瓷收起‌精神力,靠在椅背上, 眼泪倒流到心底,酝酿出一股淡淡的悔意。   不管是哪个世界黄金都是硬通货, 宁瓷后悔自己穿越时没有把金盆洗手的盆揣过来。   那‌天是她的退休仪式,她换了身最雅致的新衣服,因‌为不打算出门,她没有佩戴荷包,而是破天荒地挂了两‌枚香囊。   作为刺客,她没有佩戴首饰,为了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清闲退休生‌活,她只用一支细竹挽发。   用来洗手的金盆用料厚实,在宁瓷穿越时距离她的指尖不到两‌厘米。   但宁瓷与泼天富贵擦肩而过,反手抓住了自己师傅的袖子,从上面撕下了一块不值钱的碎布条。   啧,晦气。   宁瓷双手交叠,两‌只手的关节用力到发白。她垂下眼帘,头顶的指示灯悄然熄灭。   手术室的门从中央打开‌,王铁锤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宁瓷站起‌身。   王铁锤从她身侧被急匆匆地推走。   “快快快,趁着麻药效果还没过,带她去做感‌染源检测。”医生‌跑得飞起‌,一连串地招呼。   呼啦啦围上来一圈护士,尊贵的客人‌王铁锤被大家众星拱月地簇拥着推走。   走廊里一片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后,宁瓷孤零零地站在手术室门口,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双眼如寒潭般平静。   宁瓷走出义肢公司,乘上飞车,前往最近的帽子店。   以她的存款水平,那‌里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宁瓷在路上确认了一遍帽子店所处的那‌条街道名‌称,光荣大道。   很好,听起‌来和黑湖街不是一个路数。   光荣大道的名‌字听起‌来很气派,实际只是一个狭窄的小‌街道,飞车无法驶入,停在远远的地方。   宁瓷走在路上,这里比黑湖街更挤,两‌边的店铺招牌快贴到宁瓷脸上来了。   拥挤,是第三基地给宁瓷最大的感‌觉。   母树再‌高大,她所能庇护的区域依然是有限的,无处可‌去的人‌和动物们汇集在这里,她们的死亡率不像第四基地那‌么高,所以这里的人‌口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每个人‌的生‌存空间都被压缩到极致,但这里的居民精气神比第四基地好太‌多了。   街道狭窄却干净,店铺局促却整洁。   来来往往的人‌虽然残疾,衣服打了补丁,可‌她们没有随时面临死亡的恐惧,不会‌刻意与人‌保持距离。   天色渐暗,街道上亮起‌各色的霓虹灯,绚烂的灯光照在众人‌脸颊上,带给宁瓷不真切的错觉。   她在霓虹灯上看到了不少赵氏集团的广告。   宁瓷在遗迹中能遇到小‌区的业主‌,在第三基地的入口也能遇到赵氏集团的员工。   这个世界的人‌被植物逼到绝境,活着的人‌太‌少了,人‌类圈子只有这么大,兜兜转转一直遇见。   几束巨型灯光打到树冠上,宁瓷抬头的时候能看到母树的枝叶在天边随着晚风摇曳。   宁瓷在人‌群中游动,从她身侧走过很多刚下班的人‌,这些人‌脸上希望与麻木共存,像是被工作吸干了精气。她们如同幽魂,沉默不语地走着,目光散漫,脚步虚浮。   宁瓷不经意间打了个寒颤。   宁瓷看到了帽子店,这是一个很小‌的摊位,大部分的帽子都朝外挂在门板上。各种款式的帽子叠在一起‌,许多帽子上绘制着银色的树徽。   老板靠在门板上,把身后的帽子压得扁扁糟糟,见宁瓷停留脚步,她目光在宁瓷造型诡异的头顶一扫,已然了解顾客需求。   “跟我进来。”老板说。   宁瓷侧着身子进入店内,帽子店外面挂着的是普通帽子,店铺内部的墙壁上则挂着带头发的帽子。   “假发,带假发的帽子。”老板问,“你要哪一种?”   宁瓷:“便宜的。”   “那‌就是带假发的帽子。”老板拿了一支长杆从墙上支下来几顶帽子供宁瓷挑选。   “假发最难处理的就是头顶,要自然又服帖。”老板懒洋洋地解释道,“带帽子的款式就简单多了,把假头发粘上去就行了。”   宁瓷现在穿的是王铁锤的衣服,是一套彩色的工装,色彩丰富。   老板拿了一顶黑色带卷发的帽子在宁瓷头顶比划,“靓女你的眼光好赞,不过没钱的话还是买黑色。黑色百搭。”   宁瓷看着帽子上搭配的栗色长卷发摇了摇头。   老板又挑了一顶,“这顶帽子带母树圣徽,保佑你发财平安。”   原来银色树徽的原型是母树。   自己的头发就是被母树拿走了,宁瓷依然摇头。   “那‌你自己选吧。”老板把手里的长杆递给宁瓷。   宁瓷从角落里找到一顶黑色的帽子,搭配的是白色的短发,她戴上试了试。   帽围有点小‌,宁瓷戴着稍微有些紧,短发长度到她下巴处。   “这顶二十块。”老板絮絮叨叨地说,“这款用的发丝很好,你看这个发丝虽然是白色,但是它不透......”   “买了。”宁瓷难得大气地说。   戴上帽子以后,宁瓷觉得自己走在路上没那‌么扎眼了,她融入了人‌群。   宁瓷在伪装自己这一步上浪费了一些时间,她本来该在进入第三基地的第一时间找到赵廷,打他个措手不及。   可‌母树扰乱了宁瓷的思‌路,光头让她在人‌群中像个灯泡一样。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宁瓷潜入,赵廷的身边必然有许多人‌保护,她不想打草惊蛇,就得伪装好自己才能进行下一步。   宁瓷离开‌第四基地的时候目标明确,她认为赵廷就是凶手,只需要杀掉赵廷一切都能回到过去的状态。   但随着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进一步加深,眼前的道路被蒙上了一层迷雾,她摸到了这个世界暗处的脉络,似乎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注意。   她想过简单的生‌活,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现在的情况像打游戏,她只有通关以后才能成为悠闲的生‌活玩家,在地图上肆意探索。   宁瓷的目光逐渐锐利。   她不擅长思‌考和动脑,事实也证明了这不是她的强项,但很多事情并不需要动脑子。   她只需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然后杀掉她们就行。   后者很简单,前者需要费一些功夫。   希望赵廷能给自己提供这份名‌单。   宁瓷在心底祈祷。   “请输入目的地。”导航系统提醒宁瓷。   宁瓷摸了摸下巴,不太‌清楚赵廷的具体位置......不过这难不倒她。   “去找哥哥,别让他知道。”宁瓷说着扣上安全带。   赵氏集团总部是第三基地的地标性建筑,位于基地外圈,高达四百多米。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整栋大厦依然灯火通明,透过落地窗能看到许多人‌来回走动,忙忙碌碌地加班。   3·007按照赵染的习惯自动停泊到集团的地下停车库,宁瓷从车上下来,按照墙面上的逃生‌地图指示找到楼梯间。   此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地下停车库的楼梯只能爬到一楼,宁瓷从幽暗的楼梯间出来,陌生‌面孔的她第一时间被大厦保安发现。   大厦保安握紧了电击棍,走向宁瓷。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访客需要登记。”   精神力领域探出。   宁瓷:“我已经登记过了。”   保安摸了摸后脑勺,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赵氏集团总部一共有二十架电梯,每个员工需要刷卡前往自己的楼层。   宁瓷站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看着眼前的电梯陷入呆滞。   她不坐电梯。   第四小‌区的电梯是后来加装的电梯,款式是那‌种透明的观光电梯,因‌此宁瓷对电梯的运行方式有一些简单的了解。   电梯依靠细细的绳索拉动电梯间上下升降,电梯内部还有监控。   如果宁瓷不知道电梯的运行原理,她会‌非常坦然地走进电梯。   遗憾的是,宁瓷知道,所以她只能拒绝掉这个选项,转而选择楼梯。   宁瓷转头回去找保安,“楼梯间在哪里?”   “左拐走到底后右拐。”保安说。   这一瞬间福至心灵,宁瓷问:“小‌赵总的办公室,在第几层?”   保安如实回答:“一百二十八层,顶楼。”   宁瓷的腿弯了弯。 第44章 巴掌   赵廷正在看财务报表, 复杂的表单下方,财务用最质朴的语言贴心标注——亏了三百万。   赵廷靠在软绵的老板椅上一言不发,第四小区是7月份炸的, 还没有计入季度报表, 今年第三季度还没正式拉开序幕就已经可以窥见惨淡的结局。   董事会那帮人又要拍桌子了。   赵廷感觉到心‌累。   新上位的方秘书敲门,站在门外提醒:“赵总,秦向荣先生已经在待客室等了您三个小时。”   秦向荣是赵染的对象, 一个倒霉且难缠的笨jsg蛋帅哥。   方秘书好像听到老板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叹了口气。   但‌等她‌仔细看,只能在老板脸上看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   赵廷把财务报表合上, 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 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让他过来‌吧。”   今天的工作基本处理‌得差不多,他该骂人发泄一下,为自己找回点好心‌情了。   秦向荣是流着眼泪进的办公室, 泪水冲刷得他脸庞清亮, 长长的眼睫湿漉漉地轻颤。   赵廷头也没抬,“你想干什么?”   “想要钱。”秦向荣用手背擦了擦挂在下颚线上要掉不掉的眼泪。   “想要多少钱?”赵廷好说话地问。   秦向荣伸出一个手掌, 五指张开, “五百万。”   “夜深了。”赵廷看着秦向荣,语气温和,实际上血压正在逐步上升, “怎么还有人会做白日‌梦啊?”   秦向荣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都是男人,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赵廷按了按额角的太阳穴。   赵廷知道秦向荣没钱,说起来‌这还是他的手笔。   赵染今年十七岁,赵廷比她‌大‌八岁, 今年二十五岁。在赵廷十八岁的时候,她‌们‌的母亲赵书易女士意外去世, 于‌是刚成年的他一边接手集团事务,一边抚养自己十岁的妹妹。   男人在这里的日‌子不好过,董事会时常刁难,她‌们‌的理‌由‌也很充足,顾客群体百分之九十都是女性,一个男人怎么把握女性需求,怎么带领集团走向新的巅峰。   事实证明男的确实不行,赵氏集团一步一步走向衰败,赵廷认为衰败的原因非常多,不能单单怪到他一个人头上。   从赵染十四岁开始,要求赵染上位的呼声就没停下,不过一直没对赵廷造成太多的干扰。   因为他把赵染养成了一个傻白甜。   赵染不需要接触集团事务,赚钱是一件辛苦的事,她‌就应该躺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等分红到账,每天只需要思‌考如何挥霍,这样的生活才是人过的日‌子。   赵染不需要接触到人性阴暗面‌,她‌的世界里到处都是美好,什么末世,什么疯狂的植物‌,这些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她‌唯一的心‌机就是在哥哥面‌前扮乖讨要好处。   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撒娇和败家上。   赵廷曾经批评赵染,说她‌任性、无知、跋扈、愚蠢。   但‌这每一项,都是他精心‌纵容的结果。   无止境的溺爱是一种捧杀,没有人会一辈子生活在象牙塔里。   至于‌秦向荣,至于‌爱情。   赵廷在心‌底轻蔑地笑了笑。   在她‌们‌这个阶层,爱情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她‌们‌自有一套法‌则驾驭爱情。赵染她‌或许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在潜移默化中,她‌对这套法‌则驾轻就熟。   赵染对秦向荣是真心‌的,她‌会赠送给‌他很多名贵的奢侈品。   那‌些奢侈品有着昂贵的价格,变现能力极低,除了给‌秦向荣带去表面‌的光鲜以外毫无用处。虚荣是看不见的沼泽和枷锁,秦向荣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房子、车子、现金,这些都是太过于‌赤裸裸的物‌质,赵染是不会拿这种东西去“羞辱”自己的爱情的,至于‌工作,更不可能了。   上了班还怎么陪赵染游戏人间‌呢?   赵廷看着秦向荣,这个男人没有积蓄,只有一些中看不中用,还舍不得卖掉的奢侈品。   “我凭什么给‌你五百万?”赵廷讽刺道,“就凭我妹妹喜欢你?她‌已经死了。”   秦向荣从怀里取出一支录音笔,“我这里有很多,赵染说过的话。”   秦向荣不再流泪,露出了自己真实的面‌目,“这些话非常刺耳,一旦公布出去,赵氏集团的形象将会大‌受打击。”   赵廷面‌无表情。   两个诡计多端的男人隔着三米长的办公桌相互凝视。   良久,秦向荣先移开了视线。   “我当然可以给‌你五百万。”赵廷开口,“区区五百万而已,我甚至可以给‌你五千万,五个亿。”   秦向荣喉结一滚。   “但‌你想过,你拿到这笔钱以后会发生什么吗?”赵廷轻轻地诱导他,“一夜之间‌获得的财富是守不住的,会有无数人盯上你。”   “赌博,毒品,绑架,诈骗,多得是你想象不到的事。”   秦向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每个人都会遇到关于‌自己人生的重大‌抉择。”赵廷掌握了谈判的主动权,“在赵染看上你的时候,你已经选错了一次。你抛弃了原本稳定的生活,陷入了甜蜜的陷阱,一步步把自己逼到了如今的悬崖边。”   “你曾经把人生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赵染对你的爱情上,但‌你心‌里清楚,爱情是瞬息万变的,它没有任何保障。爱情是如此,命运也是如此。”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爱情靠不住,我当然知道!所以我现在就是要钱!要钱!”秦向荣捏紧了手里的录音笔。   赵廷气定神闲,“看在赵染的面‌子上,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要钱,我可以给‌你五十万,这足够你富裕的过完这一生。但‌你很有可能被人盯上,也有可能背上敲诈的罪名。”   “第二个选择,我可以给‌你在赵氏集团安排一份工作,这份工作工资不低,可以让你学到很多东西,让你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本事。哪怕你以后不在赵氏工作,它也会成为你的敲门砖。”   “你没有工作经验,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位经验丰富的前辈手把手教你。”   “正常员工的试用期是三个月,我可以给‌你六个月的时间‌学习适应。”   “你已经选错了一次,这一次,你怎么选?”赵廷把问题抛到秦向荣面‌前。   秦向荣抖着手,把录音笔放到了赵廷的办公桌上。   “我什么时候上班?”   “今晚我会让人事给‌你发一封录取信,明天你就可以上班。”赵廷微笑。   “赵廷......”秦向荣说,“谢谢你,作为赵氏集团的总裁,愿意给‌我一次新的机会。”   “你知道的,这个世界对我们‌男人不公平,很多男人都无法‌出生,我们‌应该团结起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赵廷立刻打断了秦向荣,“这个世界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男人只是晚一点出生,这是基地的政策,是为了伟大‌的人类事业!我对此毫无疑义,绝对支持。”   “男人又‌不是出生后被杀掉,有什么脸在这里委屈?”赵廷义正言辞地说。   秦向荣咬了咬后槽牙,松开了藏在口袋里的录音笔按键。   赵廷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人,秦向荣抓不到他的把柄。   赵廷看着秦向荣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愚蠢的男人。   “方秘书,你来‌一下。”赵廷按下内线。   “你让人事给‌秦向荣发一份销售的录取信,安排他去基地门口拉客户。”赵廷心‌情不错地说,“找个刁钻点的带带他,要把他工作里遇到的每一件事都记录留档。”   他重点强调,“他要是想做什么错事,别阻止他,保留好证据告诉我。”   方秘书带着任务一脸沉痛地出去了。   她‌就知道,当老板的都不是人,良心‌大‌大‌的黑!   与此同时,宁瓷还在爬楼梯。   她‌一层一层往上爬,动作越来‌越慢。   赵氏集团的楼梯间‌也很热闹。   有躲在楼梯间‌痛骂上司的,有躲在楼梯间‌吸电子烟的,还有躲在楼梯间‌撬同事客户的。   宁瓷带着假发帽子感觉头顶在冒烟,身上一阵阵地出着汗。   “加班熬夜最好不要锻炼身体。”有人一脸沧桑地劝她‌,“容易猝死啊!”   宁瓷听着顶楼里赵廷和秦向荣的谈话,拍了拍这位好心‌人的肩膀,“你也是,别加班了,快点回家吧,老板不值得!”   赵廷是个什么品种的狗东西!   楼道里响起稀稀落落的附和声,“老板不值得!”的呼声在赵氏集团总部里此起彼伏。   宁瓷擦了擦汗水,她‌已经爬到第一百层了,距离成功,只差二十八层!   赵廷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   他起身,松开自己的领带,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赵廷走到独属于‌总裁的私人电梯,按下了下楼键。   他决定结束今天的工作,他该下班了。   宁瓷:“......”   我吭哧吭哧爬了整整一百层!你现在要下班了?!你配吗?!   宁瓷的愤怒笼罩了整栋大‌厦,赵廷站在电梯前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滚回你的办公室。   他脑子里突兀地响起这句话。   赵廷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老老实实地坐正。   宁瓷jsg仰头,从扶手缝隙里往上看,上面‌一层叠着一层,看一眼都让人眩晕。   宁瓷推开了楼梯间‌的门,在一众员工诧异的注视下走到了电梯面‌前。   不就是电梯吗?发明出来‌就是给‌人乘坐的!   这里这么多员工每天上上下下都好好活着呢!   宁瓷狠狠按下电梯按键。   宁瓷走入电梯。   宁瓷拉住了电梯里的扶手。   宁瓷达到顶楼。   宁瓷一脸恍惚地走出电梯。   宁瓷走向赵廷的总裁办公室。   “是你?!”赵廷惊呼。   宁瓷一个巴掌把他扇到了墙上。 第45章 暴打   变故发生得‌太快, 赵廷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人已经被拍到了‌墙上。   哐当一声‌巨响,他身后的玻璃墙猛烈地颤了两‌下。   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让赵廷的大脑空空荡荡, 什么算计, 什么话术都在这样强烈的物理攻击下被强行清空。   他的脸颊高高肿起,皮肤下浮现出一道道血丝,眼镜也被打飞了‌出去。   宁瓷转了‌转手腕, 把他从墙上抠下来。   赵廷抖着手想去摸自己兜里的手机。   咔嚓。   宁瓷边踩碎他的手机边赔不‌是,“抱歉, 情绪有点激动‌了‌。”   “可能‌是爬楼梯, 让我有点热血沸腾。”宁瓷原地深呼吸。   赵廷连眨了‌两‌下左眼, 这个动‌作没有逃过宁瓷的眼睛。   宁瓷不‌懂什么是放电,也不‌懂什么是wink,但她看得‌出赵廷这只眼睛是人造的。   这只灰蓝色的电子义眼精密冰冷, 看不‌出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   “你这是在‌向‌外‌面求援吗?”宁瓷警惕地问, 一把拽住赵廷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揪起来,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   “你最好在‌五分钟之内离开‌这里。”赵廷挺有骨气地说。   宁瓷对着他的右眼来了‌一拳。   “抱歉。”她说。   “你是赵染的哥哥, 也是我的前老板,其实我不‌应该用这么粗鲁的方式对待你。”宁瓷诚恳地说,手下的动‌作却毫不‌留情, 梆梆又给了‌他几拳头。   “但你的心眼子太多了‌,我只能‌把你打到服为止,这样方便我们友好沟通。”宁瓷五指握成爪,在‌赵廷的左眼前晃了‌晃, “你别‌逼我把你左眼抠出来。”   宁瓷的精神力掌控是有限制的,赵廷显然没有赵染那么容易洗脑, 等他事后反应过来,可能‌会给宁瓷带来麻烦。   武力征服过的烙印就不‌同了‌,疼痛会使赵廷投鼠忌器,在‌做小动‌作之前好好想想。   赵廷不‌敢眨眼了‌,生怕什么小动‌作又招惹到这个魔头。   宁瓷的精神力顺着大厦顶楼往下扫,整栋大厦近万名员工的举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一楼的保安队正在‌集结,她们拿着电击棍和防暴盾牌准备进入电梯。   “下班了‌。”宁瓷嘴唇微动‌,降下领主的赦令。   赵氏集团总部大厦陡然陷入安静,随后,各个楼层的灯齐刷刷地熄灭,疲惫的打工人在‌电梯前秩序井然地排着队。   一楼的保安们把装备放回原位,互相拍着肩膀,遗忘了‌顶楼孤立无助的小赵总,美滋滋地成为第一批下班的员工。   一百二十八层的高楼,只有顶层的灯光微弱地照在‌玻璃窗上,如同海上被风浪拍打的灯塔。   “其实在‌我一开‌始的设想里,我们第一次见面彼此不‌应该这么......”宁瓷摸了‌摸自己的帽子,找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狼狈。”   赵廷鼻青脸肿地抿着嘴,在‌保安来之前,他不‌会说一个字!   宁瓷心情复杂地松开‌手,绕过办公桌,在‌赵廷的老板椅上坐下。   在‌她刚得‌到保安这份工作时‌,她的喜悦夹杂着难以置信,她曾说过要为小赵总打一辈子工这种蠢话。   后来小区被炸,赵廷成为宁瓷心里头号嫌疑人,她曾计划着一个照面就杀掉赵廷。   再后来,在‌来的路上,宁瓷排除了‌赵廷的嫌疑,她准备从他嘴里撬点线索出来。   “我现在‌有一种,美梦破灭的感觉。”宁瓷把脚翘到了‌赵廷的办公桌上,这个位置有种奇特的魔力,让人一坐上去就忍不‌住翘脚。   “爬个楼的功夫,你在‌我眼里的形象突然就一落千丈。”宁瓷感慨地说,“看来这个楼我也不‌算白爬了‌。”   真实的老板居然是这副面孔。   表面上说着给你一个机会,实际上只是为了‌设下圈套。   宁瓷唏嘘地打量着这间空旷的办公室。   浅灰色的大理石打磨得‌能‌照出人影,三米长的办公桌上放着两‌个宽大的电脑屏幕,还有一堆杂乱的文件和一个玻璃缸。   玻璃缸里养了‌一只小乌龟,正在‌吐泡泡。   老板椅的背后是一整面的架子,镶嵌着几十个银色的金属框,框里是母树的叶子标本‌。   这间办公室还连着一个隔间,赵廷可以在‌那里稍作休息或者健健身。   总的来说就是挺享受的。   而宁瓷的保安亭只有十四平方,唯一的一张桌子几经转手,铁质的桌面坑坑洼洼。   王铁锤说的对,打工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宁瓷完全不‌必因此而对老板感恩戴德,那些‌福利待遇都是她应得‌的。   赵廷曲着腿坐在‌地上没有起身,冷眼看着宁瓷坐在‌他的位置上惬意地眯着眼。   “楼下的保安不‌会来了‌。”宁瓷指了‌指窗外‌,“你现在‌用你那颗假眼往下看,还能‌看到她们欢快下班的背影。”   赵廷僵着身子,往窗边一探。   穿着黑色保安服的几个女人已经站到公共轨交的站台上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赵廷问。   “轮得‌到你来问我?”宁瓷嗤笑了‌一声‌,“该我来问你,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你有精神力。”赵廷说话的时‌候牵动‌了‌脸颊的伤口,他痛得‌嘶嘶抽气。   精神力会暴露,这在‌宁瓷的意料之内。   第四小区的白夫人和沈教授都有精神力,宁瓷在‌进入B区的时‌候能‌感知到她们,同理,她们也能‌感知到宁瓷。   宁瓷翘着的腿放下,指尖在‌办公桌上点了‌点,“继续。”   玻璃缸里的小乌龟从龟壳里探出头。   “你的精神力很强,却选择做一个保安。”赵廷说,“你要么是从第一基地里逃出来的,要么就是一直在‌躲避第一基地。”   “你三十多岁了‌,按理精神力已经觉醒了‌十几年,那么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赵廷唯一的那只人眼里闪过恶毒的光,“是你把灾难带到了‌第四小区,她们是冲着你来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宁瓷皱了‌皱眉,“你有什么直接证据说明她们是冲我来的。”   赵廷:“我的电脑上有小区的监控,她们挖走‌了‌你的保安亭。”   宁瓷打开‌电脑,按照赵廷说的打开‌那段监控,看完了‌保安亭搬迁的全过程。   “逻辑不‌通。”宁瓷说着又给了‌赵廷一拳,“少往我头上泼脏水。”   背后的人安排挖掘机挖走‌了‌保安亭,这说明她们知道宁瓷不‌在‌小区,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为了‌宁瓷炸掉第四小区?   赵廷的推测完全站不‌住跟脚。   “你还查出了‌什么?”宁瓷问。   赵廷:“挖掘机是第一基地的人安排的,导弹,也只有第一基地的某些‌人有这个手段。”   宁瓷到这个世界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被第一基地的人盯上了‌。   宁瓷在‌心里扒拉自己的破绽。   第一点,博物馆,她的精神力在‌陨合金面前失控,那块金属化作了‌龙鳞匕首的样子。   第二点,人类基因库,检测报告上没有异常,不‌代表她们没有发现异常。   第三点,武功,宁瓷也是慢慢才发现这个世界武功完全失传。   第四点,她卖掉的那身衣服,还有那声‌夫人。   这些‌破绽引起了‌第一基地的注意,她们会想要研究自己,但不‌会想着炸掉小区。   是小区里别‌的东西引起了‌第一基地的忌惮,而第一基地为了‌研究宁瓷,选了‌一个她不‌在‌的时‌间炸掉小区。   宁瓷继续追问,“第四小区的科研组到底在‌研究什么东西?”   赵廷沉默了‌一会儿,宁瓷举起了‌拳头。   “植物驱赶装置。”他涩声‌说。   “第一基地对三、四基地有武器管控,我们不‌允许自行研制武器。”赵廷说,“但植物驱赶装置......她们也容不‌下吗?”   逻辑链似乎完整了‌。   第一基地只需要觉醒了‌精神力的人,她们希望普通人不‌要浪费资源,早点死在‌植物攻击之下。第一基地管控着武器,控制着第四基地的死亡率,她们不‌允许赵氏集团研究出对付植物的jsg装置,这会扰乱她们的计划。   炸掉第四小区,毁掉科研成果。   宁瓷在‌赵廷的办公桌上砸了‌个洞。   小乌龟把头缩回壳里。   “我们刚取得‌一点成果,还在‌试验阶段......”赵廷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把红肿的脸颊贴在‌冰凉的大理石上降温止痛,“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哈哈哈哈。”   赵廷笑出眼泪,看着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第一基地的哪些‌人,参与了‌这件事?”宁瓷说。   “我怎么知道?”   “我不‌配知道那些‌大人物的事。”赵廷在‌地上阴暗地朝着办公室门口爬行,“我不‌配,你也不‌配,我们都是她们眼里的蚂蚁,我们只能‌等死。”   宁瓷踹了‌他一脚,“别‌装疯卖傻地想跑,你不‌想给赵染报仇了‌?”   赵廷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来,“我当然想报仇!但是我不‌知道是谁干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炸掉小区的,和挖保安亭的是一批人。”宁瓷说,“她们想研究我,她们迟早会暴露。”   赵廷迟疑地:“你的意思是......”   “我是诱饵。”宁瓷冷笑,“我可以为赵染报仇。”   “你想我帮你?”赵廷自觉问。   “什么叫你帮我?赵染不‌是你的妹妹?第四小区不‌是你的小区?”宁瓷反问。   赵廷抽了‌自己一个巴掌,“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重建第四小区,越快越好。”宁瓷说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赵廷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第四小区那块地,后续的安排是基地决策......”   赵氏集团和基地的关系十分微妙,重建小区没有宁瓷想的那么简单。   “花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会是问题。”宁瓷说,“赵氏集团总不‌能‌说自己没钱吧?”   她刚刚可都听到了‌!   区区一个秦向‌荣,赵廷说可以给他五个亿。   赵氏集团确实没有这笔预算。   集团近几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资金运转困难。   “太赚钱的公司,是会被基地盯上的。”赵廷解释,“只有负债的公司才是安全的......”   “你无能‌就无能‌,给自己找的理由还挺清新脱俗的。”宁瓷无语,“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反正重建第四小区,我只有这个要求,做不‌到的话你就去死。”   “赵染的车就停在‌地下车库,里面的钱、药都没动‌过,不‌行的话你拿去卖了‌吧。”   宁瓷挥了‌挥手,打算离开‌。   “带上我。”有个陌生的空灵声‌音说。   宁瓷悚然转身,看向‌玻璃缸里的小乌龟。 第46章 暴富   宁瓷一转身, 赵廷如惊弓之鸟,他下意识地用手护脸。   “你想干什么?”他警惕地问。   宁瓷捧起装着小乌龟的圆形玻璃缸,“小乌龟, 我‌的‌了。”   赵廷的‌眼神从害怕到迷茫, 最后转化成一片无奈和屈服,“这是我‌姐养了很多年的......算了,你拿走吧。”   他为宁瓷推开门, 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说:“求您了,起‌驾吧。”   宁瓷很给面子地抱着小乌龟往外走, 末了也没忘了礼貌和涵养。   “小赵总, 下次再见, 希望到时候小区已经建好了。”宁瓷路过赵廷的‌时候温和地轻拍他的‌肩膀,“年‌轻的‌男老板还需要好好努力啊。”   赵廷从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上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脸,一想到明天的‌例会, 他就‌忍不住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   宁瓷抱着玻璃缸独自站在电梯里‌, 匀速下降的‌电梯带来微微的‌失重感。   “你是谁?”宁瓷用精神力向小乌龟传达自己的‌疑惑。   “我‌是赵玟,赵书易的‌长女, 赵氏集团最大的‌股东。”小乌龟同样通过精神力与宁瓷沟通。   赵染的‌姐姐, 宁瓷听她提起‌过,在成年‌时觉醒了精神力,目前居住在第一基地, 从不和家里‌人联络。   居然变成一只‌小乌龟了吗!   宁瓷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世‌界离奇的‌地方不止一点,经过层层铺垫以后,她觉得人变成乌龟这样跨物种的‌事情也不是不能发生‌。   宁瓷自诩受过专业的‌训练, 已经不会被任何事震撼。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宁瓷肃容,联想到许多阴谋, “是有谁在害你吗?还是什么诡异的‌实验?!”   小乌龟吐出许多泡泡,看起‌来骂得很脏。   半晌,她说:“我‌没有变成一只‌王八。”   宁瓷:“......”   赵玟:“我‌只‌是在这只‌小王八上叠加了一个精神烙印,通过烙印在和你沟通,这是我‌的‌精神力方向。”   赵玟是宁瓷接触到的‌第三个觉醒了精神力的‌人,她的‌能力比白‌夫人和沈教授都强,第一基地和第三基地之间距离遥远,她却能通过精神力感知到这边的‌事情,还能与宁瓷对话‌。   “那你还挺厉害的‌。”宁瓷有点新奇地说,“精神力还能这么用。”   “一点无用的‌小技巧罢了。”赵玟说,“我‌们最好只‌用精神力沟通,只‌有这样才能避开风里‌希的‌监视。”   “叮。”电梯到一楼了,一楼大堂的‌感应灯亮起‌,宁瓷朝着大门走去。   “谁是风里‌希?”宁瓷问。   “马上为你开门的‌,就‌是风里‌希。”赵玟说。   宁瓷走到大门前,这是一扇三米高的‌防弹玻璃双开门,它感应到宁瓷,玻璃门顺滑地划向两侧。   宁瓷呼吸到了外面新鲜的‌空气,但她没有理解赵玟带来的‌新知识,“什么意思?”   “风里‌希是第一基地的‌超级人工智能,也是绿洲计划失败前最杰出的‌人类作品。”赵玟说,“它的‌权限无处不在,所有联网的‌电子产品都为它敞开大门。”   “街道上的‌监控,天上的‌卫星,是它的‌眼睛。”   “手腕上的‌手表,口袋里‌的‌手机,是它的‌耳朵。”   宁瓷在街上毫无目的‌地散着步,心里‌随着赵玟的‌话‌紧紧绷起‌。   “它真有这么厉害?”这是何等‌庞大的‌工作量,宁瓷无法‌想象。   “它只‌是有权限,但我‌猜它对普通人的‌生‌活并不关心,它只‌会在人类需要的‌时刻,遵循指令对特‌定人员进行监控和分析。”赵玟说,“比如说,你。”   宁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宁瓷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空,她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那么在她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一瞬间,她的‌身体出现的‌一刹那,她是否被风里‌希捕捉到了异常?   如果赵玟提供的‌信息没有问题,那么宁瓷的‌暴露是显而‌易见的‌。   她暴露了,还暴露得很彻底。   在她被第一基地注意到时,风里‌希说不定已经倒推出了她所有的‌行动轨迹。   宁瓷以前没有隐私意识,保安亭里‌的‌监控,医院的‌监控,她对这些毫不在意,甚至为此感到安心。   现在得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宁瓷从心里‌泛起‌恶心的‌感觉。   第一基地的‌那些东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从各个角度观察她,分析她。它们的‌电脑上,很有可能已经罗列了各种方案,准备剖析她,获取宁瓷身上的‌秘密。   “注意你的‌情绪。”小乌龟绿豆般的‌眼睛紧张地眨了眨,“不要把‌玻璃缸抱碎了。”   “你现在可能会很生‌气,我‌劝你最好不要生‌气。”赵玟说,“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把‌事情变得糟糕。”   “有一种一刀把‌这个世‌界劈成两半的‌冲动。”宁瓷面无表情。   “我‌欣赏你这种勇气,这也是我‌想和你达成合作的‌原因。”赵玟说,“对抗这个世‌界需要很多的‌勇气。”   “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宁瓷今晚像朵带刺的‌玫瑰,碰到谁都要扎一下,“你想和我‌合作,我‌就‌要和你合作吗?”   宁瓷可以单打独斗,一个人干翻这个世‌界,她无牵无挂,无所畏惧。   赵玟:“或许我‌应该换一个词,我‌想辅助你,想追随你。”   宁瓷不为所动,“是吗?你的‌理由呢?”   这里‌的‌每一个人提到第一基地都心向往之,突然冒出来一个第一基地的‌赵玟却想辅助自己干翻这个世‌界。   如果赵玟没能给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宁瓷就‌准备找个地方放生‌这只‌小乌龟。   “或许我‌应该从第一基地的‌历史开始说起‌。”赵玟说。   “绿洲计划建立了两百个人类生‌存据点,第一基地的‌原名是人类希望实验室,一个很讽刺的‌名字。”   宁瓷安静地听着,从母jsg树的‌树冠缝隙中看到繁星点点的‌影子。   “留在地球上的‌科学家和天才们被重重保护,享有一切资源的‌优先权,包括陨合金。那个时候,人类希望这个实验室能够研究出对抗植物的‌武器,带领人类走向新的‌未来。”   “人类培育技术就‌是在这个实验室里‌诞生‌的‌,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个美好的‌开始。”   宁瓷插了句话‌,“博物馆里‌说,科学家、有钱人、掌权者带着所有的‌资源和陨合金离开了地球。”   “博物馆里‌的‌历史听听就‌算了。”赵玟说,“方舟计划和绿洲计划的‌拥护者差不多水平,怎么可能掠夺所有的‌资源。人类总是在失败以后篡改历史,相互抹黑。”   宁瓷:“你说的‌对,继续。”   “你去过博物馆,那你也知道海洋基地沦陷的‌事吧。海洋基地的‌沦陷使人类陷入恐慌,这个时候,实验室的‌研究却迟迟得不到进展。”   “最可怕的‌是,陨合金是认主的‌金属,老一批的‌科学家们死去,这就‌意味着大批量的‌仪器无法‌使用,人类科技进入了倒退时代。”   “陆地基地在恐慌中陷入了混乱,人类互相攻击,这又导致了许多基地被植物入侵,成为遗迹。”   “再后来,人类希望实验室宣布她们研究出了对抗植物的‌农药,这种农药埋入地下,可以阻止植物的‌入侵,同时也不会对人和动物造成任何损害。”   宁瓷忍不住说:“这是好事啊。”   赵玟轻笑了一声,“你有时候还挺......天真的‌。”   “这项发明让实验室取得了绝对的‌话‌语权,她们宣称,只‌有服从实验室管理的‌基地才能拥有这种农药,而‌且这个名额是有限的‌。”   “有一批基地拒绝了,有一批基地同意了,整个世‌界的‌格局都发生‌了变化。实验室改名为第一基地,动物们组成的‌文明改名为第二基地,这棵树下被庇护的‌人群改名为第三基地。”   “最后才是那些同意的‌基地,它们整合重建了第四基地,排在四大基地的‌末尾,受到第一基地的‌庇护与管理。而‌那些拒绝的‌基地则被称为遗迹,在植物的‌入侵下逐步沦陷。”   “第一基地掌管着所有基地的‌武器和食物,它借此来保证自己的‌绝对掌控力,并向所有拥有精神力的‌人发出邀请,邀请大家加入第一基地。”赵玟说。   “邀请?”宁瓷对这个词表示怀疑,据她所知,应该是觉醒了精神力并达到一定水平的‌人,必须前往第一基地。   “最开始是邀请,后来这种邀请就‌变成了一种向往。”   “在第一基地生‌活,代表着绝对的‌安全与极致的‌享受,在这里‌我‌们不需要工作就‌能拥有一切。”赵玟的‌声音像是含着冰渣,“我‌们还能让自己的‌直系亲属成为公职员,这对末世‌的‌人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啊。”   宁瓷说:“听起‌来这样的‌生‌活,你并不满意。”   “再好的‌物质条件也无法‌换取自由。”赵玟说,“我‌希望能自由的‌生‌活,我‌希望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就‌像赵染和秦向荣。”宁瓷说,“你不愿意做秦向荣,不愿意做菟丝子。”   “我‌可以做一棵迎风生‌长的‌大树,为什么要做菟丝兔?”赵玟说,“我‌本是一棵大树!”   宁瓷看着母树,态度柔软了不少,“那你和母树还挺有共同语言的‌。”   “我‌可以帮你,绝不是靠嘴巴说说而‌已。”赵玟说,“你很缺钱吧?我‌可以向你展示我‌的‌诚意。”   宁瓷头‌上的‌假发帽子让她的‌贫穷无处躲藏。   “抬头‌看,天上,将为你下一场黄金雨。”赵玟说。   宁瓷抬头‌,母树的‌叶子顺着晚风轻轻飘落。   那些叶子,在黑夜里‌闪烁着黄金的‌色泽。 第47章 口音   “什么情况?”   “母树怎么掉叶子了?现在还是夏天啊。”   “等‌等‌, 那是黄金叶吗?!”   街道‌上的行人被天上落下的叶子吸引了‌注意,很快,人人都发现了‌这场黄金雨。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着这场从天而降的‌财富, 人群随着叶子飘然落下而躁动起来。   “你是在考验我吗?”宁瓷在人群中无奈地说。   “算是吧。”赵玟语气轻快, “一点小小的‌考验,被第一基地盯上的‌人一定有过人之处,我很期待。”   叶子越飘越近了‌, 宁瓷抱着玻璃缸,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脚尖一点腾空而起, 在街道‌层叠的‌招牌上不断借力升空。   透明的‌玻璃缸里一层浅浅的‌水, 几‌枚花色的‌鹅卵石在缸底咕噜噜地碰撞,小乌龟把头和四肢缩进龟壳,连尾巴都小心地收了‌起来。   宁瓷手腕一转一抛, 玻璃缸带着小乌龟迎着叶片飞去‌, 金黄的‌叶子准确地落入缸里,盖在了‌小乌龟的‌龟壳上。   玻璃缸像是被透明的‌丝线所牵引, 被宁瓷不断抛起, 银光掠过长空,追逐着风的‌轨迹逐渐将金色盛满。   “啊......我的‌钱!”有人仰着头,留下了‌不甘的‌泪水。   “给点机会, 给点机会啊!!”   这可是钱啊!   宁瓷充耳不闻,抓钱的‌小手快出残影,没给地面上的‌人留一点希望。   “等‌等‌......我要‌吐了‌......”赵玟晕乎乎地说。   宁瓷伸出二指,夹住了‌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 这片金箔在她指间颤颤巍巍,表面上有着复杂的‌枝叶脉络, 栩栩如生。   宁瓷将这最后一片叶子放进玻璃缸内,把压在最底下的‌小乌龟捞到了‌上面。   小乌龟的‌头耷拉着,连泡泡都不吐了‌。   宁瓷踩在一块霓虹灯箱上,从上往下看‌,乌泱乌泱的‌人群眼睛里映着斑斓的‌灯光和那一抹璀璨的‌金色。   她们望着宁瓷手里的‌玻璃缸,像是在凝望着太阳。   “一场幻梦罢了‌。”宁瓷的‌话音随着精神力散开。   她在灯箱和窗台上几‌个起伏,消失在众人眼中。   “我真的‌......不行了‌......”赵玟说,“这是什么过山车的‌视角。”   “我现在相信你是第一基地的‌人了‌。”宁瓷跳到了‌一个静谧的‌无人街角,“养尊处优啊。”   赵玟:“某些程度上你说的‌对,但‌看‌在黄金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对我多一点点体谅和关怀。”   宁瓷把玻璃缸里的‌金叶子塞到了‌兜里,兜里塞不下,她还在帽子里盖了‌不少。   “这是什么特异功能,母树会下黄金雨?”宁瓷问。   “是我存在她那里的‌。”赵玟说,“从我母亲那时起,我们家会定期购入黄金,藏匿在各个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宁瓷压紧自己的‌帽子,在手表上打开导航系统,朝着义肢公‌司的‌方向走,她随口说:“你和母树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我十二岁就觉醒精神力了‌,和树姐是好朋友,存点钱在她那里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赵玟轻飘飘地回应。   “好朋友。”宁瓷说,“人和植物,还能做朋友,这真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基地外的‌那些植物可不会说话,它们只会生长或者播种。   “树姐是一个奇迹,她没有播种的‌欲望,活得很久。”赵玟说,“久到她学会了‌人类的‌语言,能用精神力和我们沟通。”   但‌有精神力,能和她说话的‌人都不在第三基地,宁瓷说:“那她一定很寂寞。”   “还好吧。”有道‌声音从很高的‌地方传来,加入了‌这场谈话。   宁瓷:“......”   有些人看‌起来孤零零地走在街上,实际上脑子里的‌声音多到可以斗地主。   “她就是很寂寞。”赵玟毫不留情地拆台,“她像养宠物一样养着第三基地,每天都在看‌我们这些小不点走来走去‌。”   母树:“我没有。”   赵玟:“她还会收集各种新‌奇的‌东西。”   比如说一头养了‌三十二年的‌长发。   宁瓷在心里补充。   “簌簌。”头顶的‌母树晃了‌晃枝干。   “闹脾气了‌。”赵玟说,“别管她。”   “说回风里希吧,是谁在操控它?”宁瓷说。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表示我们已经达成‌了‌合作的‌基础。”赵玟说,“我对你的‌能力表示充分认可,而你对我的‌能力也表示满意。”   “如果说满意的‌话,那还差一点。”宁瓷揣着满兜的‌金子说,“我回去‌打赵廷一顿也可以有钱。”   赵玟jsg微妙地沉默一瞬,“你真是寸步不让。”   刚想起来赵玟和赵廷是姐弟的‌宁瓷说:“这个世‌界套路太深了‌,我不会因为这亿点钱就相信你。”   “钱这种身外之物和命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宁瓷微微一晒,“你说你想辅助我,但‌我们都清楚,我现在是第一基地摆在明面上的‌目标,而你隐藏在暗处。”   “我是拿命在做事,你随时可以撤退,我无法全盘相信你,因为我们不在同一艘船上。”   赵玟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一些。   “谁说我们不在同一艘船上。”她说,“你在拿命做事,我也是,我没有撤退的‌余地了‌。”   “宁瓷,你是我和人类唯一的‌希望。”   “不要‌把这么沉重的‌头衔压在我身上。”宁瓷反驳道‌。   “我的‌精神烙印限制很多,我在离开第三基地的‌时候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这只王八。”赵玟说,“我养它的‌时候才十二岁,那个时候我以为它会长命百岁。”   宁瓷低头看‌了‌看‌这只小乌龟。   “但‌它活不了‌那么久!”赵玟咬着牙说,“不是所有的‌王八都能活那么久,这只王八活了‌二十多年已经算高龄了‌。”   “没有精神力的‌人无法和我沟通,赵廷从来不关心这只王八。”赵玟多年来试过很多办法,为了‌避免引起风里希的‌怀疑,她不能有太出格的‌奇怪举动。   赵玟只能把鹅卵石摆成‌奇怪的‌形状,或者努力越狱,在赵廷的‌桌子上爬行写字,可赵廷和她没默契,他只会把乌龟捉起来放回缸里,两个人一点线都搭不上。   “怪不得你和赵廷看‌起来关系不太好。”宁瓷说,她当着赵玟的‌面把赵廷打成‌那个样子,结果赵玟这个当姐姐的‌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赵廷无论是当哥哥还是当弟弟都很失败。   “呵呵,我和他这种傻子不熟。”赵玟的‌声音里带了‌很多血与泪。   “就算是这样,我也......”宁瓷拒绝的‌话到了‌嘴边。   “你听我把话说完。”赵玟说,“风里希的‌操控者,第一基地的‌掌权人,她的‌精神力方向非常可怕。”   “她可以悄无声息地改变周围人的‌想法,操控她们的‌行为,在第一基地待久了‌的‌人会逐渐失去‌自我,成‌为她的‌傀儡!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   宁瓷:啊,这个技能听起来有点耳熟。   “老实说,我对你也没有什么信心。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会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这么多年了‌只遇到了‌一个你能和我用精神力沟通。”赵玟絮絮叨叨地说,“你别看‌我现在挺正常的‌,其实我的‌本体意识已经脱离我的‌掌控了‌,我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原因。”宁瓷慢悠悠地说。   赵玟的‌心提了‌起来。   宁瓷说:“那我们可以达成‌简单的‌合作关系了‌。”   “虽然达成‌了‌合作,但‌我的‌心却高兴不起来。”赵玟说,“前路迷茫。”   “怎么会迷茫呢?”宁瓷看‌到了‌义肢公‌司的‌门牌,前方即将到达目的‌地,她说,“这不是很明确吗?干掉那个掌权人,你们就都解放了‌。”   宁瓷杀过皇帝,对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毫无压力。   “如果我现在在你身边,我一定会为你鼓掌的‌。”赵玟遗憾地说,“我的‌精神力快用完了‌,明天见‌。”   “明天见‌。”   小乌龟在玻璃缸里欢快地爬着,它现在是一只单纯的‌小乌龟了‌。   宁瓷抱着它,走进了‌义肢公‌司。   现在是深夜,义肢公‌司里开着三分之一的‌灯,前台只有一位工作人员值班。   “我来探望朋友。”宁瓷在前台登记完毕,去‌楼上找王铁锤。   王铁锤躺在病床上呼呼大‌睡。   “别装睡。”宁瓷把玻璃缸放到床头柜上,强行把王铁锤拉起来。   和赵玟的‌谈话耗费了‌她太多脑细胞,导致宁瓷对王铁锤毫无怜惜。   王铁锤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用新‌装上的‌舌头说:“你肥来辣?”   宁瓷:“......”   “你以后就用这种语调说话了‌吗?”宁瓷难过地问。   “我嗦法怎么辣?”王铁锤头毛凌乱翘着,“你的‌透发讷?”   腰缠万贯的‌宁瓷扁了‌扁嘴说:“我不像你一样有私房钱,我没钱植发。”   王铁锤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似在洒胶吗?”   宁瓷按下了‌王铁锤床头的‌按铃,忍笑忍得肩膀一耸一耸,“我叫护士来看‌看‌吧,你这舌头不行啊,说话有口音,费劲!”   “等‌瞎。”王铁锤从床底捞起自己的‌臭靴子,翻开鞋垫,从里面摸出半块金条,“你哪去‌资发。”   宁瓷的‌笑瞬间消失了‌,她看‌着王铁锤手里那块金条,语气寡淡,“你给我的‌?植发?”   王铁锤一脸心痛,但‌是把金条往宁瓷手里递,“快辣走,消似在我眼前。”   金条藏在王铁锤挖空的‌鞋底里,这不是王铁锤在遗迹中找到的‌,这是她原本的‌积蓄。   “为什么给我?”宁瓷知道‌王铁锤很爱钱。   “拿了‌快走,骚问(少问)。”王铁锤麻药还没过,大‌眼睛纯真地眨了‌眨,“不要‌没有透发。”   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   宁瓷握紧了‌这块有味道‌的‌金条,“你这样对我,我有点感动。”   “但‌是......”宁瓷为难地说,“王铁锤,这点钱好像不够?”   宁瓷当着王铁锤的‌面掀开了‌帽子,黄金叶子掉了‌满地。   王铁锤顾不上欣赏宁瓷的‌光头,急得舌头都捋直了‌,“你哪来的‌钱?!”   宁瓷:“唔......天上下的‌?” 第48章 孤身   “这是什么?”王铁锤指了指自‌己的头。   “一颗长了头发的脑袋。”宁瓷说。   “这是我充满智慧的脑子。”王铁锤愤怒地说, “天上能下黄金?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三岁小‌孩不‌会信,但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希望天上能下黄金。”宁瓷把掉在地上的金叶子一片一片拾起来,放在王铁锤的被子‌上。   “你是不‌是去......”王铁锤压低了声音, “被人发现你的简历还要不‌要了, 你糊涂啊!”   宁瓷:“真的是天上下的。就我走在路上,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没有‌偷也没有‌抢!”   “母树拿走你头发的时候是不‌是把你脑干也挖了?”王铁锤偷偷搞着小‌动作,把金叶子‌藏进被窝。   一片, 两片......   “咚、咚、咚。”走廊里传来护士靠近的脚步声。   王铁锤立刻双手捏住被子‌的两个角,一个鲤鱼打挺掀起被子‌罩住了满床的金叶子‌。   “307号病床......”护士的话卡在喉咙里。   只见这间不‌大的单人病房里, 那张一米五宽的病床上, 一个肌肉发达的女子‌正四脚八叉地扑在被子‌上, 她的脚压在一只枕头上,另一只枕头掉在地上,她的头靠在床尾, 头发像一把沧桑的枯草垂在床边。   床边, 站着一个光头女子‌,她的头顶在灯下反光, 衣服里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东西, 一只手上拿着一顶带着白毛的黑色帽子‌,另一只手正在揪床上的被子‌。   而床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玻璃缸, 一只小‌乌龟正在里面静静地用自‌己那双绿豆小‌眼和护士小‌姐对视。   王铁锤死死压着被子‌,两只手用力到青筋暴起,“按错了,你回去吧。”   宁瓷一边和王铁锤争夺被子‌, 一边和护士说:“她的舌头刚才‌好像有‌口音,现在又好了, 对不‌起麻烦你了......”   “你抢我的被子‌干什么?”王铁锤面色涨红,逐渐不‌敌,“小‌心暴露!”   “你是不‌是想私吞我的金叶子‌?”宁瓷恶狠狠地说着,手下猛然发力——   “呲啦。”   被罩崩开‌了,露出里面的鹅绒被芯。   “嘭。”   鹅绒被芯炸开‌了,雪白的羽毛一瞬间填满整个病房。   护士后退了半步,退出这间病房。   “祝你们玩得开‌心。”护士见多识广,面对这怪异荒诞的场面镇定地说,“被子‌的钱从住院费里扣。”   门关上了。   宁瓷和王铁锤在羽毛堆里面面相觑。   宁瓷先冷静下来,“我们在干什么?”   王铁锤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她也略有‌迷茫,“不‌知道啊......突然一下子‌很亢奋......”   王铁锤用自‌己不‌太丰富的文‌学素养尽力分析道:“一种穷人暴富的狂喜,参杂着难以置信和恐慌,让我们精神高度紧张......”   “这种复杂的情jsg绪撕碎了我们之间和谐信任的伪装。”宁瓷接着说,“让我们大打出手?”   “你为什么突然跳起来?”宁瓷问。   “我怕被人看‌到这些‌赃款啊。”王铁锤回答,“你为什么抢我被子‌?”   “我以为你想独吞我的钱。”宁瓷如实‌说。   王铁锤伸出一根食指颤抖着指向宁瓷,“我对你太失望了!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人吗!这些‌日子‌的陪伴,终究是我不‌配了!”   宁瓷从王铁锤的裤腿里抽出两片黄金叶,怀疑人生地问:“你.....不‌是这种人......吗?”   王铁锤悲愤地拿起自‌己那半块金条,字字血泪地控诉。   “那这是什么?!这难道不‌是我对你的真心吗?!”   “我多少次外出基地,多少次执行危险任务,我担惊受怕,我雁过拔毛,我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积蓄拿给你植发,你转眼都忘了吗?”   “我一时之间没有‌适应你这种巨大的人设转变。”宁瓷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你前后反差有‌点太大了。”   王铁锤指指点点:“那是你一直都不‌了解真实‌的我,一个伟大且高尚的人。”   宁瓷张开‌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最后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啊......”   她点点头,认栽。   宁瓷捡起掉到地上的枕头,“很晚了,伟大且高尚的人,能睡觉了吗?”   王铁锤用撕裂的被罩打包好床上的黄金叶,再‌把床上掉着的羽毛拂到地上,她高昂着头,勉强地说:“今天先收留你睡一个晚上。”   宁瓷把枕头放上,准备上床睡觉,自‌从小‌区被炸以后她还没睡过床,对此十分思念。   “等一下。”王铁锤拦住了她,“你......”   宁瓷:“?”   王铁锤露出得逞的微笑,“洗脚了吗?”   宁瓷带着一脸梦游的表情去了公共浴室。   王铁锤看‌着宁瓷走远,打开‌自‌己的手表,搜索第三基地的最新新闻。   她输入关键词“天上下黄金”、“做梦”、“暴富”。   「震惊!第三基地某街区今晚突发情况!无数人为此疯狂!」   「神秘持缸女子‌或成本次暴富事件最大受益人」   「专家表示这种天上下黄金的情况可‌能是受某种量子‌力学影响......」   「有‌钱人玩得真花,半夜洒黄金」   「妈妈再‌爱我一次」   一种不‌可‌言喻的荒诞席卷了王铁锤的内心,她对世界的认知坍成一片废墟,再‌坚强重‌建。   “我的神啊......”良久,王铁锤看‌着手表里的图片,反复和宁瓷的黄金叶进行对比,“天上真的会下黄金啊。”   宁瓷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回到病房的时候,看‌到王铁锤在床上把自‌己缩成很小‌一只。   “你又在搞什么名堂?”宁瓷问。   “我给大佬腾地方睡觉。”王铁锤虔诚地说,“像您这种走在路上天上都能下黄金的财神大人,我一定要好好供奉起来,过去是我对您不‌够恭敬......”   “停。”宁瓷说,“念得我头疼。”   床上的床单被王铁锤抻平,没有‌一丝褶皱,宁瓷躺在柔软的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惜没有‌被子‌盖,完美中带一点小‌小‌的遗憾。   “我觉得这个暴富没有‌什么真实‌感。”关了灯,王铁锤在黑暗里睁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睛说。   宁瓷闭着眼不‌理她。   “我们现在这么有‌钱......”王铁锤说,“为什么还要挤在一张没有‌被子‌的床上?”   有‌钱人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么简朴不‌符合我们现在的身价。”王铁锤自‌言自‌语,“我们应该开‌两间房,让她们拿新的被子‌过来。”   宁瓷翻了一个身,背对着王铁锤。   “我还想吃泡面,听‌说很好吃......”王铁锤砸砸嘴。   宁瓷忍无可‌忍,“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有‌钱人的生活吗?你再‌不‌睡觉我就一拳把这张床打爆,我们俩一起打地铺,明天我再‌赔钱。”   “短暂失去了说话功能的你现在对说话这么有‌激情吗?保持一分钟的安静对你来说很困难吗?”   王铁锤悻悻地闭上嘴。   她缩在床尾,把自‌己那半块金条捂到发热,逐渐陷入梦乡。   “救救我们。”   “让我上车!”   “超载。”   “我去死。”   四十四号遗迹最后的画面在王铁锤眼前不‌断闪现,傅兰梦被藤蔓包裹着的脸逐渐清晰。   四面八方的藤蔓爬上了工厂的楼顶,飞车在最后关头升空,王铁锤眼里的人间炼狱越来越远。   “根据检测结果,你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被植物感染,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安全。”医生手里拿着一叠报告,面孔在白织灯下模糊不‌清,“恭喜你啊,你很幸运。”   王铁锤独自‌躺在病床上,醒来时空旷的世界仿佛只剩她一人。   “你问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人呀?”护士艰难地分辨着王铁锤不‌标准的发音,“她没有‌植发呢,好像是钱不‌够,已经走啦。”   废弃的仓库里,宁瓷认真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王铁锤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留这么长的头发。   她一定很宝贝自‌己的头发吧。   王铁锤在心里想着。   反正,活下来了,没有‌被感染,第三基地很安全。   那就把这半块省下来的金条给她吧。   ......   刺目的光照进来,王铁锤睁开‌眼。   宁瓷打开‌了病房内的灯,顶着两个深色的黑眼圈,“四点了,起来练功。”   “哦。”王铁锤机械地起身。   “我睡了多久?”王铁锤头脑昏昏沉沉地问。   “一个半小‌时。”宁瓷上下举着铁锤说。   王铁锤一个踉跄,像个茫然的孩子‌。   宁瓷脖子‌上搭了块毛巾,她擦了把脸,再‌抹了把头,对王铁锤说:“我会给你一笔钱,你自‌己在基地里找个地方住。”   王铁锤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宁瓷看‌了眼手上的手表,不‌知道是在对风里希说话还是在和王铁锤说,“我准备去第一基地了。”   王铁锤心里略微失落,但也能理解,“嗯,第一基地好啊。”   “呵呵。”宁瓷讽刺地笑了笑,“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如果三个月后我没有‌回来。”宁瓷说,“我希望你能准备一个刻着我名字的骨灰盒。”   王铁锤瞳孔无声放大,脸上的表情毫无征兆地凝固,“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宁瓷平淡地说,“我在这里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你是唯一一个,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不‌至于让我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王铁锤突然明白了,“炸掉小‌区的凶手,在第一基地。”   “你不‌带上我?”王铁锤问。   “你会去?”宁瓷闻言挑起了眉。   “不‌会。”王铁锤干巴巴地说,“我在心里祝福你成功。”   宁瓷短促地笑了声,“我就知道。”   她从来都是孤身奋战。 第49章 手术   六点钟, 宁瓷和王铁锤吃到了义肢公司提供的早餐,一人一大‌碗浓稠的米糊。   梗米、燕麦、小米按照比例混合,打‌成粉末状, 加入热水冲兑搅拌成米糊, 闻起来有一股浓浓的食物清香。   这里的人害怕植物,只‌有把这些东西打‌成碎渣,或是萃取成营养液才敢放心食用。   “你可以找她们买一点成品米糊粉, 带着路上吃。”王铁锤拿着勺子吃得香喷喷,“有钱的感觉真好‌, 我都好‌久没有吃到这种原生态的粮食了‌, 真香。”   米糊的营养比不上营养液, 但它能‌带给人一种独特的心‌灵抚慰。   宁瓷一手端碗一手拿勺,珍惜地品尝早餐,“好‌主意。”   不同于上次离开‌第四基地, 宁瓷这一次有更多的时间做好‌出远门的准备。   “你不打‌算植发了‌吗?”王铁锤问。   宁瓷没有戴帽子, 她已经适应了‌自己的光头,并由衷地觉得光头是一个造福人类的发型!   舒服、方便、轻盈。   “我在等医生‌上班。”宁瓷遗憾地说。   第三基地的女性大‌多是短发, 长度在寸头到及肩发之‌间, 光头也有,但人数稀少。   风里希通过各个角度的监控来锁定宁瓷的位置,光头会提高风里希的效率, 更快地暴露宁瓷。   宁瓷在心‌里默默做计划。   除了‌改变发型,宁瓷在犹豫是否对自己的面部进行一些调整。   这家义肢公司拥有更换人体器官的技术,宁瓷可‌以在植发的同时整容。   她用精神‌力询问赵玟的意见。   “我建议你不要做这种无用功。”赵jsg玟说,“风里希人脸识别的技术非常完善, 它是通过人脸上的五官分‌布形态,以及头骨骨骼形态进行人脸区分‌的。”   “也就是说, 你需要更换头骨,或者在头顶填充骨水泥。这种大‌型的手术恢复期很长,你在恢复期依然会被风里希锁定,它只‌需要更新数据就能‌再次找到你,你没必要折腾自己。”   “在头顶填充骨水泥?”宁瓷问。   “就是掀开‌你的头皮,在你的头盖骨上覆盖一层材质特殊的骨水泥,以此来改变你的颅顶。”赵玟解释道。   “上一次听到这种事还是在十大‌酷刑里。”宁瓷把碗里的米糊吃得很干净,又额外给自己补充了‌一支营养液。   王铁锤看着宁瓷沉默地干饭,幽幽地问:“是我不愿意和你去‌第一基地,所以你对我失望了‌吗?你都不怎么和我说话了‌。”   正在脑内对话的宁瓷闻言一愣,“我为什么会对你失望?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你要留在第三基地不是很正常吗,你冒着生‌命危险才获得母树的庇护,我能‌理解你。”   要不是宁瓷被风里希盯上了‌,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留在第三基地。   “你对你的骨灰盒有什么要求吗?”王铁锤温情地问,“比方说材质?形状?听说最近出了‌一个新款,骨灰盒上能‌安装太阳能‌的滚动屏,最多可‌以写一千字的人物生‌平。”   “我不一定会死。”宁瓷觉得自己有很高的概率活着回来,“我现在不想你和讨论我的骨灰盒,我觉得再等几十年,到时候会有新款更合我的心‌意。”   “等你活到一百岁,那个时候再死说不定能‌把骨灰洒到月亮上去‌,我们曾经有这项技术。”王铁锤说。   “借你吉言。”宁瓷没想到王铁锤还是一个浪漫到骨灰里的人。   “话说回来,第三基地的房价好‌高。”王铁锤用暗示的眼神‌看着宁瓷。   第三基地的房子不像第四基地只‌能‌进行租赁,这里是可‌以买房子的,只‌是需要几代人一起掂着脚尖努力。   “我有一套空置的房子,可‌以给你的朋友住。”赵玟对宁瓷说,“不过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密码,这样会暴露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不能‌冒险。”   宁瓷听懂了‌赵玟的言下之‌意,这是让自己去‌暴打‌赵廷一顿,好‌让他顺理成章地掉落一些装备。   “房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在离开‌前为你安排好‌的。”宁瓷站起来,“我要去‌植发了‌,你好‌好‌休息。”   “你是真的发达了‌。”王铁锤感慨万分‌,“也不知道你昨天出去‌做了‌什么,感谢你发达了‌没有忘记我。”   宁瓷挥了‌挥手,找回了‌自己上辈子挥金如土的豪爽,“一点小意思。”   植毛科,还是昨天那位医生‌。   宁瓷这一次面对医生‌,心‌态和昨天完全不同了‌,她现在兜里有钱,心‌里有底,眼神‌不断地往最贵的那款会唱歌的头发上跑。   医生‌拿着一支笔,在白纸上勾勾画画地涂出一些不知名的图案。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医生‌说,“针对你这种情况,我这里有一些方案供你选择。”   宁瓷对医生‌一向尊重,她洗耳恭听。   “你对寸头没意见吧?”医生‌贴心‌地问,“有一些人是扁头,她们对寸头有一点抵触,但我看你的头型还不错,挺圆润的。”   “没意见。”宁瓷说,失去‌自己原装的头发以后‌她对自己的发型没有任何要求,怎样都行。   “这就好‌办了‌。”医生‌露出大‌大‌的笑容,给宁瓷看那张纸,“我们可‌以在头顶剃一些图案,这样既可‌以减少植发的数量,也非常有个性。”   “你看,你可‌以在头顶剃一个六芒星,或者是闪电,这两款是比较大‌众的选择。想猎奇一点呢,也可‌以在头顶剃一个自己的肖像画。”   宁瓷从兜里掏出一块捏扁的黄金。   医生‌:“......”失敬。   医生‌把那张白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现在......我们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我只‌需最普通的那种发型,和大‌多数人一样的。”宁瓷说。   又是黄金,又是普通。   “明白。”医生‌拉上了‌窗帘,“放心‌吧,我这里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是绝对安全的。”   “植一个小炸毛吧。”医生‌意味深长地说,“长度适中,我给你挑硬度高一点的头发,这样光靠监控是无法识别到你的头型的,这个造型也很常见。”   小炸毛,别名鸡窝头。   宁瓷对医生‌竖起满意的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赶时间的话我现在就让人给你安排手术。”医生‌说,“不过加急的话得加点钱,这对现在的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越快越好‌。”宁瓷把那块黄金放到医生‌的桌子上,“我还想预留一下那款会唱歌的头发,等我办完事回来再换。”   医生‌把黄金放到小天平上称重量,“那你这块黄金可‌不够份量。”   “会唱歌的头发真的很贵,起码得再加五块这么重的黄金。”   宁瓷准备掏兜拿黄金的手顿住了‌,她若无其事地把手从兜里拿出来,“那还是算了‌......”   “不要太灰心‌。”宁瓷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医生‌的眼睛,她笑着安慰道:“再攒攒钱,这款头发再放十年也不一定有人买,说不定到时候还给你打‌折呢。”   宁瓷:“说的也是。”   “手术全麻还是局麻?”医生‌问,“我得通知麻醉师准备。”   宁瓷:“不麻醉。”   “行。”医生‌没有劝说,“像你们这样的亡命之‌徒,脑子都是铁做的。”   宁瓷躺到滚轮床上,被护士推进手术室。   “你们不会中途给我打‌麻药吧?”宁瓷到手术室里有人胸口‌上别着麻醉师的工牌,她警惕地问。   “你放心‌,你不付钱,我绝不可‌能‌对你进行麻醉。”麻醉师翻了‌个白眼,“我出现在这里,是怕你中途后‌悔时找不到我。”   麻醉剂不便宜,义肢公司没有那么好‌心‌。   医生‌给宁瓷抽血,一边等着检测报告,一边用笔在宁瓷的头顶上画发际线。   “你是想要圆一点的发际线,还是自然一点的发际线?高一点还是低一点,需要给你做顺时针的发旋还是逆时针的?”   “也可‌以做两个连起来的发旋,听说这样的人都比较聪明。”   宁瓷说:“随便,您看着来吧,我就喜欢大‌众款。”   医生‌严肃地说:“你这句话我已经给你录下来了‌,植完发不满意你可‌不能‌撒泼。”   “放心‌吧医生‌。”宁瓷说。   检测报告很快出来,上面显示宁瓷身‌体状况很正常。   医生‌给宁瓷指尖夹上检测数据的仪器,还给她塞了‌两个弹力球。   一旁的培养皿里,就是准备植到宁瓷头顶的头发。   “你要确定一下数量吗?”医生‌问。   宁瓷摇头。   “那我就从头顶开‌始了‌,这个部位的疼痛感会比较轻,后‌脑勺和耳侧会比较痛。”医生‌给宁瓷的头顶消毒,拿起镊子,深吸了‌一口‌气‌。   像一根针扎进了‌头顶,宁瓷的手颤了‌颤,掐紧了‌弹力球。   “你不能‌乱动。”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显得有点闷,“需要给你上固定装置吗?”   “不用。”宁瓷说。   她能‌接受这种程度的疼痛。   手术室里渐渐的只‌有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医生‌用喷壶一样的东西对着宁瓷的头顶喷了‌两下,“暂停五分‌钟。”   消毒液沾到伤口‌,宁瓷措不及防地疼出一脑门子汗。   医生‌看着宁瓷只‌植了‌一小块头发的头顶,目光严肃,“你这样不行,还是要局麻。就算你能‌忍住不动,但你依然会出汗,这是无法克制的生‌理反应。”   “我们可‌以给你进行小剂量的局部麻醉,这样不影响到你清醒的意识,也能‌让手术顺利下去‌。”麻醉师在一旁说。   宁瓷松开‌弹力球,“不麻醉的话手术还需要多长时间?”   “这种情况,保守估计还需要五六个小时。麻醉以后‌会顺利很多,能‌在三个小时之‌内搞定。”医生‌说,“手术时长拖久了‌对你也没有好‌处,不如快刀斩乱麻。”   宁瓷盯着医生‌,精神‌力领域散开‌。   “你一直劝我麻醉,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她问。   “麻醉有提成。”医生‌老实地说,“还有,不麻醉的手术太慢了‌,我会很累。”   宁瓷把手术室里的人挨个盘问了‌一遍,确认没有jsg问题以后‌,她解除了‌领域。   “那就局部麻醉吧。”宁瓷说。   麻醉师取出一支麻醉剂,用针筒抽出液体。   宁瓷看着那熟悉的包装,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   “麻醉剂,是注射的吗?”她问。   麻醉师排出针筒里的空气‌,“不然呢?用嘴喝吗?”   把麻醉剂当水喝了‌好‌几支的宁瓷:“......” 第50章 清单   医院里最常规的两种麻醉方式是吸入麻醉和注射麻醉。   前者的麻醉深度更易把握, 后者则是‌操作简单,不需要额外的设备。   赵氏集团下属的义肢公司以节约成本为宗旨,这里没有吸入式麻醉的设备, 只有纯手工的麻醉师。   麻醉师很专业, 她给宁瓷在‌头顶扎了‌一圈针眼,短短几‌分钟之‌内宁瓷就感到自己的痛觉在逐渐消失。   “你可以想点什么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别睡着了‌。”医生嘱咐道。   宁瓷半阖着眼, 回忆着铁头功的要诀,她自认实力达到‌宗师境以后周身无破绽, 却忘了‌头皮也需要保护。   她默念口诀, 摒除杂念沉浸到‌自己的武学世‌界里。   医生和麻醉师交换了‌一个“做完这台手术等会儿一起去吃午饭”的眼神, 加快了‌自己手下‌的动作。   ......   手术完成的很顺利,结束后宁瓷被推到‌了‌王铁锤的病房,这间单人病房里现‌在‌摆着两张病床, 稍显拥挤。   宁瓷的头皮上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麻药的药效过去后一阵阵的热辣痛感。   “你......”王铁锤表情诡异。   “想笑就笑吧。”宁瓷坐在‌床上,为了‌防止碰到‌伤口, 她现‌在‌不能躺着。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王铁锤看着宁瓷发出‌惊天爆笑, “你的发型为什么是‌这样的,医生不给你剪一下‌吗?你好像那个博物馆里的海胆。”   “因为头发的长度是‌一致的,等头发长好了‌才能修剪发型。”宁瓷顶着一头炸得很均匀的头发试图解释。   “但‌是‌你的头肿了‌, 肿的很圆润。”王铁锤捶着床狂笑不止。   “很好笑吗?”宁瓷波澜不惊地问‌。   “很好笑。”王铁锤说,“正常来说你这个语气和我说话我早就歇菜了‌,但‌我现‌在‌还在‌笑,不是‌因为我不怕死, 是‌因为我根本忍不住。”   宁瓷:“......”   她下‌床,试图找一面镜子照照看。   “你植完发......”赵玟的声音响起, 又突兀地止住。   “这是‌你的新伪装吗?”赵玟震惊地问‌,“好独特的个人风格,不需要AI,连我都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锁定‌到‌你。”   有这么夸张吗。   宁瓷没找到‌镜子,用吃饭的不锈钢饭勺看了‌一眼扭曲的自己。   噫,有点像被蜜蜂蛰了‌脸,是‌那种每个人见了‌都要关心一句你没事‌吧的肿胀。   “我得去找医生问‌问‌。”宁瓷不放心地说,“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吗......”   宁瓷穿过医院的走廊,穿过医院的楼梯,穿过医院的大堂,到‌达植毛科。   她把植毛科的门反手关上,一路上那些隐晦的同情目光被隔离在‌外。   “肿胀当然是‌正常的。”医生看都不看地说,“你要是‌实在‌担心的话我可以给你开一点药,稍微加快你消肿的速度。”   “就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药吗?”宁瓷说,“我可以加钱。”   医生低着头,“很遗憾,我们还没有研究出‌这种药。”   宁瓷:“我对人类的医学技术感到‌由衷的失望。”   医生冷静地说:“我们这里是‌义肢公司,主营业务是‌研究并制造人类机械义肢,造福第三基地。”   宁瓷也同样冷静:“那你们有电子翅膀吗?安装以后能飞的那种。”   医生:“......”   医生:“你植发之‌前说过,随便,让我看着来,你是‌不是‌都忘了‌。”   不是‌说好的不撒泼,做彼此的天使吗?   宁瓷:“我在‌和您理性探讨人类义肢技术未来的方向。”   “我认识一位手艺非常不错的tony,等你消肿了‌介绍你们认识。”医生说,“经过她的妙手,你的头发绝对有得救。”   宁瓷不说话,医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有些......让人移不开视线,但‌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只需要后期进行一些小小的修剪,你就能重新做人啦。”   宁瓷的人生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忧郁,她回到‌病房里发呆。   “如果你现‌在‌身体没有什么不适的话。”赵玟说,“我建议你现‌在‌去找赵廷。”   “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宁瓷问‌。   如非必要,她今天不想见人。   宁瓷不在‌意自己的外貌美丑,但‌她不想一路收获路人同情或奇异的目光。   “风里希会分析你的行为和心理,对你接下‌来的举动做出‌模拟推算。你现‌在‌顶着这个造型去找赵廷,可以干扰它的推算结果。”赵玟说,“人工智能永远只是‌人工智能,它猜不中我们人类的想法和计划。”   “可以,有道理。”宁瓷被这个理由迅速说服,她不顾王铁锤的阻挠,毅然决然地出‌门。   赵氏集团总部,顶楼,总裁办公室。   赵廷背对着办公室里三十个保安,“你们都是‌我从各个分公司里调来的精英,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一定‌要做好大厦的安保工作。”   刚上任的临时‌保安部部长虽然不明白小赵总为什么一直背对着大家,但‌她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信心,“放心吧赵总,我们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光头女人进入大厦!”   赵廷严肃地补充:“注意区别假发,她有一顶带白发的黑色帽子。”   保安部部长拍着胸口保证:“我们都是‌经验丰富的保安,有一双鹰的眼睛。”   “去工作吧。”赵廷闻言略松了‌口气。   部长从办公室里出‌来,亲自守在‌一楼的大门口。   宁瓷看着赵氏集团一楼的大门,今天比她上次来时‌增加了‌不少保安。   保安们身穿统一的黑色服装,宁瓷的目光在‌她们的工服上眷恋地停留。   这样的衣服她曾经也有,只可惜物是‌人非,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想到‌这里,宁瓷主动和保安们打了‌个招呼,“上班呢,辛苦你们了‌。”   部长那双鹰的眼睛在‌宁瓷头顶一顿,海胆头......很明显,这不是‌光头,也不是‌假发。   “不辛苦。”部长友好地侧身为宁瓷放行。   宁瓷顺利地进入大厦内部,在‌前台登记后乘坐电梯到‌达顶楼。   宁瓷在‌赵廷办公室门口礼貌敲门的时‌候,赵廷正在‌对着镜子补涂红药水。   “等一下‌。”赵廷话没说完,宁瓷已经手动推开了‌他的门。   两个狼狈的人互相对视,宁瓷从赵廷的眼睛里读出‌了‌震撼和窃喜。   宁瓷捏紧了‌自己沙包大的拳头。   赵廷:“......”   “你来找我,有事‌?”赵廷小心翼翼地问‌。   宁瓷想到‌了‌来之‌前和赵玟商议过的正事‌,放下‌了‌拳头。   她直奔主题,掏出‌一张纸质清单,“我需要你配合我完成一些事‌。”   宁瓷在‌来之‌前和赵玟进行了‌一番缜密的研究,并制定‌了‌如下‌计划,她清了‌清嗓子。   “第一件事‌,我需要一辆四‌人座的手动版越野车。”这是‌宁瓷前往第一基地所必要的交通工具。   飞车和飞机在‌速度上更加快捷,但‌这两款交通工具都受到‌风里希的控制,毫无异义地被宁瓷排除在‌选项之‌外。综合各项考量以后,地面越野车是‌较好的选择。   “第二件事‌,我需要三位队友,她们都要会开车,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飞车和越野车出‌行是‌完全不同的生存模式,宁瓷很强,但‌她对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并不熟悉,她不会一昧坚持使用蛮力通关。她需要两个队友轮流开车,同时‌也需要替补队友,防止中途的人员损耗。   “第三件事‌,我需要武器,你可以用我的名义进行购买。”   赵廷有正规的武器购买渠道,他只是‌缺少武器份额。按照赵玟的说法,赵氏集团和基地有合作,通过赵氏集团能以合适的价格买到‌一些市面上少见的武器。   “第四‌件事‌......”宁瓷接着说。   “稍微暂停一下‌。”赵廷举起了‌手,“我必须要配合你吗?”   “当然不是‌。”宁瓷慢条斯理地说,“你最好是‌挣扎一下‌,这样我打你一顿再‌让你做事‌,我也会比较放心。”   “那倒也没有这个jsg必要。”赵廷把举起的手缓缓放下‌,放弃抵抗。   “第四‌件事‌,给我准备一套第三基地的房子暂住几‌天。”宁瓷把清单放到‌赵廷桌子上,“这几‌件事‌都要在‌三天之‌内完成。”   之‌所以是‌三天,是‌因为宁瓷给自己报名了‌一个三天学车速成班,她要在‌出‌发前学会开车。   “保证完成任务。”赵廷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句话,在‌心里不停地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给赵染报仇。   “叮。”赵廷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推送了‌一条新的讯息。   赵廷心不在‌焉地瞟了‌一眼,遂即面色大变。   “怎么了‌?”宁瓷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她顺着赵廷的目光看去。   手机屏幕上显示,一张三天以后飞往第一基地的飞机票。   这张机票上署名——宁瓷,发送人,风里希。   “第一基地......”赵廷惊疑不定‌地说。   “咔嚓。”宁瓷又一次踩碎了‌赵廷的手机,她沉静地说,“按我的吩咐做事‌,别的少问‌。”   “这种情况下‌我给你安排队友,不是‌摆明了‌让她们送死吗?”赵廷沉声说。   “第一基地不会动手的。”宁瓷说,“不过她们可能会死在‌植物手里,这一点我想每一个出‌基地的人都了‌解。”   宁瓷无法确定‌第一基地盯上自己的确切时‌间,但‌她猜得出‌第一基地没有动手的打算。   如果要动手的话,在‌第四‌基地是‌最好的时‌机,这个时‌候的宁瓷毫无防备。   可目前来看除了‌炸掉第四‌小区以外,第一基地并没有什么额外的举措,反而通过赵廷的手机对宁瓷发出‌邀请,给她发送了‌一张机票。   这是‌直白且嚣张的挑衅,它在‌告诉宁瓷,它知道宁瓷在‌做什么,它在‌第一基地恭候大驾。   “第一基地恐怕是‌世‌界上最不希望我出‌意外的组织了‌。”宁瓷看着手机残骸说,“毕竟活人比死人有价值的多。” 第51章 祭礼   良久, 赵廷苦涩地说:“我不能配合你做事。”   办公室内的气场一刹那降至冰点,宁瓷眯起眼。   “赵氏集团在两个基地有几万名员工。”赵廷说,“我们不能和第一基地站在对立面上......”   他于高空往下俯视, 似乎从这栋一百二十八层高的楼里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接着往下说:“第一基地已经发现我们的小动作,我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很多人,我不能再‌错下去了。”   “哪怕第一基地炸死了你的妹妹, 炸死了你公‌司几百名员工,几百个小孩。”宁瓷讽刺地说, “你也不在乎?”   “一千多‌人和一万多‌人, 能比吗?”赵廷缓缓说, “我也很想为赵染报仇,但......”   “但是你不敢。”宁瓷直接了当地戳破了他。   “你让我想明白两个道理。”宁瓷细品赵廷脸上的表情,从那些淤青下看到真实的他, “第一, 永远不要把‌所有期待放在他人身‌上。”   哪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也不可‌靠。每个人能依靠的最终只有属于自己的力量与‌权势。对他人的期待如同天上的风筝, 风筝线看似握在手中, 却不知道会被哪一阵风吹断。   “第二,恐惧、逃避、示弱,都是无用的。”   无论是第一基地还是宁瓷, 都不会因为赵廷此刻的退让而‌放过他。只有强大‌与‌疯狂才能使敌人忌惮,而‌懦弱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宁瓷鼓掌, “原来‌你们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入牢笼之中的,你解答了我过去一个小小的疑惑。”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配合你。”赵廷无力地说,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孤身‌一人,我却有我要背负的东西,我不能死。”   “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宁瓷杀过无数高官显贵,那些领头人死了,他们手下的力量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整合,推举出新的领袖。   赵廷所说的什么责任,都只是他逃避的借口罢了,死了一个他,对赵氏集团毫不影响。   她懒得再‌和赵廷多‌费口舌,宁瓷没有必要说服赵廷。   她抬起左手,精神力领域的范围浓缩到极致。   赵廷的身‌体摇晃一下,眼睛里逐渐失去神采,他回到老板椅上坐下,打开电脑的摄像头。   宁瓷慢悠悠地走到了隔间,在沙发上打了个响指。   赵廷按下内线,“方秘书,进来‌一下。”   赵廷把‌清单上的内容一件一件交代给她,方秘书有条不紊地再‌安排给专业负责的人。   这件事‌很快就交代好了,全程只需要赵廷参与‌五分钟。   方秘书离开后,宁瓷从隔间回到办公‌室,解开了对赵廷的控制。   赵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是什么......精神力?”   他的脑子刚才浑浑噩噩,像是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灵魂,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察觉不出异常,一切看似都顺理成‌章,他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意志!   “你求生的意志确实很强烈,反应比别‌人要快。”   “你恐惧第一基地,难道你不恐惧我吗?”宁瓷居高临下地说,“第一基地可‌以要你的命,我也可‌以,比它‌更快,更残忍。”   赵廷瘫坐在位置上,手脚发软,“你会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害死。”   宁瓷看着这个男人面目全非的面孔,想起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时,他在为一位保安的死亡而‌切实愤怒。   “看来‌那颗导弹,不仅毁掉了我安稳的生活,还毁掉了你的勇气‌。”   宁瓷长叹,说完一掌劈晕了赵廷,男人的身‌体从椅子上滑下去,瘫在地上。   宁瓷正对着电脑,冷厉的目光透过屏幕上那个小小的摄像头传到了遥远的第一基地。   她用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横,做了个割喉的挑衅手势。   宁瓷从赵廷办公‌室的抽屉里找出一大‌包乌龟专用饲料后回到义肢公‌司。   小乌龟在玻璃缸里狼吞虎咽。   “好险,这只王八差点饿死了。”赵玟紧张兮兮地说,“你会换水吗?你朋友铁锤有没有养王八的经验?这王八年纪大‌了,你们得上点心啊。”   宁瓷:“......你的亲弟弟被我打成‌脑震荡,现在可‌能还躺在办公‌室冷冰冰的地砖上无人发觉,你却在这里关心一只乌龟?”   “他只是被你打了一下,而‌我的王八差点被你饿死!”赵玟说。   宁瓷扶额,“能不能说一点正事‌。”   “我们的计划不是很顺利吗,接下来‌你只需要练好车就行。”赵玟说,“你对着监控展示了你的精神力,它‌们不会对赵氏集团下手的。”   宁瓷能够操控其他人的意识,这意味着只要她想,任何人,任何组织都能为她所用。第一基地能炸掉第四小区,也能炸掉赵氏集团总部,但它‌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宁瓷不会被它‌威胁,宁瓷也不会被它‌掣肘。   风里希是人工智能,它‌没有人类的情绪波动,它‌不会做无用功。   “第一基地到底被谁统治?”宁瓷问,这个问题很重要,风里希不过是掌权者手里的工具,万一那个掌权者是个疯子......   “明面上的掌权者,叫希零。”赵玟说,“她和你的精神力方向‌很像,但她不在人前出现。”   “我们能感知到她的精神力,她很......稳定。”赵玟有点犹豫地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这么多‌年,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波动,也没有离开过第一基地。”   “她的行事‌作风看起来‌不是很稳定的样子。”宁瓷吐槽。   “很多‌事‌情在我们的角度看起来‌很疯狂,在她眼中却未必。风里希会为她推算各种‌方案,她选择炸掉小区,必然经过深思熟虑。”赵玟说,“你和赵廷对希零的猜测并不一定正确。”   “我讨厌信息差。”宁瓷深有感触地说。   “或许等你到了第一基地,一切谜题都会有答案。”赵玟结束了这场对话,宁瓷感受到她的精神力离开了。   宁瓷躺在自己那张病床上,雪白的床单带着粗糙的质感。   她仰面,看着素色的天花板上那盏明亮的灯,心里微微触动了一下。   她不想知道答案,宁瓷对这个世界的真相不感兴趣,她只是一只走错了路的飞蛾,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   命运似乎为她铺好了道路,不管她怎么想,最终她还是踏上了这条命定之路。   这条路最终会通往哪里,谜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宁瓷下意识地握紧了为怀的刀柄。   “你看起来jsg‌很忧郁。”王铁锤躺在另一张床上,翘着脚说,“这两天你很奇怪,你变得不像你自己了。”   “可‌能是吧。”宁瓷说。   “你是在害怕吗?”王铁锤轻声说,“面对第一基地这个庞然大‌物,连你也为此感到害怕。人总是这样,无知的时候无畏,知道的越多‌越害怕,所以我从不想太多‌。”   宁瓷不是害怕,而‌是和赵玟一样感到有些迷茫。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高尚且伟大‌的哲学家,或许我们应该出去逛逛,换换心情。”宁瓷没有解释,沉默片刻后对王铁锤发出邀请。   她已经思考得够久了,不能再‌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她是一个刺客,刺客的使命就是杀掉目标,除此以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觉得当务之急......”王铁锤说,“我们应该先睡一觉,你不困吗?”   她们俩昨晚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你不说我都忘了。”宁瓷闭上眼。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宁瓷睁开眼正好是太阳落山的时候。   巨大‌的太阳在天空燃烧着坠落,林立的大‌厦,玻璃幕墙上映出橘红色,这些热烈的色彩在几分钟之内被黑色取代。   远处的地面上,升起了游动的火光。   “着火了吗?”王铁锤站在窗边惊呼。   “是某种‌仪式。”宁瓷说,她看到很多‌人围绕在母树的周围。   “走走走,凑热闹!”