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游戏[基建种田]   作者:南湖锦鲤   简介:   世界末日,主神降临,人类家园崩坏,唯一获得新的生存地的办法,是参加主神制造的领主游戏。   被选中的玩家必须进入各个不同的世界生存并建设自己的领地。   玩家开发建设了多少土地,这些土地就能成为人类新的生存土地。   为了人类的生存,被选中的玩家们开始了疯狂的开疆扩土建设领地之路。   陆瑶就是被主神随机选中的,人类的希望之一。   然而她的开局是——一座没有人烟的荒岛。   她的人设看起来是——平平无奇的手残死宅,五体不勤的嘴炮王者,刚刚结束高考的中二少女。   眼看着这么一个废物就要浪费掉人类一个珍贵无比的名额,只能在游戏外看游戏直播的地球人不得不疯狂想办法场外支援教她怎么荒岛求生。   不过,后来,地球村村民们发现这位来自古老国度的女孩貌似有某种无法描述的天赋……她好像是个……种菜狂魔、养殖狂魔、屯物狂魔……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基建狂魔啊!   地球村村民:看到那个人了吗?就是她!就是她!那是我们全村人的希望!她是我们的,领主大人!   副本:   【无人荒岛】:当代野人在线开荒种菜养小兔子建小房子(有弹幕)   【极寒末世】:绝境之中的基地建设(弹幕较少)   【中世纪欧洲】:从领主家的小淑女到一代神皇(无弹幕)   【魏晋时代】:我在乱世打天下(无弹幕)   阅读指南:   慢热!慢热!慢热!成长系女主,女主并非开篇满级,非无脑爽,会犯错,会失误,会吃亏,但也一定会成长会反击会收获(我的标签是爽文啊怎么可能让女主真的一直憋屈tvt)。感情戏极少,介意误入   ————————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系统 爽文 基建 荒野求生 权谋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瑶 ┃ 配角: ┃ 其它:基建,种田,生存,争霸,大女主,末世   一句话简介:基建种田,兑换领土,建设家园   立意:赞美勤劳勇敢善良的劳动人民 第1章   陆瑶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树林,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十分钟前,她还在家里吹着空调吃着泡面无所事事地网上冲浪。   八分钟前,一条巨大的黑色弹幕忽然出现,占据了所有地球人的视野。   挥之不去无法触摸的巨大加粗的字体用不同的语言出现在不同国度的人面前,却只写着同一句话——【欢迎进入主神的世界,地球村即将迎来毁灭。】   这条弹幕出现后,所有社交媒体都炸开了锅。   因为以地球村目前的科技水平,没有谁能恶作剧到控制所有人的视野。   没等炸开锅的人类闹哄哄地在媒体上吵出个什么结果,仅仅两分钟后,弹幕就更新了新的内容:   【主神致信人类全员,地球村村民将失去家园,为了爱与和谐,主神倾情制造大型生存建设游戏——领主游戏,玩家在领主游戏中获得的领土将可以兑换成真实的土地,邀请领民居住。本游戏提供九十九个玩家名额,请地球村人类积极参加游戏,为人类提供新的家园。】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打蒙了,有的人在社交媒体上评论这一定是惊天大阴谋,有人激动地扭动身体预言灵气复苏的时代即将到来,是时候建立新的帝国了,还有更多人则是在各大论坛.媒体.家族群.工作群.xx本地人交流群等地方讨论起了这个所谓领主游戏的真实性.可操作性,以及最重要的——如何才能参加领主游戏。   但是这位所谓的主神似乎根本没打算卖关子,更不打算给人类细细讨论出一个完整应对方式的机会,祂保持着两分钟一更新的频率,在两分钟后飞快地更新了新的弹幕内容:   【提示完毕,游戏副本正在生成,即将随即挑选九十九名玩家代表进入游戏,玩家死亡后名额不退回。】   【玩家抽取倒计时120,119,118……】   人们看着飞快后退的倒计时,开始懵逼。   别啊,你还没说清楚领主游戏是个什么游戏规则呢!   但是主神已经不给人类时间了。   两分钟的时间根本来不及让人类做出什么准备,更何况,谁也不知道随机抽取到的人会是谁。   人们茫然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倒计时,与此同时,各大地区当地新闻媒体却忽然紧急插播起了地震/海啸/六月飘雪/火山爆发/山洪暴发……等等灾难的新闻警报。   看着新闻上一条条刷新出来的灾难新闻,甚至有的人就在灾难现场,再也没有人敢质疑主神所谓的地球村即将毁灭消息的真假。   地球村真的即将迎来毁灭,主神随即抽取九十九人参加领主游戏获得新的家园……难道这就是人类存活唯一的办法了吗?   那这九十九人,岂不是就成了人类唯一的希望?   **   陆瑶只是茫茫地球村村民中的一个,当主神降临之后,她和大部分人一样普普通通地坐在电脑前一刻也不停地刷新着新闻媒体.高三毕业球球群以及——老陆家&幸福一家人的新消息。   在倒计时最后的时刻,她也没想过自己会是被抽取的玩家一员,所以只是紧张地关注着即将出炉的九十九名玩家,当时她听到外面传来电饭锅烧焦的警报声时,还下意识从电脑前站了起来,哀呼着“妈呀,饭又煮糊了”,打算去解决一下家用电器的灾难现场。   然而下一秒,她眼前就忽然一黑,再睁眼,就出现在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这是一处丛林的边缘,她身前是看起来十分茂密的丛林,而她的身后,陆瑶回过头,是一个小小的海湾,可惜这一带并不是一个适合久留的地方,再往后几步路,就是不断冲击着海岸的潮水——毫无疑问,这是一处岛屿。   陆瑶回想起自己刚刚醒来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声音——   “匹配成功。”   “玩家陆瑶,恭喜您进入您的新手副本——无人荒岛。”   “检测到您处于新手副本,检测到新手保护福利,已为您开启新手模式,叮——荒岛范围内攻击性肉食动物已清零!叮——剧毒生物已清零!已将荒岛的危险程度降至最低值,剩余福利请自行探索。”   “出发吧,我的领主大人!在荒岛上活下来,建设您的领土!做荒岛真正的主人!”   “温馨提示,规定时间内未达标建设任务的玩家,将被自动销毁,请抓紧时间建设。”   也就是说,这个游戏,玩好了能替人类挣来新的家园领土,玩得不好,不仅浪费一个名额,玩家自己也会失去生命。   陆瑶看了一眼离自己的脚越来越近,很快就能淹过来的潮水,来不及多想,匆匆走入了丛林中。   与此同时,外面的地球村,无数人类看着外面天空中忽然出现的九十九个样式熟悉无比的巨大直播画面和这些画面在自己视野前的投影,再次炸开了锅。   “那是什么高科技?”   “九十九个!是那九十九个被挑中的玩家的画面!玩家已经选出来了!”   “天哪为什么不是我!我才是可以拯救世界拯救人类的天选之人!那些废物会毁了我们地球村的!”   短暂的惊慌过后,人们看着熟悉的直播界面,随手操作了一下发现和人类熟悉的直播间相似后,纷纷随机点开了某个直播画面。   画面一闪,九十九名被主神随机选中的玩家的现场直播出现了世人面前,与此相配的,直播界面上还有一个小窗,上面简要交代了玩家的身份信息,还附有对方在进入游戏前最后十分钟内的活动视频。   众人匆匆扫过只写着姓名年龄学历国家的身份信息,飞快地点开了玩家们进入游戏前的最后十分钟活动视频,希望能以此粗略估计玩家的性格能力等水平。   九十九名玩家,在那最后的十分钟里,干什么的都有,有在潜水的,有在办公的,有在健身的……有男有女,不过无一例外,一眼看过去,都是看其实十分成熟干练的成年人,一定程度代表着人类在各界的精英人员——等等,那是什么?   众人惊讶地发现了一个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身影。   在这一堆基本属于成熟社会精英的画面中,那位穿着宽松外套懒洋洋地歪在电脑前,一边怒刷网页一边吃泡面的少女显得是那么清新脱俗,与众不同……个屁呀!   众人赶紧回过去看她的身份信息。   年龄?才18岁!学历?什么!这丫的刚刚高考完!怪不得生活这么堕落!   人们看完陆瑶的信息,忍不住流出悲伤的泪水。   该死的!明明玩家应该是九十九位地球村的希望,为什么里面混进去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女孩!还是个一看就知道五体不勤的懒惰死宅!俗称废掉的一代!   别以为大家没有听到她那句“妈呀饭又糊了”是什么意思!   用电饭锅煮个饭都能煮糊,只配吃泡面的废物手残,怎么配代表人类去游戏里为人族的生存领土奋战啊!   点进了陆瑶直播的人们怒吼着主神的随机抽取实在对人类太不公平了,强烈要求把这个绝对会浪费地球村一个名额的废物换下来。   “不是我性别歧视,也不是看不起年轻人,只是就这弱兮兮小姑娘,我一拳就能打哭十个,领主游戏是啥,一听就知道是要当领主的,她是能打仗啊还是能带兵?能治理平民颁布政令吗?敢杀人吗?小姑娘吹了十八年空调,恐怕菜都没买过,怎么能玩得过那些老油子!这不是浪费名额吗!”   “*他**的,主神怎么选的人,老子的命可就交在这什么玩家手上了,就这小娘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进去肯定只会哭,能顶个屁用啊!换人!必须换人!”   “狗屎!这么重要的名额给这么个废物占走了!她怎么不去si啊!地球村村民生存大事她担当得起吗?”   “既然是直播,那主播应该看得见我们的留言,我们刷弹幕让她出来吧!主神不是说死了就不退名额吗?让她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陆瑶请你退出游戏!”   “废物陆瑶退出游戏!”   “陆瑶你不退游戏*全家我**马**——(监测到本条为垃圾信息,已屏蔽)”   一条条要求陆瑶退出游戏的弹幕疯狂刷屏,而直播视频内,陆瑶却像是根本看不到弹幕一样,坚定地朝着丛林深处走去。   观众们在弹幕里的骂声一直没有停,但是看起来根本影响不到陆瑶。   在抗议了一段时间也没得到任何来自主神的回应后,观众们才渐渐明白过来,这是主神做出的选择,他们的抗议根本没有用。   看来是注定要浪费这一个名额了。   明白过来后,喊着让陆瑶滚出游戏的人骂骂咧咧地退出了她的视频,转而去关注其他玩家的直播视频了。   而留下来的人,也只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继续观看。   毕竟不到最后一刻,有些人实在是不甘心这么一个重要的名额被浪费。   虽然这个叫陆瑶的小姑娘能干出些成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众人也不敢对她抱什么希望了,但是……万一呢?   荒岛上,陆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地形复杂植被密布的丛林深处,她已经在这片丛林里走了半个小时了,但是这片丛林深得仿佛永远看不见尽头,走了半个小时,前方还是一模一样的茂密树林。   没有人知道,游戏里的陆瑶根本看不到弹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荒岛里的一切行动已经被主神直播给了地球村的人类。   在地形复杂的丛林里徒步走了半个小时,她久久未经锻炼的身体已经开始酸软了,而处于密林之中,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不像是能找到出路的样子。   陆瑶敲了敲酸痛的大腿,开始迷茫自己是否真的能在这里活下来。   正这么想着,下一刻,她就因为一时不察被一根隐蔽的树藤绊倒,狠狠摔在了地上。   直播间里的观众已久默默观看了半小时的陆瑶走路,虽然已经对她不抱什么希望了,可看到到这里,大家还是忍不住了。   弹幕上骂声一片,全是骂她废物没用的。   “进副本这么久了就知道走走走,也不知道搜寻物资,也不知道制造工具,她除了走路还会什么?本来以为这就够废物,结果连走个路都能摔倒。”   “废物!”   “我不该对一个小女孩抱有什么希望的。”   关注她的人再次离开了一大批,留下来的人也大多对她失望到了极点。   而荒岛上的陆瑶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地球上的同胞放弃了,她正狼狈地蹲在地上检查着自己的情况。   长袖被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上面一道食指长的血肉外翻的划痕看起来触目惊心,解除了袖子的束缚后,鲜血迅速流出,伤口也开始火辣辣地疼。   而长达半小时的徒步让长期坐在教室里学习很少锻炼的陆瑶十分吃不消,不仅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大量的体力活动也让身体渴望着补充水和糖分,可是她身上根本没有水和食物,更别说消毒止血的医疗工具了。   “看着吧,小姑娘就是经不起挫折,我赌她接下来要哭鼻子了。”直播间仅剩的观众笃定地打出弹幕,也不再管陆瑶是不是看得到弹幕了——这么久了傻子都反应过来了,肯定是看不到啊。   “在现代受伤还能用纱布止血碘酒消毒,在丛林还能找到什么,而且你们看她的脸色,走了这么久,她体力一定也快到极限了,没吃没喝还受了伤,她肯定要自暴自弃了。唉,大家走吧,别看了,就当没有这个玩家。”   “我等她哭了再走。”   “太难受了,看不下去了,小姑娘果然靠不住,走了走了。”   诸如此类的弹幕在直播视频上刷个不停,很快,弹幕就少了起来。   剩下的观众紧紧盯着陆瑶,等着她崩溃大哭。   然而丛林里,检查完自己的伤口陆瑶像是终于跌落到了最低点,开始触底反弹。   她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检查完自己的伤口,不但没有哭,脸上反而忽然闪过一丝坚定。   接着,陆瑶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弯着腰在附近找起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目前乃平平无奇高考完的孽债咸鱼一条,需要小可爱们的鼓励激活大佬属性。   点击选择“评论”女主精神值+1;选择“灌溉”女主体力值+1。   (ps:作者非专业人员,文里写的东西全部参考百度或相关资料或他人经验,一切都是为情节服务,不合理的地方都是私设,不具备现实参考价值。)   预收求收藏,点进作者专栏可见:   《我即暴君[星际]》——独/裁女王的成长史   文案:宅女林茵穿越到了星际,成为刚刚被赶出皇室流落贫民窟,无人认识的落魄皇女,原因是混淆性别,假冒皇子。   没有任何星际社会求生技能,更没有闯荡星际复仇逆袭的野心,平凡懦弱的小废宅林茵吃完家里最后一包小饼干,决定等死。   直到第二天醒来,乱糟糟的家里被打扫过了,家里空空的食品柜被放满了新鲜食物,外面餐桌上还放着煮好的热粥——她的第二人格觉醒了。   前所未有的,在这个所有人都只会觉醒自己相同性别第二人格的时代,这具身体因为过去十八年所接受的都是帝国皇太子教育,觉醒的不是小淑女,而是一位小绅士。   《帝国基本法》规定:介于第二人格克隆人拥有极高的智商与破坏力,以及对第一人格无法抑制的心理依赖,自然人对自己的第二人格克隆人有类同父与母之义务,有终生守护监督之职责。   从一个废物死宅,变成独/裁星际,号称帝国史上第一暴君的女王,要走过多少路?   因为一份意外的责任,这条路开始了。   #如果在我之前的九万九千九百年历史里,帝国从未有过女性继承人,那么我宣布,从现在起,帝国有了。   #如果一个女人想要获得和男人一样生而为人的权利就被叫做暴/虐/血/腥的话,那么,我即是暴君。 第2章   “她在干什么?”   “竟然没有哭?”   “她是想找草药止血吗?”   “不会吧?现在的小朋友哪里认得什么草药哦,分得清白菜豆角都不错了。”   直播间内,本来打算看完陆瑶哭鼻子就走人的观众们一边惊讶地讨论着,一边忍不住留了下来。   丛林里,陆瑶弯腰低头在附近的地面上寻找着。   印象里,自己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时候,爷爷就常常在伤口流血时用一种常见的野生植物给伤口止血。   那是一种路边很常见的植物,爷爷管它叫蛤/蟆叶,爷爷说那是消炎止血的好东西。   在一些偏远的农村,即使进入现代,很多老人仍然没有动不动去医院的习惯,而是遵循着古老的习俗,习惯用一些流传下来的秘方解决日常生活中的小病痛。   蛤/蟆叶就是爷爷是秘方之一。   陆瑶是被南方农村的爷爷奶奶带大的,从小在农村生活的她其实有着很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只是后来被父母接回城里读书,那些乡野生活技巧和经验就渐渐淡忘了。   如今再次捡起来用,还是有些生涩。   这片荒岛是从未被人探索过的未知之地,陆瑶其实也不确定这里的植物和地球村上会有什么区别。   但是这一路走来,她并没有见到什么特殊到超出了她认知范围内的植物,反而还见到过不少她认识却不知道名字的普通野草灌木,而且主神也主动说过,她现在是在新手副本里,有新手福利。   所以,陆瑶大胆猜测这片荒岛上的植物资源应该不会太生僻,而虾蟆叶这种和蒲公英一样天南地北都不缺的常见植物,丛林中很可能会有。   蛤/蟆叶常常长在路边,陆瑶认真辨别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一条应该是被小动物践踏出来的小路,然后顺利找到了几丛蛤/蟆叶。   她惊喜地采了几片叶子,也不顾上什么卫生,用袖子擦了擦就放进嘴里嚼碎,然后敷在了自己那条还在流血刺痛的伤口上。   清清凉凉的药草敷在伤口上让皮肤一阵刺激,但是那股凉意却让陆瑶伤口的灼痛减轻了许多,血好像也不怎么流了。   不管是不是心理效应,陆瑶都松了口气。   直播间内,提心吊胆的观众们也跟着松了口气。   “竟然真的找到了止血草药。”   “科普一下,这是一年生或二年生的草本植物,学名平车前,又叫车前草,还有地方叫它蛤/蟆叶,是一种常见的野生植物,有消炎抗菌,止泻利尿等功效,还可以食用……”   科普君开始在弹幕出没,一些同样完全生活在城市里五谷不分的观众也明白过来,陆瑶这应该算是找到好东西了。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一坨草药,血其实还没完全止住,只是流的少了很多,她叹了口气。   其实光论止血的话,蛤/蟆叶的效果没那么好,要是附近有茶树就好了,茶树枝干表面有一层黄色的粉末,撒到伤口上止血有奇效,小时候她眼睁睁看着有人大腿上被刀砍了个口子,血流不止,结果爷爷果断刮了茶树皮往伤口上一撒,血立马就止住了。   另外如果她有生火的工具的话,找一种特殊的苔藓烧点草木灰也有止血的奇效。   不过她的伤口并没有那么严重,蛤/蟆叶也差不多够用了,就是这么敷着不太方便行动,最好把草药和伤口包扎起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外套和里面的套头衫,想到这可能就是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御寒和御体衣物了,实在舍不得撕下来一块用来包扎伤口。   当然,主要也是她现在根本没力气撕。   她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摘了几片大大的叶子将草药包裹住,然后用细细的藤蔓将叶子扎了起来。   包扎完伤口,陆瑶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又找了几大片叶子,将附近的蛤/蟆叶全部连根拔了出来,用叶子和藤蔓包好带在了身上。   丛林里短时间内还能不能找到别的可食用植物她不知道,更不确定的是,其他地方是不是还能找到蛤/蟆叶。   这蛤/蟆叶既有消炎止血的药用价值,同时还是一种可食用的野菜,虽然生吃真的很难下咽,但是如果接下来她再找不到食物和水,那这蛤/蟆叶就是她短时间内唯一的食物和补水来源了。   带上了附近能发现的所有蛤/蟆叶后,陆瑶心里稍稍有了些底,经过休息,身体也没那么累了,连口干和饥饿也在嚼了些蛤/蟆叶汁液后缓解了一些。   她重新找到之前选定的方向,坚定而缓慢地朝前走去。   她要找到一个足够开阔平坦的地方做短时间内的定居地,也需要食物和水,这些都需要她继续前进去寻找。   虽然前路依旧未明,但是她相信,以自己在农村生活多年的经验,和刚刚结束高考后脑子里记得还算牢固的初高中知识系统,一定能在新手副本内的荒岛上活下来。   毕竟那可是人类千万年的知识精华的集合,汇集了无数前人的经验才组成了的九年义务教育加高中教材,这些知识全部加在一起,总不至于连最基础的生存都做不到。   当陆瑶坚定地走上了寻找定居地和食水的路时,其他九十八名玩家的副本内,有的人已经和自己的手下打成了一片,野心勃勃地准备在异世大方光彩,开疆扩土;也有人找到了可以投靠的势力,准备默默潜伏,或者做赘婿或者当二五仔,总之早晚要成为势力老大,走上人生巅峰;还有几名和陆瑶一样倒霉,抽中了荒岛当新手副本的玩家,也已经借着体力优势在海滩上捕到了鱼,或者抓到了兔子,或者找到了水源,开始了传说中最考验人耐心的钻木取火……   一名名成年的精英玩家们都完成了大大小小的进度,唯有陆瑶这里,虽然也找到了勉强可以充饥和治伤的蛤/蟆叶,但是考虑到她是先受了伤才找到这么一点蛤/蟆叶,怎么看怎么显得凄凉无比,进度远远落后其他副本的玩家们好大一段。   不过陆瑶的运气似乎也从受伤开始就转向了好运,没走多久,陆瑶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了几片很眼熟的椭圆形叶子。   陆瑶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天哪,新手福利不会这么好吧,她竟然在这所谓的荒岛上见到了这玩意儿……这真的科学吗?   陆瑶加快步伐走了过去,扒开一堆没有用的杂草叶子,彻底将那几株特殊的植物露了出来。   她看着和自己印象里一模一样的叶子,虽然心里已经有九分把握了,但是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还是特意找了一根枯树枝将植物的根系刨出来一点,看到了熟悉无比的黄色卵圆形物体才敢确定——   她走路捡到从天而降的超级大馅饼了。   这可是土豆啊土豆啊土豆啊!(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说三遍!   陆瑶忍不住扔了枯树枝在原地狂喜地胡乱手舞足蹈起来。   什么是土豆,那可是古代穿越人士打天下的必备金手指,世界第四大粮食作物,平平无奇亩产四千斤,高产时候能达到八千斤的作弊级粮食作物啊!   掌握了现代科技的农民伯伯精耕细作辛苦伺候一季的水稻,最顶尖的那一批,高产起来也不过两千斤而已!   等激动完毕,陆瑶立即和之前遇到蛤/蟆叶时一样掘地三尺雁过拔毛,将附近能找到的所有土豆连根带土一起拔了出来,然后用大叶子和藤蔓包起来,继续往前走。   好在其实附近总共也就三四株土豆,而且因为长在杂草丛里,和野草抢夺营养,生长得并不怎么好,全部拔/出来连土带叶也就三四斤的样子,不然陆瑶还真担心自己拿不动。   陆瑶打算等她找到了适合定居的地方,就把土豆和蛤/蟆叶都种起来,蛤/蟆叶倒不算啥,反正本来就是野草,天生天长也不错,能留几株预防受伤就行,重要的还是土豆。   她找到的这些土豆蛋子发育得并不是很好,一看知道是被附近的野草欺负狠了,缺营养,等她找到地方将它们仔细种起来,再好好利用种花家的传统种地法宝——“农家肥”滋养一番,没了杂草竞争的情况下,相信这些土豆会长得更好。   当然,她能不能找到新的食物,撑到这些土豆长得更大就不知道了。   有了土豆的陆瑶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兴奋状态,连身体的疲惫和饥饿口渴都一齐消失了,她精神满满地带着她的土豆和蛤/蟆叶朝着丛林前方走去。   接下来,她又遇到了两丛土豆,比之前遇到的那一丛土豆长得更多更茂盛,不过陆瑶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些土豆的重量后,被迫放弃了立刻移植的想法,只是在附近做了记号,准备找好定居地后再回来移植。   陆瑶带着土豆和蛤/蟆叶在丛林里又走了接近两个多小时,中间因为体力问题,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嚼了两棵蛤/蟆叶补充水分和填肚子,那滋味就别提了,总之陆瑶发誓以后不到山穷水尽再也不想生吃蛤/蟆叶。   随着走的时间越来越长,当初在乡野间四处乱窜的古早记忆逐渐回到陆瑶脑海里,她在杂草灌木密布的丛林里走得越来越熟练,忍耐力也越来越强。   两个小时后,陆瑶终于迎来了今天最大一个惊喜——她走到了一片崖壁下,而崖壁上,全是一嘟噜一嘟噜刚刚成熟的葡萄。   是的,这才是她今天最大的惊喜。   从长远来看,土豆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东西,可对现在又累又饿又渴,还没有生火工具的陆瑶来说,和需要用火烤熟才能吃的土豆相比,当然是葡萄要好一万倍。   陆瑶看着整整爬满一面崖壁的葡萄,迫不及待地放下了自己的“全部家当”,扑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好东西就是要全部挖回去种起来——种花家子民的本性暴露无遗。   扭来扭去继续求收藏和评论~   新书小幼苗需要你的支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谨谨 14瓶;喜蛛 10瓶;沧桑老书虫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太好了哈哈哈哈哈老子今晚要大醉一场!”   “太幸运了太幸运了,竟然找到了土豆!以后可以有稳定的饱腹粮食了!”   “土豆算什么,葡萄才是最大的收获吧!这一片葡萄得熟个一两个月吧,有了葡萄,陆瑶接下来一个月的食物应该都不成问题了!”   “你们太肤浅了,何止是一个月!别忘了鲁滨逊是怎么过日子的!葡萄干啊葡萄干!晒葡萄干才是王道!光找到这么几个土豆算什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大面积种植呢,葡萄干才是最重要的!这可是过冬的物资!”   弹幕里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观看陆瑶直播的人们简直是过了年。   可能是之前陆瑶混得太惨了,也可能是大家对陆瑶这种小菜鸡根本就没抱过什么希望,所以在陆瑶接连发现土豆,葡萄两大物资之后,直播间里的人们纷纷为陆瑶欢呼起来。   不同的副本时间流速不一样,明明其他玩家里都有已经顺利夺/权当上帝王的家伙,另外几个T时间同步的荒岛副本的玩家里也早就有发现水果或别的食物的玩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陆瑶得到了土豆和葡萄时,直播间的观众们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欣慰和满足。   其兴奋程度大概能类比年年考倒数第一孩子的家长看到自家傻孩子终于考了一次倒数第二甚至是倒数第三。那种突破千难万险终于有所收获的欣慰,是毫无新意.一点进步余地都没有.每次都轻松考第一的孩子的家长绝不能理解的。   当地球村的观众们欢天喜地的时候,陆瑶也欢天喜地地抓着葡萄藤吃了个饱。   对走了一路又饿又渴,甚至饿极了忍不住吃草充饥的陆瑶来说,只要是有能填饱她肚子,不那么苦,不那么难吃的东西,她就已经能欢天喜地地感谢老天爷大发慈悲了。   然而老天爷比她想得更慈悲,竟然赐给她这么大一片野生葡萄。   这些葡萄虽然比不上超市里那些精挑细选过的优质葡萄甜蜜,却胜在汁水丰沛十分能解渴,酸酸甜甜的味道对于刚刚遭受过蛤/蟆叶地狱式冲击,满嘴发苦,还又渴又饿的陆瑶来说,简直是天赐的佳肴。   而且野生葡萄有一种人工培育的葡萄远比不上的优点,那就是香。   野生葡萄天生带着的一股天然特殊的果香,再加上它略显韧劲的口感,一口咬下去时牙齿仿佛在穿越果肉的重重阻拦,整个牙齿都被果肉包裹着,下一瞬酸酸甜甜的味道布满口腔,虽然没有工业糖精的瞬间冲击强,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让人回味无穷。   外面观看直播的观众们看着陆瑶从宛若恶鬼扑食一般凶猛地往嘴里塞葡萄,转变成慢悠悠一脸享受地往嘴里塞葡萄,一个个忍不住也开始咂巴着嘴想象陆瑶手里的葡萄有多好吃。   “肯定很香吧?我听说野生葡萄地香得很。”   “看起来汁水很足,一定很解渴。”   “看陆瑶吃得这么享受,一定也很甜。”   “他娘的,我看个荒岛求生,为什么饿了?”   “饿了就定外卖,我记得网上也卖野生葡萄吧?”   “网上那些怎么能和陆瑶那个比,而且老铁……你忘了我们为什么在这儿看直播?这不是到处出现了天灾?我家附近出现了地震,物流被截断了!网购他娘的现在不送货啊!”   “太惨了。我家现在被洪水围了,不过外卖小哥倒是照常送货,就是开着政/府新配备的小艇速度慢点,听说这边的洪水短期来看是退不下去了,政/府已经开始准备给我们发小型皮艇了。”   弹幕上的话题渐渐朝着别的地方歪去,荒岛上,陆瑶随意坐在树叶铺着的地上,抱着葡萄藤满足地饱餐了一顿之后,开始考虑新的问题。   如果她只打算靠吃葡萄生活,这片山崖下其实已经足够她过日子了。   这片山崖之下有大约两到三米宽的碎石空阔地带,可以作为她起居的地方,这一片地面十分平整,只有一些小碎石,只要将碎石头剪干净,再铺些树叶就可以当她休息的床了。   而空阔地带再往后紧接着的就是长得十分茂密的树林,树与树之间只能容一人路过,正好杜绝了危险大型动物的攻击,也可以起到遮挡太阳的作用。   如果陆瑶有耐心,可以自己造石斧什么的一点点在崖壁上抠出个山洞,像鲁滨逊一样在山洞里生活起居,甚至她连鲁滨逊的种树当围墙那一步都可以免了,因为这些树就是天然的围墙。   可是陆瑶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   第一,主神已经说过现在是新手模式,岛上所有有危险的动物都已经清零了,所以她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被不知名的野生动物捕食,树墙的作用就消失了,还反过来成为了阻碍她行动的障碍。   第二,她来游戏的任务不仅仅是生存,陆瑶还清楚地记得,主神说过,这是一个“大型生存建设游戏”,进入副本的第一时间,她也听到了提示说让她好好建设领土,甚至还说了,如果没有达到建设标准就会被销毁。   既然要建设,那她就不能仅仅只是想着在这里靠一面崖壁的葡萄过日子。   她小时候生活在种花家南方的某个小农村,那里祖祖辈辈流传下的观念就是,只有在某个地方有了自己的地种上了田,才算是在这里扎了根。   在种田面前,一切都是渣渣。   陆瑶为什么要不顾自己的体力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不辞辛苦地随身抱着一堆蛤/蟆叶和足有几斤重的土豆到处跑?   不就是为了找个地方将土豆种起来以便未来自给自足吗?只知道靠山吃山,不思耕种,在最传统的大种花家子民的眼里,那是落后野人才会有的思想。   勤劳智慧的种花家子民就是要种地!哪怕是遇到穷山恶水也要用勤劳双手改造出一片大好良田!   陆瑶在崖壁下吃饱喝足,只稍稍休息了一下,就很快重新站起来。   考虑到葡萄在粮食作物里已经属于不知道哪个十八线三十八线或者根本就没被高贵冷艳的粮食作物一族纳入族谱,所以她没有抱过什么把葡萄也连根刨了带去种一种的想法,而是只打算先摘些葡萄做短时间内的口粮。   反正这里有整整一个崖壁的葡萄,野生葡萄天生天养,既然都已经占领了整整一面崖壁成为当之无愧的霸主,自然也不需要她额外提供什么帮助,她只需要按时来采摘葡萄,不让这些葡萄熟烂掉浪费了就好。   既然打算拿葡萄当口粮了,再用几片叶子包那就寒碜了,陆瑶一边脱了外套摊在地上用来装葡萄,一边感叹还好自己在家里空调开的低,所以不仅外面套了个外套,里面还穿了件长袖套头衫,虽然不厚,但是也足以保护她的手臂在丛林间行走时不会被划伤蜇伤了。   很快陆瑶就摘了七八串饱满的大葡萄,将外套放得满满的,她将两个袖子和边上的衣角一扎一捆,做成了个小包袱的样子提着,另一只手则将自己的土豆和蛤/蟆叶抱在怀里,绕过这片崖壁,继续朝前走去。   她还要去找个适合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馋葡萄了。 第4章   穿过崖壁,又往前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陆瑶听到了浪潮声。   彼时天色已经接近傍晚,陆瑶抱着葡萄和土豆气喘吁吁地走到了一片稀疏的林地间。   这一带都是高大笔直的落叶乔木,此时正是盛夏,浓密的树冠将阳光严严实实地挡住,让低矮的灌木和杂草没有丝毫生长的空间,所以地上只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除了几棵丧气的小树外,再没有别的杂草灌木。   陆瑶一走入这一片林地就忍不住眼前一亮,再听着越来越清晰的浪潮拍击声,越发确定自己应该快要靠近某片海滩了。   她顺着浪潮声再一鼓作气往前走了十来分钟,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宽阔的海滩赫然就在前方。   陆瑶忍不住微笑起来,有海水就意味着有了盐,而且这一代地面平坦,杂草极少,地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腐殖质,土地呈现肥沃的深褐色,肯定十分适合种东西。   她将拿了一路的葡萄和土豆蛤/蟆叶小心地放下来,蛤/蟆叶随意种在林地边缘,然后走入树林里,找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在地上捡了几根粗些的枯枝,就在地上刨起土来。   积累了多年的腐殖质让这里的土质十分松软,挖起来并不困难。她开垦出了一个一平米大小的小菜圃,将土全部掘松后,刨了几个坑,将自己辛苦带了一路的那一大包土豆全部种了进去。   等干完这一切,天边已经布满了霞光,陆瑶又沿着树林边缘走了走,本来只是想找些干草回去做钻木取火的火引子,却意外发现了一小丛芭蕉。   陆瑶老家也有芭蕉树,不过陆瑶印象中这玩意结的果子一点也不好吃,和香蕉差了十万八千里,唯一的好处是它的叶子真的很大,陆瑶的童年充满了和小朋友们一起兴高采烈地祸害完别人家的芭蕉叶子顶在头上当雨伞的记忆。   当然,现在陆瑶还不需要雨伞,不过她觉得自己可以睡更舒适一些的“床”了。   她原本的打算是直接在地上垫一层干草,然后铺些叶子就当床的,现在就可以在干草上面再铺一层芭蕉叶了。   陆瑶采了四五片芭蕉叶回到自己种土豆的那棵树下,然后开始勤劳地四处搜集干草。   夏天天干物燥,干草并不难搜集,陆瑶很快就搬回来一大堆干草,顺便还找了些细细的干柴。   她在农村有丰富的烧火经验,知道这种细细的干柴才是最好引燃的。   最后,陆瑶清理出来一个比较干净的空间防止失火,搭了几块去海滩礁石里捡的宽石头做成一个小灶的样子,然后将一棵小腿粗的枯木踩在了脚下。   钻木取火这种事情,她其实也只在书里看到过,现实生活中没有过任何的实验,甚至不知道具体步骤,只能根据它是摩擦生热的原理,凭借自己在书上看到的钻木取火的图动手。   她找了一小团干草放在枯木上,然后找了一根比较直的细枯木折断,将断面比较尖的那部分扎到干草上,使劲往下用力钻,直到勉强钻出一个小小的坑,可以将木棍的尖端固定在那一点,才停了下来。   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陆瑶轻咳一声,一脸慎重地将木棍放在了手掌中间,开始了她的钻木取火工作。   按照陆瑶的烧火经验,现在是夏天,温度毕竟高,火应该还是比较好搓的,然而等她真正开始搓木棍之后,才发现,钻木取火远远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   陆瑶从霞光漫天搓到天光只剩最后一点,也没能搓出哪怕任何一点和火有关的东西,反倒是她握笔已久的手掌心被木棍搓出了几个大水泡,一碰就生疼。   眼看着天将要完全黑下去,陆瑶无奈只能扔了木棍,吃了一串葡萄准备先休息。   天色终于全部暗了下来。   直播的大屏幕上一片漆黑。   直播前的观众们感慨着钻木取火不容易,和手工党交流着钻木取火的要点,就听到直播里忽然响起了某种特殊的声音。   下一刻,视频界面忽然变成了灰色,直播中断,“隐私内容不得观看”八个大字闪过,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恢复成黑色的荒岛。   荒岛里,陆瑶给自己新种好的土豆蛋子施完第一次尿素肥,嘀咕了一句还好自己睡前想起来了,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临时小窝。   对外界而言,荒岛里的时间在飞快流逝,一眨眼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而对陆瑶而言,这是她在陌生地方独自度过的第一个漆黑漫长的夜晚,原本应该伴随而来的孤独和恐惧却因为白天过于劳累而无暇顾及。   一夜无梦,陆瑶一觉睡到了天亮。   一棵粗壮的大树下,陆瑶身上盖着外套和昨天找来的芭蕉叶,在干草和芭蕉叶铺成的小窝里缩成一团,忽然,她的身体动了动,下一秒,陆瑶睁开了眼睛。   看着天光大亮的树林,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了。   到底是哪里呢?   陆瑶发了会呆,才让睡了一晚变得凝滞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然后她一眼注意到了自己视野内的一个小红点。   事实上,作为一个现代人,任何小红点都无法逃过她明察秋毫的双眼,因为小红点往往意味着新消息。   但是谁能告诉她,她的视野也变成了手机电脑界面一样的东西,竟然出现了小红点。   陆瑶犹豫了一下,决定用手戳一戳小红点,下一刻,小红点立刻变化,展开成了一条通知。   【系统提醒:检测到您已成功占领您的第一份领地,奖励您三个领土点,请点击领取。请继续努力,开疆扩土,成为领土万千的大领主吧,我的领主大人。】   下一刻,陆瑶面前就跳出来一个新的界面,界面上先是闪过一行字:恭喜您激活游戏界面。   字闪过后是一个干净的界面,界面中央写着:【当前领土面积:1平方米,当前领土点:3】   左上角有一个商城按钮,右上角则写着时间日期,上面的日期和陆瑶在地球村的一致,她昨天进来的时候日期是6月19日,现在上面标的时间是6月20日,日期后面还写着“07:29”的字样,应该是确切时间点。   准确的时间对人的工作帮助是巨大的,不过现在的陆瑶顾不上感激游戏附带的小便利,而是迫不及待地点开了商城。   既然有商城,那就一定能交易。   