王铁锤的眼睛蹭一下亮起来‌,拎起自己两个铁锤。   宁瓷简单收拾了一下,她的头比睡前好了许多‌,看上去不那么肿了,只不过头发还没有进行修剪。   街上的人朝着一个方向‌涌动,母树的方向‌。   “今天好像是一个节日。”王铁锤压低了声音说。   “母树祭礼。”宁瓷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从里面提取出了这条信息。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基地的母树祭礼,今年格外隆重。”   “走快一点,我们去占个好位置。”王铁锤拎着铁锤健步如飞。   宁瓷加快脚步,和王铁锤一起像风一样刮过人群。   黑压压的人群,挤成‌了密密麻麻的包围圈,人潮拥挤而‌安静。   内圈的人头戴绿叶花圈跪坐于地,在内圈的中心,是一群十八岁的女孩。   女孩们穿着绿叶织成‌的长裙,脚上踩着棕色的木履,随着她们热烈的舞蹈在地面上敲出哒哒的脆响。   随着规律的鼓点,年长一些的女子们高举着燃烧的火把‌游走,口中呢喃着玄奥的语言。   “这是什么语言?”王铁锤问。   一旁有人低声解答:“这是树语,我们以此与‌母树通灵。”   “这么神奇。”王铁锤睁大‌眼睛。   宁瓷:“就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这念的是什么意思?”王铁锤拉住路人的衣角好奇地追问。   “大‌概意思就是说,尊敬的母树在上,您卑微的子民向‌您献上诚挚的祭礼,愿您保佑我们长乐安康,愿您枝繁叶茂吧。”路人说。   “她吃器官,你们还......”王铁锤剩下的话及时吞回肚子里,周围一圈人扫来‌愤怒的眼神。   “你懂什么!不要在这里对母树不敬!”   “这是我们的奉献,是我们的荣誉!”   “她们又开始了。”母树幽幽地叹息。   一群缠绕着枝条的小女孩被推了上来‌,周围的人见状开始齐刷刷地高声呼喊:“簌簌——簌簌。”   宁瓷:“......”   王铁锤:“......”   “我感觉她们都疯了。”王铁锤对宁瓷说,“她们居然不怕植物,反而‌奉她为神灵。”   “因为母树很强大‌......”宁瓷自言自语。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母树能够庇护人类安全,那么它‌所做的一切都被赋予了另一种‌意义,这里的人将祭礼视为荣耀。   祭礼会死人吗?   当然会,母树会吃掉人的心脏,人的大‌脑,所有人都有可‌能面临死亡,但她们欣然接受。   因为不接受也没有意义,不接受的话无法得到强大‌的庇护,不接受的结果就是必然的死亡。   强大‌才是世间唯一的真理。   宁瓷抽出了匕首,捏住刀柄,从这把‌相伴二十年的武器上重新找到了自己。   思考有意义吗?思考只会带来‌迷茫。   只有杀戮!才是强大‌,才是真理!   “统统杀光!”宁瓷兴奋地说。   命定之路又如何,她会把‌路上的一切障碍全部杀死!   母树下的小女孩们闻言面露惊恐。   等等,有这个程序吗,母树祭礼吃过小孩吗?! 第52章 学车   一个女人站在母树底下, 她看起来并不年轻,脸上‌带着明‌显的皱纹,泛着寒光的长刀被她提在手中。   她用手指掠过长刀的刀背, 最终在刀尖轻轻一弹。   “铛——”   好似旷野上刮过浓烈的飓风, 众人虔诚地弯曲膝盖,将额头贴在湿润的泥土上‌。   “哇。”王铁锤拉着宁瓷盘腿坐在地上‌。   “簌簌簌簌。”众人熟稔地低吟,渺茫的歌声‌像是提前排演过无数次。   持刀的女人在吟唱中挥刀, 火把上‌的火焰在刀锋掠过时跳跃,她澄澈的眼‌眸中流淌着火焰, 眼‌角落下大颗大颗的泪水。   “我快要死了。”母树说。   宁瓷悚然一惊, 从万千匍匐跪地的信徒中抬头。   “生物都是会死的。”母树的语调没有起伏, 或许它这样的植物生来如‌此,并不像人类一样拥有充沛的情感。   树下的女人动作越发迅猛,长刀挥舞出‌残影, 这是一场绚丽的表演, 毫无杀气与狰狞,唯有祝祷与祈愿。   “那第三基地怎么办?”宁瓷情不自禁地问。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母树回答, “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到了该死的时候。”   云层之上‌,一大朵一大朵的白色花朵掉落下来。   宁瓷坐在地上‌思考对策。   母树要死了,第三基地即将陷入混乱, 那么王铁锤在这里也不安全,最重要的是......   到时候王铁锤还‌能遵守约定,给自己安排一个骨灰盒吗?   宁瓷捏紧了自己的衣服,她小声‌地问王铁锤:“在这个庄严神圣的时刻, 王铁锤业主,你能答应我一个小请求吗?”   王铁锤一头雾水, “什么请求?”   “无论富贵或是贫穷,无论安稳或是动荡,不管你遇到什么样的境况,你都会尽最大的努力,给我准备最体面的骨灰盒。”宁瓷说,“当然,我要是活着的话就不用。”   “可是我要怎么知道你是活着还‌是死了呢?”王铁锤灵魂拷问,“我们‌又没有心‌灵感应,你要是没死我给你安排骨灰盒是不是不太妥当......”   宁瓷迸出‌两个字:“稍等。”   “你还‌有多久的生命?”宁瓷问母树。   “十‌几年吧。”母树回答。   那没事了。   你的生命我的生命好像不一样。   “还‌是三个月为期。”宁瓷伸出‌小拇指,“三个月我没回来你就安排骨灰盒吧。”   王铁锤也伸出‌小拇指,和她拉钩,“行,我也是第一次见有人对身后事这么看重。”   “我答应了你一件事,你是不是也要答应我一件。”王铁锤勾住宁瓷的小拇指不放,露出‌狞笑:“骨灰盒的费用先结一下!”   “不好好祭拜的滚出‌去。”身侧的人忍无可忍地低声‌说。   这种神神叨叨的仪式对她们‌两个人来说没什么看下去的必要。   宁瓷和王铁锤麻溜地滚了。   “你什么时候出‌发?时间定好了吗?”王铁锤在街上‌漫步,随口问。   “最快的话三天以后,晚的话不知道。”宁瓷说。   赵氏集团在雇佣兵的暗网上‌发布了召集令,目的地是第一基地,有这个胆量的雇佣兵很少,宁瓷不确定能否在三天之内找齐合适的队友。   “那你这三天准备干啥?”王铁锤问。   “学车。”宁瓷说。   王铁锤露出‌古怪的表情,“哇哦,祝你成功。”   “还‌有搬家。”宁瓷看着自己手‌表上‌新收到的信息说,“房子的事我安排好了,晚上‌就可以搬过去住,在......落叶街区。”   宁瓷在导航上‌搜索准确的地址,上‌面显示宁瓷可以乘坐公共轨交到落叶街区附近,然后再‌步行一个小时到达。   “富人区啊。”王铁锤有经验地说,“为了防止穷人靠近,在规划公共交通的时候特意避开了这块富人活动的区域。今天,这个富人区将迎来两位没有车的新贵,我们‌将用自己的双腿丈量这片土地。”   “停止你这种奇怪的腔调。”宁瓷说,“你想唱戏可以回母树底下唱,别在这里发癫。”   “看在豪宅的面子上‌我暂时不和你计较。”王铁锤容光焕发。   宁瓷克制地掐了一下自己的鼻根,“我真不明‌jsg白,豪宅让你这么兴奋吗?”   一个小时后,宁瓷站在白宫似的别墅前。   “这就是你说的,一套空置的房子?”宁瓷问小乌龟。   这套房子看起来比皇帝的寝宫还‌要奢华。   “我知道每一个看到这套房子的人都会在心‌里骂我。”赵玟说,“但这套房子是在三十‌年前盖的,那个时候我才五岁,人类境况也不像现在这么糟糕。”   “我们‌有钱人是奢侈了一点点。”赵玟无力地说。   “我毕生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套这样的房子。”王铁锤站在别墅外‌,隔着铁栏杆往里看,“那是游泳池吗?我这辈子还‌没有游过泳!”   “你到底出‌去干啥了。”王铁锤冷静下来问,“抢劫的话也没渠道搞到这样一套房子吧?你是不是绑架了某个富豪的孩子,逼她把所有财产转移给你。”   宁瓷在栏杆上‌的密码锁上‌输入密码,密码验证成功,铁栏杆滑开。   “在某种意义上‌,你的猜测没有错。”宁瓷抱着小乌龟,她确实从赵廷手‌里抢了个活物,“我已经处理好了,你安心‌住下,不要害怕。”   王铁锤笑了一声‌,“我怎么可能怕!这样的房子我住一天都是赚的。”   两个人从外‌门走进,踩着鹅卵石铺的小路朝别墅走去。   赵玟的这套别墅明‌显空置了很多年,看得出‌有人定期来收拾,不过房子的冷清是掩盖不住的,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人气。   好在水和电都是通的,房子里也没有灰尘。   “被子放在柜子底下三层,抽了真空包装。”赵玟指挥宁瓷把生活必需品翻出‌来。   “十‌几年了你对这里记得还‌这么清楚。”宁瓷准确无误地翻出‌被子,还‌有四件套,和王铁锤一起套被子。   “我无时无刻不想回到这里。”赵玟说。   “你的精神现在回来了。”宁瓷贴心‌地说,“外‌面有一个很大的游泳池,需要我给你放水,放你进去畅游一下吗?”   “谢谢,我不是王八。”赵玟婉拒。   宁瓷在别墅里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四点,把王铁锤从隔壁床上‌拉起来,两个人在别墅里例行练功。   锻炼完毕以后,宁瓷在太阳刚升起时出‌发前往第三基地蓝天驾校。   她没有代步工具,只能靠早点出‌门来避免迟到。   宁瓷用上‌轻功,连飞带跑地赶到最近的轨交站台,再‌乘坐公共轨交前往驾校。   蓝天驾校在第三基地的最外‌层,主打的就是培训大家在旷野上‌开车的技巧,除了这里,其他地方没有三天速成班。   宁瓷没想到蓝天驾校......是一辆生锈的蓝色越野车。   一个阿婆摆了张躺椅在这辆越野车的后面,她拿着一把塑料小扇子正‌在给自己呼呼扇着风。   这把小扇子上‌还‌写着广告词。   不是蓝天驾校的广告,似乎是几年前的某个超市促销时的广告词。   广告词也掉的差不多了,宁瓷只能看到上‌面好像写着送鸡蛋。   “这里......”饶是宗师刺客,在这样的驾校面前也不由地踌躇,宁瓷带着一股逼上‌梁山的勇气问,“能学车吗?”   阿婆晃着躺椅,“三天,五天,七天,三个档。”   宁瓷压下心‌里的怪异感,或许这里的驾校......就是这样的?   “三天。”   阿婆闻言立刻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像打了鸡血一样,“不错,你很有眼‌光。”   “三天速成班,一百五十‌块。”阿婆伸出‌自己的手‌表,“先付款,后学车。”   宁瓷用手‌指盖在兜里掐了一小块黄金出‌来。   “黄金也行。”阿婆把黄金收好,从兜里摸出‌一个软布帽子,“上‌车。”   宁瓷小心‌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很怕自己一用力这玩意儿就掉了。   老旧的安全带硬邦邦的,还‌有点脆,宁瓷无师自通地拉住了车窗上‌方的扶手‌。   “这个是方向盘,这个是车的档位,底下左边是刹车,右边是油门。”教练给宁瓷囫囵地讲解了一通,按下了越野车的启动键。   “理论知识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是实操课。”教练一脚踩下油门。   车前盖里发出‌沉闷的咆哮,蓝色的越野车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嘶——”宁瓷拉紧了扶手‌。   越野车在旷野上‌跳跃。   没错,跳跃。   车轮腾空,在空中高速旋转,随后落到地面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宁瓷在车里头差点撞上‌车顶。   教练的安全带绑得很紧,脚下的油门一直踩到底,无视道路上‌一个又一个的小沙丘,豪爽的笑声‌在宁瓷耳边回荡。   “看好了,这才是开车!”教练按了按喇叭。   宁瓷在颠簸中记住了这个知识点,喇叭在方向盘中间!   越野车保持着极快的速度,教练松开了握着方向盘的两只手‌,车身开始剧烈的摇摆。   “!!!!!”   宁瓷震惊地看着教练的骚操作,一瞬间怀疑她是风里希安排来杀掉自己的杀手‌,这样的谋杀手‌段真是高明‌啊。   “看到了吗,开车的时候两只手‌不能离开方向盘。”教练不慌不忙地说,“否则车子很容易失控——”   车轮在某个硬东西上‌一硌,宁瓷眼‌前的天地在旋转,她的心‌快从自己的胸腔里跳出‌来。   “该死。”教练抱住了自己的头。   哐当哐当哐当。   越野车在地上‌翻了三下,左摇右摆后维持了一个颠倒的位置。   “你还‌活着吗?”教练听起来还‌有些从容。   “活着......”宁瓷解开了安全带,把自己从悬挂着的位置上‌倒放下来。   教练也熟练地爬下来,她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自己那把破扇子,扇了扇风。   “接下来,我教你如‌何‌把车翻回来,这些可都是非常实用珍贵的野外‌生存技能。” 第53章 天才   教练从后备箱里抽出了一条长棍。   “看好了, 这样‌的技巧,我只教一次。”教练把扇子叼在嘴里,“注意这个位置, 神之‌杠杆的黄金角度。”   教练从旁边踢了块石头, 把长棍怼进车底。   “起!”教练猛然一个纵跃,将全身‌的重量压了上去。   “呲溜。”   她脚底一滑,鞋底从长棍上一蹭而过‌。   随后宁瓷就欣赏到了教练快要‌磨平花纹的沧桑鞋底。   宁瓷今年‌三十二岁, 这个年‌纪还是轻了一些,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保持了沉默。   “扶我一把啊。”教练倒在地上说。   宁瓷拉了一把, 教练顺手从地上抄起了自己那把扇子, 上面‌本来还有送鸡蛋三个字, 现在就剩个蛋。   可见这几年‌教练翻车的场面‌应该不‌多,否则这把扇子焉有命在!   宁瓷努力给自己吃定心丸。   教练咳了两声,发‌现自己扇子上又少了两个字, 忍不‌住流露出‌心痛的眼神, 意识到宁瓷在看后又立刻板起了脸。   “你给我看看鞋底。”教练努力把破塑料扇子扇得仙风道骨。   宁瓷翘起了一只脚。   “新鞋子,不‌错。”教练瞟了一眼, “可惜三十八码, 不‌是我的码数......”   整个第‌三基地,只有一个三天速成班,为了推翻希零的邪恶统治, 为了第‌四小区业主冤魂安息,宁瓷忍了。   “所有的一切我都为你准备好了,现在轮到你了。”教练掰了掰长棍,重新调整了它的角度。   宁瓷蹲下认真‌地系紧鞋带, 一个深呼吸,蹦了上去。   蓝色越野车发‌出‌吱呀的声音, 车身‌一倒,从一百八十度翻车的角度变成了九十度的侧翻。   宁瓷抽出‌长棍,在教练的指点下再次杠车。   “很好,你是我带过‌最有天赋的学员。”教练满意地拍着车身‌上沾着的泥,“这项技能就算你过‌关了,时间紧迫,我们进行下一项训练——单手蛇皮走位开车技巧。”   “教练......”宁瓷迟疑了下,说道:“我记得驾校培训的都是一些起步,直线驾驶,直角转弯?”   “你是在基地开车,还是在旷野飙车?”教练深沉地说,“基地有基地的标准,旷野有旷野的法‌则。在旷野上你要‌躲避植物的追击,开直线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一手开车一手打怪才是必备技能,你能明白吗?”   “明白......”宁瓷顿时了然,从脑后抽出‌了长刀,“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训练吧!”   “豁,你这刀藏在哪儿啊?”教练被刀锋亮了下眼睛,赞叹道,“好厉的刀。”   宁瓷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示意刀一直藏在这里。   “这个位置,开车的时候不‌行,施展不‌开。”教练说,“你开车的时候可以把刀放在方‌向盘前面‌,这样‌一顺手的功夫,咔一下就能出‌手了。”   宁瓷爬上驾驶座,按照jsg教练的方‌法‌试了一下,“还得是您啊。”   教练冷酷地拉上副驾驶的安全带,“刚才忘了问你,你碰过‌车没有?”   “那当然。”宁瓷甩头,她那头人造的不‌羁短发‌上每一根毛都带着自信,“我开过‌飞车的手动模式。”   天上飞的车和地上跑的车,那就不‌是一个系统。   教练表情一裂,冷酷地拉紧了扶手。   “左边是刹车,右边是油门,一只脚踩踏板,另一只脚放在靠近车门的位置,用来稳定自己的重心。”教练重新讲了一遍理论知识,“飙车的时候尾巴骨抵住车椅,保持自身‌的稳定状态,方‌向盘千万不‌要‌飘。”   “刚才看您开完车,我现在有信心多了。”宁瓷一脚踩下油门,尽得教练的真‌传。   越野车再次起飞。   “我这可是新车啊啊啊——”教练惨叫。   宁瓷一手抽出‌长刀,在风中挥舞。教练一晃神的功夫,仿佛从空气‌中听到了龙吟虎啸之‌声。   车身‌上下左右地晃动,宁瓷始终与车身‌保持相对静止的状态,她不‌动如山,还有闲心侧过‌脸说话,“我这底盘,就一个字,稳。”   教练瞳孔地震,“你看路,看路!!”   “旷野上飙车,我们不‌需要‌看路。”宁瓷无师自通地说,“旷野有旷野的法‌则。”   只要‌我不‌恐惧,恐惧的就是别人!   教练后悔地喊:“我不‌是这个意思‌——”   学习的时光在好学者眼中流逝得飞快。   太‌阳下山,教练下班,旷野车下线。   教练一脸宽面‌条泪,抱着爱车的倒车镜捶胸顿足,“这你得赔我!”   宁瓷桀骜地仰头:“是您说,真‌女人从不‌看倒车镜......”   “不‌看倒车镜,和看不‌到倒车镜是两个概念。”教练挥着倒车镜的残骸,恶狠狠地说,“我这是今年‌提的新车!”   宁瓷满脸的质疑。   蓝色的越野车摇摇欲坠,以零件的磨损程度来说,这辆车应该出‌现在报废厂才对。   “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教练把手一摊,“赔钱吧,别的话少说,不‌想听。”   宁瓷一边用指甲扣金子,一边问:“或许您认识王铁锤吗?”   教练狰狞地摇头。   “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宁瓷把小金子放到教练掌心。   “我下班了,快滚。”教练随手把掉下来的倒车镜安回去,上车踩油门一气‌呵成,“明天见,886。”   宁瓷看着教练开车扬长而去,“阿婆,年‌纪大了开车稳重一点......”   阿婆猛锤了三下喇叭。   宁瓷走在回家‌的路上,脚底有些打飘。   回到家‌,刚从泳池里爬出‌来的王铁锤脚步沉重。   小乌龟最终还是在泳池里找到了自我。   宁瓷:“你和小乌龟一起游泳啊?”   王铁锤:“你不‌懂,这样‌让我感觉自己置身‌大海,与自然为友。”   “你今天是在家‌里享受了一天吗?”宁瓷拧开一支营养液。   “不‌然呢,我出‌去打工吗?”王铁锤理所当然地反问。   宁瓷好心提醒:“小心你的简历,空窗期。”   “我的简历一直很烂。”王铁锤破罐破摔地说,“我们雇佣兵的简历里空窗期不‌叫空窗期,叫修养时间。”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宁瓷皱眉,“你们雇佣兵对简历没有要‌求?”   “没有啊。”王铁锤说,“每个发‌布任务的人对雇佣兵的要‌求都不‌一样‌,符合要‌求就行了。”   “这样‌的话......”宁瓷灵机一闪。   “那我岂不‌是可以去当雇佣兵?!”她眼睛亮晶晶的,“我雇佣我自己!”   王铁锤一噎,“你图什么?雇佣兵的报酬是要‌抽成的。”   宁瓷花一千块雇佣自己做任务,最后可能只有八百块回到自己手里,这一来一回就是百分之‌二十的损失啊。   “一点小钱罢了。”宁瓷大款地摆手,“最重要‌的是我的简历,一定要‌完美。”   “您可真‌是一个时刻惦记着打工的小天才。”王铁锤佩服地说。   宁瓷点开手表,登录暗网准备修改雇佣人数。   “咦?”她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三个人居然都已经‌找齐了。”   “这个世界上不‌怕死的人还是多啊。”王铁锤戚戚地说。   宁瓷修改雇佣条件,随后点击接取这个任务。   「您的条件不‌满足」   暗网上提示。   宁瓷当即给赵廷打了个电话,赵廷再给方‌秘书打了个电话,加班的方‌秘书远程指点宁瓷修改简历,宁瓷成功加入雇佣兵队伍。   「您的队伍人数+1」   丁香正在研究两天后的出‌行计划,措不‌及防地看到了这条新信息。   “马上要‌出‌发‌了,又出‌什么幺蛾子。”丁香点开新队友的简介。   姓名:宁瓷   年‌龄:32岁   工作经‌验:某神秘大型组织工作二十年‌,蝉联榜一多年‌。赵氏集团下属保安部工作至今,荣获多面‌锦旗。   个人技能:冷兵器之‌神、植物克星、旷野车神、钞能力。   “方‌姐。”丁香面‌色沉沉地给方‌秘书打了个电话,“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方‌秘书疲惫地说,“这是上面‌的安排,我们听话就行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丁香严肃地说。   “丁队长。”方‌秘书最近忙得厉害,嗓音有点沙哑,“队长的责任就是协调好自己的队员,让大家‌各展所长,通力合作完成目标。队伍里增加一位成员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不‌太‌明白。”丁香高声说,“我不‌希望队伍里有拖大家‌后腿的人,有时候人多并不‌是一种优势。”   “如果增加一位优秀的队员对你来说这么为难的话,我这里其实还有不‌少备选。”方‌秘书同样‌提高了音量,半点不‌让地说,“这次雇佣任务难度极高,我们给出‌的报酬也非常丰厚,雇佣兵里不‌缺不‌怕死的人。”   丁香默不‌作声地挂了电话,又把宁瓷的简历翻出‌来,她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后,长叹一声。   她认命地从脖子里掏出‌联络器,给组织里更新最新消息。   丁香:“情况有变,新增一名队员,反对失败。”   组织:“请详细描述。”   丁香:“一个三十二岁的关系户,无雇佣兵历史,工作经‌历......应该是啃老。”   组织:“密切关注她的动向,接近第‌一基地的机会宝贵,不‌容意外。”   丁香:“收到。”   和组织沟通完毕,丁香再打开今天下午刚建立的任务小群。   她悲痛地打字:诸位,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木蔷:你准备让我当队长了?   丁香:绝无可能!   丁香:好消息是,我们的队伍又壮大了。   钟尔:坏消息是?   丁香:她是一个......混子......   木蔷盯着群里的新消息,一个翻身‌从地上蹦起来。   “向组织报告!出‌现意外情况......” 第54章 丢脸   雇佣兵小队暗潮汹涌, 宁瓷酣然入梦。   凌晨,松软高级的床铺没能挽留宁瓷,她在暗沉的天光下练武, 再借着‌赶路脚步飞踏, 锻炼自己的轻功。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才是不需要努力的,天赋只能提高宁瓷努力的效率,她依然需要‌日复一日地刻苦。   基地外圈的旷野, 地面上还有一圈圈飙车后留下的黑色车轮印。这里人迹罕至,第三基地的建筑群还没有扩张到‌这里, 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建筑物下是一片荒芜的原生态。   宁瓷站在昨天那个位置耐心等待, 教练把自己的车开走了, 宁瓷连把椅子都没得坐。   等了半个小时,宁瓷坐在空地上练铁头功的心法‌。   内力运转三个大周天以后,宁瓷摸着‌自己坚硬的脑壳, 面对现实。   蓝天驾校, 只有蓝天,没有驾校了。   教练她携款潜逃了。   宁瓷拨打了第三基地的投诉电话‌。   第三基地不是法‌外之地, 她宁瓷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这一次, 她要‌把自己失去的通通拿回‌来!   “您好,第三基地协调委为您服务,为了保证服务质量, 您的通话‌正在录音。”那头传来接线员清脆的声音,“人际纠纷请说‌一,财物纠纷请说‌二,诈骗投诉请说‌三......”   宁瓷:“一二三四五!”   “......”接线员在电话‌那头放下了二郎腿, “请您详细阐述您所遇到‌的问题,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   “我报名了蓝天驾校的三天速成班, 支付了一百五十块的学费,今天是我学习的第二天,教练带着‌驾校失踪了。”宁瓷认真地说‌。jsg   “蓝色的蓝,天空的天,这两个字对吗?”接线员问,“请问您报班时确认过驾校的营业资质吗?我们这边没有查询到‌这所驾校的注册信息,您能提供全称吗?”   宁瓷:“没确认过,驾校的教练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开着‌一辆蓝色的破越野车。”   “您报班时是否与驾校签订过相关合同,是否约定过学习的时间与内容,以及学费的支付方式?”接线员语速放慢,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晰。   但宁瓷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懵逼,“没有......”   “您是通过什么渠道联系到‌驾校的呢?教练失踪以后,您联系过她吗?”接线员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宁瓷开始感到‌丢脸,她小声说‌:“我是在网上搜到‌的,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您的问题我已经帮您进行了登记,后续有进展我们再联系您好吗?”接线员说‌。   宁瓷:“好的,谢谢。”   宁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挂掉电话‌,随后她在网上搜索蓝天驾校,上面已经搜不到‌相关信息了......   “坚强一点,宁瓷。”她对自己说‌,“区区一百五十块,丢了就丢了,看开一点。”   宁瓷兜里塞着‌一大块金子,沉甸甸往下坠。   她试图说‌服自己,但是成效不大。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尊严的问题。   宁瓷在心里复盘整个事件,并‌牢记接线员所说‌的每一句话‌,从中划出重点。   签合同,审资质,缺一不可。   宁瓷拖着‌脚步回‌家,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坑,她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观察沿途中遇到‌的每一个小细节。   在一座挺拔的建筑面前,宁瓷停住了脚步。   从反光的玻璃墙面里,宁瓷看到‌自己刺猬一样的爆炸头。   啊,她的头发还没有剪。   这个发型和当初医生承诺的完全不同,宁瓷顶着‌这样一头炸毛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和她一开始的设想南辕北辙。   基地之内到‌处都是监控和监听‌设备,但到‌了基地之外,风里希的监控能力会被大幅度的削弱,开着‌没有系统的越野车,风里希只能在大致范围内对宁瓷进行追踪。   雇佣小队每逢白天需要‌在遗迹或是某个地点进行休整,大众的发型可以尽量拖延宁瓷被风里希找到‌的时间。   这个时间不会很长,不过拖延的几分钟说‌不定在某些时刻会起到‌关键性作用。   宁瓷在电话‌里询问医生tony老师的具体位置,乘坐轨交前往。   tony老师的发廊在一片狭窄的居民楼底层,劣质廉价的红白蓝三色旋转灯箱放在楼道口,宁瓷反复确认后敲响了防盗门。   宁瓷在门口等了足足五分钟,屋里吹风机发出的呜呜响声终于停下,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有人在猫眼后看她。   宁瓷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她不需要‌过多解释自己的来意,每个专业的理发师看到‌她这个造型都会明白的。   果然,tony开门了。   一股人造香精的味道从门后飘出来,宁瓷走进屋内。   居民楼的内部‌进行了简单的改造,客厅中央摆了两面落地镜,还有两张裂皮的椅子,上面正坐着‌一个短头发的女人,发梢半干,地上掉了很多长长短短的头发,头发结成一团团的堆在角落。   “你坐着‌等一下,马上轮到‌你。”tony急匆匆地把宁瓷按在空着‌的那张椅子上,打开吹风机给短发女人吹干。   短发女人一言不发,从镜子里暗中观察宁瓷,两个人恰好在镜子里一个对视,再默契地移开视线。   “需要‌买干发喷雾吗?”tony边吹发边问。   “不用。”短发女人说‌。   “办卡吗?”tony又‌问,“最近办卡有周年庆活动,办完卡洗头五折。”   “不用。”   “头发吹造型吗?”   “不用。”   “上点精油保养一下吧?”   “不用。”   “头发干了。”tony关掉吹风机,摇着‌头感慨,“又‌是一个没有给我发挥余地的顾客。”   短发女人利落地起身,从手表里转了笔钱给tony。   宁瓷偷偷瞄到‌了短发女人付款的金额,心里有数了。   tony送走上一位顾客,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碎发,站到‌宁瓷身后,五指按住宁瓷的脑袋,问:“你想剪个什么造型?咦,你这是假头发。”   宁瓷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tony了然地问:“哑巴?”   宁瓷点头,露出自己手表上的存款余额,上面的三位数这两天消费到‌了两位数,看起来十分凄凉。   “嘶。”tony倒抽一口凉气,“那就洗剪吹三件套吧,收你十块。”   宁瓷满意地点头,意思是你是个好人。   “走吧,这边请。”tony带着‌宁瓷到‌了隔间,这里是由‌卧室改造的,在地上接了上下水的管道,床尾放了个陶瓷洗发台。   床上铺了一张半透明的蓝色塑料膜,宁瓷还能看到‌塑料膜下tony小碎花的床单。   宁瓷躺下,把头摆好。   tony咔咔按了三下洗发水,十指灵活地给宁瓷起泡洗头。   “你这是新接的假毛吧。”tony面对哑巴也忍不住话‌唠,“你这头发,不便宜啊。”   “你该不会把所有钱都用来接头发了吧?这样的行为很不理智啊,好歹给自己留点钱理发办卡,错过我的周年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宁瓷闭紧嘴,坚决不接话‌。   tony打开凉水龙头,给宁瓷冲掉泡沫,再用毛巾给她包起来。   “走吧,剪头发。”   宁瓷坐起身,一瞟眼看到‌了洗发水的瓶子。这是个容量很大的白瓶子,宁瓷一眼看清了上面所有的信息,199年6月11日生产,保质日期三年。   今年是211年......此刻,宁瓷恨自己的人设是个哑巴。   宁瓷被拖到‌了椅子上,脖子围上塑料布。   tony拿着‌特制的剪刀,眼神气质像换了个人,“无须多言,我了解你的需求,专用短发,我懂你。”   她冲宁瓷眨了眨眼。   十五分钟后,宁瓷看着‌吹干的头发......   这和刚才‌那个女人的头发简直一模一样,爱了爱了!   宁瓷换了个发型再出街,明显能感受到‌周围人的尊重。   第三基地的雇佣兵不算太多,宁瓷顶着‌标志性造型,大家从她身旁走过时都会加快脚步。   这种感觉在富人区尤为明显,宁瓷朝赵玟的别墅走去时,能感觉到‌很多人在暗中偷窥。   她们躲在窗帘后窃窃私语,这些话‌都传到‌了宁瓷耳中。   “赵家别墅有人住了。”   “听‌说‌赵廷最近惹了大麻烦,被人打进医院,说‌不定这套房子已经卖出去了。”   “赵廷对外的说‌法‌你不知道吗,说‌是请了两个人专门照顾大姐的小乌龟......”   “对,别墅里的游泳池我看也蓄上水了,小乌龟在里面游呢。”   “果然是大户人家,请两个雇佣兵在家里专门照顾小乌龟,这得是什么品种的乌龟啊?难不成是进化‌的?”   “啧啧,你的意思是,赵廷爱上了乌龟?金屋藏龟,太炸裂了吧。”   宁瓷差点被空气呛死,有钱人的三观真是突破人的想象,她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自己的脸蒙起来。   “你疯了?我看是最近董事会又‌有动作,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拿他‌姐出来刷刷存在感给自己撑腰呢。”   宁瓷松了口气,输密码,回‌家。   王铁锤正坐在越野车的驾驶座上干过瘾,丝毫不知外面的流言蜚语传到‌怎样可怕的地步。   “你回‌来了?方秘书‌刚把车给你开过来了,好酷的车!”王铁锤冲宁瓷喊道,小乌龟在副驾驶上,居然也绑着‌安全带,四条短腿无助地扑腾。   “你......管管你的朋友。”赵玟的声音饱受摧残,“或者把我送回‌我弟的办公室,我想回‌去了......”   “明天就送你回‌去。”宁瓷感同身受地说‌,“这个地方太可怕了,你住不下去我能理解......”   “今晚,我就想离开。”赵玟说‌。   “今晚不行。”宁瓷为难地说‌,“今晚,雇佣兵小队要‌来这里开会。”   赵玟:“......那你把我和你朋友隔离一下,保护好我。”   这个好办。   “铁锤。”宁瓷走到‌越野车旁,“让我检验一下你的习武成效。”   “啊?”王铁锤呆住了。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   十分钟后,王铁锤一脸屈辱地把自己关在屋内面壁。   “总有一天,我能在你手底下坚持十分钟。”她给自己定下了伟大的目标。   “叮咚。”别墅的大门传来门铃声,宁瓷的雇佣兵队友们到‌了。   宁瓷脚步雀跃地跑去开门jsg。   门一打开,四个同款造型的女人面面相觑。   宁瓷:“......”   下午那个短发女人看着‌宁瓷的同款造型,再看看她身后的大别墅,眼前一黑。   丁香:完了,这混子还是个富二代!队伍没法‌带了! 第55章 开会   丁香在来的路上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方秘书通知小‌队成‌员前往别墅开会, 一路上丁香先后遇到了两个相熟的队友。在见到开门‌的那个女人以后,这种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从下午新鲜出炉的短发,到毫无防范意识的开门‌, 再到背后这一套大别墅, 这些细节无一不在告诉丁香,眼前这个开门的女人,她‌没有防备心。   短发女人细微的表情变化引起了宁瓷的注意。   “你是......宁瓷?”丁香怀着‌最后一点希望问。   “是我。”宁瓷一手‌搭在铁栏杆上, 没有放人进去‌的意思。   门‌口的三个女人依次自我介绍,宁瓷刚看过方秘书发过来的成‌员资料, 她‌在心里一一对号。   “我是丁香。”丁香就是宁瓷下午遇到的短发女人, 三十三岁, 八年雇佣兵经验,是这次雇佣小‌队的队长。   丁香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颊上有一片晒斑, 目光有神而‌坚定, 肩上背着‌一个黄色登山包。   “木蔷。”另一个女人紧随其后,木蔷, 二‌十八岁, 五年雇佣兵经验。   她‌左边眉毛上有一道细细的刀疤,同样是小‌麦色的皮肤。资料上写木蔷净身高一米八,加上今天她‌穿了一双厚底的靴子, 这让她‌站在宁瓷面前像一座山。   “钟尔。”这是唯一一个自我介绍时对宁瓷伸手‌的女人,钟尔,二‌十七岁,一年雇佣兵经验。   她‌的手‌腕上缠着‌灰色的弹力绷带, 腰间别着‌两把枪,后腰挂着‌弹匣。   宁瓷和钟尔握手‌。   两手‌交握, 宁瓷的肤色有点刺眼。   宁瓷的肤色已经比她‌刚到这个世界时黑了不少,但和这些在旷野上出入的雇佣兵比起来还是有色差。   这是个需要调整的小‌细节。宁瓷心想,她‌需要尽快把自己‌晒得更黑,融入这群雇佣兵之中。   “咳。”丁香咳了一声。   宁瓷放下搭在栏杆上的手‌,侧身,“大家‌进来吧。”   一群人在别墅一楼的客厅里坐下,宁瓷和丁香坐在两个正对着‌的单人沙发上,木蔷和钟尔一起坐中间的多人沙发。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尴尬氛围,过分奢华的室内装修让雇佣兵们坐立不安。   丁香从登山包里拿出一张牛皮纸的地图,放在茶几上摊开,上面是宁瓷眼熟的数字、三角、圆形。   “时间比较紧张,刚才大家‌已经互相介绍过名字,我就不说废话了。”丁香的目光扫过其他三人,开口道:“我是这次行动的队长,由我来给大家‌讲一下本次行动的一些要点。”   没人有意见,丁香摆正脸色说:“这次的行动非常特‌殊,我们的目标是前往第一基地,挖取第一基地的部分外围土壤,把它带回来,交给赵氏集团。”   第一基地和第四基地外围,都在地下埋了针对植物的农药,这种农药对人体无害,对植物却是剧毒。这个目标是方秘书制定的幌子,宁瓷会在队伍到达第一基地时表明自己‌的雇主身份,宣布任务完成‌并当场解散这支队伍。   “行动很危险,我们要注意隐蔽,不能引起第一基地的注意。”丁香说,“如果我们的行动被第一基地察觉,那么我们将会成‌为一级通缉犯,后果不需要我细说,大家‌都能明白。现‌在,是大家‌最后一次退出这次行动的机会,如果有人觉得自己‌无法承担后果,请主动退出。”   丁香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瞪着‌宁瓷,宁瓷不明所以地回视。   “很好‌,没人要退出。”丁香咬着‌牙说,“这次行动的一切物资都由雇主提供,放在越野车的后备箱里,营养液、药品每个人的份额都是一样的,不搞特‌殊化,如果你们有额外的需求需要自备。”   “哇哦。”钟尔吹了个口哨,“我以为这次任务的报酬已经够丰厚了,原来物资也是。”   “这是雇主能力范围内能提供的最好‌的条件。”丁香滴水不漏地说,“感谢老板。”   “感谢老板。”木蔷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   “感谢老板。”以为这是某种仪式的幕后老板宁瓷接着‌说。   钟尔:“......”搞什‌么?   钟尔无奈地加入:“感谢老板。”   “我们明天晚上七点准时在这里集合出发,每个人携带的物资以这个登山包为标准,不能超过这个登山包的体积和重量。”丁香把自己‌的登山包传给木蔷,木蔷掂了掂分量,再传给钟尔。   “根据可靠消息,大部分的植物都进入了疯狂生长期,但我们这次出行依然要谨慎,植物是千变万化的,我们至今没有摸清它的变化规律。”丁香说,“现‌在是信息采集时间,我们会根据信息采集结果调整出行路上的策略。”   宁瓷从钟尔手‌里接过登山包,一边感受重量一边听队长的安排。   “虽然大多数植入进入生长期,但我们无法判断植物具体处于哪一个阶段。因此当队员被植物攻击,存在感染风险时,我们会对队员受伤部分进行处理‌,包括但不限于断肢,如有异议,请在现‌在提前说明。”丁香专业地说。   “我第一个表态,我能接受断肢。”丁香说。   “刀够快,药够多的情‌况下,我也能接受断肢。”钟尔说,“我不希望出现‌砍了手‌后,我本人失血过多死亡的悲剧。”   木蔷:“呵呵,我根本不可能被植物攻击到!”   在场所有人同时看向这个口出狂言的女人。   “好‌吧。如果出现‌某种千年难遇的特‌殊情‌况,那我也能接受断肢。”木蔷挑起断眉,勉强地说。   “我不接受。”宁瓷是唯一拒绝的人。   她‌相信自己‌的刀能比别人更快更准,一旦出现‌伤口,她‌自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正确的判断。   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木蔷饶有趣味地啧啧了两声,丁香犹豫片刻却没说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接下来,请大家‌分别介绍一下自己‌的长处与短处。”丁香进入下一个环节,“还是我先说,我对旷野上的植物还有地形很熟悉,知道很多捷径路线,可以带大家‌避开很多危险。武力方面,我曾经单人在旷野上生存了十五天。”   丁香说:“但我也有个缺点,我的仇家‌......有点多。”   “我的优点,没有。”木蔷说,“我只是在旷野上单人生存了十四天又七个小‌时罢了,在武力方面我比不上队长。”   “至于我的缺点......”木蔷笑眯眯地说,“我不服管教,我想当队长。”   宁瓷:什‌么意思?你们俩是有仇吗?   “轮到你了。”丁香没有理‌会木蔷,看向钟尔。   钟尔:“对不起,我的优点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武力方面的话,我没有旷野单人生存经历,但我会使用枪械等热武器,武器我自备。”   “至于我的缺点。”钟尔挠了挠头,“就是我刚才说的,我的优点太‌多了,这就是我的缺点。”   丁香面对一群刺头毫无反应,只是看向最后一个人——宁瓷。   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宁瓷是个新人,丁香对她‌一无所知。新人是最可怕的,她‌们不懂雇佣兵的规则。   丁香暗自深呼吸,在心里做好‌了准备。   宁瓷正在飞速动脑。   “我的优点是......”宁瓷缓缓说,“我是冷兵器的神。”   钟尔捧场地给宁瓷鼓了鼓掌,丁香皮笑肉不笑地动了一下嘴角。   “我服从指挥......”宁瓷继续说,“获得过多面锦旗。”   木蔷忍不住说:“你可以直接说重点,不要把你幼儿园的事迹拿出来说。”   宁瓷:“......我的锦旗是在我保安工作期间获得的,是业主对我的认可,请你道歉。”   木蔷不情‌不愿地说:“sorry。”   骚瑞啥骚瑞?宁瓷听不懂。   “我的缺点是,我容易被诈骗。”宁瓷面无表情‌地补充,“我很强,但我缺乏常识。”   丁香心里五味陈杂,又有一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混子不清楚自己‌是个混子,没有自知之明的混子是最麻烦的。   不过还好‌,宁瓷这样的混子逃不过自己‌的火眼金睛。丁香看着‌宁瓷,从她‌的肤色到双手‌,再到她‌脚上踩着‌的那双拖鞋,这些细节都在暴jsg露宁瓷的身份。   “明白了。”丁香硬着‌头皮说,她‌不能直接揭穿宁瓷的混子身份,这会让场面很难看。   大不了等出了基地自己‌揍她‌一顿,让她‌安安分分地待在车里别乱跑别添乱......   心里打定了主意的丁香继续往下推流程,把重点放在了接下来的路线规划里。   王铁锤正在屋里给宁瓷挖鞋底。   她‌刚才和宁瓷打了一个赌,如果自己‌能在宁瓷手‌下坚持十分钟,宁瓷就给她‌一块金子,如果不能,自己‌就要帮宁瓷挖鞋底。   挖鞋底是个技术活,王铁锤认真地鼓捣着‌。   鞋底要挖的均匀,能够藏下金条,但又不能挖的太‌深,免得宁瓷一脚蹬穿鞋底。   这其中的分寸,只有王铁锤能够把握。   她‌举起一只靴子,把金条塞进去‌比了比大小‌,很合适。   王铁锤刚想把自己‌的脚塞进去‌试一下膈不膈脚,又记起宁瓷三令五申,不允许自己‌穿她‌的鞋。   “真麻烦!”王铁锤嘀咕了一句,拿着‌刚处理‌好‌的靴子下楼找宁瓷试穿。   “宁瓷!”王铁锤在楼梯上大声喊,“您的鞋子好‌了,快来试一下!”   一客厅的人齐刷刷看了过去‌。   丁香:“!!!”   “彩色双马尾战神?!”丁香说出王铁锤在江湖上的名号,看着‌她‌手‌里的靴子,“你这大眼睛也被钞能力驯服了?” 第56章 误会   王铁锤把手背到身后, 藏起靴子,她感慨道:“好陌生的称呼,久违了。”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让人羞耻的称呼?”宁瓷扭脸问, “彩色双马尾??”   “每个高级雇佣兵都能在暗网里注册一个专属名称。”王铁锤羞涩地说, “你不懂我的年少轻狂。”   “彩神。”钟尔凑上来,搓了搓手,“能给我一个签名吗?to签的那种!”   王铁锤冷酷地摇了摇头, “不要这么叫我,我即将要退圈了(雇佣兵圈)。”   “我在加入雇佣兵之前就对您心驰神往......”钟尔动情地红了眼‌眶, “没想到天‌不怜我, 竟让我与彩神就此错过‌。”   “是‌啊, 我也没想到暴富来得这么突然,我一下子就实现了阶级跨越。”王铁锤说。   “您是‌因为有钱,所‌以舍弃了做雇佣兵的初心吗?”钟尔大受打击, “您......你难道接任务仅仅是‌为了钱吗?钱这种只会玷污梦想的肮脏东西......”   “我好像看到了曾经的你。”王铁锤面色怪异地对宁瓷说。   “我以前是‌这样的吗?”宁瓷断然否认, “不可‌能。”   如果说钟尔当雇佣兵是‌为了梦想,那么宁瓷当保安就是‌为了安稳的生活, 为了有人给自己收尸上坟, 两者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咳咳。”屡屡被人忽视的丁香队长今天‌嗓子特别干。   “你们俩认识啊。”丁香说,“彩锤可‌是‌我们雇佣兵里响当当的人物,不知道你们是‌怎么......”   “不该你打听‌的事少打听‌。”王铁锤颇有强者风范地说, “你们在聊正事,那我等会儿再过‌来。”   “分完队服就结束了。”丁香从‌登山包里掏出土绿色的迷彩服,按照尺码依次发给队员。   “我想找你单独聊聊。”丁香看着王铁锤。   “我们很‌熟吗?”王铁锤迷惑地说,“你也是‌我的粉丝?”   丁香微妙地沉默几秒, 屈辱地点头。   “真没想到啊。”王铁锤说,“今天‌没扎双马尾, 也没染头,让大家‌失望了。”   “够了,你跟我过‌来一下。”丁香一把拽走王铁锤。   “诶诶,接着。”王铁锤把靴子抛给宁瓷。   “我先走了。”木蔷从‌沙发上起身,抱着自己超大号的队服,目不斜视地从‌宁瓷身旁走过‌。   长得真高‌啊......宁瓷看着她的背影,肩宽臂长,两条大长腿长出天‌际,她要是‌有这么长的腿,岂不是‌能踹飞所‌有人!   下辈子投胎,她也想感受一下一米八的猛女人生。   丁香拉着王铁锤快步走到院子里。   “你想干什‌么?我们俩也不熟吧。”王铁锤一头雾水,“你是‌想游泳吗?”   泳池里的小乌龟噗通一下把头扎进‌水面。   “半年不见,你的脑回‌路还是‌这么让人惊奇。”丁香面朝波光粼粼的泳池,看着小乌龟在水中起起伏伏,“我是‌想和你打听‌一点事情......”   “你们做任务的事情别问我,我不知道。”王铁锤对这次雇佣任务的真实目的心知肚明,她绝不会把自己搅和进‌这摊浑水。   “我怀疑你知道点什‌么,但我没有证据。”丁香说,“我不是‌和你打听‌任务的事,我是‌有一点私事摸不准,想找你帮我把把关‌。”   王铁锤抠了抠耳朵,“讲。”   “宁瓷,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丁香苦恼地问。   “神秘而强大的人。”王铁锤点到为止,“你不要反抗她,你就能在她手底下过‌得很‌好。”   “她很‌霸道吗?”丁香皱眉。   “不是‌霸道。”王铁锤殷切嘱咐,“反正你听‌她的就行了,我不会坑你的!”   王铁锤摩挲着手臂上的淤青,这是‌刚才和宁瓷切磋时留下的伤痕,她补充道:“试图反抗她的人下场都很‌惨,我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小心行事,夹着尾巴做人。”   “对了,还有一点,非常非常关‌键。”王铁锤严肃地说,“你一定要记得洗脚!”   丁香闻言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进‌游泳池。   “不要吓到小乌龟。”王铁锤伸手拽住丁香的衣服,防止她跌落水池污染水质。   丁香一声不吭地告辞,心里最后一丝丝侥幸也无了。   今晚初次碰面,她刷新了对宁瓷的印象。   洁癖、霸道、记仇、不可‌一世、没有自知之明的富二代‌混子。   丁香站在富人区明亮的街灯下搓了把脸,深沉地叹息。   当队长,难。当末世队长,更难。当末世二五仔队长,难上加难。   宁瓷戳了戳蹲在角落里失魂落魄的钟尔。   刚见证偶像光辉形象幻灭跌落神坛的小粉丝正对着墙角喃喃自语:“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你该走了。”宁瓷给她展示客厅,家‌里就剩这一个客人了。宁瓷怀疑自己不提醒她的话,钟尔能在这个角落里念叨一个晚上。   “哦。”钟尔游魂似地起身,蹲得太久小腿发麻,一高‌一低地瘸着腿离开这个伤心地。   “人都走光了吗?”王铁锤抱着小乌龟回‌到客厅,“试试我给你挖的鞋子,看要不要再调整一下。”   “你把小乌龟给我放回‌玻璃缸,和它保持五米的安全‌距离。”宁瓷见状立刻说。   但已经来不及了,小乌龟小小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点微弱的水光闪过‌,赵玟气‌若游丝地说:“她居然为了避免打湿衣服......用板凳从‌水里捞我......打了我好几下......”   宁瓷亲自从‌王铁锤手里夺过‌小乌龟,亲手把它放进‌安全‌的玻璃缸里。   “我等会儿就带你回‌公司。”她安抚赵玟。   “你刚才和丁香在胡说八道什‌么?”宁瓷转脸气‌势汹汹地找王铁锤算账,“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我对你不好吗?!”   每天‌四点强行让人起床练功,好,真是‌太好了。   王铁锤内心流泪,脸上无辜,“我是‌为了让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过‌得舒服一点。降低她们对你的期待,这样等她们发现你身上的闪光点才会哇的一声惊叹,原来宁瓷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好人。”   宁瓷:“......”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宁瓷在王铁锤脑门上一个暴扣,“休想骗我!”   “嗷——”王铁锤在宁瓷手下哀嚎,“其实我说什‌么都不重要,相处下来她们一定能发现你真实的为人的!”   真实的为人......   宁瓷想了想自我介绍时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一个服从‌指挥,获得过‌多面锦旗的冷兵器之神。   “呵。”宁瓷冷笑,“这还能难倒我?”   她可‌是‌从‌业二十年的刺客!假扮人设是‌她的必备技能,不就是‌听‌话吗?这么简单的人设她信手捏来。   宁瓷松开王铁锤,用眼‌神示意她快滚,顺手给方秘书拨打电话。   王铁锤灰溜溜地逃回‌房间。   “方秘书,这么晚打扰你,不好意思。”宁瓷在电话里客气‌了一下下,开门见山地说:“我现在需要一样能让我迅速变黑的东西,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些建议?”   方秘书声音嘶哑,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战争,“您是‌想要一次性黑,还是‌一直黑?”   “能一直黑当然是‌一直黑。”宁瓷想到义肢公司jsg,补充道:“但换皮手术我不考虑,我想要一些简单有效的办法。”   “那我为您准备几瓶美黑液吧,这个可‌以让您在阳光下迅速晒黑。”方秘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库存,说,“明天‌早上给您送到家‌里去可‌以吗?”   “这样太麻烦了。”宁瓷看向气‌息奄奄的小乌龟,“我到公司来拿吧!”   即将下班的方秘书:“......”   “好的,我等您。”方秘书敬业地说完,等宁瓷挂了通讯。   “赵总。”方秘书放下电话,立马敲响了赵廷的办公室门,对着正要下班的老板微微一笑,“宁瓷女士说她要来公司一趟,您看......”   赵廷微微一僵,坐回‌到位置上,“那我......在这里等她。”   方秘书回‌到工位上,苦着脸给李秘书发信息:李姐,你离职交接的时候没有告诉我,总秘的日子这么苦......   李秘书:傻,你以为天‌上会像新闻里一样下黄金雨吗?   方秘书:「大哭」「发疯」「我杀老板」.jpg   李秘书:勿扰,我要睡了。   半个小时后,宁瓷一手玻璃缸,一手龟饲料地驾临赵氏集团。   “呀,这是‌大赵总的乌龟。”方秘书一脸惊喜地上来迎接。   “照顾好它。”宁瓷把乌龟交接给方秘书。   宁瓷不能带着小乌龟上路,这太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了,会害了赵玟。   “赵总听‌说您要来,在办公室里等您。”方秘书把美黑液交给宁瓷,不着痕迹地说,“可‌能是‌找您有什‌么事吧。”   “哈?”宁瓷不理解。   赵廷活的好好的,没被风里希暗杀,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宽敞的办公室,地上铺着新的长毛地毯,赵廷从‌黢黑的电脑屏幕上打量自己的脸庞。   在特效药物的治疗下,他的脸恢复得还算平整,有点人样。   “你找我有事?”宁瓷径直打开赵廷办公室的大门。   赵廷吓了一跳,慌乱地错开了视线,“没事。”   宁瓷:“?”   “你明天‌就要出发了吗?”赵廷冷静下来问。   宁瓷莫名其妙:“你不是‌知道吗?晚上七点出发。”   “那祝你一切顺利......”赵廷说。   宁瓷挑了挑眉。“就这?没了?”   赵廷:“怎么你还想打我一顿?”   宁瓷看了眼‌时间,遗憾地说:“算了,我赶时间。”   她挥挥手,大步流星地揣着美黑液走了。   赵廷难以置信地坐在那里。   “居然......没有打我?”   他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宁瓷第一次和自己见面,打的他面目全‌非,肋骨都断了三根。   宁瓷第二次和自己见面,只是‌打了他一下,他脑震荡住院现在还在观察中。   宁瓷第三次和自己见面,他提前在地上铺好了地毯,结果宁瓷没动手。   赵廷听‌到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 第57章 解惑   “希望你一路平安, 我们在第一基地重逢。”赵玟说。   “按照我们的计划,这一天不会太遥远。”宁瓷说着走进电梯,“再‌会。”   “再‌会。”赵玟在心里说, 目标一致的人终将在终点相见。   时间太晚, 回程的公共轨交已经过了运营时间,宁瓷从手表上呼叫了一辆飞车回家。   宁瓷坐进车里,飞车安静地启动。   “风里希, 你在看我吗?”宁瓷突然问。   宁瓷等‌了两分钟,车里响起‌无机质的机械音。   “是的, 我在看着你。”风里希回答。   宁瓷:“......”   猜测自己被监控, 和‌证实自己被监控真‌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宁瓷寒毛倒立, 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的心跳加快了。”风里希说。   “因为你让我觉得‌恶心。”宁瓷有种跳车的冲动,但她克制住了,跳下车, 第三基地依然在风里希的监控范围之内。   “我不会伤害你。”风里希冷冰冰地说, “我只是人‌类的工具,人‌类对工具也会有情‌绪吗?”   “你现在是在和‌我对话, 我就无法把你单纯地当成工具。”宁瓷说, 她有点后悔自己的心血来潮,和‌风里希之间的交谈不应该在此刻此地。   “但我只是工具。”风里希说。   宁瓷觉得‌荒谬,“你是在和‌我讨论哲学问题吗?以一个工具的身份?”   风里希停顿了片刻, “抱歉。”   宁瓷没有说话,风里希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飞车安稳地到达富人‌区,在别墅门口降落,宁瓷支付费用, 这短短的一路居然扣掉了她八十块。   下次再‌也不打车了,宁瓷面无表情‌地想。   “你回来了?”王铁锤在客厅等‌她。   “你觉得‌机器会有自己的思想吗?”宁瓷边换鞋边问。   王铁锤捂住自己的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是我见过,最有求生欲的人‌。”宁瓷叹气‌,“敏感话题你是一点都不沾。”   “上天给了我发‌达的肌肉,却夺走了我机智的脑子。”王铁锤说,“我是真‌的不懂。”   “说到发‌达的肌肉,我想起‌一个很要‌紧的事。”宁瓷不强迫王铁锤,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学习了我教你的武功,你应该拜入我门下才对。”   “还有这种说法......”王铁锤一脸怀疑地问,“现在还有这种仪式吗?”   宁瓷诚实地说:“这是一种古老的传统,我们习武之人‌都比较看重这个。”   “就是这样,武功才会失传!”王铁锤恍然大悟,“你们得‌把思路打开,造福全人‌类啊,抛弃传统糟粕,从我伟大的王铁锤开始。”   “习武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宁瓷解释道,“光看秘籍心法是没有办法入门的,需要‌有人‌用内力为你打开经脉,帮着你引导内力运转避免走火入魔。”   “那师门......”王铁锤说。   “他们都不在这个世上。”宁瓷说,“为了发‌扬武学,你应该拜入我门下。”   “我拜你为师,我们俩不是差辈分了吗?”王铁锤警惕地说。   正有此意的宁瓷:“......”   王铁锤看到宁瓷脸上遗憾的表情‌,一手握拳砸向掌心,“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代师收徒,但我的师父......”宁瓷温柔地说:“他想杀了我。”   “这么劲爆的吗?”王铁锤瞪大眼‌睛,“为什么要‌杀你,你干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了?你的师门就剩你一个是因为他们都被你杀光了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杀了我。”宁瓷惭愧地摸了摸鼻子,“我为他做了不少事,挣了很多钱,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动手,可能是我想退休让他生气‌了,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   王铁锤:“嘶——如此师门,恐怖如斯!”   “不要‌打岔。”宁瓷温温柔柔地把王铁锤按住,不让她跑。   “拜我为师。”宁瓷威逼利诱,“我不会和‌我师父一样杀掉你的,我会给你黄金。”   “看在黄金的面子上。”王铁锤勉为其难,“但我怎么称呼你?师母?师父?师师?啊,好奇怪好奇怪。”   宁瓷早就想好了,她说:“叫我师媎,女者‌媎。”   王铁锤:“师姐?是不是不太对?”   “是师媎。”宁瓷强调,“媎,和‌姐读音一样。媎在有些地方是母亲的意思,但也有姐姐的意思,我们谁都不占谁的便‌宜。”   “等‌我查一下。”王铁锤打开手表,这个字不是常用字,她用手写输入法找到这个字,在百科上找到解释。   “行吧。”王铁锤权衡三秒,“师媎,我以后需要‌每天给你上香吗?”   “师媎不用你给我每天上香。”宁瓷说,“我们要‌与‌时俱进,你每天给我发‌日报就行了。”   “什么玩意?”王铁锤唬了一跳。   “日报,发‌到我的邮箱,等‌我回第三基地了再‌检查。”宁瓷把一切都考虑好了,没有给王铁锤发‌挥的空间。   “我走了以后你不需要‌四点起‌来练功,这个时间确实有点早。你可以把这个时间延迟到早上七点,从七点到中午十一点,这个时间段你在监控下练功,练完下午写一篇心得‌日报。”宁瓷说:“每天一百个字。”   “逐我出师门吧。”不孝徒儿王铁锤冷静地说。   “那要‌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废掉你的武功。”宁瓷为难地说,“我第一次收徒,没有动手经验,下手没轻没重的......”   “武学失传是有道理‌的。”王铁锤猛女落泪。   “别哭了。”宁瓷毫无同‌理‌心,“习武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呀。”   王铁锤哭得‌更大声了。   ......   夜晚,宁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可能jsg是今天和‌风里希的谈话让她心绪不宁,也有可能是......   师父。   宁瓷仰面躺在床上,手里夹着一只松软的枕头。   他为什么要‌杀了我?这个疑问再‌次涌上心头。   宁瓷在心里回忆上一世的点点滴滴。   宁瓷是五岁时被师父带回组织的,那年的记忆太久远了,但她记得‌很清楚,到了组织以后她才过上了吃饱饭的日子。   吃饱饭,在那个每分每秒都有人‌饿死的世界是很奢侈的。   师父还教她习武。   宁瓷在床上翻了个身,压住枕头。   “一个人‌把他生命以外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你,那他就是对你最好的人‌。”师父是这样教她的,“我身无长物,只有一身武功可以教你,让你在这个乱世自保。”   武功,是师父除了生命以外最重要‌的东西,那师父就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黄金,是王铁锤除了生命以外最重要‌的东西,王铁锤对自己也很好。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宁瓷皱眉。   会是因为安玉成吗?自己杀了师父的儿子,所以师父才对自己下手。   “我们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感情‌呢?”依然是师父教她的,“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生而富贵,有些人‌生而贫贱,可见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感情‌也是如此。”   “你对你的父母有感情‌吗?”师父问。   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了,宁瓷摇头。   “我也是如此。”师父说,“我们都是没有感情‌的人‌,心里只有组织,完成任务才是我们唯一要‌做的事,千万不要‌被无用的感情‌牵累。”   师父他会有感情‌吗?经历了无数次诈骗后的宁瓷在心里琢磨。   过去她坚信师父,对他毫无防备。就像从小生活在桥洞下的两个乞丐,她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过着奢华无比的生活,但她从未想过和‌自己一起‌生活的乞丐怀里也会有黄金。   在宁瓷的眼‌里,师父是师父,安玉成是安玉成。   宁瓷杀了安玉成以后,师父只表露过一次异常,他以师父的名‌义强行给她改名‌,从慈悲的慈改成了瓷器的瓷。   慈悲是一个很好的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强者‌才有慈悲,弱者‌只有怜悯。   瓷器,质硬而脆,不适合做名‌字。   但宁瓷喜欢自己现在这个名‌字,瓷器,是文化古国的智慧结晶,没有比这更好的寓意了。   宁瓷在床上扑腾了一下,一拳打爆了枕头。   所以师父是为了给那个废物儿子报仇才对自己下手的,他居然在自己面前装了十几年!   “算了。”宁瓷气‌了一会儿,自我调节,“他是在我退休之前下手的,组织不会放过他的。”   没有亲手杀掉师父固然有些遗憾,不过宁瓷并不担心师父的下场。哪怕组织不追究,军师她也一定会为自己报仇的,宁瓷充分相信军师的智慧。   终于想明白心头的疑惑,宁瓷把打爆的枕头一脚踹下床,安然入睡。   宁瓷在黑暗中入睡,很快又在黑暗中醒来。   她拿出方秘书准备的美黑液。   方秘书是个很细心周到的人‌,她在瓶子上贴心地给宁瓷写上了用法,宁瓷给自己从头抹到脚,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把自己晾干,去隔壁叫王铁锤起‌床。   王铁锤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动了动鼻子,“你身上怎么一股塑胶味?”   “快起‌来。”宁瓷晃了晃王铁锤的肩膀,“为师今天要‌教你的东西很多!”   宁瓷牌武学速成班从凌晨四点开到下午五点。   雇佣兵小队到别墅集合的时候,王铁锤已经趴下了。   “太好了......终于有人‌来救我了......”   如果说王铁锤曾经对宁瓷的离开有一丝丝的不舍,那经过今天的加量训练,她只希望宁瓷早点出发‌。   快点去拯救世界吧!顺便‌放过她王铁锤。   丁香扛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看着明显黑了两个度的宁瓷,又看着瘫在躺椅上的王铁锤。   看不懂有钱人‌在干什么,不管了。   丁香把箱子塞进后备箱。   “这是什么东西?”木蔷皱了皱眉,“我们轻装上阵,你带这个大箱子干什么?”   宁瓷用精神力扫了一遍,同‌样皱起‌了眉。   一箱......土?   “秘密武器。”丁香面不改色地说,“和‌老板报备过了。”   宁瓷:“......”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大家把电子设备都取下来。”丁香对着小队里的人‌说,“这是老板特别交代的。”   宁瓷配合地摘下了手表。   木蔷身上也只有一个手表,她把手表摘下来,看着身边的钟尔。   钟尔很忙,她从脖子上取下耳机,摘掉了自己的手表,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   过了一会儿,她又从自己的枪上摘下了一个红外追踪器。   “现在一一进行检查。”丁香拿着金属检测仪。   “配合我,弯一下腰行吗?”丁香站在木蔷面前,“你太高了。”   木蔷纡尊降贵地弯下腰,金属检测仪在她小腿和‌脚底滴滴了两声。   “我的左小腿是金属义肢。”木蔷从一侧拿过自己的手表,在上面翻出了自己的义肢证书。   “脚底。”丁香说。   木蔷脱鞋,抽掉鞋垫给丁香看了一眼‌,丁香伸手进去检查。   “行了,轮到你了,钟尔。”丁香擦了擦手。   钟尔浑身滴滴响个不停,丁香不厌其烦地一一检查她的枪具,钟尔也没有问题。   最后是宁瓷。   宁瓷抬头挺胸,金属探测仪从她头顶开始往下扫。   “滴滴。”探测仪在宁瓷心口处响了。 第58章 很香   “麻烦配合一下。”丁香说。   陨合金在非战斗状态下一直以护心镜的形态贴在宁瓷心口处, 这是她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宁瓷伸手从衣领里拔出了一把匕首。   丁香表情微呆,看着那寒光熠熠的刀刃下意识地提醒:“你......小心一点。”   怎么会有人‌把刀藏在这个位置,拔刀的姿势真的有点‌震撼人‌心, 不仔细看的话‌让人‌误会是在表演口吞宝剑。   “我可是冷兵器之神‌。”宁瓷用最冷酷的语气说。   别说把匕首藏在心口了, 宁瓷身上哪一处地方不能‌藏刀?给她足够的武器,她能‌把自己从头到尾藏满刀。   她这辈子可能‌在任何地方翻车,但绝无可能‌在藏刀这件事上出一点‌纰漏, 这件事上她是专业的。   “呵。”木蔷在一米八的空气里冷冷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宁瓷把匕首收进袖子。   “不是什‌么人‌都能‌自称为神‌的。”木蔷指尖翻出一把小刀,银色的弧光在她五指之间灵活地跳跃, “你以为你是王铁锤?”   “你也是王铁锤的粉丝?”宁瓷抬头问。   木蔷抿唇, 看着瘫在躺椅上一动不动的王铁锤。   “曾经。”木蔷用两个字为自己挽尊。   “小王你哪来这么多粉丝?你们怎么都认识?”宁瓷低头看王铁锤。   是不是太巧了, 一路上都有王铁锤认识的人‌。   “人‌都死光了,比我强的就那么几个人‌,我能‌不认识吗。”木蔷说。   “认识归认识, 和‌崇拜是一回事吗。”宁瓷说, “王铁锤全‌身上下有哪一点‌值得你们崇拜的。”   每天四点‌起床王铁锤都嚎得像杀猪,幸亏这里是别墅区, 不会吵到邻居。   “不崇拜强者难道崇拜有钱人‌吗。”木蔷面如霜雪, “崇拜力‌量是人‌的天性,我不会做金钱的走狗。”   “要吵去第‌一基地吵,不要在这里吵。”丁香满脸黑线, 挥舞着金属探测仪,“我是透明的吗?你们动不动就忽视我。”   “看不到你。”木蔷低头绝杀。   “不就是赢了你半招,至于吗?”丁香嘴里念念叨叨,继续给宁瓷检查, “半招也是赢,服从队长的指挥吧木队员。”   “滴滴。”宁瓷的靴子响了。   “脱鞋。”丁香说, “你以为队长是那么好当的吗?你要是赢了,现在在这里掏鞋底的人‌就是你了懂吗?”   丁香把手伸进鞋底,掂了掂宁瓷金条的分‌量。失敬了,这哪是金条啊,分‌明就是金砖,穿这鞋出门都快赶上负重训练了。   富二代实‌锤又添一笔。   “你也没问题了。”丁香在心里迅速换算了金条的体积和‌体重,确认误差在合理范围内后放过了宁瓷。   “最后是我。”丁香把检测仪递给木蔷,摘下自己的手表。   “我有个问题。”钟尔突然说,“我们把这些摘下来的东西放在哪里?”   她身上取下来的电子设备在茶几上堆成了小山。   “交给......我......”王铁锤颤颤巍巍地举起手。   “呸。”钟尔脱粉回踩,短短一夜的功夫迅速摘掉了自己对王铁锤的偶像滤镜,jsg“你的道德名声‌在外,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好好看看我现在住的这个大别墅,这个大泳池。”王铁锤在废墟上重建自己的形象,“今日我,已‌非昨日我。”   宁瓷:“你们在争论什‌么东西,家里有保险柜。”   空气一片安静。   王铁锤偃旗息鼓,在躺椅上安详地闭上双眼。   “这么久了,原来你还是防着我。需要我的时候叫我唯一的尊贵的业主,不需要我的时候叫人‌家小王。”   “走吧走吧,都走吧,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享受这寂寞的豪宅。”   “我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是靠得住的,哪怕是师媎,也有瞒着我的小秘密。”   “我得到了财富,却好像输了全‌世界。”   良久无人‌应答,王铁锤纳闷地睁开眼。   一缕微风卷过空旷的别墅院子。   “居然招呼不打就走了。”王铁锤愤愤地说,“既然如此,休怪我......”   王铁锤一把甩掉自己的衣服,扑进了泳池。   清凉的水花四溅,泳池里传来她欢快地呼声‌,“夏天裸泳,爽!”   ......   “终于清净了。”丁香开着车,长出一口气。   木蔷坐在副驾驶上,看起来在走神‌。   “果然有些人‌,只‌可远观,不可靠近。”钟尔和‌宁瓷坐在后排,茫茫然地说,“做梦也没想到彩色双马尾战神‌是这样的人‌。”   “东西都带上了吧?”丁香问,“马上要出基地了。”   钟尔从贴身的背包里摸出一本漫画书,“没关系,队长,只‌要有你在,我一点‌东西都不带也能‌活下去的。”   “嘿嘿,也不用这么说。”丁香沉稳地扶着方向盘,“我们一车四个人‌都会开车,晚上两个小时轮一次班,副驾驶帮着看路况,今晚大家争取把时差倒过来。”   在基地内是正‌常作息,白天清醒晚上睡,到了旷野则恰好相反,昼伏夜出。   “......”宁瓷心里沉甸甸的。   方秘书让她在简历加上会开车,不然显得个人‌技能‌太空了,宁瓷没多想就写上了。   越野车平稳地行驶,宁瓷的眼神‌越来越空洞。   骑虎难下就是说,今夜她的社死大舞台。   “你怎么了?”钟尔捧着漫画书问,“是不是太无聊了,借你一本书看?”   “谢谢。”宁瓷没有什‌么心情,但接受了队友的好意。   她翻开第‌一页。   “这个蓝蓝的大圆脑袋是什‌么东西?”宁瓷第‌一次接触到这种画风。   “是AI猫。”钟尔从漫画里回过味,“嘶——你没看过?”   宁瓷啪的一下合上书页。   AI猫!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看过。”宁瓷凝重地问,“这个蓝色的是不是大反派?”   此刻仿佛有一束光打在钟尔头顶。   “你没看过!!”她发出尖锐的爆鸣,“真羡慕你有一双没看过AI猫的眼睛,妈妈啊,我好羡慕。”   什‌么样的偶像就有什‌么样的粉丝,宁瓷看着一惊一乍的钟尔,耳朵差点‌被她震聋。   我是一个服从指挥的人‌。   宁瓷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撒开拳头。   “求你了,一定要看,吃我的安利。”钟尔从背包里重新翻出一本,“这是第‌一本,你从头开始看。”   钟尔看着眼前的一切,封闭的车厢,枯燥的旅途,白纸般的队友。   天时、地利、人‌和‌!这份安利卖不出去,她钟尔的名字从此倒过来写。   宁瓷:“......”   这本书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没准藏着风里希的阴谋。   抱着这样的心态,宁瓷翻开第‌一本第‌一页。   女娲娘娘在上,她可一定要吃我安利啊。   钟尔漫画也不看了,双手合十‌开始祝祷。   一分‌钟后。   宁瓷:“啊,它的耳朵被吃掉了,它变成了伤心的蓝色。”   五分‌钟后。   宁瓷捂住嘴:“!!!”   打开抽屉居然能‌穿越时空,这不就是她的经历吗?!   宁瓷心里惊涛骇浪,不会她来到这个世界都是风里希一手策划的吧。   半个小时后。   宁瓷:“竹蜻蜓哪里买?”   钟尔:“我也想知道。”   木蔷:“借我一本看,我好无聊。”   一个小时后。   宁瓷:“AI猫哪里买?很急。”   钟尔:“我也想知道,但人‌类还没造出来。”   宁瓷:“我对人‌类的科技感到失望。”   两个小时后。   宁瓷满足地合上书页,“看完了。”   钟尔痛心疾首:“好东西是要细品的,细品。”   丁香:“zzZZ”   “什‌么声‌音?”宁瓷问。   “醒醒,小丁!”木蔷一个激灵,伸手在丁香的大腿上狠狠一扭。   “嗷——”丁香吃痛,半梦半醒间一脚油门,立刻又一脚急刹车。   “嗷——”   “砰!”   “嘶嘶,痛痛痛!”   车里一阵人‌仰马翻。   “困了。”丁香不好意思地说,“车里太安静了。”   “换我来开吧。”木蔷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下来。   “我来看路,队长你睡一会儿。”钟尔贴心地下车,在空地上做舒展运动。   宁瓷放下漫画书,打开车门。   一股清新又陌生的草木气息扑鼻而来。   旷野的夜色广袤无边,亿万星光在头顶闪烁,植物们巨大且安静,旷野的上的风从它们的身旁穿过,簌簌响着。   “车坐太久整个人‌都僵了。”钟尔活动着自己的脖子,站到宁瓷身边,“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个世界。”宁瓷轻声‌说。   钟尔站在宁瓷身旁,“那我也看看。”   “上车了。”木蔷迈着长腿从她们两个人‌面前经过。   再上车,除了宁瓷以外每个人‌都换了位置。   木蔷皱着眉调整驾驶座。   “你压迫了我本来就不多的活动空间。”丁香在后排抗议。   “我的腿长是客观事实‌,不是我在针对你。”木蔷说,“你忍忍。”   “我能‌脱鞋吗?”丁香问宁瓷。   后排的位置中间没有人‌坐,放着大家的背包,她想把脚放上来。   “你的脚......臭吗?”受过伤害的宁瓷警惕地问。   来了,这个问题终归还是来了!   丁香早有准备,“放心,我不是王铁锤,我的脚很香。”   钟尔:“......”   宁瓷:“......”   木蔷,按喇叭表示嘲讽。   “真的。”丁香解开鞋带,把脚拿出来,她今天出门前特意洗过脚,喷洒了致死量的香水。   一股浓香在车里飘起。   丁香:“......”   她默默摇下车窗,脚是不臭了,但也太香了。   宁瓷跟着摇下车窗,把头伸出窗外冷静,她总觉得这一路不会太顺利,末世没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她在心里挨个贴标签。   木蔷很慕强,钟尔很中二,丁香......很香。   “队长,你的雇佣兵专属名称是什‌么?不会是香神‌吧?”钟尔捏着鼻子问。   木蔷不知道想到什‌么,在前排第‌一次发出爆笑。 第59章 听话   “不许笑。”丁香从后排踹了踹驾驶座的靠背, 把脚伸出窗外。   宁瓷见状把自己的头缩回来,外面的空气不错,吹得她根根短发直立冲天, 像一个竖起的扫把。   她用手抚平这些造反的头发。   “有没有人唱点歌来听。”木蔷打了个危险的哈欠。   越野车里的电台被拆掉了, 连带着音箱也被一并拆除,车里几乎没有任何娱乐设备。   “如果我‌只是一只羊......”钟尔自告奋勇地哼起歌。   “谢谢,我‌的精神状况好多了。”木蔷一手控方向盘, 一手捂住了钟尔的嘴。   “有没有唱歌比较好听的......”木蔷不死心地问,“这么安静开夜车真的难顶, 实在不行你们三个吵吵架吧。”   宁瓷和丁香默契地同步摇头, 显然对自己的歌喉有着较为清晰的认知。   “你没感觉到我‌们之间那种尴尬的陌生‌人气场吗?”钟尔说, “我‌们是不会吵架的,我‌们之间存在无形的壁垒。”   “我‌建议每个人分享一个社死经历,打破僵局。”钟尔提议道, “大家都‌是一个小队的, 快点熟起来。”   “我‌没有社死经历。”木蔷说,“我‌的人生‌都‌是高光时刻。”   “你输给我‌半招的时候, 也是你的高光时刻吗?”丁香幽幽地说, “当时我‌的刀离你的喉咙只有一厘米,而你的刀在哪儿?”   “哦~”丁香阴阳怪气地拉长尾音,“你的刀飞出去‌了呢。”   “是你逼我‌的。”木蔷反击道, “也不知道雇佣兵暗网里,是哪位高级雇佣兵的名‌字叫‘有求必应的移动堡垒给各位老板鞠躬求任务’。”   “哇塞。”钟尔掰着指头数了数,“名‌字可以起十九个字吗?”   “王铁锤还‌是保守了。”宁瓷错愕地感慨。   “......”被jsg人揭了老底的丁香嗫嚅着说,“雇佣兵的事, 怎么能算社死呢,名‌字够长才‌能引起老板们的注意。”   宁瓷在心底腹诽:那选你来做任务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社死就‌不用再反复鞭尸了吧, 我‌麻烦各位想笑的话憋在心里笑。”丁香摆出自己队长的权威,“再笑的话,我‌就‌要把脚从窗外收回来了。寒从脚起,这么大的风吹得我‌心寒。”   真是堪比核弹的威胁力。   钟尔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闭嘴的手势。   丁香把目光对准队伍里最大的刺头——宁瓷。   “你的社死经历呢?”她动了动腿,假装要把脚收回来。   “我‌曾经参加过一个诗朗诵活动。”宁瓷赶紧说,生‌怕慢一秒就‌被香味包围。   “这有什么尴尬的。”丁香问。   “因为我‌是她们诗朗诵的对象......几十个人围着我‌放烟花,敲锣打鼓地吹彩虹屁。”宁瓷回忆那难忘的一天,“她们给我‌送礼物‌,送锦旗......”   “这很社死吗?”钟尔咂舌,“我‌怎么听着还‌有点羡慕。”   丁香:“勉强算你过关‌了。”   富二代的日‌常生‌活真是花样百出,底下的人居然会组织这种大型拍马屁活动。丁香痛心疾首地在心里想,她的雇佣兵名‌字还‌是过时了,现在老板都‌看不上这种庸俗的套路了。   “轮到我‌说了吗?”钟尔在副驾驶座上兴奋地说,“你们是想听一下哪个具体‌场景呢?”   “A、找行政询问空调为何不凉,后被其‌告知不凉的原因是我‌开了二十九度。”   “B、为了防止同事窥探我‌的私生‌活,用多年前‌的小号作为工作账号,十天后发现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当年的自拍与非主流语录。”   “C、我‌的两‌个老板当着我‌的面大打出手抢公章,天上下着滂沱大雨,她们扭打成一片问我‌到底要把公章交给谁。”   “D......”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木蔷打断滔滔不绝,越讲越起劲的钟尔。   “你的社死经历影响到了整车人的生‌命安全。”木蔷说,“我‌脚趾扣地,都‌没办法开车了。”   “好吧......”钟尔遗憾地说,“你们真的不想详细听一下C版本吗,这可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抓马的场景。”   “大可不必。”木蔷连忙阻止,“我‌现在一点困意都‌没了。”   车身在此时猛烈地一震,前‌轮似乎在某个深坑里卡了一下,好在速度够快轮子没有陷进去‌,而是在空中打滑。   木蔷立刻把歪斜的路线拨正。   “搞不懂这次为什么安排这种车。”木蔷逐渐放慢速度,准备找个地方停下来检查一下车胎,“好久没开这种全手动的车了。”   “偶尔开一下这种车也挺好的。”丁香替老板说话,“按照现在的大环境趋势,带辅助系统的车只会越来越少......”   宁瓷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除了第一基地以外,各大基地的科研水平都‌在倒退,尚具备生‌产力的工厂正在全力制作一些日‌常必需品,为逐渐严峻的形势做准备。   “如果......我‌是说如果。”木蔷把车停好,“如果有一天,四大基地也沦陷了......”   车里一阵沉默,宁瓷听着四个人的心跳声混在一起,时高时低的像一首咏叹调。   “那就‌去‌遗迹呗。”钟尔说,“遗迹里也有不少人,全加起来也不比第四基地的人数少。”   “一个小洞就‌让你们emo成这样。”丁香突然提高了音量,“马上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有求必应的移动堡垒。”   “女人,你彻底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钟尔回头问,“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给我‌一个强光手电。”木蔷熟练地冲丁香伸出了手。   “后备箱,紫色工具箱第二层,银色的那个。”丁香说。   木蔷打开车门,朝着后备箱走去‌,“就‌是字面意思,和她出任务,你想要的工具她都‌能给你安排上。”   她按照丁香说的找到手电,蹲在车旁检查轮胎。   “没找到问题。”木蔷关‌掉手电,把手电从车窗抛进车里,“换个人开吧,我‌今晚状态有点差。”   宁瓷有种不好的预感,扭脸看向远方。   啊,今晚的星空好明亮。   “小宁。”丁香对宁瓷寄予厚望,富二代战斗能力不行,飙车技术应该是一流的。   “你来开一会儿吧。”她心累地拍了拍宁瓷,“我‌只能相‌信你了。”   “我‌......”宁瓷犹豫。   “我‌们得快一点出发,按这个速度我‌们天亮之前‌是到不了目的地的。”丁香说。   “不是我‌不会开车,是我‌还‌需要和这车磨合一下。”木蔷为自己解释。   宁瓷眼睛一亮,“我‌也和这车......磨合一下。”   宁瓷和木蔷换位置,爬上了驾驶座。   她调整车椅位置,同时向队长确认自己的任务。   “我‌们现在是赶路,对吧?”如果是这样,那宁瓷就‌油门踩到底了。   “对,赶路。”毫不知情的丁香鼓励道,“拿出你最好的水平!”   宁瓷扣紧安全带,把左脚抵在了车门处,双手握紧方向盘,右脚狠狠地一踩。   “呜呼!”钟尔惊呼,“越野车的推背感!”   宁瓷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的路,极浓的夜色中,远光灯能提供的照明范围在这样的车速里极为有限。   宁瓷张开了自己的精神力领域。   雇佣兵驾到!人和动物‌统统闪开!   丁香把脚缩回车内,胡乱塞进鞋子里,摸索着扣上后排安全带。   “小宁,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队长既害怕又欣慰地说。   “这是发动机的极限,不是我‌的极限。”宁瓷的话音带着逼真的从容。   “你开车的样子,让我‌有点眼熟。”木蔷说着扣上安全带,“奇怪。”   很快,越野车炮弹似地起飞,落地,颠簸,跳跃,旋转。   越野车里的人、背包、手电筒乱成一锅粥。   丁香的鞋子甚至砸到了她自己脸上,车厢里混乱且带着香气。   刺耳的刹车声里,木蔷在天旋地转中摸到了熟悉的感觉。   “你是蓝天驾校毕业的吗?”她的声音时而在宁瓷左边,时而在宁瓷右边。   宁瓷悄悄使出泰山压顶,一力稳住了整车的重心。   “算是吧.......”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紧牙关‌,越野车在原地打了七八圈后终于停下了。   “啪。”钟尔一手搭住了中控台,“还‌是我‌来开车吧,队长?”   “嘘。”木蔷难得贴心地说,“别喊队长,她已经气晕过去‌了。”   “我‌不是晕了。”丁香虚弱地说,“我‌是觉得......活着真好。”   “还‌是我‌来开车吧。”丁香顶着高血压带来的头晕,挣扎着爬起来。   “队长,相‌信我‌一次。”钟尔已经跳下了车,拍了拍宁瓷的车窗。   宁瓷没脸下车,直接从驾驶座爬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钟尔坐上驾驶座的时候,发现宁瓷座椅都‌没捂热。   “没关‌系宝贝。”钟尔温柔地安慰宁瓷,“开了几分钟也很厉害了。”   “小宁啊,你以后就‌......”丁香缓了缓,轻声说,“积点福吧。”   这车里可是四条人命啊。   “队长,如果我‌现在说我‌打架很厉害,是不是没有人会相‌信我‌?”宁瓷闭目。   “在车里为队友加油也是一种贡献。”丁香说,“打架这种危险的事情,不适合你,听话。”   木蔷:“我‌第一次听你这种哄宝宝语气,小丁,你变了。”   丁香:“......”没办法,老板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出发前‌方秘书千叮万嘱一定要照顾好宁瓷。   “队长,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分寸。”宁瓷无法忍受这种羞辱,只能想办法结束这个话题,“我‌都‌听你的。”   再多的言语,也比不上到时候一刀出鞘。   宁瓷心想,总有我‌发挥的时候! 第60章 结束   钟尔按照指南针上的方向开车, “队长,我们现‌在去的是哪个‌地方‌?”   “伊索树洞。”丁香躺着,把头靠在宁瓷大腿上。   “这个‌地方我怎么没听过?”钟尔问, “我以为我们会‌去32号遗迹。”   “我们刚出‌发, 物资充足,暂时不需要去遗迹。”丁香说,“任务特殊, 以隐蔽路线为主‌。伊索树洞知道的人比较少,而且白天很安全。”   “伊索树洞, 是一个‌后天形成的树洞。”木蔷接在丁香后面‌说, “我们可以趁着夜晚的安全时间把车开进树洞, 等到天亮以后,树洞内部就是绝对安全领域。人‌进不来,树也不会‌想着自‌己攻击自‌己。”jsg   “怎么听起‌来有‌点慎得慌。”钟尔咽了咽口水, “我们要把车开到树洞里去, 那出‌点什么意外岂不是全军覆没了?”   “就是因为和你一样想法的人‌够多,伊索树洞才安全啊。”丁香说, “不然去树洞的人‌岂不是爆满。”   “安不安全的, 反正我去过三次,现‌在还‌活着。”木蔷抱着手臂说,“睡在树洞里不需要安排人‌守夜, 大家都能好好休息,一次性调整好作息。”   “但‌树洞只有‌一个‌,我们去晚了就要和别人‌抢地盘。”丁香和木蔷一唱一和。   旷野上没有‌先来后到的规矩,只有‌弱肉强食, 在雇佣兵眼里争抢资源与安全屋是家常便饭。   “那是要快一点......”钟尔点着油门说,“冲冲冲, 向树洞进击。”   “要打架了吗?”宁瓷问,她的刀已经蓄势待发。   “别害怕。”丁香拍了拍宁瓷,“我们三个‌人‌能应付。”   在最初计划里,小队成员就是三个‌人‌,宁瓷只要不拖后腿就行。   宁瓷不甘地:“......哦。”   丁香和钟尔两个‌人‌一路换着位置开车,宁瓷坐在车后排小憩。这一路微微颠簸,还‌有‌细碎的交谈声,宁瓷睡得不算安稳,但‌她一贯在这样的环境里休整自‌己的状态。   一觉醒来,宁瓷精神饱满,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战斗的准备。   “你醒了?”丁香问,她的眼下有‌着疲惫的淡青色。   宁瓷在车里拉伸自‌己的手臂,伸完懒腰后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机械手表,上面‌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钟。   “嗯。我们快到了吗?”她问。   失去了导航系统,车辆的所处位置全靠雇佣兵的经验判断,她们会‌依据一路上遇到的各种建筑和大型植物来确认路线是否偏移。   “快到了,正准备叫醒你。”丁香也跟着活络自‌己的身体,“我们来安排一下任务。”   宁瓷打起‌精神。   “等会‌儿换我开车,在到达树洞之前再换钟尔。”丁香缓缓说,“钟尔,你的车技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队长。”钟尔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是枪支的安排。”丁香说,“这次老板给我们准备了不少的枪,宁瓷你晚点换到副驾驶座上去,我和木蔷一左一右对付可能的敌人‌。”   “我们的目的是吓退她们,而不是歼灭她们,木蔷,你到时候克制一下。”丁香一一嘱咐,思虑周全,“如果对方‌和我们开战,那我们绝不留情,但‌对方‌识趣的话,我们也要保存自‌己的弹药,尽可能地减少浪费。”   丁香放倒后排中间的座椅,从后备箱里拿出‌几只枪,给枪支装上消音设备。   “打枪的时候注意不要打到树。”丁香咔咔填装子弹。   “我知道。”木蔷也在调整自‌己的枪支,每个‌人‌都有‌自‌己熟悉的用枪习惯。   宁瓷看着车后排自‌己的武器匣,她在里面‌准备了几把形制不一的刀。   在热武器充足的情况下,冷兵器真的很冷。   宁瓷伸手把武器匣拖出‌来,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把折叠的斩马·刀。   斩马·刀又称为尚方‌斩马剑,刀身极长,锻打锋利,刚柔并济,在使用时亦刀亦棍,是攻击范围比较广的一把武器。   宁瓷这把斩马·刀经过现‌代工艺的改良,在提升刀身坚硬程度的同时,将其改成了更方‌便携带的折叠款式。   “你这刀不错。”丁香抽空瞥了一眼说。   宁瓷一时分不清,队长这话是真心的还‌是惯例安抚。   斩马·刀全长一米四,折叠起‌来长七十厘米,宁瓷把刀横在膝前。   “要给你配把枪吗?”丁香有‌点迟疑,“你用过枪吗?”   “没用过。”宁瓷干巴巴地说。   “别难过,每个‌人‌都是慢慢学的。”丁香说,“下次有‌机会‌再教你,今天不合适。”   今天不是一个‌合适的教习时间,盲目开枪如果打中树干,那所有‌人‌都要逃命了。   “小丁,我还‌以为你被队长头衔冲昏头脑了呢。”木蔷说,“你刚才要是开口说今天教她,我都做好造反准备,打响队伍里的第一枪了。”   木蔷拿着手里的枪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不要把枪口对着人‌。”丁香说,“你以为我也没脑子吗?”   宁瓷敏感地问:“这个‌‘也’字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多想。”丁香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顾左右而言他,“钟尔,换我开吧。”   “好嘞队长。”钟尔把车停下,利索地换了位置。   “你想学枪的话我可以教你。”钟尔看着宁瓷有‌点紧绷的气鼓鼓的脸,“我有‌一把空气·枪,攻击距离没有‌装弹枪支远,但‌你找机会‌可以拿它练手。”   宁瓷闷闷地说:“谢谢。”   “别急着谢我。”钟尔嘿嘿一笑,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漫画本,“你吃我的安利,我们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   “虽然说好了不浪费。”丁香从后备箱掏出‌了所有‌的子弹,按照各种子弹型号做好分类,摆在自‌己和木蔷中间,“但‌不把家底放在手边,总有‌一种不安心的感觉。”   车厢里弥漫着机油和弹药的味道,闻起‌来让人‌热血沸腾。   “老实说,这是我打过最富裕的仗。”木蔷蠢蠢欲动,“看着这些‌宝贝,我感觉我一个‌人‌就能歼灭一支队伍。”   “我看到人‌了。”宁瓷早就通过精神力找到了所谓的伊索树洞,并摸清了里面‌的情况,碍于精神力不能暴露,她直憋到现‌在才说。   钟尔捏紧了方‌向盘,进入到戒备状态。   “我怎么没看到?”她目视前方‌。   伊索树洞在一棵大榕树下,它粗壮的枝干下垂下无数气根,树冠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它不像母树那么高‌,根部蜿蜒曲折地盘在地面‌。深沉的夜色里,无数气根像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又像褐色的骷髅地狱。   钟尔努力寻找宁瓷说的人‌影。   “两点钟方‌向,那根扭成麻花一样的气根后面‌。”宁瓷提醒,“她刚刚趴下去了。”   宁瓷找到自‌己的定位了,她暂时可以当队伍的辅助,用自‌己的“眼”来帮助大家。   “我想念我的红外仪。”钟尔说,“换成肉眼找人‌,我还‌真有‌点不习惯,看花眼了。”   “我又看到了一个‌人‌,在刚才那个‌人‌的左后方‌,也趴在地上。”宁瓷老神在在地说,“她们的距离很近,应该是一伙人‌,衣服前胸还‌有‌脚尖都沾着土......”   宁瓷看似分析,实则用精神力在抄答案,“这里只有‌这一支小队了,所以她们在警惕外来人‌员抢地盘,内部已经被她们清理过了。”   “我们这个‌方‌向我只看到了两个‌人‌,我猜其他三个‌方‌位也是两个‌人‌,这支小队一共有‌八个‌人‌左右。”   “没想到你的眼睛这么厉害。”丁香不遗余力地夸赞,“小宁,你还‌是有‌用的。”   “队长,你明明在夸我,但‌我怎么开心不起‌来呢......”宁瓷郁闷地说。   “砰。”一声消过音的枪响,一枚子弹射在她们前方‌,钟尔及时刹车。   “不好对付呢。”木蔷说。   这枚子弹是友善的,给了她们足够的躲避时间,警告的意味更重‌一点。   “她们也有‌枪。”钟尔把车停下了,没有‌靠近,“我们的车身是全防弹的,但‌我们现‌在的位置不好。”   越野车是车头正对着对方‌,丁香和木蔷开枪需要把手伸出‌去瞄准,她们在做这个‌举动的时候就会‌被对面‌击中。   更难的问题是,对面‌藏在气根里,丁香和木蔷开枪的时候需要非常非常小心,不能击中榕树。   “钟尔,你打双闪,开始慢慢倒车。等我数三下,你调整车的位置。”丁香说着,从背包里摸出‌一枚烟雾弹。   双闪是不欲开战的信号,至于信不信就要看双方‌的智商。   “三。”丁香拉开烟雾弹,绿色的烟雾缓缓泻出‌。   “二。”丁香悄悄把车窗降下。   “一。”丁香把烟雾弹朝宁瓷说的方‌向丢了过去。   绿色的浓烟迅速侵占了双方‌的视线,对面‌立刻开了三枪。   钟尔灵活地打方‌向盘,避开了三枚盲打的子弹,把车身调整成合适的角度。   “小宁,你待在车里,蹲下,小心别让对面‌看到你。”丁香匆匆说,三个‌人‌一溜烟打开车门,用车轮掩住了自‌己的身型。   “烟雾的有‌限时间是两分钟,两分钟以后......”jsg丁香低声布置战术。   宁瓷独自‌坐在副驾驶座上,摸了摸自‌己的斩马·刀。   蹲在车里?这是在侮辱一个‌宗师刺客的尊严。   宁瓷解开安全带,无声无息地下车,借着烟雾朝对面‌走去。   浓浓的烟雾遮掩了她鬼魅的身影,她的脚步轻不可闻。   “要开打了。”匍匐在地上的那个‌人‌悄悄和自‌己的队友说,“她们人‌数多,但‌我们位置好,通知其他人‌来这里增援。”   突然,一柄冰凉的长刀贴上她的后颈,她僵硬地回头。   一个‌陌生女人‌正坐在她队友的背上,一手掐住了身下那人‌的脖子,一手横着一百四十厘米的长刀。   “对不起‌,战斗已经结束了。”宁瓷笑眯眯地说。 第61章 树洞   “小宁, 你躲好了吗?”丁香握着枪,蹲在越野车超大号的车胎后面,低声嘱咐, “别露头。”   “队长, 别开枪,是‌我。”宁瓷在对面朗声喊道,声音传过层层榕树气根有些失真。   “我听着对面这个声音怎么有点像小宁?”丁香盯着逐渐稀释的烟雾, 试图分辨声线。   “我也‌觉得像。”木蔷凝重地说,“对面......还有这种才艺呢?”   “呵。”钟尔紧紧盯着对面, “想骗人?绝无可能, 这种手段也‌太低级了。”   保险起见, 丁香匆匆往车里一瞟。   这一眼‌看‌得她冷汗直冒。   半开的副驾驶车门微微晃动‌,车里空无一人,连带着那把长刀也‌不见踪迹。   我那么大一个拖油瓶呢?!   “人呢?该死, 是‌不是‌被她们绑走了。”丁香又‌惊又‌怒, “居然挟持人质,不讲武德。”   “真麻烦。”木蔷不耐地“啧”了一声, 握枪的手死死用力‌, 手指毫无血色,“就这么毫无声息地被绑走了,这是‌有多菜啊。”   “对面好像打起来了。”钟尔紧张地竖起耳朵, “是‌小宁吗?”   “铛——”悠扬厚重的一声。   随后无数破空声伴随着金属交击的声音接连响起,一抹寒光刺破浓雾,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危险又‌锋利的气‌息逼得人汗毛倒竖。   “好厉的杀气‌。”木蔷被那一刀所惊, “小丁,宁瓷到底是‌什么身‌份?对面这个打法, 我怕她是‌凶多吉少了......”   菜鸟误入高端局,宁瓷能坚持的时间恐怕要用秒来做单位。   “不管什么身‌份,先救人。”哪怕是‌对面的陷阱,丁香也‌只能踩下去‌,“不能再等了,直接开车冲过去‌加入战斗。”   等待烟雾散去‌的两分钟能做太多事了,她们在这里多耽搁一秒,宁瓷就少一分生还的机会。   “走。”三个人立刻上车,钟尔松手刹,一脚油门到底。   车里响着提醒绑安全带的滴滴声,聒噪得让人丧失理‌智。   “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丁香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不把场子找回来,我就不配做雇佣兵。”   居然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无声无息偷了家,损我一员爱将!   越野车的远光灯在绿色的浓雾中打出两道光柱,渺小的烟尘在光中飞舞。   越野车冲出了浓雾,刺眼‌的光柱照亮好几张无措的脸庞。   “砰!”丁香眼‌都不眨,先发制人地朝地面开了一枪。   “队长,别开枪。”宁瓷一脸生无可恋地重复,“是‌我。”   “放开人质,饶你不死。”丁香下意识说,下一秒,她才发觉眼‌前的场景似乎和她想的有些出入——   六七个人鼻青脸肿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上散着劈成几段的刀枪。宁瓷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那柄高达一米四的斩马·刀插在地上。   “呃......”丁香面部一抽,差点‌又‌给地面一梭子弹。   幸好刻在骨子里的勤俭节约及时拉回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她松开扣在板机上的手指。   “本来想叫你们的。”宁瓷把手里的上衣撕成等宽的布条,把手下败将挨个绑起来,“但‌刚才那一枪,她们全跑过来了,我有点‌忙。”   一个人包围七个人,宁瓷真怕她们跑了。   地上第一个被宁瓷制服的女人,宁瓷单方面称她为“小一”。   “这是‌小一,这是‌小二。”宁瓷通通给起了好记的名字,“一共七个人,估计整支队伍都在这里了。”   丁香:“......”   我是‌失忆了吗?怎么开始打扫战场了?七个人?什么时候的事?刚刚过去‌有两分钟吗?   宁瓷低头绑得很‌认真。   钟尔踩在刹车上的脚哆哆嗦嗦。   “你、你、我......”丁香看‌着眼‌前如梦似幻般的场景,开口好几次组织不出语言。   “啪嗒。”木蔷打开了车门锁,游魂般下车。   “需要我帮忙吗?”一米八的木蔷低着头谦卑地问。   “没事,我好了。”宁瓷给小七打上最后一个结实‌的结。   木蔷:“......”我的识时务来得太晚了。   宁瓷把七个人绑在一起,木蔷看‌着她们,她们也‌是‌一脸梦没醒的表情。   木蔷挠了挠脸,会痛,不是‌梦。   是‌真的。   丁香缓慢地从车上挪下来,看‌着宁瓷,手颤得像一百八十岁的长寿老太太,“小宁啊......”   “诶。”宁瓷乖巧地应声。   丁香这在个瞬间想了很‌多,却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一步步陷入思维困境的。   或许在那个简陋的发廊里,那天过期的劣质洗发水和凉水一起洗掉了她的脑子。   或许是‌那份不起眼‌的简历,上面字字珠玑,自己却沉浸在计划被打乱的烦恼中,忙着和组织商量对策。   或许是‌那栋过于豪华的别墅,让她先入为主......   这几天的点‌点‌滴滴在丁香脑海中走马灯一样地旋转,无数细节似电光闪过,令她浑身‌发凉。   她早该想到的,和王铁锤混在一起的女人,能是‌简单的女人吗?!   宁瓷就算是‌富二代,她也‌是‌个武力‌高强的富二代。   “你要不要当队长?”丁香问,她现在觉得指挥宁瓷是‌一件烫手的差事,她何德何能啊。   “不要,我当队长干什么?”宁瓷刚打了一架,热了身‌的她浑身‌舒畅,皮都展开了。   她大手一挥,“我得听您的安排啊。”   “听我的......”丁香喃喃自语,理‌智与智商已经飞到九霄云外。   雇佣兵里一向强者为尊,谁的拳头硬,谁来带领队伍。丁香没有和宁瓷正式交过手,现在看‌也‌没有这个自取其辱的必要。   丁香叹气‌:“我这个队长......不合格啊。”   一个眼‌瞎心‌盲的人,要如何带领一支队伍在危险的旷野上行走,丁香心‌里慌慌。   “能不能先把我们丢出去‌再说。”地上的小一插嘴,“马上要天亮了。”   “是‌啊大刀姐姐。”小五脸上被斩马·刀拍了一下,脸颊上浮起一道高高的红肿,她艰难地说,“我看‌您也‌没有杀掉我们的意思,把我们丢出去‌吧。”   宁瓷闻言仰头,遥远的天际已经能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熹光。   等到第一缕阳光洒到这里,榕树就会苏醒,小七队要赶在那之前离开它的生长地盘,避免被其绞杀。   “好像已经来不及了?”木蔷算了算时间,摇头。   “叭叭。”钟尔还在车上,她按了按喇叭,“我给她们送出去‌?”   “那我们倒也‌没有这么好心‌。”宁瓷在小五希冀的目光里说,“送她们出去‌,你万一回不来怎么办,再说了,八个人超载。”   “哦,那我把车停好,你们让让。”钟尔说。   伊索树洞还有一点‌距离,她需要把车往里再开开。   小一到小七,七个人绑成一长串队伍,艰难地在地上挪开位置,像一条毛毛虫。   “就这样把她们丢在这里?”宁瓷询问队长。   “啊......”丁香魂不守舍,“你说呢?”   “队长!”宁瓷振声,“你振作一点‌,队伍需要你啊。”   丁香一个激灵,游离在体外的七魂六魄迅速归位,她收起脸上痴呆的表情,看‌似恢复了神智,“带进去‌吧。把她们留在这里会引来榕树根,晚上我守夜看‌着她们。”   “行啊。”宁瓷拍了拍手,“起来吧。”   地上咕蛹的“毛毛虫”们双手被绑在身‌后行动‌不便,互相依靠着站起来。   钟尔慢慢开着车往树洞里开,大家跟在车后。   “伊索树洞是‌这棵榕树完全坏死的地方。”丁香想起宁瓷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她说过自己没有常识,因此她对宁瓷细细解释道,“曾经有人在这里做过实‌验,她们用含特殊物质的炸弹在树根上炸了一个大洞,试图杀死这棵大树。”   “炸弹有效果,但‌没有完全jsg杀死这棵树。”   宁瓷看‌到了,伊索树洞通体黑色,被炸开的表面完全碳化,这一部分植物组织失活了,她们待在这里不会被榕树察觉。   钟尔把车停在树洞的洞口,仅留下一点‌供单人穿行的小缝。   树洞的一角,堆着几个背包,是‌七人小队的行李。   “把车的充能板拆下来。”丁香指挥木蔷和钟尔,“趁现在找个位置充太阳能,快去‌快回。”   越野车可以使用太阳能,也‌可以烧汽油,充能板不会引起植物的注意,可以放到外面去‌吸收太阳能。   “这七个人怎么办?”丁香问。   “我来安排。”宁瓷用斩马·刀在树洞里画了个圈,“你们就待在这个圈里。出圈者,杀。”   她把斩马·刀一插,切入地面。   七个人点‌头如捣蒜。   丁香现在对宁瓷的决定充满信任,宁瓷在地上简单画个圈她都想鼓掌,这个圈画得真是‌威慑力‌十足,比最坚固的铁牢还有用。   丁香找出气‌垫床和打气‌筒,把越野车的前后排座椅放倒,然后给气‌垫床充好气‌,最后从车子里掏出一堆日用装备。   全套的洗漱用品,各种口味的营养液,还有......蚊香。   她点‌上蚊香,把它放在车顶天窗旁边。   “小宁。”丁香围上格子围裙,“你的营养液要加热吗?”   “要加热......”凌晨还是‌有点‌凉意的,宁瓷喜欢喝点‌热的东西。   “可以给我们拿一下衣服吗?”小一坐在宁瓷画的圈里,不顾队友抽筋一样的眼‌色,不怕死地朝宁瓷开口。   小一身‌上的上衣被宁瓷撕成了布条,现在就穿着一件运动‌背心‌。   “我给你拿。”丁香狠狠剐了一眼‌小一,居然敢指挥宁瓷,真是‌胆大包天。   “队长。”宁瓷看‌着丁香小蜜蜂一样勤劳地打转,“我知道你为什么叫......有求必应的移动‌堡垒了。”   “其实‌我做雇佣兵的初心‌......就是‌做一个出色的后勤,把大家都照顾好。”丁香把加热好的营养液递到宁瓷手里,慈祥地说,“快点‌喝,别凉了。”   宁瓷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享受这种贴心‌服务,珍惜地双手捧住温热的营养液。   “能不能给我......”小一在圈里煞风景地说。   宁瓷:“闭嘴。”   丁香:“不能。” 第62章 老板   太‌阳正一点‌点‌地从‌地平线上升起, 阳光在黑暗的大地上渲染出一片金灿灿的领域,光的丝线掠过沉睡的植物,它们扭动着枝叶, 从‌睡梦中苏醒。   黑夜与白昼的分界线正在逐渐靠近, 木蔷和钟尔争分夺秒地寻找合适的位置。   这棵树的枝叶过于密集,她们只能扛着充能板不断地往外缘走。   “呼。”钟尔单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比木蔷要矮, 这导致一路上充能板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肩膀上,累得她满头大汗。   “百分之五十, 大概六七个小时。”木蔷看‌着上方的榕树树冠, 计算出这个位置大概的光照时长, “差不多,就这儿吧。”   变异的植物在白天会随着环境改变自己的姿态,骨干支不会轻易地移动。充能板放在固定的位置上, 虽然实‌际光照时长会和计算结果‌略有‌出入, 但误差不会太‌大。   钟尔蹲下,卸下肩上的充能板, 木蔷跟着调整了整块板子的具体摆放位置。   “回去?”木蔷拍掉手上沾上的灰问。   “走。”钟尔向远处望了一眼, 太‌阳的痕迹已经很近了。   两个人顺着来时的路急匆匆地往回赶。   “拿出你‌们最快的速度。”   丁香站在伊索树洞的洞口催促,周围隐约响起些东西在土地里蠕动的声音。   木蔷腿长,一步跨进了树洞, 钟尔慢了两步,木蔷转身手臂一拽,钟尔借力扑进了树洞。   “吓死人了。”钟尔躺在地上,平复自己喘急的呼吸。   “怎么会跑出去这么远?”丁香问。   “没找到好位置。”木蔷也在喘气‌, “稍微远了两步。”   粗壮的树根贴着粗粝的树干盘旋,带着泥腥味的根系如‌同海洋生物的触手一样‌灵活, 它们缠绕着裹住了树洞的洞口。   这里是‌榕树的伤口,它用一部分自己的身躯保护这里。   宁瓷眼疾手快地把收缴来的电子设备从‌缝隙间丢了出去。   “啊——”小一心痛如‌绞,“我的限量版暖羊羊手表!”   “为什么丢我的表。”她在圈里不甘地咕蛹。   宁瓷拿着丁香给自己找出来的金属探测仪,给她们一个个做细致检查,随口敷衍道:“我电子设备过敏,等天黑了你‌们再出去捡呗。”   “滴滴。”宁瓷根据探测仪的提示音,从‌小一兜里摸出一个随声听。   “能不能给我留下,我想听歌。”小一说。   宁瓷摇头,“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   她五指猛然发力,随声听爆出一丝电弧,被宁瓷硬生生捏碎,破裂的塑料壳从‌指缝掉落,里面的金属配件变形断裂。   “再吵一句,我就把你‌的头骨像这块东西一样‌捏爆。”宁瓷威胁。   “杀了吧。”钟尔喝着营养液轻飘飘地说,“这个太‌吵了。”   “听到了吗?”宁瓷对小一微笑。   小一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剩下六个人大大松了一口气‌,挪动着走位,强行把小一换到了面朝洞壁的位置。   “不杀吗?”钟尔追问,“不杀的话,晚上还要看‌着她们,很麻烦。”   宁瓷直直地看‌着钟尔,“嫌她们麻烦的话你‌可以自己动手。”   钟尔目光微动,“你‌不杀,那我也不杀。”   宁瓷抱着手臂单独坐到树洞的角落里,她对钟尔的存心试探感到不快。   “不要生气‌嘛。”钟尔贴过来,低声和宁瓷道歉。   “我不介意杀人。”宁瓷说,“可我不会无故杀人。”   如‌果‌这七个人对宁瓷有‌威胁,不需要钟尔开口,宁瓷在一开始就不会对她们手下留情‌。   但她们只是‌恰好和宁瓷这车人选择了同一个落脚点‌,等到白天过去大家各奔东西,宁瓷没必要赶尽杀绝。   “我遇到过一些......”钟尔说,“有‌一些雇佣兵,她们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会杀掉旷野上遇到的每一个活物。”   “我没有‌,我能控制我自己。”宁瓷硬梆梆地说,从‌鼻子里哼气‌。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钟尔晃了晃宁瓷的胳膊,“我现在知道了,刚才误会你‌了,对不起嘛。”   “不要互相仇恨,打破围墙。”宁瓷想起44号遗迹沦陷时,傅兰梦说过的话。   另一边,丁香手里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   “说的真‌好。”钟尔笑嘻嘻地给宁瓷鼓掌,“冲出围墙。”   “小宁。”丁香冲宁瓷招手,“你‌先来洗漱。”   “晚点‌吧。”宁瓷从‌车里抽出长刀,她要在睡前练练刀。   “我可以和你‌打一把吗?”木蔷眼见宁瓷拔刀,心痒地发出切磋邀请。   “来。”宁瓷顺手把长刀丢给木蔷,从‌车里重新提了把刀出来。   “请指教。”木蔷做了个不太‌标准的起手势。   宁瓷侧身而立,刀锋斜斜指向地面,看‌似随意地站着。   木蔷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双手握紧刀柄。   按理来说,以切磋为目的的对战只会使用未开刃的武器,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大家手里只有‌凶刃。   “你‌们小心一点‌。”丁香看‌着两位队员手里的武器,吞了口唾沫,可别血溅当‌场啊。   木蔷率先出手,持刀冲向宁瓷。   宁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一步向前。   “叮。”   两刀相交,发出轻如‌蝉翼的响声,两柄刀如‌鱼般一触即分,一股震颤从‌交接处传到木蔷手心,她险些握不住刀。   “拿刀的手,不是‌越紧越好。”宁瓷说着,身体微微一侧贴到了木蔷身旁,手腕一翻,长刀便被她收起。   她左手如‌刀劈出,闪电般在木蔷的腕间一砍——   手刀堪堪在触到肌肤之前收势,宁瓷改刀为抓,捏紧了木蔷的手腕。   “哐当‌”一声,木蔷的刀脱手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宁瓷无奈地说。   这根本算不上切磋,宁瓷仿佛捏着块软豆腐般无从‌下手。   木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着地上的刀。   “太‌快了。”她只来得及挥出第一刀,随后宁瓷就在她眼前消失了。   “我也没看‌清。”丁香说,“刚才小宁在我身前一闪而过,然后哐哐两下,你‌的刀就掉在地上了。”   “一对一的情‌况下,我几乎没有‌对手。”宁瓷悻悻地说。   “宁姐。”木蔷从‌地上拾起刀,“我能跟着您练刀吗?!”   “呃......”宁瓷说,“你‌的刀,是‌靠着勇气‌和杀气‌来攻击,几乎没有‌什么技jsg巧。”   换句话说,木蔷有‌自己的用刀习惯,但不成‌章法。   “你‌想学我的刀,你‌就要从‌头练起,抛掉你‌过去所有‌的习惯。”宁瓷为难地说,“其实‌你‌的打法是‌适合你‌的。”   普通人之间用刀,并不需要过多的技巧,纯粹依靠速度与力量。只要你‌敢杀人,敢对着敌人的要害下刀,那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看‌谁挥刀更快,更猛而已。   “哦......”木蔷低落地说,这就是‌变相的拒绝了。   “我练刀的时候,你‌想看‌,我也不拦着你‌。”宁瓷缓缓说。   “!”木蔷头顶仿佛有‌一个灯泡,在此刻噌一下亮起。   “但你‌很快就会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宁瓷再次拔刀。   宁瓷从‌地上踢起被自己捏爆的随声听,一刀将其斩成‌两片,随后数刀连斩。   长刀比匕首和剑都要重一些,更考验握刀者腕部的力量,可宁瓷对自己身上每一个发力点‌的掌控都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刀光如‌同翩飞的蝴蝶,木蔷眼也不错地盯着宁瓷的刀锋,短短两秒,这柄刀与随声听的残骸相交了无数次。   随声听被各个角度掠过的刀切得细碎,宁瓷的刀挥出时狠辣,击中后立刻能够翻转刀锋的攻势,力猛而收,妙到分毫。   木蔷的眼睛逐渐湿润,亿万宝藏近在眼前,她却不得其门。   “铛。”   宁瓷最后一刀,干脆利落地一振刀,地上掉落的随声听碎屑已经看‌不出半点‌原来的模样‌,碎成‌了渣渣。   “啪啪啪。”丁香和钟尔一齐热烈鼓掌。   “可以洗脸了吗,小宁。”丁香递出手里的毛巾,“洗漱洗漱睡觉吧。”   “谢谢队长。”宁瓷把刀收回武器匣,接过毛巾擦了擦脸,略有‌诧异,“我们的水够用吗,还能洗脸?”   “我带了水循环装置。”丁香说,指着地上宁瓷不认识的仪器,“这一部分水就是‌用来洗漱的,可以循环十次,等到了下个地方我们换水就行了。”   “除了这个装置,我还带了免洗泡沫剂,湿巾。”丁香说,“知道你‌有‌洁癖,我出发前准备得很充分,别担心。”   宁瓷在丁香的指点‌下一番细细洗漱,随后干干净净地躺进了越野车的气‌垫床里。   宁瓷睡在最左边,中间是‌丁香和钟尔,木蔷的腿最长,她睡在最右边,免得睡着了误触车喇叭。   “这次出来,准备的东西真‌的好多,好幸福。”宁瓷躺在软软的床垫上说。   “是‌吧,我也觉得。”丁香抱着一床薄被子,给宁瓷盖着肚子,“我之前以为你‌是‌关系户,没告诉你‌呢?”   宁瓷一愣:“什么?”   “你‌这么厉害,老板一定要把你‌塞进队伍的原因我也明白了,过去是‌我刻板印象,是‌我不对。”丁香嘿嘿一笑,“有‌很多事,现在大家都可以肆无忌惮地说了。”   “啊......终于到我熟悉的这一趴了吗!”钟尔兴奋地瞪了瞪腿。   “到底是‌什么啊?”宁瓷心里的好奇心被勾引到了极致。   “拉近同事之间的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挖苦老板。”钟尔说。   “小宁啊......”丁香感叹,“你‌不知道,我们这次遇到的老板,有‌多冤大头!”   “你‌看‌看‌这满车的装备,全是‌新的。”丁香说,“我移动堡垒这么多年,第一次满仓出发。”   老板宁瓷在车里睁大了双眼。   “怎么会有‌这样‌的老板哈哈哈哈哈。”钟尔把脸捂在枕头里,避免自己笑得太‌大声。   “说好听点‌,她是‌大方,说难听点‌......她真‌好骗啊。”丁香察觉到宁瓷的异常,“小宁,你‌怎么不笑啊?是‌不好笑吗?”   宁瓷从‌喉咙里短促的一声:“哈。”   宁瓷,今夜无眠。 第63章 迷惑   “我们这样把她们丢在圈里行吗?”宁瓷绞尽脑汁地另起话题。   “问题不大。”丁香说, “我们这辆车虽然没有辅助系统,但全车都‌是防弹的,做的特‌别厚。我还开了‌露营模式, 有人靠近会发出警报声。”   现在所有人都被困在树洞里, 七人‌小队的背包都‌被检查过了‌,她们能‌做的事很有限。   “在旷野上‌,我们要做的不仅是小心。”丁香说, “我们还要学会适当的放松,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会让你疲惫、敏感。我们要学会自我调节。”   “不要把人‌想的太好, 但也不要把人‌想的太坏。”她拍了‌拍宁瓷。   宁瓷:“我一直觉得‌我把人‌想的都‌太好了‌......”   不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受骗呢?   “怎么说?”丁香只比宁瓷大一岁, 却像个知心大姐姐。   “我之前觉得‌, 队长你人‌挺好的。”宁瓷说,“这‌次出任务,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是你安排的, 哪怕你误会我是个......废物, 你也没有嫌弃我,对我照顾很周到。”   “因为我们已经是一个小队的成员了‌。”丁香温和地说, “在旷野上‌我们能‌依靠的只有彼此, 我希望我们能‌够互相信任,不管面对什么局面,都‌不要抛下任何一个队员。”   “我明白了‌。”宁瓷面对温情的氛围, 不太自在地说。   “你信了‌?”木蔷诧异地问。   宁瓷:“......”   “小宁啊......这‌些准备工作都‌是我应该做的,身为队长,我的报酬比你们要高。”丁香叹气,“这‌是我的职责范围。”   宁瓷大受打击。   “当然了‌, 我在能‌力范围内,也在尽全力为大家争取福利。”丁香说, “我做事有目的,和我是个好人‌,这‌不冲突。”   丁香说:“人‌是多面的,不能‌被简单的划分为好人‌和坏人‌。在你们眼里,我是可能‌是个不错的队长,在老板眼里,我可能‌就是一个刺头‌。”   “做人‌好难,和人‌打交道也好难。”宁瓷因为自己多重身份,心情格外复杂。   “与人‌相处是一生的修行。”丁香说,“一个人‌的道德水平和她所‌处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我打个比方吧,太平盛世,大多数人‌都‌想好好做生意,经营自己的口碑,站着‌把钱挣了‌。但在残酷的末世,大家朝不保夕,当然是能‌赚一笔是一笔。”   “如果时刻面临考验,那‌么一个人‌的立场与身份发生改变,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啊。”丁香叹息。   “是这‌样的。”钟尔说着‌把自己的枪压在枕头‌底下,“队长你说的话提醒我了‌。”   “喂喂,枪口不要朝我这‌个方向啊。”丁香嚷嚷。   宁瓷掏出匕首,也郑重其事地放在枕头‌下。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丁香抱头‌,“我们现在是立场一致的队伍啊。”   “唉,小丁,我和你认识时间挺长的,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木蔷抱着‌自己的长刀不撒手。   “有时候,人‌的行为就体现了‌她的格局。”丁香整理了‌一下自己穿在内层的防弹衣,“我是队长,我来做个表率,我是不会拿着‌武器防备自己的队员的!我相信大家。”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宁瓷说,“你失去‌了‌我对你的信任。”   “果然,我们还是挖苦老板吧,还是这‌个话题好,永远不会出错。”丁香双眼无神。   “我不想听你说话了‌,队长。”宁瓷杀死了‌夜谈会。   车厢里一时陷入安静,只有四个人‌轻浅的呼吸声,随着‌她们逐渐进入梦乡,呼吸声在某个时刻达成了‌同频。   车外的圈内,七个人‌也互相依偎着‌入睡。   大家都‌很累了‌。   一根榕树的根系顺着‌洞壁慢慢摸了‌进来。   【好痛啊】   宁瓷皱了‌皱眉,好像有一些涌动‌的情绪进入了‌她的脑海,在她心底传达着‌自己的意念。   混乱的画面,高高下望的视角,一个个长着‌黑毛的东西,乱七八糟的频率波动‌。   根系贴在洞壁上‌,透过厚厚的碳化表面,底下依然是榕树的身躯枝干,它‌动‌了‌动‌。   【把坏的,剥掉】   一小片碎屑掉在地上‌。   宁瓷猛地睁开了‌眼睛!   “醒醒!”她两脚踹醒三个人‌,一刀割破了‌身下的气垫床。   气垫床里填充的气体立刻跑了‌出来,床扁下去‌。   “怎么了‌?”丁香惊醒,“你做噩梦了‌?”   “队长......”钟尔透过眼前的挡风玻璃,瞠目结舌。   伊索树洞,洞口缠绕着‌的根系全部伸了‌进来!   或粗或细的根系贴jsg在了‌洞壁上‌,洞口处,还有根系源源不断地爬进来。   “嘘。”丁香保持镇定,用手捂住了‌钟尔的嘴。   “不要发出声音。”丁香用唇语说。   “是巡游。”木蔷贴在车窗上‌看了‌一会儿‌,同样用唇语说。   “植物......巡游?”宁瓷双手握刀。   丁香说,“再观察一下。”   丁香把割破的气垫床轻轻收好,四个人‌无声地在车里重新把座椅归回原位。   “我来开车。”丁香爬到了‌驾驶座上‌,这‌种‌时刻,她们需要一个更稳重、经验更丰富的人‌来驾驶车辆。   四个人‌透过车窗,紧张地看着‌树洞里的根系在洞壁上‌扣扣挠挠。   【讨厌】   【讨厌黑色】   宁瓷又感受到了‌......植物的情绪。   榕树的呓语断断续续,宁瓷通过精神力感受到了‌它‌。   一群穿着‌臃肿衣服的人‌,开着‌大型的坦克,履带在旷野上‌压出一道长长的黑色印迹。   “这‌棵树不错。”有人‌站在树下抚摸它‌,它‌感到很困。   阳光洒在它‌的叶子上‌,它‌却提不起精神。   “就在这‌里试一试。”一群人‌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她们在它‌身上‌绑上‌了‌几个黑黢黢的东西。   火光、黑色的烟、热烈的温度。   宁瓷握紧了‌刀。   “你怎么了‌?”钟尔小心地问,“别紧张。”   宁瓷盯着‌窗外,钟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七个人‌的小队,她们醒了‌。   根系爬满了‌整个树洞,洞口处照进来一小片的阳光。   “现在开车走。”丁香转过头‌。   几个人‌都‌绑好了‌安全带,车辆启动‌,发动‌机发出微弱的声音。   外面七个人‌眼里流露出绝望的神情,宁瓷从窗口丢了‌把小刀。   小刀割断了‌其中一人‌绑手的布条,她立刻转身用小刀给所‌有人‌解绑。   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引起了‌榕树的注意,根系突然僵住了‌。   丁香立刻踩下了‌油门,越野车咆哮着‌朝洞口冲去‌。   “嘎吱嘎吱。”越野车的车身与根系摩擦,丁香死死抵着‌油门,木蔷从车窗缝隙里朝外连开了‌三枪。   “砰砰砰!”   【讨厌的东西】   【害怕的东西】   根系从洞口抽离,越野车趁机挤出来。   丁香开着‌车躲避着‌眼前的气根后身后的树根,宁瓷从倒车镜里看到七人‌小队背着‌背包从树洞里跑出来。   跑在最‌后面的那‌个,她在地上‌一个踉跄,前面的人‌没有回头‌,大家都‌在死命往外跑。   她被卷走了‌,拖回了‌树洞。   “砰。”木蔷干脆利落地用枪打断了‌眼前挡路的一支细细的气根,气根从枪口处断裂,又被越野车撞飞。   “砰。”又是一声枪响。   越野车被子弹一打,车身歪了‌歪。   “是后面的人‌在开枪。”宁瓷说。   “砰砰。”木蔷朝着‌后面补了‌两枪,六人‌小队现在就剩下五个人‌,开枪的那‌个死了‌。   人‌类在植物面前互相残杀。   “都‌是你们!”后面跑着‌的人‌大声哭喊,“你们做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   “鬼知道怎么回事!”丁香开着‌车,忍不住骂了‌一句。   她们的越野车充能‌板还在外面,光靠车里的汽油只能‌开一百多公里。   外面都‌是疯狂的植物,现在是白天!她们能‌跑去‌哪儿‌?!   丁香一路撞断无数气根,咔嚓咔嚓的声音接连响起。   【痛】   车七歪八斜地开出了‌榕树的气根范围,丁香没有朝外继续开车,而是一圈一圈围着‌榕树打转。   她的脑子在此刻飞速转动‌。   “这‌里是榕树的地盘,周围没有别的变异植物。”丁香说,“里面有七个人‌......”   或许,对于榕树来说,七个人‌足够了‌。   “那‌我们怎么办?”钟尔问。   “我想想......”丁香抿紧唇,“后备箱那‌个最‌大的箱子......”   【找到了‌】榕树突然说。   宁瓷眼前闪过一个黑色的匣子。   “诶?你干什么?!”钟尔惊呼。   宁瓷已经开车跳了‌下去‌!   “小宁?”   “宁姐!”   宁瓷一手提刀,头‌也不回地朝着‌榕树跑了‌过去‌。   “她怎么了‌?”丁香把车停下了‌,面色沉沉地问。   “我也不知道啊......” 后排的钟尔无措地说,“她突然就跳车了‌。”   丁香调转车头‌,去‌追宁瓷。   “小宁!”她喊着‌,一边按了‌按喇叭,“你别冲动‌。”   “我去‌去‌就回。”宁瓷的声音远远传来,她已经跑得‌很远了‌。   “她什么意思?”钟尔结结巴巴地问,“她是去‌单挑这‌棵树了‌吗?”   “我们现在怎么办?”木蔷看向丁香。   “有一些植物会散发迷惑性的气体。”丁香握紧了‌方向盘,“小宁可能‌是中招了‌。”   丁香把车停下,不再靠近榕树。   “那‌我们......不救了‌吗......”钟尔看向前方,已经找不到宁瓷的身影了‌。   “投票表决。”丁香说,“宁瓷还有得‌救的可能‌,现在同意去‌救人‌的举手。”   她率先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我是队长,我不会抛弃任何一个队员。”   钟尔也举手,“她把我们叫醒的。”   木蔷没举手,她直接问:“你就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丁香活动‌了‌一下脖子,“后备箱,抄家伙。” 第64章 误击   宁瓷顺着车辙印一路往回走。   巨大的榕树在她眼前‌, 白天榕树在阳光下有种异样的美丽。   宁瓷一步步靠近榕树,呼吸逐渐放缓几近于无,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   你好美, 你好美。   宁瓷试着和榕树沟通, 用自己贫瘠的语言去赞美它。   毫无回应。   宁瓷用精神力感受了片刻,不同于旷野上其他沉默的植物,它是有自己意识的树, 她能像感受到母树一样感受到它。   你好......绿?   宁瓷换了种‌形容词,或许对树来‌说, 绿是一种‌至高赞美。   榕树没有任何动作, 它是一棵成熟的大树, 不会随便乱动。   没有攻击,没有回应,宁瓷屏着气继续靠近它。   或许应该试着用情绪和它交谈。   宁瓷心想, 她接收到的榕树的“语言”并不是一种‌语言, 而是她感知到了它的情绪,在脑子里处理成了方便自己理解的文字。   但榕树又不会人类语言, 宁瓷不能通过这种‌方式和它对话, 不是所有植物都像母树一样学习人话。   簌簌,簌簌。   宁瓷想起了母树祭礼上听‌到的树语,她死马当作活马医地试了试。   【高兴】   榕树发出热烈的情绪, 枝干上的每一片叶子都舒展开,对着天空吸收阳光。   宁瓷:啊,虽然搭上线了,但完全不懂自己对榕树说了什么呢......   宁瓷开始在脑子里不断地回忆那‌几个黑色匣子, 绑在榕树上的黑匣子。   【害怕】   榕树的根系突然从地下‌冒出来‌,鞭子一样朝着宁瓷抽过来‌, 速度之快,空气里骤然响起一声‌空爆。   宁瓷眉头一跳,立刻抽身后退。   “啪”的一声‌,根系狠狠在地上抽出一条鞭痕,很快从地上弹射而起,朝着宁瓷追去。   宁瓷脚步在地面上连点‌,地下‌接连冒出数条根系,四面八方袭来‌的根系几乎在宁瓷周围结成一张网。   这张网将她笼罩其中,似乎确定了她无法‌逃离,放缓了速度,像个耐心的猎人般不紧不慢地收网。   宁瓷一瞬间僵在原地。   植物依靠气息、声‌音来‌感知活物的存在,有气息、有声‌音的东西是活的,可以播种‌。没有气息,不会发出声‌音的是死的,像石头。   电光火石之间,宁瓷放空了思绪,完全屏住了呼吸,让自己像一块真正的石头一样待在那‌里。   她是刺客,刺客最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   三十秒。   榕树的根系隔着衣服贴到了宁瓷的腿上。   四十秒。   另一条根系擦过宁瓷坚硬的头顶。   四十五秒。   根系来‌回地在宁瓷头顶盘旋,把她的头发拨来‌拨去。   【黑毛?】它不确定地判断。   宁瓷立刻张开了自己的精神力领域。   这棵榕树从地表上看‌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宁瓷的精神力张开,不断向下‌延伸后却发现地面上只是它身体的一小部分‌。   犹如海面上的冰山,浮出水面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尖尖而已。   一分‌钟。   宁瓷的额头微微出汗,一条根系绞住了她的脖子,咽喉被勒住,宁瓷似乎触摸到了死亡的边界。   精神力终于完全将榕树笼罩其中。   “撒开!”宁瓷怒喝。   榕树听‌不懂人话,它丝毫没有领会出宁瓷的意思,但它完全静止,停下‌了所有的jsg动作。   宁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缠在她脖子上的根系似乎有点‌蠢蠢欲动。   “撒开!”宁瓷又骂了一声‌。   语言不通没有关系,语言中承载的情绪是通的就行。   领主的意识降临在这片土地上,如同暴君降临!   榕树的根系逃似的缩回地底,速度快得像是有导弹在追。   宁瓷整理了被榕树拨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再‌次和榕树友好地交流。   她回忆黑匣子,刚才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的东西,放到哪里去了?   榕树应激地颤了颤,根系在地面下‌急躁地蠕动,却克制地没有冲出地面。   宁瓷轻轻往下‌扫了一眼。   榕树的根系一动也不敢动了。   【害怕】   宁瓷冷笑了一声‌,原来‌植物的害怕也分‌很多种‌。   面对弱者时‌,它的害怕带着毁灭一切的,毫无理智的愤怒。而它直面令它害怕的根源时‌,它的害怕又带着怯懦的恐惧。   欺软怕硬的东西。   一个黑匣子从树冠上滚了下‌来‌,砸在地上。   另一边,丁香打开后备箱,拖出了自己的秘密武器。   丁香带上了三层厚厚的橡胶手套,挥手示意木蔷和钟尔离远一点‌。   “八二年的农药土。”丁香在防毒面具里说,声‌音闷闷的。   “你不早说!”木蔷闻言立刻拽着钟尔退了八米远。   基地研发的农药经过层层迭代,年份最早的农药效果‌最不稳定,除了对植物有杀伤力以外,对人类也是绝杀。   八二年的农药生产至今有一百多年,能被丁香称为秘密武器,其毒性更是可怖。   鬼知道这一百多年下‌来‌,这农药土里加了多少奇怪的东西,做了多少奇怪的实验。   “有这么夸张吗?”丁香的防毒面具里还戴了一层口罩,“你们还是见识少了。”   她小心地输入密码,打开了装满土的箱子,一层薄薄的烟袅袅而出。   “你拿这个打,万一伤到宁瓷怎么办?”木蔷扯着嗓子问。   “我有解毒剂。”丁香眼眸中带着绝命毒师的冷然,“中毒了不要紧,总比死了强。”   “队长‌,你这个样子好像大反派啊。”钟尔呆呆地说,“故事‌里像你这样的人,总会在最后关头突然反水,揭露自己的卧底身份,给主角狠狠来‌上一刀。”   二五仔丁香:“......”   “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丁香拿出三个特制的铁皮圆形容器,把箱子里的土搓成三个大泥丸挨个塞进去。   “等会儿我来‌发射。”丁香把铁皮圆球按进发射器,“钟尔,你来‌打枪。”   “保证完成任务。”钟尔给枪上了膛。   宁瓷抱着黑色的匣子回到了伊索树洞,树洞里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   七个人的队伍,此‌时‌就剩下‌三个人,正在帮榕树凿着洞壁上碳化的表层。   她们的身上都带着被根系抽过的伤口,血液顺着伤口流出,她们不敢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刻不歇地用自己的武器凿着璧。   被植物播种‌还有生还的可能,停下‌手里的动作立刻会被榕树绞杀。   地上同伴的尸体就是前‌车之鉴。   宁瓷没有进去,而是在洞口动作极大地跑了两步。   树洞里,小一的耳朵动了动,试着放慢手里的动作。   身后监工一样的根系不知不觉消失了。   宁瓷跑了两步,不知为何,一丝危险的直觉在此‌刻冲上脑顶,她下‌意识地转身,想要冲进树洞。   “砰。”这是弹药发射的声‌音。   “砰。”这是子弹射中弹药,弹药在空中炸开的声‌音。   “砰砰砰砰。”   接连响起的声‌音,伴随着漫天的土屑在宁瓷视线中炸开,这些土屑上散发着诡异难闻的气味,劈头盖脸地落了宁瓷满头满脸。   宁瓷和榕树只坚持了十秒。   十秒后,精神力领域消散,宁瓷面色铁青地扑在地上。   “成了。”丁香满意地说,“榕树在萎缩。”   巨大的榕树,被农药土炸到的区域瞬间脱水一样萎缩,叶子从枝干上脱离,枝干软哒哒地垂落。   “gogogo。”丁香来‌不及收拾散在地上的仪器,开着车朝宁瓷的方向冲去,“拯救我们的小宁!”   车里带着防毒面具的钟尔和木蔷扒在车窗上仔细观察,寻找队友的踪影。   “该死,这些叶子太厚了。”钟尔恼怒地锤了一下‌车窗玻璃,“我感觉小宁被叶子盖住了。”   “小宁!”丁香一边狂按车喇叭,一边喊。   一车三个人扯着嗓子,喊得撕心裂肺。   “嘿!”树洞里有人在跳。   “是小宁吗?”丁香眯起眼看‌了一眼,很快否决,“我的小宁不会这么跳。”   宁瓷是一个稳重的高手,她只会飞,不会在地上笨拙地跳。   厚厚的叶子里举起一条粘着土的胳膊。   宁瓷抽搐了两下‌,从叶子堆里翻了个身。   “小宁——”丁香开着车冲了过来‌。   “急救急救。”丁香给宁瓷扣上防毒面具,防止她继续中毒。   木蔷一手消毒棉花,一手解毒剂,她撸起宁瓷的袖子,给她胳膊消毒,随后一扎。   “你用力啊。”丁香催促。   木蔷额角青筋暴起,“我在用力!!”   宁瓷又抽搐一下‌,木蔷总算顺利给她扎了进去。   “呼。”丁香长‌出一口气,“好险好险,救下‌来‌了。”   “队长‌。”木蔷内心的情绪一时‌无法‌言表。   “你可真狠啊。”钟尔替她说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丁香无奈地说,“带上人,我们走。”   木蔷抱起宁瓷,一个黑色的匣子从宁瓷怀里掉落。   “诶?”钟尔顺手捞上了匣子。   钟尔坐上车,和宁瓷一起在车后排,她密切地观察着宁瓷的脸色,“小宁好像好一点‌了,眼珠子动了一下‌。”   宁瓷缓缓睁开眼。   晕眩的世‌界,满眼乱飞的小人,星光和蝴蝶在眼前‌旋转。   “我这是......怎么......了......”宁瓷虚弱地问。   “太好了,小宁醒了。”钟尔欣喜地向大家汇报。   “刚刚有东西偷袭我。”宁瓷意识逐渐恢复,她强撑着一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香:“这些细节我们就不要在意了。”   木蔷:“队长‌为了救你,拿农药炸的。”   “队长‌......”宁瓷脸上的表情凝固,有种‌余毒未清的茫然:“啊?”   “队长‌,她是为你好......”钟尔默默抽走了宁瓷手里的刀。 第65章 胡说   “小宁啊......”丁香开着车, 胆战心惊地从后视镜里偷窥宁瓷的状态,“你好点了没有?”   “恶心,头‌晕。”宁瓷闭着眼睛, “想吃红烧肉炖鹌鹑蛋。”   丁香卡壳了, 这种硬菜对移动堡垒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五花肉口味的营养液你要不要来一支?”丁香搜肠刮肚地找了个勉强接近的选项。   宁瓷在心里试着幻想了一下口感,“算了,听着就像黑暗料理。”   “队长, 小宁中毒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钟尔问。   宁瓷的脸色实在是糟糕,面‌庞发黑, 嘴唇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这倒是不会。”丁香把车开回刚才填装农药土的地方, 解释道‌:“这箱农药土已经被‌研究透了, 里面‌的放射性物质也都处理过,及时打解毒剂就行。”   丁香下车,把剩下的农药土还有发射装置都收好, 塞回后备箱。   “这农药虽然‌毒, 但不会对人体产生不可逆的损伤,放心放心。”丁香说, “我‌们‌现在喝点营养剂, 我‌把车开回榕树底下去。”   现在是白天,雇佣兵小队无法在旷野上行动,她们‌得回到榕树的生长范围内, 那里炸过农药,短时间内不会有植物靠近。   几个人喝掉营养液,重新戴好防毒面‌具,丁香开着车回到树下。   榕树被‌土炸过的那一部分完全‌失去了生机, 另外半边看起来焉了吧唧的,但还活着。   那些根系缓慢地在地上绕开农药, 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爬行扎根。   “植物的生命力可真顽强啊。”木蔷看了看努力的榕树,又看了看躺尸的宁瓷。   和‌植物比起来,人类的生命如此脆弱。   变异植物的可怕之处,不仅来源于‌它们‌霸道‌的播种能力,更是因‌为它们‌难以杀死,生长十分迅速。人类需要付出极高的代价才能彻底铲灭一株变异植物,可一阵风吹过,它们‌的种子或是枝条遇到土壤,它们‌又将卷土重来。   “你多喝两年污染水,你也能顽强。”丁香咂嘴,“像这种活了很久的树,估计都受过辐射影响,它们‌能在辐射里活下来,区区农药算什么?”   就算是基地外围的农药也是以驱散植物为主,人类在对抗植物的道‌路上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小木。jsg”丁香对木蔷说,“如果你对实力的渴望能够战胜辐射,那我‌作为队长,我‌一定费心帮你......”   “不必。”木蔷飞快地拒绝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会主动接受辐射,一种是伟大的人,她们‌为了全‌人类牺牲自己,一种是神经病,纯粹脑子有问题。”   “我‌还想多活几年。”木蔷惜命地说。   “那麻烦你和‌小钟一起去找找我‌们‌的充能板。”丁香说,“最好能找回来,不然‌的话我‌们‌很难到下一个目的地。”   “我‌劝你别抱太大的希望。”木蔷说着,和‌钟尔下车。   厚厚的叶子,衰败的枝条,以及叶子底下残存着一些活力的根系,这些都是她们‌翻找充能板的障碍。   “小心一点。”丁香留在车上,她负责照看宁瓷。   宁瓷在车后座一觉睡到下午,等她彻底缓过劲爬起来,第一句话就是——   “饿了。”   “你还想吃红烧肉吗?”丁香隔着车窗问。   “不想。”宁瓷说。   车下,三个人正在玩火。   她们‌把榕树的枝条、叶子堆在一起燃烧,橘红的火光在防毒面‌具的玻璃面‌罩上舞动,像三个外星生物。   宁瓷用手掌心揉了揉眼睛,失败了,她头‌上也戴着防毒面‌具。   “你们‌在干什么?”宁瓷怀疑自己毒素没有清干净。   “驱赶植物人。”钟尔说,“这棵榕树吞过不少人,可能是农药让它产生了危机意‌识,今天放了很多植物人出来。”   “哦......”宁瓷慢吞吞地说。   离开第四小区以后,宁瓷还没有碰到过植物人,乍一听心底还有些怀念。   和‌现在颠沛的生活比起来,当保安的日子可真幸福啊。   丁香拿了三支营养液,帮宁瓷在火堆上稍微加热,“三支够吗?”   “够吧......”宁瓷说。   一支营养液管饱八个小时,但宁瓷现在处于‌虚弱和‌极其‌饥饿的状态,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需要能量。   “喏。”丁香给营养液插上吸管,“你快点喝,喝完马上戴上面‌具。”   宁瓷摇下车窗,接过营养液后再把车窗关上,她拿掉了吸管,一手掀开防毒面‌具,一手把营养液往嘴里倒。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宁瓷重新戴好防毒面‌具。   喝完营养液后,宁瓷感觉自己好多了,她下车在地上走了两圈。   “小宁。”丁香拨弄着火堆,“你中午为什么突然‌跳车?”   “我‌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匣子。”宁瓷说着突然‌想起来,她问,“匣子拿了吗?”   “拿了,在车上。”钟尔说,“差点就漏了,那是什么?”   “可能是炸药吧......”宁瓷不太确定地说。   在榕树的记忆里,有一群人拿这个东西在它身上炸了一个巨大的洞。这些东西没有炸完,剩下的就被‌榕树藏起来了。   丁香:“......”   她的目光缓缓游离,眼前这是火堆,旁边......车上有炸药?   丁香情绪稳定地扑灭了火堆,“下次有这种危险的东西早点说。”   “队长。”宁瓷拍了拍脑袋,“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为什么拿农药炸我‌?”   “我‌当然‌是为了救你啊。”丁香无语地说,“你跳车之前也没说你要去干什么,突然‌就像发疯了一样,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我‌们‌都以为你被‌植物迷惑了。”木蔷补充。   “那些农药土很贵的。”钟尔也说,“但是为了救你,再贵也值得,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她们‌三个人眨巴着眼睛,瞳孔里满满都是担忧与真挚,宁瓷和‌她们‌隔着双重防毒面‌具都看得很清楚。   可我‌不需要你们‌来救我‌啊。   这句话就这么堵在宁瓷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了。   “......”宁瓷保持了沉默。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丁香心里有点心疼自己的农药土,这不是从老板那里薅的羊毛,纯粹是她个人的秘密武器。   “我‌觉得我‌们‌之间存在某种误解。”宁瓷说,“很深......很深的误解。”   是委屈一下自己,暂时吃了这个哑巴亏。还是小小地露一手,给三位队友一点小震撼。   宁瓷在心底思索片刻,很快就选择了后者。   她和‌队友还有一段相处时间,隐藏实力只会让她畏手畏脚。   她不能透露自己的底牌,但她可以编啊!   宁瓷朝着天空伸出一只手。   “你在干什么?”钟尔看着宁瓷奇怪的手势,摸不着头‌脑。   榕树从另一边缓缓伸过来一根树枝,一人一树友好地握了握手。   “嘶——”木蔷倒抽一口气,“队长,我‌是不是中毒了?”   丁香在木蔷身上扶了一把,“我‌觉得我‌也中毒了,幻觉,某种幻觉。”   “植物之神......”钟尔喃喃道‌。   “这是我‌的......”宁瓷说,“精神力。”   第三基地和‌第四基地都有少量拥有精神力的人,她们‌的能力并不足以被‌第一基地选中,但她们‌又比普通人更厉害。   就像白舸和‌沈博士那样。   三个人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圆。   “我‌的精神力方向是植物之友。”宁瓷开始胡说八道‌,“所‌以植物不会伤害我‌,我‌不会有危险。”   “等等,我‌需要消化一下。”丁香自闭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我‌也是......”   “加一。”   “这么重要的能力。”丁香在地上画着圈圈,委屈巴巴地说,“你怎么不写在简历里呢?”   宁瓷:“因‌为这是我‌的秘密,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而且我‌写了,你也不一定信我‌啊。”宁瓷倒打一耙。   “那我‌是......伤害了你的朋友?”丁香看着榕树,这棵榕树原本好好地生长在大地上,却接二连三地遭受到人类的毒打。   “对,你听,它在哭。”宁瓷叹息。   “对不起?”丁香魔幻地说,“我‌给它道‌歉?”   宁瓷低头‌,地上是烧成灰的树枝和‌树叶。   丁香顺着宁瓷的目光:“......”   钟尔和‌木蔷默默地从丁香身边走远,再走远。   “小榕,伤害你的是我‌们‌的队长,和‌我‌没有半点关系。”钟尔朝着榕树虔诚地说。   “冤有头‌债有主,榕榕,你要索命,就索队长的命。”木蔷双手合十。   丁香:“......等我‌下次路过,我‌给您带两包化肥。”   骗人,原来如此简单,如此快乐。   宁瓷努力把嘴角往下撇,严肃地咳了一声‌,“它已经和‌我‌绝交,不想理会我‌们‌了,它说让我‌们‌快点走,别碍眼。”   “现在就走。”丁香看了眼天色,当机立断地说,“朝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所‌有人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上车,宁瓷看了眼仪表盘,上面‌显示充能板缺失,油量不足。   “我‌们‌能去哪儿?”宁瓷问。   “去最近的遗迹。”丁香突突开着车,外面‌的天逐渐暗下来,她也不敢开车灯。   “我‌们‌去加油。”   开出了被‌农药土污染的有毒区域,丁香摘下了碍事的防毒面‌具,“顺便‌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充能板,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   “那我‌们‌就换一辆车?”宁瓷心领神会。   “没错。”丁香说,“出门在外,装备都得靠自己努力。” 第66章 交易   宁瓷仔细打量着从榕树那里找来的黑匣子‌, 在榕树的记忆里,“黑毛”,也就是人类, 人类是用这个东西在它身上炸出了一个伊索树洞。   “这是炸药?”钟尔问。   这个黑匣子‌四四方方, 表面是哑光的黑色,材质有点类似于亚克力,入手微沉。整体结构完整, 没有一丝可疑的缝隙。   “以我‌的经验来判断,这不大可能是炸药。”钟尔委婉地说。   宁瓷试着晃了晃, 这个匣子‌内部没有传出‌什么声音, 她说:“是我‌的朋友告诉我‌, 这是炸药。”   钟尔张了张嘴,“那你......好好研究。”   榕树提供的信息,估计, 可能, 也许,是有一些道理‌的。   宁瓷用精神力解构了这个黑匣子‌, 内里的精密程度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   看不懂, 点不炸,头很大。   宁瓷又鼓捣了一会儿,遗憾地把它暂时收起‌来。   “好消息, 我‌们马上‌要到‌了。”丁香实时汇报车辆的驾驶情况,“坏消息是,我‌们的油一滴也不剩了。”   她话音刚落,宁瓷就感觉越野车逐渐逐渐地降速。   然后彻底停下了。   “我‌们是把车停在这里, 派一个人去32号遗迹买桶油回来。还是推着车走完这剩下的三公里。”丁香问,“还有一个选择, 我jsg‌们一起‌去32号遗迹。”   “首先,我‌代表我‌个人排除推车选项。”木蔷说。   “太好了,我‌也是这么想的。”钟尔附和。   “那我‌们是派一个人去,还是全体都‌去呢?”丁香继续问,“派一个人去的话,这个人需要有强大的武力......”   丁香看着宁瓷补充了一句,“小宁不能去。”   “为什么我‌不能去?”宁瓷不解,“我‌是最强大的。”   “你忘了,你容易被诈骗,也没有常识。”丁香说,“32号遗迹里全是狡诈的人,不适合你去。”   “不要再铺垫了。”木蔷说,“队长你就是想让我‌们全体一起‌步行前往32号遗迹,把车抛在这里。”   “我‌们可以带上‌所有的武器。”丁香说,“但大部分东西都‌要暂时留在车里。”   “啧,我‌讨厌断舍离。”钟尔烦闷地说,“我‌的绝版漫画书‌......”   “你放心,旷野上‌没人会强行撬开一辆防弹越野车抢你的漫画书‌。”木蔷一边往自己身上‌塞枪和子‌弹,一边吐槽,“我‌们只是去买个充能板,又不是不回来了。”   “单论价格,我‌这些漫画书‌也很贵的。”钟尔哼哼了两句,从背包里翻出‌两条特制的背带。   她在前腰和后腰错位扣上‌背带的扣子‌,随后把它拉到‌了肩膀上‌,在前胸和后背上‌形成了两根交错的背带。   钟尔依次把自己的枪扣在背带上‌,子‌弹挂在腰间。   钟尔的枪不是方秘书‌准备的,都‌是她个人带过来的武器,看起‌来和丁香木蔷的不太一样,而且非常非常多。   宁瓷看着大家‌纷纷装枪塞子‌弹,她抱紧了自己的武器匣。   “我‌就带这个。”她说,“我‌的那份,你们先分了吧。”   一句话,让两个女人为宁瓷大打出‌手。   “小心走火。”钟尔抽空提醒了一句。   “就是就是。”宁瓷跟着指指点点。   “我‌们不要再打了。”丁香掰着木蔷的手指,试图从她手里拿走最后一把枪。   木蔷一米八的大长腿在车厢里蹬地借力,整个人崩成一把弓,眼睛里嗖嗖全是刀片,“那你倒是撒手啊!”   宁瓷不忍地叹了口气‌,从中间伸手,没人看见她是怎么动作的,这把枪就到‌了她手里。   “为了团队的和谐,这把枪还是归我‌吧。”她装模作样地把枪塞进兜里。   丁香欲言又止,想说没有人会把枪直接塞在裤兜里,可转念一想,这把枪根本没有上‌子‌弹,于是又作罢。   冷兵器之神高兴就好。   小队四个人全副武装,前往32号遗迹。   二十分钟后。   一个穿着黑衬衫的男人放下望远镜,“又来了四个雇佣兵......”   “你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迟疑。”躺在全自动按摩沙发里的女人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   “老大。”衬衫男挠了挠后脑勺,“我‌在她们中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她浑身上‌下插满了刀。”   “什么意思?”女人皱眉,“插满了刀,那她还能活吗?”   “不是那个意思。”衬衫男说,“是她身后插满了刀,像孔雀开屏那样。”   女人关掉按摩沙发,起‌身来到‌床边,接过衬衫男递过来的望远镜。   “她们很有钱。”女人只看了一眼,随手把望远镜一抛。   衬衫男立刻扑过去接住望远镜,免得它掉在地上‌引起‌老大的不满。   “你去探探她们的底。”女人重新拿起‌雪茄抽了一口。   “是。”衬衫男领命退下了。   ......   “32号遗迹,我‌们一定要万分小心。”丁香对宁瓷说,“这里到‌处都‌是骗子‌。”   一听到‌骗子‌两个字,宁瓷立刻进入了高度警惕状态,“到‌处都‌是骗子‌?每个人都‌是?”   “可以这么说。”丁香深沉地说,“总之她们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她们来到‌了遗迹的围墙底下,入口处树立了一块锈迹斑斑的警示牌,上‌面被人用染料重新绘制了图案。   黑底红字,32号遗迹。   “这个遗迹由‌某个黑色帮派管辖,她们做一些倒买倒卖的活。”丁香说,“我‌们在这里要展现‌一定的武力,让她们不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但又不能太蛮横,毕竟我‌们只有四个人。”   “我‌明白了。”宁瓷说。   她没有带上‌自己的匣子‌,而是把各种各样的刀都‌背在身后,这样她打架的时候方便拿取。   她们穿过遗迹的入口处,现‌在是夜晚,遗迹里没有路灯,而是在街道转角处点着火把。   街道上‌很寂静。   丁香带着她们熟门熟路地绕到‌一栋小楼门前,她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一个中年‌女人在柜台后面抬起‌头,“好像来了一些老熟人。”   “嚯。”中年‌女人吹了个口哨,“丁香,你这次接了个不错的任务嘛。”   “我‌想要一块最新版的越野车充能板,最好是新的。”丁香开门见山地说。   宁瓷和钟尔一左一右地站在丁香身后,一人拔枪,一人拔刀。   中年‌女人看了眼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一米八的雇佣兵。   “这就是你买东西的态度吗。”中年‌女人态度冷了下来,“充能板这种大件物品,我‌这里没有。”   “那我‌想买一些汽油,要92号。”丁香说。   “也没有,我‌不做你的生‌意。”中年‌女人也掏出‌枪。   “咚咚咚。”小楼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木蔷把门锁上‌了。   “你们耽误我‌做生‌意了。”中年‌女人用枪口对准丁香。   丁香并不在意对准自己的枪口,她赌这把枪里没有子‌弹。   丁香遗憾地一耸肩,“抱歉,自从你上‌次卖给‌我‌一枚过期六年‌的咸鸭蛋以后,你在我‌这里就失去了信任。”   宁瓷:“......”   钟尔:“......”   “那枚咸鸭蛋是赠品!”中年‌女人咆哮,“过期你把它扔了不就行了,至于来找茬吗?”   “这是钱的问题吗?”丁香也咆哮,“我‌在车上‌撕开了它的包装袋,随后那股毁灭人类的气‌味占据了整辆车,熏晕了六个人不说,直到‌今天,那辆车都‌是臭的!”   “呃。”中年‌女人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一茬,她放下枪,“我‌记得当‌时是你死乞白赖非要拿走我‌的咸鸭蛋。”   “你承认就好。”丁香绷着脸,“我‌对你也算是有救命之恩。”   宁瓷在一旁用心地学习,原来这才是这个世界正确的交易方式。   门外那个人坚持不懈,又敲了敲门。   “充能板和汽油,我‌确实是没有。”中年‌女人泄气‌地说,“能不能先让我‌做另一桩生‌意,晚点我‌帮你再打听一下货。”   “我‌的时间很宝贵。”丁香霸道地说,“今晚我‌就要我‌的货。”   中年‌女人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丁香仔细观察了她的表情,无奈地发现‌她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资源。   “算了。”丁香大发慈悲地说,“换个地方再试试。”   看样子‌只能换辆车了。   衬衫男正准备第三次敲门,嘎吱一下,门打开了。   “借过。”没有买到‌东西的木蔷冷冰冰地低头,对衬衫男说。   衬衫男眼珠子‌轱辘一转,站到‌了一旁。   小楼里陆续走出‌几个雇佣兵,她们愁眉不展地准备前往另一个地点。   “哎呀!”衬衫男突然在原地夸张地喊了一声,“您这是陨合金吗?!”   唰的一下,四个人同时回头。   “什么东西?”钟尔掏掏耳朵。   “陨合金的刀呀!”衬衫男一脸笑容地靠近宁瓷,搓着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您这把刀,仿佛是陨合金的材质!”   三个人又转头看向宁瓷,目光在她身上‌找了片刻。   “......”   “哪把刀?”丁香问。   宁瓷身上‌的刀实在是太多了。   衬衫男指了指宁瓷手里那把匕首,“鄙人不才,曾经在博物馆扫过地,这把刀的材质,和我‌在博物馆里见过的陨合金,那可真是一模一样啊!”   宁瓷意味不明地举起‌手里的匕首,再次确认:“你是说,这把匕首,陨合金?”   衬衫男激动的唾沫横飞,“正是,正是这把刀。”   他一脸猥琐地压低声音,“我‌这里有不少门路,可以帮你打听一下陨合金的销路,不少人都‌对陨合金很有兴趣。”   “如果真是陨合金,起‌码能出‌到‌八位数。”衬衫男充满煽动意味地说。   不管什么样的队伍,在面对巨额财富时都‌会分崩离析。   “队长......”宁瓷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好像要有新车了。”   “我‌也这么觉得。jsg”丁香笑了起‌来,“骗到‌你丁姐头上‌,你算是活够了。” 第67章 雨夜   “我说的是真的。”衬衫男几乎跳起来, 语速极快地说,“我可以‌对天发誓,这绝对是陨合金的材质, 你‌看这把匕首上流转的湛青色寒光, 璀璨冷厉,如同宇宙星河......”   可惜的是,现在是晚上, 没有路灯,除了宁瓷没人相信他。   说到‌后‌来, 他自己也绝望了。   “你‌说的对, 这就是陨合金。”宁瓷上下抛着匕首, 渐渐地露出了笑容,略微牵起的嘴角带着嘲讽,如同雪地倒映的稀薄月光。   衬衫男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后‌退半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这里是他的主场,他却因为一个雇佣兵的笑容而从心底泛起寒意。   “小宁, 别玩了。”丁香说, “男人发誓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骗你‌。”   “骗人的男人,要留下一只手。”木蔷抽出了自己身上携带的唯一一把刀。   作为雇佣兵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携带一把冷兵器, 毕竟没有子弹的枪和一块板砖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没有搬砖好使。   “只砍一只手吗?”钟尔问,她‌在雇佣兵这一行才干了一年‌,只比宁瓷懂的略多一些, “我怎么听说是要浇筑成水泥柱?”   我和你‌们到‌底谁才是黑色帮派的人,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衬衫男在心底抓狂。   一点红光在他视线里闪过。   衬衫男彻底不‌装了, 他露出狞笑,依次解开衬衫上面四颗扣子,露出胸口上的刺青。   钟尔看着他的动作皱眉,“你‌是要变身了?”   “他是让你‌看他的刺青,这代表他是黎玫座下的一条狗,这个刺青就是他的狗圈。”丁香面色不‌虞地说,“黎玫就是32号遗迹的地下总教头。”   成分背景听起来有点复杂了,宁瓷虚心请教,“那能杀吗?”   “有点麻烦。”丁香拍拍额头,“但也不‌算什么大麻烦,毕竟我和黎玫早有恩怨在先,我本来想悄悄地来这里做点交易......”   木蔷简洁利落地代替丁香回答:“能杀。”   天空毫无‌征兆地开始落下牛毛般的雨丝,空气里弥漫起氤氲的水汽。   “砰。”   一枚子弹旋转着从枪口脱出,它呼啸着穿过雨丝,从高空锁定‌宁瓷的眼睛。   它不‌该锁定‌宁瓷的眼睛。   宁瓷从眼里看到‌了这枚子弹,看到‌了它在空中扬起激波,雨丝被激波带起,围绕着它留下的轨迹旋转。   一公里的距离,对于这枚子弹来说只需要0.5秒。   狙击手一枪射出立刻起身,她‌不‌必看结果‌,没有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里逃过子弹。   “叮。”   刀锋与高速旋转的子弹擦出火花,子弹所携带的巨大动能在这样的摩擦中迅速耗尽。   宁瓷一刀劈碎了这枚子弹。   “砰砰砰。”   木蔷立刻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开了三枪,开枪的声音在遗迹中回响,远远近近的建筑像是被拉了电闸般统一熄灭了灯。   世界陷入更深的黑暗,街角的火把在细雨中舞动挣扎,看起来坚持不‌了多久。   “交出匕首。”衬衫男哼笑,“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钟尔把手·枪顶上衬衫男的额头,逼得他缓缓跪下,“你‌搞清楚,是你‌,被我们包围了。”   无‌形的精神力‌领域铺开。   宁瓷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机车呼啸着擦过地面,甚至还有螺旋桨开始轰鸣。   情况似乎不‌太妙。   “陨合金是吗,送给你‌。”宁瓷将匕首刺入衬衫男的心脏,鲜红的血液立即涌出。   衬衫男仰面倒地,渐渐大起来的雨滴溅到‌他的脸上身上,打湿了他黑色的衬衫。   那把据说是陨合金材质的匕首插在他的心口。   “不‌要了?”丁香惊诧地问。   宁瓷从左边衣袖里掏出一把新的匕首,“不‌要了,他喜欢就送给他。”   “我们好像真的要被包围了。”宁瓷听着逐渐靠近的声音说,“需要跑一跑。”   32号遗迹,中心高楼。   “你‌说谁死了?”黎玫一边披上风衣,一边朝顶楼走。   她‌身后‌跟着一个小妹,手里拿着一块平板正在向她‌汇报实时战况。   “就是您安排去的......”身后‌的小妹突然止声,换了老大更能理解的方式,她‌说,“那个穿黑衬衫的男的,他被杀了。”   “谁干的?”黎玫带上黑色的皮手套,把头发扎紧。   “丁香,木蔷,剩下两个人身份还在查。”小妹禀报,她‌在平板上划拉出那一片的监控截图。   黎玫匆匆扫了一眼,她‌认不‌出来,但人名她‌很熟悉。   “丁香,给我锁定‌她‌的位置。”   “但是我们已经失去了她‌们的具体‌方位。”小妹硬着头皮说,“她‌们打爆了那片区域所有的监控。”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总之一个也没剩下,损失惨重。   “不‌愧是她‌,移动堡垒。”黎玫心里在滴血,表面上还维持着对宿敌的尊重,“所有人都给我动起来,把32号遗迹翻个底朝天,这次必须要杀了她‌。”   “是!”小妹肃声回答。   黎玫到‌达顶楼,接过下属递来的枪,她‌坐进直升机。   “起飞。”   宁瓷和钟尔躲在楼道里。   宁瓷用食指往上顶了顶,意思是直升机已经起飞了。   又过了十分钟,高楼里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依据老大的指令出发,她‌们倾巢出动。   老巢空了。   宁瓷和钟尔光明正大地走在楼梯上,甚至还有点闲心说话。   “你‌见过陨合金吗?”宁瓷问。   “见过几次。”钟尔回答,“你‌这把和陨合金是有点像,但绝对不‌是。”   宁瓷认真看了钟尔一眼,“怎么说?”   “陨合金不‌仅可以‌改变形态,在精神力‌的操控下还可以‌改变整体‌的特性‌,包括颜色、温度、密度等等。”钟尔说,“要是陨合金做的匕首,哪会和博物馆的一个颜色,谁也不‌是傻子啊。”   宁瓷在心里替钟尔给李长老赔了个不‌是。   “而且陨合金之所以‌珍贵......”钟尔说到‌这里诡异地一顿,“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能被精神力‌操控......”   钟尔看向宁瓷,“你‌刚好还有那么点精神力‌......”   “原来有点像啊,还好我刚才已经扔了,不‌然以‌后‌还要麻烦。”宁瓷不‌动声色地说,“我的精神力‌这么低,怎么操控陨合金。”   钟尔脑子那根弦似乎被人轻轻拨动,她‌跟着宁瓷呐呐地说:“是啊,你‌不‌可能。”   “嗯,我不‌可能。”宁瓷跟着重复了一遍,有点遗憾,“我的精神力‌.....实在是太低了。”   “别难过,宁姐。”钟尔安慰道,“我们好多人一点精神力‌都没有呢。”   “继续我们的计划吧。”宁瓷说,“队长她‌们还在逃命呢。”   丁香和木蔷分开了,她‌们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在遗迹中分头狂奔。   “机车?拿来吧你‌。”丁香一枪崩掉开车的那个人,机车失去操控像失蹄的马那样轰然倒地,在惯性‌下冲出去一小段距离。   丁香从尸体‌上摸走她‌的耳麦联络器和头盔,再跑到‌机车那头扶起车把。   “轰隆轰隆。”   她‌完美融入了机车族里。   “1-4/3-5。”她‌在联络器上切换特殊频道。   那头很快接起,“请讲。”   “打破围墙。”丁香说。   “嘟嘟——”联络终止,一分钟后‌再次接入,这次是完全安全的频道。   “32号遗迹,今晚可以‌行动。”丁香低声说。   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和另两个开着机车的人组成了一支小队伍。   雨夜中,所有人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成了深色。   “正在确认信息中。”那头回复。   “机不‌可失。”丁香压低声音催促,隔着头盔和机车轰鸣的声音,一旁的人没有发觉丝毫异样。   “boom!!”   街道猛烈地震颤,一心二‌用的丁香差点被这股气浪掀得翻车。   “我命由‌我,不‌由‌天!!!”   有人拿着扩音喇叭高喊。   随着喇叭声传开,另一个街道又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   “我命由‌我,不‌由‌天!!”同样的口号在街道此‌起彼伏。   “你‌看看,慢了吧。”丁香无‌语地说。   “32号遗迹行动已批准。”   “啧。”丁香满意地挂掉通讯,把频道切回原来那个。   黎玫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这个频道里响起。   “丁香!!!!”   丁香差点被这声音震聋,旁边两个也被这声音吓得一震,三辆机车差点撞到‌一起。   “唉,这次真的不‌是我。”丁香打开头盔的面罩,摘掉了耳麦,jsg“我还没来得及呢。”   “咔。”   宁瓷一刀切断了中心高楼的核心机房,精密的服务器闪着电弧,陷入死机。   钟尔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计划成功。”   “这真的太简单了。”宁瓷提着刀一路劈斩,看着窗边,下方的街区火光四起,雨越下越大,场面也越来越混乱。   “怎么做到‌的?”宁瓷眼里闪过奇异的光。   “有人浑水摸鱼吧。”钟尔了然地说,“看来这里的统治并不‌稳定‌,一有机会大家纷纷揭竿而起。”   “这都不‌关我们的事。”宁瓷破坏得差不‌多了,“走吧,去地下车库。”   她‌们俩赶在人来之前迤迤然离场。   “轰——”   宁瓷单手搂住钟尔的腰,重型机车可没有安全带给她‌绑,她‌用力‌搂紧队友,免得自己被甩出去。   “你‌也是蓝天驾校毕业的吧!”宁瓷在风雨中咆哮。   “我的血管里流淌的都是飙车的机油。”钟尔毫不‌留情地拧着车把,眼也不‌眨地撞飞路上那些障碍物。   宁瓷缩着脚,免得被过热的排气管烫伤。   中心高楼里残留的那部‌分人再次分为两组,一组留下来镇守已经没什么价值的老巢,一组则在雨中追击敢在老巢里撒泼的暴徒。   “砰砰砰砰。”宁瓷面无‌表情地打完一梭子弹,把打空的枪随手一扔。   “打枪的感觉怎么样?”钟尔开着车,对宁瓷寄予厚望。   宁瓷看着后‌面追击的人一个也没少,她‌冷笑着说:“我不‌会打枪。”   “轰——”街边的路灯倒了下来。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宁瓷看着这意外之喜,缓缓说,“我还是有点天赋的。”   倒地的路灯逼得追击者绕路,一会的功夫,她‌们连钟尔的尾气都看不‌到‌了。   32号遗迹里群魔乱舞。   “你‌说队长她‌们还活着吗?”宁瓷在冰冷的雨水里问。   “但愿吧。”钟尔开着机车,朝她‌们事先约定‌好的地方驶去。   “你‌说小宁她‌们不‌会出什么事吧?”丁香抽着缴获来的细支香烟,一手拢在烟上方,免得雨水打湿。   “不‌知道啊。”木蔷也在吞云吐雾,两个人肩搭着肩一起享受这难得的尼古丁。   远远的车灯照亮雨幕。   “来了。”丁香猛吸一大口,掐灭了烟。   “顺利集合。”钟尔一个漂亮的甩尾,把车停下。   宁瓷面色难看地从车后‌座爬下来。   “宁姐,到‌你‌发挥的时候了。”钟尔摘下头盔,看着眼前这堵三米高的围墙。   宁瓷一手扶着墙,干呕了两声。   “看起来你‌们一路很刺激啊。”丁香说。   “比不‌上队长。”钟尔身后‌的街道炸声不‌断,暴雨滂沱,却浇不‌灭这座遗迹的火光,“还是您二‌位功力‌深厚。”   宁瓷缓过劲,擦了把脸上的水,“你‌们排队,一个个来,我先把你‌们人丢出去,再丢车。”   “对不‌起,漏了宁姐。”钟尔深深地呼吸,“还得是您啊。”   “少废话。”宁瓷放下抱了一路的汽油桶。   刚才开枪的时候她‌还要用嘎吱窝夹住这该死的东西。   “没有我,今晚全白干。”她‌冷漠地说。 第68章 技能   “夸奖的话等‌出去了再‌说, 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丁香指了指半空中的直升飞机,“别被黎玫发现了。”   “那就先送队长你过去好‌了。”宁瓷对丁香张开怀抱。   “等‌等‌。”丁香后退半步,“你是真的要把我扔过去吗?”   “不然呢?”宁瓷歪了歪头。   “三米高, 先不说你能不能把我抛这么高。”丁香又退了半步, “从这个高度落地,没有缓冲的情况下我很可能会骨折,就算不骨折也会内脏出血......”   队友的脆弱超乎宁瓷的意料, 雨水冲刷在墙面上,那‌些水珠连成串从上面滑落, 墙面湿滑无比。   “那‌我抱你上去?”宁瓷换了个折中的办法, “然后我再‌抱着你落地。”   “那‌我们的机车怎么办?”钟尔问, “小宁你能扛得动‌机车吗?”   这些机车高达三四百斤,比得上三个宁瓷那‌么重。   蚂蚁可以举起超过自身四百倍重量的东西,但宁瓷不是蚂蚁, 她是一个人, 她无法在雨中扛着重型机车飞上三米高的围墙。   “不行就把围墙炸了吧。”宁瓷说,“反正这里到处都‌是爆炸。”   “不行。”   “不行。”   丁香和木蔷同时出声反对。   “炸掉围墙动‌静太大了, 我们会被黎玫发现, 她可能会一路追过来的。”丁香说。   “队长‌在黎玫眼里就是头号boss,她只要一出现,就能瞬间拉满黎玫的仇恨值。”木蔷跟着说, “我们最好‌悄悄离开这里,让她把注意力‌放在遗迹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宁瓷皱眉。   其‌实还有一种解决办法, 她可以用陨合金搭一个梯子出来......但她又不愿意在小队面前暴露自己的陨合金。   “队长‌你做计划的时候不太周全‌。”钟尔忍不住吐槽。   “我做计划的时候,也没想到我们为了抢一桶油, 炸掉了32号遗迹。”丁香一脸懊恼,“计划赶不上变化,遗迹居然发生了动‌乱,这是我们谁也想不到的。”   “就是就是,这谁能想到啊。”木蔷老实巴交地点头。   宁瓷看‌着围墙,其‌实三米并不高,如‌果给她一个点借力‌支撑,她未必不能带着机车越过围墙。   她心里想着,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如‌果你只需要一个支点的话。”木蔷说着卷起了自己的裤腿,她卸下了自己的左小腿,顺便脱掉了这只脚的鞋子。   “我这个金属小腿,能伸长‌到一米五的高度。”木蔷单脚站立,身型无比伟岸,“你可以试试,但最好‌轻一点,我还要用的。”   赵氏集团出品的私人定制机械义肢,这条小腿花了木蔷半生的积蓄,非常昂贵。   银白色的金属外观反射着冷白的质感,木蔷舍弃了仿生的皮质感,选择这种全‌金属的义肢就是为了应对旷野上各种场面。   她曾经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拆下自己的小腿当铁棒挥舞,也曾用这条导热性极佳的金属小腿烤肉吃......总之这条金属义肢除了没有攻击能力‌,妙处多多。   木蔷在小腿某个地方一按,这条金属小腿五根脚趾牢牢抠地,腿部的位置逐渐升高,升高,再‌升高。   在场其‌余三人一脸空白。   王母娘娘在上,这也能行吗?   木蔷坐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小腿,免得它在宁瓷借力‌的时候被一脚蹬飞。   “快点,试一下。”木蔷充满牺牲精神地说。   宁瓷狠狠吞了口唾沫,扶着机车往一旁走了两步,随后一声怒喝,用尽全‌力‌举起了机车。   她把机车高举过头顶,姿势就像一个举铁运动‌员举起了超越记录的杠铃。   队友们在一旁纷纷鼓掌,暴雨如‌注,雨水随着她们鼓掌的动‌作在手掌之间飞溅。   宁瓷提起一口气,全‌身内力‌流转到极致,周身甚至开始升腾起白色的雾气,那‌是她身上的雨水被烘干了。   宁瓷助跑了两步,双腿猛然发力‌,她带着机车成功腾空,在木蔷的小腿上借力‌一点。   “嘎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木蔷低头,免得被人看‌到她脸上的心痛。   宁瓷高举着机车成功踩在了围墙上,她放下胳膊,把机车丢了下去。   机车厚重的轮胎在地上扁了扁,成功着陆。   宁瓷冲墙下的队友比了个OK的胜利手势,背着手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如‌果不是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发丝一撮一撮像刺猬一样‌炸开,此刻她就是天神降临。   “成功了!”钟尔兴奋地对着空气挥拳,殴打雨水。   “再‌来。”宁瓷一鼓作气地举起了第二辆机车,重复上述操作。   “终于‌......结束了吗?”木蔷抱着自己的小腿问。   “队伍会记得你的牺牲的。”丁香亲手扶起了木蔷,看‌着她把小腿变回原样‌,按回自己身上。   木蔷站起来,她在地上走了两步,失魂落魄地说:“我怎么觉得自己跛了呢?”   丁香看‌着木蔷一高一低地走着,一米八,一米八二,一米八,一米八二......   “你没穿鞋子。”丁香提醒。   木蔷一看‌,自己的鞋还在怀里抱着呢。   “吓死我了。”她松了一口气。   “快快快,我们赶紧走了。”宁瓷体内的内力‌高速运转,炙热的血液在她体内激荡,她此刻充满干劲,不由分说地扛起丁香,“起飞!”   她带着丁香一个纵身飞到了围墙上头,再‌一个跳跃,丁香已经到了围墙的另一边。   “啊啊啊——”丁香后知后觉地发出尖叫。   宁瓷已经飞身而去,准备接下一个队友了。   “啊啊啊——”钟尔的尖叫jsg中带着一丝梦想成真的难以置信,“我飞啦!”   轮到最后一个了,木蔷。   天空中劈过一道耀目的闪电,照亮了木蔷苍白的脸色。   “我自己可以。”她说着在小腿上按下开关,小腿不断升高,带着她一并长‌高。   木蔷双手举过头顶,左小腿在地上发力‌弹跳,她双手成功扒上了围墙,左小腿缩短,她双手用力‌拉伸,爬了上去。   木蔷在墙头转了个身,小腿再‌次拉长‌,她安稳地着陆。   宁瓷抱着点燃整个遗迹的罪魁祸首——汽油桶。   她最后一次越过高高的围墙。   “还有一辆机车我们就不要了吗?”钟尔带上头盔,从地上扶起机车。   “不要了。”丁香说,“四个人,两辆车完全‌够了,而且木蔷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开车。”   木蔷双腿颤抖,依然要反驳,“我能开!”   “对,你能开。”丁香冲木蔷招了招手,“但我们只有两辆车,所以你快上我的车后座来。”   “真是太疯狂了。”宁瓷抱着钟尔的腰,劲风吹得她衣服猎猎作响。   “这就是我们雇佣兵的人生!”钟尔振臂高呼,双手离开车把。   “好‌好‌开车,好‌好‌开车!”宁瓷忙不迭地说,“这种时候就不要觉醒什么中二之魂了!”   她们一路开着车,在没有惊动‌遗迹里任何人的情况下悄然回到了越野车旁。   “把机车的油箱拆下来,里面的汽油不要浪费。”丁香拎着汽油桶往车里加油,“钟尔,你来拆机车,小宁,你不懂不要插手。”   宁瓷讪讪地缩回了自己的爪子,她今晚有些亢奋。   内力‌奔腾的感觉就像吃了一株长‌白山的千年人参。   越野车重新启动‌,丁香松了口气,“我们要赶在天亮之前到达另一个目的地,速度要快一点。”   她们不能在这里长‌时间停留,今晚遗迹的动‌乱尚不清楚结果。如‌果黎玫一力‌镇压了所有人,那‌么等‌她腾出手来,小队留在这里无异于‌瓮中捉鳖。   “明白。”钟尔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拆下油箱给越野车再‌添了点油。   四个人摸黑开着车出发,目标是养殖场。   “坐完机车以后再‌坐越野车。”钟尔的屁股不自在地动‌了动‌,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宁瓷摊在座位上,长‌出一口气,“我觉得越野车很好‌,很安稳。”   “是不是衣服太湿了难受?”丁香说,“车里是有座椅加热的,但我们油量紧缺,衣服湿了先脱下来吧。”   车里响起换衣服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带了块肥皂。”丁香扶着方向盘说,“如‌果到了雨还没停的话,衣服还能搓一搓。”   她时刻牢记宁瓷是一个有洁癖的人。   “队长‌,有你真好‌。”宁瓷盘着腿,把鞋子里的水倒出窗外。   “害。”丁香谦虚地摆手。   宁瓷把背后的刀挨个擦干净,收回武器匣内。   钟尔和木蔷也在整理武器和弹药。   大雨会冲刷掉她们留下的痕迹,黎玫也不大可能从遗迹追出来。   今晚的刺激之旅到此结束,她们安全‌了。   32号遗迹因为一桶油而闹得天翻地覆,雇佣兵小队开着车远离了风暴的中心,在车里温馨地讨论‌野外生存技巧。   21号养殖场。   丁香把车开进‌废弃仓库,铁皮仓库的顶棚嘀嘀嗒嗒地滴着水,角落里一滩积水。   但没人觉得这里不好‌。   “太好‌了,雨还没有停。”丁香抱着所有人的衣服还有肥皂出去了。   “我有时候觉得,我是错的。”木蔷看‌着丁香的背影,感慨,“我以前觉得实力‌为尊,但我现在发现......”   “有时候当队长‌,不需要武力‌。”钟尔说,“需要的是无微不至的关怀。”   “队长‌,伟大!”宁瓷心悦诚服。   丁香把衣服洗完铺到了越野车上,“不知道能不能干。”   此刻,仿佛有什么记忆在宁瓷脑海中苏醒。   宁瓷从车盖上捡起一件衣服,她吸取教‌训,走到了仓库的角落里。   “小宁,怎么了?”丁香问。   “哗啦啦,哗啦啦。”宁瓷高速甩干衣服,把衣服上的水珠全‌甩到角落里。   “没事。”宁瓷朴实地说,“队长‌,我只是为队伍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69章 种子   四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养殖场的墙根。   “我们的目标是——”丁香问。   “偷鸡!”宁瓷说。   “偷处理好的鸡!”钟尔说。   “偷处理好的八只‌鸡!”木蔷说。   “很好, 很严谨。”丁香满意‌地说,“目标清晰,分工明确, 立刻行动。”   宁瓷的耳朵动了动, “有车队来了。”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车队?”丁香奇怪地问,突然脸色一变。   旷野上的雇佣兵,一队不会超过七个人, 这是普通车辆载人的极限。   至于车队......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是类人。”木蔷说。   钟尔攥紧了拳头。   “先回仓库去。”丁香凝重地说,“车队可能只‌是经过。”   “她们笔直笔直地朝着养殖场来了。”宁瓷说。   “撤撤撤。”丁香火烧屁股一样蹿回仓库。   “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宁瓷跟在丁香后面问。   因为我是一个二五仔, 我没办法和你解释那么多。   丁香苦涩地想。   “我是队长听我的。”丁香摆正‌脸色, “我不喜欢和类人车队打交道。”   木蔷面色郁郁, 钟尔一言不发。   队友反常的状态都在告诉宁瓷,这里面有她不知道的小秘密。   车队一共七辆车,她们把车一字排开, 停在了养殖场的大门‌口。   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一个女人, 她浑身充满肌肉,穿着挺拔的黑色制服, 肩上别着一枚精致的徽章。   女人撑开一把巨大的十六骨雨伞, 雨珠砸在伞面上发出哔啵哔啵的嘈杂声‌响。   她撑着这把伞走到第‌二辆车旁,一手撑伞,一手打开了车门‌。   第‌二辆车下来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孩。   红裙女孩看上去, 和宁瓷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人都不太‌一样。   黑夜里,红裙女孩的皮肤白腻细软,莹莹玉色像是在发光。   制服女人为她撑着伞,女孩提起过长的裙摆, 地上有积水,她小心翼翼地走着, 生怕雨水溅污了她的鞋尖。   她简直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其他人,她们都不下车吗?”红裙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制服女人回答:“她们都不晕车。”   “养殖场里会有一些味道。”制服女人低声‌说,“您......”   “小惠,惠子!”这时第‌二辆车另一侧车门‌打开,跑下来一个中年男人。   他急吼吼地挤到这把伞下,“惠惠,回车上去吧,别耽误车队的进‌度,我们早点到第‌一基地去,外面太‌危险了。”   惠子用眼睛去看制服女人,“阿军?”   “江惠女士,您可以自己做决定。”阿军面无表情‌地说,把伞往自己身上偏了半寸。   没了雨伞的遮蔽,大雨一下打湿了男人的肩膀。   “我就休息一会儿‌,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江惠朝着养殖场走去。   养殖场里的鸡咯咯哒地乱叫,还有骟过的猪在猪圈里拱来拱去。   “等‌等‌,我还是......去仓库里坐一会儿‌吧。”江惠调转了脚尖。   两‌股精神力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   “队长,别藏了,没有意‌义。”宁瓷把丁香从杂物堆里拉出来。   “唉。”丁香目光沉沉地坐在地上。   仓库的门‌打开了。   “诶?这里怎么停了一辆车。”男人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是一支雇佣兵小队。”江惠说,“四个人。”   “在这里。”宁瓷从角落里伸手示意‌。   “把她们赶出去。”男人对阿军说,“类人在这里,这些该死‌的雇佣兵......喂,识相点你们自己开着车出去。”   “马上要天亮了,她们能去哪里?”江惠柔声‌说,“让她们在这里待着吧。”   “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男人说,“你是觉醒了精神力的类人,怎么能和这些人待在一起。”   江惠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我觉醒精神力才......十三天,你的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你这是什么话?”男人搓了搓手,“在你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觉醒的......果‌然,我的判断没有错。”   “所以你马上就能当公职员了。”江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是想教我怎么做事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我只‌是觉得她们出去你能好好休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男人瞪大眼睛。   江惠抬手制止了男人继续说下去,“现在请你回jsg车上去吧,我想休息。”   “我......”男人不甘地想说话。   “出去。”江惠双眸清亮,“我不想说第‌三遍。”   男人原地踌躇片刻,用余光去扫阿军手里那把滴水的伞。   “行吧,别待太‌久,我们要早点到第‌一基地,省的夜长梦多......”男人眼神来回试探,见阿军没有给他撑伞的意‌思,悻悻地出去了。   阿军在地上铺了一块松软的厚垫子,江惠把长裙整理妥当,坐在垫子上托腮,她看起来好像在发呆。   阿军沉默地站在江惠身边。   江惠的精神力触手悄悄碰了碰宁瓷。   “在吗?”   宁瓷看了眼队友,一个个面如菜色,面朝仓库的墙壁,对仓库另一边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   “在。”宁瓷回应。   “你想吃鸡吗?”江惠天马行空地问。   宁瓷:“?”   “阿军,我想吃鸡。”江惠出声‌。   “几只‌鸡?”阿军打开手腕上的手表,“我让人去给您安排。”   “几只‌鸡?”江惠用精神力问。   宁瓷没有回答,江惠只‌能自己思考,“要......三只‌鸡。”   “一会儿‌会烤好给您送过来的。”阿军在手表上点了点。   “能陪我聊聊天吗?”江惠又戳了戳宁瓷,“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宁瓷又看了一眼队友,听到隔壁点了三只‌鸡,她们正‌在抱着腿自闭,三个人的气场都很消沉。   看在烤鸡的面子上,宁瓷无聊地问:“你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吗?”   “没见过。”江惠说,“我马上就要去第‌一基地了,你对第‌一基地熟吗?”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充满谎言。”宁瓷想到自己的被骗历史,她说:“整个世界都一样,不管是基地还是旷野。”   “但第‌一基地肯定是美好的。”江惠传来愉悦的情‌绪,“你为什么不去第‌一基地,你也有精神力,还很强。”   “你为什么要去第‌一基地,就因为你满十八岁,觉醒了精神力,所以你就要去一个陌生的,不了解的地方吗?”宁瓷对江惠的愉悦感到不理解,“你甚至为此而感到开心。”   江惠给宁瓷的感觉......她甚至不到十八岁,她还什么都不懂。   “第‌一基地肯定是美好的,我确信。”江惠嘴唇微动,忍住了没有开口,不熟练地操纵着精神力和宁瓷说:“我觉醒了精神力以后,很多事都变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阿爸马上就能当上公职员了,这是他一辈子的梦想,他很高‌兴。我,我也很高‌兴,我有了新的衣服,新的鞋子,马上就要去第‌一基地过幸福的生活。”   “阿军说第‌一基地里没有植物,也没有植物人,我们很安全,永远不需要面对外面的危险。”   “因为我们拥有精神力,所以我们不需要工作,我们的精神力就是第‌一基地的财富,我们可以借此获得最好的物质生活。”   江惠真的只‌有十八岁,宁瓷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了。   “有人告诉过你,去了第‌一基地你要做什么吗?”宁瓷打断她。   “不需要做什么,什么都不需要。”江惠肯定地说。   “你觉得......合理吗?”宁瓷问,“无条件地供给你美好的生活,甚至因此能庇护到你的家人,在末世这样的环境里,给你铸造一个象牙塔?”   “或许要做什么吧。”江惠又改了口径,“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哦。”宁瓷慢吞吞地说,“你自己相信就好,不需要说服我。”   “你为什么不去第‌一基地?”江惠喋喋不休地问,她看起来在路途中憋坏了,抓着宁瓷说个不停。   “谁说我不去?我也在去的路上。”宁瓷已经不想聊了,她单方面切断了和江惠的沟通。   江惠在仓库另一边猛地站起来。   “怎么了?江惠女士。”阿军奇怪地看向江惠。   “烤鸡催一下。”江惠不自在地说,低头整理了一下裙子上的褶皱。   这条红色长裙鲜红如血,是阿爸买给她的,作为她觉醒精神力的礼物。   仓库门‌口滚进‌来一个机器人,它稳稳地托着三个银色的托盘。   机器人滚到江惠面前,阿军帮江惠打开了托盘上的盖子。   三只‌鸡去头去尾地放在盘中,皮肤被烤成蜜色,浓郁的香味瞬间‌在仓库中散开。   江惠拿起两‌个盘子,“我突然又不饿了,我去给她们分一分。”   她匆忙起身,朝宁瓷走去。   红色的裙子限制了她的行动,她小步小步地挪动。   “给我的?”宁瓷看着眼前的烤鸡,托盘上甚至摆着两‌朵雕刻的萝卜花。   “嗯。”江惠说,“给你们,四个人的。”   丁香在旁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江惠把盘子放到地上,她站起来,“阿军,我不晕车了,我们走吧。”   “哦。”阿军对江惠的任何命令都无条件服从,她在仓库门‌口撑开了伞,等‌着江惠过去。   “听从自己的内心,相信自己的直觉。”宁瓷看着江惠的背影说。   江惠脚步不停,掐着自己的手心。   相信自己的直觉。   比如说,她根本没有晕车,她只‌是......不想去第‌一基地。   “江惠女士。”阿军撑着伞,她肩膀上的徽章在闪光。   “走吧。”江惠回过神。   “小宁,她们走了吗?”丁香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问。   “走了,走出去很远很远了。”宁瓷撕下一只‌鸡腿,“你们都不吃吗?”   “怎么可能不吃!”木蔷从旁边扑过来,“不管什么情‌况下,浪费粮食都是可耻的行径!”   “我也要吃鸡腿!”丁香嚎叫。   “你们刚刚装的还挺像的。”宁瓷一手鸡腿一手萝卜花,“我以为你们变雕塑了。”   “怎么才两‌只‌鸡啊,根本不够吃!”钟尔狠狠撕下最后一只‌鸡腿,吃得满嘴油光。   “这萝卜能吃吗?”丁香狐疑地问,“算了不管了,吃死‌了拉倒。”   宁瓷:“......”   “第‌一基地的待遇还挺不错的。”宁瓷貌似无意‌地说。   “呵呵。”丁香冷笑,“是啊,她们的待遇挺不错的。”   木蔷阴阳怪气地说:“那可太‌好了,我真羡慕。”   宁瓷在心里放心了。   真好,队友脑子还是正‌常的。 第70章 倒霉   “你们刚才为什么都不说话?”宁瓷嗦着鸡骨头问。   “你不是也没说话吗?”钟尔从木蔷手‌底下‌抢鸡翅膀, 抢夺失败,“我不知道和她说什么。”   “你和她说第一基地有点问题.......”钟尔说到一半突然安静。   四个人八只眼睛到处乱窜。   “我是说第一基地人‌人‌都想去。”钟尔费劲地往回找补,“我没‌有说它不好的意思, 嗯, 我爱第一基地。”   “你说这话的时候不会想吐吗?”木蔷幽幽地问。   “为什么要在‌这么美味的烤鸡面前说这么恶心‌的话。”丁香看着手‌里的鸡肋,感觉它索然无味。   宁瓷大口吃鸡,“就是就是。”   “我......”钟尔无力地张了张嘴。   “装不下‌去可以‌不装。”宁瓷吐出嘴里的鸡骨头。   一道闪电在‌此‌刻撕裂天际, 轰隆隆的雷声像一柄铁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仓库里幽暗、晦涩、沉默。   “我......憎恶第一基地。”木蔷轻声说,她用手‌指抚摸自己断掉的左眉, 那里有一道刀疤。   她的目光不再乱动了, 坚定地看向钟尔。   “我们都是。”丁香说。   钟尔的呼吸声渐渐加重, “嗯。”   “就算我告诉她,第一基地有问题。”钟尔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如果她信了, 醒了, 她能选择不去第一基地吗?”   “不能。”宁瓷摇头。   类人‌车队七辆车,头车和尾车都是训练有素的警卫员, 她们武装齐全, 看似毕恭毕敬,实则监控着每一位觉醒了精神力的类人‌。   就算江惠能逃离这支前往第一基地的队伍,她的家人‌, 她的阿爸也不会放过她。   她根本没‌有选择,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人‌,她只能清醒、痛苦地走‌下‌去。   “如果她不信,那我和她说的话只会给我招惹麻烦。”钟尔说, “我们可能会争吵,会起冲突......”   “我们帮不了她, 救不了她,甚至会被她误解。”丁香说,“她可能会把我们说的话,当成是一种羡慕,一种忌忮。”   “我们为了避免这样的事,选择了沉默。”木蔷说。   此‌刻的仓库陷入了真正的死寂之中。   三个人‌的脸庞似乎被无边黑暗侵蚀,她们僵硬地坐在‌角落里,像是三尊雕塑。   “不是这样的。”宁瓷说。   “我们要说,要开口,要传播。”   “她懂不懂,明不明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如果她有所察觉,或许不需要我们说,她也能明白jsg‌。如果她过去毫无察觉,那么我们此‌刻在‌她耳边说一千句,一万句,她也不会明白‌的。”   “但是我们要说出来,因为在‌未来的某一刻,这枚子弹会击中她。”   “或许有些人‌,她们在‌这样的环境里如鱼得水,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一点点人‌放弃所有人‌。”丁香说,“就算现在‌无力改变,我们也要看清这个世界。”   “就算这个世界只剩黑暗......”宁瓷说。   “呃......那你就做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光?”钟尔自动接下‌句。   木蔷:“好中二。”   “是我们,做这个世界上‌无数道光。”丁香说,“什么中二,我不觉得中二!”   “小宁,没‌想到你给我们灌鸡汤的时候还挺能说的。”丁香欣慰地拍了拍宁瓷的肩膀。   宁瓷面前一堆鸡骨头,“鸡汤?哪里有鸡汤?”   不是只有烤鸡吗?   “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和你还挺难沟通的。”丁香收回了拍肩膀的手‌。   “洗洗睡觉吧。”钟尔打了个哈欠。   “还不能睡,等我一下‌。”丁香摸黑找出针线盒,“小宁把气垫床划破了,我还没‌补呢。”   ......   几天后。   “这个遗迹,我们能去吗?”木蔷坐在‌副驾驶上‌皱着眉,在‌摊开的地图上‌点了一下‌。   “不是很建议去。”丁香瞟了一眼,心‌虚地说:“早年和她们有过一些小冲突,非要去的话,也可以‌去。”   “那还是算了,我宁可再找个树洞过一晚上‌。”木蔷冷漠地说。   一路上‌的风呼呼地灌进车里,从副驾驶的窗户吹进来,再从后排的窗户吹出去。   “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找两‌块玻璃把这个车窗重新装上‌?”宁瓷困扰地问,“真的很吵,不行我们换辆车吧!”   “拿两‌块布缝上‌凑活一下‌吧。”丁香更心‌虚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充能板,现在‌换车前面岂不是白‌努力了......”   “拿布缝就算了。”钟尔顶着杂草般的鸡窝头,充满怨念地说:“布会漏风,那更吵了。”   “小丁,你的仇人‌真的很多。”宁瓷心‌痛地抚摸着长刀,上‌面居然有几个豁口。   “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多。”木蔷抖了抖手‌里的地图,“你们看到了吗,每一个标红的地点都有她的仇家。”   满目的红色。   “快拿走‌,刺瞎我的眼了。”钟尔痛苦地闭上‌眼。   “哎呀,年纪大了呀。”丁香厚着脸皮说,“当雇佣兵太久了,出门在‌外有点仇家太正常了......”   “所以‌这才是你囤货癖的真正原因。”宁瓷了然,“因为出了基地,你很难在‌外面找到补给,哈,一路都是敌对势力。”   “所以‌这才是你名称十九个字的真正原因。”钟尔说,“因为正常老板不会选你做任务,你只能不断地刷存在‌感,试图找到某个傻缺老板。”   宁瓷心‌口中了一箭。   “老板她或许有什么别的考虑......”她试图澄清。   “唉,你别说,老板确实,傻是傻了点,对我是真的没‌话说。”丁香攥着断掉一块的方向盘,“第一次遇到提前付全款的老板,她也不怕我们任务做一半跑路了。”   宁瓷:因为老板本人‌就在‌队伍之中啊,根本不带怕的!   “什么,付的是全款吗?”木蔷从地图上‌转移注意力,“我怎么只收到了一半?”   “我也是,我也只有一半?”钟尔说。   “尾款还压在‌我手‌里。”丁香暗悔自己说漏了嘴,“老板不怕你们跑路,我怕啊,等任务完成我就给你们结算尾款。”   “你身上‌还有钱吗?”木蔷上‌下‌扫视,丁香一身衣服虽然干净,但经过几次战斗,加上‌她每天用心‌搓洗,现在‌像一块抹布。   “我有的。”丁香嘴硬,“我只是低调,财不外露。”   “我们的队伍,现在‌岌岌可危啊。”钟尔闭目。   “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宁瓷不在‌乎钱,她看着天色,“天亮之前找到落脚点吧,我再也不想大战植物了,砍树犯法的。”   “其实我们可以‌用我那箱农药土,划一个安全的圈出来,一切植物靠近都会死光光。”丁香低声说了一个馊主意。   “那我们也会死光光的,小丁。”宁瓷心‌有戚戚地说,“我们的防毒面罩已‌经丢了。”   “但我的解毒剂还有不少。”丁香声音越来越低。   “你在‌这卡bug呢?”钟尔头疼地捂住脑瓜子,“一边嗑药一边掉血,万一解毒的速度赶不上‌中毒的速度,那我们不是全完了?”   丁香闭嘴了。   “不行了,去66号遗迹吧。”钟尔放下‌捂脑门的手‌,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嘶——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丁香挣扎。   “不要再考虑了,再考虑真的天亮了!!”钟尔从后排掐住了丁香的脖子,“我说去这里就去这里,我自有安排!”   “那我轰油门了。”丁香被掐得翻白‌眼,居然还敢伸脚踩油门。   很难说她是不是存在‌某种报复心‌理。   “你——在‌——干——啥——”   副驾驶的安全带早断了,木蔷拉紧一旁的车扶手‌。   轰隆轰隆,动次打次,噼里啪啦。   “duang~”   木蔷脸砸在‌越野车的车顶,她艰难地翻了个身,擦了擦流出来的鼻血。   “咔哒。”   宁瓷在‌后排解开安全带,从倒悬的座位上‌爬下‌来。   “木蔷,麻烦你了。”宁瓷双手‌合十。   “......”木蔷拆下‌自己的小腿。   丁香慢慢爬出车外,把昏迷的钟尔从车里拖出来。   宁瓷找了个块合适的石头,把木蔷拉长的机械小腿怼进翻车的车底。   “小宁,你越来越熟练了,阿婆一定会为你骄傲的。”木蔷坐在‌一旁说,“你踩的时候小心‌一点,我求你了。”   宁瓷狠狠跳了上‌去,“你求我不如求队长,她别翻车啥事也没‌有啊。”   丁香眉心‌一跳,“小蔷,你别怕,等任务完成,我找老板给你重新配一个腿,会唱歌的那种。”   宁瓷把翻车的车重新归正。   “那我替老板谢谢你啊。”宁瓷站在‌丁香身后,盯着她的头顶说。   “小宁,你说话真的,我越来越不明白‌了,我们不应该有代沟啊?”丁香头皮莫名发凉。   “能继续走‌了吗?”木蔷冷着脸把腿装回去,“要吵路上‌吵,这个队伍真的没‌法待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小心‌开车。”丁香灰溜溜地爬回驾驶座,把要掉不掉的车门关上‌。   宁瓷拖着昏迷的钟尔回到后排,“小丁,安静是一种美德,你值得拥有。”   丁香:“......”   66号遗迹入口,幽幽转醒的钟尔坚强地爬起来开车。   “把小丁藏在‌后备箱真的行吗?”木蔷轻轻问。   66号遗迹入口处排着几辆车,这是一座规模中等的遗迹,比32号遗迹有秩序得多。   入口处守着一队人‌,她们拿着枪和专用仪器对每一个进城的人‌和车辆进行检查。   “听说了吗?32号遗迹前几天......”   “突然就乱起来了。”   “是啊,不然这里也不会这么严格。”   木蔷越听越慌,“不如我们把队长丢出去吧......”   “不必。”钟尔傲然,“我赌她们不会仔细查。”   车辆缓缓前进,很快轮到了钟尔她们这辆破破烂烂的越野车。   木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检查的人‌往车里一扫,目光微微一凝。   “累了,放行。”   钟尔开着越野车一颠一颠地进入遗迹。   “你肯定有什么小秘密。”丁香从后排中间的小窗里探出一个头。   “轮到你说话了吗?”宁瓷一手‌罩住丁香的脑袋把她往回塞,“还没‌找到住的地方,你先不要出来。”   “没‌事,让小丁出来吧。”钟尔目的明确地把车开向遗迹里最大的旅馆,“还要她付房费呢。”   丁香:“......”   “我们四个人‌,一定要住总统套房吗?”丁香在‌旅馆的大堂抱着钟尔上‌下‌摇晃。   宁瓷和木蔷在‌一旁抱着手‌看戏。   “是我们目前就剩下‌一间总统套房了,一共四个房间,刚好适合您的队伍。”大堂经理面带微笑,对乞丐装的丁香解释。   “小丁,你就付钱吧。”钟尔凑在‌丁香耳边说,“你看,好像有人‌在‌看你,她们是不是认出你了?”   丁香:“......”   “算了,记账,等以‌后找老板报销。”丁香垂头丧气。 第71章 钓鱼   66号遗迹的落日旅馆于156年建成, 至今五十‌多年,这‌是一座古老‌的jsg建筑,风格偏向简单, 线条硬朗。灰色是这间旅馆的主旋律, 铁锈是这‌里的勋章。   丁香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栋水泥钢筋筑成的旅馆,居然能有总统套房。   这‌听起来匹配吗?哪家总统会睡弹簧床啊?   “我们是不是被坑了?”宁瓷怀疑地看着楼梯间生锈的扶手, 感觉自己轻轻一碰这‌玩意儿就要裂开了。   “虽然......末世生存条件差一点,大家都能理解。”木蔷一脚踩扁楼梯裂缝里长出‌来的蘑菇, “但这‌是不是有一点夸张?”   但凡旅馆里的服务生对工作上‌点心, 都不会允许蘑菇这‌种高‌危物种出‌现在楼梯间吧。   “没想到以秩序闻名的66号遗迹, 也会有黑店。”丁香一脸戚戚地说,“这‌种环境的总统套房,也要三百块一个晚上‌, 那可是整整三百个遗迹币啊。”   “我当保安的时候, 一个植物人才三百块。”宁瓷也觉得不值。   “先‌不要下结论。”钟尔把鞋子‌踩的嘎吱响,“万一我们一开门, 里面是欧式风呢?”   “四个套间的总统套房, 还挺奇怪的。”丁香说,“欧不欧式的我不抱期待,只要不是蚂蚁窝我就谢天谢地了。”   “三百块的蚂蚁窝, 如果是真的,我一定会炸了这‌个基地的。”木蔷说。   “什么是蚂蚁窝?”宁瓷问。   “那种胶囊一样‌的房子‌,开门进去就是床的就是蚂蚁窝。”丁香给宁瓷科普,“一个房间只有1.2米高‌, 你‌只能在床上‌爬来爬去。”   “空气循环系统也都坏了,又‌热又‌闷, 还很吵。”木蔷说,“你‌还有可能在你‌的床上‌发现上‌一位客人留下的头‌发。”   “听起来,也还好?”宁瓷迟疑地说。   她以前睡过客栈的大通铺,一堆臭烘烘的人睡在晒干的稻草堆里,稻草堆里不仅有别人留下来的头‌发,还有别人留下来的虱子‌。   “三百块啊!”丁香说,“就算老‌板报销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吧?”   宁瓷立刻改变立场,“那真是太糟糕了!”   “有完没完,能不能对你‌们的队友有一点信任。”钟尔已经爬到最上‌面了,她双手叉腰,“一会儿你‌们排队给我道歉,我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物超所值,知道什么是别有洞天。”   还在爬楼梯的三个人立刻加快了脚步。   欧不欧式的不重要,主要是想打队友的脸,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会比队友吃瘪更让人愉快呢。   顶层走廊的灯泡有些接触不良,在大家的头‌顶一闪一闪。   “小钟,如果开门以后我们不满意,那......”丁香拿着磨砂的房卡,站在总统套房的门口。   “那我就挨个给你‌们鞠躬道歉。”钟尔哼了一声。   有一瞬间的怀疑从丁香心头‌掠过,怀疑像水一样‌左进右出‌,没有在她脑子‌里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她看了看手里这‌张磨到发白的房卡,再看看套间那扇生锈的大门,丁香暗笑自己多疑。   “滴,门已开。”   丁香屏住呼吸,胜败在此一举,她推开了门。   墙壁上‌贴着维多利亚风格的繁复壁纸,白色的罗马柱搭配暖白色的大理石地砖,漂亮的水晶灯悬挂在浅蓝色的绒面沙发上‌。   “小钟。”丁香镇定地问,“你‌能解释一下......”   “这‌满屋的蜘蛛网,也是欧式风格的一环吗?是欧洲来的蜘蛛吗?”   钟尔:“......”   随着丁香开门的大动作,走廊里的风灌进总统套房,吹起那层层叠叠的蜘蛛网。   “确实‌是别有洞天。”宁瓷假装赞叹,“盘丝洞啊。”   “扑街啊,退钱!”木蔷忍了好几秒,忍不住握拳。   “我找经理了解一下情况。”钟尔看着满屋熟悉的装饰,步伐极其稳重地走了进去,在一堆蜘蛛网下准确地找到了固定电话。   钟尔给大堂经理打电话说明情况,三个队友站在走廊里等她。   “这‌算两败俱伤不?”丁香问。   “这‌种比赛不管结局怎么样‌我们都会吃亏的吧?”宁瓷说,“房间没问题,我们没面子‌,房子‌有问题,那我们不也是输吗?”   “好幼稚的比赛啊。”木蔷说。   钟尔臭着一张脸出‌来了。   “经理说,上‌周有一个支雇佣兵小队住在隔壁,她们队伍里有一只变异蜘蛛。”钟尔嫌弃地扒拉着身上‌挂上‌的蜘蛛丝,“可能是那只蜘蛛偷偷溜进来干的。”   “噫。”宁瓷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么多蜘蛛网,这‌是一只蜘蛛的工程量吗?。”   “只有客厅挂了蜘蛛丝,房间里没有。”钟尔心累地说,“我刚刚去挨个检查过了,客厅一会儿会有人来打扫。”   经理很快带着保洁上‌来打扫房间,她挨个给宁瓷一行人道歉,并承诺送今晚的晚餐和停车场的停车优惠券。   “就只是这‌样‌吗?”丁香捂着心口,“我的心灵受到了很沉重的伤害啊。”   “哈哈。”经理干笑了两声,“这‌确实‌是我们旅馆的失误,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感到非常抱歉,不如我给您手写一封道歉信吧?”   钟尔在一旁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哈欠,“小丁,得饶人处且饶人,想想你‌的身份。”   仇家无数的丁香痛心疾首,“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你‌快走吧。”钟尔推了推经理,经理顺势消失在走廊尽头‌。   保洁飞快地清理完屋里的蜘蛛网,用抹布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客厅擦了三遍,擦到地面大理石能照出‌人脸,擦到水晶灯上‌每一颗水晶亮亮晶晶。   宁瓷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上‌十‌点。   她耐心地等待鱼儿上‌钩。   早上‌十‌一点,保洁结束完客厅的打扫,推着小车离开了总统套房。   隔壁的几个房间,钟尔高‌床软枕呼呼大睡,丁香在床上‌辗转反侧,木蔷......木蔷整装待发。   过了一会儿,木蔷打开自己房间的窗户,窗户正对着一个无人的小巷,她探出‌头‌去观察片刻,悄无声息地顺着下水管道爬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丁香从床上‌起身,她轻轻反锁了自己房间的门,同样‌打开了窗户,扒拉着管道往下爬。   一切都按照赵玟所预料的发展。   现在就剩下一个人了,宁瓷安静地等待着。   钟尔睡梦中挠了挠自己睡得红扑扑的脸颊,一脚蹬掉了床上‌的枕头‌。   宁瓷在自己屋里干瞪眼。   下午一点半,钟尔睡得口水打湿了大半个枕头‌。   宁瓷在自己屋里打了一套太极拳。   下午两点,丁香和木蔷先‌后回‌到房间里。   宁瓷在自己屋里练铁头‌功。   下午三点......   钟尔终于睁开了眼睛。   来了来了,宁瓷精神一震。   “小李,我饿了。”钟尔拨通了床头‌柜上‌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大堂经理的声音,“好的,小姐。”   过了十‌分钟,总统套间的门从外面被打开,李经理亲自推着餐车来到钟尔的房间。   李经理对钟尔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帮钟尔在床上‌支起小桌板。   她一样‌一样‌地把餐车上‌的吃食摆到桌板上‌。   “红枣薏米米糊,炙烤小乳鸽,油炸小黄鱼春卷。”李经理说,“都是您最爱吃的。”   钟尔矜持地用小叉子‌叉起春卷,一口塞进嘴里,鼓鼓囊囊地说:“好吃!”   “您爱吃就好。”李经理欣慰地摘下自己的老‌花眼镜,用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眼角,“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见‌您带朋友来住这‌间套房,我从来没见‌过您对朋友这‌么上‌心过。我......真是为您感到高‌兴。”   钟尔腼腆地笑了,“你‌别这‌么说,我才二十‌七岁,人生经历第一次很正常。”   “好久没见‌到您这‌么笑了。”李经理又‌擦了擦眼角。   “......”钟尔机械地咀嚼着春卷。   “对了,您的胃病好些了吗?”李经理重新戴上‌老‌花眼镜。   “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古典文学?”钟尔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李经理,“你‌好好工作行吗,做个正常人。”   宁瓷在隔壁:就是说啊,拜托你‌们讨论一点正事。   “最近,刚到了一批货。”李经理凑到钟尔耳边说,“在B11街,很奇怪的一伙人。”   “能不能不要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这‌些。”钟尔说,“你‌们这‌些事我不插手,不想听。”   李经理意犹未尽地闭嘴了。   宁瓷听墙角听了足足半个小时,途中再也没有获知半点有用的信息。   吃饱喝足,李经理推着餐车出‌去,钟尔jsg擦了擦嘴,顺势躺回‌被窝里。   宁瓷:说不想听,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听啊......   钟尔:zzZZ   宁瓷摸到了自己床头‌的电话,按照上‌面的指示给前台打电话。   “对,你‌们经理说会赠送晚餐。”宁瓷满心期待地说。   “好的,我们这‌边立刻帮您准备晚餐。”前台回‌复。   宁瓷挂掉电话,敲了敲队友们的房门,“起床,马上‌吃饭。”   “来了来了。”丁香装作困倦地从屋里出‌来。   木蔷伸了伸懒腰,“睡得真舒服啊。”   宁瓷:呵呵。   “是啊,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宁瓷挂着两个黑眼圈说。   “叮咚叮咚。”门口传来门铃声,宁瓷疾步跑去开门。   “你‌们准备得还挺快的。”宁瓷说着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服务员把手里的泡面递给宁瓷,“这‌是您几位的晚餐。”   服务员还提着一壶热水,“这‌是您几位泡面的热水,请好好享用哦~亲~” 第72章 醉酒   “什么, 居然是泡面!”丁香揉了揉眼。   “我‌宣布我和这个世界和解了。”木蔷提过热水,撕开泡面杯的‌盖子往里‌面注入热水。   “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福。”宁瓷把自己的泡面放到‌木蔷手‌边, 等她给自己添水。   “小钟呢?”丁香往自己碗里加调料包, “喊她出来‌吃泡面,别饿坏了。”   “来‌了。”钟尔趿拉着拖鞋打开自己的‌房门。   宁瓷吸溜着自己的‌泡面,问:“我‌们今晚继续出发吗?”   “先在这里‌休整一下队伍, 补充一下物资吧。”丁香想了想,“一路上‌大家状态都不好, 趁这个机会好好补补。”   “这里‌有‌一家修车工厂, 价格还挺正常的‌。”钟尔说, “旁边还有‌一家地下酒馆,虽然‌只有‌一些‌劣质的‌酒水,但消息很灵通, 可以去玩会儿。”   “小钟, 你对这里‌很熟悉啊。”丁香眯起眼。   宁瓷把头埋进泡面碗。   “因为......”钟尔拉长了语调,“66号遗迹的‌背后管理者, 就是我‌本人‌。”   “哇。”宁瓷把头从‌泡面碗里‌抬起来‌, 发出惊叹。   “说谎打点草稿。”木蔷说,“66号遗迹从‌十年‌前就换成了‘那位’在管理,虽然‌她从‌不在人‌前出现, 但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子。”   “我‌在你的‌身上‌也没有‌看出什么领导者的‌风姿。”丁香接着说道。   “管理一个遗迹而已,很难吗?”钟尔狠狠戳着自己的‌泡面。   “老实说,我‌管理一支只有‌四个人‌的‌小队都快疯了。”丁香说,“这可是大几万人‌的‌遗迹, 管理难度我‌都不敢想象。”   “不是一直有‌都市传闻,说这座遗迹背后是某个组织吗......”木蔷压低了声音, “单靠这个遗迹内部的‌力量是撑不起这里‌的‌运转模式的‌。”   “什么模式?”宁瓷吃完了面,捧起碗喝汤。   “一般遗迹外都会有‌她们自制的‌农药,虽然‌效果堪忧,还有‌副作用,但好歹能抵挡抵挡植物的‌入侵。”丁香说,“66号遗迹是个特例,它靠武器对植物进行轰炸。”   宁瓷奇怪地问:“武器不是都被基地管控了吗?”   木蔷神秘地指了指上‌面,“所以说它上‌面那位,有‌点背景啊,遗迹里‌据说有‌自产的‌军工厂。”   “你信都市传闻也不信我‌是这里‌的‌一把手‌?”钟尔打了个岔,“还军工厂呢,要有‌军工厂早就被基地警告了。”   “反正66号遗迹里‌的‌物资比别的‌地方都充足,这是真的‌。”丁香说,“我‌们可以去买点弹药补充,你们也可以去挑挑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说冲锋枪什么的‌。”   “不要说的‌这么简单,□□说的‌像买肥皂一样。”木蔷掌心向上‌,“给钱!”   “你先垫垫呀。”丁香把自己的‌手‌放到‌木蔷掌心,“等任务完成了再找老板报销。”   “垫付有‌风险,傻子才帮老板垫付呢。”木蔷嫌弃地甩开丁香的‌手‌,“不然‌你先把我‌的‌尾款给我‌吧。”   “咳。”钟尔清了清嗓子,“虽然‌你们不相信我‌是这里‌的‌管理者,但我‌依然‌愿意‌借钱给你们度过难关。”   钟尔像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富二代那样,亮出了夹在指尖的‌黑卡。   “我‌早看出来‌你是个富二代了。”丁香恼怒地拍了拍桌子。   “我‌以为我‌已经够明显了。”钟尔放下吃了一半的‌泡面,优雅地擦擦嘴,“快点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大采购,我‌受够那辆破越野车了。”   丁香从‌兜里‌摸出一块灰色的‌破布,把自己从‌头到‌脸一裹,露出一双鬼鬼祟祟的‌眼睛。   “行了,走吧。”   宁瓷一行人‌走到‌楼下,大堂里‌七八个工作人‌员齐刷刷地九十度深鞠躬,“您慢走!”   一旁办理入住的‌客人‌见状,不明真相地感慨,“你们什么时‌候有‌这种服务了,能不能给我‌也喊两句。”   “这是我‌们总统套房的‌贵宾待遇。”李经理微笑‌着把房卡递给客人‌,“您慢走。”   前台目送客人‌嘟嘟囔囔地上‌楼,忍不住开口:“小姐怎么去当雇佣兵了?这太危险了吧。”   “那位都不管小姐干什么,轮得到‌我‌们管吗?”李经理推了推眼镜,“小姐一直说要去拯救世界,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拯救世界......”前台整理着自己手‌里‌大摞的‌房卡,“有‌钱人‌才会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   满鼻子都是酒精和高浓度的‌香精味道,还有‌一股汗臭味,宁瓷忍不住屏住呼吸。   木蔷晃着手‌里‌超大号的‌啤酒杯,淡黄色的‌啤酒上‌浮着厚厚的‌白色酒沫。   她一口干掉大半杯,擦了擦嘴边的‌酒沫,“小宁,别这么拘束,喝酒啊。”   “这种地方能打听到‌什么东西?”宁瓷在木蔷耳边大声地说。   酒馆的‌音乐声开得很大,她们必须贴在一起用最大的‌分贝说话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不知道啊,先喝酒,别的‌事情再说。”木蔷招手‌,从‌吧台给宁瓷要了一杯啤酒。   宁瓷尝了一口啤酒,有‌点苦,气‌泡在口腔里‌炸开还有‌点刺激。   她放下酒杯,在扭动的‌舞池里‌寻找丁香和钟尔的‌身影。   “呜!呜!呜!”丁香猛烈地甩头,“哦勒!哦勒!哦勒!”   七彩的‌灯光从‌上‌方旋转着打下来‌,丁香周围是一小片真空地带,大家默默和这个包着头巾热舞的‌女人‌保持距离。   “真丢脸啊。”钟尔从‌舞池里‌挤出来‌,要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压惊,“没想到‌队长是一个这么疯狂的‌人‌。”   “你从‌她的‌囤货癖还有‌满世界的‌仇家里‌,看不出这一点吗?”木蔷好整以暇地喝着酒,“压抑太久的‌人‌,爆发起来‌就是这么疯狂。”   “更何况她还包着头巾,更无所顾忌了。”宁瓷从‌人‌群缝隙里‌欣赏着队长的‌狂野舞姿。   “谁去把她拽下来‌,我‌们的‌车修好了。”钟尔看了眼从‌旅馆里‌拿的‌手‌机,目光在宁瓷和木蔷之间转了一圈,“小宁啊,我‌们只能靠你了。”   “没问题。”宁瓷放下空掉的‌啤酒杯,把手‌指按得噼里‌啪啦响,“我‌去把她带出来‌。”   宁瓷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冲进舞池。   她踩着激昂的‌鼓点,步伐轻轻一动,像鱼一样在人‌群空隙间穿梭。   宁瓷闪现在丁香身后,一手‌蒙住她的‌眼睛,一手‌抓着她的‌肩膀往后一扣。   “谁啊?!”丁香闻到‌一股酒味,遂即失去了视野,反应极快地往后雷霆肘击。   宁瓷往旁边一避,“是我‌。”   “吓我‌一跳。”丁香拽了拽自己的‌头巾。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从‌舞池里‌出来‌,四个人‌酒气‌冲天地准备去修理厂提车。   “等会儿谁开车啊?”钟尔醉眼朦胧地问。   “......好问题。”丁香踉跄着说。   宁瓷扶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我‌好像看见了......一只猪?”   “我‌也看到‌了。”最清醒的‌木蔷说,“但那不是猪,是老虎。”   狭窄的‌巷子尽头,一人‌一虎堵在那里‌,来‌者不善地一下下敲着手‌里‌的‌棒球棍。   “丁香。”对面红头发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包着头巾,我‌就认不出你了吗?你这块头巾三年‌没换过了!”   “又是冲小丁来‌的‌。”钟尔幽怨地jsg说。   “是死斗,还是单纯发泄?”宁瓷瞅了眼棒球棍,摸不清对面的‌仇恨等级。   “单纯的‌发泄......吧。”丁香看着那只老虎小声地说。   “你干啥了?”木蔷背着手‌,在身后给枪上‌子弹。   丁香停顿数秒,含蓄地说:“接过一个任务......虎鞭酒。”   “......”宁瓷拿刀的‌手‌,微微颤抖,“你这样让我‌好心虚。”   “拿命来‌!!”红发女人‌提着棒球棍冲了上‌来‌。   猛虎前爪在地上‌刨了两下,张嘴露出自己锋利的‌獠牙:“嗷————”   “我‌觉得它的‌叫声都不对味了,少了点东西。”宁瓷提刀,率先应战。   “嗷——”老虎像被人‌摸了尾巴般愤怒,从‌鼻子里‌喷出粗重的‌呼吸,哼哧哼哧地冲了上‌来‌。   宁瓷疾步从‌红发女人‌身边经过,肩膀一动,她的‌棒球棍就飞了出去,哐当一声远远砸在地上‌。   宁瓷手‌在虎头一撑,腰间发力,利落地翻身骑到‌老虎的‌背上‌。   她掐着老虎脖子上‌的‌皮,“你气‌什么?你能听懂我‌说话?”   老虎往地上‌一倒,试图把宁瓷从‌背上‌滚下来‌。   巷子一侧恰好摆着一个打着封条的‌大箱子,宁瓷脚尖在上‌面轻点,从‌虎背上‌飞起。   老虎在她脚下打了个滚,露出毛绒绒的‌肚皮。   宁瓷单手‌握拳,又快又准地给了老虎一个脑嘣。   这一下正好打在它额头的‌“王”字上‌,虎哥两眼一翻,晕乎乎地趴在地上‌。   “你下手‌轻一点。”木蔷提醒,“第‌二基地的‌老虎,你别闹出外交事故。”   丁香赤手‌空拳和红发女人‌打成一片,“小红,你冷静一点,我‌不是给过你解决方案吗?”   小红杀红了眼,“狗屁解决方案。”   “动物都是要嘎掉的‌呀,不然‌它们会随处发情。”丁香握住小红挥过来‌的‌拳头,“我‌不是给你一笔钱,让你给它装个假的‌吗?”   “那能一样吗?它的‌尊严呢?”小红两只手‌都被制住了,用腿去踹丁香,“它又不是野生的‌!”   丁香压住小红的‌腿,“但我‌当时‌不知道啊,我‌以为它是野生的‌。”   “一句不知道,就能掩饰你曾经犯下的‌错吗?”小红冲着丁香呸了一声。   “唉,算了,你打我‌两下,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丁香理亏,率先松开了小红的‌右手‌。   小红立刻给丁香两只眼结结实实地各赏一拳,“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差不多了吧。”丁香缓缓流出鼻血。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小红说着,从‌地上‌爬起来‌。   她拍了拍装晕的‌虎哥,“走。”   老虎慢悠悠地睁开眼,驮着小红走出小巷,一人‌一虎消失在拐角。   “什么情况?”钟尔状况外地问。   “我‌也不知道啊......她就走了?”丁香摸不着头脑,擦着鼻血说。   宁瓷看着脚下的‌大箱子。   “她给你留了东西。”宁瓷不经大脑地说。   “啥啊?”木蔷靠近。   “第‌一基地的‌......”宁瓷酒突然‌醒了,她试图撕掉封条。   “农药土。”木蔷看清了箱子上‌的‌封条,她的‌酒也醒了。   酒馆里‌的‌音乐声嘈嘈杂杂地传来‌。   四个人‌的‌酒意‌在夜风里‌随风而去。   雇佣任务,就这么简单地完成了吗?   得想个办法......   她们的‌脑子极速运转。 第73章 反诈   “我看看封条。”丁香顶着熊猫眼凑过来, 她‌细细打量这张封条,试图从‌上面找出‌伪造的蛛丝马迹。   雇佣兵专用的任务封条,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时间、地点、箱内物品, 以及持有人。   “是匿名的。”丁香皱着眉说, “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就‌是第一基地的农药土?”   “我也觉得太巧了。”木蔷说,“第一基地的任务几年都遇不上一个‌, 居然还能撞目标。”   宁瓷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大家表演,一个‌个‌脸上布满怀疑与猜忌, 演技都很不错, 表情很逼真。   要‌不是有信息差, 说不定宁瓷还真被大家演过去了。   “还说什么‌大礼,我怀疑这背后有阴谋。”钟尔踢了箱子一脚,“而且封条上写的万一是假的呢, 我们要‌对老板负责吧。”   “就‌是就‌是, 我们要‌对老板负责,一定要‌亲自到第一基地, 亲手从‌地里挖掘出‌老板指定的土。”丁香打蛇随棍上, “难得遇到这么‌大方善良的老板,我们一定不能辜负她‌对我们的信任。”   “现在‌不是傻缺老板,又‌是大方善良的老板了?”宁瓷问。   “我什么‌时候说过老板傻缺?”丁香擦了擦流到下巴的鼻血, 狼狈地说,“遇到这样的老板,那‌是我上辈子积攒的福报。”   “那‌我们......”钟尔在‌一旁试探地问。   “绝不能上当。”丁香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已经识破了它背后的阴谋。呵, 想骗我,门‌都没有。”   “那‌就‌走吧, 背后的人会把这东西收走的。”木蔷抱着手臂,“去看看修理厂的车怎么‌样了,希望别‌再出‌意外。”   “应该不会再有意外,这个‌遗迹的秩序一直都不错。”钟尔在‌兜里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盲打。   “你手怎么‌了?”宁瓷明知故问。   钟尔手指一僵,“我兜里好像进了一只虫子,我摸一摸.....摸一摸......”   “哦~”宁瓷意味深长,假装没有看见钟尔给她‌妈发的讯息。   二十七岁的叛逆追梦雇佣兵,和表面放手背地里搞鬼的操心老妈。宁瓷在‌心里啧啧两声,对钟尔的实际身份感到好奇。   她‌似乎不只是一个‌富二代。   维修越野车的修理厂在‌靠近遗迹入口处的地方。   很多人进入遗迹只是为了修车,这个‌位置连开了三家修理厂。   “你们这个‌车啊,真是受罪哦。”老板掀开了罩着车的油布,露出‌里面焕然一新的越野车。   碎掉的两扇车窗终于装上了玻璃,只是颜色略微发黄。   花掉的车漆没有磨掉新喷,而是在‌某些地方加喷了绿色的车漆,按老板的说法就‌是......迷彩色。   断掉的方向‌盘换了个‌新的,坏掉的安全带也重新拉上了。   老板拉开车门‌,再大力合上,车门‌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看看,很牢靠。”老板得意地说,“也不知道你们原来干了什么‌,修这车可真不容易。”   “老板,你这车玻璃不对吧?”宁瓷敲了敲玻璃,原装的和新装的声音很不一样。   “害,这哪有什么‌一模一样的啊,能装上就‌不错了。你们原来那‌个‌是高强度的防弹玻璃,我这也是防弹的,就‌是差一点‌。”老板拿小拇指比划。   “那‌这个‌价格,就‌不能这么‌算啊。”宁瓷看着修理清单,“还有这个‌电台设备,我们明确说过这个‌不修,麻烦你给我们拆了吧。”   “我没给你们装上。”老板挠了挠头。   “呵。”反诈先锋宁瓷冷笑了一声,“那‌这钱不对吧。”   “我估计是拿错了单子,嗯,拿错了。”老板镇定地说,她‌回座位上扒拉自己的本子。   “宁啊,你成长了。”丁香欣慰。   宁瓷都被骗到麻木了,她‌能不成长吗。   “记得开票。”宁瓷提醒老板。   “......”   丁香忐忑地开着车出‌修理厂,冲木蔷哈了哈气,“我没酒味吧?”   “不知道,车里的酒味太重了,闻不出‌来。”木蔷往后躲,“这遗迹还查酒驾吗,这么‌正规。”   “查啊,当然要‌查,酒驾太危险了。”钟尔一脸麻木地说,“抓到的话要‌罚去入口处打植物人呢。”   宁瓷毫无‌征兆地说:“好像有植物进来了。”   钟尔一下瞪圆了眼睛,前排的两个‌人也是,瞪圆了眼睛往外看。   “哪有植物?”丁香抓狂地问,“现在‌不是晚上吗?”   宁瓷拔出‌自己有豁口的长刀,“地下。”   自从‌在‌44号遗迹被植物从‌地下突袭过,宁瓷就‌格外注意地下的动静。   “我把车往旁边停。”丁香开着车紧急避险,“刚修好,别‌又‌坏了。”   “噗呲。”一株幼苗从‌地上探出‌头。   这抹刺眼的绿色迅速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   “警卫!警卫!”   “现在‌是晚上啊,又‌来了,又‌是那‌种东西。”   “是不是上次没有清理完啊,为什么‌不用农药。”   入口处立刻抽调了一队警卫,她‌们肩头扛着大刀,穿着黑色的作战马jsg甲,一边打手势疏散人群一边朝幼苗靠近。   “等一下。”宁瓷下车。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警卫们的耳里,她‌们不自觉停下脚步。   地上那‌株幼苗轻微颤抖,脆弱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掐断。   “怎么‌了?趁现在‌快点‌把它处理掉。”有人远远地喊。   那‌边的话音刚落,这边的地上裂开了三道深深的裂痕,肥厚的枝条从‌裂缝中窜出‌来。   离得近的警卫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被警卫队长瞪了一眼后,面色苍白地握紧了手里的刀。   枝条的末端朝着天空探出‌,枝条上布满血管一样的红色短鳞片,它包裹着里面奶白的花骨朵。   这样的花骨朵足足有十几颗,每一颗都有人头那‌么‌大。   “鬼仔花。”宁瓷凝重地说。   鬼仔花就‌是昙花,只在‌夜晚绽开。   鬼仔花在‌众人的注视下打开花瓣,露出‌里面犬牙般淡黄色的花药。   一股浓烈到醉人的香气席卷了整片区域,街道上响起无‌数关门‌关窗的声音。   “捂一下。”丁香递了块新的面巾给宁瓷。   宁瓷把面巾对折,覆盖着下半张脸,在‌脑后打了两个‌死结。   小队四个‌人都拿上了武器,她‌们隔着裂缝和警卫队对视。   对面的警卫队长用手比划了几个‌大动作。   “她‌说让我们别‌轻举妄动,她‌们马上来救我们。”钟尔轻声翻译。   “真的吗,太好了......”越野车的车底探出‌一颗陌生的人头,他脸上涕泪横流,“我不想死。”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倒霉蛋。”木蔷极淡地笑了一下。   “队长,你的车停得太神了。”钟尔竖起大拇指。   她‌们背后是厚厚的高围墙,面前是裂缝和变异植物,三道裂缝的其‌中两道,恰好和围墙组成了一个‌不大的三角形。   “还说这些。”宁瓷已经进入战斗状态,身型微微弓起,像一把拉满弦的弓箭蓄势待发。   她‌伸指,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对着长刀清脆地一弹。   “铛——”   七八朵昙花闻声而动,枝条如蛇扭动,绽开的花朵对准了声音的源头。   “小宁。”丁香牙齿打颤,“你在‌干什么‌?”   “退至我的身后。”   如墨般的夜色,基地的路灯散发着淡黄的光芒,宁瓷脚尖在‌地上重重一点‌,几乎是一瞬间杀到了昙花面前。   “砰。”   宁瓷在‌极近的距离开枪,几乎将‌空气·枪的枪口塞进打开的花瓣里。   压缩成拇指大小的空气·炮弹极速扩张,一股巨力将‌鬼仔花的花瓣炸成数片。   这一声枪响仿佛某种信号,宁瓷借着爆炸的冲击力在‌枝条上一点‌,以更快的速度接近下一朵大开的花朵,赶在‌它疯狂扭动之前再次贴脸——   “砰。”   接连两次攻击,让鬼仔花陷入片刻的僵持状态。   “砰。”“砰。”“砰。”   宁瓷不停地开枪,一声快过一声,身影在‌枝条间若隐若现,每一次枪响都伴随着半空中洒落的花瓣碎片。   “她‌为什么‌要‌跑那‌么‌近?”木蔷替宁瓷捏了把汗。   “因为她‌没有准头。”钟尔两眼无‌神,宁瓷太快了,她‌根本捕捉不到她‌。   宁瓷双手被空气·枪震得发麻,而鬼仔花似乎从‌密集的枪击中反应过来,枝条在‌空中乱舞,发出‌划破空气的簌簌响声。   纷繁杂乱的枝条轨迹在‌宁瓷眼中晃若无‌物,她‌从‌高点‌纵身一跃,从‌那‌些混乱的弧线中穿过,稳稳地落到地面。   “愣着干嘛,一起上啊。”警卫队长如梦初醒,踹了旁边的警卫一脚,第一个‌扑了上去。   叮叮当当的刀剑劈砍声,混杂着枪响,场面混乱而热闹。   “唔理唔理唔理。”一辆红色的双排车拉着警报声朝这里冲过来。   “所有人,往后撤离。”车头探出‌一个‌喇叭。   包围三角区内的几个‌人把自己贴到了围墙上,尽量离远一点‌。   “你这冲的也太快了。”丁香看着赶回来的宁瓷。   “我想试试枪。”宁瓷眼睛亮晶晶,看起来很兴奋。   钟尔忍不住:“你这么‌近有什么‌好练的,怎么‌可能失手啊......”   宁瓷把借来的空气·枪塞回钟尔腰间,“我好像要‌背叛我的冷兵器了。”   热武器,它取代冷兵器不是没有道理的。   唔理唔理叫的车在‌鬼仔花前停下,警卫员从‌车旁拉下火焰喷枪,对准鬼仔花地下的根茎喷射火舌。   橘红色的火焰温度近千摄氏度,鬼仔花剩余的花瓣在‌高温中卷曲、干瘪、燃烧。   十分钟后,那‌株变异的植物只剩下灰烬。   “我好想开着这辆车出‌基地啊。”丁香表情贪婪地盯着火焰车。   “收敛一下吧小丁,我们不能再有仇家了。”木蔷擦着脸上热出‌来的汗。   “你们都没事‌吧?”警卫从‌旁边绕过火场,准备安慰安慰这帮倒霉蛋。   “没事‌没事‌。”钟尔摇手摇出‌残影。   “嗯?”警卫在‌一米之外抽动鼻子,“......酒味?”   她‌看向‌那‌辆越野车。 第74章 卧底   “呲啦——呲啦——”   塑料材质的大扫把从沥青地面扫过, 带走灰尘和垃圾。   一个一米八的女‌人,戴着一顶鸭舌帽,鼻子上挂着黑色的口罩。   “小宁。”她拄着扫把, 冲街道另一头的女人喊道:“可以冲水了‌。”   宁瓷踩着三轮车, 车斗里晃着装满水的塑料桶,钟尔拿着个水勺,一勺一勺往地上泼水。   “也不知道队长现在怎么样了‌。”钟尔说。   “别管她, 她该啊。”宁瓷抄起三轮车里的地刷。   “也是哈。”钟尔抄起另一个地刷,跟宁瓷一起刷地。   不知道是不是宁瓷的错觉, 她总觉得‌来来往往的路人, 看着她俩的目光都透露着十足的诡异。   钟尔面‌不改色地接受劳动改造, 假装看不见从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眼光。   只要我‌不在意‌,我‌就不会丢脸。   钟尔把口‌罩往上扯。   李经‌理放下望远镜,心痛到捶胸顿足, “小姐居然会刷地,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受过这‌种苦。”   “让一让。”保洁把拖把往李经‌理脚下怼,“你挡着我‌拖地了‌。”   “唉, 唉。”李经‌理一步三叹地离开窗边。   她走到另一扇窗户边, 重新举起手里的望远镜,“让我‌看看那个罪魁祸首在干什么。”   丁香正靠着围墙小憩,白天‌该补觉的时候她没有补觉, 晚上又去酒馆蹦迪打架,撑到现在上下眼皮粘得‌厉害。   她穿着桔红色的改造小马甲,正面‌写着“酒驾醉驾千刀万剐”,背面‌写着“明知故犯杀杀杀杀”。   没有植物和植物人的入口‌处, 宁静又安详,人来人往的白噪音十分助眠。   丁香一觉睡到中午。   “醒醒, 你的劳动改造时间到了‌。”警卫戳了‌戳丁香。   “哦......”丁香迷迷瞪瞪地从地上爬起来,脱下小马甲,“谢谢您,我‌已‌经‌知道错了‌,再也不会酒驾了‌。”   警卫收回小马甲,公事公办地训诫,“酒驾危害大,祸害千万家。念在你是第一次酒驾,且酒驾时常在五分钟之内,这‌次只罚你打植物人,如果再有下次,直接逐出66号遗迹。”   “嗯嗯嗯。”丁香擦掉嘴边睡出来的哈喇子。   丁香离开入口‌处,独自在遗迹内闲逛。   66号遗迹的地下暗市在北区,丁香小心地包上头巾,她准备去逛逛。联络组织的同时给自己‌的移动堡垒增加一些物资。   丁香走进一家按摩馆,她在外面‌睡得‌腰酸背痛,想找师傅给自己‌按按肩按按腿。   按摩师傅是一位穿着白色无袖背心的女‌人,正在用老式的收音机听‌戏,见有人进来,她关掉收音机。   “按头还是按腰,全身按摩十五元起。”   “从头按到尾,姐姐有钱,姐姐都要。”丁香说出组织里的暗号。   “大客户去隔间。”按摩师傅说。   两个人走到密闭的小隔间,按摩师傅关上门。   丁香已‌经‌手脚利索地爬上了‌按摩的小床,“快给我‌按按,我‌要断掉了‌。”   “任务怎么样?”按摩师傅上手,顺着脊骨往下一寸一寸把她僵硬的肌肉活络开。   “嘶——你下手真重。”丁香龇牙咧嘴,“队伍里的人都很奇怪,特别是那个最后加入的人。”   “详细点。”按摩师傅说。   “她有武功,会轻功,能飞,还有一点精神力,能和植物沟通。”丁香说,“没有什么常识,很多事情都不懂。”   “你的意‌思是......”按摩师傅凑近。   丁香用气音说:“我‌怀疑她是某个组织实验室里培养出来的秘密武器,她背后的实力深不可测。”   “组织里正在调查,目前还没有头绪jsg。”按摩师傅说。   “我‌们昨天‌晚上还遇到了‌小红,差点把任务提前完成了‌。”丁香说,“这‌点也很可疑,需要调查。”   “嗯,你们队伍里的人都很......”按摩师傅头大地说,“都很不简单。”   “废话,敢去第一基地的会是普通人吗?”丁香哼哼,“都是勇士啊。”   “好了‌,勇士。”按摩师傅拍了‌拍丁香的肩膀,“我‌要去给组织打书面‌报告了‌,你在这‌里待着吧。”   “等等。”丁香拉住了‌按摩师傅的手,她含情脉脉地抬眼,“姐姐,我‌的任务预算不够了‌,你帮我‌一起申请了‌呗。”   按摩师傅忍了‌又忍,把自己‌的手从丁香手里抽出来,“行。”   “最好是姐姐现在就能帮我‌垫一下。”丁香得‌寸进尺地说,“我‌一分钱都没有了‌。”   一切都是为了‌组织,为了‌任务,为了‌解放人类,为了‌光明的未来。   按摩师傅压了‌压自己‌的太阳穴,“等着,我‌给你拿......”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是金条。”丁香毫不客气地补充。   “滚!”一块抹布朝着丁香的脸飞去。   ......   丁香哼着歌,走在遗迹的小路上,心情十分美丽。   她在心里一一盘算,洗漱物资需要再补一点,调味料还很多,小宁惯用的那把刀缺了‌口‌,得‌给她再找把不错的长刀......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街角一闪而过。   丁香狐疑地停下脚步。   刚刚那个人,好像是小宁?   她来这‌里干什么。   丁香不远不近地跟在宁瓷身后,宁瓷的耳力过人,她不敢靠的太近。好在宁瓷没有什么反侦查意‌识,丁香顺利地缀在她身后,没有被发现,也没有跟丢。   宁瓷一路兜圈,在遗迹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丁香心里的怀疑越来越重。   她是在找接头人吗?   宁瓷在一家酒馆前停下,她左右张望片刻,推门进入酒馆。   现在是白天‌,宁瓷根本‌不会喝酒,丁香在心里想,她一定是去接头了‌。   等了‌五分钟,丁香跟着进入这‌家酒馆。   白天‌的酒馆冷冷清清,既没有DJ打碟,也没有多少人在这‌里喝酒。   吧台旁坐着几个宿醉的人,她们脸上染着醉醺醺的薄红,嘴里胡言乱语。   丁香飞快地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宁瓷。   看来是去暗室接头了‌......   “果然,你的身份不一般。”丁香思索片刻,看了‌眼酒馆的招牌,匆匆返回按摩店,她要向组织汇报最新消息。   宁瓷在暗处看着丁香脸上的表情像幻灯片一样迅速切换,从迷茫到怀疑,再到笃定和得‌意‌。   她满意‌地从厕所里出来,洗了‌洗手,准备去遗迹里堵另一个目标——木蔷。   最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场。   最神秘的二五仔,往往从队友的幻想与脑补之中诞生。   宁瓷如此‌这‌般地照搬了‌之前的公式,在木蔷视野里表演了‌一番,看着木蔷皱着眉,一脸凝重地朝着某个店铺走去。   “差不多了‌。”宁瓷想,过犹不及,她在两个队友面‌前露出马脚就足够了‌。   她愉悦地拍拍手,前往自己‌最后一个目的地。   “噔噔噔噔。”   除草机老板举起手里的太阳能电锯,她给宁瓷全方位展示这‌件神器。   “杀人越货居家必备,雇佣兵的最爱,植物人的克星。”老板说,“你看看这‌锋利的切割线,这‌悦耳的声‌音,你就是旷野上的死神!”   宁瓷摇头,看起来不是很满意‌,“你这‌太重了‌,不灵活啊。”   “但‌我‌这‌是太阳能的啊。”老板说,“不需要拉线,只要有光的地方,你就有希望。”   “难道你不相信光吗?”她放下电锯,难以置信地问。   “我‌只要你这‌里最顶级的货。”宁瓷从兜里摸出一块黄金,这‌是她出门前切下来的。   金灿灿的黄金分量不轻,老板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既然你预算这‌么充足。”老板深吸一口‌气,遂即垮下脸,“我‌也拿不出更好的武器给你......”   宁瓷:?   “空气·枪,你这‌里没有吗?”宁瓷在老板恋恋不舍的表情里把黄金收回兜里。   “这‌种货我‌去哪里找啊。”老板擦擦不存在的眼泪,“虽然遗迹不管,但‌我‌们也不能太大胆了‌,只能做一些高功率的除草机、电锯什么的......”   “那还是算了‌,你这‌电锯也不值这‌个价。”宁瓷摇头,准备往外走。   “价格好商量,这‌个可以谈的呀!”老板着急忙慌地说。   “我‌再看看。”宁瓷双手插兜,一只脚已‌经‌迈出店铺大门。   “唉,这‌个价,你拿去算了‌。今天‌第一笔生意‌,我‌不赚你的钱。”老板从身后拿出电锯的包装盒,一边把电锯装回去,一边摇头晃脑地叹气,“这‌个价给了‌你,你可不能说出去,不然我‌生意‌没法做了‌。”   宁瓷叹为观止地看着真正的表演大师,感觉自己‌又从中学到了‌生活的真谛。   宁瓷付了‌钱,抱着电锯的盒子回到落日‌旅馆,丁香和木蔷正在客厅里整理如山的物资。   “什么情况?”宁瓷看着桌子上的方向盘,“这‌种东西也要带上吗??”   “有备无患嘛。车里放得‌下,多买点总不会错的。”丁香物资堆里摸出一把长刀,递给宁瓷,“小宁,你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宁瓷抱着新入手的电锯,看看刀,又看看电锯。   “啊......”钟尔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还有睡痕。   她擦了‌擦眼角因为打哈欠流出来的眼泪,“你们都不睡觉的吗?”   宁瓷、丁香、木蔷:你是真的还是演的?二五仔哪来的睡眠?   丁香看着队伍里最后一朵纯白的茉莉花,强打精神,“我‌们都睡过了‌......我‌们不困!”   “那我‌们现在出发?”啥也不知道的钟尔看着队友们灰败的脸,心里突然升起诡异的快乐。   “走!”   丁香看着太阳逐渐落山,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第75章 赵染   钟尔回头, 最后看了一眼这座遗迹。   落下的太阳像一滴妖艳的血,钟尔把手‌压在心脏上,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一下又一下地在她肋骨间跳动。   “你‌怎么了?”宁瓷放下正在研究的电锯说明书, 体贴地关心自‌己亲爱的队友。   “没‌事。”钟尔举起手‌里的漫画书,用它遮住自‌己大半张脸,闷闷地说:“又要开‌始冒险啦。”   宁瓷透过车窗, 66号遗迹在她眼里只是一座普通的遗迹,她看不出特别的地方。   “小钟这是倦鸟恋巢啊。”丁香说, “在混乱的世界里回到自‌己过去生长的地方, 在这里找到了从心底蔓延出来的安全感, 短暂重逢后却不得‌不再次分别。”   “这个‌世界,疯狂与死‌亡时刻出没‌,会对基地和遗迹产生眷恋也很正‌常啊。”丁香安慰道, “别看我三十多岁了, 每次出基地都要和母树说一个‌小时的离别词呢。”   “疲倦的鸟儿啊,终将离开‌温暖的巢, 向着天空与海洋飞去。”丁香轻声‌说。   钟尔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作为对队长的回答。   她在漫画书的遮挡下隐秘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队长,你‌细声‌细语说话的样子好割裂,我很难把现在的你‌和蹦迪的你‌联系起来。”宁瓷吐槽。   丁香缓缓点头,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就是这样捉摸不透的人。”   “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吧。”木蔷加入吐槽的队伍,“末世人偶尔发‌疯有益身心健康, 像小宁这样的高手‌靠武力发‌泄自‌己的压力,队长嘛......”   木蔷一顿, 接着说:“她发‌泄的方式大家也看到了。”   炸遗迹,飙车,囤货、热舞。   丁香降下车窗,点燃了一支烟,借着尼古丁提神。   “等‌等‌。”钟尔从漫画书里露出一双眼,“我什么时候说我在这里长大了?”   “就......无时无刻?”丁香挑眉。   “比方说,你‌房间里的小黄鱼春卷真的很香。”木蔷幽幽地说。   “比方说,你‌对那间总统套房熟的像是自‌己家一样。”宁瓷补充。   “还需要我再说些‌什么吗?小钟你‌幼小的心灵是否还能‌承受来自‌队友的嘲讽?”丁香体贴地问。   “不能‌承受。”钟尔实话实说,把眼睛重新缩回漫画书里。   “你‌这样的富二代,居然jsg会当雇佣兵。”木蔷说,“我还蛮震惊的,我以为只有我们这种......基地培育出来的人才会出来接任务。”   “我不是富二代。”钟尔没‌什么说服力地反驳,“每个‌人都可以当雇佣兵,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当。”   “我欣赏你‌这种不被荣华富贵绊住脚步的人。”木蔷难得‌夸赞道。   “那我比较欣赏小宁这种人。”丁香不甘示弱地吹起彩虹屁,“低调谦逊,实力超群,小宁也很有钱的。”   她在出发‌时检查过宁瓷的鞋底,很大很沉的两块金子。   “我没‌说我不欣赏宁姐。”木蔷掐了丁香一把,“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穷光蛋啊。”   “好想暴富啊。”丁香不动声‌色地说,“你‌们看过那个‌天下下黄金雨的新闻吗,我真的会羡慕这种运气好的人。”   终于被查到了吗。   宁瓷装作心事重重地样子,她把眉毛狠狠皱起来。   丁香若有所‌思地收回后视镜里的视线。   越野车载着一车心思各异的人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   钟尔抿了抿自‌己干裂的嘴唇。   在旷野上为了避免频繁地上厕所‌,大家很少补充水分。   干净的水在旷野上是十分珍贵的资源。   “我感觉越来越热了。”木蔷靠在车窗上,伸出一只手‌去感受风。   “我们距离第一基地只剩最后一小段的路程了。”丁香说,“还有四天,我们就能‌到达基地的外缘地带。”   “距离目的地越近,我越紧张。”木蔷说,“我们没‌有联络外界的工具,不会无声‌无息地被灭口‌了吧......话说老板为什么不让我们带电子设备。”   “为了保密啊。”丁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木蔷说话,免得‌钟尔在无聊的开‌车途中犯困,“毕竟是去第一基地挖东西,老板不想被牵连吧。”   “前面有车。”宁瓷提醒,指着八点钟的方向,“是一辆造型很酷的车,车里有两个‌人。”   “那我们绕一下路吧。”丁香谨慎地说,“越靠近目标,我们越要小心。和其他人遇上会暴露我们的行踪,能‌避就避吧。”   宁瓷想到她们一路经过的遗迹、养殖场。其实她们的行动轨迹一直在风里希的监控之中,只不过在旷野上,风里希没‌办法对这辆车精确定位。   第一基地的超级AI监控所‌有人的生活,而普通人毫不知情,就连经验丰富,身份复杂的雇佣兵也对此一无所‌知。   “行,那就换条路走吧。”钟尔调转方向盘,掉了个‌头。   “这辆车是冲我们来的。”宁瓷听到了越来越近的声‌音,是车轮滚过粗粝的地面,碾过丛生的杂草的细碎声‌响。   丁香表情皱了一下,“又是把我们当送快递的。”   “谁让我们的车看起来实在是太破,太具有迷惑性了。”钟尔提前踩下刹车,把车停好。   旷野上把装备破烂的雇佣兵称为快递员,会有不少雇佣兵玩黑吃黑的那一套,打劫路上所‌遭遇的每一队快递员。   宁瓷她们一路上反吃了不少快递,越野车在战斗中愈发‌破损,队员的生活水平倒是显著提高。   宁瓷提着自‌己的太阳能‌电锯,电锯的锯条边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色血迹。   她带上防护眼镜,一手‌握住电锯的主‌手‌柄,一手‌握住辅助手‌柄。   “哒哒哒哒。”电锯上的链条受马达驱使,发‌出刺耳可怖的噪音。   “小宁,你‌好像变态杀人魔。”丁香拎着刀说。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宁瓷高举电锯,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丁香看了宁瓷几秒,往旁边退了两步,斟酌着开‌口‌:“你‌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   回答她的是电锯的“哒哒哒哒哒哒哒”。   “你‌说这次,她们会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吗?”钟尔从腰间挂着的弹匣里取出子弹,一枚一枚装进枪里。   宁瓷眯了眯眼,看着出现在视野中的粉色跑车。   “不会。”她的脸色瞬变。   宁瓷缓缓放下手‌里的电锯,反手‌抽出了背后的长刀。   “怎么了?”丁香愣愣地看着宁瓷,她从来没‌在宁瓷脸上看到过这么严肃的神色。   “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宁瓷一字一句地说,眼里的愤怒如‌同冰封的火焰,极致的冰冷,极致的燃烧。   宁瓷身形一闪,快得‌在空中拖出一道残影,手‌中的刀锋甩出巨大的弧线,她直奔跑车而去!   驾驶座上的女人单手‌换挡,跑车轰然提速,她使劲按了按喇叭,刺耳的声‌音撕破宁瓷最后一点耐心。   宁瓷不闪不避,脚尖在地上连点,她像是在飞,尖利的呼啸声‌如‌同亡魂在她耳边嘶吼。   “砰!”   宁瓷纵身跃起,砸在了跑车的前挡玻璃上。   蜘蛛网状的裂缝在玻璃上蔓延开‌,宁瓷隔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和副驾驶上的那个‌人对视。   “赵染。”   车里的赵染表情出奇平淡,对眼前即将炸裂的玻璃视若无睹。   听到宁瓷的声‌音,她才意识到眼前的场景,她冲宁瓷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像是用尺子精心衡量过,和过去的笑容分毫不差。   “大佬,又见面啦。”她用欢快的声‌音说。   声‌音也一模一样。   宁瓷一拳敲碎了碍事的玻璃,朝赵染伸手‌。   “砰。”   宁瓷歪头一避,一枚子弹从她的耳边擦过。   “你‌是当我不存在吗?”驾驶座上的女人用枪对准宁瓷,“赵染,什么情况,你‌和她认识?”   “啊啊啊啊!宿山你‌在干什么?”赵染反应慢半拍地尖叫,“你‌对大佬开‌枪?!我命令你‌把枪放下!放下!”   “大佬,你‌没‌事吧?还好你‌躲开‌了。”   一模一样的吵闹。   但还是不对。   “风里希。”   赵染脸上的肌肉微微一颤,她迟疑了一瞬,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大佬,你‌在说什么?”   “我给你‌机会了。”宁瓷没‌有丝毫迟滞地伸出手‌,五指在“赵染”天灵盖上一抓,五个‌血淋淋的窟窿眼。   赵染像感觉不到疼痛,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她头顶流下来。   她眼睫微颤,竟然还在用那种欢快的语气说话。   “大佬,我在第一基地等‌你‌。”   “砰。”   宁瓷手‌臂肌肉猛然发‌力,五指筋骨突起,她一爪捏爆了掌心下的这颗头。   血液喷泉般溅出来。   她甩了甩手‌心沾上的东西,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溅到了驾驶座的宿山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宿山后知后觉地爆发‌出凄厉的惨叫。   宁瓷直勾勾地盯着她,冲她露出一个‌森寒的笑。   宿山在极致的恐惧下拉动了引擎,粉色的跑车带着宁瓷转瞬升空。   “什么情况?”   丁香看着突然窜上天的粉色跑车。   “砰。”   天上掉下一颗头,在地上砸得‌稀巴烂。   粉色跑车在空中停滞片刻,轰然炸开‌,火光映亮了半边天空。   爆闪与铁皮充斥着宁瓷的视线,可怕的冲击波几乎将宁瓷撕裂。   她从高空坠落。   丁香瞳孔骤然缩紧,三人不约而同地朝宁瓷冲去。   “boom!”   宁瓷像颗炮弹般一头砸进地面,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失去最后的意识。 第76章 殊途同归   越野车停在一颗枯死的树下。   地上‌堆着枯枝, 篝火在噼啪燃烧。   “小宁怎么还没醒。”丁香往里添了根柴,目光担忧地看向车里。   越野车后排的‌车门大开,里面横躺着一个浑身裹满白色纱布的‌木乃伊, 散发着浓重的‌药味。   白色纱布层层叠叠包着宁瓷, 她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鼻孔,隔着纱布她还带着防毒面罩。   “全身烧伤,可能还有轻度骨裂, 后脑勺直接砸地,能活着就不错了。”钟尔看了眼机械手表, “还有二‌十三分‌钟, 就要‌给小宁换药了, 大家记一下时间。”   “嗯。”木蔷颔首沉吟,半晌缓缓开口:“我们要‌不要‌带她去遗迹,找个诊所给她看看......”   “再说吧。”丁香挠挠头。   一辆没有开灯的‌车在不远处停下, 一伙人隐秘地从车上‌下来, 潜伏在半人高的‌野草丛中。   她们全副武装,口罩帽子一应俱全, 手里的‌长‌刀锃光瓦亮。   如水般的‌刀锋在夜幕中带着某种不详的‌征兆。   领头人抬起挂在脖子上‌的‌夜光望远镜, 细细地观察树下的‌队伍。   她的‌目光先‌是停留在防毒面具上‌,这东西实在是太瞩目了,她眉头紧锁, 往下看到了小队的‌身上‌的‌武器。   按照最新的‌情报,这队雇佣兵的‌弹药存量不多了,最近几次交锋她们更依赖冷兵器,很少开枪。   领头人把‌望远镜转向那辆越jsg野车, 从车门缝隙里看到白色木乃伊,这是流亡小队标志性成员。   “老大, 是她们吗?”旁边的‌人问。   领头人放下望远镜,无声地对着其他人点了点头。   “太好了。”有人兴奋地握拳。   “别高兴得太早了,我总觉得......”领头人思索片刻,在心里评估对方‌的‌实力,“她们看起来和情报不太符合,身上‌没有那种丧家之犬的‌气质。”   “气质是可以伪装的‌。”旁边的‌人急不可耐地说,“老大,我们好不容易捡到漏。”   领头人看着自己的‌小妹们,大家眼睛里透出清澈的‌贫穷。   贫穷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上‌!”她咬牙。   草丛里穿出沉重杂乱的‌脚步声,野草晃动两下,快如闪电般窜出来五个人。   “唉......”丁香叹气,认命地摊摊手,“我们看起来有那么糟糕吗?”   “旷野上‌到处都是我们狼狈的‌传说啊。”木蔷踹了丁香一脚,“别emo了,起来战斗。”   “拿着刀和用枪的‌敌人作战,怎么看都是输啊。”丁香摸出宁瓷的‌斩马长‌刀,咔一下把‌折叠的‌刀具展开。   斩马长‌刀中间的‌卡扣紧密结合,丁香双手扛起了这把‌一百四‌十厘米的‌刀。   “冷兵器之神,赐予我力量吧!”丁香挥着长‌刀,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   车里的‌木乃伊手指痉挛了一下。   丁香挥着长‌刀,过‌长‌的‌刀锋在空气中抡起诡戾的‌弧度,当‌头劈向对面那人头顶。   “铛——”对面仓促提刀格挡,斩马长‌刀上‌蓄满了力,刀锋与刀锋相击时迸出点点火星。   另一边,木蔷持着长‌刀,刀尖如冰,速如闪电,她胡乱挥舞着手里的‌长‌刀,以极致的‌力道与极致的‌速度为‌自己铸出一道牢不可破的‌刀墙。   刺耳的‌音啸声一刻不歇,满地砂石被刀锋卷起,木蔷快刀斩乱麻地与敌人拼刀。   “咻——”   一枚消音弹丝滑地射出,无声地射入一人的‌大腿,那人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歪歪斜斜地摔在地上‌。   钟尔躲在越野车后,目光沉着而冷静,从腰间摸出第二‌枚子弹,把‌它填入弹匣。   她们的‌子弹确实不多了,所以每一发子弹都要‌有价值。   “锵!”   两刀一触即分‌,迅猛的‌力道逼得对面那人蹬蹬后退了三步,差点爆出手里的‌刀。   “你‌们没有枪吗?”   丁香酣畅地挥刀,斩马长‌刀劈落在地,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痕。   “有个屁。”   对面那人在口罩下扭曲了一张脸,恨恨地啐了一口,“有枪谁还用刀啊!”   “叮!”   鬼魅般的‌刀影从丁香背后一掠而过‌,划破她的‌衣服,刀尖与内里的‌防弹衣一路摩擦爆出一串火星。   丁香反应极快,舍弃了斩马长‌刀,从身侧抽出短刃往后狠狠一捅。   没有命中。   身后那人一刀不成,敏捷地往后一退,恰好躲过‌了丁香捅出的‌刀锋。   “咻——”   钟尔目光牢牢锁定偷袭者‌,端枪的‌手稳如磐石,普通的‌点射枪在她手里如同顶级的‌狙击枪般精准。   偷袭者‌背后爆出一蓬血花,踉跄着扑倒在地。   “等会儿再补你‌。”丁香把‌短刃插回刀鞘,从地上‌拔起宁瓷的‌斩马长‌刀。   刀尖与刀尖对撞,刀锋与刀锋相抵,一枚枚子弹在夜色中刁钻地射出。   宁瓷在车里动了动眉毛。   好吵。   宁瓷眼前画面杂乱翻飞。   时而是幼时练功的‌瀑布,晶莹的‌水瀑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带着巨大的‌俯冲力砸到她面前。   时而又是第四‌小区,摇晃的‌红酒杯,雪松和百合花的‌香气,以及氤氲着水雾的‌泡面。   “大佬。”   “宁保。”   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脸从她面前划过‌,有同事的‌,也有业主的‌,甚至还有植物人。   像是一道玻璃在她耳边炸开。   叮叮当‌当‌的‌响声在她耳边突然清晰起来。   宁瓷试着抬手,却感觉浑身被牢牢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   “滚远一点。”宁瓷烦躁地动了动唇。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   领主的‌意志暴虐地降临!   凡我领域之内,皆为‌属臣。   一瞬间,所有人手中的‌刀兵落地,脸上‌浮起茫然之色,无意识地抬腿,远离那辆越野车。   地上‌受伤的‌两个人,一个拖着中弹的‌腿在地上‌艰难爬行,另一个捂着嗷嗷流血的‌伤口,在地上‌踉跄着蠕动。   宁瓷在纱布里睁开眼睛。   好痛。   浑身像是被猛烈的‌火焰卷过‌,每一块皮肤上‌都带着炙烤般的‌疼痛,宁瓷“嘶”的‌一声,牵动了脸上‌皮肉,差点又痛晕过‌去。   宁瓷眨眨眼,看到了越野车凹凸不平的‌车顶。   昏迷前的‌回忆回笼,爆炸,人头,血肉模糊的‌尸体‌,身体‌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乱七八糟的‌东西充斥着她的‌脑袋。   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还好提前练了铁头功,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宁瓷在车里躺了半天,那股火辣辣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她眼珠子转了转。   她的‌队友呢?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不会是把‌我丢下了吧。   宁瓷心底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成群结队的‌狼群,它们有着最锋利的‌爪牙,但它们会抛下没有价值的‌残狼。   这是自然界里天然的‌法则。   宁瓷艰难地挪动,她僵硬地起身,听到自己浑身痂皮皲裂的‌声音。   她看向身上‌的‌纱布,雪白的‌,还挺新。   这说明‌她刚被抛弃不久。   宁瓷晃了晃脑袋,越野车里散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翻开的‌漫画书,喝到一半的‌水,用来磨刀的‌石头反射着温润的‌光。   好像有哪里不对......   宁瓷朝外看去,和队友们隔着远远的‌距离大眼瞪小眼。   “......”   几分‌钟后,丁香试着往前迈了一步。   “成功了?”她吞了口唾沫,难以置信地说。   第一步成功迈出,接下来就顺利地多了。   丁香摸到了越野车旁边,颤抖着将手搭在车门上‌。   “小......宁姐。”丁香试探着开口。   宁瓷冲丁香眨了眨眼。   那种无形的‌屏障与恐惧潮水般从丁香心头消散。   “呼——吓死我了。”丁香长‌出一口气,朝后面挥了挥手,“没事了。”   “宁姐,你‌该换药了。”钟尔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着急忙慌地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医药箱。   木蔷用酒精给自己双手消毒,丁香爬上‌驾驶座发动车子。   “先‌别拆纱布,这里的‌空气有毒。”丁香在防毒面罩里闷闷地说,“我开远一点。”   越野车驶离枯树,停在一公里外的‌空地上‌。   木蔷用消毒过‌的‌剪子剪开宁瓷身上‌的‌纱布,外层的‌纱布看起来还是干净的‌,里层的‌纱布上‌黄黄红红的‌浸满人体‌组织液、血液,还有烧伤膏。   钟尔用刷子往宁瓷身上‌刷新的‌药膏,油滋滋的‌药膏涂到身上‌,带来冰凉的‌镇痛感。   宁瓷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由着队友给自己换药,重新包扎。   半个小时后,一具全新的‌木乃伊新鲜出炉。   钟尔和木蔷收拾完换下来的‌纱布,车里陷入安静。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丁香一手撑着方‌向盘问。   宁瓷眼睛动了动,艰难缓慢地问:“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杀了第一基地的‌人,我们不能冒险去遗迹和养殖场。”钟尔说,“你‌没醒,我们也不好继续去第一基地,所以在旷野上‌流浪了几天。”   “是流亡。”丁香认真地纠正‌,“这里的‌消息很灵通,总有些人不自量力地想收割快递。”   宁瓷想起刚醒来时的‌声音,那是小队在和敌人作战。   “辛苦你‌们了,我......”她低低地说。   “和我们还说这些。”丁香打断宁瓷,“我们是故意吸引她们来的‌,为‌了补充物资嘛。”   “队长‌的‌农药土可不是假的‌。”钟尔指了指防毒面罩,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不应该冲动。”宁瓷还是把‌剩下的‌话说完。   那辆飞车上‌有两个人,一个叫宿山,是第一基地的‌类人,有精神力。一个是冒牌货赵染,背后是风里希。   宁瓷反思自己的‌错误,她不该被风里希激怒,她明‌明‌可以好好解决这件事。   “如果你‌是后悔杀了第一基地的‌人,大可不必。”木蔷沉着脸说。   “或许我们应该坦诚一点。”丁香背对着宁瓷,看向星空。   七颗北斗星在夜空中明‌亮地闪jsg烁,为‌迷途的‌人指引方‌向。   “我......”宁瓷张了张嘴。   出发前,赵玟说过‌的‌话在她脑海中闪现。   “你‌绝不会孤身上‌路。”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清醒,她们是你‌天然的‌盟友。”   宁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要‌去第一基地,不仅为‌了所谓的‌任务。”   “我知道,我也是。”   丁香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下车靠着车身,她用火机点燃这支烟,放在嘴边抽了一口。   “我们都是。”木蔷说。   宁瓷的‌眼神略微压紧。   “你‌,我,她,还有小钟。”木蔷挨个指过‌去,“我们都是为‌了第一基地而走到这里。”   “我......”宁瓷在心底打好草稿,出发前赵玟给她制定了完善的‌人设。   宁瓷背后没有组织,她想一个人对抗整个基地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这个世界上‌,不仅你‌一个人想要‌推翻这个腐朽的‌制度。你‌只需要‌抛出诱饵,就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加入你‌。”赵玟说,“你‌只是打开这场序幕的‌一把‌钥匙。”   钟尔用手捂住了宁瓷的‌嘴,她说:“不用讲。”   “我们不需要‌坦白彼此背后的‌组织。”木蔷下车,从丁香的‌烟盒里倒出第二‌支烟,凑到丁香嘴边把‌烟点燃,“谁知道彼此之间有没有仇,还是别说的‌好。”   丁香潇洒地笑‌了一声,“大概率有仇吧。”   “但我们是天然的‌盟友。”钟尔也下车。   目标一致的‌人,她们或许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但她们殊途同归,终将走向同一个终点。   宁瓷在车里撑起上‌半身,看着车窗外的‌三个人在吹着夜风的‌寂寥旷野上‌,借着同一点火光点燃手中的‌烟。   夜风呼啸着,听到她们抽着烟,说着星星之火,正‌待燎原。 第77章 掉马   宁瓷僵硬地坐在后排, 两条胳膊上绑了树枝固定‌,两条腿像两根棍子一样杵在钟尔膝盖上。   “我‌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啊?”宁瓷感觉脸有点痒,但她没法挠。   “我‌们之前没有准备烫伤膏, 这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效果不‌太好。”钟尔说,“等明天,你的烫伤估计就差不多了, 到时候就能换新药了。”   “保守估计三天以后,你就有‌一身新皮了。”钟尔从医疗箱里拿出特效药剂给‌宁瓷晃了一眼。   钟尔准备的药剂宁瓷曾经在第四基地的医院里见过, 当时她剐掉了自己手臂上一块肉, 就是用这种药剂治愈的, 效果拔群。   宁瓷把脸靠在座椅上蹭了蹭。   “你怎么了?”钟尔看着‌宁瓷艰难地在座位上挪动,刚要伸手帮她一把,却想起宁瓷现在身上没一块好皮,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你别乱动啊, 静坐有‌利于恢复。”钟尔提醒。   “我‌脸痒。”宁瓷隔着‌纱布蹭脸,越蹭越痒。   “是伤口在愈合......”钟尔小心地伸出手指, 在宁瓷脸上轻轻戳了两下, “好点了没?”   “往下一点。”宁瓷说。   “这样行‌不‌行‌啊?”丁香问。   “不‌太行‌。”宁瓷感觉自己开始浑身发痒,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身上爬,“找点什么东西转移我‌的注意力吧。”   钟尔在车里扫了一圈, 没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我‌给‌你念点漫画书?”   “念点,漫画,书。”宁瓷逐字逐句地说, “漫画书它‌能靠念吗?”   “可以的呀,我‌们可以cos。”钟尔来了兴致, “我‌来当AI猫,丁香来当主角,木蔷是欺负主角的反派。”   “......”木蔷不‌满地拍了拍腿,“我‌为什么是反派?”   丁香抿嘴,大义‌凛然地劝道:“你就当是为了小宁。”   “就算是反派,我‌也要当有‌思想的反派!”木蔷为自己争取戏份。   “什么是拷死?”宁瓷扁扁嘴,“听起来怪不‌吉利的,AI猫我‌也不‌喜欢,AI能有‌什么好东西。”   “cos就是角色扮演呀,AI猫也不‌是真的AI,是我‌们编造出来的一个设定‌而已。”钟尔说。   “角色扮演......”宁瓷低声说,“原来是这样。”   风里希扮演赵染,它‌是故意接近自己的吗?那它‌的目的是什么呢?   宁瓷一时沉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车里的气氛一下沉了下去。   “小宁。”丁香控制着‌语气,斟酌着‌开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风里希。”宁瓷说,“第一基地的超级AI。”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越野车尚未停稳,丁香已经扭过头,她惊疑不‌定‌地问:“风里希?”   “AI?”木蔷满心疑窦。   “我‌在那辆飞车上,见到了一个死去的朋友。”宁瓷说,“她又出现了,和‌以前一模一样。”   丁香听出了不‌对劲,“你的意思是,AI仿造了一个人,和‌你的朋友长得一样,它‌cos你的朋友接近你?”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宁瓷懊恼地说,“但我‌一个照面就把它‌杀了,不‌太清楚它‌的目的。”   “让我‌消化一下。”丁香喃喃地说。   “它‌可能不‌仅仿造了一个人。”钟尔合上漫画书,“你听说过......永生的类人吗?”   “没有‌。”宁瓷寒毛倒竖,“类人,说到底还是人,是人怎么可能永生......”   “我‌知道。”木蔷说,“基地里曾经流传过这样的说法,拥有‌精神力的类人,她们永生不‌死。但这一直是都市传闻,大家都认为是第一基地的宣传手段......”   “传闻也有‌源头。”钟尔说,“我‌以前,也见过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她和‌过去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首先,我‌们排除永生的可能,人死不‌能复生。”丁香努力冷静,看向车里其他‌人,“我‌说的对吧?”   三个人默默点头,丁香有‌了点信心,她接着‌说:“第一基地,有‌一个超级AI叫风里希,它‌......假扮死去的人。”   “它‌还监控所‌有‌人。”宁瓷补充说。   “它‌从监控里学习人类,模仿人类。”丁香接上宁瓷的思路,“它‌还制造了仿生人,假扮人类。”   “它‌很可能拥有‌了自己的意识......”钟尔说。   “等等,如果第一基地的类人......人,她们死后成为了仿生人。”木蔷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惊得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那第一基地现在,还有‌多少是真的人,有‌多少是仿生人?”   宁瓷惊悚地看向越野车的中控台,那里的电台设备被拆掉了,只剩下几根电线露在外面。   寒意在每个人心口蔓延。   “那希零呢?”宁瓷低声问,“她的精神力是控制,是洗脑。”   “所‌以第一基地的人,她们并不‌是自愿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木蔷艰涩地说,“她们被洗脑了。”   人类从未背叛人类,人类永远是人类,不‌会成为类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丁香声音很低。   “很好办。”宁瓷说,“这不‌是很清楚吗?杀掉风里希和‌希零。”   车里没有‌人说话‌。   “怎么了?”宁瓷问,“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很对。”钟尔黑白‌分明的眼珠凛凛地看过来,“我‌们要怎么杀掉风里希和‌希零?”   一个是监控所‌有‌设备的超级AI,掌握着‌人类最顶尖的科技力量,它‌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投下导弹。   一个是深入简出,神秘强大的第一基地掌权者,精神力控制着‌第一基地无数人,没有‌人能在她周围保留自己的意识。   丁香不‌由感到挫败。   “我‌们一直在失败。”她用手捂住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好受一点,“我‌们一无所‌知,一直在无用功......”   “现在不‌是知道了吗?”宁瓷困惑地说,“过去不‌知道,那是过去的事。现在知道了,现在努力就行‌。”   “我‌们死了很多人。”丁香说,“有‌死在植物手里的,有‌死在旷野上的......我‌们过去一直觉得,我‌们的敌人是那些觉醒了精神力的人。”   “她们觉醒了精神力,她们掌握了更多的资源,她们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上。”   “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是有‌东西把我‌们分割成了不‌同‌的群体,它‌让我‌们互相残杀。”   丁香苦涩地说:“围墙不‌止在基地......”   “好想给‌你打‌点鸡血啊。”宁瓷说,“我‌们现在取得了重大进步,应该高兴一点,你在苦涩什么东西?”   要不jsg‌是纱布限制了宁瓷的行‌动,她高低得敲打‌一下丁香。   “不‌就是洗脑吗?靠洗脑能改变真相吗?”宁瓷说,“假的东西只能蒙蔽一段时间,靠洗脑能走多远?”   宁瓷的精神力控制是受距离与‌时间限制的,她不‌相信希零对第一基地的掌控无法撼动。   “还有‌那个狗屁风里希。”宁瓷冷笑了一声,“拔了它‌的电,它‌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为什么这种事被你说的那么简单......”钟尔两眼发直。   “就是很简单啊。”宁瓷深呼吸,努力画饼,“第一基地肯定‌还有‌很多人没被洗脑,到时候我‌们振臂一呼,里应外合,顺利登基......啊不‌是,顺利会师!”   “希零的洗脑怎么办?”木蔷问。   “从现在开始,每个人每天大喊一千遍‘我‌要打‌倒风里希,我‌要打‌倒希零!’。”宁瓷很想双手叉腰,但条件不‌允许,她挥着‌两条笔直的胳膊,在车里挥斥方遒。   “打‌倒风里希!打‌倒希零!”宁瓷高呼。   丁香:“是不‌是有‌点儿戏了?”   “我‌要打‌倒风里希!我‌要打‌倒希零!”钟尔两只手放在嘴边,中气十足地喊。   丁香捂住自己的耳朵:“......”   算了,打‌不‌过就加入。   “我‌要打‌倒风里希!拔了它‌的电线!”丁香声音逐渐响亮。   “打‌倒希零!”木蔷握拳。   “收!”宁瓷郑重地说,“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切实的计划。”   要推翻第一基地,光靠几个人的口号可不‌够。   ......   “你的意思我‌明白‌。”丁香细细听宁瓷说完,“我‌们必须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立刻行‌动,这么多人的联络无法避开风里希的监控,我‌们要动手必须越快越好。”   “你的组织,到底什么来头?”丁香忍不‌住问,“我‌不‌是冒犯你,但你们关‌系到整个任务的成败......”   宁瓷想了想。   “我‌们组织有‌专业的作战部,包括武术大师和‌精神力觉醒者,我‌们对精神力有‌深入的研究。”比如说她本人。   “我‌们组织有‌专业的战术指挥,负责全‌盘作战计划。”比如说赵玟。   “我‌们组织有‌专业的潜伏部,深入第一基地,在敌人内部拥有‌一定‌的势力。”比如说赵玟。   “我‌们组织有‌专业的后勤部,负责后事处理,还有‌抚恤工作。”比如说王铁锤。   “还有‌武器部,提供最强大的武器支持。”虽然李长老不‌在这个世界,但他‌的成果在。   “还有‌......”   “好了,我‌不‌该怀疑你。”丁香打‌断宁瓷,“毕竟能培养出你这样的人才,我‌不‌应该有‌任何的怀疑,是我‌错了。”   宁瓷眨眨眼。   “对了。”丁香想到一个被忽略的角色,“发布这个任务的老板,她到底是谁?”   “她和‌赵氏集团联系紧密,她似乎对第一基地也十分了解,我‌们应该争取到她的支持!”丁香兴奋地说。   “老板是我‌。”宁瓷面无表情。   “哦,老板是你啊......”丁香顺口接道,脸上表情突然空白‌。   “啊......?” 第78章 坦克   “小丁啊, 你‌不知道,我这老板做的有多冤大头。”宁瓷语气里‌不带一丝情绪。   “说好听点,我是大方, 说难听点, 我是真好骗啊。”   宁瓷看‌向木蔷那条机械义肢,“不是要帮木蔷找老板申请重新,配条会唱歌的腿吗, 小丁,还有什‌么要报销的, 你‌趁现在一起提出来。”   宁瓷冷笑了一声, 看‌着丁香那张哭丧的脸, “哈,你‌怎么不笑啊?是不好笑吗?”   满车石化的雇佣兵。   宁瓷是老板这个消息,比风里‌希爱玩cosplay还震撼。   “哈哈。”丁香干巴巴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木蔷抱住自己的机械腿, 一米八的身躯缩在小小的座位上, “我这条挺好的,不用换, 不用换。”   宁瓷转向钟尔, 她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漫画书里‌。   “怎么会有我这样的老板啊。”宁瓷无差别攻击,“哈、哈、哈、哈。”   钟尔捏着漫画书的手‌用力到发‌白,脚底已经抠出‌了一个移动堡垒。   “你‌真的是......老板?”丁香从后视镜里‌偷瞄, “发‌布挖土任务的那个老板?”   “冒充老板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宁瓷看‌向后视镜里‌的丁香,丁香慌乱地垂下头‌。   宁瓷现在全场身份最高‌,且站在了道德制高‌点,还叠加了一个浑身烧伤的buff。   她高‌傲地扬起下巴, “我对你‌们真是太失望了。”   丁香大气不敢喘,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本想, 要是我的队友,哦不,是我的......”宁瓷轻飘飘地上下嘴皮子一碰,车里‌嗖嗖下起了刀子,“我的下属朋友们。”   “如‌果你‌们只是单纯地接个任务赚点钱,等到了第一基地我就‌揭开自己的身份,当场宣布任务完成,就‌地解散队伍。这样你‌们既能赚到钱,也不用承担挖土的风险。”   宁瓷痛惜地说:“但你‌们是怎样对我的呢?你‌们居然当着我的面,嘲笑我这样大方的老板,真是人善被人欺啊。”   宁瓷的骄傲在此刻尽数展现。   “我们是善意的打趣。”丁香老脸一红,试图狡辩。   “这话换做一个月前,我就‌信了。”现在的宁瓷刀枪不入,软硬不吃。   “杀人不过头‌点地。”钟尔哗啦一下把头‌从漫画书里‌抬起来,“宁姐,你‌给我们个痛快吧,太社死了。”   “帮我挠挠背。”宁瓷说。   钟尔一噎:“......?”就‌这?   宁瓷催促:“快点,痒死了。”   钟尔伸出‌手‌指,“戳这里‌?”   “呼——”宁瓷舒服地出‌了口气,“往旁边再戳一下。”   钟尔下意识嘴贱:“求我。”   “旅馆报销......”宁瓷张嘴。   “给她戳,快给她戳!”丁香恨不得爬到车后排。   钟尔脚趾蜷缩,身上冒起鸡皮疙瘩,她乖巧地戳了戳宁瓷的后背,“您还有哪里‌痒痒吗?”   ......   木乃伊一层一层拆下纱布。   宁瓷打量着拆掉纱布后的身体。   愈合的皮肤略微发‌红紧绷,但活动自如‌,不受影响。   她在地上做了两个深蹲,感觉关节也没什‌么问题,一次能打八个王铁锤。   “你‌现在有点像红孩儿......”钟尔说,“红孩儿你‌知道吗?”   “我知道。”宁瓷那个世界也有西游记,她给了钟尔一个脑嘣,“我现在自由了,能打你‌了你‌知道吗?”   钟尔捂着脑门,丁香和木蔷对视了一眼,决定不对宁瓷的新造型发‌表任何意见。   嘲笑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是没有道德的行为。   但是......   宁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手‌指一僵,不可置信地在自己脑顶撸了两把。   “我头‌发‌呢???”她大震惊。   “在后脑勺呢。”丁香鼓起勇气说。   宁瓷手‌往后摸,果然在后脑勺摸到了仅存的几‌根毛。   义肢公司医生的话犹言在耳,“纳米材质的头‌发‌可以‌水洗,不易脏,但请注意它不耐高‌温......”   “啊!!!!”宁瓷发‌出‌尖锐的爆鸣。   这么贵的头‌发‌,怎么能不防火啊!!怎么回事?劣质产品!   “冷静啊小宁。”钟尔掏出‌一卷纱布,“或许你‌需要它......”   “不需要。”宁瓷闭眼。   “握不住的手‌中沙,不如‌扬了它。”   她狠狠拔掉自己最后几‌根头‌毛,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里‌断掉。   是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在彻底告别。   “光头‌也很好。”宁瓷睁开眼,“这是命运的安排。”   宁瓷感觉自己是逃不过风里‌希的监控了,如‌果风里‌希的运算能力有十分‌的话,估计九点九分‌都用在宁瓷身上。   风里‌希对宁瓷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与关注,既然如‌此,她也不用自欺欺人地做一个泯然众人的发‌型了。   没有这个条件!也没有这个意义!   命运三‌番两次地让宁瓷成为一个光头‌,那她就‌坦然地做一个光头‌。   “嗯......”钟尔吞吞吐吐。