她现在什么都缺,急需一些工具,就是不知道商城的交易货币是什么。   陆瑶有些紧张,但也没太担心,因为她是在拥有了自己的领土,获得了领土点奖励之后才开启的商城功能,既然特意在这时候开启,商城不可能是来当摆设的,所以游戏商城能用的货币,大概就这么两个可能:要么是那个什么领土点,要么就是领土面积。   而在点开商城后,陆瑶笑了笑,果然是这样,商城的交易货币是领土点。   列在商城第一页的是长长的一列商品单子,全部都是让陆瑶无比心动的东西,包括且不限于:纸巾,面包,衣服,匕首,背包,锄头,塑料布,矿泉水,塑料盆,铁桶,收割机……几乎涵盖了大部分人类社会的日常用品。   但是看着后面的价格,陆瑶冷静了下来。   这些商品的价格不分物品在地球村的具体价值高低,一律一样只卖一领土点。   如果陆瑶是个投机倒把的大土豪,一定高兴疯了,肯定大量购买那些价值高技术复杂的商品,然后再转卖出去大赚一笔。   然而,陆瑶手上现在只有可怜的三领土点。   现在呆的地方是无法连通外界的荒岛。   目前最紧迫的需求是解决的是吃饭生存的问题。   她就是买了价值很高技术很复杂的收割机甚至波音747,她也派不上用场更没处倒卖。   唉。陆瑶叹了口气。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挑选最有用最紧缺,最无法替代的物品吧。   作者有话要说:游戏商城虽迟但到,终于可以从山顶洞人大跨步迈进入文明社会了(不是)   啊啊我的评论呢我的撒花呢!你们不能因为女主看不到弹幕就找借口不发言啊!(惨叫) 第5章   阳光一照到眼皮上,张子强就像被惊到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看着周围的树林,他短暂地迷茫了一下,很快就想起来,自己是被主神抽中,成为了九十九名玩家之一,然后就进入了这个荒岛。   进来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要他在这里当什么领主之类的一堆鬼话,不过他当时太过震惊,没听清楚,等回过神来,就只记得对方还说了已经把这个荒岛变得很安全什么的了。   好在张子强已经抓住了玩这个游戏的关键,就是要当领主嘛。   而且张子强还机智地一眼看透了主神的弱点,对方这么在意他们这些玩家,还特意给他把岛变得安全,一定是有求于人,而他们这些玩家就是关键,所以主神生怕他死了。   张子强在心里嘎嘎怪笑,主神啊主神,虽然老子看穿了你,但是看在你可以让老子当领主统治其他人的份上,老子也会好好当这个领主的。   但是等张子强高兴完,就发现这么个破荒岛,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能当什么领主?连个手下都没有。   所以张子强昨天一个下午都在四处寻找别的生物填充自己的手下阵营。   张子强想得很好,如果这是一个生活着野人部落的荒岛,那这些野人一定很温顺很蠢,到时候他自然是要用他的高级的文明知识当部落首领;如果这是什么玄幻岛屿,上面住着各种大型魔兽妖兽啥的,反正主神说已经把攻击性食肉生物都清除了,剩下的魔兽应该都是温顺蠢笨挂的,所以他也不介意稍稍显露一下自己的王霸之气,骗一帮魔兽小弟玩玩。   然而他跑了一个下午,除了几只兔子什么都没遇到。   为了充饥,张子强只能先抓了两只兔子,结果等他抓到兔子之后,新的麻烦又来了——他没带打火机啊!   吃生肉是万万不能忍受的!鬼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寄生虫,而且难吃死了。   最后张子强只能憋屈地学习古人钻木取火,可是该死的钻木取火根本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容易,他手都搓烂了也没能将火搓出来,最后走了一个下午又累又饿又渴的张子强只能忍着恶心,硬着头皮喝了点兔子血,还吃了点生肉,差点没把肠子都吐出来。   见天色将黑,吃饱喝足的张子强随便找了棵树睡下了,临睡前,他还在心里不断打算着自己未来的各种路,等征服魔兽之后,自己要不要收几个雌性魔兽玩玩呢,魔兽里应该也有好看的吧,自己作为领主,当然是要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张子强睁开眼,看着安静无比的丛林和被自己吃过的兔子残余发出的恶臭,叹了口气。   他的掌心还在隐隐作痛,生火也太他妈难了。   等找到魔兽第一件事就是先哄一个会喷火的给自己做饭。张子强暗暗下了决心,准备站起来,然而下一刻,他耳边却响起一个声音。   “建设成果检测完毕。”   “建设成果:无。”   “建设结果不达标,给予抹杀处理。”   ……   “建设成果不达标,给予抹杀处理。”   “……抹杀处理。”   直播前,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就开始抹杀荒岛副本玩家的主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慌中。   “怎么会这样!这才第二天不到啊!”   “我听说星际副本的都过去一个月了也没抹杀啊!”   “我朋友说远古副本是第五天才开始抹杀,荒岛副本为什么这么快!”   九十九个直播界面内,肉眼可见的,十二名被投入荒岛副本的玩家里忽然消失了三个,都是因为“建设成果不达标”。   而另外九人,观众们看着他们的所谓建设成果,觉得他们也没啥建设成果啊。   这九名玩家里,有的只是在野外看到了一丛长势良好的小白菜,见猎心喜下顺手给白菜拔了拔杂草并将白菜圈了出来,就获得了1领土点;有的打了猎还点燃了篝火,并用藤蔓给自己圈了一大圈作为自己的“领土”,结果1领土点都没获得,但是也没有被抹除;还有的用藤蔓做了简陋版超小号鱼篓,幸运地在海边抓到了鱼,还钻木取了火,但是也只得到1领土点……   观众们看着这神器的领土点分配模式,怎么看怎么觉得迷惑。   “主神不会黑我们吧?总共就九十九个希望,这么轻易就抹杀了三个,还怎么玩?”   “不至于,如果真的只想弄死我们,就不必专门花时间弄什么游戏了。应该是在规则下抹杀的,只是我们暂时还没总结出来。”   “继续观察吧。”   “说起来荒岛副本里,小姑娘虽然看起来最弱,但是几个人里获得领土点最多的也是她了吧?足足三点领土点呢。”   “是啊,其他几个都只获得了一点或两点。”   “看来系统更喜欢种田而非打猎?”   “看看陆瑶要用这三领土点买什么,新手时期的小小选择很可能就决定了后续的路线和难易程度呢。”   ……   荒岛上,陆瑶浏览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列表,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三点领土点,她决定分别用来买三样东西。   刀,打火机,和一瓶矿泉水。   选刀的理由不必多说,荒岛必备。   买打火机则是因为她钻木取火的能力实在太差,昨天钻了一个傍晚也没成功,反而把手磨破了,陆瑶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知之明,在有引燃工具的情况下,她可以轻松烧起一堆火,可要她钻木取火,无论是经验还是体力,她都不觉得自己很能胜任。   如果没有选择那她大概也只能硬着头自己慢慢摸索钻木取火的诀窍。   坏处是显而易见的。这期间她除了会消耗大量的时间,精力,弄伤手以外,也代表着她在能点燃火之前只能吃冷食喝冷水。   她一个从文明社会里过来的人接连一段时间只能吃冷食喝冷水,身体很可能会受不了生病,而一旦生病,这里没医没药的,她很可能不需要被系统抹杀就直接病死饿死在这里。   可既然有了商城,她就完全不必冒着病死饿死的风险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上面。   她可以选择更快更简洁的取火方式——用打火机。即使打火机有用完的那一天,但是她觉得这期间已经足够她实验出储存火种的办法了。   至于矿泉水,陆瑶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这么大一座荒岛,肯定不缺小溪流什么的,到时候她自然就会有可饮用的淡水。   她选矿泉水主要看中的不是水,而是装水的塑料瓶。   有了矿泉水瓶,她就可以随身带着水出去探索丛林而不用担心沿途的补水问题了。   更重要的是,矿泉水瓶是安全密封的储水工具,不用担心下雨掉灰进虫子,还可以用来做运输工具,总之好处多多。   心里选定了这三种物品之后陆瑶却没有急着立刻就买下,而是继续浏览着商品列表。   虽然已经确定了这三件物品,但是这毕竟是未知的主神提供的商品列表,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什么更有用但是她完全不知道的东西藏在最后面呢?   比如什么随身空间呐,新手大礼包啦,特价商品0.01折啦。陆瑶是吃过美团外卖亏的人,无良商家常常将优惠藏在列表里,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   在这种需要精打细算的时候,必须要纵览全局才能“下单”。   陆瑶用比较快的速度把整个列表都大致看了一遍,很遗憾,没有找到特价商品更没有新手大礼包或者随身空间,东西虽然多,但是都没有超出人类社会范畴。   不过陆瑶被一件特殊的商品和后面的介绍吸引了目光。   商品:镁棒打火石   短介绍:十分有用的户外生火工具,可5000-12000次打火。   看到这句话,陆瑶脑海里关于镁的介绍一闪而过,活泼金属,和氧气燃烧放白光,二氧化碳扑不灭……虽然她并没有听老师提起过什么镁棒打火石,但是毫无疑问,用镁棒做打火石听起来就是一项比打火机要可持续发展得多的工程,自古以来人们就有使用打火石在野外引火的经验,选这个至少不会出错。   而且陆瑶很在意游戏给镁棒的评价:十分有用。   她刚刚选的打火机可没有这种主观色彩的评价呢……很明显,主神是推荐她使用打火石的。   从游戏系统提供的新手副本福利来看,虽然主神的来意不明,但是很明显,至少对方在明面上应该不会恶意坑害,甚至有帮助玩家在游戏里活下来之嫌。   陆瑶看了一下镁棒打火石的使用方法,发现是摩擦生火花打火之后松了口气,能熟练使用火柴的她用镁棒应该也不会有困难。   确定了没有惊喜之后,陆瑶点击购买了自己的第一批生存设备,分别是一把砍刀,一瓶3矿泉水,以及一件镁棒打火石。   白光一闪而过,陆瑶要的东西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砍刀和矿泉水都不用多看,中指粗细的镁棒让陆瑶好奇了一下,然后她发现镁棒除了附赠一个刮擦火星的小刀片,还随身附带一份基础的使用说明和注意事项。   在发现镁棒有着几乎在任何气候和环境下都能生火的特点后,陆瑶就更庆幸自己多浏览了一遍列表了。   即使买了打火机,她也要担心万一下雨刮风含氧量不足爆炸或者打火机出故障等等隐患,但是镁棒就没有这些烦恼了,即使落入水里也不用担心坏掉,遇火不用担心它燃烧,再复杂的天气她也能顺利升起火堆,简直是居家旅行之必备用品嘛。   抓着镁棒高兴完,陆瑶忍不住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摸摸自己清了清嗓子,发现可能是昨晚直接这么睡在芭蕉叶上,自己有点小感冒了。   不过小感冒而已,陆瑶没太放在心上,她正是最年轻的时候,抵抗力很强,平时一点轻微感冒,打几个喷嚏就过去了。   早上的食物依旧是葡萄,以及几口矿泉水。   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陆瑶实在舍不得将自己未来的粮食储备早早挖出来吃了,她还等着土豆在自己的拔草捉虫施肥伺候下长个儿呢。   矿泉水也要省着喝,虽然有三升,但是毕竟还没找到水源。   想到水源的事,陆瑶用干草擦了擦手,站了起来。   她得继续去丛林探索寻找资源,顺便还得去将自己之前看好的土豆挖回来。   当然,最重要的当然是得多带点葡萄回来,最近的主食全靠它了。   作者有话要说:镁棒的性能参考自百度,看完觉得自己高中化学白学了orz。 第6章   陆瑶昨天只在林子边缘靠海向右的那一边找了找,在那边发现了芭蕉,今天她决定往左边也看看。   既然目前暂定了这里是定居地,简单探索一下周边是很有必要的。   为了防止迷路,陆瑶沿着树林和沙滩的边缘朝着左边走,没想到走了大概两百来米,她忽然听到树林里一种特殊的沙沙声。   树林中树木繁多,风吹树叶时发出沙沙声是很正常的,然而陆瑶听到的沙沙声却有些特殊,是一种非常密集的小叶片聚集在一起发出的声音,这声音,让她想到了……   陆瑶忽然加快脚步朝着声音的发源地走去。   又走了一百来米,陆瑶前方的树木忽然稀疏了下来,而一片巨大的竹林也就显露在了她眼前。   陆瑶看着眼前这片少说也有一个小学操场宽的竹林,看看自己刚刚到手的刀,一时竟不知是该先庆幸自己正好有了刀,还是庆幸自己竟然这么简单就在荒岛上找到了竹林这种宝藏植物。   著名吃货苏东坡说的好,可以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竹子可是宝贝啊,不仅竹子本身可以做各种材料,地底下还能长嫩嫩的竹笋,叶子泡水还能利尿下火呢。   陆瑶作为一个南方农村长大的孩子,她的童年和竹子息息相关,不仅是冬日春初餐桌上的冬笋春笋以及泡酸笋,上火尿黄时爷爷煎几碗竹叶茶给她喝下,童年时期爷爷教她的竹编手艺也消磨了她许多的童年时光。   在竹子漫山遍野生长的地方,竹编手艺是很多人吃饭的“家伙”。很巧,陆瑶的爷爷就是这么一位手艺人,而从小跟在爷爷身边的陆瑶,也跟着爷爷学了一手熟练的“竹活”,不管是破竹,削篾片,还是编织,都是从小做熟了养在肌肉记忆里,信手拈来的活。   陆瑶看着这满视野的竹子,眼前闪过的是一个个竹筐竹簸箕竹编藤椅……当然,还有她现在很缺的,装水的竹筒。   陆瑶这时候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晚一步买矿泉水了,早知道这里有竹子,哪里用花那钱,呸,那领土点。   甚至有了竹筒,她就可以用竹筒烧水甚至煮汤了。   陆瑶强行深呼吸几次,只能安慰自己,只是矿泉水瓶拥有密封轻便还量大的功能,很适合随身携带出行,这一点上是竹水筒无论如何也无法比得上的。   不管怎么样,发现竹林是一件大好事,瞬间就将她的生存难度降低了好几个点,而能获得矿泉水瓶本身也是一件好事。   压下起伏不定的心绪,陆瑶重新变得乐观起来。   沉浸在过去的自责里不是她的性格,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坦然接受事实,想办法将局面变得更好。   陆瑶拿起刀,走进竹林。   现在她手里只有一个装水的矿泉水瓶,考虑到生活需求,她至少也要先给自己准备十个八个竹筒用来放在定居地盛水煮东西什么的。   另外,她今天就要去丛林深处摘葡萄和土豆,运输物品很是问题,考虑到自己的体力和手速,陆瑶决定先砍竹子给自己做一个半米高的小背篓。   做好计算的陆瑶选了一棵年龄和粗细都合适的老竹,砍了下来。   迅速处理完枝叶后赶时间的她也不讲究什么拖着竹子回家干活了,直接现场破篾编竹篓。   说是熟练但是毕竟也隔了快十年没干过这活,陆瑶初时上手还有些手生。但是在将竹子破成一片片粗细一致的细长条,做好框架开始编织后,鼻尖嗅着熟悉的新鲜竹子特有的清冽味道,陆瑶渐渐找到了当年炉火旁一边守着待熟的红薯一边手下如飞编背篓的感觉。   一个上午的时间飞快流逝,陆瑶看着自己手里飞快成形的小背篓,眼里闪过一丝怀念。   整整九年过去了,她以外自己早就忘记了在爷爷身边那些日子,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城市人,然而当篾丝重新回到手上,她仍然没有忘记爷爷教给自己的生存技能。   爷爷当年说这是老陆家祖祖辈辈传下来吃饭生存的把式,即使她父亲去了城里不肯学了,她也要好好将这门手艺传下去。   年纪很小的她天真地答应了,后来却又被环境包裹着轻易将之抛在脑后,融入城市成为忙碌学业沉迷游戏的城市人。   爷爷在几年前就带着他的老手艺孤独地老死在农村,至死不肯来城里。   她当时在想什么呢?想爷爷真是顽固啊,一些早就可以被机器替代了的东西,没人做就没人做,又何必执拗呢?   可是现在,在这个远离人类文明的荒岛,拯救她陪伴她的,正是爷爷的老经验,老手艺。   陆瑶抬手抹了一下眼角,飞快地给竹篓收尾。   直播屏幕前,从陆瑶发现竹子砍下竹子并不是像大家想的用竹子做竹筒,反而一脸沉稳地破起了篾块开始,围观的观众就已经只能用“卧槽”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奈何老夫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卧槽卧槽卧槽惊现民间手艺人……”   “还能说什么呢,唯有卧槽罢了。”   “卧槽,手工爸爸受我一拜。”   “荒岛行,陆瑶行。”   由于对陆瑶的期待过少,所以在陆瑶随手显露自己手工党本质的时候,观众一面倒地折服在了她的强势技能下。   任何时候,硬核手工党门下总是不缺叫爸爸的手残党的,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刻尤其。   等最初的冲击过后,就有人在弹幕上骂骂咧咧了。   “当初是谁说陆姐是手残党的?谁说的谁说的,出来挨打。”   “对,瞎逼逼揣测陆姐水平的眼盲党出来挨打,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硬核手工!”   那些大骂陆瑶是手残废物的家伙当然是早就走了,现在留下来的都是对陆瑶有期待的,自然也没有人出来给人打脸。   即使如此,弹幕上一片啪啪打空气的舒爽气息,当初因为一念之差留下来了的人,此刻心里充满了翻身做人.扬眉吐气的快乐。   而这种快乐一旦蔓延开来,这些人周围的人也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哟老王,笑得这么开心,你终于不死犟啦?”   “什么终于不死犟?”   “你之前不是死犟一定要看到那个废物小女生死掉才肯和我一起关注肯尤尼斯的直播吗?现在这么开心,是不是看到哪个新的玩家又有新收获了?是不是看的尤尼斯?哎呀我们尤尼斯就是这么牛逼,那个帝国小公主他拿下小菜一碟,接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吞并对方国家的,我看看你现在看的玩家是……嗯?”对方眼睛忽然一瞪:“怎么还是那个废物小女孩?”   “是啊。”老王老神在在地搔搔头,“我决定一直守着她的直播了。对了,请你以后对我们陆姐尊重点。”   “老王你可真是……”对方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凑近了看陆瑶在干什么。   “她在干什么……卧槽?这竹篓不会是她用领土点买的吧?”对方嘴角抽搐着,强行说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扯淡的猜测。   直播里,陆瑶拍了拍一身的竹子碎屑,站了起来,一个半米高的青色背篓被她提在手里,她的身后的大片的碧色竹林,风一吹,无数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唱一首无名的歌谣为陆瑶庆诵。   陆瑶将竹篓按在背上试了试,发现大小刚刚好。   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刚刚一闪而逝的低落已经消失不见。   她回身望了一眼宽阔的竹林,将一些剩下的碎屑废料和三个砍好的竹筒放进竹篓里,大步走向自己的定居地。   