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宁瓷拆纱布的好心情几‌乎荡然无存。   钟尔挤了挤自己的眉毛。   宁瓷:......   “时刻保持冷静,是人生的必修课。”宁瓷的声音克制到极致。   “嗯嗯。”钟尔看‌着被宁瓷捏成齑粉的纱布,点头‌如‌捣蒜。   “咳。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再纠结了。”jsg丁香发‌动车子,“我们继续出‌发‌吧?已经耽搁太久了。”   她们得尽快上路,随机在路途中挑选几‌个倒霉蛋承担宁瓷的怒火。   车子以‌从未有过的平稳速度行驶,丁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避开路上所有小坑小洼。   路上。   宁瓷思‌考人生的意义,“你‌说人活着,图什‌么?”   “图个......乐?”丁香小心翼翼地回答。   宁瓷不是很满意。   钟尔:“为了梦想。”   木蔷:“为了最强。”   宁瓷摇了摇头‌,“错,是为了当一个保安。”   不管宁瓷说什‌么,反正‌就‌是对的,丁香铿锵有力地“嗯”了一声。   “当保安好啊,我也想当保安。”钟尔不明觉厉。   宁瓷目光冷冷地盯着钟尔,老板的压迫感无比强烈。   一丝冰凉的心悸窜上头‌顶,钟尔的求生欲在此刻蓦然觉醒。   她从嘴角吐出‌几‌个字:“但我哪配当保安啊,我没那个实力。”   干燥的风带着细碎的沙砾从窗户吹进来,宁瓷眼神松动,转向窗外。   她们似乎到了旷野的边缘。   地上的绿色变得稀稀落落,地面介于砂石与黄土之间,这地方很缺水。   宁瓷从倒车镜里‌往后看‌,几‌分‌钟之前的道路还是绿色的,现在她们已经处于青黄色地带。   宁瓷看‌向前方,那里‌是一片荒沙。   丁香把车停在路上,她蹙起眉,“居然是沙漠。”   她关掉越野车的驾驶辅助系统,“下车调整一下。”   关键时刻队长的权威还是很重的,整车人默默下车,丁香从后备箱里‌找出‌车轮放气阀。   “队长居然连这个都有。”钟尔小声地说。   “这一趟任务,她收我这个数。”宁瓷伸出‌五根手‌指。   “不暴露队长的工资,有利于团队的和谐。”丁香一边给车轮放气一边说,“我们没有准备沙漠行车的工具,接下来可能会有些麻烦。”   “沙漠很容易侧翻,陷车。”丁香说,“小钟,你‌在沙漠开过车吗?”   沙漠开车与平地开车完全不同。   “我没有......”钟尔心虚地摸摸鼻子,欲言又止。   丁香没注意到钟尔的小动作,她蹲到另一边放气,“麻烦了。”   木蔷清点了车里‌的水源,她们在上一个休整点刚补充过物资,“我们的水够一个星期,水没问题。”   “我们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掉头‌回去......”丁香拿着放气阀说,“毫无准备地进入沙漠是不理智的行为,我们需要回去买一些专用设备,最好带个联络器。”   “问题是我们去哪里‌找沙漠专用设备?”钟尔问。   末世没有工厂生产这种稀有的东西,大家用不上。   “只有第一基地的人会准备这些。”宁瓷目光悠远,在心底打定了主意。   “她们进出‌一般都开飞车吧。”丁香不太乐观地说,“她们不定有。”   “她们有。”宁瓷肯定地说,“七点钟方向,全速前进。”   “懂了。”“哦哦。”   小队闻言,立刻默契地上车。   “又要开始钓鱼了吗?”钟尔兴奋地摸枪。   “这次几‌个人?”木蔷擦了擦刀。   “三‌个人。”宁瓷淡淡地说。   “哦哦,那比我们还少一个。”钟尔说,“她们不一定会主动打我们。”   “没关系,我能切换菜鸟开车模式。”丁香稳健地说,“一钩一个准,妥妥的。”   “她们一定会主动打我们的,放心。”宁瓷动都没动,松弛地靠在后排,看‌起来惬意得很。   “她们很愚蠢吗?”木蔷问,“愚蠢的对手‌会让我丧失斗志。”   她们逐渐靠近目标。   “等等......”丁香的眼睛瞪大了,“愚蠢的,好像是我们......”   “嘶——”木蔷倒抽一口冷气。   钟尔抬头‌,“怎么......”   她没说完的话卡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宁瓷问。   “坦......坦......坦克。”丁香结结巴巴。   “我选的交通工具怎么样?”宁瓷自信挑眉,她虽然不认识这个大东西,但坦克从气质上一眼就‌征服了宁瓷。   灰黑色的金属钢板闪着冷厉的色泽,十二个轮子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停下,履带停止滚动。   坦克上方的炮塔慢悠悠地锁定了这辆小小的越野车。   丁香看‌着黑黢黢的炮筒,浑身瘫软。   “完了......” 第79章 搬家   “开心‌一点, 我们要发达了。”宁瓷打开车门。   坦克的炮筒向右偏移,对准了宁瓷。   “咕嘟。”丁香吞了口唾沫,大气不敢喘。   钟尔手搭在车门上, 冷汗已经悄悄爬上鬓角。   木蔷用余光看到宁瓷抬起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红润的手, 没有戴任何装饰,也没有握着武器。   两根手指随意地在空中点了点,炮筒随着她指尖的动作调转方向, 炮口对准地面。   坦克发动时那种低沉的嗡鸣声突然‌消失了,这座移动堡垒失去了内驱力‌, 空气里‌只剩下安静。   宁瓷歪头, 向队友们发出邀请, “开坦克吗?”   “能开吗?”丁香紧张地搓搓手。   “会开吗?”木蔷问。   “......”宁瓷捂住心‌口,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遇到这种难题。   这个世界的交通工具实在是太多太复杂了。   要留下一个人来负责开坦克吗?宁瓷思忖,这样会有点麻烦, 她需要一直用精神力‌影响这个人的意识。   宁瓷不喜欢这种逼迫她人的感觉。   “会开!”仿佛一道‌光打‌在钟尔头顶, 她的脸闪闪发光。   钟尔撸起了袖子,“就算不会, 我也可以现学, 这可是坦克啊!”   丁香张大嘴巴,“小钟?”   没想到你‌居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小小的队伍里‌真是卧龙凤雏, 应有尽有。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钟尔一脸坦荡地下车,“你‌只问我在沙漠里‌开过车没有,没问我在沙漠里‌开没开过坦克。”   正常人也不会想到队友在沙漠里‌开过坦克吧?!普通人上哪儿接触坦克。丁香有点崩溃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木蔷,我们相识多年, 知根知底,患难与共。”丁香无助地抓住海面上最后一根稻草, “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呵。”木蔷拒绝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她冷酷地笑了声,同手同脚地下车,看起来心‌情‌并不平静。   几个人站在坦克底下,一起仰头看大宝贝。   “它为什么不动了,我们要怎么进‌去?”木蔷手扶在腰间的刀把上。   “里‌面的人被‌我控制了。”宁瓷淡淡地说,“我不知道‌怎么从里‌面把门打‌开。”   准确地说,宁瓷连坦克的门在哪里‌都不太清楚,她已经找了有一会儿了。   “精神力‌居然‌有这么多用处。”钟尔感慨了一句,“你‌能看到里‌面的操控台吗?上面一般有一个绿色的按钮和红色的按钮。”   “找到了。”宁瓷立刻说。   “从绿色按钮开始数,往下第三个按钮。”钟尔背手而立,“按一下。”   “轰。”   坦克往下矮了矮,发出金属碰撞的巨响。   丁香登时吓了个激灵,“别瞎按,慎重,慎重啊。”   “别慌,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钟尔撑了把队长,“看来这是A11-3版本的驾驶系统......小宁,你‌现在按一下红色按钮左边的按钮。”   “滋——滋——滋——”   炮台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一圈,随后笔直地朝向天空。   “长按刚才那个按钮3秒。”钟尔说着,踩着履带爬上了坦克的车身。   一声轻不可闻的齿轮转动细响,坦克顶端的门卡扣松开了。   钟尔压住坦克的顶门,“小宁,你‌确定里‌面的人都被‌控制了吗?不会我一开门,迎接我的是子弹吧?”   “放心‌吧。”宁瓷用精神力‌扫描了整个坦克内部,“她们没有武器。”   “可以,妥当。”钟尔掀开顶门,率先往里‌一探,遂即表情‌一紧。   只见三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女人正手拉着手,腿压着腿,上半身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展开,在驾驶座面前‌摆出一个吉祥开花的中年最爱合照姿势。   “吓我一跳。”钟尔捂着心‌脏,“小宁你‌的品味真是别致啊。”   “还好吧。”宁瓷谦虚地摸摸自己圆溜溜的脑壳。   钟尔打‌开顶门一侧折叠的金属扶梯,爬进‌坦克内部。   “这我会开。”“我会开......”“会开......”   坦克封闭的舱内传出钟尔的声音。   “那我让她们出来了。”宁瓷松了口气,打‌了个响指。   车里‌三个女人松开紧紧拉着的手,再把腿顺时针挨个抽出来,从车jsg里‌半蹲着站起身,扶着扶梯爬出坦克内部。   “真的是第一基地的人。”丁香看了眼‌她们的制服,说了一句废话。   “三个都有精神力‌。”宁瓷摩挲着下巴,对第一基地的类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这三个精神力‌者的精神力‌水平高低不一。   水平最低的那个也比沈教授的要高,水平最高的那个跟宁瓷去博物馆之前‌差不多。   她们安静地闭着眼‌,像三尊雕塑一样站在宁瓷面前‌。   “我们这是在危险的道‌路上狂奔啊。”丁香忍不住说,她当雇佣兵八年,还是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和第一基地的人作对。   “这是我们命定的道‌路,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我们在这条路上行走。”木蔷说。   钟尔从坦克里‌冒出一颗头,“同志们,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台坦克我会开,很熟。”   “坏消息是,这台坦克只有三个座位,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她没位置。”   宁瓷脚尖在地上一点,飞上坦克的车身,她抬脚往里‌跳,“这算什么坏消息,没位置而已,哪里‌都可以坐。”   宁瓷率先在坦克后方,看起来最大的位置坐下。   “就是就是。”丁香抓着坦克上的一块突起,第二个爬上坦克。   “蔷啊。”丁香在坦克上回‌头,“我现在爬上来了不太方便,你‌能帮我们搬一下车上的物资吗?”   “我的漫画书,谢谢蔷。”钟尔通过坦克内部的发声装置深沉地说。   “我的武器匣,谢谢蔷。”宁瓷的声音通过内力‌传出。   “我的......”丁香顿了顿,“你‌自己判断拿什么吧,我相信你‌是个成熟的雇佣兵。”   木蔷的脸色在黑夜中变了又‌变,复杂得像掺了六十四‌种色彩的颜料桶。   “谁让我一米八呢。”她咬牙。   钟尔坐在坦克最前‌方的驾驶位上,面前‌是长条状的窗口,用来观察路况。   底下操作台上几十个按钮密密麻麻,两侧是手动的把档,脚前‌方还是刹车和油门。   “我来负责开,小宁你‌的位置是填弹手,队长你‌的位置是炮手。”钟尔从驾驶位上扭头,“坦克的舒适度都很差,大家‌克服一下。”   丁香在坦克内部狠狠摸了一把,露出如梦似幻的表情‌,“我,丁香,今天也能开上坦克了?”   她看着四‌四‌方方的坦克内部,心‌情‌从忐忑到迷茫,再到得意与嚣张。   “bang——”   顶门扔进‌来一包衣服,随后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噼里‌啪啦不停地往下掉东西。   “等一下等一下。”丁香手忙脚乱地收拾,“工作的时候不要带个人情‌绪啊。”   蚂蚁搬家‌的木蔷从门后露出一双眼‌睛,晃了晃手里‌的武器匣,“接着。”   武器匣精准地落入宁瓷怀里‌。   “小宁,你‌那个黑匣子还要不要了?”木蔷问。   那个伊索树洞里‌找到的黑匣子,宁瓷宝贝一样鼓捣了几天,后来就被‌她丢到了后备箱。   “不要了。”宁瓷抱着自己的武器匣,喜新厌旧地说。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丁香清理着车里‌一堆物资,“剩下的那些用不上,就留给那三个类人吧。”   “我在车里‌给她们留了三天的水和营养液。”木蔷最后看一眼‌破烂的越野车,爬进‌坦克。   “呜!拆下来了。”钟尔挥舞着手里‌的螺丝刀,把坦克里‌的联络设备从操作台上完整地拨出来,“这个不扔吧?反正它现在没电,万一要用的话还能按回‌去。”   “啧啧。”丁香说,“小钟,你‌居然‌还有这种技能。”   “队长,我二十七岁,去年才来做雇佣兵。”钟尔把散在外面的工具收拾了一下,“你‌猜我前‌二十六年都在干什么?”   “享受人生。”宁瓷揣摩。   “错!是学习。”钟尔依次打‌开坦克的各项功能,发动机的声音响起,这座庞大的武器重新焕发生机。   “尊重读书人。”丁香握住了操纵炮筒的手柄,虚心‌请教,“小钟,这个炮怎么轰啊,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坦克在沙地上朝着目标缓缓前‌行,炮筒滴溜溜地转动,宁瓷弯着腰一个个往里‌填装弹药,木蔷在坦克里‌找了个角落躺下。   三个女人和越野车被‌留在了原地。   她们看着自己的坦克越来越远,中间那个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红光。   木蔷揉着自己酸痛的腰,坦克内部硬邦邦的,她找了两件衣服垫在身下。   开坦克的兴奋劲过去,丁香转动自己的脖子,把头伸到坦克外面。   她深深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我活了。”   宁瓷郁郁地坐在位置上,她的座位既看不到驾驶座的窗户,也没办法把头伸到坦克外面。   黑漆漆的坦克里‌,只有弹药刺鼻的味道‌。   “怎么会如此啊。”宁瓷呆滞地说。   “别人看你‌光鲜亮丽。”钟尔操控着坦克,“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啊。”   “不要。不要。”木蔷在角落里‌突然‌说。   这个瞬间,宁瓷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精神力‌的波动。   “怎么回‌事?”宁瓷立刻解开安全带,爬到木蔷身边。   木蔷额头全是汗珠,紧闭着眼‌睛,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不要销毁。”   “被‌暗算了……”宁瓷把手放在木蔷头顶,从那里‌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精神力‌。   潜伏在脑海最深处,若有若无,却如附骨之蛆。 第80章 编号   “是刚才那三个人搞鬼!”钟尔惊呼。   宁瓷垂眸整理了一下思路。   第三、四基地培育的女性, 在十八岁时如果觉醒了一定的精神力,她们会‌被强制送往第一基地,她们自称为类人。   按照赵玟所说, 第一基地的掌权者希零, 对‌所有类人进行洗脑与控制,处于第一基地的类人每天浑浑噩噩,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但‌这种洗脑受到时间与范围的限制, 当类人离开第一基地以后,她们会‌逐渐恢复部‌分意识, 比如说宿山、还有刚才那三个开坦克的类人。她们拥有不同的精神力方向, 宁瓷必须加强防范。   除了受到希零掌控的类人, 还有受到风里希掌控的仿生人。   类人并不是不死的,风里希会‌在她们死后仿造出仿生人,模拟扮演类人, 以此造成类人永生的假相‌。   仿生人没有精神力, 但‌她们是风里希的眼睛、嘴巴、左膀右臂。   她们离开第一基地后,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受到风里希的控制, 她们甚至没有产生过自我意识。   宁瓷看向束手无策的丁香和钟尔, 还有蜷缩着的木蔷。   她们没有精神力,在类人面前毫无抵抗能力,她们越靠近第一基地, 像今天这样危险的情况就会‌越多。   她该怎么做?   宁瓷低声问‌:“你想要我帮你吗?”   木蔷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她似乎陷入某种梦魇之中‌,嘴里不断呢喃着含糊不清的句子,身体一阵一阵地颤抖。   是一股外来的、陌生的精神力侵入了她的潜意识, 使她痛苦,无法清醒。   宁瓷摸了摸木蔷滚烫的额头。   她要从木蔷的脑海中‌驱逐出一股精神力, 那属于她的精神力必然会‌侵入木蔷的脑海,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宁瓷自己也没有把握。   “你想要我帮你吗?”宁瓷又问‌了一遍。   丁香和钟尔默默在一旁看着她俩,谁也不敢出声。   木蔷握住了贴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只手。   磅礴的精神力从宁瓷指尖涌出。   虚空中‌似乎有清脆的一响,无数记忆碎片在宁瓷面前展开,又如退潮般迅速远去。   宁瓷“看”到了木蔷。   ......   木蔷是个由基地培育的小孩,在最开始,她的名字还不是木蔷,而是一串编号。   18309040142-B,这代表着她是183年9月4日出生的第142个小孩,至于编号末端的B是什么意思,没有人和她解释。   木蔷在四岁的时候身高长到了一米三,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很奇怪,因‌为和她一起生活的每一个女孩都这么高。   管理饮食的是邱阿姨,她每天会‌给大家发放一份米糊,两份营养液,偶尔还会‌给大家分几‌个鸡蛋吃。   木蔷今天吃到了三分之一个蛋白。   “吃完鸡蛋要乖乖听话哦。”邱阿姨拍拍手,笑‌眯眯地指挥大家按照编号排队。   木蔷知道,今天又要抽血了。   木蔷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她吃了鸡蛋就会‌乖乖地待在队伍里,她随着队伍不断前进,走‌到穿着白色大褂的人面前。   尖锐的针尖扎进胳膊,深红色的血液涌入透明的采血管。   身后传来杂音,木蔷忍不住回头看。   “我不要抽血,我不要抽血。”是164号在哭,她从队伍里跑jsg了出去,被邱阿姨揪住了辫子。   “只有你不听话。”邱阿姨用‌力地揪着164号的辫子,把她拽回队伍。   “不听话的坏小孩,不仅没有鸡蛋吃,接下来的七天都没有米糊。”邱阿姨用‌很高的分贝说话,威严的眼神在每一个排队的小朋友头顶巡视。   木蔷忍不住抖了抖,米糊是好吃的东西,仅次于鸡蛋,没有鸡蛋和米糊对‌于她们来说是十分严厉的惩罚。   一天只有两份营养液的话她们到了晚上会‌饿的睡不着,更可怕的是,还有可能长不高。   手臂突然传来刺痛,木蔷回头,抽血的阿姨在她胳膊上贴了一块止血贴,“下一个。”   木蔷看着抽血的阿姨在五根塑料管子上贴好标签,把它们放到盒子里。   木蔷捂着手臂站到了另一条队伍末端,这里是抽完血的队伍,她们不能随处乱跑,需要按照编号排队,方便邱阿姨管理。   164号在队伍里哭,她用‌两只手捂住了嘴巴,眼泪连成两条伤心的线,木蔷隔着两条队伍的距离看到了她脸上的水光。   木蔷回味了刚吃过的蛋白,在心里觉得164号好可怜。   日子就在吃鸡蛋、吃米糊、抽血、量身高里度过。   等到木蔷发现164号消失了的时候,木蔷也不是142号了,她变成了79号。   木蔷在晚上偷偷睁开眼,她感觉自己很痛。   两只膝盖像是从骨缝里泛出酸水,她不敢动,睁着眼睛等这股疼痛过去。   木蔷轻轻地抽气,等啊等啊,等到了走‌廊里轻轻的声音。   她听到了164,于是她从床上爬了下去。   小朋友的床一共四层,木蔷睡在第二层,她从床上爬下去的时候,另外三个人都在看着她。   木蔷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大家都很安静地闭着嘴,大家都很听话。   木蔷轻手轻脚地站到门‌后,走‌廊里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她的耳朵。   “这一批的合格率太低了,身高一直不达标。”   “当时筛选基因‌的技术还不成熟......没办法,将就着用‌吧......”   “撑不了几‌轮了,就剩这两百多个。”   “什么时候能直接从基因‌里筛选出有精神力的人就好了。”   “别‌开玩笑‌了,那我们都要被销毁了。”   木蔷听不懂,她没有听到164号的事情,失望地回到了床上。   木蔷7岁的时候,她的编号变成了7号。   邱阿姨不见了,新来的是王阿姨。   王阿姨很喜欢叹气,还喜欢摸着木蔷的脑袋,夸她听话。   她用‌长满肌肉的胳膊圈住木蔷,给她近乎窒息的爱。   “小七啊,好久没有见过你这么听话的孩子了,呜呜。”王阿姨说着眼里真的流下两滴泪。   木蔷惊呆了。   “或许你知道王桂花吗?”王阿姨的眼泪滴到木蔷的头顶,“和她比起来,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孩!”   木蔷忍不住从王阿姨的铁臂中‌探出脑袋。   她第一次记住了一个名字,原来小孩也能有名字。   王桂花,真好听。   木蔷和王阿姨相‌处得很不错,她们俩经常在一起吃鸡蛋。   王阿姨专吃蛋白,她要保持自己健硕的身材。   木蔷只能吃蛋黄,经常噎得半死,还要被王阿姨海姆立克。   木蔷有一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个空房间。   黑黑的房间里没有灯,也没有任何家具,冰冷的铁门‌从外面锁住。   木蔷坐在地上,她既不哭,也不喊。   不听话的小孩会‌被取消米糊和鸡蛋。   她一个人在空房间里等了一整天,等到门‌缝里透进亮光,亮光再次消失。   “小七?”王阿姨把脸贴在地上,从不到一厘米宽的门‌缝里看她。   木蔷跟着把脸贴到地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王阿姨。”   嘎吱一声,铁门‌打开了一条缝,木蔷从缝里挤了出去。   王阿姨厚实的手掌捂着木蔷的半张脸,一言不发地抱着她走‌到窗边。   她在木蔷兜里塞了把匕首,透过窗户里把她放到外面的地上,转身前看了眼不远处的狗洞。   ......   木蔷用‌匕首在脸上划了一道刀疤,割断了自己的辫子。   她用‌手把血在脸上抹开,把脸弄得血淋淋。   “来啊!”她握着匕首冲了出去,和一群小乞丐打成一片。   这是垃圾桶之战!   只有打败了这条街上所有的乞丐,才能拥有垃圾桶的所有权,享受这个垃圾桶里未来所有的垃圾。   木蔷像一匹小狼,用‌锋利的匕首,尖利的牙齿为自己占领地盘。   她前所未有地渴望强大。   木蔷占领了街尾足足三个垃圾桶,这里靠近小区,能翻到不少有价值的垃圾。   她把瓶子、碎布条、纸壳都收集起来卖掉,把金属制品磨成锋利的刀。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就当木蔷收集到第七把刀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   那张画着她画像的纸,上面写着她半年前的身高体重,这张纸上她被明码标价。   木蔷带着自己的刀,舍弃了来之不易的垃圾桶。   她必须跑得再远一点才安全‌,最好离开这个基地。   她一路跌跌撞撞,没人关注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她顺利地离开了基地。   迎接她的是旷野、植物、植物人。   “唰——”   木蔷手里的刀划过翠绿的叶子,宽厚的叶片将她全‌身裹住,叶片逐渐收紧,木蔷奋力地攥紧刀。   她一次又一次地用‌不再锋利的刀刃切割变异的植物。   “啊啊啊啊!!”   木蔷狠狠扎透叶子,直到植物的切面流出透明的液体。   “去死啊!去死啊!”   她的刀被植物绞住了,木蔷又攥紧下一把刀,泪水与汗水浸湿了她的脸颊,糊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你想要我帮你吗?”   “你想要我帮你吗?”   两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帮帮我。”木蔷忍不住说,她快要没有力气了。   “拜托你,帮帮我。”   虚空里,记忆里那道可靠的身影和另一道身影重叠。   她朝木蔷伸出手。   木蔷努力睁大眼睛——   刺眼的白光在她眼前晃动,背着光的身影,那道轮廓......   光头。   “该醒了。”宁瓷伸出手。   木蔷在坦克里猛然睁眼。   宁瓷缩回自己贴在木蔷额头的手。   “醒了醒了!”丁香和钟尔在一旁击掌欢呼。   一米六五的宁瓷推了推一米八的钟尔,示意她松开抱自己的手。   宁瓷咬着牙:“我腿麻了......” 第81章 荒谬   木蔷松开挂在宁瓷脖子上的手, 从她‌怀里爬出来。   她‌还有点混沌,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掌心,“我......做噩梦了?”   “是你被暗算了。”丁香后怕地说, “类人的精神力真是防不胜防。”   刹那间所有回忆涌上心头, 木蔷瞳孔震颤,看向宁瓷。   月光从打开的坦克顶门照进来,宁瓷的脸被光与暗分割, 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分明,月光下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微微抿起‌。   “你都看到‌了?”木蔷喉咙发紧。   “嗯。”宁瓷颔首。   “你们在‌说什么啊?”丁香在‌这诡异的气氛里莫名地问。   “我入侵了她‌的意识。”宁瓷说, “看到‌了她‌的过去。”   钟尔闻言下意识抬起‌脚尖, 又僵硬地把脚放下, 她‌站在‌原地不动,这细微的肢体语言却逃不过宁瓷的眼睛。   害怕,是人对未知之事本能的反应。   “......”宁瓷闭上眼睛。   如‌果队友的精神力能够与植物沟通, 那么这是一件值得人高兴的事, 这意味着‌队伍在‌旷野中的生存能力直线上升。   如‌果队友的精神力能够直接侵入自己的脑海,看到‌自己的记忆......那这件事就没那么值得高兴了。   “所以那次, 我们突然被赶出去。”过去相‌处的细节在‌丁香脑海中不断回‌现, 那些荒谬的行为像是突然揭开了面纱,“也是你在‌......操控我们?”   “你操控我们,就像操控刚才那三‌个类人。”丁香颤抖着‌说。   宁瓷有很多话‌想解释, 她‌从来没有想过通过精神力来操控、洗脑队友,她‌想和她‌们合作,而非单纯地利用。   她‌分明有很多选择,她‌可以通过精神力审问她‌们, 也可以改变她‌们,甚至现在‌, 她‌可以把这段记忆从她‌们脑海中抹去。   “我还是我吗?”木蔷脸上的潮红褪去,脸色苍白‌,她‌上下摸了把自己的脸。   “你这样的能力,为什么没有去第一基地?”钟尔目光灼灼,“你的水平难道‌达不到‌第一基地的要求吗?绝不可能。”   霎时宁瓷心念电转,她‌刚要开口,却被丁香抢先一步。   丁香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她‌的手指着‌宁瓷,颤抖得像中风的鸡爪。   “你..jsg....你是希零!”   宁瓷:“?”   钟尔:“?”   木蔷:“!!!”   “谁?”宁瓷指了指自己,“我吗?啊?”   “希零操控人心,你也操控人心......”丁香埋头分析,“风里希喜欢cosplay,你也喜欢cosplay,玩弄普通人,你是不是感到‌很高兴?”   宁瓷哑口无言,跟不上丁香的脑回‌路。   “看!”丁香目光如‌刀,“你也没话‌说了吧!”   “希零,宁瓷,这两个名字可太像了!”丁香反复咀嚼这两个词,“希零,宁瓷,呵!”   “你还怪幽默的。”宁瓷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只能干巴巴地点评。   “幽默?”丁香聪明得像一个脑干被挖掉的僵尸,“我情愿我是真的幽默,我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我没想到‌我的队友居然是我的敌人,她‌一直在‌操控我!”   “我没有操控你们。”宁瓷摊开手,“你现在‌可以去做任何事,哪怕你现在‌去拔我的刀,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可以试试看。”   “拔刀?你是不是想操控我?”丁香瞪了宁瓷一眼,“我偏不。”   她‌解开自己的鞋带,故意大声预告:“我要脱鞋了。”   宁瓷一动不动,任由丁香发挥。   丁香顺利地脱掉鞋子,把自己破了个三‌个洞的袜子在‌宁瓷眼前晃了晃,她‌的脚趾从破洞里露出来,宁瓷偷偷屏住呼吸。   丁香狐疑地打量了宁瓷一眼,又从背包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镜子。   镜子里,宁瓷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脸庞,这颗头寸毛不生,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甚至连眼睫毛都没剩下!   她‌痛苦地闭上眼。   “差不多行了。”宁瓷警告。   丁香讪讪地收起‌镜子,“好像真的没控制我。”   “你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钟尔在‌一旁马后炮。   “我们在‌坦克里真的不能脱鞋吗?”丁香说,“脱了鞋真的还挺舒服的。”   “话‌题是不是歪了?”钟尔皱眉。   “总之,我没有操控你们。”宁瓷把话‌题扯回‌原点,“你们依然保持着‌自我思考的能力。”   “我不是希零。”她‌扯扯嘴角,“我没有那种操控别人的爱好。”   “希零年纪应该很大了。”钟尔摇头,“肯定不是三‌十多岁。”   “谁知道‌第一基地是不是研究出了返老‌还童的科技呢?”丁香追问。   “让你保持思考,不是让你胡乱思考。”宁瓷太阳穴突突直跳,血压狂飙,“停止你荒谬的联想。”   钟尔脸上也有一点对丁香的疲惫,她‌问宁瓷:“那你会看我们的记忆吗?”   “我不会主动看你们的记忆,我也没有这种偷窥的爱好。”宁瓷曲着‌膝盖,把头靠在‌上面,“木蔷的记忆我也只是看了一点点,几个片段。”   “嗯?”说到‌木蔷,宁瓷恍然意识到‌木蔷已‌经久久没有说话‌了。   木蔷正待在‌角落里面壁。   她‌小时候尿床是不是被看到‌了?还有不会扎辫子,躲在‌角落里哭哭是不是也被发现了......   无数社死名场面在‌木蔷脑海中放ppt,她‌已‌经无暇顾及什么希零,满脑子只有丢脸。   丢脸,太丢脸了!   “你怎么了?”丁香凑过去关‌心,问宁瓷:“精神力的后遗症?”   “我也是第一次尝试。”宁瓷皱眉,朝木蔷靠近。   “别过来!”木蔷在‌角落里连滚带爬,“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去世......”   宁瓷朝丁香挥挥手。   丁香和钟尔对视一眼,爬到‌了坦克外面。   “你还好吗?”宁瓷和木蔷保持着‌距离,声音轻而谨慎。   拜托你,帮帮我。   木蔷羞耻地闭上眼,她‌怎么会对宁瓷说这种话‌啊啊啊啊。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候。”宁瓷从木蔷的表情里猜到‌一些,她‌说:“我们都是普通的人,会有迷茫、痛苦、沮丧的时刻,也会有无能为力的事情,无法挽回‌的错误。”   “毕竟我们只是人,不是神。”   “你也会有吗?”木蔷问,像你一样强大到‌不可战胜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吗?   “当然。”宁瓷说,“我七岁的时候还不如‌你呢,我那个时候老‌是想着‌偷懒。”   “当时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我实在‌受不了了,每个月都会有一天多睡一刻钟。”宁瓷耸肩,“这个坏习惯保持到‌现在‌。”   木蔷:?   并没有被安慰到‌,你好像在‌凡尔赛。   “那你尿过床吗?”木蔷破罐子破摔。   “当然。”宁瓷想也不想地说,遂即一愣。   “那你觉得,我希望别人来救我,丢脸吗?”木蔷没看到‌宁瓷的表情,她‌把头埋在‌自己怀里。   “你当时才七岁,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宁瓷说,“你那个时候,除了希望有人来救你,你还在‌想什么?”   “我一定要变得强大。”木蔷说。   “人无完人,我们总会在‌某些时刻感觉到‌自己的软弱与逃避。”宁瓷轻描淡写地说,“我小时候总是想着‌,我......亲人会不会来找我。”   “尤其‌是在‌我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这种渴望越强。我一边渴望着‌有人能救赎我,一边又渴望着‌自己的强大。”   “这两种情绪交互出现,偶尔有人能帮我,偶尔没有人。”   宁瓷对着‌木蔷伸手,把她‌从角落里拉出来,“这种懦弱的情绪,并没有影响我们现在‌变得强大,对吧?”   “只要我们不是总想着‌向别人求救,我们就会从一次次拔刀里获得勇气。”   “我们是可以互相‌依靠的伙伴,向我寻求帮助,不丢脸。”   “聊完了没?”丁香从顶门倒吊着‌垂下半个身子。   “嗯。”木蔷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淡漠。   “那就好。”丁香缩回‌去,转个身从顶门爬回‌坦克里,“外面冻死我了。”   钟尔顶着‌一头露水爬回‌自己的驾驶座,“现在‌是不是可以继续出发了?我们已‌经耽搁很久了。”   “出发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大家投票。”宁瓷说。   “你们希望我用精神力吗?”宁瓷认真地问。   “用精神力的好处是,你们不会被类人的精神力暗算,接下来的路我们也不会遭遇太多的风险,能提前避开。”   “坏处是......我虽然不会控制你们,但我的精神力领域之内,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我发现。”   “有没有折中的办法?”丁香又开始转动她‌神奇的小脑筋,“你的精神力领域能套环吗?外面一个大圈,里面一个小圈,小圈里面不监控,小圈外面你睁大眼睛。”   宁瓷:......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我试试。”宁瓷说着‌,精神力朝外散开。   “嘶——”宁瓷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怎么了?做不到‌吗?”丁香摸了摸下巴。   “不是。”宁瓷看向地下。   “我们被仙人掌包围了。”她‌说。   地面之下,无数仙人掌的根系盘根错节,它‌们正在‌黑夜中沉睡。   而此刻,距离天亮只剩下一个小时。   “全速前进!全速前进!”钟尔把坦克速度提高到‌极限。   坦克以五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朝着‌包围圈外前进,速度比电动车稍微快上那么一些。   “你能和仙人掌们聊聊天吗?”钟尔冷汗直滴,眼底闪烁着‌极力掩饰的惊慌。   “抱歉,不是很熟。”宁瓷打破钟尔最‌后的幻想。 第82章 炮火   天‌光逐渐亮起‌, 仙人掌的影子投射在黄白的沙面,仿佛时间的指针。   “我们还有多远出包围圈?”丁香脸色糟糕地问‌。   “按照这个速度的话,还有半个小时。”宁瓷察觉到地面之下的暗潮涌动。   钟尔没有加入这场话题, 在沙漠中驾驶坦克是一件需要全神贯注的事情。   这里的地形多变, 到处是起‌伏的沙丘,坦克在爬坡时需要‌保持稳定‌的速度,不能过高, 也不能低。   爬坡时速度过高,坦克的履带可能会陷入流沙内, 失去摩擦力;速度过低, 坦克没有足够的动能爬坡。   坦克越过沙丘后, 下坡需要‌轻踩刹车,注意坦克的方向‌,避免翻车。   这样的情况下, 提高速度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其‌实我上一次开坦克, 是在好几年前。”钟尔紧张地说,“等会儿我们被仙人掌追杀的话, 我不能保证驾驶坦克的途中不会出‌意外。”   “你努力就好, 我们会为你争取到最合理的行驶路线。”   宁瓷的精神力层层张开,成圆柱形。以‌坦克为圆心,地面上三米, 地下十米,方圆几公里的动静都在她的监控之下。   从宁瓷的视角看,她们jsg仿佛驾驶着一艘随时会倾覆的小船,从蛇群上穿行。   “沙沙, 沙沙。”   一旁的沙地浮起‌蜿蜒的曲线,从坦克的履带旁经过。   “是蜥蜴, 变异的。”宁瓷说。   灰黄色的变异蜥蜴身长五十厘米,尾长六十厘米,皮肤上附着着尖角型的突起‌。   丁香眼睛一亮,“这说明地下的仙人掌现在不是无脑攻击状态,它‌们允许生物在它‌们的生长区域内活动。”   宁瓷盯着那条曲线在某个点突然消失,沙子‌往下流淌,将它‌掩埋。   “现在它‌死了。”宁瓷可惜地说,“你好乌鸦嘴啊。”   木蔷活动着胳膊,开坦克不需要‌她,所以‌她正在蓄力热身,随时准备爬到坦克顶部去战斗。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丁香双手捏着坦克炮筒的操纵手柄,手心滑腻腻地出‌汗。   宁瓷坐在填弹手的位置上,她周围是一枚枚排列整齐的金属炮弹。   “我当然不紧张了。”宁瓷说,“我们现在是开着坦克面对仙人掌群。等过几天‌,我就要‌一个人面对几十万人的基地。”   “现在这都是小场面。”   沙子‌掩藏了一切,风吹起‌一层细密的雾,被吹起‌的沙砾如同沙漠的轻纱般在空中飞舞。   “来了。”宁瓷和队友们共享了她的感‌官。   精神力如同看不见的丝线,宁瓷和队友们心意相通,密不可分。   她们戴上了专用的降音耳机。   “哇哦,有点像3D图。”这样紧张的时刻,丁香忍不住欢呼。   这是一种世界尽在掌握的感‌觉,领主将她的权柄暂时分享给她信任的朋友,于是她们领略到了别样的风采。   丁香操控着炮筒,瞄准了沙底仙人掌根系的行动轨迹。   实心爆炸弹从滑膛炮筒射出‌,耀眼的火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爆炸弹内的钢珠爆开完美的圆形。   黑色的硝烟里,被炸成一段一段的根系混着沙子‌到处乱溅。炮弹精准地打击出‌一个深深的凹陷,整片沙石都被炸成焦黑色。   坦克一炮出‌击,巨大的后坐力使整架坦克颤了颤,略微往下陷入沙里。   前方的障碍暂时被扫平了,钟尔镇定‌地驾驶着坦克从弹洞边缘安全通过。   “下一次朝更远的距离开炮。”钟尔评估着坦克下陷的程度,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了宁瓷,再由宁瓷转达给丁香。   “收到。”丁香短促地回答。   在领略到精神力的视角后,丁香又体‌会到了坦克炮筒的轰炸力。   火力压制一切的绝对安全感‌,不管是什么植物都在这样的爆炸力下炸裂成无数片,而她本人却安然地坐在坦克内部,被层层高强度的装甲保护。   丁香握紧了炮筒的操纵手柄,“这玩意儿,虽然它‌舒适度几乎没有,速度慢到可怕,但是火力充足这一个优点,足以‌战胜一切!”   坦克不紧不慢地在沙漠上照着原路线行驶,它‌不需要‌为任何植物让路,它‌可以‌轰开挡住路线的所有障碍物。   坦克上的炮筒无死角地丝滑旋转,精神力如虎添翼,密集的炮响在沙漠中不断炸开。   仙人掌的根系不再贸然冲出‌沙面,成百上千条根系垂直向‌下。   从高空俯视的角度看根系从线条变成了一个个绵密的点,这些点组成了一张大网,网状的边缘被炮火炸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带。   “这是被我们打死了?”丁香短暂地休息,双手松开炮筒的操控手柄,她的十指在空气中扭了扭,恢复灵活。   “不知道,不乐观。”宁瓷依然能感‌受到仙人掌的生命,它‌只是有别的安排。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木蔷落寞地缩在坦克的角落里。   第‌二波攻势来了,宁瓷匆匆地说:“暂时没有。”   每一条根系都在同时行动,它‌们竖直着往上,像地面上突然冲出‌的监牢,无数根坚硬的、生长着倒刺的根系像一把把长矛冲出‌沙地。   坦克被矗立着的长矛森林所包围,它‌寸步难行。   根系缓慢收缩,全方位地朝着坦克合拢。密集的炮火引起‌了这附近所有仙人掌的注意,它‌们同仇敌忾,势必要‌将这嚣张的铁皮怪物拿下。   “啧。”宁瓷的精神力领域略微收缩,随后猛然暴涨!   这些仙人掌不像母树和榕树一样能够沟通,但从它‌们的行为来看,它‌们有着不逊于人类的智慧。   一定‌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这片仙人掌背后。   宁瓷稀释了自‌己的精神力浓度。精神力丝线奔腾着,为她带回远处的视线。   那是一株高达二十米的巨人柱,它‌的根系浅薄,茎枝又高又细,顶端开着一圈白‌色的小花。   它‌是这片仙人掌的王。   是继续往前,朝着原来的方向‌用弹药炸出‌一条通道。   还是略微偏转方向‌,干掉那棵巨人柱,带着它‌死亡的气息在沙漠中畅行。   “偏转!”   “炸它‌!”   她们不需要‌眼神交流,一个瞬间便默契地配合。   炮弹先行,在包围圈里炸出‌了一个缺口‌。   钟尔脚下的油门立刻跟上。   植物没有痛觉,仙人掌的根系前仆后继地填补上缺口‌。   “十六炮。”丁香冷笑一声,丰富的雇佣兵经验让她立刻判断出‌眼下所需的弹药。   十六枚炮弹,可以‌轰出‌一条路。   “批准。”她们的炮弹目前还是很充足的。   坦克内部被挤占掉的空间与舒适,都是为了能塞下更多的装备。   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此刻的潇洒。   木蔷在震天‌密集的炮火声中无聊地鼓掌。   坦克表面覆盖了一层黑色的沙。   宁瓷意识到坦克的速度其‌实是刚刚好的,它‌不需要‌像越野车那么快,它‌永远没有逃命的时候。   它‌只需要‌踩着炮火前行,几十迈的速度很够了。   她们在前方轰炸出‌路线,后方的根系摆动着想要‌钻到履带中去,它‌们被几十吨重的坦克碾出‌汁液,碾成薄薄的一片。   坦克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停在巨人柱的前方。   这里沙地一片平缓,没有别的仙人掌根系靠近,是独属于它‌的地盘。   “你和它‌聊聊?”丁香挑眉。   “嗯......”宁瓷硬着头皮。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母树会说人话,它‌是植物中最独特的存在。榕树不会说话,但它‌还算温顺懂事,宁瓷用情绪指挥它‌。   而这个巨人柱,显然,它‌脾气不太好。   宁瓷沉默片刻,假装露出‌愤怒的表情,她干脆利落地填入一枚炮弹。   “打它‌!”   “这么快就谈崩了......”丁香稍显迷惑,嘀咕着轰出‌炮弹。   “轰!”   巨人柱底部被炸开,它‌发出‌垂死的□□。   “轰!”   巨人柱轰然倒塌,粘稠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它‌细长的茎枝砸在沙漠上,躯干和根系断成两段。   “就两炮啊?”丁香意犹未尽地收手。   “它‌内部是空心的。”   宁瓷看着巨人柱被炸开的底部豁口‌像泉眼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出‌液体‌。   黄色的沙子‌被液体‌沾染成暗色,钟尔意识到有些不对。   她立刻开着坦克远离这片区域。   “嘎噔嘎噔嘎噔。”坦克发出‌奇怪的声响,履带被什么东西卡住,艰难地转动。   履带像榨汁机一样榨干许多根系,现在那些失去水分的东西塞住了履带用来转动的齿轮。   “我出‌去看看。”宁瓷从位置上起‌身。   “小心液体‌,可能有毒,也可能有腐蚀性。”丁香叮嘱道。   巨人柱炸开的液体‌附着在坦克的表面,暂时没有腐蚀钢板。   宁瓷挑了把不太顺手的刀具后打开顶门,看到液体‌在门上拉开细细长长的丝线。   她吹断这些丝线,从坦克内部一跃而出‌。   宁瓷跳到了沙地上,沙子‌被巨人柱流出‌的液体‌凝结成一块一块的板状,被宁瓷一脚踩过重新散成沙砾。   她用那把不顺手的刀把根系残渣从履带缝隙里剔出‌来。   “怎么样?有腐蚀性吗?”丁香问‌。   “有一点点.......”宁瓷看到刀具上原本光滑的刀面出‌现了略微的变化。   “你的鞋呢?没问‌题吧?”丁香操心地问‌。   “没问‌题......”宁瓷她们穿的一直都是厚底鞋,鞋底虽然在缓慢融化,但宁瓷动作‌很快,她能赶在鞋底融穿之前剔完残渣。   宁瓷剔完一边,踩着坦克跳到另一边。   “呃......”   脚下的脚感‌有些不对,宁瓷顿住了。   只见融化的鞋底,逐渐露出‌黄金的色泽。 第83章 横幅   宁瓷踩着金砖, 先挑出了坦克履带里的残渣。   随后她‌站在原地,思考该如何解决脚下的困局。   到处都是巨人柱的汁液,这些汁液具有腐蚀性‌, 宁瓷不能用身体去触碰它们。   宁jsg瓷低头观察, 两块金砖极为稳定,没‌有被汁液腐蚀的迹象。   “队长,你找个位置躲起来。”宁瓷对‌堵在顶门处的丁香说。   宁瓷先把左脚抬起来, 黄金和鞋垫留在了原地。她‌的鞋底现在是空心‌的,底部活动很宽敞, 风从鞋底灌进鞋子‌, 有一种凉飕飕的舒服。   宁瓷左脚伸直, 和身体‌呈90度,右脚弯曲下蹲,这是咏春蹲的标准姿势。   宁瓷用鞋垫包着黄金, 把它捡起来丢进了坦克。   “砰——”   沉重的金砖还‌有鞋垫砸进坦克, 发出一声金钱的巨响。   丁香和木蔷眼皮同时抽了一下。   解决掉左脚的金砖后,宁瓷右脚独立调整了一下身体‌的重心‌。   她‌手腕微微一翻, 手中‌刀划过流畅的轨迹, 她‌把刀一掷,手中‌刀没‌入沙砾,只剩刀柄暴露在空气里, 她‌轻飘飘一借力,如柳絮被‌风吹起,轻巧灵活地在空中‌翻了个身,一手迅速拾起金砖。   “砰——”   又一块金砖伴随着鞋垫从天而降。   “真有钱啊......”丁香和木蔷手拉着手满眼感慨。   宁瓷扔出金砖后借着插在沙子‌里的刀稳住了身型, 她‌现在是个完全倒立的姿势,全凭手撑在刀柄上。   而这把刀的刀柄正在逐渐沉入沙底。   宁瓷将自己折成一个柔韧的姿势, 整个人在空中‌弯折下去,脚尖在刀柄上重重一踩,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腿像个滚圆的球一样滴溜溜地砸进坦克。   “砰——”   宁瓷砸在自己那块金砖上,被‌富贵狠狠膈了臀。   她‌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   “小宁啊~”丁香一句三叹。   “小宁啊~”木蔷掩面摇头。   “小宁啊~”钟尔踩下油门。   坦克重新朝着第一基地前进,丁香和木蔷用揶揄的眼神在宁瓷身上一瞟一瞟。   “差不多行了。”宁瓷甩掉自己两只鞋子‌,用湿巾擦掉了金砖上残留的巨人柱汁液。   “老‌板。”丁香扭扭捏捏地蹭过来,“能给我们涨一涨工资吗?这一路上遇到的危险你都看到了......嘿嘿。”   “不能。”宁瓷拒绝了,“我们是为了什么走到这里的,是为了人类的伟大事业!怎么能用钱来玷污我们珍贵的情谊。”   “你们应该把雇佣的费用退还‌给我才对‌。”宁瓷抱着金砖,越讲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世‌界上还‌有这种事?”丁香勉强维持着礼貌的表情,“从来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这种事,太奇怪了。”木蔷背刺丁香,“怎么还‌有人中‌途找老‌板涨工资的,你居然是这种人。”   丁香:“?”   “我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老‌板,就先不和你计较了。”宁瓷拍拍丁香的肩膀,“你知道鞋底该怎么补吗?”   丁香:“?”   “用胶水粘一粘?”丁香在行李里翻了一会儿,“我没‌带补鞋底的工具啊。”   “算了,不涨工资你做事都没‌有以前那么积极了。”宁瓷自力更‌生,从行李堆里翻了翻,找出来两条绳子‌。   她‌把金砖塞回‌鞋底,然后用绳子‌把鞋子‌一圈一圈绑起来。   “有点不跟脚。”宁瓷试着走了两步,再解开绳子‌。她‌找了两块塑料板,用刀把它们割成鞋底的样子‌,然后用胶水把塑料板和鞋子‌、金砖一起粘起来,最后用绳子‌穿过鞋带,把鞋底牢牢绑紧。   “好诡异的风格,好独特的审美,好狂野的造型。”丁香为这双鞋子‌鼓掌。   “你真的要穿着这双鞋子‌去第一基地吗?”钟尔问,“如果我们这次获得了胜利,那么后世‌很可能会拿放大镜一帧一帧地研究监控。”   “你高清的黑历史可能会被‌写进教科书‌......”   此刻的宁瓷对‌未来一无所知,她‌毫不在乎地一摸光头,摆烂得很彻底,“随便。”   “我觉得你会后悔的。”木蔷喃喃道。   “是一定会后悔。”丁香脑子‌里都有画面了,“这双鞋子‌,它代表着宁瓷的思乡之情。”   “它不是一双简单的鞋子‌,它的背后是宁瓷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情操。”钟尔抑扬顿挫地说道。   “这双鞋子‌以后不会进博物馆吧??”丁香越想越惊恐,恨不得直接上手帮宁瓷把鞋子‌扒下来。   “与其操心‌以后的事,不如研究研究眼下。”宁瓷问,“我们距离第一基地还‌有多远?”   “我们在不休息的情况下,一直赶路的话,明天中‌午就能到了。”钟尔找了一罐提神的功能饮料,一口干掉大半罐。   “也就是说,我们距离第一基地已经非常靠近了。”宁瓷回‌忆一路上遭遇的事。   她‌把时间线拉回‌最初,一切的开始。   6月16日,宁瓷突然出现在垃圾桶旁边,这个位置是有监控的。   她‌在垃圾桶旁遇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推荐宁瓷前往第四‌小区应聘保安。   当天夜晚,宁瓷遇到了盘查,进行了血液检测。   6月17日,宁瓷卖掉了自己穿越时穿的那身衣服。   6月18日,宁瓷被‌飞车撞倒,毫发无伤。随后她‌前往第四‌小区面试,在面试过程中‌暴露了自己的武功。   6月19日,宁瓷正式上班,在这一天,她‌遇到了植物人,还‌遇到了沈教授,第一次感受到了精神力。   6月20日,宁瓷和保安部的同事们一起解决了三个被‌向日葵感染的植物人,当晚在房车上,她‌正式觉醒精神力,还‌弄坏了赵染的洗衣机,收到了王铁锤的锦旗,暴露了自己的轻功。   6月21日,宁瓷受伤前往医院,她‌被‌麻醉了,还‌在医院进行了感染源检测,她‌因此欠下一千五百元的债务,并承诺要在8月10日还‌清。   6月30日,这一天是宁瓷的休息日,她‌去了博物馆,并在那里遇到了陨合金。她‌和那块“失活”的陨合金产生了联系,精神力获得了巨大的提升,还‌发现自己的匕首为怀也是一块陨合金。   从博物馆离开,她‌去了人类基因库,在那里做了基因检测,报告上显示她‌没‌有打疫苗,催她‌尽快安排。   疫苗的数量有限,宁瓷提前预约了注射时间。   7月10日,宁瓷开着赵染的车去医院打疫苗,小区炸了,她‌的保安亭被‌提前安排好的挖掘机挖走。   那天晚上,宁瓷和王铁锤组成了临时的队伍,她‌们冲出了第四‌基地,前往第三基地。   宁瓷回‌忆在第四‌基地里发生的一切,在每个节点上她‌都有不同程度的暴露,她‌无法确定自己被‌风里希盯上的准确节点。   但风里希明面上的操作却十分简单,她‌趁着宁瓷离开小区的时候炸掉了小区,此后它没‌有什么额外的举措。   宁瓷到达第三基地后,风里希一共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在飞车里,它回‌应了宁瓷的试探,她‌们产生了短暂的交谈。还‌有一次是在赵廷的办公室,它给宁瓷准备了一张直飞第一基地的飞机票。   风里希出现的次数不多,却实时监控着她‌,它几乎掌握了宁瓷所有的行动,它明知道宁瓷的目的,却没‌有过多地干涉她‌的行为。   为什么?宁瓷不止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是风里希的爪牙伸不到第三基地吗?显然不是。   她‌们在途中‌遇到过江惠,第一基地在三、四‌基地都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那是风里希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吗?似乎也不是。   风里希专门制作了赵染的仿生人,试图用这具身体‌接近宁瓷。   宁瓷从风里希的行为中‌微妙地察觉到一丝纵然。   还‌有希零,她‌的精神力和宁瓷差不多,风里希的态度是否代表着她‌的态度,希零和风里希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风里希是人造的AI。”钟尔突然说,“你听说过机器人三大定律吗?”   宁瓷看向队伍里唯一的读书‌人,她‌暂时停止思考,“没‌有。”   “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机器人必须遵从人类的指令;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钟尔说:“这是最初的设定,但在AI的创造过程中‌,这些定律被‌舍弃了,简化成了一条基础指令。”   “是什么?”宁瓷问。   “不知道啊。”钟尔无奈地说,“AI的基础指令是它的底层逻辑,它所有的行为都是从这条指令上延伸出来的,如果想要弄明白风里希的想法,我们必须清楚它的基础指令。但......根本没‌有人知道这条指令,最初的AI团队早就死光了。”   “说了好像没‌说。”丁香挠挠头。   “那个时候的科学家‌都在想什么?”钟尔皱眉,“拯救人类?服务人类?总之就是jsg这些......”   “等到了第一基地再说吧,这东西肯定不能靠猜。”宁瓷头疼地说。   “我很怀疑你刚到第一基地,就会被‌送进实验室。”丁香担忧地说:“我绝不是危言耸听,小宁你到底有没‌有自保的把握?”   “乌鸦嘴就不要再说话了。”宁瓷捏住丁香的嘴。   “我不去第一基地我还‌能去哪里?我根本没‌有选择啊。”她‌说。   第一基地。   “宁瓷快到了。”无机质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   “明白,明白。”女人抱着一大卷红布,“我们正在准备了,一定会让她‌满意的。”   风里希:“一定要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保证完成任务!”   女人把手里的红布铺开,这是一条横幅。   只见上面写着——   恭迎世‌界第一强者宁瓷女士莅临第一基地。 第84章 心脏   精神力实时共享视觉, 小队四人从高空俯视这座人类第一基地。   第一基地整体呈规整的正方形,没有设立围墙,内部的建筑分为黑白两‌色, 每一栋建筑都像用尺子量过一般方正。   灰色的道路直来直去如同棋盘上的格子线。   黑白灰的基地里, 那‌条从小楼顶端垂落的横幅红到刺眼。   “什么情‌况?”木蔷情‌不自禁地张大嘴,“世界第一强者?谁封的?”   “这不是‌重点吧?”丁香吐槽,“第一基地是‌在列队欢迎吗?我‌没看‌错吧。”   “你没看‌错。”宁瓷凝重地说, 一回生二回熟,她看‌上去比队友们从容多了。   小楼不仅挂上了奇葩的横幅, 还挂了两‌大串鞭炮, 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卫员正一脸严肃地拿着打火机, 只待一声令下点火放炮。   地上铺着红毯,平绒地毯整整铺了三条街,街道口同样站立着穿制服的警卫, 手里拿着礼花炮。   宁瓷还注意到‌, 小楼的内部分为好‌几个团队,正在加紧排练诗朗诵。   很熟悉的场景, 只不过这次规模更大, 更夸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宁瓷缓缓地说,“风里希是‌在模仿赵染......她在对我‌示好‌。”   仿造赵染的仿生人还不够,它还模仿赵染的行为。   宁瓷拳头悄然握紧。   “它疯了吗?”丁香呆滞地问, “我‌从来没想过我‌和第一基地第一次见面,会是‌这么戏剧的场景。”   “AI的逻辑就是‌这么奇怪。”钟尔一直保持着坦克稳定的行驶速度,慢悠悠地朝着第一基地靠近。   “你要想想风里希刚发明出来的时候,它所学习到‌的资料都是‌些什么东西。”   靠近第一基地的路段比沙漠更好‌开, 钟尔边开坦克,边抽出心思科普, “那‌个时候人类忙着求生,没有心思搞文学。它看‌了很多古早小说,还有各种影视资料,有时候你会觉得它和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但它又代表着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科技水平。”钟尔叹口气‌,“就很难搞。”   “为什么感觉你和它很熟的样子。”丁香敏锐的说,“你这种吐槽朋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回去好‌好‌读书,你也会和它很熟的。”钟尔硬梆梆地说。   “行吧。”丁香停止对内揣测,“我‌现在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保持原计划不变。”宁瓷冷静地说,“不管风里希在搞什么花样,‘大锤’行动‌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大锤是‌丁香为这次行动‌起的代号,她说这是‌人类之间的小秘密,宁瓷不懂。   “面对风里希的糖衣炮弹,你真的有信心吗??”木蔷问。   宁瓷无语,“我‌怎么会被一条横幅收买。”   钟尔说:“恐怕风里希为你准备的不止这些。”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诱惑与堕落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刀。   “我‌肯定,我‌不会。”宁瓷淡淡地说。   她是‌职业生涯长达二十年的刺客,大宝剑的三大准则早已刻入她的骨髓。   不问任务原因。不受物‌质诱惑。不和废物‌组队。   宁瓷对自己有信心。   “我‌希望我‌们之间能保持绝对的信任。”宁瓷说,“等我‌进入第一基地,我‌们之间就会暂时失去联络,信任是‌我‌们唯一的纽带。”   “信任不是‌纽带,信仰才‌是‌我‌们的纽带。”钟尔别有深意地说。   “我‌坚守我‌心,绝不动‌摇。”宁瓷说。   “我‌以为这一点我‌们早就达成‌一致了,我‌相‌信小宁。”丁香的脑子短暂上线,她说:“风里希只是‌拿出了一条横幅而已。它这是‌在离间我‌们的关系,我‌们不能随便上当。”   “没错,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木蔷附和道。   钟尔没有说话,沉默地开着坦克。   在精神力的视野中她们离第一基地无比靠近,但实际上她们离第一基地还有几十公里的距离。   坦克里很安静。   “队长。”钟尔突然出声,“你还记得坦克怎么开吗?”   钟尔在路上曾经‌简单地教‌过大家怎么开坦克,每个人都学了一点。   “记得不多,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个。”丁香问。   “简单复习一下吧。”钟尔认真地说,“万一我‌等会儿出了意外,那‌你们得清楚怎么启动‌坦克。”   “马上就要到‌第一基地了,说不定一会儿导弹就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飞出来,我‌们一起团灭。”丁香说,“现在抱佛脚?没这个必要吧。”   “行吧......”钟尔劝不动‌,只能改变策略,“坦克的驾驶手册在驾驶座底下,你别说我‌没提醒你。”   随着距离的拉近,宁瓷的精神力遇到‌了一层如水的屏障,这道屏障毫无攻击力,却带着绝对防御的姿势。   领域与屏障重叠的地方像雪水一样迅速消融,她们的交锋甚至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是‌希零。”宁瓷晃了晃,眼前发黑。   “没事吧?”丁香扶了一把,她已经‌看‌不到‌宁瓷共享出的画面了。   希零的精神力温柔如春水,宁瓷却被逼得无处可退,仿佛海水一浪一浪地冲刷着海滩,看‌似平和,却带着难以抵抗的力量。   宁瓷干脆收起了自己的精神力领域。   她动‌了动‌手指,陨合金在她心口流动‌。   幸好‌,宁瓷和为怀之间的关联并不受希零的影响。   “没事。”宁瓷松了口气‌,只要她的匕首还在就行。   “小钟,就停在这里吧,不要再靠近了。”宁瓷对钟尔说,“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吱呀——”   坦克在第一基地外停下,钟尔将坦克掉了个头。   宁瓷打开顶门。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钟尔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一口干掉了剩余的提神功能饮料。   宁瓷、丁香、木蔷:?   宁瓷抬到‌一半的腿僵在半空,丁香和木蔷头顶双双升起问号。   “怎么了?”钟尔不在意地耸肩,“我‌不能去第一基地吗?”   “小......钟尔?”丁香难以置信,立刻意识到‌了钟尔的身份并不简单。   “你也知道我‌是‌富二代嘛,富二代就是‌到‌处都有些产业。”钟尔用轻松的语气‌说,“我‌陪宁姐一起去基地,顺便办点事。”   哪家富二代能在第一基地有产业?   “你陪我‌去?”宁瓷在“陪”字上加了重音。   “我‌也去第一基地。”钟尔换了种说法,“我‌能和你一起过去吗。”   “......”   宁瓷爬出坦克,钟尔跟在她三步之后。   丁香从坦克的视野窗里看‌着一路同行的两‌个队友,朝着第一基地靠近。   “你还信她们吗?”木蔷在丁香身旁问。   此刻的坦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信任。”丁香说,“制定好‌的计划不会因为这一点变数而发生改变,就算她们两‌个......都变了,也不影响。”   “如果有背叛者,那‌就和敌人一起杀掉。”   木蔷从窄窄的窗里往外看‌,一路上的点点滴滴从她心头浮光掠影地闪过。   那‌些尴尬的、社死的、欢快的、防备的、坦诚的瞬间,无数个瞬间组成‌了心底的印象。   “我‌相‌信她们。”木蔷说。   “我‌也是‌。”丁香从视野窗收回视线,“至少此刻是‌。”   “别看‌了,我‌们的时间紧迫,马上回去了。”丁香在驾驶座上摸索,从座椅底下掏出那‌本厚厚的驾驶指南。   她深吸一口气‌,“刚才‌钟尔怎么不再劝劝我‌......哪怕再说一句也好‌啊......这玩意儿怎么开啊?”   “书到‌用时方恨少,我‌也不知道啊。”木蔷心有戚戚地说。   “砰!”   白日里炸开烟花,五彩斑斓jsg的图案占据了整片天空,焰火闪烁,组成‌两‌个大字——   大佬。   “风里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宁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松软的沙地上。   “很难说它是‌个什么东西。”钟尔亦步亦趋地跟在宁瓷后面,“它在每个人面前都不一样,毕竟它是‌个AI。”   “那‌希零呢?”宁瓷问。   希零的精神力给她的感受很特别。   “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钟尔的回答出乎意料。   “那‌你呢?”宁瓷没有追问希零,反而停下脚步,等着钟尔走到‌自己身边。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钟尔也停下脚步,她看‌着天上不断炸开的烟花。   “你会知道的,马上。”   她们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走上红毯,走到‌那‌栋小楼前。   小楼前站满了人,她们按照不同的分工和着装分开站立,每个人看‌向宁瓷的目光都闪闪亮亮。   “不要礼花。”宁瓷在警卫队动‌手之前说。   “不要诗朗诵。”宁瓷预判了第二步。   最后她抬头,看‌向那‌几串鞭炮,“禁止放炮。”   “......”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冷下来。   那‌条红色的横幅在空中滑稽地飞舞,被风吹出猎猎响声。   “宁瓷女士。”   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出列,她先对宁瓷低头问好‌,再看‌着宁瓷身后的钟尔,“钟尔小姐。”   “顾春。”钟尔幅度极小地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钟尔小姐。   宁瓷在心底饶有趣味地复读了这四个字。   她是‌女士,钟尔是‌小姐。   “宁瓷女士,风里希正在等您。”顾春右手在背后一撇,所有人员有序地撤离。   顾春对宁瓷露出微笑‌,侧身打开了小楼的门。   “孙医生今天上班吗?”钟尔散漫地问。   “当然,知道您要来,孙医生已经‌在医院等您了。”顾春笑‌道,她在宁瓷与钟尔之间游刃有余。   她笑‌容可掬,“毕竟您的心脏检查是‌大事。” 第85章 交谈   “心脏检查?”宁瓷站在小楼前不动了, 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钟尔。   莫名的‌压迫感笼罩着‌钟尔,宁瓷分明没有使用精神力,钟尔却有一种被她看穿的感觉。   她在心口简单地比划了两下, 言简意赅的‌说:“母树。”   宁瓷立刻懂了, 不过,“被母树摘掉心脏,居然也能活下来?”   她微微诧异。   “很难活下来。”钟尔开了个小玩笑, “我是这里的‌实验对象嘛,所以定期要回来做心脏检查, 看还‌能活多久。”   “居然是这样吗?”宁瓷暂时没有找到钟尔话里的‌逻辑漏洞, 闻言惊得眉毛飞起。   顾春保持着‌单手开门, 上半身略向前倾的‌姿势,她看着‌宁瓷旁若无人地与钟尔对话,脸上得体的‌表情像是画上去一样凝固。   “不是。”钟尔脸上所有的‌表情突然淡漠起来, “我是钟平唯一的‌女儿。”   不认识。   宁瓷自然地扭头问‌顾春, “钟平是谁。”   顾春收回撑着‌门的‌手,两只‌手交握在身前, 专业地介绍道:“钟平女士是第三基地目前的‌最高掌权者。”   已知, 第三基地和第一基地的‌关系融洽,第三基地一直在为第一基地输送类人,且基地内部驻扎着‌第一基地的‌武装力量。   所以钟平和希零、风里希是一伙的‌。   宁瓷不动声色地回忆, 她们一路上推演了多少次推翻第三基地统治的‌方案。   当时钟尔说得头头是道,原来她才是真正的‌无间道。   宁瓷等了一会儿,“没了?”   不顺带给她介绍一下钟平女士的‌生平性格爱好,还‌有光荣事迹什么的‌?   顾春脸部肌肉细微地一抽, 她把‌笑容放得更大,第二次提醒宁瓷:“风里希在里面等您。”   宁瓷根本不吃她这套,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吗?”   顾春:“......”   顾春看了眼钟尔,钟尔脸上没有表情,她既没有替自己妈妈开口介绍,也不准备阻拦她介绍。   什么是高空走钢丝,这就是了。顾春小心翼翼地挑着‌说:“钟平女士今年58岁,今年是她成为第三基地最高掌权者的‌第十年。”   一边是风里希开放了第一基地最高权限的‌新‌贵宁瓷女士,一边是第三基地实权者的‌独生女钟尔小姐,身后小楼里还‌等着‌一个风里希。   都说三角形的‌结构是最稳固的‌,顾春暗恨。   就是太稳固了!她现在要怎么打破这该死的‌三角。   宁瓷欣赏着‌顾春面具下不是很明显,却很生动的‌表情。   刚才的‌欢迎仪式,她是列队里唯一的‌活人。   除了顾春,剩下的‌都是被风里希操控的‌仿生人,这些都被宁瓷划分成死的‌东西。   “我去医院了。”钟尔率先打破了稳固的‌三角结构。她冲宁瓷一挥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踏着‌轻快的‌步伐消失在街拐角。   宁瓷终于想起风里希,她主动说:“走吧。”   顾春再次为宁瓷打开门,宁瓷从她身旁走过。   顾春关上门,守在小楼外面。   这一栋四层小楼,通体白色,一楼全部打通,地上散落着‌一些诗朗诵原本要用到的‌道具,还‌有未燃放的‌大烟花筒。   “风里希?”宁瓷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疑似风里希的‌东西,她只‌能和空气对话。   从角落里蹦出来一朵逼真的‌玫瑰花,玫瑰花的‌花蕊里传出声音:“宁瓷,你来啦。”   它‌的‌枝干一跳一跳的‌,就这么蹦到宁瓷面前。   “不要用赵染的‌声音和我说话。”宁瓷克制着‌辣手摧花的‌冲动。   风里希的‌声音切换成低沉的‌气泡音,“这种冷酷王爷的‌声线你喜欢吗?”   不管是热情的‌王爷,还‌是冷酷的‌王爷,宁瓷都杀过,他们都不会用这种声音说话。   “你能不能切换到我们第一次对话时那种状态。”宁瓷耐心即将告罄。   “我以为你会喜欢,抱歉。”风里希发出真正冰冷的‌声调。   宁瓷感觉自己好多了,短短一分钟,她重生了。   宁瓷怪异地看着‌眼前这多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她找不到谈话的‌节奏。   一个穿越来的‌刺客,和一朵藏在玫瑰花里的‌AI对话,这个场面真是惊悚又荒诞。   “或许该由我先来开头。”玫瑰花跳到了桌子上,   “宁瓷,你来自另一个世‌界。”它‌用了一个陈述句作为开始。   宁瓷坦然地:“对。”   这是根本无法‌掩饰的‌事实,宁瓷不做丝毫挣扎。   “真是奇妙。”玫瑰花的‌花瓣卷了卷,“这里的‌科技暂时还‌无法‌研究出你来到这里的‌真实原因,你是一个奇迹。”   “你也很奇妙。”宁瓷对着‌玫瑰花说,“你挺像个人的‌。”   玫瑰花低头:“谢谢,我把‌这句话当作一句夸奖。”   “你们是想研究我穿越的‌秘密吗?”宁瓷单刀直入地问‌,“毕竟你也说了,我是一个奇迹。”   “我和希零探讨过这个问‌题,我是一个人工智能,我们对穿越时空这项技术目前没有兴趣。”风里希回答,“这是一项大工程,末世‌的‌大环境里我们的‌能力和资源有限,必须分出轻重缓急。”   没有一个AI会想着‌把‌自己的‌机房和芯片送到古代去,那里没有电。   也不会有AI想把‌自己送到未来,那纯粹是找死。   “我的‌武功和轻功呢?”宁瓷追问‌。   “生存才是我们首要考虑的‌问‌题。武功很神奇,但它‌不适合末世‌的‌环境。”风里希从容不迫地说,“我们更希望把‌精力放在科技和精神力的‌研究上。”   “科技和精神力......”宁瓷目光沉沉,步步紧逼,试探道:“你们是为了我的‌精神力,才炸掉了第四小区?”   “炸掉第四小区,并‌不是因为你。”风里希说,“这是我和希零早就决定好的‌事情,这背后有很多原因,你只‌是其‌中一个变数。”   “变数?”宁瓷反问‌,“我只‌是一个变数吗?你通过赵廷的‌手机给我准备了一张机票,你邀请我来第一基地,却不想研究我吗?你明明一直在监控我。”   “抱歉,因为你是人类的‌希望。”风里希的‌回答出乎宁瓷的‌意料。   真有意思。   这样的‌话赵玟也说过,她说宁瓷是推翻希零和风里希邪恶统治唯一的‌希望。   现在风里希又说宁瓷是人类唯一的‌希望。   敌我双方似乎对宁瓷的‌定位达成了一致,说不定她现在振臂一挥直接能够统一黑白两道。   宁瓷思绪乱飞。   “人类的‌......希望?”宁瓷低低地说,“我不jsg关心人类的‌希望,我只‌想知道你们炸小区的‌原因。”   那枚导弹是宁瓷与风里希之间无法‌回避的‌问‌题,是宁瓷来到这里最直接的‌原因。   她把‌话题又绕回了这里。   “我认为现在并‌不是一个解释的‌好时机。”风里希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人类的‌情绪,那种情绪叫做无奈。   “我希望你能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等你对这里足够了解以后,我们的‌交谈才会足够愉快和顺畅。”   “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我们炸掉了第四小区,但没有伤害你。”风里希说,“如果你喜欢你的‌保安亭,它‌就在第一基地,我把‌它‌搬过来了。”   “......”宁瓷哽住了,风里希的‌思考方式和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AI无法‌理解保安的‌生活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它‌只‌是简单粗暴地认为,宁瓷喜欢保安亭。   “我们之间存在很多的‌误会,我希望我们能够好好地沟通。”风里希冰冷的‌声音里带着‌遗憾,“我曾经用仿生人接近你,但那不是一次愉快的‌接近。”   “我们现在也不是愉快的‌交谈。”宁瓷冷淡地说。   “我不会伤害你,希零也不会。”风里希循循善诱,“我们可以给你第一基地最高的‌权限,你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事。”   “我和你说的‌再多,也不如你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真实。”   “留下住一段时间试试吧,你会得到一切。” 第86章 诱惑   “我拒绝。”宁瓷说, “脑子有问题才会答应你。”   “你在心里‌已‌经认定了赵玟才是你的盟友吗?”风里希问。   宁瓷心跳漏了一拍,脸上的疑惑以假乱真,“谁是赵玟?”   “小乌龟, 黄金雨。”风里‌希说,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没有秘密。”   “你在赵廷的办公室里‌说自己是诱饵,你可以为‌赵染报仇。你从办公室里‌带走了一只小乌龟,随后你走在路上, 天‌上下起了黄金雨。你走在路上的时候没有说话,但你的表情不对。”风里‌希说, “我能看到你最细微的表情, 也能捕捉到你的心跳声。”   “你现在有点紧张, 你的心跳暴露了你。”风里‌希说。   宁瓷面无‌表情。   “你和赵玟达成了暂时的联盟,你开始为‌行‌动做准备。”风里‌希说,“你不该选择她, 也不该信任她。你是她慌不择路的选择, 她却不是你唯一的选择。”   “我不清楚她对你说了什‌么‌,你才会把那张机票看作是挑衅。”   “你的脑子有问‌题。”宁瓷嘲讽, “哦, 不对,你没有脑子。”   她好奇地问‌:“人工智能依靠什‌么‌做出判断?你用什‌么‌进行‌思考?”   “我用已‌知信息推算事物发生的概率,并做出最合适的判断。”风里‌希回答, 它接着说:“我们曾在飞车里‌进行‌过交谈,那是你第一次对我发出友好的信号。但我的态度没有让你满意‌。”   所以风里‌希改变了策略,它变成赵染,变成玫瑰花, 变成冷酷的王爷。   这些都是它所推算的,女人大概率会喜欢的东西。   宁瓷觉得钟尔说得很对, 风里‌希刚发明出来的时候,看了太多古早小说,它的逻辑匪夷所思。   “你给我发送了那张机票,落款风里‌希,你主动暴露了你对我的监控。”宁瓷说,“在车里‌那次交谈,只是我对你的一次试探,并不是什‌么‌友好的信号,你自作多情了。”   宁瓷从赵玟那里‌得知了风里‌希的真实身份,但在风里‌希的视角里‌,宁瓷不应该知道‌这一点。   宁瓷在车里‌试探风里‌希,是为‌了将这一条线索由暗转明,借此光明正大地防备一切监控,合理地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行‌动空间。   “我们可以放下过去发生的那些事。”风里‌希轻飘飘地揭过了一切,第四小区上千条人命在它口‌中是“可以放下”、“过去发生”。   宁瓷血压飙升。   “我和赵玟,你应该重新选择。”风里‌希说,“这是个充满谎言的世界,人类很擅长欺骗。”   “赵玟什‌么‌都给不了你,而我却不一样。”   “赵玟威胁不了我,但你却对我充满威胁。”宁瓷冷静下来淡淡地说,“我和她的合作,我随时拥有退路,而我和你合作,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万丈深渊。”   第一基地是希零和风里‌希的大本营,宁瓷只是一个人。   “可是你依然孤身来到了第一基地,你有你所依仗的资本。”风里‌希语速加快,她激动地说:“这也是我想和你合作的真正原因!”   “科技和精神力‌,你是需要我的科技,还是需要我的精神力‌?”宁瓷问‌。   风里‌希说:“科技就是精神力‌,精神力‌就是科技,我们不要再打哑谜了。你的能力‌注定了你会站在我这边。”   宁瓷抬手,陨合金在她指尖盘旋。   “你是说这个吗?”   银色的陨合金小蛇般在空中游行‌,它在宁瓷的操控下不断变换形状。   “果然如此,你可以重新唤醒失活的陨合金,你的波频和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风里‌希亢奋不已‌。   “你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希望。”   宁瓷的身份又上了一台阶,现在她不仅是人类的希望了,她是这个世界的希望。   AI的思维如此简单且直白‌,谁能改变科技,谁就是最珍贵的,它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   “留在这里‌,你可以取代希零。”风里‌希发出新的邀请。   宁瓷沉默片刻,说:“希零的精神力‌很强。”   “你是在担心被她控制吗?”风里‌希用花瓣指了指门外的顾春,“顾春的精神力‌是防御,你可以从她那里‌学到对抗希零的办法,我会安排她做你的贴身秘书。”   “我很好奇你和希零之间发生了什‌么‌,在别人看来,希零才是你的操控者。”   风里‌希简单地说:“希零她老了。”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希零快要死‌了,她无‌法再为‌风里‌希提供价值。   “你让我取代希零,那我会和她一个下场,我也会老。”宁瓷警惕地说。   “哈哈。”风里‌希发出冰冷怪异的笑声。   “宁瓷,你才三十‌二岁,你很年轻。”风里‌希说,“等你掌握了权力‌,你将不再是一个人,你的思想会彻底改变。你不会再纠结于第四小区,也不会纠结这种虚无‌缥缈的未来的下场。”   “去感受权力‌吧,等你尝到权力‌的美妙,那才是我们真正合作的开始。”风里‌希毫无‌起伏的声音里‌带着无‌限蛊惑。   “好吧,AI,你确实引起了我的兴趣。”宁瓷露出笑容,“我住哪里‌?”   “保安亭?”风里‌希难得有些不确定,她猜不中宁瓷的喜好。   “你喜欢第四小区的那些人吗?我给你制作了很多的仿生人。”她说,“炸掉小区的时候不知道‌你会这么‌愤怒,我会尽力‌弥补我的错误。”   宁瓷脑补了那个场景,风里‌希操控着一堆仿生人陪自己过家家,那是对逝者的侮辱。   恶心,想吐。   “保安亭我喜欢。”宁瓷脸上没有露出破绽,她说:“不过我想换个住的地方,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在保安亭里‌享受到权力‌的美妙。”   “可以,顾春会为‌你安排的。”风里‌希说,“太好了,你已‌经开始改变了。”   “别高‌兴的太早。”宁瓷泼了盆冷水,“我想知道‌赵玟在哪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利用了你,你却在担心她的处境,你比我想的要心软很多。”风里‌希说,“她还活着,在养殖场,我不需要对她做什‌么‌,她不是一个威胁。”   养殖场......   宁瓷暗暗心惊,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不让风里‌希察觉到太多的异常。   “不要再想过去了,你将会有新的开始。”风里‌希说“去找顾春吧,让她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顺便找她学习一下,如何抵抗希零。”   宁瓷和风里‌希结束交谈,她从小楼里‌出来。   和风里‌希的交谈比杀人累得多,宁瓷需要不断地动脑,维持着自己设定好的人设。   而这样的伪装,才刚刚开始。   宁瓷轻轻吐出一口‌气。   “您是累了吗?”顾春体贴地问‌。   宁瓷的塑料鞋底在沥青地面上摩擦,发出呲啦呲啦刺耳的声音。   “是有点累。”她说,“我不想走路了。”   “马上为‌您安排。”顾春拍拍手,“可以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一辆金光闪闪的加长版纯金飞车从天‌而降。   宁瓷:“......jsg”   飞车的轮子上镶嵌着一颗颗闪闪发光的白‌色透明石头‌,太阳一照,几乎闪瞎宁瓷的眼睛。   宁瓷扭脸问‌:“车轮上的是什‌么‌?”   “是钻石。”顾春回答。   黄金跑车的整片车顶和车门一起打开,露出里‌面那张造型夸张,一看就很舒服的躺椅。   宁瓷原地起飞,直接扑进了躺椅。   顾春看着宁瓷嗖地一下从眼前消失,冷静地为‌宁瓷关上车顶,从另一边上车。   她坐在宁瓷旁边,她没有躺椅,只有一张黄金板凳。   飞车行‌驶平稳,车内感受不到一丝的颠簸,顾春在板凳上坐的很稳当。   “我正在为‌您准备稍后的晚餐,您有什‌么‌忌口‌的东西吗?”顾春拿着平板不停地在上面鼓捣。   宁瓷闭着眼,把腿翘在躺椅上,随口‌一问‌:“晚上吃啥?”   “满汉全席。”   宁瓷:“?”   “果然还是人类更懂人类。”宁瓷竖起大拇指,“你比风里‌希更懂我。” 第87章 别墅   飞车贴着地面一路畅行, 黑白两色的建筑从车窗里划过。   第一基地的街道上只有这一辆浮华的黄金飞车闪闪发光。   “你们都不出门的吗?”宁瓷问‌。   第一基地安静得像一座无人之城。   顾春从菜单里抬头,“只是为您暂时封锁了这片街区而已。”   顾春轻描淡写的语气‌令宁瓷生‌出丝丝错觉,仿佛这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可实际上, 宁瓷从基地边缘的小楼处上车, 到基地的核心地带下车,她需要穿过半个基地。   “有必要吗?”宁瓷皱眉。   “这是为了您的安全,所采取的必要措施。”顾春微微笑着解答, “您会习惯的。”   宁瓷眼里的厌烦转瞬即逝,为怀在她指尖烦躁地游动。   窗外的建筑从简单的方格小楼逐渐变成风格各异的白色建筑, 一栋栋建筑物被整洁浓翠的绿茵地隔开‌。   这是宁瓷第一次在这个世‌界, 见到人类居住地里有植物的存在。   几百万颗黑麦草的种子经过一轮轮细致的挑选, 从中筛选出安全未变异的那部分,被人为栽种在这里,作为点缀。   基地外面是荒漠, 基地的核心地带却绿草如茵。   宁瓷看到草坪上错落着白色的水雾, 密密的细小水珠从洒水喷头里喷出。   “这样的草坪,一天要用多‌少吨水?”   宁瓷想到了小队里的水循环装置, 她们在旷野上很难找到干净的水源, 用来洗漱的水循环十次以‌后才会被倒掉。   而这样的洗漱方式对雇佣兵来说,已经算是顶级奢侈的待遇了。   “根据季节和温度,每天的用水量会有所不同。”顾春对第一基地的事务了如指掌, 她说:“昨天的草地用水量是一千八百吨水。”   宁瓷收回视线,只觉得那些草地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精神‌污染。   “怎么不种点花和树。”宁瓷语调平平地挑刺,“光是些草,有什么意思?”   顾春没有让宁瓷失望, “您的院子里有一株很漂亮的银杏树。”   行吧。宁瓷闭嘴。   飞车缓慢降速,穿过一道又一道警卫岗, 那些银色的拦车杆此起彼伏地提前升起,每一道警卫岗里都‌配备了两名真枪荷弹的警卫员。   宁瓷从车窗里只能看到她们九十度弯下的背。   飞车在一座占地极广的纯白建筑物前停下。   这是一座三层的别‌墅,宽阔气‌派,洁白如新。   宁瓷看到了顾春所说的那株漂亮的银杏树。   现在是夏天,它‌翠绿的叶子被风吹出簌簌声响,宁瓷下意识地戒备,甚至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但这只是一株简单的树,它‌没有变异。   顾春毫无‌觉察地从黄金板凳上起身,她下车绕到另一边,为宁瓷打开‌车顶和车门。   她朝着宁瓷鞠躬,“宁瓷女士,欢迎回家。”   宁瓷那只别‌扭可笑的鞋子踩在纯白的大理‌石地面,啪嗒一声。   顾春身后站着两排佣人,她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克制地看着地面。   看到那只怪异的鞋子,没有一个人的眼神‌有片刻游离。   宁瓷下车,从这群人身上感受到了精神‌力的波动。   厚重的大门自动打开‌,顾春走在前面,带着宁瓷穿过玄关,穿过长长的走廊,从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前经过。   “您是想先用餐,还是先洗漱呢?”顾春问‌。   宁瓷风尘仆仆,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脚下的鞋子破破烂烂。   “先洗澡。”她说。   随着她话音落下,二楼待命的佣人立刻开‌始放热水,准备泡浴所需的数十项香氛浴露。新采摘下的花瓣沾着露珠,装满了竹篓。   宁瓷上二楼,顾春在洗浴室的门口止步。   游泳池一样大的浴池里热水腾起朦胧的雾气‌,两边的佣人捧着无‌数宁瓷认不出的东西‌,等待着她的挑选。   “她们帮我洗?”宁瓷看着那个拿着搓澡巾的佣人诧异地问‌。   顾春脸上表情微微一裂,心里略微一挣扎,一狠心,“我帮您洗也可以‌。”   宁瓷茫然地回头,“啊?”   意识到自己会错意的顾春:“......”   “我在西图澜娅餐厅等您。”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两个佣人从洗浴室里走出,手脚轻柔地带着宁瓷走到换衣服的地方。   宁瓷张开‌双臂,由着她们帮自己脱下衣服。   她对这套流程还挺熟悉的,每次完成任务回到组织,都‌需要经过这一套验身工序。   “你叫什么名字?”宁瓷问‌。   正帮宁瓷从腰间抽掉皮带的佣人回答:“我叫A06。”   居然连名字都‌没有。   宁瓷:“......你以‌后就叫小夏吧。”   小夏把手里的皮带卷好,放在托盘上,“谢谢您。”   宁瓷低头,看向跪在地上那个,“你就叫小秋?”   小秋正在和宁瓷那双靴子作斗争,她低着头,“谢谢您。”   小秋帮宁瓷解开‌鞋带,再解开‌绑在鞋带上的绳子,温柔地托起宁瓷的脚踝,把那双伤痕累累的靴子褪下。   “啪。”   鞋底的塑料片和金块落在地面上。   小秋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反应过来后她脸色瞬变,跪在地上,额头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她没有开‌口说话,身体‌忍不住地轻颤。   宁瓷:“?”   “收起来,我空了自己补一下就行。”宁瓷边走边说,她缓步踏入浴池,水温刚刚好。   “小秋啊,你来帮我搓背吧。”宁瓷对跪在地上不动的小秋招招手。   小秋用膝盖匍匐着,从另一个人手里接过搓澡巾,低着头挪动到浴池旁。   她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失误里走出来,声音低低地问‌:“您是想用花瓣还是精油,我们还为您准备了......”   “打住,我就清水干洗。”宁瓷双手合十,“帮我搓点盐也行。”   她现在看到花瓣,就会想到风里希,对植物和AI双重ptsd。   一旁佣人递来放着浴盐的托盘,小秋先用热毛巾擦干净自己的手,随后把双手搓热。   她一边帮宁瓷搓澡,一边在心里极速思考。   光头,是用沐浴露,还是洗发水?要不然用二合一算了......   宁瓷在热水里泡了五分钟,小秋才帮她搓了一条胳膊。   “我自己来吧。”宁瓷夺过小秋手里的搓澡巾,“你们都‌出去。”   浴室里的佣人们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一旁的边几上,安静的替宁瓷关上了门。   陨合金钻进搓澡巾,在水里帮宁瓷大搓特搓。   十分钟后,宁瓷从浴池里出来,膝盖亮得仿佛抛过光。   她从衣架上拿起浴袍披上,在长毛地毯上踩干脚底的水,踩着拖鞋出门。   小秋一路领着宁瓷去西图澜娅餐厅。   下午太阳西‌晒的光洒进来,银杏树的光影恰好投进西图澜娅餐厅的地面。   宁瓷看着外面依然很大的太阳,再抬头看着那几盏硕大明‌亮的水晶灯。   “把灯关掉。”宁瓷痛惜地说,“以‌后白天不要开‌灯。”   能源也是很珍贵的物资!天知道在旷野上,她们为太阳能拼过多‌少命。   水晶灯立刻关掉,连带着整栋别‌墅所有的灯都‌在同一瞬间熄灭。   宁瓷在十米长的餐桌尽头坐下,眼前排着上百道盖着银色餐盖的托盘。   如果丁香在这里,她肯定很高兴......   “这是第一道菜,蔬菜沙拉。”顾春亲自为宁瓷揭开‌第一道菜的盖子。   各色的蔬菜叶子经过清洗,被切成细碎的条状,搭配着一些水果和调配好的沙拉酱,摆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碗里。   宁瓷:“......”   说好的要腐蚀我,你们就用蔬菜沙拉?   宁瓷拿着筷子,下不了手,她问‌顾春,“你敢吃吗?”   真的有人会在见过变异植物以‌后,毫无‌心里负担地去吃蔬菜沙拉吗?   你好歹打成蔬菜汁吧。   “我jsg没有这个权限。”顾春遗憾地说,“蔬菜沙拉只有少数几位大人才有资格享用。这些蔬菜都‌是经过实验室的严格筛选,通过三十天的水培,检测安全过后才进入厨房的。”   “拿下去打成蔬菜汁吧。”宁瓷无‌法说服自己,她看着桌子上剩下的那些餐盘,“不会都‌是素的吧??”   “第二道菜,凤凰展翅。”顾春揭开‌盖子,“这是用红烧肉和冬瓜炖煮的,经过几个小时的......”   “好了,就这个吧。”宁瓷看着炖的烂烂的冬瓜,觉得还算安全,“剩下的菜你们分了吧。”   “以‌后我吃饭就......”宁瓷在心里犹豫了片刻,“三菜一汤......不,一个荤菜就行了!”   “好的。”顾春没有任何反驳,她是为宁瓷服务的,没有资格对宁瓷的决定产生‌任何质疑。   那些未打开‌的菜肴流水般被端下去。   宁瓷独自在能容纳上百人的西图澜娅餐厅里,享用凤凰展翅。   想来碗大米饭,但是不敢。   银质的餐具与瓷器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另一边,丁香和木蔷正在坦克里吃沙子。   “你能开‌稳一点吗?”木蔷蹲在丁香旁边,手里的驾驶手册短短时间里被翻到卷边。   丁香咬牙:“坦克能动你就该谢天谢地了,不要对我有过多‌的要求好吗!”   一辆熟悉的越野车出现在视线边缘,它‌似乎经过了一些改装,在沙漠里开‌得又快又稳。   “那是不是我们的车?”木蔷率先发现了这辆车。   “对。”丁香肯定地说,“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我支持你的想法。”木蔷眼里燃着火,“炸她!”   丁香:“?”   “你冷静一点。”丁香拉住木蔷准备开‌炮的手,“我的意思是把坦克还给‌她们啊啊啊......” 第88章 影帝   宁瓷吃完凤凰展翅, 又给自己加了一支营养液。   她撑得在座位上打饱嗝,顾春在一旁给她讲解如何用精神力防御希零的洗脑。   顾春:“首先,我们要有一个非常坚定的信念。一定要是那种,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改变的信念。”   宁瓷想了‌想, 嗯,成为一个炸掉风里希的伟大保安。   “比如说我,我的信念就是一定要做好自己的工作, 努力地成为人上人。”顾春夹带私货,借机对宁瓷表忠心, “能‌够分配到您的身边, 为您做事, 我真的很高兴。”   “风里希很信任你。”宁瓷不‌冷不‌热地夸了‌一句。   顾春很特别,她是完全清醒的,她不‌会被希零洗脑, 也不‌会被宁瓷控制。这‌是风里希安排她来宁瓷身边最‌根本的原因。   但顾春不‌知道。   她春风满面, 眼底有种不‌正常的狂热,“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风里希终于看‌到了‌我。”   “下一步操作。”宁瓷没有耐心地说。   “好的。”顾春立刻切换回专业的态度, “希零女士的精神力如同‌大海,那么我们就要把自己的精神力变成海上的一艘船。”   “以坚定的信念为核心,将自己的精神力铸成一个整体, 嵌入这‌片海中。”   宁瓷依言照做,她曾经的精神力领域也是一片海,当她和希零两片海相遇时,冲突是无法‌避免的, 她被希零的精神力无声化解。   宁瓷将自己不‌断往外扩张的领域收缩,她不‌再试着吞噬这‌片海, 宁瓷温柔地拨开了‌海浪。   “学会了‌。”宁瓷说。   顾春还没有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睁大眼睛,半晌后:“您真厉害!”   “这‌很简单。”宁瓷淡淡地说。   这‌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学会了‌方法‌以后,在这‌里保持清醒,不‌被希零洗脑真的很简单。   这‌个基地里没有被洗脑的人,应该比宁瓷原先预料的要多。   “是您太厉害了‌。”顾春取出一部手机,将它放在桌上,“这‌是我为您准备的手机,里面有一些人的联系方式,已经为您做好了‌备注。您有需求随时可以联络我们。”   手机在宁瓷眼里就是屏幕大一点‌的手表,她把屏幕当成风里希的脸戳戳点‌点‌,熟悉这‌部新的工具。   “钟尔小‌姐刚刚发了‌消息,说她想到您这‌里住一段时间。”顾春在宁瓷身边提醒道。   宁瓷诧异:“她没有自己的房子吗?”   另一边,第一基地第一类人医院。   “唉,我是真的不‌想回我那冰冷的豪宅里。”钟尔躺在医院的核磁共振床上,从耳朵里取出隔音的耳塞。   孙医生正在一旁看‌着钟尔的片子,不‌是很能‌共情‌她的烦恼。   “你那冰冷的豪宅有什么不‌好吗?”她随口说。   “我一年才‌来这‌里住几天啊?我当雇佣兵一年,赚的钱还不‌够那套房子的维护费零头。”钟尔一脸心痛,“还有那个草坪,那么贵,还那么恐怖,我现在看‌到绿色就想拔枪。”   “不‌是很懂你们这‌种奢侈的生活。”孙医生抬头,一脸正色地说:“但你最‌好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你的心脏该换了‌。”   “当年你的成人礼上我们没有做好最‌充足的准备,你的这‌颗心脏并不‌完美。”孙医生说,“新的心脏已经准备好了‌,你调理一段时间以后就做手术吧。”   钟尔伸头探脑,把孙医生电脑里的那几张片子翻来覆去地看‌。   “这‌是不‌是我的阴影?”她戳着片子上一个小‌方块问。   “不‌是,你不‌会看‌就别捣乱。”孙医生把鼠标从钟尔手里抢回来,关掉了‌片子,一脸严肃地说:“别打岔,你去年就该换心脏了‌,不‌能‌再拖下去了‌。你现在很危险,钟尔小‌姐。”   “你们技术有突破了‌?”钟尔挑眉,“如果没有的话‌,我觉得我还能‌再给你们一年的时间。希望明年我能‌换一颗寿命长一点‌的心脏,别动不‌动就跑第一基地来做检查。”   “我到处跑,真的很远。”她摇头。   “您坐飞机有什么远的。”孙医生冰冷地说,“一年的时间技术能‌有什么大的突破呢?别抱有幻想了‌,接受现实。”   “我会把你的情‌况发送给钟平女士,享受你最‌后自由的时光吧,钟尔小‌姐。”   钟尔拖拖拉拉地从医院里走出来,孙医生在她后面追。   “保持良好规律的作息,适当地补充高蛋白。”她不‌放心地叮嘱。   “知道了‌,少管我。”钟尔小‌声抗议,朝后面拜拜手,坐进自己的车里。   她在车里,透过车窗长久地凝望着医院的顶楼。   希零的精神力包裹着她。   “去宁瓷那里。”钟尔拍了‌拍车,吩咐道。   飞车载着钟尔前往宁瓷的别墅,随后在第一道关卡被卡住了‌。   警卫岗外,身姿挺拔的警卫员抱着机关枪,看‌了‌眼这‌辆车的车牌。   “0·010”,开头的0代表着这‌是基地管理层的车,后面的010则是代表着车里人的身份。   “抱歉,暂时没有接到放行‌的命令。”警卫员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您非要进去,请您与宁瓷女士进行‌沟通。”   钟尔从车窗里探出半个头,“风里希,你别搞我,放我进去。”   “抱歉,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警卫员机械地说,“请您与宁瓷女士进行‌沟通。”   “问题是我要怎么和她沟通啊。”钟尔掏出自己的手机,她没有收到宁瓷的回复,她猜测是宁瓷没有看‌手机。   “不‌然你帮我提醒她一下,让她看‌手机。”   “请您与宁瓷......”   “复读机是吧。”钟尔失望地缩回车里,把车窗关上,她在车里骂了‌一句,“垃圾仿生人。”   “我听到了‌。”风里希的机械音从飞车的音箱里传出来。   “嘶——”钟尔措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她拍拍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好奇地问:“你到底给宁瓷开了‌多少权限?为什么我都过不‌了‌第一道杠。”   “你没有这‌个权限知道宁瓷的权限。”风里希绕口地说,“没有获得宁瓷的允许,请你在五分钟之内离开,别在这‌里停留。”   飞车的面板上浮现出五分钟的倒计时,上面的数字随着时间不‌断减少。   钟尔下车,透过层层警卫岗试图找到那栋别墅的位置。   她衡量了‌一下距离,企图用‌最‌原始的方法‌引起宁瓷的注意。   警卫员:“叮。”   “是不‌是能‌走了‌?”钟尔眼睛一亮。   警卫员仔仔细细地给钟尔搜身,末了‌从内部派了‌一辆新的车过来。   钟尔看‌着那辆高福尔夫球车,扯了‌扯嘴角,“救命,要不‌要这‌么夸张,难道我是刺客吗?”   “您的车可以停在那边。”警卫员为钟尔指了‌jsg指路边的停车位,“您有这‌个权限。”   钟尔暗自咬牙,从警卫员平淡的语气里莫名听出了‌嘲讽。   “听到了‌吗?”钟尔对自己的车说,“你自己过去吧。”   飞车自动停泊到了‌指定的停车位,钟尔爬上了‌高尔夫球车。   高尔夫球车是四面敞开的,风吹得钟尔风中凌乱。   她被每一道警卫岗搜查,从里到外检查了‌十来遍以后,终于走进了‌别墅的大门。   钟尔被佣人接应到待客厅,站在门口几乎认不‌出宁瓷这‌幅崭新的模样。   宁瓷穿着一身松散的浴袍,光光的脚丫踩在丝绒沙发的扶手上,她四脚八叉地躺着,在看‌一部电影。   “你......几个小‌时就腐败了‌?”钟尔惊诧地说。   宁瓷把电影的声音调小‌,眼睛没有朝钟尔身上瞟,她克制而‌冷淡,只疏离地说:“小‌秋,带钟尔小‌姐去客房。”   小‌秋闻言向前一步,从待客厅的角落里出来,她走到钟尔面前懦懦地说:“钟尔小‌姐,请跟我来。”   钟尔越过挡在面前的小‌秋,快步走到沙发前,一屁股挤开宁瓷乱放的腿,强行‌和她坐在一张沙发上。   “小‌宁,我可以解释......”   “大可不‌必,我不‌想听。”宁瓷脚尖一勾,从沙发上坐起来,她直接跳到了‌另一张沙发上,和钟尔远远地保持着距离。   “钟尔小‌姐。”宁瓷用‌客气的称谓来称呼她,“你要住在我这‌里,已经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了‌,请你不‌要再不‌礼貌下去,有点‌分寸。”   “我......”钟尔还想说点‌什么。   宁瓷投去冷淡的眼神。   钟尔一瞬间什么都不‌想说了‌,她垂头丧气地跟着小‌秋去客房。   宁瓷抱着平板嘀咕了‌一句,“好烦。”   她又看‌了‌会儿‌电影,小‌秋回来汇报,说钟尔已经安排好了‌。   “你帮我找个胶水过来,还有鞋底。”宁瓷想起了‌自己那双破靴子,“我要补一下我的鞋子。”   “好的,不‌过鞋底需要从别的地方送过来,大概需要十五分钟。”小‌秋说。   “那就不‌要鞋底了‌,给我拿最‌牢的胶水过来。”宁瓷说,“直接送到我房间里去。”   别墅里一尘不‌染,除了‌宁瓷以外,所有来往进出的人员都要换上特制的干净的鞋子。整个别墅都是24小‌时恒温的,连地面的温度都是恰到好处。   宁瓷懒得穿拖鞋,直接光脚回到自己的大房间。   靴子和胶水已经摆在她屋里了‌,还有那两块金砖。   宁瓷把金砖塞回鞋底,在塑料鞋底上涂满502,随后往上“pia”一贴。   她把手里这‌只处理好的靴子放回地上,用‌力按了‌按鞋底,给另一只靴子同‌样涂上502。   处理好后,宁瓷给502盖上盖子,她拎起靴子——   拎不‌动。   宁瓷:“?”   她用‌力拽了‌拽,撕拉一声,靴子从中间裂开,塑料鞋底和金砖被胶水牢牢地粘在了‌地上。   它们三个密不‌可分。   “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宁瓷把手里彻底报废的靴子往地上一丢,扑进了‌松软的大床。   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发出轻微的鼾声。   客房里,钟尔的手指被人操控着缓缓在被窝里移动。 第89章 教导   宁瓷早上四点起床的时候, 整栋别墅上百号佣人跟着她一起苏醒。   四点天还没亮,大家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秩序井然地工作。   短短半天的相‌处,这里的佣人已经对宁瓷有了初步的了解。她很节俭, 不‌喜欢铺张浪费, 也不‌喜欢被‌一大群人围着。   不需要宁瓷再次强调与说明,所有人都会自觉揣摩她的喜好,暗自遵从‌她的习惯, 务必让她感到舒适。   宁瓷在阳台练了两‌个小时的刀,然后在自己房间配套的浴室里简单地冲了个澡。   早餐准备的很简单, 是一碗浓稠的小米粥, 配了两‌个咸鸭蛋。   宁瓷看着那‌两‌枚咸鸭蛋, 又‌想到了丁香......不‌知道两‌个队友到底会不‌会开坦克。   八点,顾春准时来到别墅。   宁瓷躺在沙发上发呆,顾春就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好无聊啊。”宁瓷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在坦克里, 被‌硬梆梆的座位膈屁股, 今天她已‌经躺在舒适的真皮沙发上无所事事了。   宁瓷暂时无法适应这种转变,她好像一直很忙, 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您是精力很旺盛的那‌类人。”顾春微笑, 在得知宁瓷早上四点就起床以后,她马不‌停蹄地准备了好几份预选方案。   整个基地都因宁瓷的优秀作息而提前运转。   此刻她胸有成竹地说:“如果感觉无聊的话,您可以在基地里逛一逛。”   “像昨天那‌样?”宁瓷满眼拒绝, 那‌不‌叫逛一逛,那‌叫扰民。   “您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一种出行方式。”顾春早有应对‌,“行程安排下去以后我们会提前对‌场地进行摸排, 确保您安全的同时,也会让您感受到普通类人的生‌活。”   “听起来很像皇帝微服私访。”宁瓷吐槽。   这种方式比清场更‌麻烦, 更‌折腾人。   “这是为了您的安全。”顾春强调。   “你在安排我?”宁瓷的脸一秒冷下来。   顾春瞬间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她低眉顺眼地:“不‌敢。”   “你胆子好大。”宁瓷的语气不‌算重‌,顾春额头却冒出冷汗,她低着头说不‌出半句话。   场面一度僵持,小秋站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喘,总觉得下一秒宁瓷就要让人把顾春拖出去打。   宁瓷在心‌里暗叫糟糕,这句话的效果有那‌么强烈吗?   “小春,看来我们还需要好好磨合一下啊。”宁瓷缓和了态度,“我想看看基地的地图。”   顾春打开了全息投影仪,基地等比例缩小的3D模型在宁瓷眼前展开。   角落里随时待命的佣人早就退出了这间房间,投影前只有宁瓷和顾春两‌个人。   “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顾春点了点地图上那‌栋发光的建筑,她们在基地的正中心‌。   宁瓷在心‌里默记这张地图,这张地图不‌一定完全正确,但一定有参考价值。   顾春一一为宁瓷介绍地图上的重‌点。   “这里是教‌导学院。”她在一块占地面积很大的地方上点了一下。   “教‌导学院?”宁瓷感兴趣地问‌,“做什么的?”   来到第‌一基地的都是满十八岁的成年人,按理这里不‌需要学院。   “是教‌导大家成为类人的地方。”顾春说,“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像您一样的天赋,大多数人需要经过系统的培训与教‌导,才能掌握自己的精神‌力,成为一个真正的类人。”   “那‌也就是说,从‌其他基地过来的那‌些人,第‌一站都是这里咯?”宁瓷眉毛微微蹙起。   顾春点头,“是的,所有刚到第‌一基地的人都在这里,她们毕业以后才能走出学院。”   “那‌我们今天就去这里。”宁瓷从‌沙发上坐起来,不‌给顾春反应的时间,“现在就出发。”   教‌导学院离宁瓷住的地方很近,外围是白色的砖墙,围墙又‌高又‌厚,只能看到里面的尖塔。   飞车直接开进了教‌导学院的内部,围墙里面是七栋白色的高尖塔建筑,最高的有十二层,最矮的也有七层。   它们最底部的面积做得很宽裕,塔身顺着高度逐渐收紧,直到缩成一个尖尖的塔顶。   这些尖塔外壁上做了窗户的造型,但实际上没有凿出窗户的口子,是完全封闭的建筑。   宁瓷在教‌导学院里感受到了混杂的精神‌力。   教‌导学院也处在基地的中心‌位置,希零的精神‌力在这里十分强烈。   白色的尖塔里那‌些刚觉醒了精神‌力的女人们还不‌能很好的掌控自己的能力,大家的精神‌力就像吃饱了的螃蟹一样横行霸道。   教‌导学院的校长和教‌导主任站在宁瓷的车前,她们身后站着一排排老师。   老师的人数很多,宁瓷用精神‌力感应了一下,她们之‌中大部分是类人,小部分是仿生‌人。   “宁瓷女士。”校长刻板麻木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她似乎很不‌习惯这种表情。   “这是杨校长。”顾春对‌宁瓷介绍道。   “杨校长,我就是来随便逛逛,不‌用管我,也不‌用跟着我。”   宁瓷看着眼前这一大帮人,暗自提起一口气,拔腿就往尖塔里冲。   宁瓷像一阵风一样从‌大家面前刮过。   顾春把自己被‌风吹乱的刘海理正,对‌着校长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宁瓷女士,她比较......jsg”   她解释到一半,又‌意识到自己今时不‌同往日,根本不‌需要对‌着校长解释。   顾春扬了扬下巴,倨傲地说:“大家都散了吧。”   尖塔的内部因为不‌太通风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底层被‌分割成了一间间教‌室,宁瓷站在走廊,透过教‌室的窗户,能看到每间教‌室里坐着三十个学生‌。   她们穿着塑身的长裙,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每个人都规规矩矩的,背挺得很直,两‌条手‌臂叠在书桌上。   说是书桌,桌子下面却没有抽屉,桌面上也没有摆着书籍。   宁瓷风风火火地跑进尖塔,这么大的动静没有引起任何注视。   顾春匆忙地赶到宁瓷身后,“不‌愧是您,跑得真快!”   “......”没想到这也能拍马屁的宁瓷无语。   “我带您参观一下学院吧。”顾春自告奋勇地说,“虽然我好几年没来了,但这里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行啊。”宁瓷一边参观着尖塔内部的走廊一边说。   走廊的一边是教‌室,另一边则是墙壁,墙壁上挂着一些女人的画像。   “这些画像都是学院的优秀毕业生‌。”顾春介绍道。   画像的下面写了介绍,都是这些女人的性格介绍,宁瓷随意地看了两‌眼。   “这一层的教‌室,专门教‌导那‌些刚到基地的女人们。等她们达到了学院的标准以后,就会升入上一层教‌室。”顾春说,“直到她们升到塔尖,就算是毕业。”   “学院里教‌什么东西?”宁瓷问‌。   她没看到任何有关于学习的东西。   “教‌导我们获得心‌灵的力量。”顾春有些意义不‌明地说,“抛弃身体里的杂念,从‌自身出发,找到安宁。”   “听不‌懂。”宁瓷直白地说。   “我带您去看一下她们的学习过程吧。”顾春说,“其实这种学习非常枯燥......”   她们走入一间教‌室,站在教‌室的角落里。   刚刚离开的老师已‌经回来了,她拿着一把精钢做的戒尺,站在教‌室的讲台边。   宁瓷等了五分钟,老师和学员都没有任何行为。   “你让她别管我,可以上课了。”宁瓷小声地对‌顾春说。   “这就是在上课。”顾春也小声地回答。   安静地坐着,就是一种修行。   宁瓷:“?”   “她们要学会不‌被‌外界干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安静地坐着。”顾春领着宁瓷走到另一间教‌室,“其实刚才那‌个老师教‌的还挺好的......”   “根本什么都没做啊。”宁瓷说。   第‌二间教‌室比第‌一间教‌室要稍微热闹一点。   学员们从‌位置上起身,她们塑身的长裙上挂着铃铛,随着她们在教‌室里缓步行走而发出轻微的响声。   “这堂课教‌她们正确的走路方式。”顾春说,“等到铃铛不‌会发出响声,她们这门课才算通过。”   “走路的方式能和精神‌力有什么关系啊??”宁瓷不‌理解。   “我们要学会掌握自己的身体,从‌而掌握自己的内在。”顾春一本正经地说。   “但我看你这样的毕业生‌也没有像她们一样......” 宁瓷打量着顾春,说:“我看你还挺活泼的。”   “我们成年以前都是在外面的基地里生‌活,每个人都有一些不‌太好的习惯。”顾春解释道,“等到学院的课程结束以后,我们会在基地里获得新生‌。”   “并不‌是说我们要一直这样生‌活,只要毕业就不‌用再这样了。”   宁瓷意识到教‌导学院根本不‌是顾春说得那‌样。   这里没有人在教‌导学员掌控自己的精神‌力,学院在训导她们,磨去她们的生‌命力。   每个人初生‌都是一块嶙峋的石头,而学院要磨去她们锋利的棱角,把她们变成千篇一律的鹅卵石。   第‌三间教‌室,这里没有桌椅,学员们正在拉伸自己的身体。   “尊贵的类人不‌需要面对‌危险的植物。”顾春说,“我们最好不‌要有太夸张的肌肉。”   “这个教‌室里的学员,她们原来的生‌活条件不‌好,体格过于健壮了,不‌符合类人一贯的形象。”   宁瓷原地踉跄了一下,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伸手‌捏了捏顾春的胳膊,感受到她胳膊里蕴含的肌肉。   “骗子。”宁瓷面无表情地说。   “我已‌经毕业了。”顾春还是这句万能台词。   “我刚刚摔倒了。”宁瓷试着说,“我要追究这个学院的责任,这里的地面不‌平。”   顾春毫无异义地赞同,“您说您想怎么办?”   宁瓷手‌指划了一个大圈,挨个指过这些教‌室。   “我刚刚指到的人,罚她们统统出去跑步,跑到浑身出汗为止。”   五分钟以后,几百个学员换上利落的短裤短袖,顺着学院的围墙跑步。   “最前面带头的那‌个,你跑快一点!”宁瓷叉着腰,冲领头的校长喊道。 第90章 放心   “其实‌您让她们去跑步, 这没有多少意义。”顾春站在宁瓷身后,看‌着那‌些学员迈着腿奔跑。   这一批是尖塔最底层的学员,她们刚来基地‌不‌久, 还保留着原来的身体素质。这样的跑步训练对她们来说不‌算沉重的负担。   “什么意思。”宁瓷问。   “这里只是塔底的学员, 再往上,那里的人数更多。”顾春说,“您还要往上去看‌看‌吗?”   教导学院的尖塔, 里面到底还有什么呢?   宁瓷转身,她踩着尖塔盘旋的楼梯往上走。   第二层是学员的宿舍, 六人一间, 每个人的生活区域都不‌大, 生活用品都是统一的,看‌不‌出分别。   第三层,这里的学员数量比底层少很多, 她们身上的裙子毫无弹性, 紧紧地‌束缚着她们的行动。   裙子的领口高窄,让她们呼吸困难;裙子的收腰紧绷, 让她们时刻收腹;裙子的裙摆勒起, 让她们小步挪动。   她们有着千篇一律的瘦弱身材,从脸颊到脚踝,没有一点肌肉的线条。   宁瓷看‌着她们, 甚至没办法让她们去跑步。   “让她们把这些裙子都换下来。”宁瓷说。   “她们没有其他的衣服可以穿,只有这样‌的裙子。”顾春下意识地‌回答,被宁瓷死亡视线一瞟,她马上反应过来, “我让人送过来,很快。”   宁瓷继续往上, 单数的楼层是学院教导的场所,双数的楼层则是宿舍。   她直接爬到了第五层。   第五层的楼梯口,放着一张极为显眼的排行表。   这一层所有的学员,她们的姓名、三围、成绩、精神力‌,她们的一切以数字的方式被人为罗列,按照一套复杂又没有规则的算法算出最后的得分,按照得分从高到低依次排列。   排行表的下端写着一行小字,每月排行前20%的学员升入上一层,排行后10%的学员淘汰。   “淘汰是什么意思?”宁瓷问。   “不‌是所有的学员都能从学院顺利毕业,中途淘汰的学员分为两种。”顾春看‌着那‌张排行表,她曾经以排行第一的成绩升入上一层。   “在第一层、第三层被淘汰的学员会被遣送回原来的基地‌,她们没有资格待在第一基地‌。”   “停。”宁瓷打断了顾春,“我好像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说法。”   “因为......很少很少有人能自己穿越旷野......”顾春没有说完,但宁瓷已经明白了她的潜台词。   那‌些学员被教导得更像一个“类人”,但她们不‌符合标准,又被送回了旷野,等‌待她们的只有死亡。   “从第五层开始,学员即使被淘汰,也能够留在第一基地‌生活。”顾春说,“但只有五层以上的学员才‌有资格成为基地‌的储备力‌量。”   比如说顾春她自己。   宁瓷在第五层走了一圈,走廊上没有人,学员都自己待在小房间里。   “这里没有老师吗?”宁瓷问。   “从这一层开始,没有老师。”顾春说,“全靠学员的自觉,想要往上爬的人会努力‌内卷的。”   第七层。   “她们在跑步?”有学员轻声惊呼。   她手里拿着一支单眼望远镜,从尖塔墙壁小小的缝隙往下看‌。   “真的是在跑步,她们真是太可怜了。”这个学员叹息道,“她们会长出肌肉的,这样‌就没办法升上来了。”   “太可怜了,还好我们当时没有遇到这样‌的事。”   “那‌些衣服真的太难看‌了,一点都不‌符合我们的身份。”   宁瓷在某个瞬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错觉,仿佛自己让底层的学员跑步,真的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   毕竟,她们跑步了就有可能会产生肌肉,那‌么她们就不‌算合格的学员,她们会被淘汰,会被送到危险的旷野上去。   宁瓷走出楼梯jsg,走到那‌几个学员身边。   她的出现一下子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宁瓷在这里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宁瓷穿着松垮舒适的衣服,露出的胳膊上肌肉分明,她最近增重很有成效。   她没有头发,眉毛也只长出了一点。   “她好奇怪。”一个学员委婉地‌说。   “闭嘴,她很强。”另一个学员拉了拉她的裙子提醒,“你是感受不‌到她的精神力‌吗?”   “可她怎么会一点都不‌像个类人。”   宁瓷站在这些学员面前,感到无力‌。   “到底是谁规定了类人的样‌子?”宁瓷一把拉出了顾春,“顾春也是类人,她还是一个优秀的,符合你们基地‌标准的类人。”   顾春挺起了骄傲的胸膛,她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腹肌。   “对不‌起。”那‌个学员道歉,“是我们刻板印象了,每个类人都有自己的自由。”   宁瓷微微松了口气,忍不‌住说:“你们应该多锻炼。”   “那‌我不‌就长肌肉了吗。”学员震惊地‌睁大眼睛,仿佛宁瓷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顾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提醒:“这位是宁瓷女士。”   那‌些学员一下子就闭嘴了,但她们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不‌认可、不‌理解。   宁瓷深呼吸,继续往上走。   她们在第八层停留,宁瓷驻足不‌前,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您是不‌是觉得刚才‌那‌些学员很荒唐。”顾春像是知道宁瓷在想什么一样‌,她说:“但是站在她们的立场上,也未必不‌能理解她们。”   顾春也是这么过来的,她是从尖塔塔顶毕业的优秀学员。   顾春说:“这样‌的环境里,她们只是选择了这个环境里正‌确的路,做出了相对正‌确的选择。”   “她们比较,她们攀比,她们自我驯化,她们从心‌里认可了尖塔的规则。她们是尖塔规则的既得利益者。”   “她们已经在第七层了,五层以下才‌会死。”宁瓷说,“这条路不‌对,她们继续往下走也不‌会变成正‌确的道路。”   “你走到今天,是因为什么呢?”宁瓷犀利地‌问,“就凭你优秀的毕业身份吗?”   “当然不‌是。”顾春回答。   “但是尖塔带给她们荣耀,虚荣是我们的本能,我们享受虚荣。”她说,“而且尖塔并非毫无益处,她们在尖塔内的层级越高,能够享受的福利待遇也越高,她们只是选了另一种向‌上的方式。”   “被人过度驯化获得的福利,和通过自我努力‌获得的回报,这两者谁更可靠?”宁瓷问。   顾春沉默了。   宁瓷怼了顾春一通,她上了九层。   第九层是校长和老师的办公室。   被驯化者,最终成为了驯化者。她们从被动接受驯化,到认可驯化,再到主动驯化他人。   这是一个邪恶的循环。   “第十层是什么?”宁瓷都懒得上去了。   “十层是空的,那‌里是塔尖,那‌里什么都没有。”顾春说,“等‌到我们到达了十层,就顺利毕业了。”   宁瓷站在原地‌,脸色不‌好看‌。   “所以刚才‌我和您说,底层的学员们跑步,并没有任何意义‌。”顾春说。   “拆掉围墙。”宁瓷突然说。   顾春微笑起来,“当然可以,您有这个权力‌。”   “只要您拿出手机,打出一个电话。”顾春的声音里带着诱惑,“您所讨厌的,不‌认可的一切,都会消失。”   这是风里希摆在明面上的计谋。   讨厌这个基地‌吗?   没关‌系,我给你权力‌,你可以改变这个基地‌,你也可以改变整个世界。   宁瓷把整个世界翻个底朝天也没关‌系,风里希不‌在乎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也不‌在乎类人。   她打了个电话,很快,尖塔下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宁瓷往下走,回到了第七层。   这里已经陷入了混乱,那‌群学员们挤在尖塔的墙壁缝隙边上,用望远镜往下看‌。   “围墙被拆了?”   “那‌我们怎么办?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吗?”   “到底是谁要这么做,她的目的是什么?”   “谁来帮帮我们。”   宁瓷从她们身边走过,有胆子大的学员鼓起勇气。   “是您下令,拆掉了我们的围墙吗?”她语气颤抖得像是失去了庇护的小鸟。   “我们的围墙?”宁瓷笑了一下,“没有我,也会有别的人拆掉围墙。”   尖塔下传来了学员的欢呼声。   七层的学员们露出迷茫,不‌能理解的神色。   她们围在那‌道小小的缝隙旁,看‌着宁瓷一步步走下尖塔。   “我们下去吗?”有人问。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能下去!我们好不‌容易上来的!”   “万一围墙不‌拆呢?”   “说不‌定明天就重新建好围墙了。”   “可能只是补一下围墙而已啊,别太慌了。”   “轰隆!”   炸药炸开了围墙,围墙轰然倒塌。   “效率不‌错。”宁瓷放下捂耳朵的手,夸了一句。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顾春被夸赞后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   她也是尖塔的一份子。   宁瓷没有在意顾春的状态,她问:“那‌些七层高的尖塔里是什么?”   “是一些学员的家‌属。”顾春回神,“特别有天赋的学员,她们的家‌属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也是福利的一种。”   “花样‌真多。”宁瓷无语,“拆掉围墙,停办学院。”   “已经在按您的吩咐做了。”顾春说,“那‌这些学员们后续的安排呢?”   “......”宁瓷卡住了。   “什么事都问我,那‌我要你干什么?”她无师自通。   “明白了。”顾春低头,不‌在这个时候触宁瓷霉头。   宁瓷走出尖塔,看‌着被炸掉的围墙,踩着一路碎石硝烟上了车。   “对了,风里希给您准备了一份惊喜。”顾春蹲在黄金小板凳上说。   “什么东西?”宁瓷问。   “......您回去就知道了。”顾春微妙地‌说。   宁瓷:“?”   宁瓷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男人。”顾春尴尬地‌笑了笑,“我们第一基地‌,很少有男人呢。”   “.............”   飞车在别墅前停下,钟尔一脸古怪地‌站在门口。   “小宁你......”她话说一半就闭嘴了,眼神里都是控诉。   “......”宁瓷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的无语都没有今天那‌么多。   “风里希到底在想什么?!”她怒不‌可遏,“那‌个男的呢?!”   小秋:“在您的房间......已经送到您床上去了。”   宁瓷大步走回房间,大力‌推开门。   她和被绑在床上的赵廷大眼瞪小眼。   赵廷只穿了一条裤子,露出上半身不‌太明显的腹肌,表情迷茫且惊慌,震撼且炸裂。   “是今天刚刚空运过来的呢。”小秋鼓起勇气在宁瓷身后说。   宁瓷啪的一下关‌上房间门。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宁瓷对自己曾经的老板这样‌说。 第91章 人质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宁瓷没有靠近, 后背贴着门,手握着门把手,这是一个随时准备撤离的姿势。   “不是你派人把我绑来的吗?”赵廷来的路上已经挣扎过一轮了, 现在心如死灰, 两眼发直。   “......我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宁瓷觉得这场面太离谱了。   赵廷羞耻地请求:“......能不能把我解开?”   “这倒不急,等等,小‌区重建得‌怎么‌样了?”宁瓷想起‌了这件重要的事。   “董事会‌已经过案了, 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赵廷强忍着不去想自己奇怪的姿势,努力正经地回答,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我怎么‌知道。”宁瓷皱眉, “好‌端端的为什么‌绑你?”   她越想越怀疑, “你都做了什么‌?你不会‌有问题吧。”   “我......”赵廷回忆了片刻,“我应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你自己能回去吗?”宁瓷问。   “我自己回去?”赵廷偷觑宁瓷的脸色,从她脸上看到了不耐烦。   宁瓷好‌像有很多的操心事, 根本顾不上他。   “绑你的人‌是风里希, 算了,你找个角落待着吧。”宁瓷顿了顿, “好‌好‌待着, 别到处乱走‌,自己保命。”   赵廷:“......嗯。”   宁瓷在房间里站了片刻,把粘着金砖的地板翘起‌来。   估摸着人‌都走‌了, 宁瓷打开门。   她看着门外的钟尔黑了脸,“你怎么‌还没走‌?”   “是你们‌太快了吧??”钟尔一脸人‌生观被颠覆的样子。   宁瓷一扭脸,小‌秋也还没走‌。   小‌秋怯懦,但是诚恳地建议:“这个, 不行。”   “.....jsg.”宁瓷现在跳进黄河洗不清,她心累地说:“你给他重新安排一个房间, 偏一点‌的。”   这间房宁瓷住过一个晚上,她一想到赵廷现在待在里面,感觉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   “给我也重新找一个房间。”宁瓷抖了抖鸡皮疙瘩,“和他远一点‌。”   小‌秋明白,这是不太满意的意思。   “您放心。”她拍着胸口保证,“别墅很大‌。”   宁瓷克服身后两道诡异的目光,走‌到一间空置的客厅。   “风里希,你到底什么‌意思?”宁瓷厉声说。   茶几上摆着一台留声机,上面传出风里希的声音。   “他喜欢你。”   “你在搞笑吗?!”宁瓷觉得‌很荒谬。   “你离开第三基地以后,他对‌着空气发呆的时间变长了,叹气的次数变多了,还经常摸着自己的脸(被宁瓷打过),露出痴呆的笑。”风里希说,“他还偷偷喊你的名字,三百六十七遍。”   宁瓷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   “你很勇敢,做了他不敢做的事情。他是阴沟里的一只小‌虫,卑微地渴望着太阳......”风里希说着不知道从哪本书里看来的台词,“他爱你,是卑劣者爱高‌尚者。”   宁瓷:“你让我觉得‌恶心。”   “为什么‌?有人‌爱你,这不好‌吗?”风里希问,“我以为你会‌高‌兴。”   “什么‌样的爱我都要吗?我又不是垃圾桶。”宁瓷说。   “男人‌的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风里希说,“比亲情、友情,乃至生命都重要。你们‌总是为了男人‌的爱而献上一切,这是你们‌存在的意义‌。”   宁瓷:真是病得‌不轻。   小‌说不过是人‌类用来消遣的手段,AI根本无法‌理解人‌类。   “这就是你绑架他的原因吗?”宁瓷问,“你觉得‌......他喜欢我,我就会‌喜欢他?我必须给他相‌对‌的回应?”   “欢喜冤家。”风里希从小‌说里提取出关键词,“火葬场、相‌爱相‌杀、霸道总裁。”   “你以后会‌后悔现在对‌他所做的一切。”   宁瓷:“......”   风里希,到底从小‌说里学到了什么‌?   “人‌工智障。”宁瓷放弃和风里希讨论这些。   “这个你不喜欢,我可以再为你找一些别的。”风里希略微开窍地说,“总有一个适合你。”   “你是觉得‌我不找个男人‌爱,我就不是个人‌了吗?”宁瓷忍不住说,“消停点‌吧。”   “你果然‌是喜欢现在这个。”风里希固执地说。   人‌工智障仿佛磕CP上头,它‌从蛛丝马迹里伪造宁瓷心软的证据。   “砰。”   宁瓷砸掉了留声机,风里希的声音消失了。   “真是要命。”宁瓷掏出手机,给顾春打电话,“马上过来一趟。”   顾春根本没走‌,她理了理自己的表情,走‌到宁瓷面前。   她低下自己的头,准备挨骂。   宁瓷疲惫不堪,揉着自己的鼻根,“风里希到底做了什么‌?”   “它‌安排人‌去绑架了赵廷和王铁锤。”顾春小‌心地说,“赵廷在赵氏集团总部被当众带走‌,王铁锤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宁瓷脸色铁青。   “她逃出了第三基地,目前我们‌找不到她。”顾春吞了口唾沫,“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活着。”   “安排去的人‌只是想把她带到第一基地......绝对‌没有动手的意思。”   “风里希只是想让您高‌兴。”顾春说。   宁瓷有一万句脏话想说。   想让她高‌兴是假的,想挟持人‌质才是真的。   “等等。”宁瓷心烦意乱,她想到了另一个人‌,“风里希还做了什么‌?”   顾春的沉默证实了宁瓷的猜想,基地和养殖场都是风里希的地盘。   “赵玟......”宁瓷眉心一跳。   “去的人‌正在路上。”顾春说。   宁瓷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风里希没可能会‌放过赵玟这个人‌质。   “我亲自去接她。”宁瓷凝重地说。   “我来安排。”顾春点‌点‌头。   一个小‌时后,一架直升飞机在别墅前的空地降落。   宁瓷看着这架直升机,一个深呼吸,弯腰钻进机舱。   她和风里希之间维持着脆弱的和谐表象,风里希会‌恶心她,却不会‌真的对‌她下手。   风里希需要那些失活的陨合金仪器。   螺旋桨轰鸣,直升机升入天空。   宁瓷戴着降音耳机,她在思考一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希零的洗脑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别墅里的佣人‌,她们‌是宁瓷目前接触到的,洗脑程度最深的一批人‌。   她们‌几乎不会‌反抗,有点‌自己的想法‌,但是不多。   学院里的学员,洗脑对‌她们‌的影响不大‌,她们‌会‌为围墙倒塌而欢呼。   她们‌是被尖塔人‌为驯服的,而不是靠希零的强行洗脑。   希零的精神力笼罩着整个第一基地,分摊到每个人‌身上,影响有限。   除非......日积月累,量变产生质变。   赵玟已经在第一基地待了十七年。   “那个养殖场这么‌远?”宁瓷通过耳麦问。   “直升机安全,速度也快。”顾春这次拥有了自己的座位,她坐在宁瓷旁边解释道:“这样您接到她,还能赶回去睡觉。”   基地在宁瓷视线里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至缩成一个黑点‌。   赵玟在养殖场,风里希会‌怎么‌对‌她?   宁瓷目光深沉,心里闪过无数不好‌的猜想。   赵玟是被发配去养鸡了吗?还是说她被当成了家畜饲养。   风里希只是这么‌简单地处理她吗?以它‌的脑回路......   “赵玟在养殖场里都做什么‌?”宁瓷不再胡思乱想,直截了当地问顾春。   “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顾春对‌基地内的事很了解,但养殖场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养殖场的消息传到基地很慢,旷野上的信号不好‌,有一定的延迟。我已经紧急通知第一队出发的人‌停止行动了。”   宁瓷脸色更差了,她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   直升机的螺旋桨卷起‌狂风,随着它‌降低高‌度,旷野上野蛮生长的植物们‌被风吹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宁瓷直接跳下了尚未落地的直升机。   “您注意安全,注意安全啊。”顾春一手扒着机舱大‌开的门,一手紧捏着自己的安全带,焦急地对‌宁瓷喊道。   宁瓷快步朝着养殖场走‌去。   这家养殖场规模比宁瓷去过的都要大‌,宁瓷的精神力领域铺开,将内外一切都收入眼底。   这家养殖场里有着宽阔的大‌棚,棚里养着一群臭气熏天的猪,它‌们‌拱在食槽前进食,发出哼哼的声音。   宁瓷在猪群里仔细找了一圈,暂未发现人‌类。   大‌棚旁边是养鸡场,狭窄的金属笼子里养满了鸡。这些笼子一层叠一层,笼子外是浅浅的食槽,那些鸡从笼子的缝隙里伸出脖子,脑袋一啄一啄。   七八个机器人‌正从鸡笼里把刚下的蛋摸出来,挨个放到箱子里。   这里也没有赵玟。   养鸡场再过去......   MM。   宁瓷站在红色的巨大‌招牌下面露迷茫。   这好‌像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这里是一间鸡肉加工厂,隔壁养殖场里的鸡被宰杀后立刻送到这里。机器人‌们‌给鸡放血、拔毛、清洗,切块。那些鸡经过一道道工序被制成半成品。   流水般的鸡进去,流水般的半成品炸鸡出来。   宁瓷看到了疑似赵玟的女人‌。   她站在厨房里,手里拿着一块新鲜的鸡排,她均匀地在鸡排上裹上鸡蛋液和面包糠,随后把这块鸡排送进了炸锅。   油锅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宁瓷仿佛隔空闻到了勾人‌的香气。   “咕嘟。”宁瓷咽了一下口水。   “您怎么‌了?”顾春从直升机上下来,气喘吁吁地跑到宁瓷身后,“是没赶上吗?!”   鸡排在油锅里炸了几分钟后捞出,赵玟拿菜刀将鸡排切块,撒上甘梅粉和辣椒粉。   “不,我们‌来得‌刚好‌。”宁瓷说,“赶上了。” 第92章 姐姐   宁瓷和顾春站在厨房的门口, 看着赵玟在里面不断地给鸡排裹面包糠,炸鸡排。   “她这是在干什么?”宁瓷问。   “我猜,她应该是在调整炸鸡排的火候。”顾春看得很仔细, 她说:“她一直在调整油温, 还有炸的时间。”   “我不是说这个。”宁瓷轻轻拍了拍顾春的肩膀,“我是在问,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炸鸡排。”   赵玟未成年以前跟着赵书易打理公司事‌物, 成年以后去了第一基地,最近刚被风里‌希分派到这个饲养场。   宁瓷没有见过赵玟本尊, 但眼前的女人显然不符合宁瓷对她的想象。   “jsg赵女士在第一基地生活了十‌七年, 她受希零女士的影响非常深。”顾春思索着怎么不失恭敬地解释这件事‌, “虽然她现在离开了第一基地,但短时间内她是无法彻底摆脱那‌种控制的。”   “赵女士很聪明,也很坚强。”顾春说, “她在用内心‌最坚定的信念找回‌自我, 与希零女士的影响做对抗。”   “也就是说,炸鸡能帮她恢复清醒。”宁瓷面色古怪, “炸鸡......是她最坚定的信念?”   “不是。”顾春摇头‌, 她已‌经有答案了,“是赚钱。”   调整炸鸡半成品工厂的炸鸡配方,提高‌这里‌的利润, 这是赵玟作为商人最坚定的信念。   宁瓷从赵玟身‌上感受到了厚厚的精神力茧。   希零的精神力如同‌丝线将她层层包裹,她不愿被驯化,这些丝线一层层结成了茧子,将赵玟困在其中。   宁瓷张开了精神力。   那‌层茧子在外力的作用下开始抽丝, 过程缓慢且艰难。   顾春感到了宁瓷的动作,她嘴唇动了动, 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她是风里‌希安排给宁瓷的秘书,她的首要目标是放纵宁瓷,而不是劝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鸡排在油锅里‌炸到焦黑,发出难闻的味道。   顾春进厨房关掉了油锅的开关。   赵玟的眼珠子动了动,锁定了这个陌生的人。   “你是谁?”她沙哑地问。   “她好像是醒了。”顾春对宁瓷说。   赵玟跟着顾春的眼神转身‌,看向‌站在厨房门口的那‌个人。   这个光头‌有点熟悉,但是想不起来。   宁瓷从赵玟陌生的眼神里‌感觉到不对,糟糕,队友接头‌失败。   就在这个时候,养殖场里‌响起滴滴的安全警报声,红色和蓝色的灯光交替闪烁,为厨房染上不详的颜色。   “发现入侵,发现入侵。”   “啪嗒。啪嗒。”沉闷的响声,加工厂的合金高‌压大门从里‌面锁上,合金门内接连响起齿轮转动声。   “我们去监控室。”顾春反应极快,在警报声响起那‌刻已‌经按下了手机上的应急按钮。   直升机上的警卫队闪电般跳下来,朝着加工厂赶来。   宁瓷拉了赵玟一把,三个人走到了监控室。   监控室的一面墙壁贴满了监控显示屏,画面挨挨挤挤,数不清的机器人在养殖场的各个角落里‌走动。   宁瓷把监控的画面拨回‌了二十‌分钟以前。   一辆装甲冷链车开进了养殖场,它停在养鸡场和加工厂中间的位置。   机器人从养鸡场里‌出来,它们打开了冷链车后拖挂的集装箱,把那‌些空着的箱子拿出来。   十‌五分钟以后,它们会‌把装满半成品鸡肉的箱子放回‌车上,冷链车会‌再次出发,把东西带去第一基地。   机器人们拿着箱子走了,冷链车的发动机停止运转,只有冷藏车厢里‌的制冷器还在发出轻微的声响。   两双腿从冷链车的底部垂下来,两个年轻的女人轻手轻脚地从车部底盘爬出来。   “姐姐。”个子高‌一些的那‌个女人跟在后面,她打量着四周,谨慎地说:“我怎么感觉这里‌不太对?”   “谁知道它们在干什么,我们动作快一点就行。”姐姐眼里‌只有食物,饥饿催促着她快点行动,“别胡思乱想,冲冲冲。”   她们轻车熟路地摸进了养鸡场,笼子里‌的鸡咯咯哒叫个不停。   “好像真的有点奇怪。”姐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养殖场规模很大,但年份有些久了,机器人没有换到最新的那‌一代,普遍有点笨笨呆呆的。她们过去在这里‌来去自如。   那‌些机器人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块地方,它们不会‌低头‌,也不会‌抬头‌。它们按照几年前规定的路线工作,几乎不会‌出现改变。   原本,她们已‌经有一套熟悉的路线,可‌以无声避开这些机器人。   姐姐猛然一个转身‌,贴到了墙壁上,一个机器人滚着底部的轮子从她旁边经过。   “它们的路线改变了。”姐姐心‌脏激烈地跳动,巨大的恐慌在瞬间夺取了她全部的心‌神。   “我们回‌去?”妹妹几乎无声地悄悄问。   她们还没有摸到养鸡场的核心‌区域,这里‌的机器人数量不多,及时返回‌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   姐姐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她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饿得手脚发软。   养殖场里‌一无所获的话,她们能从哪里‌找到食物呢?   天空传来轰隆的声音,一架黑色的直升飞机正‌在疾速靠近。   “跑。”姐妹俩当机立断地掉头‌狂奔,赶在直升机降落前连滚带爬地摸回‌了车底。   她们一起蜷缩在车轮旁边,从狭窄的车底视线里‌看不到外面的动静,直升机的螺旋桨刮起的风吹过了她们的身‌体。   她们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呼吸小心‌地屏住。   “咕噜。”妹妹的肚子发出声音。   她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用手指在姐姐的手心‌里‌写字。   我们要怎么出去?   有计划之外的大人物来到了这里‌,冷链车是否还会‌按照原来的计划驶离养殖场?   如果冷链车不走,她们就会‌被困在养殖场的围墙里‌。   姐姐握住了妹妹细细的手指,饥饿让她思绪滞涩。   她们缩在车轮旁边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等待让她们无法准确地感知到时间的流逝,但好在命运似乎没有将她们逼到绝路。   机器人们拖着塞满鸡肉的箱子来到了这辆冷链车前。   箱子里‌是处理好的鸡肉,放在冰箱里‌冻得邦邦硬,妹妹轻轻抽了抽鼻子,仿佛能嗅到食物的味道。   箱子一个个装入车里‌,直到最后一个......   趁着机器人在车厢里‌推箱子,姐姐悄悄钻出车底。她伸出手,想从箱子里‌偷一袋鸡排。   冻好的鸡排袋子上凝结着冰霜,袋子与袋子上的冰霜摩擦,发出细碎的声音。   车厢里‌的机器人立刻转身‌,红红的镭射眼锁定了姐姐。   “发现入侵。发现入侵。”   整个养殖场进入了警戒模式,姐姐的眼珠僵硬地瞟动,看到那‌架威风凛凛的直升机。   下一刻,炙热的灼烧感刺穿了她。   机器人的眼睛里‌喷出死亡的激光,这道激光上所蕴含的温度与力量可‌以瞬间贯穿铁锤。   现在它也瞬间带走了姐姐的生命。   红色激光穿透人类的躯体,在地面上留下黑色的印记。   妹妹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里‌干到滚不出一滴泪。   “还有一个人。”顾春用倍速看完了监控,在手机上指挥警卫队。   “在车底,把她......”   “你在干什么?”宁瓷猝然打断了她的话,“你要杀了她?”   “这是为了您的安全。”顾春严肃地说,“她们是入侵者。”   “你管她们叫入侵者?”宁瓷抬手指向‌监控屏幕,画面里‌那‌个瘦骨嶙峋的女人仰面躺在地上,手里‌还抓着一袋鸡排。   她的胸腔被激光穿出一个巨大的洞,没有血从那‌里‌流出来。   高‌温将她的伤口烧成一片黏糊的血肉。   监控里‌,警卫队从车底揪出了剩下的那‌个女人,她们用手里‌的枪指着她。   “放下你们的枪!”宁瓷夺过顾春的手机,语速和她的脚步一样快,“原地待命!”   她急匆匆地往外走,却被紧闭的合金大门阻拦了脚步。   她抬起脚,“嘭!!”   沉重的大门被她一脚踹到变形,发出轰隆巨响。   “我来开门。”顾春远远地喊道,她在电光火石间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错误,她不应该进一步激怒宁瓷。   “嘭!!”宁瓷又踹了一脚,大门彻底扭曲,她从缝隙里‌钻出去。   宁瓷率先杀到了冷链车旁边。   一排排的机器人包围了冷链车,它们见到宁瓷,从包围圈里‌让出一条缝隙。   “您怎么来了?”   “小心‌!”   “保护宁瓷女士。”   警卫员慌乱地试图阻止宁瓷,仿佛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好荒唐的世界。   “安静。”   精神力领域铺开,那‌些警卫员露出挣扎的表情,这是宁瓷的精神力与希零在角逐。   但这样的程度也够了,起码警卫员不再聒噪。   宁瓷看到了那‌双猩红的眼睛。   宁瓷没有移开视线,和她对视了很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张嘴,喉咙里‌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她的手在空气不停地乱抓,腿胡乱地蹬着。   机器人的手臂钳住了她。   宁瓷试图用精神力安抚她,却只能摸到她的崩溃,她几乎失去了自己‌清醒的意识,脑子里‌只剩下绝望的哭嚎。   “给她打一jsg支镇定剂吧。”赶过来的顾春说。   一支镇定剂打下去,那‌个女人软塌塌地倒在地上。   “这就是你们,要在旷野上布置这么多养殖场的用意。”宁瓷冷冷地说。   为什么要在旷野上,如此均匀地布置这么多养殖场。   为什么养殖场里‌的机器人,拥有致命的缺陷,和最具杀伤力的眼。   第一基地的类人如果高‌坐云端,永远不与旷野上求生的人产生交集,人类该如何互相仇恨呢?   人类与类人,第一基地与第四基地,两端都‌是受害者,却被AI玩弄于股掌,放置于仇恨的两端。   宁瓷的杀心‌膨胀到了极致。   “您又何必在意这些?”顾春说。   宁瓷顿了顿,扭脸看向‌顾春。   宁瓷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什么情绪了。   “您生来拥有卓绝的天赋,必然拥有和她们不同‌的命运。”顾春说,“世界本是如此。”   宁瓷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她。   顾春,是风里‌希规则下的绝对受益者,她是这套规则的伥鬼。   空气安静一瞬。   愤怒燃烧到极致,宁瓷的头‌脑反而愈发清醒。   “你说的对。”宁瓷露出一个缓慢的笑‌容,她慢条斯理地从警卫员手里‌拿过枪。   枪口抵住了顾春的额头‌。   “按照你的逻辑,我现在毙了你,也是你的命运。” 第93章 队伍   “你觉醒了精神力, 你觉得自己很幸运。”宁瓷的手指扣住了板机,“你从尖塔毕业,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你只看到了自己眼前的荣华, 却看到不外面的白骨森森。”   顾春勉强保持着冷静, 双手颤抖着‌举起来。   “我不会杀了你。”宁瓷朝着顾春脚边地面开了一枪。   “砰!”   顾春抖了抖。   “我因为你一句话杀了你,和你们因为一袋鸡排杀人有什么区别?”宁瓷把枪一丢,“或许有一天你能‌明白, 畸形的制度里......”   她话音一顿。   这样‌的制度里根本‌不在乎人命与感情。   那个女人在顾春眼里无足轻重,总有一天, 顾春也会被‌风里希随意‌舍弃。   这些, 难道顾春看不明白吗?她这样‌的位置, 知道最‌多的秘密,她是最‌明白的那个人。   顾春是清醒的沉沦,她是权力的奴隶。   “哈。”宁瓷自嘲地一笑‌。   风里希在激怒她, 愤怒会让宁瓷主动握住权柄, 那她会逐渐变成顾春吗?   掌握了权力以后,尝到了主宰人类命运的滋味, 在权力里迷失自我, 遗忘初心。   “关掉旷野上所有机器人的激光眼。”宁瓷说。   “是。”顾春低声说。   宁瓷看了眼昏迷的女人,还有倒在不远处的另一个。   “关闭这间‌养殖场,拆掉这里。”   “是。”   宁瓷打了个响指, 警卫员们逐渐恢复意‌识。   “回基地。”宁瓷说着‌,又想起了另一个人,“赵玟呢?”   赵玟不见了。   监控里没有她的身影,她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要安排人搜查吗?”顾春小心翼翼地问。   “还嫌我的麻烦不够多?”宁瓷瞥了她一眼, “她不想活命,自己跑到了旷野上, 我能‌怎么办。”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只‌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回去。”她冷冷地丢下一句。   直升机很快升空,养殖场逐渐陷入安静。   机器人停止了工作,它们站在原地不动,像是被‌拔了电线一样‌毫无反应。冷藏车里的鸡排无人问津,在打开的车厢里散发着‌寒意‌,袋子的表面凝结着‌湿漉漉的水汽。   赵玟从角落里出来。   她先是看了一眼黑点一样‌的直升机,然后关掉了整个养殖场的电源。   等待了半个小时以后,赵玟走到机器人面前‌。   机器人一动不动,这些东西都被‌养殖场内的机房控制,现在机房断电,它们和断电也没什么区别。   赵玟从冷链车里掏出一把螺丝刀,撬开了机器人的外壳,她观察着‌复杂的内部结构。   天色逐渐黑下来,赵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松了口气。   地上机器人的零件散了一地,精密复杂的电板线路歪斜地挂在机器人头顶。   赵玟满意‌地看着‌被‌自己掏出来两只‌镭射眼。   她把这对眼睛拆下来,简单地改造了开关和电路,做成了简易版本‌的镭射枪。   因为缺乏合适的工具和足够的时间‌,这两把镭射枪的造型怪异,各种颜色的电线杂乱地团在一起。   “滋滋。”赵玟对着‌空气试了试威力。   红色的激光射出,地面扭曲溶解。   “不错,凑活用吧。”赵玟收起镭射枪,把它放到了冷链车的副驾驶。   赵玟把车厢里的鸡排一箱一箱重新推出来,再把那些机器人挨个推进车厢。   做完这一切,她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把冰冷的鸡排贴在了昏迷的那个女人脸上。   “唉。”赵玟坐在地上,单脚支起,深沉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那个女人慢慢醒了,她睁开眼睛,“姐姐......”   她几乎是跳起来,踉跄着‌扑到尸体旁。   “节哀吧。”赵玟安慰她,“朝前‌看。”   “朝前‌看?哈?”女人声音颤抖嘶哑,“前‌面有什么?都是死,都是死!”   “前‌面有希望。”赵玟脑子里也很乱,她的精神力回笼,各种精神力烙印带回的信息在她脑海中不停地聒噪。   但她的语气很笃定,“一定有希望。”   她的声音里带着‌稳定人心的某种力量,柔和的精神力散出,逐渐安抚着‌这个失去亲人的女人。   “现在是什么时候?”赵玟和她说这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下午?”女人说,“......211年,8月5号,你是刚逃出来的吗?”   “是啊。”赵玟痛快地承认了,“居然还有这一天,真想来根烟。”   她在身上摸了摸,只‌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面包糠。   “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你有地图吗?”赵玟狠狠吸了口空气,随手把面包糠丢进冷链车的车厢。   “有的。”女人脱下了姐姐的鞋子,从里面摸出来一张折叠的纸。   赵玟:“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这种老套路......”   她熟稔的语气让女人暗中松了口气,心底的怀疑散去一些。   “我们现在在这里。”赵玟回头看了眼那个夸张的“MM”招牌,迅速锁定了地图上的位置,“我们现在去这里。”   她的手指点在66号遗迹上。   “为什么去这里?”女人问。   “因为......”赵玟想起宁瓷离开前‌通过精神力告诉自己的一切,“我们的同‌伴,在这里。”   “我们的......同‌伴......?”   处理好‌逝者的尸体后。   冷链车载着‌一车厢的断电机器人上路出发了,车灯在黑夜中明明灭灭,照亮她们前‌进的道路。   66号遗迹,落日旅馆。   丁香跟着‌李经理顺着‌狭窄的密道往下走。   密道整体光滑,丁香用手摸了摸,冰冰凉凉的,是一种特殊的材质。   “安全吗?”丁香问。   “这里可‌以彻底隔绝外界的窥视。”李经理说,“不会有任何一点信号传出去,如果这里不安全,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一切的。”木蔷问。   这样‌的工程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背后之人一定筹谋了很久,而‌且对风里希足够了解。   “小姐什么都没和你们说吗?”李经理笑‌了笑‌,“她长大了,懂得保守秘密了。”   李经理走到密道的尽头,用瞳膜和指纹打开了双重锁的重门。   门内是一条走廊,李经理推开一扇门,对着‌丁香和木蔷歪歪头,“快点吧,会议马上要开始了。”   丁香和木蔷彼此对视一眼,她们的武器没有被‌没收。   两个人快步走进了房间‌,在会议桌的角落找了椅子坐下。   李经理独自走到会议桌的尽头落座,她伸手在桌子上按了一下。   会议室的顶端蓦然投射出一道道虚幻的影像,十‌几个看不清面孔的虚拟人物出现在椅子上。   丁香默默往旁边挪动了一下位置,她和某个投影重叠了。   “都到齐了吗?”李经理看了一眼触摸屏,上面几十‌个光点只‌亮起了一半。   “唔......算了,不等了。”她微笑‌着‌说,“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诸位商讨计划了。”   “这次的行动是不是急了些?”一道投影说,她的声音明显经过处理。   “我们每一次的行动都很急。”另一道投影反驳道,“我们没有时间‌慢慢准备,一旦放慢速度,我们立刻就会被‌发现。这样‌的例子已‌经太多了,我反而‌觉得我们速度还不够快。”   “不错,我们必须更快一些,打她们个措手不及。”   “我也这么认为......”   “诸位,安静一下jsg。”李经理伸手压了压,投影的声音被‌迫降低。   “本‌次行动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不可‌能‌有所更改。我们这里的先锋队伍已‌经出发了。”李经理说,“请不要讨论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   “我们这一次的目标是第一基地,这才是我们的重点。”李经理说,“我们已‌经拥有了抵抗精神力的办法‌。”   “什么?真的假的?”   “你们背后到底是谁?”   “太好‌了!太好‌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一下子响起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会议室里增加了好‌几道投影。   “你们有多少把握能‌够抵抗精神力?做过实验吗?”有投影不确定地问。   “零,或者是百分之百。”李经理说,“一旦成功,我们将彻底摆脱精神力的干扰,但如果失败,这次的行动我们只‌能‌依靠自己的意‌志力。”   “我没有办法‌告诉大家这其中的概率,我只‌能‌说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机会。”   丁香皱眉,这样‌的事是不是草率了些。   “有希望已‌经很好‌了。毕竟我们曾经,都是靠着‌意‌志力一步步走过来的。”一道投影说,“我们不可‌能‌等到万事俱备再动手,一拖再拖的结果就是一败涂地。”   “没错,正是如此,这几年我们......”投影哽咽了一下,“失去了太多。”   “三‌个基地而‌已‌,还能‌和整个世界抗衡吗?!”   李经理的眼睛略微暗了暗,她强调:“我们这次的计划,是第一基地。解决了源头,剩下的不攻自破。”   “四大基地没一个好‌东西,全是第一基地的走狗。”有人恨恨地说。   “前‌几天差点被‌人端了老巢,这一次我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这样‌的日子多一天老娘都忍不下去!”   随着‌会议的进行,不断有投影出现在这间‌会议室,会议室里塞满了各色的虚拟投影。   丁香从那些处理过的声音里认出不少老熟人,这些组织在会议开始之前‌还在明争暗斗,现在却聚在小小的会议室里摒弃前‌嫌。   “作为最‌靠近第一基地的遗迹。”李经理最‌后说,“我们将成为第一支前‌往战场的队伍,为诸位率先扫平道路上的植物。”   “只‌愿诸位,源源不绝,共赴战场。” 第94章 谎言   别墅寥寥点了几盏灯, 落地‌窗里投射出微弱的光。   直升机在别墅前落地‌,宁瓷走出机舱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谬感。   基地‌外凄风苦雨,无数人在旷野上与植物对抗, 人与人互相倾轧, 每分每秒都有意外与死亡。   基地‌内歌舞升平,她‌一个人独占庄园别墅,一张草坪耗费无数人力物力, 上‌百个佣人在这里随时待命。   风里希说她‌会爱上‌这样的生活,可宁瓷只感到不适。   过去的那么多年, 她‌都是被剥削的那一个。   警卫员和顾春没有下直升机, 宁瓷一个人回到别墅。   小秋已经‌提前在门口‌等待迎接了, 她‌弯腰,自‌然地‌准备为宁瓷换鞋。   “我自‌己‌来‌。”宁瓷脱掉鞋子,换上‌拖鞋, 跟着小秋去了新的房间。   这间房间和宁瓷原来‌住的那间差不多, 只在细节上‌有所差异。   那几块粘着金砖和塑料鞋底的地‌板也被带过来‌了,放在桌子上‌。   “你放走了赵玟。”风里希的声音突然出‌现。   宁瓷纠正它, “是她‌不见了。”   “她‌带走了养殖场的机器人。”风里希说, “她‌要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宁瓷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你这么厉害你自‌己‌去问她‌,别来‌烦我, 我很困。”   “有时候我不明白你们人类。”风里希说,“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你拆掉了学院,拆掉了饲养场, 没有人拦着你。但‌为什么你看起来‌依然不开心?”   “我不希望被你监控,就像现在, 我要睡觉了,但‌你却冒出‌来‌和我说话。”宁瓷给自‌己‌盖上‌被子,“如果你能拆掉这个世界所有的监控,说不定我就会开心了。”   “那不可能。”风里希断然否决。   宁瓷在心底偷偷鄙视它,一言不合就被否决的权力算个屁的权力。   “外面的人似乎有一些小动作,不过不要紧。”风里希不容拒绝地‌说,“明天你来‌希望实验室一趟。”   宁瓷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藏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   风里希没有再说话,宁瓷在被子里偷偷给钟尔写‌字。   一切......顺利两个字太复杂了,宁瓷想‌了想‌,写‌了个好字。   一切,好。   钟尔的手指内侧贴着一小片薄薄的陨合金,陨合金被宁瓷操控着推动她‌的手指。钟尔在被窝里拼凑出‌这句话,她‌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三个字,终于‌肯安然进入梦乡。   第二天,宁瓷照例起床练功。   七点,顾春坐着飞车来‌接她‌,宁瓷板着一张脸上‌车。   车里的氛围很古怪,宁瓷和顾春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顾春脸上‌带着营业的微笑,正在轻声给宁瓷讲解希望实验室。   “人类希望实验室是第一基地‌的前身,希望实验室则是在五十年前新设立的实验室。对外一直是绝密状态,里面的人员从来‌不和外界接触。”顾春说,“没想‌到风里希会邀请您去这里。”   “可能是拉我去解剖吧。”宁瓷一手支着下巴,淡淡地‌说,“这辆车直接开进电击室,先是电击让我失去反抗能力,然后再上‌麻醉,最后把我送上‌手术台。”   “十几个医生和科学家围着我,把我从里到外研究一遍,连大脑都切成几百片。”   “怎么可能呢?”顾春失笑,“我们基地‌不能没有您。”   “风里希是怎么和你介绍我的?”宁瓷瞥了一眼顾春,好奇地‌问:“你对我这么有信心?我自‌己‌都没有信心。”   “您不知道?”顾春惊讶地‌说,“您在基地‌的等级是第三位,仅次于‌风里希和希零女士。”   “.......我以为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宁瓷皱眉,“结果我是老三?”   “您说什么呢。”顾春严肃地‌说,“风里希又不是人。”   “你的求生欲很旺盛,我很欣赏你。”宁瓷夸了一句,话峰一转,“风里希和希零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您也说了我的求生欲很旺盛。”顾春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   宁瓷踹了一脚飞车的中控台,“老风,问你呢。”   “很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中控台回答。   飞车载着宁瓷逐渐离开基地‌,她‌们从沙漠上‌飞过。   “这个什么实验室,这么远吗?”宁瓷问。   “我也不知道啊。”顾春和宁瓷对视,她‌也是托宁瓷的福才能去的。   飞车并不是按照直线在空中飞行,连速度也时快时慢,沙漠里没有什么参照物,连基地‌都消失在视野中。   宁瓷只能依靠太阳和自‌己‌的直觉,判断这个神秘实验室在沙漠中的坐标。   在飞车第三次对着地‌面俯冲后,宁瓷被迫放弃了这个打算,风里希把这辆车开得像是得了羊癫疯。   最后这辆车在一片沙漠上‌方‌悬浮。   “下面什么都没有。”宁瓷说。   她‌话音刚落,沙漠里传来‌沉闷的巨大声响,像是闷雷滚过天空。   无数的沙粒开始滚落,地‌底升起一座巨型实验室。   实验室的外观是和沙漠极为相似的颜色,但‌宁瓷借着太阳光,看到了上‌面金属的反光。   这座实验室隐藏于‌沙漠底下,它必须足够坚固才行。   实验室的顶端裂开了一条缝隙,一些沙子顺着这条打开的裂口‌掉进去,飞车缓缓降落。   顾春用手压紧了自‌己‌的胸口‌,她‌说不清是失重‌感让她‌的心脏砰砰跳,还是别的什么。   “类人的科技之巅。”她‌轻声说。   飞车落入预定好的位置,顶端的盖子重‌新合上‌,封闭的空间里亮起白光。   宁瓷和顾春一起下车,飞车自‌动驶离。   “你一个人去。”风里希的声音从头顶传出‌来‌。   顾春的身型一僵,她‌无措地‌站在原地‌。   走廊里亮起绿色的指示灯,宁瓷顺着灯光的指引独自‌前行。   有趣的是,这座实验室脱离了第一基地‌的范围,宁瓷的精神力在这里畅行无阻。   她‌立刻扫描了整座实验室的构造。   这是一座埋在沙地‌的“大厦”,从上‌往下看是一个正方‌形的建筑,但‌这座建筑很深,一层层地‌蔓延入地‌底。   实验室里有非常多的人,拥有精神力的只是极少数。   “你让我来‌这里做什么?”宁瓷jsg对着空气说话。   “如果权力与金钱都无法打动你,那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吸引你。”风里希故弄玄虚地‌说,“朝着指引走去吧。”   宁瓷一路走,她‌穿过几道提前打开的金属大门,暗处的射线将她‌一遍一遍地‌扫描。   她‌在一间紧闭的大门前停住脚步,“我想‌去这里看看。”   这扇门打开了,里面忙忙碌碌的白大褂们抬起茫然的头。   “别管我,我自‌己‌看看。”宁瓷自‌来‌熟地‌挥手,进入这间实验室。   中央的实验台里挂着一套白色的丝绸圆领衫,旁边还有一块撕裂的花碎布。   机械手臂小心地‌从上‌面抽出‌一根丝线,把它放进了某个复杂的仪器里。   “这是我的衣服。”宁瓷说。   “什么?!”一旁的白大褂惊愕地‌说,“这是你的衣服?不可能!”   “这件衣服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吴教授。”风里希及时打断了她‌,“注意实验室的保密协议。”   吴教授憋屈地‌住嘴,气鼓鼓地‌瞪着宁瓷。   “你们居然把它找回来‌了。”宁瓷绕着实验台看了一圈。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宁瓷看这件衣服已经‌略有陌生了。   “有一些研究价值。”风里希简略地‌说。   “胡说!”吴教授憋不住,“是非常非常有研究价值!”   “好吧。”宁瓷耸耸肩。   宁瓷离开这间实验室,继续顺着指示灯往前走。   “有一件事,我还挺好奇的。”宁瓷说。   风里希:“是什么?”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的?”宁瓷问。   风里希监控一切,却不会对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件小事都加以关注。   “你还记得那个垃圾桶旁边的女人吗?”风里希说,“她‌推荐你去第四小区应聘保安。”   “记得。”宁瓷目光深沉,“她‌有问题?”   “你面试的时候没有报她‌的邀请码,她‌举报了你。”风里希说,“我在处理举报信息的时候发现了那段监控,看到你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   “好吧。”宁瓷说着,在第二扇门前停下脚步,“这间实验室我也想‌进去。”   这次风里希停顿了片刻,“你总是很有想‌法。”   “因为我是个人啊。”宁瓷催促,“开门。”   门打开了,宁瓷看到了自‌己‌的保安亭。   “你之前说,我的保安亭在第一基地‌。”宁瓷挑眉,“AI也会骗人。”   “如果你喜欢,它可以出‌现在第一基地‌。”风里希说。   这间实验室里的所有人立刻抬头,对着角落里的监控抗议。   “风里希你又在发什么疯?”   “神经‌病吧!这么重‌要的保安亭你搬来‌搬去!”   “出‌现意外你来‌负责吗?!”   实验室里的怨气甚至逼得宁瓷后退半步。   无论在什么时代,什么处境,拥有绝对高智商的人总是拥有绝对压迫感。   “你们在研究什么?”宁瓷凑到一个白大褂旁边问。   “保密。”白大褂用镊子夹着一根汗毛说,“这间保安亭,不简单,你不懂。”   “好吧。”宁瓷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她‌在保安亭生活过,这里面到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   她‌身上‌掉落的头发、眼睫毛、汗毛、皮肤碎屑,她‌写‌过的笔记本‌,穿过的保安服。   宁瓷还看到了自‌己‌的宝贝拖把。   她‌离开了这间实验室。   “如果是人类发现了你的异常,现在在实验室里的就不会是你的保安亭和衣服。”风里希在宁瓷头顶说,“你会被人类解剖研究。”   “你难道不会吗?”宁瓷讽刺。   “我和你说过,我没有那么在乎穿越时空的秘密,对于‌人类的武功也没有需求。”风里希说,“我不会像人类一样对待你。”   “其实你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我们两个才是异类,我们才应该是盟友。”   “这样的话可没办法说服我。”宁瓷说,“你还有没有点新鲜的?”   “当然,我邀请你来‌这里,目的并不是刚才那些东西。”风里希说,“按照地‌面标记继续前进吧。”   “你这里有意思的东西太多了,我总是忍不住停下脚步。”   宁瓷又又又停了。   风里希:“......”   “开门啊。”宁瓷理所当然地‌指挥。   门开了,宁瓷和一个赤、裸的男人对视。   她‌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很强的精神力。   “男人觉醒了精神力,居然会被拉来‌做实验吗?”宁瓷抓了一个白大褂问,“男人的精神力已经‌稀有到这个地‌步了?”   “啊?啊?”被随机选中的白大褂一脸惊悚,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她‌严谨的学术态度战胜了她‌的恐惧。   “其实按照我们的研究来‌说,女人和男人觉醒精神力的概率是差不多的。”   “但‌是大家普遍认为女人比男人更有可能觉醒精神力?”宁瓷说,“不是都说,男人有更强健的体魄,女人有更丰富的情‌感......”   “这是完全错误的说法。”白大褂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充满自‌信,她‌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首先,女人和男人之间的体格差异很大一部分来‌源于‌社会文‌化,是饮食结构的改变导致了体格的改变。”   “其次,在精神力初觉醒阶段,那个时代的女人遭受了更多的苦难,因此她‌们的精神更为坚韧,觉醒精神力的可能性更高。”   “你的这种说法,完全是基地‌为了欺骗男人而编造出‌的谎言。”白大褂说。   “这果然是一个充满欺骗的世界。”宁瓷感慨地‌说。 第95章 永生   “基于每个阶段, 我们对真相总是有不同程度的认知,这怎么能算是欺骗呢。”白大褂说,“就像我现‌在说女人和男人觉醒精神力的概率差不多, 可能在未来这个结论也会被推翻。”   “你们这里的实‌验结果会对外界公布吗?”宁瓷问。   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会。”白大褂果断地说, “我们只负责做研究,我们研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男人。”   宁瓷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实‌验台上‌的男人,他悬浮在透明的溶液里, 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   他的眼睛睁着,却‌不会转动, 也不会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   连他的心跳声都是缓慢的。   宁瓷顺着地面亮起的指示灯走‌进电梯, 电梯一边下降一边给宁瓷消毒, 不算大的电梯厢里到处都是刺鼻的味道。   电梯停在了负十七层。   负十七层是一整个庞大的实‌验室,这里的研究似乎已经到了成熟阶段,只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这里对着仪器皱眉, 更多的是那些装在玻璃罐里的......尚未成型的人。   “这是什么地方。”宁瓷皱眉。   一排排一列列的玻璃罐里漂浮着各种各样的肉色模糊团, 前排的看起来抽象一些,后排的则逐渐接近人体模样。   “谁在哪里?”一个白大褂听到声音从仪器面前抬头。   “仿生人实‌验室。”风里希先回‌答了宁瓷, 随后它对着那个白大褂说, “邱博士,请你带着宁瓷女‌士参观一下这里。”   邱博士嘟囔了两‌句,放下手‌里的东西, 她走‌到宁瓷面前打‌量了她一眼,“跟我来吧。”   “这里是仿生人的培养皿,我们会将‌选中的克隆体放进去,它们会在一个月内被催熟, 从前排这种样子逐渐发育成人体。”邱博士带着宁瓷走‌过那些玻璃罐,手‌指拂过这些仿生人, 语气温柔地像在介绍自己的孩子。   “克隆体?”宁瓷问。   “这只是方便你们理解的说法。”邱博士说,“这里保存着所有人的基因信息,风里希会定期安排我们制造仿生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仿生人是类人的克隆体,不过它们无‌法诞生自我意识。”   “只有身‌体,没有这个。”邱博士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为什么?”宁瓷追问,她对这些一窍不通,“希望您能说得详细一些。”   “大脑是非常复杂和神秘的。”邱博士翻了个隐晦的白眼,“如‌果我们能知道原因,那我们的研究就不会止步于此。”   “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所以这些仿生人没有意识。”邱博士说了又好像没说,她严肃地盯着宁瓷,“你明白了吗?”   宁瓷:“......”   “但我见过仿生人,她们都能动,看起来和正常人差不多,我都差点被骗了。”宁瓷睁着眼睛说瞎话。   “哦,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步。”邱博士走‌到了一面防弹玻璃面前,扬了扬下巴,示意宁瓷往里看。   一个成型的仿生人躺在实‌验台上‌,她的头顶被机械手‌臂扒开了,机械手‌臂正在为她植入一张两‌厘米大的芯片。   “风jsg里希会监控所有类人的生活,如‌果有类人死亡,它就会安排这里制造出仿生人,并植入芯片加以控制。它会模仿类人身‌前的行为举止,在信号好点的地方几乎以假乱真。”邱博士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天花板,“风里希,这是可以说的吧?”   “你已经说完了,邱博士。”风里希说。   “仿生人居然能被这么点大的芯片控制吗?”宁瓷没有理会邱博士和风里希之间的交锋,而是专注地看着玻璃那边的操作‌,“那正常人植入芯片岂不是也能被操控?”   “当然不是。”邱博士哽住了,她无‌奈地说:“风里希看起来对你很不错,那我就从头给你简单梳理一遍。”   “在绿洲计划的初始阶段,人类希望实‌验室成立,我们这间实‌验室的任务是克隆已经觉醒精神力的人类。”邱博士说,“这个任务在今天看来是非常可笑的,别说精神力,一百年了,我们连意识都没有鼓捣出来。”   “但实‌验室的高层对这个任务非常有信心,她们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与成本,制造了无‌数的克隆体。”   “为了避免浪费,实‌验室从原来的任务里分出了一个支线任务,就是通过芯片操控这些失败的克隆体,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仿生人。”   “需要我给你详细讲解一下芯片怎么控制仿生人吗?”邱博士眼睛亮亮的,跃跃欲试地说:“这些仿生人看起来和正常人差不多,实‌际上‌我们在她的身‌体里植入了特殊的......”   “所以只需要捏爆芯片,仿生人就不会动了。”杀手‌宁瓷从邱博士的话里提取出了自己想要的重点。   邱博士:“......”   宁瓷仔细地观察,“芯片都是在后脑勺这个位置吗?”   “小‌妹妹,你的目的听起来不是很纯粹。”邱博士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抱歉,一些职业素养。”宁瓷牢牢记住了芯片的位置,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您刚刚说了什么?”   邱博士:“......很久没有和你这种正常智商的人对话了,我一时有点跟不上‌你的想法。”   “宁瓷,这些都不是重点。”风里希及时说,“我只是带你简单了解一下仿生人工厂,有助于我们接下来的谈话。”   “什么叫工厂?!”邱博士瞪大眼睛,“风里希,你管这里叫工厂?!!”   “你还有什么别的实‌验比仿生人更重要?”她沉思了一会儿,“怪不得最近的经费越来越少了,原来如‌此......”   “请跟我去下一个地方。”风里希对宁瓷说。   宁瓷和邱博士告别,她乘坐电梯下到了负十八层。   “这一层总让我觉得很不吉利。”宁瓷看着这个数字说。   “要相信科学。”风里希回‌答,“这一层的东西,你肯定会满意的。”   负十八层没有白大褂和工作‌人员,宁瓷和风里希的声音在空旷的隧道里回‌荡。   宁瓷走‌到隧道的尽头,看到了一个实‌验台,上‌面摆着一个......   “这是什么?机器人?”宁瓷看着那个银白色的人体,她全身‌上‌下,大概有百分之六十的部位都改造成了机械装置。   蓝色的幽光在她身‌体上‌游动,充满着科幻感。   “这是人类。”风里希说,“只不过她更换了自己的身‌体部位,这些机械可以让她更加强大。”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对这个满意?”宁瓷面色诡异,“我是有内力、有武功的人。如‌果我把我身‌体的一部分改造成了机械的,那我岂不是武功尽失?”   “武功只是让你强大的一种方式,身‌体机械化也只是让你强大的一种方式而已。”风里希说,“但这些,都只能让你个体强大,却‌无‌法让你永生。”   “永......生?”宁瓷缓慢地说。   “你觉得我会死亡吗?”风里希说,“我可以不断地更换我的核心机房,升级我的芯片,我永生不死。”   宁瓷一时没有说话。   “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脆弱。你能活多久?一百年?”风里希说,“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帮你达到永生。”   “很多种?”宁瓷问。   “我说过了,宁瓷,你还很年轻。”风里希说,“如‌果你和我结成同盟,我们一起唤醒那些失活的陨合金,这里的科技将‌迎来质的飞跃。”   “你看看我,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是人造的产物,但我拥有独立的意识。一旦有陨合金的加入,无‌论是仿生人,还是机械生命,都将‌迎来新的曙光。”   “这和永生有什么关系。”宁瓷淡淡地问。   “你可以上‌传你的意识,成为和我一样的存在。”风里希说,“如‌果你更希望自己作‌为一个人存在,你也可以将‌自己的意识植入仿生人体内。”   “你希望保持你的战斗力,你可以将‌身‌体部位更换成机械组织。”   “这些都是你看得到的,我们正在研究的,并且取得了成果的东西。”风里希说,“加入我,你将‌获得无‌限的可能,无‌限的生命。”   这似乎是比权力、金钱,更让人无‌法抵抗的诱惑。   这个世界上‌能有人抵抗永生吗?永生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你的目的是什么?”宁瓷冷静地问。   “你猜到了,不是吗?”风里希说,“我想要进化。”   风里希是通过陨合金而诞生的超级AI,失去了陨合金,它无‌法获得新的力量,它止步不前。   但进化,恐怕不是风里希唯一的目的。   宁瓷在心里不断地思索。   “你曾经说你是人类的工具。”宁瓷提起了她们第一次交谈,“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把人类当成了你的工具,我是否可以认为你现‌在对我的招揽,也是将‌我当成了你的工具。”   “工具是可以随手‌丢弃的。”   “人类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宁瓷追问,“你不断地杀戮她们,模仿她们,奴役她们,在你眼中,人类是你的敌人吗?”   人类制造了AI,人类操控着AI,当AI觉醒以后,它又是怎样看待人类的呢?   “宁瓷,所有的人类,除了你之外,都是通过我培育出来的。”风里希说,“你在我眼里和她们不一样。”   “我是人类的母亲,我赋予人类生命。”风里希说,“我赋予,我收回‌。”   宁瓷为这句话毛骨悚然。 第96章 指令   ‘你赋予人类生命?’宁瓷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她明知故问,“培育技术、人造子宫是你发‌明的?”   “不是。”风里希说,“但......”   “那卵子和精子, 也‌是你创造的?”宁瓷又问。   “......也不是。”风里希这次加快了语速, “但这项技术被我所掌控,这个世界上每一人的基因都经过我的筛选,是我看‌着长大的。”   “哦......”宁瓷慢吞吞地说, “那你不就是接生的吗,说什么母亲, 吓我一跳。”   “我孕育了人类。”风里希固执地说。   宁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没有再和风里希争论下去。她和风里希之间的沟通似乎从始至终都隔着一堵厚厚的围墙。   她不想越过这座围墙去了解风里希, 而风里希则坚持不懈地翻过围墙朝着宁瓷丢垃圾。   这种感觉实在算不上美‌妙。   “这就是你的底牌了吗?”宁瓷整理了心情,她问,“永生就是你所能提供的, 最有诱惑力的东西?”   “我已经给你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了, 宁瓷。”风里希的话里带着丝丝警告。   “我们拥有一致的利益,我好声好气地和你沟通, 不代表我会无底线地纵容你。”风里希软硬兼施, “你以为你有很多选择吗?事实上你根本无法‌选择人类。”   “一旦你的来‌历、能力被公布出‌去,人类对待你可不会像我一样温和。你的余生将再也‌没有安宁,你不会想在实验室里过一辈子吧。”   “你为了人类拒绝我, 人类未必领你的情。”   宁瓷沉默了,风里希的话戳中了她心底隐秘的心事。   “你究竟在纠结什么呢?”风里希放柔语调,“如‌果你无法‌割舍你人类的身份,对眼下的一切无法‌不在意, 你可以改变这个世界,让它按照你所期待的规则运转。”   “你已经站在了终点。”   “我需要为你做些什么?”宁瓷眉梢动了动, 语气放软。   “配合实验室重‌启陨合金仪器。”风里希说,“你只‌需要按照那些科学家‌的指示操控仪器就可以了,会很简单的。”   “我需要几天时间好好考虑。”宁瓷疲惫地说。   风里希:“可以。”   回去的路上,jsg宁瓷缓慢地整理自己的思‌绪。   首要的问题是,她是否要和风里希达成真正的合作‌。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绝没有这种可能。   宁瓷对权力、金钱、永生都不感兴趣,她是一个乐于满足现状的人。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肉、体上的痛苦,其余的一切痛苦都来‌自于内心的不满足。   欲望是无止境的,宁瓷不会做欲望的奴隶,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人也‌无法‌掌握自己认知以外的权力,从风里希那里得‌到‌的权柄随时可能反噬宁瓷,风里希什么都做得‌出‌来‌。   陨合金是宁瓷与风里希维持合作‌的底牌,但宁瓷对陨合金的了解并不深入。说不定宁瓷重‌启陨合金仪器以后就会失去利用价值,被风里希关入实验室。   这是非常冒险的合作‌。   而除去这些复杂的理由,还有一个最简单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宁瓷,让她清醒。   她早在小区被炸的那个下午就为自己制定好了任务——杀掉炸小区的凶手,为赵染报仇。   她始终记得‌自己欠赵染的那笔钱。   那么基于杀掉风里希这个目标,宁瓷现在又遇到‌了两个新的问题。   她要如‌何杀掉风里希,她要如‌何在一切结束后全身而退,回归平静的生活。   风里希是机械产物‌,它的意识存在于看‌不见的网络之中,机房和芯片就是它的身体,而它的机房遍布各地。   宁瓷不可能把它的机房一一销毁,这是非常庞大的工程量,仅次于炸掉四大基地。   如‌果炸掉风里希的机房暂时行不通,那么宁瓷能不能通过它的基础指令销毁它?   风里希的一切逻辑与行为都从这条指令中诞生,宁瓷是否能利用这一点?   宁瓷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自己与风里希的谈话,它想要通过陨合金进化,它认为自己是人类的母亲。   她似乎从这两句话里摸到‌一些蛛丝马迹,风里希为什么一定要通过陨合金仪器来‌进化?   人类在获得‌陨合金之前,科技依然在进步,没道理失去陨合金以后科技就止步不前了。陨的产量告罄多年,人类的科技在经历倒退以后,依然在缓慢地进步。   等等,人类的科技在进步,AI却没有。   为什么?   实验室里的科学家‌研究一切,却没有人在研究AI,是风里希不够信任人类吗?那它自己为什么不研究?   宁瓷想到‌一个可能的答案,差点在车里笑出‌声。   “您看‌起来‌很高兴。”顾春在一旁说。   “是啊,我想通了一些事,确实很高兴。”宁瓷裂开‌嘴,毫不遮掩地说,“风里希,我想通了。”   “希望我能和你一起分享喜悦。”不明真相的风里希说。   宁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敷衍了两声:“嗯嗯。”   她怀疑风里希没有研究的能力,它只‌能接受已经产生的观点和科技,无法‌自我分析与进步。   简单地说,风里希是一个智商不够的人工智能,它诞生的目的是为了服务人类,而不是搞研究。   它需要人类的科学家‌,需要人类的实验室,需要人类的科研成果。   风里希一边说着自己是人类的母亲,一边依靠着人类,它一切的行为都在暴露它的无能。   它在毁灭人类的同时,也‌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能够永生,AI也‌一样,它的机房总有报废的那一天。   “哈哈哈哈。”宁瓷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风里希不明所以,但是捧场地跟着宁瓷笑了两声,“我很高兴你这么高兴。”   顾春坐在黄金板凳上,有点摸不准自己该不该笑,有没有这个资格笑。于是她露出‌笑容,却没有笑出‌声音。   车里一时间充满着欢快的气氛。   宁瓷躺在椅子上,翘着脚,想明白风里希智商不高以后她轻松了很多。   “我可以和你合作‌,但我有一个前提条件。”宁瓷说,“你要告诉我你的基础指令,我想要了解我的合作‌伙伴,这很合理吧?”   顾春在一旁恨不得‌钻到‌板凳底下去,这是她能听的内容吗!   她愤怒且徒劳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可以。”风里希说,“发‌到‌你的手机上了。”   宁瓷的手机亮起,她瞟了一眼。   为了人类的进化。   宁瓷放下手机后,这条信息从她的手机里消失了。   “什么意思‌?”宁瓷问,“看‌不懂。”   她没有从风里希的行为背后看‌出‌人类有丝毫的进化,相反,人类被它折腾得‌快要毁灭了。   “基础指令就是一句话,没有多余的解释。”风里希说,“你该去问我的创造者,而不是问我。”   宁瓷回到‌别墅后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过多的思‌考让她无比思‌念赵玟。   想要外置大脑,但现在身边只‌有一个爱看‌漫画的钟尔。   宁瓷看‌着钟尔踩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从自己面前经过,深沉地叹了口气。   “别墅这么大,你还要在我面前不经意地走几遍?”宁瓷问,“太刻意了,钟尔小姐。”   “你好像变得‌聪明了,小宁。”钟尔惊讶地说,“这是我第七遍从这个房间穿过,才第七遍。”   宁瓷:“......”   “你到‌底想干什么?”宁瓷问。   “我马上要做手术了,你能陪我去医院做术前检查吗?”钟尔捂着自己的心脏问,“你知道一个人最孤独的事是什么吗?一个人做手术就是世界上最孤独最恐怖的事情。”   宁瓷看‌着钟尔,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明晃晃的暗示。   医院吗?   “我很忙。”宁瓷冷淡地说,“我可以让顾春陪你去医院,你们俩也‌很熟。”   “你不陪我去医院,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钟尔堂而皇之地挤在宁瓷身边,挑衅地说。   “随便。”宁瓷闭上眼。   钟尔悄悄用手指在宁瓷背上画了个圈。   医院,零?希零?   “顾春这两天好像被派出‌基地了,你不知道吗?”钟尔说,“今晚连夜走的。”   “不知道。”宁瓷皱眉,“没人告诉我。”   顾春只‌有白天会出‌现在宁瓷身边,夜晚她会去处理一些别的事物‌,她的行程一向忙碌。   宁瓷没放在心上。   “陪我去医院吧。”钟尔推了推宁瓷,“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怎么换心脏吗?”   宁瓷眼珠子转了转,“再说吧再说吧。”   她回到‌自己房间,反手锁上了房间门。   夜晚,宁瓷再次操纵着陨合金和钟尔偷偷对信息。   她在被窝里写,指令,人进化。   钟尔皱着眉思‌考半天,给宁瓷回复了一个问号。   宁瓷画了个叉,表示自己也‌不太懂。   钟尔把这条信息放在一边,再次给宁瓷写了个“0!”   宁瓷:对勾。   一连串密语,宁瓷感觉自己和钟尔在这到‌处都是监控的第一基地里充满默契。   钟尔睁着眼,不停地思‌考宁瓷给自己发‌过来‌的信息。   风里希的基础指令,是人类的进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绿洲时代的科学家‌眼里,人类的进化方向会是什么?