她接下来要出发去丛林探索,不过现在这座岛她还不熟悉,所以每次出发都必须以自己的定居地为起点,这样才能更好地将自己定居地附近的地形和资源标记出来。   竹篓是被她提回去的,因为事实上,竹篓还差最后一步没有完成,那就是上一对用来背的肩带,不过荒岛上肯定是没有肩带的。不过这也难不住陆瑶,等会儿进了丛林找一根藤穿进去就可以做肩带了。   陆瑶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回到定居地,发现竹林离自己定居地的距离比自己想的更近,大约就只有两百多米的样子,只是因为茂密树林的遮蔽,才根本看不见。   这样自己以后去竹林就方便了。   陆瑶欣喜的抿了抿嘴,又是一个好消息。   将竹篓里的东西拿出来,再将矿泉水瓶和刀都放进竹篓里,陆瑶拎着自己的小背篓,朝着昨天过来的路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陆某人只是个平平无奇手残党罢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毕竟才在树林里走了一回,陆瑶试图按照记忆往回走找昨天遇到那片葡萄的崖壁时,还是很不幸地走错好几次弯路,最后又绕回去。   所以昨天过来只花了半个小时的路,陆瑶找回去花了多一倍的时间。   陆瑶从定居地出发的时间是十二点半,她以外自己一点就能赶到崖壁下了,结果事实上,她晚到了半个小时。   虽然只是半个小时的时间,但是这期间陆瑶一直在行走,对体力的消耗并不小,多走半个小时,就是多消耗一倍的体力,这让原本打着半个小时后就能吃饱了念头的陆瑶饿惨了。   口渴倒是还能用随身背的矿泉水解决,累和肚子咕咕叫就真的没办法了。   所以即使已经拥有了文明社会的高级工具,刀.镁棒.矿泉水,和昨天简直是新石器和战国时代的差距了,可是等到了那片葡萄面前,陆瑶还是和昨天一天,毫无形象地扑了上去,毫无文明人的体面。   弹幕上一群家伙嘻嘻哈哈毫无良心地刷起了“这可就不体面了啊陆姐”“文明人的体面这就荡然无存了”“迷路的时候就已经荡然无存了啊大佬”。   也有人觉得强行为陆瑶挽尊:“你们懂什么,这叫豪放不做作!”   “陆姐这才叫真性情!”   “不愧是陆姐,吃串葡萄都透着大佬的霸气!”   “说起来……我又饿了。”   “+1”“+1”“+10086”   一群人毫无节操地馋着陆瑶的葡萄,而因为之前那一番现场编竹篓特意赶来关注陆瑶的人也在飞快增加。   荒岛上,陆瑶抓着葡萄藤猛吃了一顿填饱肚子之后,先是小心地将刀拿出来,将矿泉水瓶放在竹篓最底部,然后才开始挑选最熟的那一批葡萄往竹篓里放。   虽然还要去挖土豆,但是陆瑶并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找到昨天标记的土豆,更不确定那需要花多少时间。在这种需要争分夺秒努力生存的时候,和无法确定是否能到手的土豆比起来,葡萄是只要低头就能得到的稳定可靠的收获,一定要先装进自己竹篓里才行。   要是她之后到了时间找不到土豆,也大可以直接背着这一篓葡萄回去,今天就算没有白费。   等葡萄占去了竹篓四分之三的空间,陆瑶将竹篓背回身上,掂量了一下重量,停了下来,不能贪心,再装就背不动了。   接下来就是去找她之前发现的土豆了。   土豆连带着地上的叶子比较占空间,又不能伤到,不好用竹篓装,她是打算直接挖出来抱着走的。   下午两点,她折了一些树叶将葡萄遮好藏进葡萄藤中间,用葡萄叶子包起一串葡萄放进兜里用来路上解渴,拿着刀顺着昨天的路走进了丛林更深处。   在有葡萄解渴的情况下,矿泉水是不可能喝矿泉水的,矿泉水总共就三升,喝一口少一口,一定要努力省着以备不时之需。   丛林更深处的地形更复杂,陆瑶毫无疑问地再次陷入了走错路——纠正——走错路——纠正的循环中,走了快两个小时才找到自己留下的最近的那一处记号附近。   而即使找到了附近,想要找到之前那一丛土豆也没那么容易。   在满眼的绿油油草木树叶中,要想一眼找到自己上一次看见土豆的位置哪有这么容易,即使做了记号,然而陆瑶昨天手里能有什么工具,不过是将土豆附近的野草灌木全部折断踩平显露出来而已。   要知道长白山的采参人中间之所以会流传着遇见人参一定要用红头绳给小人参扎起来绑住腿否则人参会跑路的传说,就是因为在茂密的原始森林里,树木过于茂密,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仿佛一模一样,不用点个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标记一下,转眼就会找不着原来的地点了。   陆瑶此刻也陷入了找不到原地点的烦恼之中,在记忆中的那一片地方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愣是死活找不着那一丛土豆。   在原地转圈圈找土豆的陆瑶忍不住怀疑人生,自己昨天一定是开了什么幸运buff,不然怎么可能在茫茫丛林中一口气就偶遇三丛土豆,还全部给她“一眼定情”了。   绕着一块地反反复复转了将近二十分钟,陆瑶才终于找到了那一丛在密林中毫不起眼的绿色。   被她踩平折断的叶子已经开始蔫了,呈现出更加幽深的墨绿色,她昨天发现的那一丛土豆稳稳地立在中间,和昨天看到的没什么两样。   陆瑶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一十了,虽然又走了一遍原路返回会更顺利,但是陆瑶并不知道昨天这座岛是几点黑的,如果不是无可奈何,她当然更愿意回到自己那个简陋的小“家”过夜。   人总是这样的,居无定所没有目的时就会惶恐不安,行动软弱,一旦有了某个目标,有了可以被称之为自己的窝的地方,就会忽然爆发出好几倍的精力和勇气。   独自在这座荒岛,陆瑶知道自己的心理健康也很重要,在她刷过的那些语文阅读题里,处于困境中的旅人常常不是死于环境的险恶,而是先一步死于自己的绝望和放弃。知道这一点,她绝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孤独和不安里。   她将那些断叶拎到一旁,飞快地将刀插/进土里刨坑挖土豆。   这一丛土豆的确比昨天挖的那一丛更大,大概是因为土豆多势众,周围的野草抢营养抢不过它们,长得也更肥,个头比昨天那一堆大多了。   陆瑶心里想着事,下手也急,虽然刨得快,但是一不小心,就挖烂了两只大土豆。   虽然她记得以前挖红薯的时候也总是越大的红薯越容易被挖烂,可看到自己的宝贝土豆未来的口粮被自己一不小心用刀背顿成了两半,陆瑶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抽,露出心疼之色。   弹幕上也一片哀嚎。   “土豆啊土豆啊我的土豆啊!”   “哦老夫的土豆蛋子!”   “我的心肝儿!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去了!叫为娘黑发人送黄发人啊!”   “今天土豆烂二两,明年地里少十斤啊!啊!我的粮食!我的宝贝!”   地球上,观看陆瑶直播的观众除了在弹幕上哀嚎,在三次元也忽然毫无形象地打滚哀嚎起来,惹得他们的家人朋友纷纷围观。   某居民宅,老李仰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默默流泪。   邻居大妈拎着鸡蛋白菜走进来探了一眼:“这是咋了?”   老李的家人露出目不忍视的目光。   老李木然直视天花板,眼泪慢慢地流出来,嘴里喃喃:“我不吃我不喝,我只想要我的土豆蛋子。”   某小区空地,小王抓着手里的土豆白菜,忽然将几颗土豆放进怀里,悲从中来。   和他一起给居民发日常供应蔬菜的同事疑惑地看着她:“小王,你哭啥?”   小王一脸高深地摇头,默默爱/抚手中一颗拳头大的土豆,眼含泪水:“我的土豆啊!你死得好惨!明年至少少了十斤啊!”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一脸慈爱):就知道你会舍不得吃,麻麻的爱你收好,这是麻麻特意给你留的加餐。   陆瑶:望着手里挖烂的土豆无声落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 2瓶;阿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荒岛上,陆瑶将所有的土豆地挖了出来,收拢在一起。   那两只被她不小心挖烂的土豆所属的土豆茎叶下面都只长了这一个大土豆,所以土豆被她从根系上扯下来后,剩下的茎叶伪根直接不要了。   陆瑶将两只被挖成四大块加五小块的土豆一股脑塞进兜里准备做今晚的口粮,抱起剩下的土豆匆匆往回赶。   虽然天仍然大亮着,但是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她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走回去,等到了家,至少也是六点了,到时候再捡点柴生个火啥的,天一下子就黑了。   但是不知道这见鬼的荒岛是越接近傍晚发现好东西的概率越高还是咋的,回去的路上,陆瑶视野里一样特殊的叶子又一闪而过,陆瑶一咬牙,闭眼就想继续往前走,然而再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已经在那丛野葱前蹲下了。   “绝对不是我想浪费时间,实在是因为我感冒了。吃点香辛的野葱驱寒,能治感冒,嗯,我的决定是英明的。”陆瑶嘴里念念有词,一手拢着怀里的土豆,一手飞快地拔了好几把野葱。   “英明的英明的~”弹幕上调侃地闪过一排弹幕。   陆瑶花了几分钟拔了野葱,再次匆匆朝着回去的路赶。   然而没走多久,她绝望地定在原地,发出一声哀嚎:“不会吧?”   难道天色越晚宝贝出现的几率越大是真的?陆瑶默默将制作火把提上心里的小日程,两条腿不听使唤地朝着新出现的三棵野姜走去。   “没事,只是多挖个姜而已,我就浪费三分钟,在驱寒神器生姜面前野葱算个屁,我是为了大计考虑。”陆瑶在野姜面前蹲下,面目狰狞地掏出刀。   飞快地将野姜塞进兜里,陆瑶迅速起身,眼前忽然一黑。   她在原地晃了两下,知道这是起急了发黑眼晕,但是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对能量的渴求。   虽然中午才吃过,但是一路辛劳,对能量的消耗是巨大的,再这样遇到一样东西就忍不住停下来,说不定她今晚就回不去了,而回不去的后果……   陆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两次起了贪心不肯放过新遇见的资源,虽然表面上对自己说下次不会了,事实上却心存侥幸,赶路的同时一直忍不住四下打量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新资源。   她暗暗警告自己:不要因小失大。   接下来陆瑶目不斜视,只顾埋头赶路。因为目标明确,路也已经被走了两遍,障碍被陆瑶在来的路上用刀扫除了,陆瑶走得比第一次走这段路时还快些,终于在五点二十到达了第一个“物资点”——葡萄崖壁下。   她二话不说将兜里碍事的土豆野姜和野葱都放进竹篓里,匆匆往嘴里塞了几颗葡萄补充水分和糖分,背起竹篓抱着土豆就继续出发了。   因为有了沉重的负累,这一段路陆瑶走得并不算快,但是仍然赶在六点左右回了“家”。   是的,当陆瑶浑身疲惫一脸狼狈地背着一大篓葡萄抱着土豆,出现在昨天种下的那一小丛土豆附近,看着金红色的夕阳从海上照过来,将她昨天铺在地上的芭蕉叶都照成暗橙色,那一瞬间,她终于有了这个简陋的小定居地就是自己的家的感觉。   看,她在外奔波了一天,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去,这里,就是她的终点,她的家,她要建设的地方。   陆瑶将背上沉甸甸的葡萄卸下来,只感觉自己是卸下来了一座山。   她严重怀疑西游记里孙悟空被银角大王施法背山压住,寸步难行,身上背的根本不是一座山,而是葡萄!她就是证明!经过她严谨的考据和研究证明,一筐葡萄背起来是有可能和一座山一样重的!   将竹篓靠在树下放好,陆瑶顾不上腰酸背痛,抱着那一丛土豆匆匆朝着自己昨天刚开出的小菜圃走去。   想也知道移栽的土豆不能离开土壤太久,具体多久陆瑶不知道,但是肯定是越早种回土里越好。   陆瑶艰难地在那一陇菜圃边缘蹲下,顺着边缘继续往外松土,等刨出半平米的地,她就停了下来。   很久没种地手生了,昨天的地刨宽了,最后只能稀疏在种满四个角,中间空出一大块。   今天有经验她就少刨了一点,挖出合适的面积,正好可以将新挖的这一丛土豆种下去,又不显得浪费土地。   等最后一株土豆重新埋进地里,陆瑶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大汗,晚风吹过她被汗浸湿的后背,她冷不防打了个大喷嚏,一下子觉得天凉了起来。   陆瑶懵了一下,过了几秒反应过来。   虽然挖姜拔葱的时候扯了感冒的大旗,但是她事实上是没有把这放在心上的,这个喷嚏倒是给陆瑶提了个醒,在这荒岛上没有现代医疗条件,别说感冒,她最好皮都不要破一点,不然任何伤病都可能带走她的小命。   想明白这一点,陆瑶警惕了起来,她看着自己放在手边本来是打算种下去的那三株野姜,决定忍痛掰两块下来给自己煮点姜汤喝,野葱也放点。   做好决定,陆瑶分好自己准备做姜汤的野葱和野姜,飞快地将剩下的野葱和野姜种进昨天那一块地中间,起身去附近找柴火。   昨天她只找了些可以用来引燃的细柴和干草,但是经过昨晚,她知道荒岛上夜晚温度低,晚上身边没有火是很容易着凉的,她已经决定好,以后每晚都要在身边点火堆过夜了,自然需要多一点的柴火。   现在是夏天,荒岛又没有人烟,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枯枝干柴了,林晚随意走进一边的林子里,就捡了不少柴火,当她抱了满怀的柴火准备回去时,借着已经林间有些暗的光线,她在一棵两人抱的老树下发现了几朵熟悉的东西。   野菌子,还是她小时候在农村吃过的。   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这又不是植物品鉴大赛,知道能吃就行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陆瑶的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   这真是想瞌睡来了枕头,天知道光用野姜和葱煮水会有多难喝,但是有了一等鲜的野生菌菇,就可以算是一道菌菇姜汤了。   这么一想,陆瑶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饥饿的感觉源源不断地从她腹内发出,这让陆瑶又是好笑又是感叹,她才离开人类文明社会多久啊,汉堡炸鸡,可乐鸡翅,糖醋排骨,油焖大虾,哪一样不好吃,哪一样不是她想吃就吃还要挑挑拣拣的,可现在,仅仅是一道还没得及煮的菌菇姜汤,竟然就能让她嘴馋了。   陆瑶迅速撸下那几朵野菌子塞进兜里,然后朝家里走去。   昨天用来钻木取火的地方,干草和细树枝都还在,石头临时搭的简陋灶也还在,陆瑶拿出自己小心珍藏的镁棒打火石,小心翼翼打着了这座荒岛有史以来第一缕人造火苗。   “砰——”镁粉的引燃效果无需怀疑,火星瞬间点着了干草,火苗燎上干草上方架成井字形的细树枝,最后从小灶最上方搭的平板石头缝里露出来,一堆火生起来了。   陆瑶往火堆里加了几根粗木头,让火烧得更好,将自己上午带回来的竹筒拿了一个过来。   她看了看竹筒的底部,虽然生竹子不易燃,但是总会烧穿的,看来这竹筒注定只能当个消耗品了,好在她有一整座竹林做后盾。   背篓就在她身边,她将葡萄全部拿出来放在芭蕉叶上晾着,取出了一直放在最下面的矿泉水瓶。   总共三升的水,她因为还没找到水源想省着用,总共才喝了几口,加起来恐怕都不到200毫升,想起自己今天背着这么大一瓶水到处跑,陆瑶摸了摸脑袋,忽然觉得自己兴奋过头之后智障了。   矿泉水瓶主要就是能携带比较多的水方便远行,她既然舍不得喝,又何必带这么多水上路,还不如带竹筒呢。   陆瑶摸着矿泉水瓶,决定在找到水源之前,暂时先用竹筒和葡萄应付一下。   她往自己选中的一截竹筒里倒了半竹筒的水,放到火上,然后将之前搭石灶的石头小心收拢,抵住了竹筒。   竹筒在火苗的窜动中开始慢慢冒烟,陆瑶从兜里掏出那几块碎掉的土豆,扯了点芭蕉叶一包,埋进了火堆下面。   然后她将自己找的野菌子,野姜和野葱拿起来,去海边清洗了一遍,顺便还打了一竹筒的海水回来。   海水里富含很多化学元素,是万万不能直接喝的,用海水洗过的野菌葱姜当然也不能直接煮。   陆瑶万分心疼地倒了浅浅一小半竹筒的水,将自己的野菌子葱姜洗了一遍,用过的水也舍不得倒,就放在一边准备用来睡前漱口擦脸。   洗干净的野菌子肥嫩嫩的,陆瑶将菌子撕成手指宽的小块,堆放在一边,然后拿着自己用清水擦过的刀将葱姜切成了姜丝和葱末。   野葱不比寻常小葱,有着浓烈的香味,甫一切碎,那股子香味就飘散了开来,让人想起小葱炒鸡蛋,葱油饼,蒜香排骨等等一系列和葱蒜相关的美食。   陆瑶抹了把快流到嘴边的口水,等着水一开,就迅速将菌子和姜下了锅。   淡淡的鲜香和姜的清辣味在空气里散开,在这个晚风微凉的傍晚让人想起温暖辛辣的汤流入喉咙的暖意,想起下雨天母亲煮的姜丝胡辣汤,里面放了小羊排和山药,出锅的时候撒一把香葱,飘着热气放在桌上,就等着让人回家喝呢……   陆瑶在等待的时间里用上午做竹篓的废料顺手削了对筷子,还做了一个长长的竹夹子用来以后夹竹筒。   等汤煮好,她用竹夹子将竹筒夹下来,撒上那一把野葱,坐在自己搬来的一块石头上闻着香气静静等着它放凉。   海边的晚风绵长,姜丝菌菇汤凉的很快。   陆瑶又加了一次柴火,顺手将土豆也刨出来放到了一边,然后捧起已经凉下来的竹筒,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滚烫的汤水入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一身的寒意都被激出来,再随着一身热汗散出体外。   真烫啊,陆瑶喝了一口眼泪就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久才吃上第一顿正经“饭”,我女鹅一定是最惨晋江女主了。   今天吃到了传说中的肉粽子,好次!大家端午安康快乐~   另外厚着脸皮求求还没收藏文文的小天使们,动动你们滴小爪子,给我点个收藏呗qv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518833 2瓶;阿妩.夏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这一筒的姜丝菌菇汤算不上美味,但是好在野菌子足够鲜,姜丝也够辣,野葱的香味刺激着食欲,在劳动了一天也吃了一天多葡萄的陆瑶眼里,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陆瑶连捞带举,将一竹筒的姜丝菌菇汤吃得干干净净。   有了一竹筒的热汤暖胃打底,陆瑶走了一天的疲惫和酸软被驱散了大半,精神头也恢复了过来,喝完汤,她将已经焖熟的土豆拿了起来。   外面包的一层芭蕉叶子已经彻底成了一层炭,手一拿就碎开,露出里面被烤焦的土豆皮。   土豆皮被高温烫得皱缩在一起,轻轻撕开那一层其貌不扬的皮,就露出了里面金黄色香喷喷还冒着热气的肉。   烤土豆烤红薯一类的根茎类主食在烤熟之后向来有着不讲道理的霸道香味,陆瑶手里的土豆也并不比其他土豆讲多少道理,所以一剥开皮,陆瑶嘴里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分泌起了口水。   