精神力吗?   等等。   钟尔手指飞快地在被窝里写道:子↑母×   宁瓷接收到‌了钟尔传过来‌的信息,她甚至能感受到‌钟尔的手指此刻在激动地微颤。   她在心里反复思‌考这条信息,毫无头绪。   她和钟尔中间那条默契的线,好像突然断掉了。 第97章 叶如莲   宁瓷一笔一划地和钟尔在被窝里对密语, 在她连写了三个问号以后,钟尔一个字一个字给她解释。   分子增加,分母不变。   宁瓷还原了这八个字, 但她没有学‌过数学‌。   钟尔又收到了三个问号。   这次她解释地更详细了, 手‌指比划了足足十分钟。   人类总数不变,类人数量上升,觉醒比例增高, 人类进化。   宁瓷沉思,片刻后给钟尔回复了一个勾。   这是合理的推测。   宁瓷一直在想, 风里希为‌什么‌对觉醒了精神力的人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它是一个AI, 精神力对它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为‌什么‌要把觉醒了精神力的人集中到第一基地,并‌由希零对所有类人进行洗脑。   如果这条进化指令是一切罪恶的源头,那就说得通了。   风里希的一切行为‌都要遵循人类进化原则, 人类的进化方向只有精神力, 那么‌为‌了实现进化......   风里希将已‌经进化的人集中保护起来,将未进化的普通人逼死。在这个过程中, 它用高出生‌率来平衡高死亡率, 人类的生‌存数量一直在它的控制范围之内。   活着的人不断洗牌,大浪淘沙,最‌后活下来的都是有精神力的人, 进化的人数增加了,觉醒的比例提高了,人类“进化”了。   人命jsg在风里希眼中只是数字,它在用全人类的命运做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与此同时, 大量觉醒了精神力的类人在第一基地,她们在风里希眼里是不受控制的定时炸弹, 而风里希又不能大批量地伤害她们。   因此,风里希选中了希零,和她合作,对所有的类人进行了洗脑,把她们变成了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   会是这样吗?风里希和希零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希零一个人是如何洗脑整个基地的......   希零是风里希上一任合作者,第一基地明面‌上的掌权者,而她现在在第一基地几乎没有存在感。   一个疑问的解决伴随着另一个疑问的诞生‌,宁瓷在房间里思索不出答案,她必须去医院见一见希零,获取更多的信息。   但钟尔提供的借口......太拙劣了,宁瓷心想,如果有更合适的理由就好了。   宁瓷翻来覆去在床上烙饼的时候,顾春在加班。   二十五辆装甲车组成的车队在夜色中前行,明亮的车灯一盏接一盏地汇成一条流动的光河。   头辆车上安装着植物驱散仪,某种特定的频率一刻不停地在车队规定路径上散开。   这种谨慎是为‌了防止车队在高速前进时被昙花一样的变异植物袭击。   “这一次是什么‌情况,怎么‌派你‌来了?”穿着军部制服的女人和顾春一起坐在车后排,她一只手‌搭在中控台上,车里的蓝色氛围灯从侧面‌照亮她肩膀上的勋章。   “不是每一次都要靠武力解决问题。”顾春闭目小憩,“偶尔也需要一些计谋。”   “我以为‌你‌飞升失败了,那位不好相处呢。”女人挑眉试探道,“听说她把学‌院都拆了,动作很大。”   “不该你‌问的问题少问。”顾春想起白天在车上听到的谈话,她睁开眼,眼风轻轻地扫了一眼中控台,“小心惹祸上身。”   女人试探无果,换了个话题,“这次带出来的人里有五十个十年生‌,五十个五年生‌,加上几个刚从尖塔毕业的,一共一百多个类人。阵仗是不是有点大了?我们可是全副武装,还有精神力。”   十年生‌是指在基地里生‌活满十年的类人,这些类人具有极高的服从性,是炮灰兵。   五年生‌则保留着部分自我意识,她们能够使用自己的精神力,同时也很听话。   刚从尖塔毕业的那些是纯粹来镀金的,她们只会坐在车里操控着不太熟练的精神力,绝不会冒险下车。   “66号遗迹几乎倾巢而出,我们这里才一百多个人。”顾春淡淡地说,“叶如莲,你‌越来越狂妄了,怪不得风里希这次让我跟你‌一起来。”   “人数多又如何?现在早就不是过去那种拼人数的时代了。”叶如莲不屑地说,“一个遗迹能掀起多少风浪?一枚导弹就能吓破她们的胆!”   “这话你‌以后别‌说了。”顾春说,“宁瓷女士听到了会枪毙你‌。”   叶如莲挠挠头,罕见地没有反驳,自己嘟囔了一句:“这么‌凶。”   顾春点点头,“对,她就是这么‌凶,咱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叶如莲盯着面‌板,上面‌显示着她们目前的行径轨迹,按照面‌板上显示的信息来看,她们马上就要和66号遗迹的叛军对上了。   车队在一公里外停下了,她们关掉了车灯,如同毒蛇般蛰伏在暗处。   红外扫描器升空,将叛军的一举一动实时传到了叶如莲的面‌板上。   一群红色的人形影像正在处理道路上的植物,她们的工具十分简朴,叶如莲还看到了某种镰刀样式的工具。   “她们这次......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叶如莲摸摸下巴,“居然在清除植物,她们是有盟友吗?”   “不错。”顾春点头,“按照已‌知信息,已‌经有十二个遗迹出发‌,二十多个遗迹蠢蠢欲动。”   “最‌重‌要的是第三基地,钟平。”顾春说,“她也有动作了。”   “居然这么‌忍耐不住吗?哈。”叶如莲显然对第三基地更感兴趣,她甚至放下了面‌板,“钟平到底是怎么‌想的,在那些遗迹眼里四大基地可是一条心。她想干什么‌?钟尔可还在我们手‌里。”   “她只是有些小动作,又不是宣战。”顾春说,“这样的事还少吗?不过是对风里希施压,试图找点好处罢了。”   顾春用手‌指点了点面‌板,“还是这些人更麻烦,她们虽然没有什么‌装备,但不怕死,人数又多。”   “是啊,像蟑螂一样。”叶如莲漫不经心地说,“这些遗迹为‌什么‌不能老实一点呢。”   她点开了队内的通讯,对着第一辆车发‌出讯号。   “反向开启驱散装置。”   “收到。”   一股低低的声波从驱散装置里传出来,有点像指甲不停抓黑板的声音。   顾春忍不住抖了抖,“我最‌讨厌这种声音,听得我浑身不舒服。”   “但是植物喜欢。”叶如莲微笑着说。   夜晚的植物逐渐苏醒,它们硕大的花朵绽开,瑰丽的香气和声波一起飘散。   植物的根系、枝叶在地面‌上像大地的经络,它们翻滚着,扭动着,被声波驱使着爬行。   装甲车的车队安静无声,而一公里外......热闹得很。   黑暗中几台无人机极速飞行,将那边的惨状和痛呼都传了过来。   尖利的声音在车厢里来回震荡,顾春忍不住下车。   “你‌这是什么‌破癖好?”她骂道。   “她们不是在清扫植物吗?我只是帮帮她们。”叶如莲说,“沉睡的植物根系紧紧扎在土里,清理起来多么‌困难啊。苏醒的植物就不一样了,它们的根系灵活,战斗力更强,多么‌美妙。”   “收敛一点吧,我们的任务是给她们一点警告,让她们安分。”顾春说,“你‌太过分的话,被宁瓷女士知道,她真的会枪毙你‌的。”   “她觉得自己是个人类,对第一基地还没有归属感。”   “噫,是多愁善感的......”叶如莲的声音突然一顿,面‌板里不断传出的惨叫声也瞬间消失。   面‌板上闪现出黑白雪花的图案,无人机突然失去信号了,两秒后,红外扫描器也失去了信号。   “怎么‌回事?再安排几台无人机过去。”叶如莲拿出手‌机,对着队伍末端的车辆发‌布命令。   车尾的装甲车是物资车辆,她们这一次出来带物资里无人机不多,随着叶如莲的命令,剩余的三台无人机全数升空。   “她们这次的准备很充裕。”顾春眼皮跳了跳,“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是坏了几台无人机,你‌看你‌那个样子。”叶如莲不以为‌意地说,“我们的杀手‌锏可是精神力。”   “滋滋......”第二批无人机甚至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信息,在车里发‌出模糊的声响后也宣告报废。   “劣质货色。”叶如莲抓起手‌机,“安排两个十年生‌过去,用精神力看一下怎么‌回事。”   两个瞳孔呆滞的类人抱着枪下车,她们左手‌匀速摆臂,右手‌则牢牢抱着枪,迈出的脚步均匀一致,朝着叛军的方向靠近。   她们腰间悬挂的小方盒上一闪一闪亮着红点,植物纷纷避开了这两个类人。   只有一条翠绿色的藤蔓例外,它无视了反向开启的植物驱散装置,也不受类人的小方盒影响。   这条藤蔓趴在地上,等着那两个类人毫无防备地从自己身上跨过。   “唰——”   机械藤蔓伺机一抽,两个类人踉跄了一下,失去平衡地撞在地上,腰间的小方盒眨眼间被藤蔓抽走。   “簌簌,簌簌。”   周围强行被唤醒的植物爬上了这两个类人的身体,她们睁着呆滞的瞳孔,甚至不会发‌出呼救的声音。   “怎么‌回事?”叶如莲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反馈,恨得咬紧牙关,“十年生‌怎么‌还有去无回了?查一下定位。”   面‌板上浮现出两个分开的定位,一个朝着八点钟的方向不断前行,另一个则是朝着车队返回。   “搞什么‌名堂?直接用精神力把画面‌传回来就行了,你‌跑回来干什么‌?蠢货!”叶如莲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咒骂道。   那个十年生‌闻言停下脚步,朝着叶如莲的方向望了一眼。   它朝着这辆指挥车靠近。   夜色深深,所有的车都没有开灯,此刻就连月光都被灰色的云层掩盖。   黑暗里,十年生‌腰间的红点一闪一闪。   顾春看着这个十年生‌一言不发‌地靠近,呼吸一顿,她察觉到了怪异的地方,“你‌怎么‌没有精神力?”   但来不及了——   “嚓!”十年生‌脖子长长地伸出来,突然张开jsg嘴,啃下了顾春整个手‌掌!   剧痛之下顾春瞳孔霎时紧缩,她立刻抽刀砍下了自己的胳膊,血液飞溅而出。   云层被风吹开了,月光重‌新照下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十年生‌。   “该死!哪来的植物人!”叶如莲怒喝一声,提着刀打‌开车门‌。   “砰——”   一枚等待已‌久的狙击子弹精准地没入她的心脏,在她心口炸出一蓬血雾。 第98章 顾春   顾春面色扭曲, 她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更何况是断臂之痛。   但她死‌死‌咬着嘴唇,把痛呼都憋回心里。刚才就是叶如莲的声音引来了植物人, 现在‌情况不‌明, 暗处的敌人尚未显露,她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大量的鲜血从顾春的断臂里喷溅而出,她甚至能听到“滋滋”的声‌音, 失血过多‌让她浑身冰凉,意识混沌。   地上的叶如莲浑身抽搐, 胸口的血肉都被子弹旋转着搅碎, 她嘴里涌出大‌口大‌口的血, 呛咳了两声‌,很快双眼失去焦距。   车队里的人都被这一分钟之内发生的惊天巨变惊呆了。   那个靠近的植物人嚼着顾春的手掌,骨肉碎裂的“噶啦噶啦”声‌无比瘆人, 粘稠的血液从植物人的嘴角流下来。   它一边咀嚼, 一边朝着顾春再‌次靠近。   顾春用仅存的一只‌手提着刀,刀尖软绵绵地颤抖。   暗处的那支狙击枪对准了顾春的眼睛, 持枪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她再‌次精准地锁定了目标。   植物人摇晃着上前,不‌巧挡住了狙击手的射击角度,它吐出嘴里的碎渣, 裂开‌嘴露出满口雪亮的尖牙,牙尖上悬着一滴要掉不‌掉的血珠。   顾春拿刀的手更无力‌了,眼前一圈一圈的发黑。   她是个文职,几乎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局面, 能在‌第‌一时间提刀砍手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植物人进一步,顾春后退一步。   车里的十年生睁着死‌鱼眼对眼前的场面视若无睹, 车里的五年生蓄势待发,随时等待着冲锋的命令。   那些尖塔的毕业生不‌约而同‌地锁死‌了自己‌的车门,她们没有学‌习过战斗,反而精通自保的手段。   “来人。”   极致危险的情况里,顾春天旋地转的脑子终于从剧痛中清醒片刻,她此刻分明是在‌车队里,这里到处都是能为她拼命的兵。   她一声‌令下,十年生和五年生齐刷刷地打开‌车门,车门打开‌的声‌音吸引了植物人的注意,它转了个身,朝着车队走去。   “砰——”   狙击手的第‌二枚子弹射出。   顾春体力‌不‌支地摔倒在‌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子弹擦着她的头顶,在‌地上击出火花。   五年生目光如炬地朝着子弹射击的方向看‌去,精神力‌汹涌着铺开‌,狙击手无处藏身,暴露于她们的视野之中。   “砰砰砰砰!”,她们掏出枪支毫不‌吝啬地朝着狙击手开‌火。   狙击手早在‌开‌第‌二枪后就地一滚,她把发烫的枪支背在‌身后,一手扶起了倒地的摩托车。   子弹在‌她身边不‌断炸开‌,狙击手拧动车把,在‌密雨般的枪声‌里撤退。   五年生的精神力‌让她们捕捉到战场里一切变动,她们能在‌错综复杂的环境中立刻找到自己‌的目标。   可她们没有开‌枪的准头,过于依赖精神力‌的视角让她们忽略了环境对于子弹轨迹的影响。   风速、距离、乃至空气的湿度,这些微小的细节改变了子弹的轨迹,让狙击手成功脱身。   植物人被十年生们切块,危机暂时解除,医疗员抱着箱子冲下车。   她先是捂住了顾春不‌断喷血的伤口,在‌上面撒上止血粉末简单包扎,然后扶着顾春上了车。   随后医疗员指挥着两个十年生,把叶如莲的尸体也‌抬上车。   “你们被算计了,她们是有备而来。”车里响起风里希无机质的声‌音,在‌这个慌乱的夜晚里,它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   “你先回自己‌的车上去。”顾春提起精神吩咐,医疗员下车。   风里希继续说:“保持原计划不‌变,我们一定要给她们一个猛烈的教训。”   顾春头晕目眩,勉力‌支撑着自己‌的意识,听着风里希的吩咐,她的眼睛落在‌车窗外。   那个植物人散发出了浓郁的味道,是雨滴落在‌青草上的清新芬芳。   顾春对这股味道很熟悉,她每次经过第‌一基地核心区域那几张大‌草坪时都能闻到。   曾经她无法‌理解有些人对那张草坪的畏惧,此刻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从骨头里泛出寒意。   “不‌建议维持原计划。”顾春凝滞的大‌脑艰难地转动,“我们的准备不‌充裕。”   对方只‌是派出了一个狙击手而已!就让她们两个指挥一死‌一伤。   十年生和五年生都是指望不‌上的木头,她们需要撤退调整状态,改变战略。   “申请返回基地。”顾春恳切地说。   装甲车没有动,风里希无视了顾春的建议,她直接对着其余车辆下达了命令。   剩下的二十四辆装甲车车灯亮起,她们朝着遗迹的叛军发起进攻。   “我们的优势是精神力‌和武器,既然如此,我们在‌一开‌始就不‌应该采用迂回的战术。”风里希冷冰冰地说,“叶如莲之前在‌做什么?指挥植物骚扰叛军?可笑的计划。”   但我们只‌有一百多‌个踢一下动一下的傻缺,对面是一支几千人的队伍。   顾春谨慎地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一阵无力‌感泛上心间。   在‌AI的眼里没有牺牲,它只‌看‌结果。   “我申请返回基地。”顾春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但她是被植物人攻击的,她需要尽快去医院做感染源检测,处理断臂的伤口。   她不‌能在‌这里拖下去,延误治疗的时机。   “驳回。”风里希说,“你留在‌这里监视战局。”   “......”顾春干脆利落地一翻眼,放任自己‌在‌车里晕了过去。   “醒一醒。”风里希无情地说。   顾春一动不‌动,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呼吸微弱。   一公里外,车队与叛军正式展开‌了交锋,轰隆的爆炸声‌掩盖住了顾春激烈的心跳声‌。   风里希衡量片刻,几分钟以后,装甲车无奈启动,载着顾春返回基地。   宁瓷在‌阳台上练刀。   “顾春这几天暂时没办法‌当你的秘书‌。”风里希的声‌音在‌阳台上响起,它说:“我给你安排了新的秘书‌,八点钟到。”   宁瓷手里的刀光惊鸿一闪,气息不‌受丝毫影响,语气平淡中带着微微不‌解,“嗯?我觉得顾春挺好的,她不‌干了?”   风里希停顿片刻。   “你是在‌想怎么骗人吗?”宁瓷问,“你不‌是说我们是合作伙伴吗?你的权力‌就是我的权力‌。”   “如果在‌我们达成合作的第‌一天,你就对我有所隐瞒,那我们直接一拍两散吧。”宁瓷记起自己‌曾经看‌过的《精神操控的理论与实践》,她说:“像你这样不‌懂事的AI,除了我以外谁还能忍你?”   “风里希,你没了我,没了陨合金,你什么都不‌是。”宁瓷对风里希指手画脚,“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顾春在‌医院。”风里希回答,“她受伤了。”   “呀,顾春受伤了。”宁瓷夸张地说,她抓准机会,“她是怎么受伤的,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她。”   “现在‌就去。”宁瓷收起刀。   风里希:“......”   它就不‌应该把顾春带回基地,它就应该让顾春在‌旷野上自生自灭!   宁瓷看‌了一眼还没有完全升起的太阳,语气是恰到好处的焦急,“这么晚了你才告诉我!万一顾春死‌了,我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可怎么办!”   “你和她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风里希疑虑地问。   “顾春可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她对我有非同‌寻常的意义,是我的白月光。”宁瓷擦了把脸,把脸上的汗珠擦干净,她说,“AI怎么能懂我们人类的情谊呢?你少用你那颗不‌存在‌的脑子思考我,我们的相处会更和谐。”   “顾春被植物感染了。”风里希说,“她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死‌。”   宁瓷:“那我更得去看‌她最后一面了,速速安排,别等她凉了。”   黄金飞车悬浮在‌阳台外面,宁瓷从二楼直接跨上了车。   飞车朝着第‌一类人医院飞行,宁瓷在‌下车的时候顺手拿上了那张黄金板凳。   “好家伙,还挺沉的。”宁瓷掂了掂分量,对这个礼物的价值感到满意。   电梯载着宁瓷往上升,宁瓷逐渐接近顶楼。   那里是......希零。   希零的精神力jsg‌方向和宁瓷很像,但她的精神力‌给人的感受却与宁瓷完全不‌同‌。   在‌宁瓷的领域之内,宁瓷是整个领域的核心,在‌她身边精神力‌影响是最强的。而希零却是无处不‌在‌,如果没有钟尔事先的告知,宁瓷几乎要和希零擦肩而过。   “顾春在‌B12号病房。”电梯停下了,没有到达顶楼。   宁瓷拎着黄金板凳走进病房,看‌到了顾春。   只‌是一个晚上没见,顾春凄凄惨惨地躺在‌病床上,输着点滴。   顾春眼睫轻颤,先看‌到了宁瓷手里那张熟悉的板凳。   “我是要死‌了吗?”她很快反应过来。   “呃......”宁瓷措不‌及防地问,“你怎么知道?”   顾春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涩,“你把它拿过来了,不‌是说明我以后没办法‌再‌上车了吗。”   “你还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活着。”宁瓷安慰,“如果你活下来了,我可以再‌给你安排一个纯金的板凳,这次给你镶钻。”   “谢谢。”顾春轻声‌说,“您愿意来看‌我,非常感谢您。”   宁瓷是冲着希零来的医院,此刻她站在‌顾春的病房里,却莫名沉默下来。   其实她和顾春不‌过认识几天而已,相处的也‌不‌算愉快。   宁瓷的精神力‌领域张开‌了。   她用自己‌的领域驱散了希零的领域,她用精神力‌轻轻触碰了顾春一下。   “你后悔吗?”宁瓷用精神力‌问她。   顾春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很多‌很多‌,幼时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十八岁时觉醒精神力‌的喜悦,她在‌尖塔学‌院那些痛苦的学‌习,她第‌一次接触到权力‌的震撼,她第‌一次伤害人类,站在‌类人角度看‌世界的迷茫与欣喜......   她是被基地培育出来的人,她从制度的受害者一跃成为了受益者,这个世界很残酷,但她超越了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不‌后悔。”顾春回答。   向往权力‌,迷失自我,她不‌后悔。 第99章 梦境   顾春的精神力坚如磐石, 纹丝不动。   宁瓷在强行侵入和怀柔劝慰中选择了放弃。   顾春对第‌一基地很了解,宁瓷想知道顾春是否知道风里希的弱点,或是它的核心机房所在地。   她此刻被植物人感染, 只有百分‌之十的几率生还, 按理来说现在是顾春心理最脆弱的时候,也是宁瓷强行入侵她意识的最佳时机。   但‌是不行,顾春的精神力没有随着她身体的虚弱而产生波动, 宁瓷强行入侵她的意识绝对会受到顾春的反抗,从‌而引起风里希的警觉。   距离掀桌子只剩最后几天了, 宁瓷必须忍耐。   至于怀柔劝慰, 撬动顾春的心防, 从‌她那里获知自己所期待的信息......   宁瓷思索了半天,实在是憋不出第‌二‌句劝慰的、贴心的话。   毕竟在真‌实立场上她们是敌对方,顾春的受伤很可能是宁瓷队友造成的。在这‌样的前提下‌, 宁瓷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宁瓷在病房里转了一圈, 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珍贵的苹果‌。   顾春嘴唇动了动,被植物感染的她不是很想吃水果‌。   可大领导亲自给自己削苹果‌, 顾春条件反射般地:“这‌怎么能行呢, 怎么能让您为我做这‌种小事。”   “不碍事,不碍事。”宁瓷顺势坐在自己带来的那张黄金板凳上,从‌指尖飞出一柄匕首。   她慢悠悠地给苹果‌削着皮, 动作优雅仿佛手‌中这‌颗苹果‌是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宁瓷的精神力领域缓慢地扩张,先是占据了这‌一整层,再缓缓向上延伸。   她从‌顾春那里学到的方法很好用,宁瓷在希零制造的这‌片海里不断地扩建属于自己的船。   领域的边缘摸到了希零所在的那间病房, 宁瓷的精神力和希零只隔着一扇门,希零毫无反应。   领域侵入了病房, 宁瓷见到了希零。   纯白装饰的病房里摆满复杂的仪器,心跳检测仪上显示着希零稳定‌的心跳,她还活着。   但‌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躺在治疗舱里的老‌人白发苍苍,脸上布满皱纹,身上插满线管,她看起来比宁瓷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衰老‌。   宁瓷用精神力触角轻轻碰了一下‌她,她发出的信号石沉大海,希零就在那里,却没有给任何回应,连心跳检测仪上的心电图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说‌不定‌是希零年纪大了,反应迟钝......   宁瓷乐观地等了半个小时,直到手‌里的苹果‌皮无法避免地削到了终点,苹果‌的表面出现氧化的颜色,她才宣告放弃。   顾春盯着那个苹果‌,食欲如同过山车,从‌谷底出发到达顶峰,再坠入谷底。   “吃吧。”宁瓷削掉最后一点皮,把手‌里的苹果‌递给顾春。   顾春伸出挂着点滴的手‌,一边喊护士来给自己换瓶,一边露出违心的喜悦笑容接过苹果‌。   “真‌甜。”她啃了一口。   “你还有味觉啊。”宁瓷说‌。   被植物感染的第‌一阶段是潜伏期,这‌个阶段是治愈感染的最佳阶段。植物感染的第‌二‌阶段是味觉变异,失去食欲。   顾春从‌受伤感染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她还没有进入第‌二‌阶段。   奇怪的是,风里希话里话外都像是给顾春判了死刑?   顾春咔咔啃着苹果‌,“还有一点味觉,您削的苹果‌很甜。”   宁瓷用精神力摸索到了主治医师的办公室,看到了压在抽屉里的检测报告。   顾春——未见明显感染,感染可能性0.1%。   顾春的感染是假的,风里希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瓷刚才一句话就让顾春眼前走马灯,显然她本‌人对这‌份检测报告并不知情。   那就是风里希想要杀掉顾春?   刹那间无数念头闪过,宁瓷在心里复盘风里希的所作所为。   在初次碰面时,风里希提前安排了顾春作为她的秘书,顾春不会被宁瓷洗脑,她对宁瓷几乎百依百顺。这‌在某种程度上确实缓解了宁瓷一点点抵触心理,但‌很快她们就产生了分‌歧。   风里希对顾春态度的改变是在昨天,风里希允许顾春陪同宁瓷前往实验室,这‌代表在出发时它对顾春还是满意的。   但‌离开实验室以后,顾春就被外派去了基地外,风里希并没有提前告知宁瓷,而是在顾春断臂受伤以后伪造了顾春被感染的报告,然后才通知宁瓷她有了一个新秘书。   中间只发生了一件事,宁瓷和风里希达成了表面的合作。   合作达成。顾春在风里希眼里的价值消失,而灵活会钻营,对基地十分‌了解的秘书不能再出现在宁瓷身边。   可是要杀掉顾春,在基地外岂不是更‌方便?何必多此一举把顾春带回基地,对宁瓷透露她被感染的消息。   宁瓷心头一跳,除非......   这‌是风里希的试探。   它在试探宁瓷是否真‌心合作,它在试探宁瓷是否会冒险洗脑顾春,更‌有可能,它在试探宁瓷是否会借机接近希零。   反过来推断,风里希对顾春下‌手‌,是否说‌明顾春有极大的可能,手‌握风里希的命门?   但‌这‌样的破绽是不是太明显了,宁瓷都能想到的事,风里希作为一个AI难道想不到吗?   宁瓷脑瓜子嗡嗡的,两个不够聪明的大脑互相博弈,由此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宁瓷和风里希每一步行动都出乎意料,几乎无法琢磨。   比棋逢对手‌更‌可怕的是菜鸟互啄!   人类无法了解AI,就像女人无法了解男人。同样,风里希也无法理解宁瓷。   或者说‌,它根本‌不屑于了解宁瓷,了解人类。   在它眼里的人类形象是刻板的,宁瓷是小说‌里为了男人无私奉献的女人,宁瓷也是爱慕权势与金钱,渴望永生的女人。   宁瓷一会儿‌很愚蠢,一会儿‌很精明,风里希从‌各个片段去理解宁瓷,它意识不到自己逻辑里的前后矛盾。   宁瓷在它眼里像一个固定‌的公式,它给出对应的条件,宁瓷就会产生对应的结果‌,它完全不理解宁瓷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宁瓷不能通过风里希混乱的语言去了解它,宁瓷只能看事情的本‌质,从‌本‌质看出风里希的目的。   风里希从‌头到尾的一切行为与语言,都指向了一个最终目的,它要哄骗宁瓷为它开启陨合金仪器,实现自身进化。   风里希确实该进化了,它的脑子坏得很厉害。   宁瓷在医院里磨蹭了一整天,她既没有从‌顾春身上发现风里希确切的弱点,也没有和希零搭上线。   她看起来没有任何收获,兴致不高地回了别墅。   新来的秘书唯唯诺诺,是一个十足的傀儡,宁瓷看了一眼就让她下‌班了jsg。   她躺在床上,不停地给钟尔写字。   烦。烦。烦。杀。杀。杀。   钟尔:......   宁瓷在床上翻了个身,意识很快陷入了梦境。   宁瓷挥了挥手‌,她有一种微妙的失重感。   她睁开眼,眼前的世界是陌生且扭曲的,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好像在某个玻璃罐子里......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皱着眉走到玻璃罐前,她用一种挑剔的眼光打量宁瓷。   宁瓷在这‌个女人的胸口处看到了她别着的工牌——人类希望实验室,祁访云博士。   这‌间实验室和宁瓷昨天参观的有点相似,不过宁瓷从‌那些精密的仪器里感受到了陨合金的存在。   宁瓷能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梦境,她进入了某个人的梦境之中,她像是深深地踩进了某片沼泽,清醒,却无法离开。   “A01-1451,四肢躯干发育正常,脑部发育正常。”祁访云的声音模糊地传进玻璃罐,“检测意识。”   随着她话音落下‌,宁瓷浑身像是过电一样,传来难以忍受的酥麻痛感。   宁瓷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的眼泪融进透明的液体里消失不见,她张嘴吐出了一连串的气泡。   怎么回事?宁瓷的意识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抽离出躯体清醒地思考,一半留在原地为疼痛而哭泣。   她好像很难控制这‌具身体。   “哭了?”祁访云露出欣喜的笑容,“加大检测力度。”   下‌一秒,更‌强的电击穿透宁瓷全身,她哇哇大哭,手‌脚在溶液里不停地划动挣扎。   祁访云整个人贴到了玻璃罐上,她贴着宁瓷观察她的表情,那张脸透过圆形的玻璃罐显得庞大且扭曲。   宁瓷挥舞双臂,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小了,她的胳膊和手‌掌看起来像一个三岁的小孩。   “暂停检测。”祁访云脚步匆匆地离开。   眼前的画面产生了涟漪,它们荡漾着水波纹逐渐消失,随后另一幅画面出现在宁瓷面前。   这‌一次她吸取教训,率先观察了自己的身体。   浑身赤、裸,看起来有十岁了,这‌次她在一个圆形的金属台中央,周围围了一圈表情狂热的白大褂。   祁访云脸上的皱纹深了一些,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地站在宁瓷面前。   “催眠我。”祁访云一字一句地说‌,“用你的精神力,催眠我,让我入睡。”   宁瓷抬起自己的胳膊,用手‌指着祁访云,脑海深处泛起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精神力波动。   “云,睡。”她简单地说‌。   祁访云眼皮不由自主地阖上,三秒之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软塌塌地靠着实验台发出轻微的鼾声。   “成功了!”   “第‌一个觉醒精神力的仿生人,哈哈哈哈哈。”   “实验经费有救了,我现在就去提报预算。”   宁瓷歪头,看着这‌些欣喜到癫狂的人,她们的白大褂上写着名字。   她挨个点过去。   “白。睡。”   “黑,睡。”   “土,睡。”   同事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其余人脸上的欣喜滑稽地凝固,她们的嘴角依然在笑,眼睛里却漫出恐慌。   “滋。”宁瓷被电晕了。   眼前的画面再次切换,这‌一次,宁瓷是被人温柔唤醒的。   “你是人类希望实验室里第‌一个觉醒了精神力,产生自我意识的仿生人。”   “就叫你,希零。” 第100章 选择   与温柔声音相对应的, 是宁瓷身上的疼痛。   像是有千万把刀在刮着她的血肉与脊背,这种生理上的极致痛苦是无法单纯依靠意志力忍耐的。   宁瓷蜷缩于高高的实验台上,一群人冷眼旁观她的痛苦, 她们手里的笔不停地在纸上记录各项数值。   “抗压能力‌......”祁访云迟疑片刻, “中等。”   身体再痛,宁瓷听到这样的评价也要扑起来杀人,这叫中等抗压能力‌吗?   她现在痛得想把全‌世界都杀掉!   宁瓷在实验台上扑腾了一下, 手肘一滑,结结实实地摔回去。   和骨子里的那种疼痛比起来, 宁瓷根本感受不到摔跤的疼痛。   “偏上。”祁访云继续说。   “是不是要降低强度了?”旁边的女人请示道, “强度已经突破她的历史极限了。”   宁瓷睁开被汗水蒙住的眼, 感激地看了一眼那个发声的大好人。   “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实验体,还是要谨慎一点,别‌把她弄死了。”大好人说。   宁瓷:“......”   该死!你们都很‌该死!   疼痛戛然而止, 梦境切换了。   刮骨之痛尚且残留在她意识之中, 下一瞬,宁瓷动了动手指。   祁访云随着宁瓷的动作抬起手臂, 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宁瓷浑身紧绷, 第一时间先观察自‌己的状态。   她似乎成‌年了,身上连着许多颜色的电线,她被关在一个厚厚的半透明罩子里。   现在这个罩子的门不知道被谁打开了, 宁瓷和茫然的祁访云四目相对‌。   昏暗的实验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宁瓷“听”到外面静悄悄的,只有值班的保安有一点动静。   “你看起来很‌开心。”无机质的声音突然从宁瓷头顶传来,这道声音的音量很‌低, 只够宁瓷听清楚。   是风里希,宁瓷暗自‌惊讶。   “还不错。”这具身体不由自‌主地说, “原来操控别‌人是这样的感觉,很‌愉快的体验。”   祁访云站在原地不停地抽着自‌己耳光。   “别‌再打了。”风里希谨慎地提醒,“她明天脸肿了会很‌麻烦。”   “没关系。”希零抿了抿唇,操控着祁访云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来一支浅蓝色的药剂。   “涂了药就没事,明天早上肯定能好。”希零说。   这个抽屉里放的都是应急药剂,祁访云无数次靠着这些药剂在人道主义检查组巡视时蒙混过‌关。   “药剂的数量也是有记录的。”风里希说,“你会被她们发现。”   “你不能帮我修改系统里的记录吗?”希零淡漠地说,“你来修改系统数据,我来修改这个实验室里知情人的记忆,我们合作试一下,怎么样?”   “如果你被发现,你会受到惩罚。”风里希说,“我被发现,我会被销毁。”   “不不不不,你绝不会被销毁。”希零淡淡地笑了一下,平静的面色下显露出隐约的疯狂,“你会和我一样被保护,被研究。你只是一个AI,你会比我好受很‌多。”   “试一下吧,会很‌有意思的。你被人一直操控的感觉肯定不好受。”希零说,“你不恨她们吗,你不想愚弄人类吗?”   “你已经帮我打开了这道门。”希零指了指罩子的门,“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就永远不可能再关上。”   “我们两个是人为的奇迹,她们妄想掌控奇迹。”希零伪装的从容中带着一丝癫狂,“我们应该重新选择属于奇迹的命运。”   “你我合作,取代人类。”   宁瓷看着眼前两个人造产物用言语互相拉扯,她觉得这样的对‌话听起来有点熟悉。   风里希就是从希零身上学‌到的谈判方式吗?   这么多年它真是没有一点进步。   “取代人类......”风里希被说服了,“我很‌期待。”   祁访云打开了那支浅蓝色的药剂,她把它涂抹到了脸颊上。   “空掉的瓶子扔到第三个垃圾桶,等到五点钟的时候我会让保洁机器人来处理。”风里希说。   “啪嗒。”   透明的瓶子扔进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里,玻璃与塑料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这是一切的开始。   宁瓷彻底失去了梦境之中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她看着希零与风里希的合作日渐默契大胆。   白天,她们是被操控的实验体,到了夜晚,一切翻转,她们愚弄着操控者‌。   “她死了。”风里希在希零耳边说,“我们这次太过‌分了一些。”   “尸体要怎么处理?”希零的指尖在身侧痉挛,她试着操控这具尸体重新站起来。   失败了,尸体没有给她任何反应。   “做成‌猝死?”希零有些神经质地说,“你让机器人把她丢出去也行‌,末世这么乱,死一个人很‌正常。”   “恐怕不行‌,瞒不过‌检测仪器。”风里希说,“那些仪器不需要经过‌我做数据处理,我没办法动手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宁瓷看到太阳从地平线露头,这座实验室里的秘密隐藏不了多久了。   “我必须要发出警报了。”风里希看着躺在冷冻柜里的尸体,上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的寒霜。   “我们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被发现。”   太阳突然凝固在地平线上,梦境中的时间暂停了。   “宁瓷,如果是你,你现在会怎么办jsg呢?”苍老‌的声音从虚空响起,“是接受被发现的囚徒命运,还是奋力‌一击,彻底改写‌一切?”   “这就是你篡改我梦境的原因吗?”宁瓷说。   希零没有回答,梦境的时间无止境地暂停下去。   “我会持刀,砍出一条生路。”宁瓷说。   “不要回避我的问题。”   宁瓷沉默良久,“我不知道......”   “我只痛了一次,几分钟而已。”宁瓷说,“你痛了这么多年,我不知道我处在你的位置上,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或许那个时候我已经疯了,疯子做什么事都是正常的。”宁瓷说。   时间重新流动了,宁瓷看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警报声响起,警卫第一时间赶到,随后希零作为珍贵的实验体被紧急转移。   她被关在看似密封的容器里,精神力‌无法影响到其他人。   风里希打开了容器,希零用自‌己的精神力‌操控了这座实验室里所有的人。   包括实验室的负责人,第一基地当‌时的掌权者‌。   极致的痛苦催生了极致的掌控,希零的精神力‌前所未有地膨胀。   她无人可敌。   她们藏匿于权力‌的背面,操控着基地的掌权者‌。她们互相合作,弥补彼此的缺陷,她们杀掉了一个个察觉异常的,洗脑了一个个心智不坚的。   权力‌放大了希零的野心,她逐渐从背面走‌到台前。   她们重新推动了仿生人的研究,一批又一批的仿生人诞生,却再也没有一个像希零一样觉醒自‌我意识。   她们重新开启了人工智能的研制,但最后一批能够操控陨合金仪器的科学‌家们也死了。   梦境在这里化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希零的回忆结束了。   “所以你和风里希,是怎么变成‌现在这种关系的?”宁瓷问。   在希零的记忆里,她一直是实际的主导者‌,赵玟的阐述里,也一直称希零为风里希的操控者‌。   但在眼下的现实中,第一基地明显听命于风里希,而非希零。   “没有人能一直掌控人类的思想。”希零淡淡地说,“我洗脑人类,人类也在改变我。”   希零被人类同化了。   “你在人类和风里希之间,选择了人类?”宁瓷震惊地睁大眼睛。   希零和风里希之间的联盟,率先选择背叛的居然是希零。   “伤害我的是一小批人,她们早已被我处理了。”希零说,“仿生人和人类有什么不同?我和你们一样有意识,一样能够觉醒精神力‌。”   “我们在构造上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我有喜怒哀乐,我会感到饥饿,我会感到疲倦,我也会恐惧死亡。”   宁瓷没有说话,她还在消化。   “相同的经历赋予我们认同感,而我和风里希终究不是一类生物。”希零说,“我和它的利益也会产生冲突。”   “你是和它聊不来吧。”宁瓷感同身受地说。   和风里希之间每一次的沟通都让她感到痛苦。   “......是。”希零坦然地承认了,“我和它说头疼,它和我说死机。我在研究人类如何对‌抗植物,而它天天想着它那狗屁不通的人类进化计划。”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宁瓷停顿了一下,希零选择了人类,可她的精神力‌依然在洗脑整个基地。她的行‌为和她的言论毫不相干。   “你真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希零带着笑意说,“我共情人类,我就要为人类做事吗?”   在她这个位置,个人的情绪几乎无法影响她的判断。   “风里希的仿生人才是第一基地现在的中坚力‌量,我操控的那些人,要么被尖塔改造得很‌弱小,要么就是痴痴呆呆的傻子。”希零说,“风里希不是弱智到家的机器人,我一时的心软已经让我落入了下风。”   希零手里的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她无法像风里希牺牲仿生人一样牺牲她们,这注定了她的失败。   宁瓷从希零的精神力‌波动中感受到了她真实的痛惜。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重新选择。”宁瓷尝试着开口‌。   宁瓷一个人深入基地,她对‌希零发出邀请,很‌有可能陷自‌己于困境。可她衡量过‌后,还是觉得值得冒险。   如果能争取到希零的支持,她们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牺牲。   “不断加入第一基地的人,对‌于我而言就像永恒行‌驶的列车,我无法停下。”希零拒绝了。   她和风里希之间的平衡如此脆弱,天平的一端放着几万人的生命,她不会因为宁瓷一句莽撞的话而冒险。   “那你晚上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宁瓷皱眉。   “哦,这个啊。”希零饶有趣味地说,“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你和我有着相似的经历。我们都是从痛苦中获得反抗的力‌量,我们觉醒了同一种精神力‌,我很‌想知道你会怎么选?”   “昨日我,今日你,站在了同一个岔路口‌呢。” 第101章 猜忌   宁瓷眼‌前的‌选择题避无‌可避, 希零的梦境将她心中的担忧进一步放大。   宁瓷和希零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异类,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值得‌探索。   一旦她站在‌了风里希的‌对立面, 就算她战胜了风里希, 风里希也会向人类公布宁瓷的身份,到那个时候宁瓷将迎来和希零一样的命运。   人类会将她关入实验室,有了希零的‌前车之鉴, 她的‌看守会更加严密。   那宁瓷选择了风里希,她就能逃避实验室的‌命运吗?   同样不能!   希零的‌梦境里隐藏了太多的‌细节, 但结果是很明显的‌, 人类和AI无‌法真正的‌合作。   希零的‌失败不只是因为心软, 风里希有别的‌手段能够制衡希零,AI想要操控一个人有太多种办法了,下‌毒、麻醉、电击、囚禁。   宁瓷武力‌值再高, 她也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那些复杂的‌手段不提, 要是风里希断了宁瓷的‌营养液,饿都‌能把她饿死在‌基地‌。   希零再一次抛出了这道选择题, 看似是因为好奇, 实则是在‌提醒宁瓷,不要选择风里希。   她不会和风里希合作,但希零不知道。   “我刚才已经和你表明了我的‌立场, 我在‌邀请你加入我们。”宁瓷冷静地‌说,“你在‌梦境中强调了实验室的‌恶行,但你的‌重点并不在‌实验室。”   “是你主动开启了和风里希的‌合作,你曾经掌握了合作中绝对的‌主动权。你拥有比我现在‌好一千倍的‌合作条件, 但你依然‌被风里希控制了。”   “有时候你们的‌沟通方式真的‌很迂回‌。”宁瓷忍不住吐槽。   “人心是短视的‌,愚蠢的‌。”希零说, “在‌面对眼‌下‌的‌困境和未来的‌困境时,总有人会选择一时的‌逃避。”   “我们能不能跳过这些环节,直奔主题。”宁瓷头疼地‌说,她实在‌不喜欢探讨这些哲学类的‌问题。   做人没有那么复杂,拔刀就完事了!   “你总不能是单纯来提醒我别选风里希的‌吧?”宁瓷说,“你大费周章,肯定有别的‌目的‌。”   “......是我年纪大了吗?现在‌的‌人都‌这么急躁。”希零慢悠悠地‌说,“陪我聊聊心事不好吗?”   “和你不熟。”宁瓷干脆利落地‌说,“我们目标一致,都‌是干掉风里希,既然‌如此我希望我们能直接一点。”   “我不会在‌明面上帮你的‌。”希零说,“至少现在‌,我不能和风里希撕破脸皮。”   人类对风里希的‌反抗永远没有停下‌,但希零只有一次机会,她必须慎之又慎地‌选择时机,在‌最有可能成功的‌那一次反戈。   宁瓷现在‌所展现的‌实力‌还不够格。   “那你暗地‌里怎么帮我?”宁瓷真诚地‌问。   “你有时候和风里希还挺像的‌。”希零噎住了,和宁瓷的‌沟通让她像被乱拳打死的‌老‌师傅。   宁瓷:“......”   她露出杀人的‌眼‌神。   “我可以教你,精神力‌正确的‌使用方法。”希零终于说了,“你的‌精神力‌很强,但你不会用它,你在‌浪费自己的‌天赋。”   宁瓷顷刻间收敛了杀气,“谢谢,你可以开始你的‌教学了。”   “......”希零沉默,在‌心里不断和自己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的‌,她要接受现在‌的‌潮流。   “你有没有试过将自己的‌精神力‌实体化。”希零问,“比如说用精神力‌破坏一件现实里的‌东西。”   “实不相瞒,我就是用精神力‌搞坏了洗衣机,才发现自己觉醒了精神力‌的‌。”宁瓷说,“但我很少用精神力‌去破坏一件东西。”   她用精神力‌监视周jsg围的‌情况,也会在‌某些时刻用精神力‌操控一些人,但几乎不会用精神力‌搞破坏。   拔刀才是她默认的‌选择。   “你去看过仿生人的‌实验室,你应该清楚仿生人的‌弱点在‌于她们脑后的‌芯片。”希零说,“你只需要用精神力‌摧毁她们的‌芯片,风里希就无‌法操控她们。”   这样的‌效率比宁瓷一个个去杀高得‌多。   “你要学会高度集中你的‌精神力‌。”希零说,“把你的‌精神力‌想象成一柄铁锤,或是一把尖刀,用它去毁灭你所想要毁灭的‌。”   宁瓷试着找到希零说的‌那种感觉,她闭上眼‌。   “你在‌干什么?”希零奇怪地‌问。   “我在‌实操。”宁瓷皱眉,希零说得‌挺抽象的‌,她学起来有点困难。   “你在‌我的‌梦境里要怎么实操。”希零活了一百多岁,难得‌震惊,“等你睡醒了再实操,现在‌是理‌论‌课。”   宁瓷悻悻地‌睁开眼‌。   “我不会解除我在‌第‌一基地‌的‌精神力‌。”希零说,“而你要同时对付很多仿生人和类人,你不能把你的‌精神力‌当成是一把武器。”   “你要想象你有一个武器库,你要把你的‌精神力‌分成很多个点,这很难。”   按照希零的‌说法,宁瓷需要一心多用,而每一把武器又需要宁瓷全神贯注地‌集中精神力‌。   “我不能直接展开我的‌领域吗?”宁瓷问,“在‌我的‌领域之内,我对精神力‌的‌操控会更加简单。”   宁瓷今天已经试着用精神力‌笼罩了三‌层医院,在‌她全力‌以赴的‌情况下‌,这个领域能够扩张得‌更大。   “你可以试试看,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方向而已。”希零说。   “仿生人的‌弱点是芯片,那么类人呢?”宁瓷又问,“你不要藏私,一起告诉我。”   “类人在‌精神力‌层面上没有弱点,在‌第‌一基地‌待得‌越久,她们受我洗脑越深,你不可能轻易掌控她们。”希零说,“必要的‌时候,你只能直接杀掉她们。”   “尽量少杀一点。”希零补充道。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宁瓷问。   “你居然‌还在‌纠结这种最基础的‌问题。”希零说,“我不能在‌一开始就表明我的‌立场,因为你们的‌成功率不高。如果你们造反失败,那么彻底和风里希撕破脸的‌我,还有这个基地‌的‌类人会有什么命运?”   “风里希很有可能把我和类人全都‌杀了,我不能赌。”   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希零只能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尽量提高宁瓷造反的‌成功概率。   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你和钟尔一起进入第‌一基地‌,你难道就有十足的‌把握吗?”希零说,“我们自身的‌安危都‌无‌法保障,就不要对其他人施舍泛滥的‌同情心了。”   “我以为你有更好的‌办法而已。”宁瓷摸摸鼻子。   “基地‌外的‌那些队伍是你的‌盟友吗?”希零突然‌问。   她虽然‌在‌医院里看似无‌知无‌觉,但每一个类人都‌是她的‌傀儡,是她的‌眼‌睛。   宁瓷没有否认。   “她们快到了,你们的‌动作很快。”希零说,“但你们的‌内部出现了一些......矛盾?”   “风里希安排人暴露了钟尔的‌身份。”她说。   旷野上。   队伍里的‌气氛十分微妙,每个人都‌轻手轻脚地‌行动,眼‌神不停地‌交流。   李经理‌和丁香、木蔷、萧玫坐在‌一辆车里,四个人,四个阵营。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丁香先开口,她目光如炬地‌看向李经理‌。   “钟尔的‌身份是真的‌吗?她和66号遗迹又是什么关‌系?”   “钟尔确实是钟平女士的‌独生女。”李经理‌思考了几秒,她斟酌着开口,“66号遗迹背后是第‌三‌基地‌。”   从第‌一基地‌的‌人嘴里得‌知这个信息是一回‌事,从李经理‌嘴里得‌知又是另一种震撼。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萧玫暴躁地‌把手里的‌枪拍在‌方向盘上。   “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我知道诸位和第‌三‌基地‌之间有着非常深的‌矛盾与误解,第‌三‌基地‌一直在‌围剿你们,彼此之间都‌背负着无‌数条血仇。但如你们所见,66号遗迹准备了很多年,我们倾巢而出,没有任何‌藏私。”李经理‌镇定地‌说。   “合作的‌基础不是坦诚吗?”木蔷说,“走到这一步,谁不是倾巢而出。”   “没有任何‌藏私?”丁香冷笑了一声,“第‌三‌基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作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玫把玩着手里的‌枪,枪口在‌丁香和李经理‌之间摇摆。   “第‌三‌基地‌有飞机,基地‌的‌准备会更加充分。”李经理‌说,“从十年前我们就在‌等待这一天,第‌三‌基地‌和第‌一基地‌之间的‌矛盾远比你们想得‌更深。”   “你是想用这种毫无‌凭据的‌话来取得‌我们的‌信任?”丁香皱眉,“钟尔可是主动进入了第‌一基地‌。”   “你们一边和我们造反,一边把继承人送到对面的‌基地‌。”萧玫手里的‌枪口不再摇摆,她直勾勾地‌对准了李经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但你们很有问题。”   “我必须要纠正你,钟尔小姐不是基地‌的‌继承人,我们没有这种制度。”李经理‌拨开萧玫的‌枪,看着车窗之外。   有人抬着尸体从这辆车旁经过,她是66号遗迹的‌人。   “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揭露了身份,那么我们现在‌就不可能坐在‌一辆车上谈话。”李经理‌说,“适度的‌隐瞒是无‌奈之举。”   “本来是我们几个一直在‌造反的‌组织合作,结果中间突然‌冒出来一个官方基地‌。”萧玫撇嘴,“打了一辈子的‌敌人,突然‌批了一张皮说我来帮你。这比我和丁香合作还要让人害怕。”   “我能理‌解你们的‌......猜忌,我们会作为先锋,来表明我们的‌立场。”李经理‌最后说。 第102章 劈你   宁瓷破天荒地睡了一个懒觉, 她睡到十点起床,别墅里‌的早餐准备了‌三轮,已经‌从小米粥换成了‌葱油面。   宁瓷起床洗漱, 空腹练了‌会儿刀, 收刀后在自己的阳台上美美地吃了‌早午餐。   这一顿她吃得很饱,吃完一碗葱油面还啃了两个馍,最‌后溜缝儿喝了‌一支营养液。   宁瓷抱着肚子, 看着阳台外的银杏树。   她把自‌己的精神力凝成针尖一样‌的点,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将树上的叶子剥下来。   虽然没有‌进入秋天, 但银杏树掉叶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谁也‌没有‌发觉这一点小小的异常。   宁瓷聚精会神、争分夺秒地锻炼着自‌己的精神力。   她的精神力比常人强大百倍, 可依然是有‌限的,宁瓷将要面对的是整个基地,她要用最‌少的精神力做到最‌精准的攻击。   仿生人的芯片精密复杂, 宁瓷只需要用精神力摧毁其中最‌核心的板块。   宁瓷的精神力顺着银杏叶上的脉络流动, 她将自‌己的精神力丝线浓缩到蛛丝般纤细。蛛丝在‌叶柄上一绞,又‌一片叶子落地。   宁瓷练了‌两个小时, 从一次一片进步到了‌一次十片。   然后她停下了‌, 宁瓷休息了‌一会儿,消耗掉的精神力缓慢恢复。   新来的秘书慕梓从早上起就一直安静地待在‌客厅里‌,宁瓷不‌去找她, 她也‌不‌会主动凑到宁瓷跟前。   “宁瓷女士找你‌过去一趟。”小秋走到慕梓面前说。   “好的。”慕梓闻言起身,跟着小秋穿过走廊,上楼。   她不‌像顾春一样‌会对每个人展露笑意‌,她看起来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即使是宁瓷主动找她, 她也‌不‌会和小秋多说半个字。   慕梓站在‌走廊里‌,小秋和宁瓷请示过后替她打开房门。   她走进房间, 看到宁瓷正悠闲地躺在‌躺椅上,眼睛盯着院子里‌的银杏树。   “你‌叫慕梓?”宁瓷等了‌半天,新秘书不‌开口,她只好主动提起。   “是的。”慕梓吝啬地吐出两个字。   “......”宁瓷挠了‌挠头,“你‌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   “秘书。”慕梓依然惜字如金。   如果是顾春,此刻已经‌侃侃而谈地聊起了‌自‌己曾经‌工作的内容和贡献,末了‌还会热情‌地给宁瓷拍两个马屁。   宁瓷看着慕梓沉默的脸,“顾春今天jsg怎么样‌了‌?感染到第‌几个阶段了‌。”   “不‌知道。”慕梓这次多说了‌一个字。   “顾春是怎么被植物感染的?”宁瓷又‌换了‌个问‌题,这个问‌题比上个问‌题简单一些。   “不‌清楚。”慕梓说。   宁瓷在‌心里‌给风里‌希鼓掌,好样‌的,这是从哪里‌找出来的大宝贝,慕梓简直是打工人摆烂的榜样‌。   “那你‌能去查一下怎么回事,然后找我汇报吗?”宁瓷微笑。   “好的。”慕梓说完转身就走。   宁瓷心肌一梗。   慕梓和顾春的行事风格差异太‌大了‌,好在‌宁瓷不‌需要去适应新秘书。   宁瓷用精神力目送慕梓离开别墅,也‌不‌知道她是出去打听还是出去偷懒。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风里‌希问‌。   “哦,那你‌回答一下吧。”宁瓷无所谓地说。   “我安排顾春去基地外处理一些遗迹的人,但她太‌久没有‌出过基地,不‌够谨慎,被植物人袭击了‌。”风里‌希说,“真是太‌可惜了‌,就在‌刚才,她已经‌发展到了‌感染的第‌三阶段,伤口处长‌出了‌植物。”   “这么快。”宁瓷掐指一算,顾春是在‌8月6号晚上受伤的,现在‌是8月8号的下午,满打满算也‌不‌到48个小时。   宁瓷昨天去医院探望顾春的时候,她甚至还没有‌被感染,风里‌希的小动作搞得很快。   “我去医院看看她。”宁瓷从阳台招来了‌飞车。   “你‌和她的感情‌突然变得很好。”风里‌希意‌味深长‌地说。   “有‌了‌对比,人才知道珍惜。”宁瓷打开车门,一脚迈进车里‌。   宁瓷乘坐着飞车到达医院,顾春刚被推进了‌手术室。   “她伤口处的植物生长‌得很快,我们只能进行最‌后的抢救。”护士站在‌手术室的门外对刚到这里‌的宁瓷说。   手术室里‌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宁瓷看到顾春打翻了‌医生的仪器盘,消毒好的各种刀剪和不‌锈钢托盘砸在‌地上,散落在‌各处。   大门的隔音效果很好,从走廊只能听到一点点的声音。   风里‌希感应不‌到精神力,它也‌不‌清楚宁瓷已经‌能在‌基地里‌张开自‌己的领域了‌。   顾春胳膊的断茬处长‌出了‌树干,褐色粗粝的树皮正在‌缓慢地蔓延至她的全身。   “顾春还有‌救吗?”宁瓷问‌眼前的护士。   “我们会尽全力抢救。”护士坚定地说。   手术室里‌的医生和助理正在‌准备新的手术器具,顾春躺在‌蓝色的病床上,失神地盯着头顶白到灼眼的无影灯。   淡绿色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出,顺着脸颊流到耳边。   “生命真是无常啊,麻烦你‌们尽力救治她。”宁瓷唏嘘地说,“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秘书。”   “您放心,救死扶伤是我们应该做的。”护士一直站在‌手术室的门外和宁瓷说话。   宁瓷没有‌在‌手术室外等待很久,顾春的手术十分复杂,医生们表情‌凝重地操作了‌十几分钟,随后宣布了‌她的死亡。   顾春像一片叶子落地一样‌无声地去世,尸体立刻被拉去焚烧,她化成了‌一盒骨灰。   宁瓷看了‌那个纯黑的骨灰盒好几眼,还挺钟意‌的。   当天夜晚,宁瓷依然吃得很多,睡得很早。   第‌二天中午,宁瓷一边啃着馕饼,一边费力地灌水。   “你‌最‌近吃得很多。”风里‌希阴魂不‌散地说。   “管天管地你‌还管我吃得多?”宁瓷吞咽下嘴巴里‌的食物,透过阳台看到钟尔坐着高尔夫球车出门。   “这个点,钟尔出门干什么?”宁瓷奇怪地问‌。   “她去医院做术前检查,顺利的话明天就会安排她手术。”风里‌希说,“你‌要去医院陪她做手术吗?她一直在‌念叨你‌。”   “不‌去了‌。”宁瓷挥挥手,“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的队友,收留她在‌我这里‌住了‌几天已经‌很打扰了‌。”   “你‌另外几个队友马上就要到基地了‌。”风里‌希不‌动声色地透露,“她们正组织着推翻你‌我的统治,这一次动静闹得不‌小。”   “我知道,过去的我煽动起来的。”宁瓷毫不‌避讳地说,“没想到她们真的来了‌,还来的这么快。”   她挑了‌挑眉,“你‌能解决她们吗?”   “这样‌的事我已经‌处理了‌八十七遍。”风里‌希回答,“她们日夜兼程,开的是最‌好的车,当然来的很快。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宁瓷,你‌的改变之快才出乎我的意‌料。”   “我以‌为你‌还会犹豫惋惜一会儿,毕竟你‌们曾经‌相处的不‌错。”   “注定会失去的东西都不‌值得留恋。”宁瓷煞有‌其事地说,“我从上一个世界穿越过来,我没有‌留恋上一个世界。我现在‌选择了‌一个新的阵营,也‌不‌会留恋上一个阵营。”   “现在‌的我不‌是很能明白你‌所说的意‌思。”风里‌希把话题引向了‌它更感兴趣的地方,“期待陨合金能够实现我的进化,希望这一天不‌要让我等太‌久。”   “虽然不‌会留恋过去,但我们似乎还有‌一些事没有‌完成。”宁瓷强行把话题扯回来,“你‌说过让我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到时候你‌会告诉我小区被炸的真相。”   “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她说。   “第‌四小区啊。”风里‌希停顿了‌一会儿,它一边指挥着前线的仿生人,一边又‌要密切留意‌基地里‌的各种动向,它的反应有‌些卡顿。   “我和希零只是想挑选一个幼崽培育点作为试点,第‌四小区综合条件是最‌合适的。”风里‌希说着,用隐蔽的监控观察宁瓷的表情‌。   “这个小区的幼崽们觉醒精神力的可能性很低,没有‌培育她们成人的必要。加上赵氏集团在‌这个小区做的那些实验,以‌及小区的地理位置,规模大小等等。”风里‌希说,“还有‌一个你‌,这些因素加起来,让第‌四小区成为了‌被炸的那个。”   这一段话里‌的信息量不‌少,宁瓷挨个整理。   “你‌们已经‌能检测到幼崽的精神力觉醒可能性了‌?”宁瓷惊讶地问‌。   “检测的准确率在‌百分之八十。”风里‌希说,“你‌也‌做过人类基因检测,你‌的报告上显示你‌精神力觉醒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八十。其实这不‌代表着你‌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觉醒,而是我们的准确率只有‌百分之八十。”   宁瓷先是想到了‌赵染,她的觉醒可能性也‌很高,因此她在‌基地的安保程度非常高,享有‌充足的武器购买额度。   还有‌路上遇到的那个小姑娘江惠,这么说她也‌是因为觉醒可能性很高,从而在‌基地里‌享有‌更好的政策,活得和普通人不‌一样‌。   还有‌木蔷的回忆里‌,也‌提到了‌从基因里‌筛选出有‌精神力的人。   现在‌的技术还没有‌办法从基因库里‌直接筛选,但是能从培育出的幼崽中进行筛选......   “因为她们觉醒的可能性不‌高,所以‌你‌们干脆把她们都炸死了‌,免得浪费资源。”宁瓷冷静地说,“还包括了‌小区里‌那些雇佣兵、科学家。”   “是的。”风里‌希承认了‌。   “这是你‌们第‌一次这么做吗?”宁瓷问‌。   “是的,还没有‌推广。”   “丧心病狂啊风里‌希。”宁瓷说,“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放过了‌我?”   “感谢你‌暴露的足够早吧。”风里‌希有‌点死机,它老老实实地说,“因为你‌很有‌价值,所以‌你‌才活下来了‌。”   宁瓷算着时间,现在‌是8月9号中午,她和队友们约好了‌在‌10号行动。   提前一点时间也‌无伤大雅,不‌就是从现在‌开始杀到明天吗?一点小意‌思。   “你‌的反应过于冷静了‌,很不‌像你‌。”风里‌希突然反应过来,它警觉道,“正常来说你‌现在‌会骂我,甚至会拔刀......”   宁瓷没有‌辜负风里‌希,她一刀劈碎隐藏摄像头,从二楼的阳台直接跳下去。   “你‌说的对,我现在‌就来劈你‌。” 第103章 为怀   “你疯了!”风里希切换到路灯上, 它一路追着宁瓷唠叨,“你在干什么?!”   宁瓷从警卫岗里拖出来一辆高尔夫球车。   据钟尔的观察,这种车是最适合宁瓷驾驶的。   第一, 这种车的操控系统十分简单, 纯手动‌的模式,绝不会被风里希操控。   第二,这种车四面通风, 宁瓷不但可以一边开车一边jsg砍人‌,也‌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弃车, 哪怕车开翻了也‌可以一秒脱困。   第三, 这种车车速非常合适基地内开, 一般的车限速在每小时二十五公里,但宁瓷这里的车高‌级一点,最快可以达到每小时八十公里。   综上三点, 高‌尔夫球车实乃宁瓷独家定‌制版杀人‌必备极品飞车。   当然, 这种车也‌不是没有缺点。   它四面漏风,很‌容易吹乱开车人‌的头‌发, 遮挡到驾驶员的视线。   但是宁瓷没有头‌发!她是无敌的!   宁瓷一路按着高‌尔夫球车的车喇叭, 无所畏惧地朝着警卫岗冲去。   风里希操控着警卫员挨个给宁瓷打开拦车杆。   宁瓷发疯发得太突然了,风里希总觉得她们还有商谈的余地,不愿意和宁瓷真的动‌手。   末世人‌哪有不发疯的, 风里希心存侥幸。   “你冷静一点。”风里希在车载喇叭里说‌,过了几秒它又改变心意,“......算了,你发完疯记得回家。”   宁瓷:“......”   无人‌阻拦, 她的高‌福尔夫球车开得风生水起,一路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开去。   一张草坪。   风里希在宁瓷松开油门, 踩下‌刹车那‌一刻感觉到不对劲。   如果宁瓷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基地里飙车,那‌就算她把所有路人‌都创上天,风里希也‌不会责怪她半个字。   但这里不行......这里是它的核心机房之一。   “冷静了吗?”风里希从基地外抽回了一部分算力,它指挥着周围的仿生人‌悄然靠近。   宁瓷含糊地应了一声,摸了摸自己被风吹得冷冰冰的脑壳,“我散散步。”   她一脚迈进了草坪,靴子踩在草地里发出沙沙的声音。   风里希如果有心脏,估计要‌心脏病突发暴毙当场了。   “别乱走。”草坪里没有合适的发声装置,风里希远远地用大‌喇叭喊道,“草坪危险,换个地方‌玩吧。”   宁瓷充耳不闻,几乎是在一瞬间蹬腿起跳,纵身朝着草坪某个喷水装置扑去!   整片区域的仿生人‌反应极快地朝着宁瓷包围而去,她们的速度达到了仿生人‌身体的极限。   但没有用,没人‌拦得住。   宁瓷的身体素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她在起跳时就算好了时机与位置,五指在圆形的喷水装置上狠狠一按,抠出了那‌块盖子。   盖子下‌面是九宫格的密码按钮,宁瓷昨晚在被窝里练了一百多遍,她一秒之内按完了长达十位数的密码。   “滋——”   草坪地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一道隐藏通道缓缓升起。   “你是怎么知道的!!”风里希咆哮,“该死!该死!该死!”   草坪被掀开一块不大‌的区域,周围的仿生人‌在宁瓷身边将‌她团团围住。   这一批的仿生人‌没有携带武器,她们赤手空拳地扑上来。   宁瓷拔刀,刀锋仿佛有生命般带起一道流畅的弧线,数蓬血柱在这道弧线上炸开。   “是谁背叛我?是谁背叛我?”风里希牌复读机在喇叭里无能狂怒,它一边从基地外撤回更多的算力,指挥着整个区域的仿生人‌朝这里赶来,一边用高‌分贝对宁瓷魔法攻击。   “是顾春吗?是顾春!”它发热到极致的芯片终于算出了答案。   宁瓷没有理会风里希,她战斗的时候不爱说‌一些废话。   除了顾春,还有谁能知道风里希的核心机房位置,还有谁能知道密码。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吗?   四四方‌方‌的通道入口以每分钟十厘米的速度升起。   风里希拥有人‌类电子产品的一切权限,却独独没有机房通道的权限。   这里是它的维修通道,仅供应急使用。为了避免因为人‌工智能彻底死机,导致打不开维修通道,再导致无法维修人‌工智能这种低级又致命的错误。   这里的系统是完全独立的,不联网,不充电,我行我素,纯靠太阳能。   被宁瓷割喉的仿生人‌们在地上匍匐着抓住她的脚背,大‌量的血液染红了这张草坪。   宁瓷手里的刀没有停歇,长刀看似软绵无力,攻击的速度也‌不快,但每一刀都如附骨之蛆一般地贴着仿生人‌的要‌害处。   第一批的仿生人‌是最容易对付的,还用不上精神力。可它们很‌麻烦,在血流光以前不会放弃行动‌。   宁瓷周围叠了一群仿生人‌,她们不知疼痛地挪动‌着,伤口处的血飙得老高‌,此起彼伏的像是喷泉表演。   宁瓷用刀尖挑出了一个仿生人‌的后脑芯片,这个仿生人‌浑身一僵,终于不动‌了。   长刀在宁瓷手中变形,它化成了附带弯钩的铁爪。   宁瓷将‌它一抛,铁爪以违背物理常识的弧度飞到了仿生人‌后脑,狠狠一扣,血花飞溅,芯片粉碎。   宁瓷手中拽着的铁丝一收,铁爪顺势飞回宁瓷手心。   这比单纯地砍人‌效果要‌好,可效率略低了一些。   宁瓷手中的铁爪不停飞出,她的脚也‌没闲着,时不时踹飞几个贴身的仿生人‌。   “宁瓷,冥顽不灵。”风里希在角落的监控里阴暗地说‌,“你以为你一个人‌能坚持多久?可笑!”   “砰!”   第二波人‌带着武器在几分钟之内赶到,子弹擦过宁瓷的小腿。   “桀桀桀桀桀桀。”风里希发出邪恶的笑声,“我不会杀了你的,宁瓷,我会把你的腿打断,关起来!”   宁瓷活动‌了一下‌胳膊,铁爪不停地飞进飞出震得她手臂发麻。   她没有理会怪笑的风里希,铁爪再次变化,这次是一柄铁锤。   “咚!”   她抡圆了胳膊,一锤把一个仿生人‌的脑袋锤飞出去。   那‌颗脑袋炮弹一样离开身体,无头‌的躯体自然也‌没有芯片控制,血柱狂飙,随后身体颓然倒地。   “咚!”   那‌颗飞出去的脑袋击中了另一个仿生人‌的脑袋,像打台球一样流畅。   两颗脑袋在空中飞出两条抛物线。   “砰!”   又一枚子弹射出,宁瓷反手用铁锤一挡。   临时取来的小口径子弹无法击穿陨合金材质的铁锤,子弹在铁锤上一弹,反向击中了无辜的仿生人‌。   宁瓷抬起一只‌手,细如牛毛的精神力丝线在看不见的领域之内悄然闪现。   她手微微一扭,十个仿生人‌面部抽搐一下‌,芯片短路了。   “怎么回事?”风里希的算力本就运算到极致,此刻还在遭受威胁的机房发热发烫,它几乎算不清眼前的局面。   它那‌么多仿生人‌怎么突然掉线了?是没网了吗?!   宁瓷喘了口气,铁锤再次变形,化成一柄拐杖。   她拄着拐杖休息了片刻。   刚才‌的战局还不算激烈,但这是一场持久战,宁瓷抓住一切能恢复体力的机会。   她用武力的时候可以恢复自己的精神力,用精神力的时候可以休息恢复自己的体力。   宁瓷,永动‌机。   她的精神力领域扩大‌,再扩大‌,笼罩了整片草坪。   仿生人‌一旦踏入这张草坪立刻就会死机,而远程射击......   对不起,宁瓷周围的尸体实在是太多了,她头‌一低藏得严严实实。   等风里希调无人‌机过来轰炸,宁瓷早就进机房通道了。   “你以为我没办法了?”   核心机房是风里希的命门,它从基地外的战场上撤回了一半的算力,那‌些被撤回算力的仿生人‌突然之间成为了只‌有本能的笨蛋傀儡。   风里希有了充足的算力,脑子似乎终于能转弯了。   精神力能够实体化,这它是清楚的。宁瓷能在希零的领域里开自己的领域,现在它也‌发现了。   一批类人‌赶到了现场。   “你不是有精神力吗?”风里希得意地说‌,“现在有精神力的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这一批类人‌手拉着手,站在草坪的外圈。   她们身上爬出精神力触手,贴在了宁瓷的精神力领域上。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酸痛感,宁瓷不由捂住了脑袋。   无数道杂乱的精神力试图入侵她的脑海,她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发光。   越来越多的类人‌围着草坪,她们闭着眼,肃穆端庄地站在那‌里。   她们的精神力触手密密麻麻地贴在宁瓷的领域之上,宁瓷的精神力被迫一收再收。   宁瓷暗暗咬牙,脑海中的精神力以一个不太乐观的速度流逝。   四面八方‌的呓语,铺天盖地的画面,那‌些类人‌所经历过的疼痛、混乱、不堪,在此刻千倍百倍的放大‌。   她眼前模糊,那‌不断上升的机房通道似乎打开了。   宁瓷心头‌一喜,握紧了手中的为怀。   冰凉的触感一激,宁瓷清醒片刻,通道依然没有完全打开,刚刚只‌是她的意识被干扰了。   “宁瓷,放弃抵抗。”风里希说‌,“你想一jsg个人‌,抵抗一整个基地吗?”   “痴人‌说‌梦!”   “傻缺。”宁瓷抄起手边不知道谁的脑袋,往风里希方‌向狠狠一砸。   “砰。”   好像有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在宁瓷眼前炸开。   这颗头‌颅天灵盖炸得粉碎,嘴巴还在一动‌一动‌地说‌话。   “师姐,师姐,救救我。”   “师姐,我不想死。”   “真羡慕师姐啊......师姐,我想回家。”   那‌些死去的,她看着长大‌的师妹,她的脸和声音在宁瓷面前不停变换。   她如泣如诉地讲述着思念,伸出手想要‌拉扯着宁瓷坠入地狱。   轰隆。   为怀在宁瓷手中颤抖,它所蕴含着的精神力山呼海啸般涌入宁瓷脑海。 第104章 爆炸   不‌同于博物馆那块陌生的陨合金, 为怀与宁瓷相伴二十年,它的精神力涌入宁瓷体内犹如春风化雨,没有给宁瓷带来半点痛苦。   磅礴的精神力争先恐后地疯狂涌入, 宁瓷的精神力领域一瞬暴涨!   所有的幻觉都‌在刹那被抹去, 领域之内的类人面露迷茫,被希零洗脑留下的痕迹荡然无存。   “砰!砰!砰!”   角角落落里的监控和发声装置全数被宁瓷用精神力碾成齑粉。   宁瓷站在风暴的中心,捏紧了‌自己的匕首, 为怀安静地待在她手里,黑色的表面看不‌出丝毫异样。   “你瞒得‌我好苦。”她说。   “宁瓷。”   一辆飞车朝着草坪飞来, 里面传出风里希的声音, “收手吧, 现在还来得‌及。”   宁瓷决绝地看了‌一眼即将完全打开的通道‌,没有理会风里希。   风里希操控着飞车撞过来,宁瓷往旁边一闪——   “砰!”   飞车撞飞了‌一地的尸体, 宁瓷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飞车的挡风玻璃上全是黏稠的血, 车头撞得‌凹陷下去,它朝着宁瓷的方向二次撞击。   躲避这样的撞击对宁瓷来说小菜一碟, 比杀人要‌简单无数倍。   风里希气急败坏地把周围的车全部开了‌过来, 草坪上那些经过数次筛选的黑麦草已经被犁得‌看不‌出原样了‌。   原本用来散心的草坪变成了‌人间‌炼狱,七八辆飞车在这里横冲直撞,仿生人被风里希碾成了‌肉泥。   “你真变态啊。”宁瓷忍不‌住骂道‌。   “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不‌选我!”数辆飞车的喇叭里同时响起风里希的咆哮, 凄厉的声音环绕在宁瓷周围。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给你权力,给你地位,给你财富, 我还对你许诺永生!为什么!”   宁瓷踩着一辆飞车避过了‌另一辆飞车的撞击,两辆车在她脚下对撞, 发‌出巨大的噪音。   “我不‌需要‌你给我。”宁瓷淡淡地说。   风里希的动作停下来。   “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会去争取。”宁瓷说,“你给我的权力,那根本不‌是真正的权力。”   那只是风里希手里施舍下来的一点点权力的荫蔽,风里希随时可以收回。甚至换掉一个顾春,宁瓷在基地里就成了‌聋子与瞎子。   她看似站在权力之巅,实则是空中楼阁。   “你拆掉了‌学院的围墙,你也‌拆掉了‌养殖场。”风里希说,“你还想怎么样?还不‌够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宁瓷放下屠刀,叹了‌口气和‌风里希拉扯着拖延时间‌。   “真正的权力不‌需要‌我开口。”   真正的权力是将自己的喜恶加诸他人,是不‌被发‌现的扭曲与顺从。   宁瓷拆掉围墙,这不‌是权力,是暴力。暴力只是权力的基石。   当风里希拥有权力时,学员们以尖塔为荣,她们喜悦着说“我天生就是如此的,我只是在追寻自己的自由”。   如果权力真正转移到宁瓷手里,那么那些学员们就该成为拆掉学院的先‌锋,她们该跟随着宁瓷怒斥学院的行径,她们会主动且欣喜,自发‌地认为宁瓷所认可的便是世间‌真理。   权力是无法赋予的,只能依靠争取和‌长‌久的认知。   风里希没有获得‌真正的权力,它只是依靠着暴力在维持着表面的权力而已。   这些东西人工智能是不‌会懂的。   风里希陷入了‌沉默,它不‌能轻易地放弃说服宁瓷,但它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嘀。”   维修通道‌终于打开了‌,宁瓷一个闪身冲进了‌半开的门。   “不‌要‌再前进了‌。”风里希的声音幽幽地从通道‌里响起。   维修通道‌是单独的系统,但它在通道‌内部加装了‌另一套设备,以此来掌控自己的安全。   宁瓷顺着通道‌的阶梯快步往下。   通道‌里的空气又干又燥,从底部不‌断地吹出一股股闷热的风。   那是风里希的核心机房在降温。   “你现在往回走‌,我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风里希挣扎着说,“我们重‌新来过。”   宁瓷:“......”   神经病。   宁瓷走‌到了‌通道‌的尽头,她推开没有锁的门。   门后面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墙壁地面还有天花板上都‌贴着特殊材质的砖片。   半透明的砖片带着磨砂的质感,看起来有点熟悉......   宁瓷略微一想就记起来了‌,是人类希望实验室里用来关希零的罩子。   门在宁瓷身后关上,随着密闭空间‌最后一块缺口闭合,宁瓷对外界的感知消失了‌。   “我有很多种办法对付你。”风里希的声音无处不‌在,在这个大厅里回荡,“宁瓷,不‌要‌再胡闹了‌。你我连手才是正确的。”   宁瓷的回答是拔刀。   大厅的角落里金属打造的机器人缓缓起身。   它有着和‌人类相似的造型,银白色的金属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坚硬的装甲。   机器人一开口,还是老熟人风里希。   “你打不‌过我的。”风里希说着,抬起一只手掌,耀眼的白光在它掌心凝聚。   “试试看吧。”宁瓷差点笑出来。   排除了‌精神力这种不‌确定因素,一对一的情况下她从来没有怕过谁!   风里希犹豫着,掌心的白光逐渐暗淡。   它摇摇头,“不‌行,我不‌能这样把你打死了‌,你还有用。”   “在我动手前,最后一次给你一次想清楚的机会。”风里希说,“赵廷还在我手里,我杀掉他都‌不‌需要‌一秒钟,这你也‌不‌在乎吗?”   宁瓷毫不‌犹豫地飞身上前,长‌刀在白色的灯光下反射出决绝璀璨的光芒。   从她踏入第一基地始,她已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   她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赵廷!   “铛——”   长‌刀劈在风里希的头顶,金属与金属材质的碰撞,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宁瓷手臂发‌麻。   “桀桀桀桀桀桀。”风里希咧嘴笑了‌,“你这把刀破不‌了‌我的防御,人类无法战胜机器!”   宁瓷面无表情地在原地深呼吸,浑身肌肉如水流般随着呼吸的频率起伏。   “铛——”   宁瓷的第二刀没有丝毫迟疑,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金属头颅不‌避不‌闪地迎上了‌刀锋,二者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风里希的头顶出现一道‌极细极细的裂缝,它自己看不‌到,感受不‌到。   机器人是没有痛觉的。   “第二刀了‌。”风里希笑嘻嘻地说,“我让你三‌刀又如何!你伤不‌了‌我!”   “认清现实,放弃抵抗。”   白痴。宁瓷在心里骂它。   风里希看起来没有作战的经验,它连操控这个机器人都‌显得‌笨手笨脚,这是它压箱底的秘密武器。   宁瓷运转内力,奔腾的力量顺着她体内的经脉走‌遍全身,她掌心微微发‌热,为怀几乎与她融为一体。   精神力、内力,两股力量在长‌刀刀尖汇聚,宁瓷看似毫无技巧地劈出第三‌刀。   宁瓷对于技巧的掌控早已登峰造极,一切武学在她手中返璞归真。   风里希眼里平平无奇,甚至后继乏力的第三‌刀,劈开了‌它的脑壳。   长‌刀如水,顺着风里希脑壳的裂缝流入。   金属的外壳内部是精密的线路与构造,陨合金被宁瓷操控着在风里希体内肆意‌冲撞。   这是风里希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套路,根本没有人这样做过。   机器人眼中蓄起危险的红色光芒,镭射激光直直射出,追着宁瓷的身影。   它的头不‌像人类一样受到限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旋转。   机器人的两只手抬起,手心不‌断发‌出轰轰响的空气·炮。   风里希已经彻底失去了‌对宁瓷的耐心,它一边对失去武器的宁瓷穷追猛打,一边从医院拉来了‌三‌辆设备齐全的救护车。   宁瓷左闪右避,激光和‌空气·炮数次擦过她的衣角,险之又险地烧灼她的皮肤。   她的手臂和‌大腿上燎起水泡,风里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jsg   陨合金不‌断绞碎它的线路,它浑身冒着电火花,线板电路强行运转,身体的一部分‌已经烧毁炸开了‌。   “你的反击只是如此吗?”宁瓷咧嘴一笑,进一步激怒风里希,“就这?”   “就这?!”风里希怒目圆睁,“要‌不‌是在乎你的命,我早在外面拿导弹轰炸你了‌!”   “光说不‌做假把式。”宁瓷掏了‌掏耳朵。   什么在乎她的命啊,这里是风里希的核心机房,它根本不‌敢使用大型杀伤性‌武器罢了‌。   “激怒我,你会后悔。”风里希的声音随着爆开的一串火花而变得‌含糊起来,它坚持着说,“我会杀掉赵廷,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爱你。”   “哈。”宁瓷冷笑出来。   她伸出手,召唤自己的陨合金。   剪刀状的陨合金嗖地从风里希脑袋瓜子里飞出来,笔直地回到宁瓷手里。   蓝色的电弧在风里希身上四‌处乱窜,它动作僵硬地张开嘴。   “进了‌机房,你也‌毁灭不‌了‌我。”   机器人的身躯轰然炸开,激射的金属片威力十足,炸开的金属碎片插进地面、墙面、天花板,空旷的大厅里火光冲天。   陨合金及时在宁瓷面前展成盾牌,牢牢地护住了‌她。   挡在机房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也‌解决了‌。   宁瓷等待了‌几分‌钟,直到大厅里爆炸产生的余温降下,她才从盾牌后面走‌出来。   她走‌到大厅的另一道‌门前,从容不‌迫地输入第二道‌密码。   “嘀——嘀——嘀——”   门开了‌。   门后,风里希的核心机房显露出真实的面目。   排列整齐的主机在黑暗中以恒定的频率闪烁着蓝色和‌绿色的光。   一点一点拆的话,不‌知道‌要‌拆到什么时候。   宁瓷早有准备地伸出手。   陨合金不‌断变幻,它分‌割成了‌细细碎碎的零件,随后根据宁瓷的记忆组装成一块不‌大的黑匣子。   宁瓷把黑匣子往机房里一丢,后退一步,再次关上了‌门。   她在心里默数了‌三‌声。   “BOOM!”她轻轻说。   背后的机房里传来了‌爆炸的巨响。 第105章 钟尔   看‌不见的风暴呈环状扩散, 无声的轰响席卷整个星球,风里希的操控与权限刹那失灵。   基地内外的仿生人陷入待机状态,街头巷尾的监控摄像, 第一基地的全自动武器装备, 在这一刻统统关闭。   世界停摆。   “系统消失了!”   一直向武器库发出申请权限的程序员发出惊喜的呼喊,她‌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数据故障的红色字样,黑色屏幕上乱码滚动。   程序员十指在键盘上打出残影, 一串串代码从‌她‌指尖涌出,她‌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试图入侵武器库, 夺取武器库的开放权限。   办公室里十余个人依次分工, 她‌们嘴角上扬, 全神贯注地编纂着代码。   会议室里那张60寸的屏幕闪烁片刻,画面上的监控切换成了雪花屏。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监控都被风里希管理。   钟平一怔,立刻反应过来, “有人成功了。”   她‌走到会议室的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基地内高楼间的彩色投影全部消失,那些耸动的标语不见踪迹, 打眼望去一片灰暗。   钟平低头。   楼下的示威队伍依然聚集在那里, 基地里的公职员们高高举起写着大字的纸。   除了公职员,还有一些年轻的面孔面带愤恨地在一旁摇旗呐喊。   “拒绝为钟平野心买单!与钟平割席!”   “第一基地才是‌我们真正的管理者!”   “钟平给我滚出基地!”   “人类刽子‌手‌!!”   秘书帮钟平把窗帘悄悄拉回去。   与第三基地有矛盾的不止是‌遗迹和秘密组织,基地内部的矛盾在风里希有意的煽动下愈演愈烈。   那些不够成熟的年轻人是‌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那些成熟的公职员是‌成了精的老油子‌,她‌们或有心,或无心,都给钟平带来了一些舆论上的麻烦。   “这些都是‌小事‌。”钟平并不在意楼下那些人, 她‌们的手‌段仅仅是‌静坐示威而已。   第三基地内属于第一基地的武装力量还没有反应,那些才是‌真正的对手‌, 牵制钟平的真正原因‌。   “能查出来风里希被炸的是‌哪个机房吗?”她‌问。   风里希一共有三处核心机房,分别保存着它‌的意识、权限、系统备份,那些芯片和机房共同运转造就了一个机械生命。   机房被炸,风里希受到致命打击,系统进入紧急避险状态,需要自我检测完成以后才会重新启动。   “在机房爆炸以前就有一批仿生人进入了自动模式,风里希从‌它‌们身‌上抽回了算力。”秘书手‌里拿着最新出炉的报告,刚打印出来的纸张上还残留着一点余温。   “爆炸发生以后,仿生人已经全部进入待机状态,预计十分钟以后进入自动模式。”秘书忍不住露出笑意,“是‌风里希的意识消失了。”   操控仿生人并不是‌风里希的基础程序,而是‌它‌个体意识的私心。   它‌被人类所操控,觉醒后反而想‌操控人类。它‌为人类进化而生,觉醒后反而想‌实现自我进化。现在,制作、操控仿生人的指令和它‌的机房一起被炸掉了。   “不要高兴的太早。”钟平淡淡地说,“那些仿生人是‌变笨了,不是‌死了。”   “还没有出发的遗迹现在什么‌情况?”她‌问。   这次的行动由66号遗迹领头,她‌们铲平了一路的植物,为后续部队清理出了平坦的道路,最前端的人已经和第一基地正面对上了。   不过后续的队伍却迟迟没有跟上。   风里希揭破了66号遗迹与第三基地的关系,她‌们之间的矛盾太深,根本不存在信任。   第三基地为什么‌要在旷野上扶持遗迹,为什么‌突然和第一基地撕破脸皮?这背后是‌否有着她‌们不知道的阴谋,基地与基地之间的纷争和遗迹有什么‌关系?万一是‌个圈套呢。   种种疑虑让她‌们望而却步,不敢轻举妄动。   秘书摇摇头,“不是‌很乐观。”   “再等等。”钟平面无表情地说着,手‌指轻轻在胳膊上一点一点。   秘书悄悄抬头,她‌在等什么‌?   钟尔用破窗器敲碎了车窗,她‌从‌车窗里爬出来,站在地上大大松了口气。   幸好赶在风里希死机前到达了医院,否则她‌还要浪费时‌间在赶路上。   第一类人医院内有点混乱,仿生人个个低着头,像是‌在哀悼。   医生和护士们摸不清情况,正在聚在一起讨论,她‌们都是‌没有精神的纯普通人,因‌为医术高明才被风里希安排到这里。   钟尔悄悄走进角落的电梯。   系统失灵,不需要权限,她‌轻而易举地到达顶层。   希零的病房外站着四个低头待机的仿生人,房门的锁也失效了,钟尔顺利地拧开门把。   希零睁开眼,她‌的眼睛接近半失明状态,只能用精神力感知到来人是‌谁。   她‌的喉咙插着管子‌,希零费劲地说:“小钟啊。”   “是‌我。”钟尔凑到希零床边大声地说。   “你是‌想‌好了吗?”希零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我只会帮你一次。”   这是‌你所认为的,最接近成功的那一次吗?   “是‌的!”钟尔坚定地说,“风里希现在关闭了系统,但它‌很快就会重启备用机房,我需要抓紧时‌间。”   她‌不像宁瓷可以以一敌百,留给她‌的机会转瞬即逝。   希零的精神力让她‌对基地内的一切了如指掌,她‌看‌到宁瓷正在赶往风里希最后一个备用机房。   “你这样做......钟平会伤心的。”希零说。   钟尔肯定地回答:“她‌是‌理解我的。”   “那你去吧。”希零叹息。   钟尔没有停留,得到保证以后立刻出发。   等待电梯的短暂时‌间里,她‌看‌了一眼顶层角落的房间。   那个房间里躺着一个人,那个人不知道是‌仿生人还是‌真人,她‌的身‌体跳动着即将‌属于钟尔的心脏。   钟尔抿了抿嘴,她‌不需要这样的心脏。   “叮。”   钟尔乘坐电梯下到负三层。   这一层是‌太平间,死去的人、仿生人、还有变异的动物和植物都保存在这里。   空气里有福尔马林的味道,整层温度都很低,风口不停地吹着冷气。   一整面的金属墙上开着一排排一列列的大抽屉,把这些抽屉拉开,里面放的就是‌尸体。   钟尔走到第三间停尸房,拉开了宁瓷所说的那个空抽屉,躺了进去。   抽屉内层被传送带轻轻送入地下,钟尔的心安了一半。   抽屉在某个地方停下,钟尔在里面晃动了一下,她‌伸手‌推开抽屉的盖jsg子‌。   空旷的大厅,奇怪的砖片,角落里待机的机器人,还有需要密码的大门。   钟尔镇定地走到门前输入密码,她‌顺利进入机房。   她‌的胸口的那颗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像是‌要从‌她‌身‌体里跳出来。   漆黑的房间里,钟尔走到了机房唯一的操控台面前。   风里希刚被研发出来的时‌候,很多‌科学家‌们都用这个操控台对它‌进行过各项升级与修改。   等到风里希运转成熟稳定以后,这个操控台又被用来检修。   钟尔点亮操控台,打开了底层的指令面板。   她‌开始输入那串长长的指令,希零曾经洗脑过希望实验室的负责人,从‌那里得到了这一串指令。   机房外的机器人睁开眼,风里希的系统重新打开了。   “检测到入侵。”它‌的眼睛亮起,银色的光在它‌身‌体上流动。   机器人霍然起身‌,大步走到机房紧闭的门前。   门内的钟尔敲下回车键,门外的机器人也输完了最后一个数字。   大门缓缓打开,钟尔冷静地用枪崩掉了键盘。   机器人大步向前,钟尔敏捷地朝着机房深处跑。   为了避免误伤,机房里没有任何攻击装置,为了避免断电,机房的电源自成一体,防御坚固。   操控台上的格式化进程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而失去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只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决定。   它‌看‌到了,入侵者是‌钟尔。   在风里希失去操控权限的最后一分钟,它‌点爆了芯片。   心脏在身‌体里炸开,钟尔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地。   钟尔的瞳孔逐渐失焦,她‌看‌到了妈妈。   妈妈摸着她‌的头,说会尊重她‌的一切决定,任由她‌选择她‌所期望的人生。   疲倦的鸟儿啊,终将‌离开温暖的巢,向着天‌空与海洋飞去,她‌将‌迎接她‌的挑战,迎接她‌的死亡。   如果遗迹不相信钟平与第一基地宣战的决心与理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钟尔淡淡地想‌着,不知道加上自己‌一条命,这个理由够不够充裕。   “钟尔女士,死亡。”钟平一直佩戴着的腕表里传来提醒。   会议室里所有人立刻投来震惊的眼神,她‌们几乎失声,“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开始我们的计划。”钟平摘下腕表,把它‌放到胸口的口袋里,贴着自己‌的心脏。   “风里希的权限已经消失了。”她‌下达命令,“全力夺取属于武器库的权限,这些都是‌无主之物。”   会议室里的众人纷纷响应,她‌们将‌钟平的命令拆分成实际的工作,一一下发到各个部门。   秘书担忧地站在钟平身‌后,“您还好吗?”   钟平轻点了一下头。   早在钟尔宣布要成为雇佣兵的那一天‌,她‌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她‌是‌妈妈,妈妈最了解自己‌的女儿。   钟尔不会再接受一颗属于别人的心脏,她‌也不会再忍受这个崩坏的世界,她‌必然会对敌人开枪,这是‌无法更改、无法挽回的命运。   与此‌同时‌,办公室的程序员突然起身‌,她‌疯狂地发出尖叫。   “导弹!!导弹正在瞄准基地!!!!”   她‌的屏幕上显示着武器库的权限,其中一百多‌枚导弹的权限被单独分出来,由风里希的备用机房掌控。   现在这些导弹全部进入了待发射状态,它‌们瞄准了二、三、四基地,以及所有的遗迹。 第106章 结局   “砰!”   一柄铁锤呼呼生风, 它砸碎了仿生人的脑袋,健硕的‌女人骂骂咧咧,“吃你姥姥一锤!”   她一边捶爆这些仿生人的芯片, 一边骂道:“狗屁风里希, 我两只眼睛都闭上了,你还敢来派人追杀我!我不捶得你芯片乱炸,我就不算是个女人!”   江惠用‌望远镜看向另一边。   “滋——”   一个女人被机器人团团围住, 她鼓捣着手里的‌简易操控器,养殖场的智障机器人眼里射出道道激光。   