等这一口热乎的烤土豆入口,陆瑶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渴盼主食到了这种程度,半个拳头大的烤土豆,她狼吞虎咽,根本没尝着味儿就已经下了肚,然后就觉得更饿了。   之前那一竹筒子的姜丝菌菇汤仿佛根本不存在,陆瑶满脑子就一个朴素直白的念头:烤土豆,好吃,还要,嘿嘿……   陆瑶迅速又扒开第二块土豆吃了起来。   直播界面前,本应热闹的弹幕忽然沉默了一瞬间。   过了一会儿,才忽然有一个弹幕慢悠悠飘过:“不过是块普普通通的烤土豆而已,孜然辣椒都没放,你们不会看饿了吧?”   弹幕上火速飘过一堆“当然没有”.“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不就是烤土豆嘛,谁会因为——哦我的烤土豆外卖到了我先溜了”……   一些人盯着最后那个弹幕,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   最后终于有个老实人在弹幕上发问了:“外卖到了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不会是瞒着我们偷偷点了烤土豆吧?”   弹幕再次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就开始疯狂飘过:“哈哈哈哈真的有人相信弹幕上的老狗b的话”“大家快来看,这里有个老实人!我们一起欺负他!”“老实人我一拳就打哭十个。”   那个老实人还在真诚地继续发弹幕提问:“你们意思是,他真的点烤土豆了?”真诚中夹杂着一丝老实人被欺负后醒悟过来的颤抖。   看着老实人的愤怒,弹幕上的其他人终于露出了丑陋的嘴脸:“当然了,不然你以为刚刚为什么没人发弹幕了?”“我们都去点外卖/拿烤架/出门找烤串摊去了啊”   老实人看着弹幕上阴险狡诈的聪明人,终于怒了:“你们太狡猾了,我要……哦,不好意思,我的外卖也到了,回见。”   弹幕顿时强烈谴责了一番老实人竟然也不老实,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吃完土豆,陆瑶将火堆边清理出一个至少十平米的干净空间预防起火,然后用之前洗过葱姜菌菇残留海水的清水洗手擦了脸。   接着,她将自己的竹篓和葡萄都小心收拢到自己身后,用芭蕉叶盖住,又往火堆里填了几根粗柴火,最后抱着虔诚的心,为自己新移植的土豆浇完农家肥,才在自己的小窝里躺下来。   天已经彻底黑了,巨大的树冠遮住了夜空,看不见星光。   陆瑶闭着眼,在心里一点一点顺着今天的收获,为接下来的日子做打算。   她的矿泉水只有三升,即使省吃俭用,也已经用了近六百毫升,剩余的水顶多只能撑个四五天,要是碰上什么意外,说不定两三天就用完了。   寻找新的饮用水来源迫在眉睫。   另外一丛土豆距离太远了,寻找也很费劲,找不找得到还是两说,考虑到自己现在不缺食物,菜园子里也已经有了两丛土豆,陆瑶决定先把那丛土豆的事推到后面,先解决水的事,明天去找水源。   做好明天的工作安排,陆瑶想起自己今天刚收到的金手指——游戏面板。   白天时间匆忙,她只来得及逛了一遍商城就匆匆关掉了,现在闲下来,终于可以看了。   陆瑶记得游戏面板上还可以看自己的领土面积和领土点,很明显,游戏系统是以此来计量她在游戏里的成绩的。   领土面积有什么用陆瑶暂时还不知道,但是领土点很明显是类似游戏金币一类的东西,可以用来买东西。   想起那区区三点领土点起到的巨大作用,陆瑶有点激动地点开了面板。   要是再来点领土点就好了,她还有好多想买的东西,像什么淡水蒸馏器啦,绳索啦,锄头啦,电锯啦,毛巾啦……陆瑶不切实际地想着,伸手点开游戏面板。   她心里其实也清楚,游戏不可能一次性给自己这么多领土点的,顶多再给个两三点……咦?   陆瑶愣住了。   只见面板上写着【当前领土面积:1.5方米,当前领土点:0】   陆瑶不解地挠着后脑勺,她的领土面积只增加了0.5,而领土点,竟然一点都没给。   她早上看到自己的领土面积是1,领土点是3,还在心里猜测,每多一平方米的领土面积,游戏就会给3领土点呢,结果根本不是。   领土面积也很操蛋,她早上看到领土面积是1平方米,想到自己当时拥有的领土,也就是自己的小窝加上自家的菜地,面积加起来应该不止1平方米,所以怀疑系统对领土面积不仅有大小要求,还有质量要求,比如她的土豆就种的很稀疏,所以才会一块菜地加一个小床也只算一平方领土。   小窝短时间内是没法升级了,所以她傍晚再次种土豆的时候特意调整了种植密度,还在上一块地中间补种了野葱和野姜,希望能增加兑换比。   但是此刻游戏给出的数据提醒她,她可能弄错了什么。   她一开始的菜圃面积大约就在一平米上下,加上小窝大约三平米,但是游戏只算她一平米领土面积。   今天她开辟了新的菜地后,菜地面积增加到了一点五平米,而游戏给出的领土面积也是一点五平米……   陆瑶定定地看着游戏面板,忽然觉得自己这次才真正抓住了游戏的规则。   什么破破烂烂的小窝,系统根本不在乎。   真正算作她领土面积,从头到尾,一直是她的菜地。   而什么种得稀疏或稠密,系统根本不在乎,只要她将东西种下去,占地为菜园,系统就肯给她算做领土!   搞清楚了这一点的陆瑶顾不上去推理为什么没有新的领土点出现了,她能确定的是领土点一定和领土面积息息相关,存在某种转化关系,但是具体的转换比例是怎么回事,目前数据缺失,也没法推测。   所以她还是先试试能不能多弄到点领土面积吧,不弄个明白,陆瑶觉得自己今晚是睡不着了。   漆黑的树林里,陆瑶摸黑站了起来。   她拿了几根干柴火,又从火堆里抽了几根燃着的柴火,直接走到自己的小菜圃旁重新生了个火堆,然后借着明灭不定的火光,她握着刀跪蹲在菜圃边上,开始继续挖土。   只是做实验而已,陆瑶仅仅挖松了半平米的地就停了下来,然后将今天栽进去的土豆拔出几株做实验。   她先尝试了和昨天一样的密度,种满这两平方米的地,领土面积果然随之变成了两平方米。   然后她将密度再次减半,领土点仍然不变,但是等陆瑶再次减半的时候,陆瑶的领土面积顿时缩减成了一平方米。   经过反复的尝试,陆瑶探出了游戏系统的底线,她栽种的密度只要达到最开始密度的三分之一,就能达到系统的标准,可以得到领土面积。   陆瑶看着自己巨大的影子在菜地里随着火光摇摆,看起来像某种可怕的怪物一样,心里却乐开了花。   不就是垦地吗?这片地土质松软肥沃,开垦起来十分容易,明天她就把自己的土豆重新种一遍。   惦记着新的领地面积,陆瑶沉沉进入了梦乡,然而她并没有梦到自己一口气开荒八百顷成为大领主走上人生巅峰,而是被一群颜色惨白形状模糊的怪物追了一夜,等到最后陆瑶实在跑累了,忽然想起这是在做梦,干脆破罐子破摔让怪物追到了自己面前。   然后,那形状扭曲的怪物朝她压了下来,可怕的身体贴近了她的耳朵,一个黏糊糊的声音在她耳边阴沉地问道:“为什么煮野菌子不放盐?”   作者有话要说:野菌子:为什么!不放盐!(悲伤到面目狰狞 第10章   清晨陆瑶醒来,海面上已经升起了一轮红日。   她揉着酸痛的脖子起身,发现火堆已经熄灭了,只余下最中央一些被灰包裹起来未烧尽的炭火在闪烁着明灭的红光。   陆瑶看到这些炭火,将灰扒开,熟练地折了些细细的柴火堆上去,然后对着一个口子吹气。   “砰”地一声,火堆忽然就着了。   陆瑶往里扔了两块粗柴,用灰将火堆小,拿起刀开始今天的劳动。   今天的计划是寻找水源,但是在此之前,陆瑶要先把菜圃的面积扩大一番,昨晚她已经探索出了新的系统规则,不好好利用起来将领土面积扩大到最大,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这活儿并不累人,陆瑶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弄完了。   重新排布之后,陆瑶的领土面积肉眼可见地在一点点增长,等她弄完,领土面积已经变成了6立方米。   陆瑶本来还抱着看看领土面积进一步增大后能不能得到领土点的心思,可等她的领土面积都有6平方米了,新的领土点仍然没有出现。   这让陆瑶在高兴之余多了些沮丧。   也不知道系统对领土点的发放规则到底是怎么样的,难道那三点领土点真的只是系统给她安排的一次性金手指,发完了就没有了吗?   可惜这个问题是没有人回答她了,陆瑶只能收好自己乱糟糟的思绪,继续回到当前的生活上。   吃过葡萄做的早饭,陆瑶检查了一下自己背回来的一大篓葡萄,发现几串熟的最透的葡萄已经开始有发烂的迹象了。   她折了些芭蕉叶铺到树林外的海滩上,将葡萄里熟得最厉害的那部分晒了起来。   剩余的则是只能先摊开阴在树林里,毕竟晒成葡萄干后,葡萄的水分就大大减少,目前葡萄是她的主要水分来源,她不能把自己的主要水分来源都给晒没了。   解决完这些“家务事”,陆瑶去竹林砍了棵竹子,背了一堆长短不一的竹筒回来,然后用里面最长的一截竹筒装了大半筒水用芭蕉叶盖起来,放进背篓,再次进入了丛林。   她必须去找能饮用的淡水水源。   陆瑶搜索水源的范围主要是以自己的居住地为圆心,朝着四周散开。   毕竟她已经选好了定居地,那水源位置自然是离自己越近越好,要是她出去一趟,在二十里地之外找到了水源,那她就只能要么重新找水源,要么哭着搬家了。   但是丛林探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丛林之中除了靠近海滩的这一小片地方,周围的树木都很茂密,探索起来很麻烦,说不定五米之外就有一条细细的小溪流,可是被叶子挡着,她就是看不见。   陆瑶只能用最死的办法——像排雷一样一寸一寸找过去。   她先圈定了自己定居地五百米内的范围,要是找不到,再继续扩大。   一整天,陆瑶都拿着刀在林子里劈劈砍砍,诚然,找水源其实并不算累人,因为不需要徒步很远,只需要在很短的一片地域内细细翻找,但是这也是一件极其繁杂极其损耗耐心的活。   如果有的选,陆瑶宁可一整天都用来徒步去树林深处找那株土豆,也好过一次又一次无望地扒开叶子,看到裸/露的土地。   找土豆至少她有个确切的目的地,知道那株土豆就在那里,找水源却是——陆瑶根本不确定自己方圆五百米之内是不是有水源。   她在定居地左边的丛林里弯着腰找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找得腰酸背痛脖子僵硬,却一无所获。   傍晚她锤着酸痛的脖子算着自己的矿泉水还能喝几天,失落无比地往回走,路过那丛芭蕉时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割了一大把芭蕉叶下来。   这一天,陆瑶的精神色调是焦虑和失落,找不到水源让她压力很大,辛苦一天下来,身上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身体其他地方也脏得要命了,可是唯一的清水就只有那三升,喝都不够,哪里还舍得用来清洁身体?所以现在的陆瑶是又脏又臭。   前两天满含对未来的希望,陆瑶把这些不适都强压在脑海深处,今天找水一天没有收获,这些不适再次浮上心头。   夜晚,陆瑶躺在自己的小窝里,听着火堆的毕剥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弹幕上也开始替陆瑶着急起来。   看完陆瑶一天的行动,又看到她时不时就翻看矿泉水瓶里水的高度,一整天都省着水不肯喝,只舍得吃葡萄解渴,谁猜不出来,陆瑶今天一天是在找水源。   可是漫漫丛林,谁知道水源会在哪里?   有弹幕也开始跟着焦躁起来:“该死的游戏不会根本没给设置淡水水源吧?”   “不会的,不给设置淡水水源,那陆瑶他们在岛上喝什么?光靠吃葡萄,短期内还好,时间久了身体肯定出问题,而且葡萄吃完了怎么办?一定有淡水源。”   “有的。我一直在看几个荒岛副本玩家的直播,有两个玩家第一天就找到了水源。白和菲克尔斯也在今天找到了水源。现在活着的人,好像就陆瑶没找到水源了。”   有人看着弹幕就暴躁了:“艹,陆瑶为什么前两天都不知道找水啊,水源这么重要,她是sb吗今天才知道去找水?岛这么大,当然不可能一下子找到水啊。到时候就渴死算了。”   也有人出来解释的:“别忘了,陆瑶是得到领土点最多的人,她用领土点买了三升矿泉水啊,所以才不急的。你们也别这么暴躁好不好?陆瑶还有两升多的水呢,再加上葡萄,能撑一段时间了。”   “是啊,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就她这个磨磨唧唧的速度,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水啊?什么玩意儿还以为多厉害呢,浪费老子时间,废物就是废物,走了。”   随着这个弹幕闪过,又陆续出现了几个责怪陆瑶并走人的弹幕。   等这种弹幕不再闪出来,才有人慢吞吞发言道:“一看就是后面被竹艺新吸引来的人,没经历过之前的大风大浪,心态不行。”   “是啊,咱们这波人,一开始啥大风大浪没见过啊,还记得不,当时满弹幕都觉得陆瑶废了,咱们不是也挺过来了?”   “对,要是再让他们看到陆瑶一开始摔跤受伤那会儿,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这心态,太差了。”   “是啊,想当初,咱们对陆瑶的要求是啥来着?只要受伤不哭鼻子就值得表扬了吧?现在陆瑶不仅超量完成任务,还点亮了手工大佬技能,咱还有啥不满足。”   “我看小姑娘挺有韧劲的,遇事不慌,能吃苦,能咬牙,有这精神,啥危机不能挺过去?”   “对啊,要对大佬有信心嘛,大佬徒手编竹篓之前,我们谁能想到人家还有这技能呢?说不定大佬明天就想出办法了。”   “我记得芭蕉芯也是可以吃的,而且含水量很高,在野外没有淡水的情况下可以提供水分,就看陆瑶能不能发现了。”   “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没事谁会去嗦芭蕉芯?”   “重要的是芭蕉芯吗?重要的是水源。陆瑶现在不缺喝的水分,她缺的是以后的水,还有生活用水,必须得找到真正的淡水才行。”   “哎哎,没事没事,慢慢来,反正陆瑶手里还有矿泉水和葡萄,慢慢找水源也来得及。”   弹幕里对陆瑶的看法各不一致,不过除了最开始那一批新来的,谁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哦,收藏停滞了,又是飘来飘去求收藏的一天 第11章   第二天转瞬而至。   陆瑶睁开眼的时候,游戏面板上显示着时间——07:10。   又是个晴空万里的艳阳天。   陆瑶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脏兮兮的衣服,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她拿过已经有些发软的葡萄吃了几串,然后拿起自己之前怎么都舍不得喝的矿泉水,狠狠喝了一大口。   清甜的水下肚,仿佛这几天积蓄的所有尘垢和负能量都随着清水一起被冲刷掉了,陆瑶畅快地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盖上瓶盖,把脏衣服往身上一搭,拿起自己昨天削的几个长竹筒,路上拔了根长长的藤蔓,往海边走去。   她先蹲在海边将外套洗干净晒在了礁石上,然后将带来的四个竹筒都满满地装上清澈的海水,用藤蔓绑在一起,拎回了丛林。   接着陆瑶背着竹篓去竹林。   她砍了棵粗壮的老竹,又新做了十来只大竹筒,中间偏后较细的一段则是砍下来削成两半,敲掉了竹节之间的纵膈只余两端的纵膈备用。   最后一截只有成年男人手臂粗,却足有两米多长的竹尾巴被陆瑶削去无用的枝丫,砍成整齐的四段,也一起带了回去。   回到定居地,陆瑶将这一堆原材料放下,开始搭一个蒸馏架。   如果这是实验室,陆瑶自然不用这么辛苦,直接烧杯冷凝管牛角管一套走,给她个火分分钟学生物选修教材提取芳香精油,别说,陆瑶虽然理论成绩不怎样,但是在实际操作分分钟吊打全班同学,高考后一群同学约好自制橘子精油,就她一个成功了,纯度应该还不低。   但是这里是荒岛,陆瑶只能做最简陋原始版的蒸馏装置。   直播视频前,一群观众看着忽然蜜汁操作砍起了竹子的陆瑶,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反应了过来。   “大佬这是想蒸馏海水吗?”   “看起来是这样。”   “艹,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我早想到了,只是没说。”   “果然,陆姐,不,陆神就没有难得倒她的事。我宣布,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早该这样了,旁边就是大海,放着这么多的水不用,那不是傻么。”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吧?陆瑶就靠这么点东西,就想蒸馏出足够喝的水?”   不管弹幕上怎么说,陆瑶将所有自己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开始搭架子。   之所以要搭架子,是因为她没有冷凝装置,更无法密封,于是只好寄希望于增大接触面积,最大限度地将所有蒸发的水蒸气都截下来——她考虑使用的东西是她的好朋友芭蕉叶。   陆瑶将四节竹尾巴分四个角围着石灶深深地插/进地里,然后找了根藤蔓,将藤蔓最外面一层韧皮撕了下来,用韧皮缠在竹子上在石灶上空绑出了一个“X”,然后又绑出一个“口”。   接着她将一片大大的芭蕉叶倒覆在架上,芭蕉叶长长的两头垂下来,正中一条最大的脉络形成一条天然的小沟,从叶柄一直带到叶尾——到时候水蒸气凝成的水珠会顺着这里滑下来,聚集成滴,在叶柄和叶尾滴落——滴入陆瑶准备好的竹筒里。   而其余无法顺着小沟走,而是打算在芭蕉叶上闯荡四方的水珠,陆瑶也给它们准备好的水生结局。   那两片被出去竹节间隔的半边竹筒就是专门准备用来接它们的。   陆瑶将芭蕉叶贴在竹架边缘的两边顺着藤蔓捏出一条笔直的折痕,让多出来的那部分叶子边缘笔直下垂,以便水滴能落到半边竹筒里。   最后,陆瑶将四根不轻不重的柴火轻轻横放在了芭蕉叶上面的四个角上,以防芭蕉叶掉落。   “冷凝装置”就算是做好了。   陆瑶去海边又搬了些石块回来,将之前的灶重新整了一番,做出四个能放竹筒的灶眼,然后她点着了火。   迅速将四个装满海水的竹筒放上去,陆瑶在芭蕉叶下堆高了石块用来放接水的竹筒,一个荒岛求生般的不伦不类的蒸馏装置就做好了。   直到亲眼看着竹筒开始隐隐冒出热气,芭蕉叶朝下的一面开始慢慢湿润,陆瑶才松了口气。   她看了看外面的沙滩,擦了把汗,拎着一堆竹筒,往海边走去。   她之前洗干净晒在礁石上的衣服已经干了,陆瑶抬头看了眼大晴的天,将身上已经很脏的衣服脱了下来……   外面看直播的人看着忽然灰下来的屏幕,以及屏幕上出现的“隐私内容不得观看”,猜到陆瑶这是要在海边洗澡顺便洗衣服了。   只是有人也开始担忧:“用海水洗澡,如果海水足够干净且事后有足量清水冲洗的话,不失为一种健康养生的洗澡方式,还可以除菌杀螨虫,浴盐就是这个原理,但是陆瑶现在这么缺淡水,以她这扣扣索索的性子,肯定是舍不得用清水再冲一遍的,这样会造成皮肤脱水过敏啊。”   “唉,如果真的过敏了,那也算吃一堑长一智吧。”   “这真的不能怪陆神。这大夏天的,辛辛苦苦劳动了这么久,却没法洗澡洗脸,为了保护自己还不得不穿着长袖,我一个男生都替陆神难受。”   而荒岛上,陆瑶脱下贴身的衣服,没敢泡进海水里,只是将衣服在海水里洗干净后拧干将身上擦了一遍,这样既可以清洗身体,又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皮肤和海水的接触。   她也不是不想下海痛痛快快泡个澡,只是她本来皮肤就比较嫩,容易过敏,这些天每天穿着长袖到处跑,已经闷得皮肤发红有些痒痛了,要是再用浓盐水的海水一泡,那酸爽——陆瑶不敢消受。   而且浓盐水浓度高,会让皮肤脱水,现在温度高,她本来就缺水,再多泡两次,恐怕就真的要变成咸干菜了。要不是实在难受,又有了比较稳定的淡水来源,她是不会轻易用海水洗澡的。   擦完身体,陆瑶将已经干了的外套拿起来准备披上,看到衣服上有一层零碎的白色粉末,她下意识将这些粉末抖了下来。   但是下一刻,她已经反应过来——这是结晶的粗盐!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划掉)野菌子心心念念的盐要来了doge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沁雪花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陆瑶匆匆赶回丛林,蒸馏装置里,水蒸气正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然后被温度较低的芭蕉叶冷凝,形成水珠慢慢滴入陆瑶的竹筒里。   陆瑶去洗个衣服加擦身的功夫,竹筒底部已经聚了浅浅的一层水膜,虽然每个竹筒里都不多,但是加起来应该也已经有小半口将近20毫升的量了。   陆瑶伸手摸了摸芭蕉叶,已经有点温热了,再过一会儿,就得换一张。好在她现在别的不多,芭蕉叶是管够的。   煮水的时候人不方便离得太远,免得发生火灾来不及救,陆瑶不想浪费这段时间,准备去竹林砍些竹子拖回来继续编东西。   她现在装东西的装备主要就两个,一个是价值一领土点的矿泉水瓶,一个就是竹篓。   单单是每次外出寻找新资源,背个竹篓足够了,但是她现在带回来的葡萄晒干了之后需要用东西装起来,新鲜葡萄也不能总是放得满地都是,总要有东西装才行。   所以陆瑶准备在闲暇的时间里编几个箩筐,顺便竹筒这个东西是消耗物,也是越多越好。   一个上午就在陆瑶的忙碌中过去,因为没有那么急用的缘故,陆瑶的箩筐编的也没那么紧张,一个上午过去才打好架子,篾只编了四分之一。   竹筒也新做了七八个,做好之后和之前砍的排成一排,整整齐齐二十来个竹筒全部堆放在小窝旁边。   那四个用来烧水的竹筒已经被彻底烧成了竹炭,下次是肯定不能用了,但是陆瑶并没有把竹炭扔掉,反而小心收集了起来。   一个上午,陆瑶总共换过四次海水,除了得到了将六个大约500毫升的大竹筒全部装满的淡水,另一个收获是一些粗盐。   这些粗盐陆瑶也专门找了个竹筒装着,陆瑶在高中化学课上学过,海水直接蒸发后重结晶得到的粗盐含有大量杂质,是不能直接食用的,需要进一步提纯。   而关于如何提纯,其实无论是高中化学教科书上,还是陆瑶平时做的化学练习题里,都不止一次提到过粗盐提纯。   陆瑶的学习成绩只能算一般,也许是脑子天生没长那根筋,她的理论知识考试总是很难得到高分,费劲心思做了大量的练习,也仅仅是保证不被别人落下太远,为此陆瑶的父母常常觉得自家孩子是个没前途的蠢蛋,为孩子以后的路操碎了心。   陆瑶也觉得自己是个点不通的小蠢蛋,那些做题技巧别人信手拈来,她就是学不会。   她的兴趣总是偏离高考需要的方向,在同学们都在研究怎么能记住更多知识点那些知识点容易考能得更高分的时候,她的注意力总是被那些化学式在现实里的实际操作吸引过去,在脑子里反复考虑这一步如果到了现实需要怎么做需要用什么……   这些知识当然和考试无关,知道了也没法在卷子上得到多少收益,被同学笑话是无用功,陆瑶自己也这么认为。   然而喜欢就是喜欢,陆瑶不自觉地偏离应试大环境的要求,去研究那些也许无用的东西。   如何初步过滤,如何进一步过滤,如何提高纯度,如何操作……这些和考试无关的东西,却是陆瑶平时喜欢关注的。陆瑶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学生的生涯里,最高光的时刻大约就是在上物理或化学实验课的时候,因为这时候,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手残同志……   回忆完过去,陆瑶笑了笑,也许理论强者自有理论强者的去处,但是此时此刻,像她这样的实操党,终于也有了用武之地不是吗?   陆陆续续的,一整天下来,陆瑶用蒸馏出的淡水将自己的矿泉水瓶重新填满,那二十多个用来装水的竹筒已经也装满了十个,如果没有大宗用水的地方,这些水已经足够陆瑶未来三天的日常饮水加简单的擦洗了。   为了防止放在竹筒里的水会因为现在的高温自己蒸发,陆瑶还特地加急削了一批简陋版本的竹盖,作为盖子的功能是够了,就是那形象……不知道人怕是会以为那是什么竹子废料吧。   陆瑶的晚餐依旧是葡萄,这两天她也没忘记继续将摘回来的葡萄最熟的那部分拿去海边晒成葡萄干,两天下来,已经有一小把了,量太少,她直接用竹筒装着。   傍晚临睡前,陆瑶瞥了一眼自己身边整齐摆放的一排排竹筒,深刻感受到了地主老财挖地窖藏金子的快/感。   看,这一排排的竹筒,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   第二天上午陆瑶依旧选择用来蒸馏水,顺便继续编只剩下一点的箩筐,考虑到自己已经收集了有一小撮的粗盐,这期间她去海边捡了些贝壳回来备用,准备用来烧生石灰。   中午的时候一个方方正正的宽口箩筐终于编好了,出于获得新玩意儿的激动,陆瑶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装着水的几个宝贝竹筒放进去试用,看着箩筐里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小圆口竹筒,陆瑶心里充满了初为人母的温情——咳咳,不对,是热情。   下午陆瑶却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留在定居地煮水,蒸馏海水毕竟只是应急之举,为了长久生活,还是得找到正经水源。   一个下午在无聊枯燥的寻找中匆匆而过。   结果当然是没有找到水源,不过现在已经有了海水蒸馏法作为后备支持,陆瑶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失望归失望,第二天还是继续上午煮水,下午去找水源。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陆瑶的淡水储备在迅速增加,粗盐也攒够了大半竹筒,大约150毫升体积的样子,收获十分可喜。   但是新的水源还是遥遥无期。   毕竟把附近细细搜寻一遍的工程实在太大了,再来一个月,陆瑶都不一定能搜完附近五百米的地方。   第四天,陆瑶没有出去找水,而是准备好了材料开始提纯粗盐。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粗盐提纯,我老老实实地把我的高中化学书和考试卷子拿了出来,学了两个小时化学。   如果我有罪,老天应该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我复习高中化学[痛苦面具.jpg]   下章让你们看看高中化学(伪)大佬的实力doge 第13章   陆瑶提取粗盐的工具和过程都很粗糙。   第一步是过滤。   她找了个竹筒,底部戳个小小的洞,用撕下来的一小片衣角堵住,往里面分别加入磨成细粉的竹炭,海边的细沙,最上层是礁石之间捡的小石子,然后将粗盐溶在淡水里,从上往下倒。   这样做成的三层滤网,或者还可以加上衣角,算是四层滤网,可以除去粗盐水里不溶于水的固体杂质。   等全部过滤完后,陆瑶把石灰乳加进粗盐水里搅拌均匀,然后静置来去除里面的镁离子。   石灰乳其实就是氢氧化钙,是陆瑶将贝壳烧制成生石灰后加水搅拌得到的,之前陆瑶在海边捡了不少贝壳,就是为了用来做石灰乳。   其实如果不是镁离子必须去掉,陆瑶是不愿意用石灰乳的,因为她加石灰乳去除了镁离子,又给盐水增加了杂质钙离子。实验室里可以用纯碱,也就是传说中的苏打粉来除钙离子,可这荒岛上,让她上哪里去找纯碱。   但是如果有人拉肚子吃过达喜,也就是铝碳酸镁咀嚼片,而且和她一样闲得吃屁看过说明书,就会知道,镁离子会让人腹泻。   陆瑶现在在荒岛孤立无援,自然是宁可便秘也不能拉肚子,所以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宁可多添一项杂质钙离子,也要加石灰乳除镁。   将盐水静置到分层后,上层的清液就是陆瑶要的除去了镁离子的盐水了。   接下来就是陆瑶提纯工作的最后一步——利用杂质和食用盐氯化钠溶解度不同,尽量除去里面的钙离子和其他杂质,最大化地提高氯化钠的纯度。   她将提纯过的盐水烧干成结晶盐,接着将结晶的盐粒往少量的开水里加,加到不能溶解为止,这时候就得到了饱和的盐水。   接着陆瑶开始拼命扇风给饱和的盐水降温。   等开水逐渐冷却,最先析出的那部分就是杂质。   因为海水中几种主要的杂质的溶解度都受温度影响很大,温度高的时候能溶解在水里,一冷却下来,就会析出结晶,而陆瑶要的食用盐氯化钠的溶解度在不同温度下却比较稳定,所以当热的饱和盐水温度忽然降下来,杂质就会比食盐更早析出。   陆瑶用这种方法反复将盐水加热重结晶然后撇去杂质,重复四五轮后,终于得到了雪白的高纯度结晶食用盐。   这个过程说起来复杂,实则操作起来并不算难,那些具体的手法都是陆瑶自己在实验室和自己家玩剩下的了,一个上午的忙碌过后,陆瑶获得了小半竹筒的盐。   虽然只有小半竹筒,但是正如人们说水是生命之源一样,小小的盐也作用巨大,陆瑶仅仅只是一周没有吃盐,就已经开始渐渐感到走路没有力气,偶尔还会头晕眼花。   所以这小小的半筒盐,就让陆瑶抑制不住欣喜地微笑起来,觉得自己麻烦一个上午没有白费。   而直播间里,看着陆瑶从徒手制蒸馏装置开始,再进化到一顿操作猛如虎,轻松提纯粗盐,“卧槽”两个字人们都已经喊厌了。   有人直接在弹幕里表达了自己对人生的新感悟:“是我僭越了,这是我的智商能看的直播吗?”   “卧槽卧槽卧槽(已黑化)”   “匆匆打开高中化学书复习,确认过,这是我书上的内容,也确认过,这是我在现实里想不出的办法。”   “前面的少大惊小怪,陆瑶这些操作看起来很复杂,其实用到的都是我们高中化学课本里最基础常见的知识,像粗盐的提纯还有氯化钠的溶解度性质这些我更是在课堂上反反复复地强调了是重点,高考要考的balababala……”有一出口就是老化学老师了的人物在弹幕里现场开起了小课堂。   “大圣,收了这神通吧!”   “师父!师父别念了!别念!悟空知错了!”   弹幕上顿时一片群魔乱舞,鬼哭狼嚎,总算让那位讲课瘾上来了的老师止住了讲。   弹幕这才恢复了正常。   有人接着那位老教师的话道:“老师,您说得我好像从来没有上过高中化学一样。”   “+1”   “是我了。”   “我化学专业的,老实说,我到荒岛上很可能想不出陆神的法子。”   “我们和大佬上的也许不是同一个世界的高中化学吧。”   “我懂了,大佬上北大,我上北大青鸟[狗头]”   “我也懂了,大佬上剑桥,我上建州桥洞。”   “懂的都懂,大佬上哈佛,我上哈尔滨佛学。”   ……   膜拜完大佬之后,弹幕又讨论起了陆瑶这一份精制食盐的游戏价值。   外面的人比游戏里的玩家的信息要全面得多,从其他几个荒岛玩家的副本里,观众们已经大概总结出了一些系统会给予领土点的规则。   总的来说,系统对荒岛玩家的要求是众多副本里最低的,像某个不知算幸运还是倒霉的,进入星际副本成为了帝国之主的家伙,公主都娶了三个了,还至今没挣到一份领土点。   不过副本内容不同,领土点的重要性也不同,像陆瑶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荒岛副本,一把刀就能对她的生活产生巨大的改变。   但是对于那些在星际副本里身居高位的人来说,要什么没有,即使没有领土点影响也不大。   不过相对而言,他们赚取领土点的要求也就要高得多,所以至今都没能碰到游戏系统的痒处,让游戏大方掉落领土点。   而荒岛副本,作为获得领土点要求最低的副本,观众们总结出的规则要点就是:文明制品。   从鱼叉兄做的鱼叉,到白菜兄圈起来的小白菜,再到陆瑶移栽的一平米土豆,观众们总结了这几位获得领土点奖励者的共同点,发现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做出了人类区别于没有灵智的动物的文明行为。   从做鱼叉和给小白菜除草呵护,再到最高级的移栽土豆,技术一点点增高,获得的领土点也在增高。   陆瑶作为几名玩家中,做出了思维逻辑上最“复杂”的文明行为的玩家,自然就得到了系统的最高奖励——三个领土点。   至于那些钻木取火,也许因为只是机械的劳动,捕猎,老虎蟒蛇也会捕猎,做窝,兔子还会做窝呢……总而言之,那些没有文明水平和技术含量的东西,游戏系统自然看不上,也就不会给予领土点的奖励了。   不管在别的副本里玩家在不在意领土点,总之在荒岛副本这个完全脱离人类文明,还没有同伴帮助的地方,领土点的重要性无比显著,每多一点领土点,游戏的难度都会大大降低。   而难度的降低关系着奖励,关系着人类的生死存亡,观众们自然是都盼着荒岛副本的玩家们得到领土点多多益善。   所以看到陆瑶能做出相对于鱼叉和菜园子而言已经算高难度文明结晶的精制食盐,直播间的观众们都猜测,等食盐做出来,游戏肯定是要给陆瑶几个领土点的。   然而等陆瑶的食盐终于做出来之后,观众们却发现陆瑶的领土点并没有变多。   “这么厉害的东西都不给领土点!这是怎么回事?”   观众们都怒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期为您解密世界的真相——   神仙的世界:卷子前的菜鸟,实验室的大佬,名为平平无奇手残党却随手在实验室提纯精制盐,在家徒手做橘皮精油(我女鹅)。   菜鸟的世界:卷子前和实验室里都是菜鸟,并且在家里时真的是一名手残(我)。   我摊牌了,我不藏了,我高考完真的照着生物书做过橘皮精油且失败彻底,还因为吃多橘子脸黄了两个度tv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鱼萌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直播间的观众对游戏系统的小气很不服气,连鱼叉都给领土点了,凭什么这么高难度的文明结晶,陆瑶又是多层过滤,又是溶解度,又是化学反应的,高级得不能再高级了,辣鸡游戏竟然一点领土点都不给。   尽管知道主神不可能有回应,人们还是在弹幕上打出了一排又一排的不服,替陆瑶抱不平。   看着视频里陆瑶云淡风轻地收拾好了粗盐,熟练地背着背篓准备出门,观众们都忽然挺心疼这个姑娘的。   花那么多功夫做出来的好东西竟然得不到游戏系统的承认,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但在他们这些知情者看来,游戏着实可恶。   “陆瑶加油!”   “陆神你就是最棒的!”   “别管垃圾系统的评价,能做出这么高纯度的食盐,你就是人类文明的传承者!”   “上面的彩虹屁吹过了啊,顶多算人类的优秀代表,我辈楷模。”   “楼上忠装反,明明你吹得比我过分!”   ……   荒岛上,陆瑶背上背篓,再次进入了丛林寻找水源。   她接受到的信息没有外面的人那么多,并不知道文明制品也能奖励领土点,所以光是能做出纯度比较高的食盐,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这些食盐省着吃的话,个把月是够的。   因为目前没东西好煮来吃,所以陆瑶补充盐分的方式主要是把盐兑进清水里,做成盐水喝。   现在她背篓里背的竹筒内,放的就是加了一定盐的盐水。   找了这么多天都找不到水源,陆瑶决定登上一个高点的地方,看看丛林的树木分布情况。   她依稀记得自己在地理课还是什么课上,学过寻找水源的一些技巧,前几天是也急上头了,一直盲目地到处瞎找,到今天才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地理老师说过,在这种丛林里,树木更茂盛的地方,存在水源的可能性更大。   陆瑶走到了摘葡萄的那一片崖壁下,找了条路爬了上去。   到了崖壁之上,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远处是蓝色的海平面,近处则是无数树木组成的绿色的海洋,等风一起,树木摇曳,林海波澜,景象尤为壮观。   站在高处,陆瑶发现这座岛比她想得还要大许多,即使站在高处的崖壁上,也一眼望不到岛屿另一头的边,好在她已经处于岛屿的边缘地界了,这一边的边界还是很好找的。   陆瑶很快就在崖壁上找出了自己定居地的位置,然后又顺着记忆,找到了自己最初登陆的大致地点。   她当初登陆的地方位于小岛的南面,她进入丛林后选的前进方向也很幸运,刚好斜着穿过了丛林一角,到达了岛屿的东边,这才能在一个下午之内就找到另一片沙滩。   如果选错方向,她很可能走一天都走不到另一端。   陆瑶暗自庆幸。   在找到了自己的定居地后,陆瑶要做的事就比较简单了,她很快就注意到,自己的定居地附近,西北方向的树木明显比其他方位的树木都要更加繁茂,而某一个区域的树木尤其繁茂,最有可能存在水源。   从崖壁上下来,顺手摘了一背篓的葡萄回去,陆瑶用石头在树皮上写写画画一番,记录下自己寻找过的路线,发现自己的确还没找过西北边那一片。   放下石块,陆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能不能真正在这里定居下来,就看这次了。   如果把西北边那一片都找遍了还没有水源,陆瑶就得开始考虑转移阵地了。   毕竟真靠海水过日子,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她是肯定受不了的。   接下来,陆瑶一连两天都在定居地的西北一带寻找水源。   等她进入西北边那一片地方后,果然发现这里的地面似乎比别处都更加湿润,这更坚定了陆瑶关于这一片有水的猜想。   第二天下午,当陆瑶走在距离自己定居地不到两百米的一处丛林里时,忽然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流水声。   陆瑶当即呼吸一紧,忽然脚下一拌,差点没上摔一跤。   但是她顾不得这点小意外,死死捏紧了手里的刀,呼吸粗重地朝着流水声传来的方向慢慢靠近。   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在反复确定自己眼前的树木和地形,并用刀砍出一条小路做记号。   等她再次劈开前方挡路的一丛不知名的灌木,她的眼前忽然一亮,视野豁然开朗,一条清亮亮的小溪流就这么横亘在树木之间,毫不设防地朝她坦露出自己的存在。   陆瑶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自己的感觉,只觉得自己虽然苦苦搜寻了这么久,做的那么多无聊枯燥的白费功夫,在见到这一汪清澈的小溪流那一刻,都值得了。   那溪水极其清澈,水里的沙石清晰可见,而在溪边近水的石头表面,还生长着一层青苔——苔藓生长对环境要求很高,能有苔藓生长,代表这里的水质很好。   她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背篓里已经喝干了盐水的竹筒出来打水,打满一竹筒,又忍不住把手伸进水里泡了泡。   夏日炎炎,她的手心也是汗湿的,从前只用来握笔的细嫩手掌经历过这段时间的磋磨,在磨破了又长好,长好了又磨破之后,已经长出了一层薄茧,上面还密布着新旧不一的细小的伤痕,手背上一道新鲜的长红痕是刚刚来的路上不小心被反弹开的树枝抽红的,现在还有些火辣辣的疼。   当手泡进冰凉凉的水里那一刻,手背上的刺痛一下子缓解了,凉意从手掌一直传遍全身,驱散了这一路的疲惫和燥热。   陆瑶在溪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凉水澡,只觉得自己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洗完澡,她就迫不及待地回定居地拿竹筒和矿泉水瓶。   