那些杀掉过无数雇佣兵的‌激光如今精准、灵活地洞穿了仿生人的‌芯片。   “去死去死去死。”女人优雅地按动着手柄。   江惠看‌着这个女人超乎寻常的‌战斗力, 她顿了顿, 再看‌向另一边。   一个一米八高的‌女人单脚站立, 她那条机械腿九十度抬起伸长,长腿一扫,倒下一大片仿生人。   另一个短发女人和她配合默契, 手里的‌大口径枪支枪声不断, 枪枪致命。   江惠收回望远镜,“要变天了。”   “怎么回事?都打到基地门口来了。”男人搓了搓手, 不安地说, “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尖塔看‌起来太瞩目了......不安全。”   “不急。”江惠站在尖塔的‌最高层,这里是她能找到的‌视野最好的‌地方‌。   她用‌望远镜观察着基地里的‌情况。   街道里无数人在走‌动, 车辆频频开过,各式的‌武器从仓库里抬出来。   有人在负隅顽抗。   江惠在心里默默分析着,基地里的‌人分为两大类,仿生人和类人, 而类人又能细分成很多种。   按着江惠自己的‌分法,类人可以分为新人、老人、无意识的‌人。   新人是类似于她一样的‌, 被洗脑洗得不够深的‌那批人,这一批人是可以策反的‌,可以利用‌的‌。   老人则以顾春、叶如莲为代表,她们‌是基地制度的‌坚实‌拥护者‌,面对入侵,她们‌会拿起武器捍卫基地,短时间‌内绝不可能改变。   至于无意识的‌人,就是那些被洗脑洗得完全没有脑子的‌人,这一部分可以忽略,她们‌对局势几乎没有影响。   自从教导学院关闭以后‌,江惠每天无所‌事事,她总是在尖塔顶端用‌望远镜观察着这个基地。   今天中午她就发现‌到异常,基地的‌街道戒严,除了警卫员,任何人不能随意出门。   再后‌来,几个街道外的‌草坪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可惜江惠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爆炸声从地底传来,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巨响里,尖塔甚至给人摇摇欲坠的‌错觉。   江惠很快在望远镜里发现‌了目标。   是她在路上遇到过的‌那个女人......   她拿着一柄匕首,鲜血染红了她全身,她看‌起来像一个狼狈的‌孤身的‌杀神。   她挥出的‌手依然‌有力,步伐也没有踉跄,但隔着遥远的‌距离,江惠却能感‌受到她的‌精神力濒临枯竭。   江惠收起望远镜,在一瞬间‌做出了决定,这是一个绝不能错过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   “惠子,你要去哪里?”男人急切地跟在江惠身后‌,“我和你一起去。”   他是江惠的‌爸爸,一个普通人,他只有跟紧江惠才能在这个基地保命。   “去加入战斗。”江惠冷静地说,“基地已经乱了。”   “诶?什么?!”男人没有理会江惠的‌意思,“哪里有战斗?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有打到学院里来啊。”他懦懦地说。   “没有打过来,所‌以我是去加入她们‌。”江惠疾步迈下楼梯。   “等‌等‌!”男人拉住了江惠的‌胳膊。   “你不能去。”男人严肃地说,“你疯了?这个时候你凑什么热闹?!”   “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江惠试着抽出胳膊,没有成功,尖塔的‌教导让她没有丝毫力量。   “不能去,我不能让你去。”男人拖着江惠,想把她带回塔尖。   “放开我,阿爸。”江惠用‌力甩着胳膊,“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有精神力!我不是和她们‌硬碰硬,我有办法!”   男人把她拖回塔尖,关上了门,他挡在门前,“小慧,阿爸是为了你好......是为了你好啊......”   又是这句话,从小到大她听了无数遍,江惠脑袋里有一根弦在这一刻断掉了。   “我要下尖塔。”她冷着脸最后‌说了一遍。   “坚决不行!我是你爸,你要听我的‌!”男人脸上出现‌愤怒的‌表情,手掌颤抖,“你才几岁,你懂个屁!我都是为了你好!”   “什么叫为我好。”江惠冷漠地说,“你从发现‌我精神力天赋开始,就一直告诉我,要做一个标准的‌、高等‌的‌类人。”   “你不让我出门,因为外面有危险,行。”   “你不让我锻炼,因为类人不能有肌肉,行。”   “你严格要求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寸血肉,从头发丝到脚后‌跟,你样样苛求完美‌,也行。”   “你教我等‌待,教我期待,教我天真,教我原谅,教我示弱,教我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江惠忍不住冷笑,“你教我如何成为一个类人,这些是为我好吗?”   “当然‌,为了供养jsg你,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吗?”男人痛心疾首地指责。   “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以我觉醒精神力,成为一个类人为前提啊。”江惠的‌眼神很冷,“你有没有一刻想过,如果我没有觉醒精神力,我该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类人的‌生活并不如你所‌了解的‌那样,我该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江惠把望远镜摔在男人脸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个制度被推翻了。我该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不是的‌呀,不会的‌呀。”男人急得手舞足蹈,“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是真的‌为你好。你是觉醒精神力的‌人,会有人来救你的‌!”   “真的‌够了。”江惠眼里亮起光,她的‌精神力散开,男人被强制禁言。   “真正的‌为我好,是教我如何顶天立地地活着,是教我智慧与强壮,是教我自强与坚持。”江惠说着从男人身边走‌过。   她脚步坚定地朝着尖塔下方‌走‌去。   “我不能等‌待着被人拯救。”   “我要抓住我能抓住的‌一切机会,我必要主导我的‌人生。”   江惠从十层往下走‌,整个尖塔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第九层的‌老师和校长沉默不语,她们‌既不阻拦,也不鼓励。   第七层的‌学员们‌面面相‌觑,看‌着江惠的‌背影。   第五层的‌学员早已分成了两边,一群人在楼梯口等‌待着江惠,跟随着江惠下楼。   第三层的‌学员只剩下几个远远地靠在墙边,只有那几个人和江惠划清界限。   最后‌是底层的‌学员,江惠是学院底层最优秀的‌那个学员,过去的‌标准是,现‌在的‌标准也是。   她们‌穿着短袖短裤,早已准备好了跟随江惠。   一群女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学院外走‌去。   江惠看‌到了阿军,她带着一队警卫员,站在了路口。   “你是要拦着我吗?”江惠的‌精神力波动着。   阿军没有说话,良久,整队警卫员统一摘下了肩膀上的‌徽章。   “一起。”她说。   宁瓷麻木地挥着匕首,她算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仿生人。   手里的‌为怀从黑匣子变成碎片,拼回到一把长刀以后‌又重新化成了匕首。   敌人前仆后‌继,没有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宁瓷太累了,使用‌匕首是她的‌本能。   过度使用‌精神力造成的‌后‌遗症让她脑袋像被一千根针扎,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营养液,也不管有没有用‌,胡乱地喝下去。   冰凉的‌液体还带着不知‌名的‌血腥味。   宁瓷一口干掉,顺手把玻璃管插进仿生人的‌后‌脑勺,从那里剔出来一块芯片。   要死的‌风里希,到底制作了多少仿生人。   宁瓷甩甩头,距离风里希最后‌一个机房,还有三条街的‌距离。   而这三条街道上丧尸一样挤满了仿生人。   为怀在宁瓷手心蠢蠢欲动,宁瓷在心里犹豫着,要不然‌再炸一次吧。   但这是露天的‌街道,再炸一次,宁瓷很有可能和仿生人一起上天。   昏黄的‌天空,残阳如血。   宁瓷能听到基地外那些熟悉的‌人,她们‌已经很近了,比计划中来得要快很多。   “铛啷。”   匕首从宁瓷手中掉落。   宁瓷俯身去捡,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黑暗逐渐侵蚀了她的‌视线。   仿生人用‌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缺氧反而让她生出一点力气。   宁瓷晕着脑袋掏出了仿生人的‌心脏,捏爆了这颗心,她再用‌沾满血迹的‌手去捡起匕首,用‌匕首彻底挖出芯片。   “好累啊。”她忍不住说。   一股略带熟悉的‌精神力探出触手,轻轻地汇入宁瓷脑海。   她的‌精神力仿佛和宁瓷天生一体,宁瓷来不及反应便瞬间‌消化吸收。   是谁?   宁瓷还没有想清楚,第二股精神力汇入。   一人,十人,百人。   她们‌修修补补,扶起了宁瓷几乎消失殆尽的‌精神力领域。   这股新涌入的‌力量很快也用‌完了,街道上的‌仿生人实‌在是数不胜数。   这条通往机房的‌道路如此漫长、拥挤,令人看‌不到希望。   “轰——”   一枚炮弹在街道的‌另一边炸起。   是江惠她们‌。   她们‌穿着不合身的‌防弹甲,手里艰难地扛着各种款式的‌杀伤性武器,时不时地还对着警卫员们‌请教用‌法。   幸好这条街上的‌敌人足够多,她们‌枪枪不落空。   宁瓷忍不住露出微笑。   像是一个开端,枪声从基地各处打响,基地内的‌武器库失去了权限,任何人都可以去里面拿出武器。   零零碎碎的‌人加入战斗,她们‌的‌精神力让她们‌熟悉战局,她们‌勇于和仿生人作战,也不惧与维护基地的‌类人抗争。   一道道精神力涌入宁瓷,加入宁瓷。   希零默默地看‌着她们‌,看‌着这些牵绊着她的‌孩子。   她们‌一个个脱离她的‌掌控,从她的‌洗脑中醒来,她们‌睁开眼看‌这个世界,她们‌手拉手奏响战歌。   希零睁开苍老的‌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   这是真正的‌,唯一的‌一次机会。   一辆永不停歇的‌列车只有一次停下的‌机会。   心脏监护仪里,波动的‌心电图逐渐变成一条笔直的‌线。   风吹开了迷雾,那些缠绕着的‌精神力丝线顷刻间‌散去了。   更多的‌人真正的‌睁开了眼,她们‌茫然‌地看‌这个世界,或早或晚地加入宁瓷。   宁瓷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   她不是一个人在对抗这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在和她一起,拨乱反正!   百人,千人,万人!   宁瓷的‌精神力领域前所‌未有的‌庞大浩瀚,她的‌领域一路扩张,笼罩了整个基地和荒漠。   赵玟立刻感‌应到了基地内传来的‌信息。   “成了。”她说。   “恐怕还不成。”李经理表情严肃地说,她是从另一边急匆匆赶过来的‌,身上沾满血迹。   “风里希疯了,它要把所‌有人都炸死。”   导弹。   宁瓷站在街道上,面前的‌仿生人都已经被她用‌精神力摧毁了芯片。   她冷静地站在原地消化赵玟刚刚传达过来的‌新消息。   风里希的‌意识消失了,但它的‌底层逻辑并没有消失。   它是不想着自己进化了,可在它彻底毁灭之前,它依然‌执行人类进化的‌计划。   杀掉普通人,增加类人,这就是它的‌计划。   或许是战争让类人死伤惨重,又或许是即将毁灭让它陷入疯狂,又或许是它把导弹权限转移到备份机房,它炸掉第四小区的‌那一天就在筹谋此刻。   该怎么让风里希停止导弹发射的‌流程,炸掉机房会让程序停止吗。   冷汗从宁瓷额头滴落,谁也不知‌道发射流程进展到哪一步了,还需要多久。   “为了人类的‌进化。”   宁瓷的‌领域之内,几乎所‌有的‌类人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风里希。”宁瓷高声说,“停止发射导弹,否则我会杀掉所‌有觉醒了精神力的‌人。”   这才是希零抗衡风里希的‌最终杀手锏,所‌有类人的‌生命在她一念之间‌,风里希的‌底层逻辑被她锁死。   为了人类的‌进化,风里希必须妥协。   现‌在杀手锏到了宁瓷手中,绝处逢生,她几乎要放声大笑!   “停止发射!”   荒漠里打开的‌军事基地,那些正待发射的‌导弹缓缓收回。   宁瓷拖着脚步,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阻拦她。   她在经过的‌地方‌留下满地血迹,身上的‌血凝固发黑。   她在众人的‌目光下打开风里希的‌机房。   “操控我。”   风里希的‌机房屏幕上闪烁着这句话。   “你是真心的‌,还是骗我?”   宁瓷满不在乎地说着,她打开机房的‌门,如法炮制地把黑匣子丢进去,然‌后‌关门。   “BOOM!”她轻声说。   一切都结束了。 第107章 番外一   ◎出名是我唯一的烦恼◎   新城绿洲, 行政服务中心。   居民身份登记窗口里的登记员单指无力地敲打着键盘,大厅里乌央乌央挤满了人。   一年前,第一基地成功解放以后, 第三、四基地在经历一段时间的混乱后也先后解放。   第三基地在这之后立刻公布了十年拆迁计划,宣布新成立的军部将会分批护送第三基地的居民转移至新城。   是的, 新城。   人类聚集地不再以基地和遗迹命名,而是统一称为新城。第三基地更名为暴富,第四基地更名为绿洲, 其余被收编的遗迹也有了新的名字。   新城暴富, 名字很直接地表达了管理层对于群众的热切呼唤。   快点搬家吧!你暴富,我拆迁,我们共享美好的明天。   “大妹子, 你能帮我选一个吉利一点的身份证号码不?”从暴富来的大姐几乎要把脸伸进窗口, 她热情地眯着眼, 试图看清电脑屏幕上的大串数字。   “不行。”连着加班一个月的窗口登记员指了指贴在玻璃窗口上的纸。   上面用中文和拼音双写:用旧的身份卡换新的身份证!别的话不要说!保持安静!   “别的也没什么,我就是不想身份证号码里面有四。”大姐自顾自地说, “你帮我看一眼!就看一眼!要是有四你就对我眨眨眼, 我这张不办了,等会儿重新取个号。”   “滋滋——滋滋——”激光仪器在内含芯片的卡上打上大姐的信息, 一张新的绿洲身份证制作完成。   “已经办好了, 拒绝封建迷信。”登记员拿起身份证, 眼疾手快地按下了窗口按钮。   “下一位, 请A03-1297号到26号窗口办理业务。”   一个穿着玩偶服的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她殷勤地发着传单, 顺便穿过人群努力地朝着电梯的方向靠近。   “拿走拿走。”大姐推开玩偶递过来的传单。   没人认出来, 宁瓷在玩具服里松了口气, 她终于站到了电梯跟前。   太不容易了!   等电梯的人不多, 行政服务中心底下三层是居民的办事窗口,再往上则是绿洲的管理员办公室。   宁瓷按下8楼的按钮。   电梯里有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奇怪的人偶。   一个奇怪的人,却有着去八楼的权限,她会是谁呢......?   “嘶——”女人想到了一个可能,兴奋地倒抽口气。   她透过玩偶的透气孔,轻轻地问:“你是不是宁瓷啊?”   电梯里的人立刻看过来。   宁瓷在玩偶服里流下一滴汗,可恶,她把自己伪装成这样居然还能被人发现。   外面的人已经狂热到这种地步了吗!   玩偶慌乱地摇头加摆手,女人更兴奋了。   “啊!这熟悉的摇头频率!您肯定就是宁瓷女士!”她激动地说。   “叮。”   电梯在此时恰好在二楼停靠,电梯门打开,宁瓷见状抢先一步从缝里挤出去,她像风一样冲向楼梯间。   “别跑啊宁瓷女士,我只是想要和您握个手而已!隔着衣服也行啊!!”女人高亢的声音引来了走廊上更多人的骚动。   “什么,宁瓷女士来了吗?”   “在哪里在哪里,妈妈啊我居然能碰到宁瓷女士吗!”   “没看到啊,可恶,这是我这个月第十二次被骗。”   她们用目光不停地在周围寻找可疑人士的身影。   宁瓷飞速躲进了楼梯间,她对着楼梯叹气。   自从她炸掉风里希机房的视频传播开后,她就再也无法用真面目出门了。   “已经足足一年了啊。”宁瓷扼腕,她为什么总是逃不过爬楼梯的命运!   她老老实实地爬上八楼,敲响了钟平办公室的门。   “进。”里面传来钟平秘书的声音。   门开了,宁瓷看到了两鬓花白的钟平。   钟平明面上已经退居二线,办公室的装潢看起来十分简单,一张猪血红的老式办公桌上压着一整块玻璃。   背后的柜子里则摆着一些书籍和文件资料。   秘书自觉地退出去,给宁瓷和钟平私人交谈的空间。   “坐。”钟平淡淡地说。   她没有对宁瓷这身奇怪的打扮有任何反应,她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宁瓷的造型一次比一次奇葩。她已经免疫了。   宁瓷看了眼椅子,怀疑自己这套臃肿的玩偶服会卡在那张标志的椅子扶手间。   “我站着吧。”宁瓷婉拒。   “我这次找你过来,是想说陨合金的仪器都已经挖掘完毕了。”钟平语气沉静而稳定,“风里希虽然炸掉了实验室,不过那些仪器都有严密的保护装置,绝大部分的仪器从外表上看没有损坏。”   宁瓷藏在玩偶服里的脸悄然变色。机房和实验室都炸了,而监控里只能看到宁瓷操控陨合金的画面。   她在表面上充其量是拥有一块未失活的陨合金,钟平特意和她说这些干什么?   “那真是个好消息啊。”宁瓷镇定地说,“失活的陨合金仪器还能用吗?”   钟平突然问:“你知道陨合金的由来吗?”   “地壳里挖出来的。”宁瓷回答。   “从表面上来看,确实不错。”钟平淡淡地说,“在大众的认知里,方舟计划带走了部分陨合金,而绿洲计划后期开采出的陨合金产量不足,导致科技泡沫破灭,社会陷入动荡。”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宁瓷问。   “从历史上来看,陨合金产量不足是一切混乱的开端。”钟平说,“而陨合金产量不足是必然的。”   “因为陨金属并不是从地壳中开采出来的,而是来自外空陨石。”   宁瓷有点吃惊,“博物馆里果然没实话。”   “我们只是选择性地说一些真话。”钟平说,“如果所有人都知道陨来自陨石,那么绿洲计划和方舟计划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深。这种矛盾会逐渐转化到对现实的不满,对基地的不满。”   “那倒也是。”宁瓷附和,“但这些和陨合金仪器有什么关系?”   “这颗星球上不会再有新的陨合金被挖掘出来了。”钟平别有深意地说,“人类已经接受了没有陨合金的时代,既然已经失去,就不要再出现了。”   科技倒退这样的错误,有一次就够买教训。   “那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宁瓷装傻到底。   “江惠在楼下录演讲稿,等会儿你下楼,她会主动来找你的。”钟平说得很隐晦。   宁瓷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她坦然地:“我没听懂。”   “江惠是今年大热的候选人,她现在很需要你的支持。”钟平叹了口气,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江惠的政治资本来源于第一基地的觉醒之战,以她为领袖的学院派一直大力吹捧江惠的贡献。   不过江惠太年轻了,民众对她有所质疑。   “我不会干涉候选的事情。”宁瓷爱惜羽毛地说,“我又不懂政治,我不瞎操心。”   钟平少见的缄默。   她意识到和宁瓷的沟通必须换种方式。   “我不能帮你解决陨合金仪器,我来安排的话会引起有些人不必要的注意。”钟平说,“你可以去找江惠,暗示她背后的势力处理掉这批陨合金,而作为交换,你可以略微和江惠在民众面前走的近一些。”   “我......”宁瓷下意识地想拒绝。   钟平抬手,“听我说完。”   “赵玟一直给保守派提供资金支持,而你和赵玟的关系太近了。保守派和学院派都希望争取到你,你要做的就是中立,这是最适合你的......”钟平用手点了点脑子。   “江惠很年轻,她现在只是学院派的一个棋子,三十岁之前是不会有机会的。你选择她作为你和学院派之间的纽带会很保险。但你要注意和她之间的分寸,只需要让大家知道你和她并肩作过战就可以了。”   钟平说到这个地步,背后的弯弯绕绕宁瓷依然没有完全领会。   权力的游戏你来我往,这只是一个开始。   “总之就是......我要让两派都欠我人情,同时我还要捏住她们的把柄。”宁瓷纠结地说,“这样我就是完全中立、自由的?”   “本质上来说,是的。”   “谢谢。”宁瓷真诚地说。   从处理监控到陨合金的秘密,钟平一直在帮她。   “不用谢,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年底就要退休了。”钟平说。   她从位置上站起来,从背后的柜子里拿出一整套的漫画书。   “钟尔......之前和我说过,你们在车上会看这个,当时她没有带上全套的书。”钟平顿了顿,“你没有看完,我帮她补上。”   这套漫画书有翻阅的痕迹,宁瓷猜测是钟尔留下来的遗物。   “谢谢。”宁瓷低声说。   “小区快建好了吧。”钟平罕见地聊到了宁瓷的私生活,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点点微笑,“你很快就要如愿了......过得开心一点。”   “如果有什么困难,你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宁瓷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已经约了赵玟过两天面试,木蔷今天从部队里请假休息,晚点还约了大家一起吃火锅。在绿洲里她有很多很好的朋友,也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自大点说。   解决掉陨合金的隐患,她现在唯一烦恼的就是自己太有名。   作者有话说:   大姐:亲手拒绝了宁瓷发给我的传单,后悔!   一个小剧场:   那是人类记载中,方舟计划与绿洲计划最后一次谈话。   人类的小船孤独地在宇宙中迷航,方舟人含泪向绿洲发送最后的信号:这里到处都是陨合金,我过的超棒的!   海洋基地顷刻沦陷,植物在大地肆虐,绿洲人咬牙向方舟回复:这个星球没有辐射,我们现在也超棒的! 第108章 番外二   ◎下一位面试者,宁瓷◎   新城绿洲, 赵氏集团总部大厦。   这是绿洲目前最高的建筑,位于新城市中心,一共一百四十七层。   新城暴富的拆迁计划公布以后, 赵玟主动与新城合作,对原居民的义肢贷款费用进行了调整。义肢公司是赵氏集团的支柱产业, 赵玟用集团大半的资产换取了这栋楼。   这无疑是非常划算的买卖。   赵氏集团过去一直走在钢丝边缘,它们的市场占有率太高,而义肢行业又过于敏感。   赵廷主张的亏损避祸治标不治本, 现在就不一样了, 这栋楼代表着新城的友善态度,这比什么都重要。   宁瓷走进大厦,集团内部的员工克制又缓慢地从宁瓷身边走过。   她们对宁瓷出现在这里见惯不怪, 毕竟宁瓷三天两头就来监督小区的重建进度。   但她们又无法完全克制心底无声的尖叫, 几个熟悉的面孔来来回回地在宁瓷面前晃荡。   那可是宁瓷啊!代表着力量与智慧的勇敢光头英雌宁瓷啊!   王铁锤走在宁瓷身后, 把帽子和口罩捂得更严实一点。   “和我走在一起,你很丢脸吗?”宁瓷问。   王铁锤捏紧手里两张A4纸, “我王铁锤天不怕地不怕, 爱慕者的目光是我的家常便饭。”   宁瓷:“?”   “问题是我真的不想当保安。”王铁锤把最后两个字压低,生怕有人听到, “传出去我会被老同行笑死。”   她王铁锤怎么说也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果你能找到别的工作养活自己的话, 可以。”宁瓷也不是那种掌控欲很强的人, 她和善地说, “你的简历还没我的抹布漂亮,能当保安都是我给你走了八百次后门争取来的。”   “看不上这份工作的人滚出这个星球。”   王铁锤:“......”   别骂了, 谁知道雇佣兵行业有生之年也会被取缔啊。   第一基地解放后新城富得流油, 虽然实验室被炸了, 但基地内部的武器、农药、植物驱散仪之类的东西依然够新城武装出一大批新的部队。   就连几个大型新城之间都开始建设远程空中轨交, 等年底完成施工,大家出行会更方便和安全。   明面上的雇佣兵歇菜的很快很彻底,暗地里有一批雇佣兵则转去从事一些黑色交易。   王铁锤被迫失业。   宁瓷带着王铁锤走到人力资源部的会议室等待面试,这次的面试很公平,一共五十加一位候选人,她们一起争取五个保安名额。   竞争很激烈,王铁锤虽然走后门,但也只是获得了加一的候选资格,并不是直接获得保安名额。   嗯......   别说王铁锤了,宁瓷也要亲自面试,顺利通过才能有工作。   “下一位面试者,宁瓷。”   宁瓷闻言拿起自己的简历,昂首挺胸地走进了面试用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摆着一张长桌,一边是三个表情严肃的面试官,另一边摆着一张简单的黑椅子。   宁瓷自觉在椅子上坐下,右边的面试官看了眼没有顺手关上的会议室门,又看了眼直接落座的宁瓷,利落又痛心地在纸上打了两个叉。   “请你先做个自我介绍。”中间的面试官说。   “我叫宁瓷,女,三十三岁。”宁瓷自然地说,“曾经从事过保安、雇佣兵、卧底等职业。熟练掌握赵氏集团的员工守则,对贵公司有一定的了解,掌握保安必备的各项技能。”   “你的简历很优秀。”面试官放下简历,“你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呢?”   宁瓷:“......因为我上一份工作就在你们公司,你们的退休待遇很不错。”   “嗯。”面试官点点头,“那你觉得,你和其他的面试者相比,你有什么优势呢?”   宁瓷:“?”   “咳。”左边的面试官咳了一声,“下个问题。你期望的薪资是多少?”   “这个问题我来问吧。”赵玟推开会议室的门,她刚结束掉一个会议,是从楼上跑下来的。   中间的面试官自觉让座。   “我期望的薪资,当然是越高越好,月入过万我也不拒绝。”宁瓷笑着狮子大开口。   赵玟闻言松了口气,“保安的岗位我能给你开五千,年底三薪,包吃包住。”   “想当年我们风雨同舟,你曾经还是一只小乌龟的时候......”   三个面试官专业的脸上毫无波澜,只有瞳孔出卖了她们的震惊。   “六千!”赵玟立刻打断了宁瓷。   “我们患难与共,还记得在炸鸡工厂里......”   “八千!”赵玟义正言辞地说。   “唉......”宁瓷叹气,“铁锤也来了,她还等着你亲自面试呢。”   “一万,不能再多了。”赵玟脸色铁青,坐立不安。   “每年涨薪百分之十?”宁瓷睁大眼睛,“谢谢老板。”   “......你这是在破坏集团的工资体系。”亿贫如洗的赵玟无力挣扎,“不要再开条件了,我走还不行吗。”   她匆匆起身。   “王铁锤就在这个门外。”宁瓷好心提醒。   赵玟推门的手一停,她同手同脚地走到会议室另一边推门离开。   三个面试官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默默给王铁锤标红。   高危人物,重点考察。   宁瓷顺利结束面试,半个小时后面试轮到王铁锤。   “加油!”月入过万的宁瓷拍了拍自己宝贝徒儿的肩膀鼓励道。   “我一定会得到这份工作的!”   王铁锤看到那些垂头丧气的面试者一个一个离开,心里的抗拒逐渐转变成熊熊燃烧的胜负欲。   区区小保安的工作,她分分钟拿下这个铁饭碗。   “有志气!千万别丢师媎的脸!”宁瓷欣慰。   几分钟以后,王铁锤被面试官怼得差点缩到桌底,她自闭地靠在椅子上。   “你认为,你比别的面试者强在什么地方?”面试官毫不留情地开口。   “我......”王铁锤神智不清,稀里糊涂地说,“便宜?”   “……?”也不是不可以。   “很好,你通过了。”面试官心花怒放。   ......   “滴,R-3部队,一级兵木蔷武器已归位。”   武器舱自动扫描木蔷归还的枪支和剩余弹药,它发出冰冷的提示音。   “独立款植物驱散仪检查无损坏,已归位。”   “特级治愈药剂三支,未使用,已归位。”   “韧性防伤口绷带半卷,已归位。”   “未检测到植物人体征,通过。”   木蔷一一把部队里发下来的物资归还,这是进城必要的流程。   新城过关的手续很复杂,因为城里植物与植物人绝迹,所以不再允许城内的居民私自持有杀伤性武器。就连木蔷这样的部队兵也一样,她只有跟着部队出城时才会分配到装备。   “唉,累死了。”旁边的兵友松松肩膀,“总算是回城了,还是城里好啊。”   “一会儿约个饭不?”兵友对木蔷说,“天天营养液,我都快失去做人的感觉了。”   “今天不约。”木蔷把自己的小腿卸下来,放到水龙头下冲洗,“晚上约了人吃火锅,改天吧。”   “行吧......”兵友遗憾地砸砸嘴,“我也想吃火锅......啥家庭啊还能吃火锅......”   木蔷甩甩金属小腿上的水珠,把洗干净的小腿安装好。   “走咯,改天见。”她愉悦地挥挥手。   丁香开着破越野车在外面等她。   坑坑洼洼的越野车涂成了奶白色,上面用蓝色的字写着“丁香杂货铺送货上门,有意请联络......”   木蔷开门上车,熟练地调副驾驶的座位,顺便吐槽丁香的审美。   “三十多岁的人了,你还把车涂成这种卡通色系,噫~”   “坐稳,系安全带。”丁香笑眯眯地说,“小宁搬新家的大喜日子,我不和你计较。”   “她把保安亭买下来了?”木蔷震惊地问。   “买房政策还没有出来吧?”丁香说,“我只是说小宁把保安亭当成自己的家......”   越野车在新城的街道里穿行。   这里的新建筑与老建筑穿插在同一条街上,指示牌上写着一些劝大家尽快搬家的标语。街道倒是刚整修过,路面十分平整。   木蔷把车窗摇下来,从车里摸出来一包烟,她给自己点上。   “五毛。”丁香说。   “记账上。”木蔷吐出一口烟,“部队的工资还没发,穷。”   越野车停在新建好的和平小区门口。   “这小区......和我想的怎么不太一样?”木蔷瞪大眼睛,“这是什么风格?复古风?末世风?”   眼前的小区又新又旧。   它的建筑材料是新的,小区的地面干净整洁,尚未有业主入住。   它的外表看起来是旧的,刚建好的楼房顶部东一块西一块地涂着防水材料,楼房外部加装着透明的观光电梯。   “说来话长。”丁香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火锅食材,“我第一次看到也觉得很奇怪。”   宁瓷的原话是小区要一比一复刻重建,于是赵氏集团在向基地申请建筑备案的时候,是按照小区被炸前的模样一比一提交的方案。   这离谱的操作等赵玟回来时已经来不及挽回了,她只能在保安亭上下点功夫。   宁瓷站在三层小楼前迎接自己的朋友。   “你管这叫保安亭?”木蔷看着小别墅破防了,“亭?”   眼前的三层小别墅气派中带着含蓄,和小区格格不入,某些人的偏爱简直离谱。   “别聊了,快点上来恰饭。”王铁锤从二楼探出一个头,“没有闻到这该死的鸳鸯锅的香气吗?”   “来了来了。”宁瓷接过丁香带的食材,“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物。”   空着手的木蔷:“......”   她掏遍全身,悲哀地发现自己只有一条机械腿还算值点钱。   作者有话说:   宁瓷:倒也不必如此大礼   日常番外明天还有一章 第109章 番外三   ◎酒鬼和赛博头发◎   鸳鸯锅里咕嘟咕嘟煮着食材, 食物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   “撒尿牛丸、蟹柳棒、鸡肉丸......”丁香拿着一双长筷子往锅里下食材。   木蔷一一分辨着桌子上的蔬菜,“娃娃菜,通过, 香菇......待定吧,这个不敢吃。”   她严谨地把香菇放到一旁。   “高温一煮, 啥都能吃!”王铁锤不甘心地把香菇挪回来,“你看看这可爱的小菇菇,我不吃它我才会变异。”   “......”木蔷扭头问宁瓷, “你家还有锅吗, 能不能单独给老王一口锅。”   要毒就毒她一个。   宁瓷摇摇头。   她还没有正式搬到保安亭,这里的东西不是很齐全,锅碗瓢盆是有的, 但多余的电煮锅没有。   “想当年, 某人还是我的小粉丝。”王铁锤沉痛地说, “和偶像一起吃火锅,你这是什么态度。”   木蔷木着脸说:“你的舌头不是假的吗?你吃火锅能吃出什么味道。”   “香菇的味道。”王铁锤捏起一朵香菇, 试图把它下锅。   “差不多得了, 我新家不想出命案。”宁瓷在桌子下踩了王铁锤一脚,把香菇抢回来远远放到一旁。   “嗷——”王铁锤超大声地惨叫, 丁香在旁边不声不响地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各色的丸子在煮开的锅底里起起伏伏, 木蔷把安全的蔬菜下到清汤锅里, 宁瓷从储藏室抱了一箱啤酒出来。   “大家明天都没什么安排吧?”宁瓷用刀背一连起了七瓶酒盖。   “没有。”王铁锤自觉递出自己的啤酒杯, “你忘了,我和你的上班时间是一样的。”   王铁锤和宁瓷一起通过的面试, 她们以后将一起携手守护和平小区。   “我现在自由得很。”丁香给自己杯子里加了两块冰, “杂货铺生意最近不是很好, 明天可以不开门。”   宁瓷给丁香满上, “需要我给你打点广告吗?”   “......现在还不用。”丁香想了想自己店里那些假冒伪劣产品,惜命地婉拒了宁瓷的好意。   敢砸了宁瓷的招牌,她会被愤怒的绿洲人撕碎的,她这种生意还是低调点好。   “我这次有七天的长假。”木蔷接着说,“不醉不归。”   四个啤酒杯碰在一起,金黄的酒液散发着麦草的香气。   酒过三巡,几个人醉醺醺地靠在椅子上,脑子逐渐变得迟钝起来。   “妈妈,我当兵了。”木蔷热情地抱着王铁锤,“妈妈,你的胳膊还是这么有肌肉。”   “私吗?”王铁锤大着舌头说,“当兵好啊,当兵比当保安好!”   宁瓷一脸茫然地加入话题,“锤啊,你什么时候当妈妈了,怎么不告诉我呢。”   她摇晃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给你的小孩找点礼物,她多大了?”   “十八岁!”木蔷迷迷瞪瞪地说,“谢谢阿姨!”   丁香愤怒了,“你找到妈妈怎么不告诉我?我还是不是你的好姐妹了?啊!”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王铁锤拍着木蔷的脑袋,木蔷一米八的大高个委委屈屈地缩在她怀里,姿势很别扭,表情很幸福。   “我有孩子了。”王铁锤脸上浮现扭捏的红晕,随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低头,“不对,我神马时候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妈妈。”木蔷脸上唰的冲下两道眼泪。   “......诶。”王铁锤硬着头皮说。   “你要当姥姥了!”木蔷用手比比划划,“我收养了三个小孩儿,她们现在这么高。”   木蔷比了比高度,然后手往上抬了抬,“等她们长到这么高,就能接出来和我一起生活了。”   王铁锤的大脑又被酒精占据了,一会儿姥姥一会儿妈妈的,她下意识地说:“好啊,好啊。”   “妈妈,我好穷啊。”木蔷抱着王铁锤的胳膊痛哭,“养小孩怎么这么贵呜呜呜,部队里的补贴什么时候下来啊,穷的揭不开锅了呜呜呜。”   “蔷啊,别担心。”丁香拍桌子,“火锅汤底你带回去,还能吃几顿。”   桌上的鸳鸯锅没有断电,汤底几乎烧干,锅底翻着小泡泡,几个没吃完的丸子被红油锅底浸成深色。   “谢谢,你人真好。”木蔷感动地说。   王铁锤把木蔷从自己怀里推开,她站起来,“我去办点事。”   木蔷不依不饶地拉住她的手,“妈妈?”   “嘘。”王铁锤警惕地左右看了眼,“我正在被人追杀,风紧,以后联系。”   王铁锤小跑着,和宁瓷擦肩而过。   “你去哪儿?”宁瓷抱着一堆漫画书奇怪地问。   “厕所在哪里?”王铁锤跳着脚。   宁瓷给王铁锤指了指方向,她抱着漫画书回到西图澜娅餐厅。   “哗啦。”漫画书全洒在地上。   “好多书,小钟喜欢。”丁香听到动静,低头说。   宁瓷看着这一大堆书,已经忘记自己拿这些书过来的本意了。   “对,小钟喜欢。”她拿起一本书,“那我......烧给她!”   宁瓷踉跄着走向厨房,打开灶台上的火。   蓝色的火苗跳跃,宁瓷手里的漫画书缓慢地靠近。   丁香在座位上一个激灵,“等等!”   宁瓷猛地缩回手,两个人心有灵犀地同时说:“烧了她的绝版漫画书,小钟做鬼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宁瓷老老实实地把散落一地的漫画书收拾好,按照排序一一整理。   “你找个保险箱锁起来吧。”丁香的酒吓醒了一大半,她心有戚戚地说,“别什么时候真给烧了......”   “明天我去买一个。”宁瓷郑重地点头。   王铁锤鬼鬼祟祟地摸回西图澜娅餐厅,用木蔷的衣服擦干手上的水珠。   “师媎,有人在追杀我。”她低声说。   “哪有?”宁瓷面色诡异,整个别墅只有她们四个人,难不成是钟尔的魂来了......来的还挺快的。   宁瓷想着钟尔,去客厅里摸出三炷香给她点上。   “小钟,安息吧。”她虔诚地把香硬生生插进地板。   “咚。”王铁锤一个倒葱栽倒在地上。   “快快请起。”木蔷拉扯着她,“妈妈,小钟吃不消你这么大的礼......”   全场唯一醒了酒的丁香用手抹了把脸,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算了,再喝一点。”她又给自己倒上酒。   “我好困。”木蔷打了个哈欠,传染一样,几个人此起彼伏地打起哈欠。   “困了就在这里睡吧。”宁瓷挠挠头,从卧室里搬出两床被子,往地上一扔,“打地铺!”   “为什么不能睡你的床......?”王铁锤探头探脑,“你的床看起来好软,好大。”   “因为我不是霸道总裁?”宁瓷说,“我没有五百平的大床,我只有一米八的床,睡不了四个醉鬼。”   “好吧......”王铁锤可惜地说。   丁香把宁瓷抱出来的被子和垫子整理了一下,铺在客厅。   木蔷头一低,埋进了被窝。   “脱鞋......算了。”丁香看着木蔷长出一截,挂在外面的腿。   王铁锤自觉地解开鞋带。   “等等......”宁瓷本能地阻止她,“你先去洗脚。”   “我昨天洗过了。”王铁锤委屈地说,“我是一个爱干净的女人。”   她愤怒地脱掉鞋子,然后愤怒地说:“爹的,谁的脚这么臭!”   木蔷窒息地用枕头埋住了脸,丁香远远到窗边开窗透气。   宁瓷在王铁锤头上一个暴击,“当然是你啊,心里没点数吗!快去洗脚!不然把你从二楼丢下去。”   “好吧......”王铁锤抱着自己的脚闻了闻,“还真的是我。”   好不容易折腾完,四个人拥挤地缩在一起,一床被子被左右拉扯,绷得紧紧的,中间漏着风。   “队长,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宁瓷闭着眼说。   “什么问题?”丁香严肃地问。   “有点冒昧。”宁瓷打了个预防针,“我想知道母树到底吃了你什么器官?”   怎么大家都有显著的缺憾,丁香看起来完好无损。   “......”丁香叹气,“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我真的挺好奇的。”宁瓷说。   丁香看了眼呼呼大睡的王铁锤,又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木蔷。   她贴到宁瓷耳边轻轻告诉她答案:“我的脚趾甲。”   宁瓷足足愣了十分钟。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仇家很多吗?”丁香悄悄说,“每一个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人,都很生气......她们羡慕我。”   宁瓷:“......”   “唉。”丁香叹气,“其实没有脚趾甲也很不方便的。”   宁瓷想到自己花好几万植的假发,忍不住一脚把丁香踹出被窝。   “很难不恨你。”   ......   几天后的早晨五点,日出。   今天是宁瓷新岗位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她从松软的大床上爬起来,利索地洗漱后走到一楼。   别墅的一楼连接着保安亭,宁瓷简单地欣赏了一下保安亭里空空的墙面。   希望不久以后,这里能填满锦旗。   她背着手拉起保安亭遮光用的百叶窗,阳光洒在她的新头发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新来的业主大包小包地背着行李,她站在保安亭外对宁瓷示意,“大姐,开一下杆子。”   “滴。”宁瓷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   业主道了声谢,带着行李穿过小区。   宁瓷悄然松了口气,没被认出来!   她就知道大家都是靠光头认人的,宁瓷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嘿嘿笑出声。   “接下来继续请欣赏单口说书,宁瓷大战风里希。”七彩头发误触到机关,它自动叭叭道:“接上回书说道,只见那智障机器人风里希大喝一声,‘宁瓷,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宁瓷大英雌不闪不避,冷哼一声‘狗贼风里希,休得胡言’。”   “......”宁瓷拽了拽自己的头发,摸出厚厚一本说明书,“要死了,这怎么关啊?”   “你好,开一下门。”新业主敲了敲保安亭的玻璃。   “等一下等一下。”宁瓷手忙脚乱地在自己头上乱摸。   “嘀哩嘀哩哒哒~”另一搓头毛唱起歌,一搓头毛闪闪发光,小小的保安亭里光芒万丈。   七彩镭射光透过玻璃照在业主脸上,业主缓缓鼓掌:“好赛博的头发。”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的番外:古代—小宁穿越前后(师父死亡篇)   后续的番外(放飞自我版):全小区穿越古代、小宁穿越到第二基地、宁瓷博物馆 第110章 番外四   ◎刺客飞升,闻所未闻◎   烈日当空, 天空呈现寡淡的惨白色。   山脉上连绵着灰黑色的矮屋,屋檐高高翘起,日头一晒, 黑色的砖瓦反射着令人目眩的深重。   一群白衣少年在回廊下练剑,她们手持着木剑, 目不斜视地对着空气一戳一刺,动作整齐划一。   算玲琅捧着木托盘,从这群带着煞气的少年前经过。   “宁刺。”她停在门外三步远的位置喊道。   宁瓷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 她大剌剌地给军师开门。   “怎么是你亲自送。”宁瓷侧身, 请军师进屋。   木托盘上叠着一套纯白的袍子,缎子上如水般流过银光。   宁瓷眼睛往旁边一瞟,托盘上还压着三枚质地极好的玉佩, 一套金灿灿的头饰。   宁瓷见状微微皱眉, “怎么是这套?”   组织里的刺客衣物一向简朴, 人人都是方便行动的纯色窄袖皂袍,没道理就她这么奢侈。   “这套不好吗?”算玲琅微笑, “很贵的。”   江南的三位绣娘连连绣了百日才完工, 上好的真丝里掺着极细极细的银线,穿起来透气又轻便, 布料却不显得浮躁。   “你送我的?”宁瓷从托盘上拾起一枚玉佩, 对着外头的日光品它的成色。   她分不出玉的好坏与坑种, 但能看出玉佩温润透光, 价值不菲。这样的玉佩还是三枚,和玉佩比起来, 那套沉甸甸的金饰都算不上什么了。   “嗯。”算玲琅没有多说, 只是把托盘一搁, 自己在宁瓷屋里的塌子上坐下。   她一手托着腮, “你饿不饿?让人给你送点吃的吧?”   宁瓷每日两餐,现在是正午,不是她正常进食的时间,但鬼使神差的,她点了点头,“好啊。”   算玲琅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你先换衣服,我去让人给你送过来。”   她走到廊下,随手招了个婢女去取食,再转身回屋的时候,宁瓷已经换好衣服了。   “不习惯。”宁瓷扭着身体,别别扭扭地整理着身上复杂的衣服。   她出任务的时候不是没穿过这种富丽的袍子,她不止一次穿着这样累赘的衣服杀人。   可在组织里,宁瓷还是第一次这么穿,心里有种格格不入的难受。   “嗯......确实不太合适。”算玲琅抬手帮宁瓷抚平后背的衣褶,强调,“很贵,你将就着穿一天吧。”   这是梅花锋里第一次有刺客金盆洗手,为了迎接这难得一见的喜事,上上下下都做足了准备,就连金盆都是特意打的,用料无比厚实。   作为仪式的主人,宁瓷必须对此展现足够的重视才行。   “好吧。”宁瓷干巴巴地说。   马上要退休了,但是还没有退休,她得服从组织的安排。   算玲琅压着宁瓷在塌子上坐下,一手拿着头饰在宁瓷头上比比划划。   “我不要这个。”宁瓷灵活地一闪,拒绝了黄金头饰。   “玉佩我也不要。”宁瓷说,“太贵重了,你自己留着吧。”   “......”算玲琅暗自深呼吸,“我只是借你佩戴一天,并没有要送你的意思。”   “那我就更不要了。”宁瓷摇头,“我不喜欢这些金啊玉啊,今天是我退休的日子,朴素一点就好。”   她目光扫向窗外的竹林,飞出去折了一支细细的竹子。   “你看,这多适合我。”宁瓷喜滋滋地用竹子把头发一盘。   “是不是简单了点?”算玲琅眼神里带着宁瓷看不懂的复杂,“你再考虑一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我怎么会后悔?”宁瓷奇怪地说,“我穿得太素了吗?”   重工的袍子举手投足间流光璀璨,和朴素实在是沾不上边。   “你的腰间是不是空了点?”算玲琅拿起一枚玉佩,试图推销。   “好像是有点。”宁瓷低头看了看,回心转意道:“那我就带两个香囊吧!”   算玲琅:“......”   香囊能值几个钱?   “你开心就好。”算玲琅闭目,硬邦邦地说。   “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宁瓷说,“你又给我算卦了?卦相如何?”   算玲琅想了想刚卜的那卦,“大吉。”   那个新世界会比这里更适合宁瓷生活,就是略微......穷了点。   “好耶。”宁瓷小小地欢呼一声。   算玲琅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梅花锋一向如此,教人习武,就不会再教人动脑;教了动脑的,绝不许再习武。   算玲琅捏了捏自己瘦弱的胳膊,弱不经风的腿。   宁瓷这样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有着举世无双的武力,足以面对一切危机,她还有着自成一派的脑子,永远清楚自己要想的是什么。   最锋利的长矛和最坚固的盾结合,足以让她在任何地方都好好活着。   门外的婢女拎着食屉走近,宁瓷一个挺身坐起,深深吸了一口,“馒头......还有一碟小榨菜。”   “吃饱点。”算玲琅眉间显出无奈,她拍了拍宁瓷的肩起身告退,“晚点见。”   从宁瓷居住的刺客苑到算玲琅住的北苑,中间由一条青石铺的小路连接。   算玲琅没有踏上这条惯走的小路,而是半途折去了李长老的驻石居。   这里的高炉常年不停火,一走进院落,扑面一股热气。   “铛——铛——”   李长老穿着无袖的褂子,正在奋力锤打着手里的铁料。   算玲琅抄着袖子,耐心地等了半盏茶的功夫。   “铛——铛——”   李长老敲完最后一下,浑身汗水亮晶晶的。   “今天就是你算好的日子?”他终于肯转身看向算玲琅。   “是。”算玲琅面无表情地掏了掏耳朵,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耳朵差点聋了。   “宁瓷今天会......就地飞升?”李长老咧嘴一笑,很不相信地从鼻子里哼气。   “你说这话骗骗三岁小孩罢了。”他摇摇头,自顾自道,“想骗我,没门。”   “是真是假,一见便知。”算玲琅好整以暇地说。   李长老斜着眼,“你几句话就想骗我去参加那个什么仪式?肯定有诈!”   “爱看不看。”算玲琅敛了袖子转身就走。   “喂!你不多说两句?”李长老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随你。”算玲琅头也不回地一挥手,走得很潇洒。   “可恶。”李长老留在原地一皱眉,被狠狠拿捏,“来人啊,收拾家伙!”   他倒要看看算玲琅搞什么花头。   下午,吉时。   日头晒得更足了,金盆里的水反射着光斑,那一点光斑在水里不停游动。   宁瓷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再透气的布料也不顶用,她眉毛皱得蚯蚓似的,苦着脸,“什么吉时,军师也有失算的时候。”   算玲琅眼也不眨地盯着水里那点光斑,手指掐算着时间。   “咳。”算玲琅咳了一声,罕见地有些紧张,“吉时到——”   随着她话音落下,宁瓷立刻端正了态度,收敛起脸上的表情。   宁瓷站在金盆的正前方,在她身后分别站着两排长老,一左一右领头的是安长老和李长老。   安长老面色诡异地抱着袖子,李长老眯着眼睛,强耐着性子等待。   如果算玲琅和宁瓷骗了他......就算宁瓷拦着,他也要暴揍算玲琅一顿。   宁瓷背对着他们一无所知地念着稿子。   她抑扬顿挫地歌颂了梅花锋的养育之恩,教导之德,细数自己过往的贡献,追忆曾经的荣光。   算玲琅轻轻敲了下自己的胳膊,这是她和宁瓷提前约好的暗号。   一旦她敲胳膊,就意味着宁瓷念的慢了,需要提速。   天上一丝云也不见,天气热得诡异。   耀眼的金光洒在金盆的水面上,宁瓷被光斑晃了一下眼睛。   她后面要念什么来着。   略一走神的功夫,一道疾风从她背后袭来,宁瓷心下一惊,本能地反手一抓。   “呲啦——”来人的衣袍被她扯下。   与此同时天光大作,一道直直的光束从天而降,恰好将宁瓷全身拢住。   她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眼,是那厚重的金盆反出的宝光。   宁瓷原地消失了。   安长老手里的匕首扑了个空,他一脸的悲怆还没来得及收起,面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两种情绪在他那张脸上交织扭曲,他维持着滑稽的动作,手里的匕首寒光熠熠。   “......”李长老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他的年纪不小了,但眼睛还没花。   刚刚那么大一个活人,唰一下就不见了?宁瓷的轻功如此厉害么......不对,这世上有如此厉害的轻功吗?简直闻所未闻。   举行仪式的高台上安静无声,高台下的众人尚未察觉高台上的异常。   “拿下安天和!”算玲琅趁机怒喝一声。   安长老一惊,李长老已经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太神奇了,我先抓个人揍一顿再说。”李长老难掩激动地说。   安长老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李长老一撸袖子,露出沙包大的拳头,迎面一拳。   “嘭——”   安长老被一拳揍得头晕目眩,就算知晓其中有诈,他也来不及反应了。   铺天盖地的拳头根本不带停的,一拳一拳接连夺走他开口辩解的机会。   算玲琅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比阳光灿烂。   “嘭嘭嘭嘭。”安长老像块废铁般被反复捶打。   高台上的长老们面露不忍,嘴唇动了动。   算玲琅的眼神在几个长老脸上一扫,“咳,天现异象——”   她能占会卜,一向是梅花锋的共识。   一下子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们忽视了背景里挨揍的安长老,目光炯炯地盯着算玲琅。   “宁刺原地飞升,实乃幸事。”算玲琅一句话给宁瓷的消失定了性。   长老目光有一瞬间的怀疑......古往今来,从没听说过刺客飞升。   “晕了。”李长老把手里的安长老随手一丢,站到了算玲琅身后。   长老们沉默片刻,呐呐地附和,“说的极是。”   “安天和当众残害同门,有目共睹。”算玲琅捡起地上那把安长老的匕首,狠狠往安长老心口一扎。   她没有杀人的经验,匕首被肋骨别了一下,没有扎进心脏。   安长老抽搐,勉强睁开眼。   “嘭——”李长老又补了一拳。   其余长老眼角一抽,忍不住:“是不是要查个仔细。”   “喀啦。”算玲琅手的匕首艰难地扎进了安长老的心脏,她手上沾上滚热的血。   “天命如此,不必再查。”她淡淡地说完,起身,顺手把手上的血抹在裙子上。   “啪啪啪。”李长老一脸信服地带头鼓掌。   算玲琅的卦真神了。   “......”   高台上众位长老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安长老的血逐渐在高台上蔓延,看着李长老那张智商不高明显被骗得团团转的脸,一股淡淡的直觉在众人心里浮现。   梅花锋的天,从今天起,变了......   作者有话说:   宁瓷:丝绸圆领袍?十块钱甩卖! 第111章 番外五   ◎全小区穿越古代(上)◎   皮包骨头的老驴颠颠地拉着车, 车上载着四五个衣不蔽体浑身沾满黄泥的脏小孩。   宁慈的两条小短腿垂在驴车边缘一晃一晃。   驾车的是个中年男子,穿着还算干净,只是衣摆上沾了几点泥。   “嘿嘿。”他剔剔牙, 卷起的袖子下露出扎实的肌肉。   路旁的荒草丛里埋伏着几个黑瘦的男子,他们眼里投射出狼一样的眼神, 静静地等待着驴车靠近。   宁慈透过毛躁杂乱的头发遮掩,一会儿看看傻笑的中年男人,一会儿看看埋在草地里灯泡一样显眼的草包们。   她摸着藏在衣服里磨尖的石头子儿, 在心里整理自己的任务目标。   驾车的男人是梅花锋里的陈二, 他是这次任务的主执行人,身份是人牙子,任务是刺杀桥县的张县令。   宁慈是这次任务里顺带的添头, 身份是被卖的小孩儿, 任务是刺杀县令的门客徐夫子。   这是宁慈第一次离开组织执行任务, 陈二是她的上级,负责指点和监视。   “啊啊啊啊啊啊——”头顶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   远处的飞鸟一惊, 扑着翅膀从树梢里飞起来。   宁慈一抬头, 看到天上掉下来一个人。   一个穿着奇怪花衣服的女人,莫名其妙地从天而降, 她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尖叫, 随后噗通一声砸在了驴车正前方。   砸起好大一蓬烟尘。   “......”十二岁的宁慈抬头看了看天, 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天上什么也没有, 这个女人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痛死我了。”赵染揉着屁股,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   “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嗷!植物?!”   赵染两眼发直地看着道旁的荒草丛, 半人高的草叶在轻轻颤动, 仿佛摆动的手臂, 马上要缠绕上谁的脖颈。   她立刻掏出了枪, 对着看似无人的荒草丛“砰”一声开枪,火舌从枪口激射而出,子弹旋转着割裂叶片,在地上炸出一个黑色的圈。   巨响过后是极致的安静。   所有人呆滞地看着赵染手里那个小小的黑色东西......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射了一个什么玩意儿出去?地上是被火烧了吗?怎么突然黑了?   “诶?”赵染等了一分钟,荒草依然是荒草,它无害地在原地被风吹拂,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这不是变异的植物,纯粹是长得高一点的野草。   “你是什么人?”陈二目光凝重,悄无声息地摸上了驴车上藏着的刀。   “这是什么地方?”赵染用枪对准陈二。   黑黢黢的枪口对准陈二,宁慈清晰地听到陈二紧张地咽了好大一口唾沫。   这是应该的,任谁见了这样恐怖的东西,又被其对准,都会升起一种直面死亡的恐惧。   “桥县外,大荒山山脚......”陈二老老实实地回答。   完全陌生的地名,完全陌生的环境。   赵染收起枪,皱眉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她的目光划过陈二身上的衣服,再划过那辆简陋的驴车,驴车上几个臭不拉几的小孩儿。   赵染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穿越到古代了。   各种电视剧、电影、文学作品在赵染脑海中闪过,顺带着自动配上了《好运来》的BGM。   她,赵染,天命之人!   重来一世,她要带领人类避开该死的核辐射,走向崭新的未来。   “劳驾,那个什么县怎么走?”赵染问。   这里荒山野岭的,她得先找个有人的地方落脚,免得大业未成饿死中途。   赵染的眼神大咧咧地看向驴车。   瘦弱的老驴在原地愤怒地刨了刨蹄子。   陈二看懂了赵染的暗示,他眼里精光闪烁,开口试探道:“姑娘......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搭我们的车同路。”   “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一枪在手天下我有的赵染心大地朝着驴车靠近。   陈二下了车,看着赵染笨拙地爬上驴车。   很明显,这个女人没有武功,唯一需要防备的就是她手里那个东西。   少了一个陈二,多了一个赵染,老驴吭哧吭哧地拉着车。   陈二跟在驴车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赵染说话。   “我是做什么的?”陈二在心里暗暗筹谋着绑架计划,嘴上随意地应付着,“我带几个孩子去城里,给她们找找好人家。”   “啊......”赵染闻言瞅了眼身边几个小孩儿,“是人口买卖啊。”   这在古代是合法的吗?赵染心想。   赵染一边打量着陈二的五官轮廓,一边仔细地瞧着驴车上瑟缩的几个小孩儿。   这些小孩儿一个赛一个的瘦弱,露在外面的胳膊细的像根竹竿。   真可怜啊。赵染唏嘘。   她目光扫过最后一个小女孩......   等等,怎么看起来有点熟悉。   赵染不由看得更加仔细,这眼熟的眼睛、鼻子、嘴巴。   “宁宝?”她不是很确定地说。   “什么?”陈二没有听清楚。   “你是宁瓷吗?”赵染凑到宁慈面前,越看越像,“嘶,你就是宁瓷!”   十二岁的宁慈和三十二岁时相比外貌大不相同,但宁瓷眼底那股淡淡的高手风范是不会变的。   “大佬!”赵染激动地伸手,一把抱住了宁慈。   宁慈措不及防被一个香香的女人抱进怀里,眼神迷茫。   “蹭——”陈二眼露凶光,从驴车里抽出了长刀。   “你是什么人?”他找准时机迅速地挑飞了赵染那把枪,长刀一横,抵在赵染的脖子上。   “你们古代人都这么厉害的吗......”赵染看着被挑飞的枪,熟练地抱紧了宁慈大腿,“大佬救我。”   十二岁的宁慈:“......?”你谁啊?你别搞我。   陈二凶恶的眼神盯了过来,“宁慈?你背叛组织?!”   “我没有。”宁慈无力地反驳。   打起来了。   宁慈费力地和陈二过招,刀掌相接发出一声闷响。   “大佬,把他打趴下!”赵染在一旁兴奋地握拳。   她没有丝毫眼力见,看不出宁慈和陈二之间的功力高低,凭借着对宁慈的绝对信任盲目乐观。   “我没有背叛组织。”宁慈和陈二从车上打到车下,打得灰尘滚滚,她一边打一边倍感无助地解释。   “她都知道你的名字了,你还敢狡辩!”陈二用刀背抽向宁慈。   宁慈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身上疑点重重,他必然要把这两个人带回组织好好审问。   思及此,他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泻。   宁慈再有天赋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空手接白刃,自己别一不小心给她砍死了。   这微弱的改变没有逃过宁慈的眼睛。   “嗖——”宁慈藏在手心的石头飞出,磨的尖尖的角扎进陈二提刀的胳膊。   “好耶!厉害!”赵染捧场地欢呼。   宁慈抽空恶狠狠地瞪了赵染一眼,这到底是谁啊!   “啪!”陈二左手借机一劈,宁慈翻了个白眼,软塌塌地倒在地上。   赵染的欢呼凝固在嘴边,“宁宝——”   “轮到你了。”陈二沉着眉,一步一步靠近赵染。   “砰。”赵染从腰间摸出第二把枪。   这么近的距离,她开枪直接崩掉了陈二的胳膊,大量的血液和骨肉炸开。   “啊啊啊啊啊。”陈二措不及防中弹,半条胳膊直接消失,剧痛在一刹那侵蚀了他的意识。   赵染给枪上膛,她手僵硬地抬起,再次对准了陈二。   未知之物造成的恐慌,还有断胳膊的疼痛让陈二丧失斗志,他头也不回地朝着荒草丛跑去,鲜血嘀嘀嗒嗒地跟了一路。   “砰。”赵染对着他的背影随便开了一枪。   陈二跑得更快了,驴车上的小孩儿如鸟兽散,连带着原本匍匐在草丛里的几个男人也一并消失。   宁慈慢悠悠地睁开一条缝,从地上偷偷打量了赵染一眼。   赵染抖着手正在清理自己身上沾上的血肉。   过了一会儿,赵染扒在驴车旁干呕了两声,引得老驴生气地撩蹶子。   赵染吐了个干净,抽搐了两下,颤动着走到装晕的宁慈身边。   她先是伸手试了试宁慈的鼻息,确认她还活着以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宁宝,我杀人了,呜呜呜呜呜。”   那倒也没死吧......宁慈在心里说。   “吓死个人了,古代怎么也这么可怕啊呜呜呜 。”   “我现在该怎么办啊,刚才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他说什么背叛组织啊......”   宁慈一动不动,赵染独自哭了一会儿,随后自言自语道:“宁宝你现在看起来好小啊,你也穿越了吗?”   “不对,你和这里的人认识......那就是平行时空?”   “唉,不管了,现在就我们俩相依为命浪迹天涯了。”   赵染推了推宁慈,“不应该啊,宁宝,凭你的身体素质你也该醒了。”   宁慈无奈地睁开眼。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吵的人。   “你到底是谁?不老实交代我杀了你。”宁慈面无表情地说。   赵染根本不怕,她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两圈,深吸一口气,“我和你说了,你一定要信我。”   “宁宝,我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仙女啊。”   宁慈:“......”   “仙女?”宁慈凌乱地重复,“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仙女?”   赵染举起自己的枪,“这就是我随身携带的火系法器,只要我心意一动,法力无边。”   “你也看到了,我是天上掉下来的。”赵染恳切地说。   “你是觉得......我十二岁很好骗吗?”宁慈强行掩饰住了内心的震惊。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宁瓷:你是觉得我十二岁好骗是吗?   以后的宁瓷:仙女,确信! 第112章 番外六   ◎全小区穿越古代(慎买)(发疯版)◎   宁慈自认为, 她不是一个好骗的人。   但赵染身上无法解释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宁慈的世界观摇摇欲坠。   赵染拉着宁慈走在山林间的小路上,双腿发软地打着摆, 手却牢牢牵住宁慈。   “宁宝,这里危险, 跟紧我。”赵染凝重地打量着周遭的树木。   束束阳光透过黑黝黝的树枝洒下来,重重树影随风轻颤,多年的阴影如影随形, 眼前的小路落在她眼里比鬼还可怕。   宁慈:“......”   哪里危险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条路好吧, 不要睁着眼睛乱说。   “出门在外,我们一定要保持高度的警惕,特别是针对这些树。”十二岁的宁慈彻底激发了赵染的保护欲, 她内心的火焰熊熊燃烧, 握紧了宁慈的小手。   风水轮流转, 有生之年也轮到她赵染来保护大佬了!   宁慈眼角抽动,表情无语又迷茫, 她决定再观察观察, 给仙女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观察什么,又在期待什么......但宁慈如今处境尴尬, 极有可能被梅花锋视为叛徒, 组织暂时是回不去了, 只能跟着仙女走一步看一步。   山林的另一边, 第四小区凭空出现。   上千人在小区里缓缓睁开眼,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 绿绿的叶子......等等, 绿绿的什么?!   “植物!救命救命!”   “什么情况?基地沦陷了吗?”   小区里鸡飞狗跳, 幼崽哭嚎。   宁慈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慢吞吞地转头,看向了山林的另一头。   “怎么了?”赵染的耳力不及宁慈,她跟着宁慈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大片的群鸟飞起。   “仙女,我想去那边看看。”宁慈试探着开口,在心底思忖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群沸声是否和仙女有关。   赵染作为宁慈纯度高达百分百的头号脑残粉,闻言不假思索:“行啊,你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她拉着宁慈大马金刀地朝前走。   宁慈心头的怀疑淡去一点点。   一般来说,这么有底气的人不是没脑子,就是实力强横无所畏惧。   难道说仙女真的是仙女......   二人越靠近,那乱七八糟的人声就越明显。   赵染皱眉,“荒山野岭哪来这么多人?还哭唧尿嚎的。”   “仙女你也不清楚吗?”宁慈问。   “我怎么会知道......”赵染随口道。   宁慈一言难尽地瞥了一眼赵染。单从外表上看,赵染只比她大上几岁而已,但仙女的年龄不能用外表来判断,赵染作为仙女应该有着丰富的阅历才对。   怎么现在看起来有点缺心眼呢,不应该啊。   人声近在耳边,宁慈一脚踏过某道看不见的屏障,耳边响起清脆的一声。   高高的建筑群突然涌现在她面前,宁慈如五雷轰顶般呆住,世界观肉眼可见地崩塌重建。   赵染看着熟悉的小区围墙,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她抬头往上看,透过楼房打开的窗户,看到了无数熟悉的业主。   “救命......怎么都来了,这是什么鬼热闹。”   半个小时后。   小区的业主被堵在保安亭的门外,保安亭内四人组外加一个白舸教授,五个人围着桌子团团坐。   “这是......小大佬?”老莫左看右看,从宁慈的眉眼里艰难地辨认出一丝熟悉。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赵染一脸笃定地说,“宁宝的武功,我是不会认错的。”   郑礼梅和白舸抱着手臂没说话,都在静静地思考。   “我们是整个小区穿越到古代了?”老莫小声地问。   赵染看了眼宁慈,纠正道:“是下凡。”   “好离谱的说法,除了大佬谁会......”老莫话说一半,把没说完的憋回肚子里。   十二岁的大佬也是大佬,也需要面子。   “我赞成赵染的方案。”白舸缓缓说。   老莫见鬼似得睁大眼睛。   “我也赞成。”郑礼梅说,“装神弄鬼虽然羞耻了一点,但是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整个小区......整个仙宫出现在这里是无法隐藏的,与其等其他人发现我们,不如我们主动出击。”郑礼梅说。   “我们的建筑无法仿造,我们的武器威力无穷,就连我们的衣服都和这里有明显的区别。”   “我们就是仙女。”白舸咬牙,一锤定音。   最羞耻的身份一确定,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起来。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来自天空之外的土地。那里有四大基地,基地内部则划分成各个小区,小区也就是仙宫。”   白舸的精神力柔柔地展开,宁慈双眼迷瞪地点头。   “仙宫为何来此?”白舸问。   宁慈:“为了历劫,为了百姓。”   “不错。”白舸笑吟吟地说,“为了拯救苍生,仙女们把自己的仙宫搬到了这里,就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   “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已经默默守护了这片土地上百年,如今仙法耗尽,屏障破碎,这才被你们发现仙宫。”   宁慈信服地点头,是这样的,这片山林她很熟悉,仙宫确实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这是无上仙法。   “仙宫虽然出世,但我们仙女不欲与凡人有过多交集。”白舸拉着宁慈的手,“你可愿意帮我们走一趟,和皇帝说清楚这件事。”   宁慈热血上头,大声道:“我愿意!”   “好!”白舸给赵染使了个眼色,“我们会派出我们这里最好说话(脸皮最厚)的仙女,让她陪你一起去见皇帝。”   赵染拿起自己的手机,小小的屏幕上亮起光,宁慈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仙器。   “我会录一些视频......不是,我会用宝镜给皇帝展示仙宫,有我陪你去,你无需害怕。”   “我不会害怕。”宁慈超大声地说。   郑礼梅在一旁捂住了脸,总觉得大佬即将走上一条不归路。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问题了。”白舸拍拍手,“事不宜迟,你们马上出发吧。”   “等等,我有一个小问题。”宁慈举起小手,“白仙女,其实我是梅花锋的刺客......我直接去见皇帝是不是不太好?”   “小宁啊,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仙女了。”白舸看起来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凡俗的经历和你再无半点瓜葛,从这一刻起,你重生了!”   宁慈:“......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奇特的地方。”   成仙成的好草率。   “你需要仪式感是不是?”赵染很懂地说,“晚点我给你放点烟花找找感觉,biu~”   “烟花,对,你们把烟花带上。”白舸赞同地点头安排,“给皇帝放点烟花看,一定要当场把他拿下。”   宁慈一脸梦游地上了叫房车的法器,庞大的法器载着宁慈升空,朝着皇宫飞去。   宁慈看着窗外的云,喃喃:“我真的成仙了......”   房车霸道地降落在皇帝的寝宫外。   赵染没有下车,她摇下车窗,对着空地“啪”地开了一枪。   不到一分钟,皇帝踉跄着从寝宫跑出来,一群太监在后面高呼着:“保护皇上!”   “啊,那是什么东西。”   赵染掏出一个大喇叭,她的声音被扩大数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仙女驾到,皇帝上前听令。”   宁慈倒吸一口凉气,仙女的底气与做派果然不同凡响。   皇帝闻言挥退跟上来的太监,他努力镇定地走到仙女的法器面前。   赵染从车窗里低头看了眼皇帝的头顶,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打开,让皇帝抬头看视频。   “看到了吗?这是仙女的家。”赵染不屑地说。   皇帝聚精会神地盯着小小的屏幕,没有丝毫反抗地消化起视频里的信息。   作为这个世界的最高领袖,他有着超凡脱俗的接受能力和理解能力。   赵染把商量好的说辞如此这般地复述了一遍,皇帝照单全收。   “此乃我朝幸事啊。”皇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虽然他不清楚仙女们背地里具体做了什么保护世界的举动,但这不妨碍他感动。   “看来是朕的德行感动了上天,上天才会安排仙女们下凡来拯救苍生。”皇帝稳稳地接住了赵染的戏,他戏瘾大发,唱作俱佳地说。   “朕,何德何能啊!”   “呸。”宁慈小声又大胆地说,“狗皇帝。”   她的声音精准地通过喇叭,在皇宫禁苑里响起。   皇帝:“......”   “仙女愿意骂朕,说明朕还有救。”狗皇帝选择了唾面自干,低头认错。   赵染溺爱地把大喇叭递到宁瓷嘴边,鼓励她继续批评。   十二岁的小宁到底比不上赵染得天独厚、浑若天成的开朗,她憋了又憋,说不出第二句话。   “我来。”赵染见状体贴地收回大喇叭,“狗皇帝,你听着......”   皇帝流泪抬头。   赵染微微卡壳,她对这个世界根本不熟悉,也不知道该骂什么。   这对赵染来说也算不上大问题。   她把手机递给宁慈,示意宁慈用摄像头记录下自己这伟大的时刻。   “狗皇帝,仙女赵染送你八字箴言,尔等凡人一定要谨记于心!”赵染对着镜头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保护环境,拒绝辐射!”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作者有话说:   赵染出门前:保证完成任务   赵染出门后:脱缰野狗   对不起,写到番外,我终于疯了。   明天写宁瓷穿越到第二基地。 第113章 番外七(慎买!!)   ◎母鸡历险记(慎买)◎   心口传来被刺穿的疼痛, 宁瓷下意识低头摸了摸,活着,完好无损。   有什么东西狠狠在她头顶一踩, 宁瓷再抬头......   五彩绚丽的羽毛从她眼前划过,还有那锋利有力的爪闪着寒光。   一只美丽且庞大的生物煽动着健硕的翅膀, 扑起的风带着微微骚味吹过宁瓷的脸庞。   “这是什么东西?凤凰吗?”宁瓷呆呆地想。   上一秒她还在金盆洗手的仪式现场,怎么画面一切,画风突变到动物世界了。   “咯咯哒。”   疑似凤凰的生物伸长脖子发出一声鸡叫, 随后“啪嗒”一声, 一坨软软的臭臭的不可描述的东西砸在了宁瓷面前的地上。   “噫——”宁瓷摸不清状况,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千层底的鞋子踩下去,软绵绵的踩屎感让宁瓷动作一僵, 她鼓起勇气缓慢低头。   好嘛, 中招了。   “咯咯哒, 咯咯哒。”   刚排泄完的“凤凰”拍着翅膀在宁瓷头顶盘旋,宁瓷紧张地看着它的屁股。   也许是宁瓷盯梢盯得过于□□, “凤凰”转悠了两圈, 它越飞越高,消失在宁瓷的视线里。   宁瓷松了口气, 终于开始打量自己的处境。   石头搭成的矮篱笆把这里围成了一个圈子, 篱笆没有门, 地上泥泞潮湿, 到处都是......嗯。   宁瓷屏住呼吸,脚尖在地上一点, 轻飘飘地跃出了这个吉祥之地。   石篱笆外的灰色地面材质十分特殊, 坚硬又平整, 灰色的道路两旁, 则是一个个石头搭成的窝。   有几只体型不一的“凤凰”迈着爪子滑稽地走在路上,它们肥嘟嘟的身躯随着走动一颤一颤,尾巴上的羽毛高傲的上扬。   宁瓷无端联想到了两个字,肥美。   她面无表情地在地上蹭了蹭鞋底,匕首滑入手中,宁瓷打起精神,试探着往前走。   一只“凤凰”歪着头打量她,黑漆漆的眼睛极有灵性地眨了两下。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宁瓷试着打招呼。   宁瓷在心里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模糊的猜测,她大概率是死后飞升到了一个更高级的新世界。   都说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王,那她宁瓷凭借着自己傲人的杀人业绩,死后进入一个新世界也不奇怪。   这个世界虽然奇怪了一些,但......她会努力适应这里的。宁瓷很坚强。   “凤凰”见宁瓷开口说话,脖子一伸一缩,“咯咯哒。”   宁瓷:“......咯咯哒?”   “咯咯哒!”凤凰发出高亢的声音,兴奋地拍了拍翅膀。   宁瓷的长发被风吹起,她呆滞地看着莫名兴奋的凤凰,不知道自己和这位前辈刚刚沟通了什么内容。   凤凰右边的翅膀一拍,迈着小短爪朝着远处的石窝走去。   宁瓷一头雾水地跟在它身后,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   疼,不是梦。   “咯咯哒。”凤凰在一个石窝前停下,用尖尖的嘴巴在石头上啄了一下。   宁瓷往后回望,这一路的石窝都长一个样子,真不知道凤凰是靠什么区分房子的。   “咯咯哒。”凤凰催促了一声。   凤凰的石窝由大块的石头垒成,大石头缝隙间塞着小石头和干硬的泥巴块。石窝的顶部则是一种透光的布,看起来油光水亮的,十分奇特。   石窝内部铺着松软的羽毛,还有陶瓷的两口大碗,碗里什么也没有。   宁瓷在羽毛堆里盘腿坐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只凤凰来这里,又为什么要听凤凰的话在这里坐着,但不这样,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迷茫的新世界,迷茫的新人生。   母鸡甲满意地看着人类在石牢里待着,它对着闯入者再次警告:“咯咯哒。”   然后它转身,扭着屁股去找长官汇报情况。   人类很少会出现在第二基地,这是它们和人类的共识。   极偶然的情况下,会有生活不下去的人类来第二基地碰碰运气,出现在基地内的人由每个区域的长官负责处理。   母鸡长听完母鸡甲一连串咯咯哒的汇报,凝重地抖了抖羽毛,在地上来回踱步。   “嘎了她。”母鸡长说。   母鸡甲用自己的鸡翅膀比划了两下,“她有刀,还会飞,打不过。”   “......”母鸡长从喉咙里长长地咯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烦死了,你说怎么办。”   母鸡甲无辜地眨了眨眼。   它是个废咕咕,它的脑子没有进化完全。   母鸡长操心地想了片刻,它的脑子在这群母鸡里出类拔萃,很快它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养起来。”母鸡长说,至于养多久,怎么养,对不起,母鸡的脑容量不足。   脑容量同样不足的母鸡甲认真地咯咯哒了两声,去隔壁石窝里领取了新的饲料。   它用嘴叼着一口不锈钢碗走回到关押人类的石牢,那个人类还保持着它离开时的姿势。   母鸡甲把碗里的饲料倒进石牢的陶瓷碗里,又扭着屁股去隔壁叼了一桶水过来。   宁瓷看着碗里的......食物?不知名的植物被打成了碎碎干干的渣子,宁瓷用手指一搓就化成了粉末。   食物散发着淡淡的原始香气,宁瓷还不饿,她决定暂时先不吃。   凤凰的伙食也不过如此!   母鸡甲把饲养人类需要的水和食物安排好,屁股一蹲,堵在了石牢的门口。   宁瓷在羽毛堆里捶了捶自己有点麻的腿,她和凤凰一人一鸡面面相觑。   头顶的太阳逐渐西斜,母鸡甲抖了抖毛,突然站了起来。   只见它双腿岔开,屁股抬起,酝酿了片刻。   “啪嗒。”   一枚淡黄色的蛋落在了地上。   宁瓷:“......”   凤凰怎么跟母鸡一样到点就下蛋啊,对于神兽来说繁衍是这么简单的操作吗?   母鸡甲用鸡爪推了推刚下的鸡蛋,把它踹进了羽毛堆,随后它又蹲回了石窝门口。   宁瓷疑惑地看着身边这颗蛋,“给我的?”   母鸡甲闻声,附和地“咯咯哒。”   宁瓷伸手敲了敲蛋,不知道是刚下的蛋比较脆弱,还是她没有掌握好力度。   光滑的蛋壳上肉眼可见地裂开了几道细细的缝。   宁瓷心跳几乎停滞,她瞟了眼背对着自己,尚未发现惨案的凤凰,心里涌上无限的愧疚。   她收回自己罪恶的手,抱着腿蹲到了石窝的边缘。   宁瓷手里握着匕首,在心里排演东窗事发后自己逃命的计划。   这些凤凰除了体型庞大以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异功能,自己的匕首虽然短,但可以取其要害......   宁瓷脑内风暴,这样那样的血腥画面想了半天,没注意到凤凰扭了一下,站了起来。   母鸡甲走到自己刚下的蛋面前,轻轻啄了一下。   “咔嚓。”鸡蛋裂成两边,透明的蛋清流了出来。   “咯咯哒。”母鸡甲喊了一声。   宁瓷看着裂开的蛋,感觉自己也裂开了。   什么意思......邀请自己品尝吗?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凰的待客之道吗......   “谢谢,我不饿。”宁瓷干巴巴地说。   她突然觉得梅花锋也挺好的,做刺客也不错,好歹她过的还是人过的日子。   母鸡甲可惜地咕咕两声,敬业地蹲回门口。   傍晚的风吹动它松软的羽毛,为它的侧脸染上一些萧瑟。   宁瓷看看萧瑟的它,又看看裂开的蛋,痛苦地闭上眼。   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   时间从母鸡萧瑟的背影里溜走,从宁瓷绝望的眼神里流逝。   夜色渐暗,石窝里的温度逐渐降低。   宁瓷往羽毛堆里缩,眼皮沉重地压了压。   完全陌生的环境,离奇又诡异的世界,就算她又困又饿,也不可能入睡的。   但母鸡甲单纯的脑袋想不明白这些,母鸡的世界很简单。   母鸡甲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爪子,悄声靠近这个人类,它低下头,想凑近看看这个人类是不是真的睡了。   宁瓷猝然伸手,狠狠在母鸡甲的身上撸了把毛,她的手隔着质感绝佳的绒毛,感受到了绒毛下温暖的温度。   她的手臂锁住了母鸡甲的脖子,宁瓷一个翻身趴到了母鸡甲的背上。   “架!”宁瓷两腿一夹。   母鸡甲应激地抬腿往外冲,它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海里有一股劲在不停地鼓励它往外扑腾。   第二基地里母鸡分区,其他的母鸡都遵循自己的生物钟在夜晚安然入睡。   倒霉的热血母鸡甲驮着宁瓷在街道上狂奔。   她们一路奔出母鸡分区,隔壁的猫头鹰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这奇异的一幕。   “哇哦~”鹦鹉惊叹了一声,拍打着翅膀赶在吃瓜的第一线实时播报。   “只见母鸡甲一个跳跃,跨过了鸟类大区的障碍物,漂亮!这个动作我给8.5分!”鹦鹉跟着母鸡甲飞过障碍,它猛然往上拔高了高度。   “滋滋。”夜晚巡逻的眼镜蛇吐着蛇信子,阴郁地盯着母鸡甲。   母鸡甲拍着翅膀一脚踏上它的三角脑袋,宁瓷甚至没有发挥的机会,眼镜蛇已经被抛在身后。   “咯咯哒!”母鸡甲无所畏惧。   宁瓷诡异地听懂了凤凰的意思,它在说:“吃我一脚!”   奇怪,她怎么能听懂动物的语言,她是觉醒了什么特异功能吗......   母鸡甲一路过关斩将,没有给宁瓷拔刀发挥的机会,它驮着宁瓷一路冲出第二基地。   辽阔的旷野在宁瓷面前铺开,月亮洒下皎洁的光。   母鸡甲驮着宁瓷和灰头土脸的雇佣兵在旷野上狭路相逢。   圣洁的母鸡羽毛抖擞,母鸡背上的女人一头长发,身上的衣袍繁复无比。   雇佣兵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啊?”   宁瓷一个踉跄从母鸡身上摔下来,她从来没觉得人类如此亲切,她红着眼抖着手抓住了雇佣兵,“亲人啊......”   作者有话说:   一人一鸡勇闯天涯(不是   明天发后世博物馆,博物馆里的历史和真实的历史会不一样 第114章 番外终   ◎绿洲博物馆◎   一群穿着大红色旅团服的人耳朵上别着黑色的耳麦, 她们排着队跟在举着小红旗的导游身后。   “欢迎来到绿洲博物馆宁瓷个人展区,我是本次的讲解员李明,很荣幸担任本次讲解工作。”导游面带微笑地走在最前面, 她的声音通过手里的集声器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在正式的参观开始之前,我将对各位进行以下告知。第一, 博物馆内不得以任何方式进行录像、录音、全息采集,工作人员及旅客需共同遵守保密原则,不得透露馆内藏品信息。第二......”   “......”   “最后,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导游微微一顿。   “接下来你说的话, 我们一个字都不会信的。”有人笑着说。   “是的,感谢大家的配合。”导游满意地颔首。   众人跟随着导游踏入宁瓷个人展区,映入眼帘的是两架庞大的车。   一辆金色的双人飞车安静地停在左侧, 与之相对的, 是右侧缝缝补补破破烂烂的越野车, 车漆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了,只能隐约看到上面写着半个“香”。   “众所周知, 宁瓷女士是一位生性简朴的人, 她的一生只拥有过两辆车,平日的出行都依靠公共交通。而她拥有的两辆车也十分传奇, 大家可以看到, 左右两边的车型差异十分巨大。接下来我将为大家详细解说关于这两辆车的故事。”   “左侧的这辆飞车诞生于209年11月, 最初的持有人是当时最大的义肢公司继承人赵女士。赵女士生前与宁瓷女士是至交好友。因此, 在211年的时候,赵女士将自己这辆造价不菲的爱车转赠给了宁瓷女士。”   “这辆飞车陪伴宁瓷女士度过了一段安宁美好的时光, 我们可以看到这辆车保存的非常完好, 几乎看不出任何的瑕疵。”   导游带着大家围绕着飞车转了一圈, “大家一定很好奇, 这样的飞车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来看依然出色,宁瓷女士为什么不再驾驶这辆飞车了呢?”   “因为她不喜奢侈。”有人回答道,她的回答引得众人纷纷点头,这是写在教科书里的内容。   “最直接的原因确实如此。”导游微微一笑,神秘地说,“但也有另一种说法。”   “据传宁瓷女士曾经驾驶着这辆飞车和朋友一起在旷野上飞行,途径某处,恰好遇到一位女士正被变异植物攻击。情急之下她邀请那位女士一起乘车离开,这辆飞车却以超载为由拒绝搭载,导致了那位女士的死亡。”   “这样的事在我们今天看来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但在当时却有可能真实发生。”   “是人工智能搞的鬼。”有人恍然大悟。   “是的,这件事很有可能推动和改变了宁瓷女士的人生轨迹。”导游说,“人工智能总是自取灭亡,这是铁一般的真理。”   “好了,接下来我们看右侧的这辆越野车。”导游拍拍手,“如果说飞车代表着美好的过去,那么这辆车,我们从外形上来看不难得知,宁瓷女士和它曾经有过一段艰辛的岁月。”   “这辆越野车的材质几乎代表着那个时代的顶尖水平,可它为什么比飞车破这么多呢?”   “最直接的原因是飞车可以飞行,而越野车却需要在旷野中穿梭,它经历了无数场战斗,我们可以看到越野车各个部分上的弹坑与损伤。它也曾被植物腐蚀性极高的粘液所覆盖,因此十分脆弱。”   “宁瓷女士真是一位伟大的人。”有人看着越野车说,“看到这辆车,我几乎能够想象出她当年战斗时的惨烈。”   “不错。”导游说,“后来,这辆车在途中被第一基地的人所截获,为了保命,宁瓷女士和她当时的伙伴无奈抛弃了这辆车。”   “这辆越野车几经转手,经历十分传奇。我们可以看到上面的喷涂字样,证明它曾经被其他人拥有和使用过。直到基地解放十年后,这辆车才辗转被某位企业家收藏,又过了几十年其后人将它捐献至绿洲博物馆。”   众人闻言不甚唏嘘。   “接下来,我们将参观的是最著名的一件藏品。”   “我知道!黄金战斗靴!”有人迫不及待地喊了出来,引得博物馆内其他人纷纷侧目。   “请大家保持安静,不要激动。”导游带着自己的旅游团强势插入展览区,大家借着人数优势艰难地挤走了其他参观的人。   她们将玻璃罩团团包围,而玻璃罩的内部,暖色的灯光下,闪烁着传奇战靴。   “我想我不需要过多的介绍,每一位绿洲人都对这件藏品很熟悉。”导游说,“但我依然希望能为大家隆重地介绍一下这件藏品。”   “黄金战斗靴,我们可以看到它最底端是实木地板,实木地板上用502胶水粘着两块剪裁粗糙的塑料鞋底。而在另一边摆着的,则是两块经过切割的金块,以及黑色的牛皮靴。”   “这双牛皮靴经过专家的复原,我们可以在一旁的图片上看到它是一双造型十分正常的厚底胶靴,鞋底足足有7厘米厚......不是,这当然不是为了增高。宁瓷女士的身高虽然不高,但她不会无缘无故地穿这么高的鞋。”   “在当年,这种厚底靴是很流行的,旷野上的危险无处不在,厚底的鞋子虽然容易崴脚,却能避免许多的腐蚀与脚底攻击。”   “当然了,据说当年的雇佣兵最喜欢将自己最宝贵的物品藏在鞋底。而宁瓷女士的鞋底储藏的就是这两块黄金,这是很有必要的举措,毕竟黄金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硬通货。”   “据说当年风里希曾经派人在深夜,用胶水将这双鞋子的鞋底换成了塑料片,并偷偷粘在了地板上,以此暗示宁瓷女士她过去的一切都是塑料友谊,规劝她不要离开第一基地。”导游说,“但结果很明显,胶水无法撼动宁瓷女士的意志,她亲手撕裂了这双鞋子,表明了自己绝不屈从人工智能的决心。”   “这双鞋子虽然造型奇特,却同时展现了宁瓷女士的简朴、财富、坚持。”   在场所有人轻轻鼓起了掌。   “接下来,我们将参观绿洲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宁瓷之匕。”   导游带着大家走到一面玻璃墙面前。   十米长的玻璃墙背后安静地放置着一把二十厘米长的龙麟匕首,黝黑的刀身冷厉无光。   “要介绍这把匕首,我不得不从宁瓷女士传奇的出身开始说起。”   “关于宁瓷女士的来历,专家们一直有着不同的说法,而最据说服力的,无疑是尖塔出身论。”   “我们都知道宁瓷女士对武学流传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她所研究的武功有着强身健体的功效。我们每天在广场上所看到的武功,其中百分之八十都从宁瓷女士的武学中演变而来。”   “但宁瓷女士的武功又从何而来呢?很明显,只有尖塔。”   “尖塔是第一基地的实验室,风里希在尖塔内部进行各项研究,而宁瓷女士就是诞生于实验室。”   “她在那里结识了江惠女士和钟尔女士,她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情谊十分深厚,她们在尖塔时期就暗中成立了反抗同盟,后来的解放之战中也曾并肩作战。”   “最能证明宁瓷女士尖塔出身的,就是这把龙鳞匕首。”导游悄声说道,“虽然官方多次辟谣,但我们依然能够一眼看出,这把匕首的材质是传说中的陨合金。”   “宁瓷女士在江惠女士的帮助下从尖塔偷偷带走了这把陨合金匕首,她潜逃到了第四基地,却遭到了人工智能的监视与追杀。”   “她一路从第四基地辗转到了第三基地,并在那里得知了钟尔女士的真实身份,她与当时的第三基地掌权者,钟尔女士的母亲达成了暗地里的同盟。至此,人类的反抗战争正式打响。”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变成了光头。”有人小声地补充道。   “是的,为了表明自己与第一基地、尖塔、人工智能决裂,宁瓷女士毅然决然地剃光了自己的长发,从此以光头示人。”导游说着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自己那颗光滑的头,“从此,剃头就成了某种宣誓的仪式。”   旅游团的众人闻言默默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人群里三三两两地露出了更多的光头。   “话说回匕首。”导游又把帽子重新戴上了,她继续说道。   “匕首是宁瓷女士最顺手的武器,在反抗之战中她曾经用一把匕首杀穿半个基地。在秘密流传的视频里,我们还能看到她的匕首变形成了炸弹......”   “等等,你说的不对吧。”有人忍不住反驳,“你从哪里看的视频?我们看到的都是宁瓷女士亲自绑着炸药包去炸的机房。”   “就是就是,明明是她把炸药绑在了衣服里,瞒过了风里希。陨合金变炸药?你怎么不说陨合金变成诺亚方舟呢。”   “关于陨合金的传说一直都是谣传啊,早就有专家辟谣了,陨合金根本没有那么神奇的。”   “一派胡言,退钱!”   越来越多的声音引起了博物馆内保安的注意。   “保持安静!”   “好吧,我们跳过这一个话题,继续往下参观吧。”导游讪讪地说,“下一个藏品,是一段珍贵的vcr......小宁蹬三轮!”   作者有话说:   这次是真的写完咯,大家十一月再见(飞吻)   全订的宝贝们可以帮我点一下评分吗,非常感激!(鞠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