这几天她已经攒了不少竹筒的水,但是淡水是永远不嫌多的,而且陆瑶每天都不忘做几个竹筒,生怕作为消耗品的竹筒不够用,几天下来,现在已经有三十多个500毫升的大竹筒了,而这三十多个竹筒,目前还有一半都是空的。   现在终于有水了,体会过缺水艰难的陆瑶恨不得一口气就将它们全部装满。   回去的路上,没跑两步,陆瑶就慢了下来,她得将路清理得更平整些,方便之后来回走路。   清理到半路的时候,陆瑶一个低头间,忽然听见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蹿了过去。   她悚然一惊,头皮发麻,飞快地回头,浑身的肌肉都在那一刻绷紧了。   下一刻,两团白乎乎的小东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陆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竟然是兔子。   这还是她上岛以来,第一次见到除了虫子以外的正经活物。   作者有话要说:兔兔这么可爱,清蒸还是红烧(狗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荼蘼 28瓶;元宝 3瓶;夏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两只兔子就缩在离她不到三米的地方,两只小短腿扒在地面上,耳朵软软地立着,一双小红眼警惕地四下张望。   陆瑶看着这两只可爱无辜,憨态可掬的小兔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什么小可爱,陆瑶现在眼里看到的,是两盘肉。   红烧兔头,清蒸兔头,麻辣兔头,不对,兔头肉少,她要吃肉,那就爆炒兔肉,红烧兔肉,麻辣兔肉……   陆瑶猛咽完口水,以极慢极慢的动作放下背上的背篓,弓着腰,悄无声息地朝着两只兔子靠了过去。   她距离兔肉更近了,更近了……   陆瑶目如闪电,身若猛虎,猛地朝前一扑。   然后她扑了个空,两只手插/进厚厚的树叶腐殖质里,不仅嘴里吃了两片树叶,额头还被兔子临走前蹬了一脚。   陆瑶呸呸呸地爬起来,看着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兔子,摸着肚子无声哀嚎。   她的肉她的肉她的肉啊!!!   陆瑶不甘心地在附近转了一圈,但是那两只兔子就像是会飞一样,消失地干干净净。   陆瑶长叹一声,沮丧地回身,打算重新背起背篓回家去,却发现自己好好靠在树下的背篓也被兔子踢倒了,水全洒了。   陆瑶心头顿时又是一梗。   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受吗?   陆瑶嘴角抽搐着,默默提起背篓,垂头丧气地回河边重新打水。   然而才朝着溪水的方向走了十几步,陆瑶忽然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喘/息声,像是人哮喘犯了上不来气一样。   陆瑶不解地顺着声音的来源走,来到了一颗枯死的百年大树下。   那树下有一个大树洞,洞口外长了一圈草,正好将树洞挡了起来,不过此刻,这圈草像是被什么匆匆踩过了,凌乱地倒伏着,露出洞口的景象。   洞口的边缘散落着一些果实和草根的残渣,还凌乱地堆着干草,有着明显的草食动物生活的痕迹。   而在树洞稍深一点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三只不动的比刚刚陆瑶遇见的那两只兔子更小的小兔子。   陆瑶听到的艰难的喘/息声,则从更深处传来。   陆瑶把树洞口的一大堆残渣和干草扒开,才注意到树洞最里面还有一只在不停打摆子的小兔子,那阵艰难的喘/息声,就是它发出的。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它还像人感冒一样,咳嗽了两声。   陆瑶惊奇地看着那只会咳嗽的兔子,她没有养过这种小动物,小时候在农村,爷爷养鸡养鸭养牛养猪,也没见过它们咳嗽,所以她还一直以为只有人才会感冒咳嗽。   没想到兔子也会咳嗽……不对,她真是个智障,兔子感冒咳嗽难道是很难想象的事吗?   陆瑶拍了拍自己的笨脑袋,再次感叹自己果然不是搞研究的材料。   那只小兔子很是虚弱,即使陆瑶在外面扒开干草堆也没有反应。   陆瑶把树洞里的兔子都抓出来,看着另外那三只脖子软软地垂向一边的死去的小兔子,再想起自己刚刚遇到的那两只大点的兔子,回忆起童年观看动物世界的经验,忽然有了一个有些可怕的猜测。   做过“兔子两月生一胎,一胎四个宝”数学题的人都知道,兔子是很容易下崽的,所以陆瑶很容易就猜到,那两只大兔子很可能就是这四只小兔子的父母。   而它们为什么会丢下这些幼崽在外面出没,这三只小兔子又为什么会死在这里——陆瑶怀疑,那是那两只大兔子发现生出来的孩子生了怪病觉得好不了了,就把孩子都咬死了准备离开换个地方住,毕竟狡兔三窟,人家肯定不缺别的兔子洞。   对于自然界动物物竞天择的做法陆瑶不想去评价,只是看着这三死一病的小兔崽子(非脏话),陆瑶犯了难。   农村还有病鸡病鸭不能吃的说法呢,学了生物,陆瑶自然知道,这几只兔子很可能是感染了什么病毒或者细菌才生的病,而单纯的水煮或烧烤能不能把病菌杀死她也不确定,所以这被咬死的病兔她是肯定不敢吃的。   多好多嫩的兔子啊,怎么就病死了呢?陆瑶可惜无比。   而这剩下的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家伙,也让人为难。   虽然陆瑶真的很馋肉,但是它这么病着,吃自然也是不敢吃的,可是就这么不管吧,一想到一盘活生生的肉就这么浪费掉了,总觉得不甘心。   可是她管吧,她养活自己就已经很辛苦了,哪里还有时间去照顾一只生病的小兔子。   陆瑶站在那里纠结,眼睛不自觉地瞄到那只还活着的病兔子身上。   它从被她抓到外面后就一直没有跑,乖乖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用爪子挡住一只眼睛,低着头艰难地喘/息着。   那喘/息声一声接一声,听得陆瑶心里一阵难受。   最后陆瑶一咬牙。   不行,大兔子根本抓不住,吃它们的肉她是别想了,送上门来的小兔子肉,她必须吃到嘴里!   不就是养两天吗?不就是治个病吗?经过系统清理,荒岛上肯定没什么致命的危险病菌,这小兔子顶多就是感冒发烧,这还不简单!她一个现代人治个感冒发烧她信手拈来!   陆瑶吐出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这兔子,她养了。   做完决定,陆瑶也没急着走,而是用带的刀在地上挖了个坑将那三只因为生病被父母咬死的可怜幼崽埋进了土里。   虽然对死去的兔子而言,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是人的存在,很多行为本来就不是为了安慰死者。   活人重祭,告慰的,从来就是生者的灵魂。   埋完死去的兔子,陆瑶长舒一口气,将那只病得气息奄奄的小兔子抱了起来。   不知是真的天生乖巧还是已经决定躺平任杀了,那只兔子在陆瑶面前乖得不得了。   即使被陆瑶用不是很温柔的手法抱在怀里,也丝毫没有反抗,缩着脖子任陆瑶施为,乖软得像一团棉花,还把热乎乎的鼻头蹭在陆瑶肘弯里,像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陆瑶叹气,摸了摸它软乎乎的皮毛。   陆瑶抱着它去河边再取了一次水,取完水,她在溪边转了转,然后往上游走去。   怀里这只兔子身上烫得惊人,陆瑶猜它是发烧了。   陆瑶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过,柳树皮是可以退热降烧的。   反正这座荒岛已经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了,陆瑶就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在溪边柳树。   要是能找到,那这只兔子能活下来的几率就会大很多,她自己也能多一点底气,以后生病发烧了也可以来找柳树皮给自己治病。   她顺着溪流往上走了大概一公里的路,还真给她看到几棵歪歪扭扭的老柳树,陆瑶低头看看在自己怀里缩成一团的兔子,心想这小家伙运气还真不错。   撕了一点柳树皮回去,陆瑶用干草给兔子捏了个临时的小窝,然后把它放到了干草上。   这小家伙果然呆在上面一动不动,只有眼睛一刻不停地跟着她的位置动。   陆瑶失笑,在旁边捡柴火准备烧火给它煮药。   当火点着的那一刻,陆瑶听到后方传来一声响动,一回头,看到那只兔子摔到了干草下面,正躲在干草后面瑟瑟发抖。   陆瑶眨眨眼睛,愣了半刻,然后忽然反应过来,是火把它给吓着了。   兔子窝就搭在她的石灶几步外,没见过火苗的兔崽子见到了火受惊吓是很正常的事。   陆瑶看看自己这一览无余的小家,无奈摇头。   既然已经找到了水源,定居地自然也不用转移。   那么,给自己搭个正式点的小窝,也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陆瑶将兔子抱回草窝里,拿过一只箩筐放在兔子窝前挡住了它的视线,让它正好看不见火,但是又能看到陆瑶。   这样做之后,兔子果然安静了下来。   陆瑶也不知道柳树皮给人做药治病有什么讲究,但是她知道的关于中药的知识,也无非是中药可以煎成汤水送服而已。   所以她将带回来的柳树皮放进水里煮成了小半筒褐色的药汤,等放温之后,放到兔子嘴巴逼它喝了下去。   兔子一开始不愿意,但是被她按着头往药水里送了两次,还是乖乖喝掉了。   晚上睡前,陆瑶摸了摸兔子的体温,发现温度已经没一开始那么烫了,只是呼吸还是很艰难,时不时会咳嗽。   而且因为陆瑶夜里点着火堆,即使用箩筐挡住了,黑暗中巨大的影子摆动,兔子貌似还是很害怕,一直把自己往干草下面埋,只露出屁股和短短的一个球球尾巴在外面发抖。   陆瑶撸了两下它软乎乎的背毛安慰了一下它,小家伙在她掌心蹭了蹭,在漆黑的夜里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来。   陆瑶想了想,将箩筐和自己的背篓都拿了过来,彻底将兔子窝藏在了阴影里,小家伙这才安安静静地蹲在了干草上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咦惹,小兔子,好rua,想日。此处@我滴好cp兔兔 第16章   第二天陆瑶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兔子。   等她走到兔子窝旁边,发现一个白色的小球在箩筐边上一抖一抖的动,后面还传来细细的“咔嚓”声。   陆瑶提开箩筐,发现兔子正蹲在地上吃干草,而干草的来源,正是她昨天给它做的草窝……   陆瑶叉着腰哭笑不得,个小兔崽子,自己好心给它做的超级无敌豪华版兔子窝不要,竟然当成储备粮偷吃。   她将兔子拎起来摸了摸肚子,发现它身上的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被它提着的时候还不高兴地一边用前爪抱着几根草,一边蹬腿要回地上去。   陆瑶在它毛茸茸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骂了句小没良心的,把这家伙放回了地上。   被放到地上后,兔子立马紧张地将一只脚踩在了自己小窝上,仿佛是怕被她抢走自己的地盘,不对,按照这家伙对兔子窝的定义,它现在的行为应该叫护食。   陆瑶哑然失笑,抬头用视线在自己的地盘逡巡一圈,不经意望见自己的菜圃,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妙。   现在她的菜地除了最开始移栽的土豆和野姜野葱,又多了几株土豆和野姜,都是这几天她出去找水源期间发现并带回来的。   这期间,她的领土面积一直在随着菜地的增大而增加,现在已经达到了8平方米,但是无奈,系统一直没有给新的领土点。   除了野姜和土豆之外,她的菜地里还多了一株水嫩嫩的小白菜,是她某天出去找水源晚归的路上发现的,因为只有一棵,陆瑶也没舍得吃,就照旧挖出来种上了。   经过这两天的“农家肥”伺候,和陆瑶的勤快浇水,这株最开始看起来干巴巴营养不良的小白菜已经变得水嫩无比,绿油油的叶子在清晨的微风中颤颤巍巍地抖动着,嫩得掐汁,一看就是……兔子最爱吃的那一类口粮。   陆瑶看看还蹲在一边抱着干草埋头啃的家伙,默默将箩筐放回地上挡住它的视线。   吃过早饭,陆瑶走入了丛林里。   她得砍点竹子来给兔子做个正式点的窝,免得它趁自己不注意,霍霍了自己的宝贝小白菜。   那可是她留着准备秋天留种的,冬天能不能吃上嫩嫩的菜心就全靠它了。   陆瑶去了竹林一趟,抱回来一堆砍好的一端尖的细竹子。   她先把兔子和它死死霸住的干草窝窝一起拎到菜地旁边的下风口,然后将找来的竹子插/进地里,绕着着兔子之前呆的那个小窝围了一圈,然后用藤蔓将竹子捆了两圈,做成了一个兔圈。   兔圈做得比较大,方便兔子活动,竹子之间有三指宽的空隙,刚好足够里面的兔子能看到外面不会害怕又钻不出来。   在此期间,兔圈里那家伙只顾着用一只后腿死死踩住干草,沉迷干饭,连被围起来了都没发现。   之前陆瑶还有点担心这家伙病好了生龙活虎会跑,现在看到它这没出息的样子,顿时没了忧虑。   兔子既然圈养了起来,那么兔子的食物也就得准备起来了。   陆瑶没有喂过兔子,只知道兔子是杂食动物,看它抱着干草吃得那么高兴,陆瑶准备以后就喂它这种草。   陆瑶准备去附近多割点这种草回来阴干着,据她一个养宠物的朋友说,小动物的肠道都很脆弱,不能吃湿的东西。   等她抱回来一大堆新鲜草放在芭蕉叶上晾好,一抬头,就发现自己视野中那个代表游戏面板的地方有小红点。   她愣了一下,将游戏面板点开,发现自己的领土面积又变了。   【当前领土面积:10平方米,当前领土点:1】   领土面积增加了两平方,这是预料之中的,但是游戏忽然给了领土点,就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下一刻,一个消息框弹了出来。   【检测到您的领土面积达到10平方米,解锁领土点兑换规则。】   然后是长长的规则。   陆瑶看完规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一开始有一平方米领土面积就能有三领土点,而后面一直到有了十平方米,才再次得到第二个领土点。   游戏兑换领土点的规则是这样的:   玩家在新手副本内,获得第一平方米的领土时可奖励三领土点(若领土质量过低则根据质量高低只有一到两点领土点),等领土面积达到十个平方米,才会再次开始能够兑换1领土点。接下来的兑换价格都是每十平方米兑换一领土点,直到领土达到一百平方米,兑换价格会再次提高,变成每一百平方米兑换一领土点。   所以陆瑶如果想要再得下一个领土点,就得等到自己的领土面积达到二十平方米了。   好在现在陆瑶暂时对领土点的需求不是那么迫切。   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想要,但是事实上暂时没有也不影响。   为了把这一点珍贵的领土点用到刀刃上,陆瑶决定先把它存起来不用,等到急需的时候再说。   得到了新的游戏规则,陆瑶虽然也在心里骂了一遍游戏老狗币,但是心里还是开心的。   只是规则明了了,以后干活也就有个目标和路线了。   既然确定了领土点是和领土面积直接相关,那陆瑶接下来自然是要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增大领土面积了。   陆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和猪窝一样简陋的小窝,决定按照原计划,先给自己盖个小房子。   她去竹林砍了不少竹子回来,在自己窝的原址上插了一圈做成墙面,然后将芭蕉叶用藤蔓捆在屋顶上,再铺一层厚厚的干草,再铺一层芭蕉叶捆好,做成防雨的屋顶。   最后,她在屋子里也铺上两层芭蕉叶夹干草做床,一间简陋版的小茅屋/小竹屋就做好了。   等房子搭好,她在附近找了一些艾草叶子回来,将叶子点燃后放进屋子里足足熏了半个下午,将房子里的小虫子全部熏走,才算正式建设完自己的新家。   之前露天席地,自然是没法对睡觉的地方有什么要求,你又没设路障,没写路牌,人家虫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没什么道理好说。   现在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那陆瑶自然是要将自己家里的不速之客全部请走了。   等艾叶烧过的烟雾散去,陆瑶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宝贝竹筒们全部搬了进来,还有她的小背篓以及用来装晒好的葡萄干的箩筐。   没住进屋子不知道,一住进来,陆瑶就感到了久违的回到文明世界的感觉,看着绿油油的墙壁,看着严严实实的屋顶,陆瑶激动地都几乎要落泪了。   这才是家啊,她之前住的都是什么猪窝狗舍!怪不得游戏不给她算领土面积。   要是之前铺点杂草也算领土面积,岂不是遍地什么兔子窝狗熊窝都能算领土面积了。   必须得有难度!要体现人类的智慧!体现人类的高超技巧!深刻思想!   在这一点上,陆瑶强烈认同游戏的判断。   然后她一脸期待地打开了游戏面板。   作者有话要说:哭泣,我的小天使都不留评论了qaq   你们肯定在外面有别的喵了,嘤嘤嘤~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琢云 20瓶;一只大魔魔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游戏面板上,显示着一排冰冷无情的数字。   【当前领土面积:10平方米,当前领土点:1】   领土面积一点都没增加。   直播间的观众和陆瑶一起炸了。   屏幕上一排抓狂的弹幕狂刷而过。   “房子的领土面积呢!”   “怎么会这样啊啊啊!”   “垃圾游戏肯定私吞我女神的领土面积!”   荒岛上,陆瑶看着自己的游戏面板,欲哭无泪:“精心制作的小房子都不给领土面积,游戏你到底是闹哪样!我的小房子难道还不够强吗?这不比兔子窝高级?”   然而没有新增领土面积就是没有,任你如何抓狂质疑,冰冷无情的游戏系统也不会有任何解释或回应。   这就是领主游戏。   从头到尾,傲慢.高高在上的主神都不打算向人类进行任何解释。   抓头狂躁完毕,陆瑶也知道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只能默默接受了现实,自我安慰:领土面积是附带的好处,她建小房子难道只是奔着增加领土面积去的吗?重要的是她现在终于有房子住了,再也不用担心刮风下雨了。   自我安慰完一番之后,陆瑶心情果然好多了。   傍晚,吃过饭,给兔子窝添完草料,确定小家伙活蹦乱跳没有出事之后,陆瑶第一次睡在了室内的床上。   感受着睡在室内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舒适感,陆瑶不平的心情再次舒缓了。   不管怎么样,有房子住就是好事。   带着好心情,陆瑶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这晚,陆瑶做的全是温暖的美梦,先是在美食城逛街,然后是在家里吹着空调披着被子打游戏,然后又误入了什么糖果世界,坐着棉花糖上天。   陆瑶在梦里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做梦之后,一边猛流口水,一边可惜起了自己只是在做梦。   然而在糖果世界里,她坐的棉花糖越飞越高,越飞越高,不知道怎么就飞到了大海上空,大海上正是起风暴的时刻,到处都是狂风暴雨,高高的海浪把她和棉花糖淋了个浑身湿透,陆瑶身上又湿又冷……   等等,又湿又冷?   陆瑶浑身一震,忽然睁开了眼。   什么狂风暴雨,什么棉花糖统统消失不见了,她面前的,唯有漆黑的夜,滴滴答答落下来的雨滴,什么东西不断敲打的声音,和外面传来的呼啸的风声。   陆瑶抬起脸往上看了一眼,隐约可以看到头顶大树树冠的形状。   她花了半分钟才回忆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又花了半分钟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抬头会看到树冠。   然后陆瑶悲伤的哀嚎声就响彻了云霄:“嗷——我的小房子啊!啊!啊!你死得好惨啊!!!”   陆瑶匆匆掀开身上已经完全湿透的外套站起来,发现自己的房顶已经被大风掀翻了一半,好巧不巧,她自己正好就睡在那被掀翻的一半下方,这才在梦里也经历了一遍“风吹雨打”的洗礼。   外面还在下雨刮大风,这间被陆瑶认为完全代表了她文明水准,高水平,高制作的小房子在大风的肆虐下摇摇欲坠,而外面那个一直在响的敲打声也被她弄明白是,是被掀翻的芭蕉叶被风吹得来回动的声音。   唯一庆幸的就是陆瑶晒好的葡萄干和装水装盐的竹筒一系列物品正好都被放在屋顶没掀翻的那一面,虽然也被漏进来的风吹得东倒西歪,浪费了好几个竹筒的水,但是至少应该没淋湿。   陆瑶抱着湿外套浑身颤抖地搓着手臂缩进没有漏雨的那一部分房子,不对,现在变成草棚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小小的空间只剩下雨水滴答声。   外面在下雨,里面也在下雨。   外面的火堆是早就熄灭了的,她觉得自己住进了小房子里,没了被夜风吹着凉的忧虑,自然就没有点一夜的火。   毕竟虽然丛林里满地是柴火,但是来来回回地捡柴火,也是要费工夫的。   陆瑶缩在唯一一点不被雨淋到的草棚下,冷得浑身发抖。   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系统不肯给她的小房子算领土面积。   一吹就倒的房子,算什么领土。   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抖,陆瑶的理智才回笼,她颤抖着从兜里掏出已经完全湿透的镁棒,转身在自己身后摸索干的柴火。   不幸中的万幸,镁棒打湿了也不影响用;不幸中的万幸,她虽然只建了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废房子,但是除了将自己的那些家当搬进来,还考虑到了外面会下雨,所以将大部分捡回来的柴火也搬了进来,并特地用大块的石板将这一块地都垫高了。   黑暗之中,陆瑶不小心碰翻了装水的竹筒,清水流了一地,但对早就湿透的地面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了,顶多是又损失一筒清水而已,陆瑶把手上的水渍擦干,面无表情地继续摸过去,终于找到了干的柴火。   她又摸到箩筐,从自己攒的葡萄干下面抽出一小把用来掂底防潮的干草,最后在干的石板上清出一块地,小心翼翼地将干草放在柴火上点着了。   “哗”的一声,在这个潮湿黑暗的雨夜,一丛小小的火苗终于升了起来,给这小小的一方栖身之地带来了难得的光和热。   黑暗中,陆瑶哆嗦地靠近摇曳不定的火堆,将拧过一遍但还是湿冷的衣摆往前靠。   湿外套被她拧干了搭在了箩筐上,就放在火堆另一边。   靠在火边烤了一会儿,陆瑶身上开始慢慢冒出白烟,最靠近火的那一块头发已经很烫了,她无法抑制的颤抖才稍稍好了一点,但是脚底还是冷得没知觉。   陆瑶顾不上去管自己的脚,她的头发和身上也全是湿透的,比起脚,当然还是烤干身上和头发更重要。   等整颗头都开始冒烟,陆瑶坐在火堆边活像个可笑的劣等仙子,五毛钱特效的那种。   但是弹幕里的人没有人笑得出来。   不知道是谁先在弹幕里叹息了一句,接下来连续一段时间,弹幕里都只剩下“……”和“唉”。   最后,有人破坏队形总结道:“是我们天真了。”   “是啊,还是把荒岛生存想得太简单了。”   “其他副本都死了好几个了,唉,是我们大意了。”   “对,这又不是尾点爽文,怎么可能一路推平,样样顺心。大家别忘了,陆瑶他们不是真的只是在玩游戏直播,他们是在主神手下为我们挣最后的生存机会啊。”   “我有点心疼房子,辛辛苦苦做了一天的房子就这么没了。”   “心疼陆神淋雨,会感冒的吧?荒岛上又没有感冒药。”   “陆瑶这次的确是太飘了,岛上生存不易,她早该想到的,希望她不要辜负我之前的期望,这就死掉了。”   “楼上的乌鸦嘴给我滚,陆姐比你想的坚强一万倍。”   “我是一路看着她走过来的,陆瑶不是那种被一点小挫折就打败的人,这次的挫折只会让她更加强大。不管什么难关,我都相信她。陆瑶加油!你还是最棒的!”   “陆神加油!你最棒你无敌!”   “一定要平安渡过这一次啊!”   后面整整齐齐地刷起了给陆瑶加油祝福的话语,场面看起来暖心无比。   可惜,荒岛上的陆瑶什么都看不见,她只有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真 房子塌了。   今天的小天使都好活跃,开心,按到墙上亲一把(*╯3╰)mua~   收到大家的鼓励了,待我攒入v的超级大章感谢你们,蓄力ing……   感谢在2021-06-22 20:05:23~2021-06-23 19:4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萌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静的兔叽 20瓶;素来缘浅丶o 17瓶;萌耳.ay 10瓶;山海 6瓶;晨光熹微.27518833 5瓶;硬币今天又在摸鱼 3瓶;山有木兮木有枝.卜问.琢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荒岛上,陆瑶看着忽然拍打在自己头顶的另一半芭蕉叶屋顶,站了起来。   外面的风忽然大了起来,之前被掀翻的那一半屋顶一端已经松了,但是另一端还捆在作为墙的竹子上,被风一吹,时而空中自由飞翔,时而拍打在另一半还完好的屋顶上,刚刚一下子拍在陆瑶头顶,带进来一大把雨水和冷风,差点把火堆扑灭。   陆瑶将自己的背篓和箩筐都堆到火堆前挡住漏进来的风雨,自己冒着风雨走了出去。   一出门,雨声和风声就大了起来,从树林的边缘一侧往外看去,可以看到海上正在降落暴风雨,陆瑶这里都只能算是被风暴波及,但是仅仅是波及,就已经将陆瑶刚刚建好的小家毁了。   不管这小家还能不能要,至少陆瑶得让它撑过今天晚上。   寒冷的海风夹着冰凉的雨水一起打在身上,陆瑶刚刚在火边烤出的一点热气一下子就没了,只剩下透心的凉。   她忍着身体想颤抖的本能,迎着海风吹来的方向抹黑走到屋顶被掀翻的那一边。   被捆住根部的芭蕉叶在风里飘扬,像一把肆意的小旗子,陆瑶努力垫着脚想去够,却几次被芭蕉叶狠狠拍打在脸上,拍得她脸生疼,沾满水的芭蕉叶滑溜溜,陆瑶怎么都抓不着。   最后她不得不改变策略,借着屋子里的一点火光,努力在房子附近摸索了一遍昨天搭屋顶时用过的石头。   摸黑站到光溜溜的石头上,陆瑶总算抓住了那几片到处乱拍的芭蕉叶,将它们重新捆回去,最后又用藤蔓在上方交叉绑十字,来来回回加固了好几遍。   等做完这一切,陆瑶已经成了一只彻彻底底的落汤鸡,伸手去摸自己的胳膊的时候,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她虚弱地喘着气哆嗦着想回去,又想起那只兔子,拼命忍着冷跑到兔圈将那只浑身也被淋透的小家伙拎进怀里,然后一起回到已经有些变小的火堆旁。   她把兔子扔下,小家伙就自发地蹿到箩筐旁乖乖蹲着不动了,她瞥了一眼,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柴。   火苗一下子蹿了起来,陆瑶将冷到麻木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靠近火堆,然后打了个摆子,终于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来。   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再贴在身上反而更冷,陆瑶拖着疲惫的身子将身上湿淋淋的衣服脱下来,搭到旁边的箩筐上,然后披上已经差不多烤干的外套。   至于箩筐里的葡萄干会被打湿什么的,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做完这一切,陆瑶昏昏沉沉地缩在外套里,靠在身后被火烤得有些温热的竹子墙壁上,慢慢地睡了过去。   陆瑶不敢睡得太死,怕后半夜又起大风将屋顶掀翻。   但是这场暴风雨终究还是渐渐平息了下去,整个后半夜,树林里一直下着细密的雨,大风却再也没有刮起来。   陆瑶睡得不安稳,几次梦中惊醒,看到还完好的屋顶才敢继续睡。   等到清晨雨彻底停下来,挂在箩筐上靠在火边烤的贴身衣物也干了,她才换上衣服,拖着沉重无比的脑袋彻底睡着。   再次醒来的时候,陆瑶是被渴醒的,身上热得要命,喉咙里像是着了火,又干又痛又痒。   陆瑶强撑着打开矿泉水瓶喝下一大口水,人才算抢回来一条命。   她摸摸自己滚烫的额头,望着还在滴水的屋顶边缘无奈地叹气:她发烧了。   抬头望到不远处那只浑身干爽,正神气活现地坐在箩筐边和她昨晚引火时不小心掉到地上的几根干草较劲的家伙,陆瑶羡慕嫉妒恨地瞪了它一眼。   有毛怪了不起吗!   然后她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是啊,在这种自然环境下生存,有毛怪就是了不起。   更了不起的是,有毛怪还为她带来了可以治疗发烧的柳树皮。   如果不是捡到这只兔子,她根本就不会想到去寻找柳树皮,也就不会在现在发烧的时候立刻就知道哪里有柳树皮,不用再拖着病体苦苦寻找。   陆瑶从箩筐里揪出一把还算干爽的干草扔给兔子,就不再管它。   坐在石头上用清水洗漱完又吃了一些葡萄,她撑着墙壁勉力起身,头痛欲裂让她在原地晃了晃,闭着眼睛稳了一会儿才敢继续走。   太阳已经出来了,小房子外一片雨洗过的新绿,与她这个脱离了自然生活的异类相比,雨后的树林呈现一种被雨水滋养过后的蓬勃生机。   树木的枝叶精神抖擞地舒展着,晶莹的水珠顺着叶尖慢慢滴落,打在地上的落叶上发出“啪嗒”的声音,本就肥沃的地面变得更加潮湿柔软了,陆瑶走过的时候,可以看到极细的嫩黄色草芽正在努力顶破土壤冒出头。   空气前所未有地清新,即使陆瑶是个发着烧的病号,在林中深深嗅过一口雨后的新鲜空气后,也觉得自己又长寿了几年。   陆瑶最惦记的还是自己的菜圃,等她走到菜圃旁,看到一株株土豆和葱姜叶子在雨后仍然神气地立着,看起来反而比之前更健壮几分,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陆瑶仔细观察她之前种下的野姜,发现有两株野姜的根部已经发出了新芽,一个深绿色的鼓包正在往外冒,看起来过两天就要给野姜家族增加新成员了。   野葱更是自从被陆瑶带回来用农家肥精心伺候过后就长疯了,现在已经有密密的一小片了。   陆瑶放心地看完自己的宝贝菜圃,又顺便看了一眼兔圈,见里面稀疏地落着几颗兔子便便,在被雨水冲过一夜后已经有些化了,现在正形成一小股肥水往被她挖得稍低一点的菜圃这边流。   陆瑶摸着滚烫的脑门,决定等地面干了之后,得把兔子粪专门收集起来发酵做粪肥。   看完自己的根本产业,陆瑶才拖着沉重的身体背着竹篓带着两只竹筒慢慢地往河边走去。   她先去之前发现柳树的地方撕了些皮下来,皮是柳树的命,一旦皮完全断了树也就没命了,陆瑶不敢逮着一棵树撸,还顺着上次撕过的地方继续竖着撕。   找好柳树皮,陆瑶想在溪边打些水回去补充一下自己的淡水,但是等她在水边蹲下,才发现雨后的溪水已经变得浑浊了,竹筒一舀,里面都是沙子和泥水。   她不得不放弃了打水回去的打算。   还好她受够了缺水的苦,即使发现了一百多米之外就有溪水,还是改不了疯狂存清水的习惯,家里的清水昨晚不小心打翻浪费了一些,但是还有至少二十几筒,完全够她用个两三天了。   而两三天后,溪水早就清澈下来了。   陆瑶就这么背着空空的竹筒和柳树皮,又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小兔子立下大功!周六凌晨俺就要爆更啦,你们准备好了么qv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leepycat 6瓶;琢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雨后向来是蘑菇疯长的时刻,陆瑶还记得上一次有些风寒时喝过的姜丝菌菇汤,虽然事后回忆起来,那味道实在让人不敢苟同,但是冷天受寒后喝点姜汤是很能驱寒的。   来的路上陆瑶特意留意老树根下的动静,果然发现了不少蘑菇,但是大部分都因为不认识,没敢摘,只把自己以前见过的知道能吃的几种摘了回去。   她反复思考过自己进入荒岛时游戏给的提示,对方的确是说过,已经将所有剧毒生物清零,也将危险程度降至了最低,但是这个“剧毒生物”的定义很难确定。   吃一颗麻痹吃十颗致死的蘑菇算不算剧毒生物?在肠道里是益生菌但是到了眼睛里就会让人得病的细菌是不是剧毒生物?   陆瑶不敢赌,她现在已经够虚弱了,是真的一点风险都冒不起了。   所以她只能走最中庸保险的路子,先尽可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回到家里,陆瑶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火堆里加柴防止火堆熄灭。   那只兔子还老老实实呆在箩筐下抱着干草咬来咬去,陆瑶也发现了,这家伙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是在吃,比如现在,它就只是抱着草咬来咬去咬着玩。   陆瑶对兔子奇奇怪怪的娱乐方式表示不能理解,但是还是尽职尽责地拿了个小竹筒盖盛了些自己矿泉水瓶里的饮用水放到它脚边。   兔子看了她一眼,理也不理她放的水,陆瑶也不管它,自顾自将外面之前用来做石头灶的石头都搬了进来,重新在火堆边堆成一个可以放竹筒的石头灶,往竹筒里装了半筒水,放入洗过的柳树皮,放到火上煮了起来。   然后她去菜圃里挖了几块姜,和葱回来,和蘑菇一起洗干净,重新找了个竹筒,给自己煮了一“锅”姜丝蘑菇汤。   这一次的姜丝蘑菇汤比起上一次的材料和手法流程都基本没什么改变,唯一的不同的,这一次,陆瑶终于有盐了。   食用盐对人们生活质量的改变是巨大的,同一样食物,加了盐的和不加盐的,口感差距几乎是马里亚纳海沟和珠穆朗玛峰那么大。   陆瑶上一次抱着没有任何调味品的菌菇汤也喝得那么香,那都是饿到极点生出的进食本能,那种情况下,煮点草陆瑶也能感觉到温暖。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人都是欲/望动物,只要一有条件,人就会倾向于更好的享受,陆瑶在已经解决了水和食物的问题后,其实早就想着要吃一顿人吃的食物了,奈何她找到水源后就在忙着做房子,忙完一天下来,人累得和傻/逼一样,只想赶紧吃点东西充饥然后睡觉,哪里有功夫进丛林找别的食物。   客观来说,这一场雨虽然淋坏了陆瑶,但是也给陆瑶带来了简单易得的食物——蘑菇,也算有得有失吧。   如果陆瑶的房屋建得更坚固些,她恐怕只会感激这一场送来新鲜蘑菇的雨。   话又说回当前,陆瑶拿着自己砍竹子时特意用细竹子削出来的勺子舀了一大口蘑菇汤,辛辣滚烫还带着些鲜咸的热汤一进嘴里,就唤醒了陆瑶因生病而迟钝的味蕾,首先顺着神经末梢涌进大脑反射中枢的味道是咸,那一股无法忘怀,让人魂牵梦绕的咸,平时随时能吃到它的时候陆瑶觉得它那么普通,普通到没有别的特殊味道刺激,她险些要忘记,那是人类对食物最初的追求。   久违的咸在舌尖融化,紧接着的就是口水疯狂分泌,咸味回甘后带来最原始本能的感动,再然后是野姜带来的一丝辛辣,口水再次疯狂分泌,陆瑶嚼碎嘴里鲜咸软烂的蘑菇和姜丝,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   一竹筒的姜丝蘑菇汤喝完,陆瑶出了一身大汗,嘴里还余着生姜的辛辣,辛辣上行,驱散了大脑的昏沉,让人精神起来。   吃完姜丝蘑菇汤,陆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当然还是烫,她端起已经煮好的柳树皮汤药,跟着一口气灌了下去。   陆瑶对治疗感冒发烧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办法,在她印象里,每次感冒或者发烧了,妈妈就会猛催自己喝水,去医生那里开药,医生也总是不忘交代喝水喝水一定要多喝热水。   所以陆瑶唯一能确定的,一定对感冒发烧有用的办法,就是一定要多喝热水。   一口气喝下加起来足有一大竹筒的热水,陆瑶身上再次冒了汗,却觉得身上又爽快了许多。   身体还是有些无力,陆瑶没有出去送死,而是乖乖靠坐在屋子里休息。   火堆旁那只兔子没有一点作为野生动物的自觉,一开始让呆哪儿就呆哪儿就算了,刚被带回来还知道怕火,现在被她扔到火堆边也不知道躲了,昨晚就机灵得要死,自己往箩筐边找地盘蹲着取暖,今早雨停也不见它离开,现在还傻愣愣蹲在箩筐下面玩干草玩得不亦乐乎。   陆瑶这个病号现在心理阴暗的得很,就见不得别人没心没肺开开心心的样子,眼睛忽然扫到它,顿时凶神恶煞地把人家抓过来一顿猛rua。   “痛苦吧,屈辱吧,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哈哈哈!”   陆瑶色眯眯地盯着面前的小兔子,把人家从头rua到脚,再从脚rua到头。   好在善良宽容的小兔子极具慈悲心,丝毫没有和化身大魔头的病弱变态计较,抱着怀里的草草啃得全神贯注,一个眼神都没给可怜又病态的两脚兽。   草棚里,陆瑶靠在竹墙上,眼神放空地看着前方,心里却计划起了未来的事。   首先这小草棚肯定是不能要了的,刮一晚上风就漏雨,这还只是建成第一晚呢,要是再过两天再下个雨刮个风,说不定她醒来就能发现,自己的房子长了腿自己跑了。   听说海上风暴多,那么她会遇见的暴风雨绝不可能就昨晚一次,说不定还有更大更强的暴风雨在以后等着她,所有她必须有一个足够坚固,能够抵抗暴风雨的房屋,像昨天做的那种粗制滥造,一天完工的草棚是绝对不行的。   她必须要粗壮坚固的地基,扎实牢固的屋顶,芭蕉叶不行,细竹子也绝对不够。   陆瑶的目光在外面的树木之间逡巡。   要她靠自己一个人去砍这些至少两人抱的大树回来做顶梁柱房梁是绝对不可能的。   别说搬动,就是砍倒都不可能。   靠她一把小破刀,一棵树她能砍半个月,而且说不定结果是人刀两空。   得换个办法。   陆瑶死死盯着外面那些笔直粗壮的大树,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多好多粗壮的树啊,要是能深深地打进地里,一定是上好的做顶梁柱的材料,多大的风都吹不倒。   别说是在这里,就是她以前在农村,人们有无数现代工具有许多帮手,也几乎没看过人用这么粗壮笔直的树做顶梁柱的。   那她该用什么做自己的顶梁柱和地基呢?   陆瑶盯着外面的树思考了整整一个上午,中午的时候吃了些葡萄,精神又恢复了大半。   下午她依然没有出去,而是靠在火边的墙上睡了一个下午。   到了傍晚,陆瑶忽然醒了过来,两个眼睛亮得可怕。   她死死盯着外面笔直高壮的大树,忽然笑了起来。   “我之前太蠢了!太蠢了!竟然一直没想到这一点!”   “树,天然扎根在地下的树,这不就是天然的地基和顶梁柱吗?我还要去哪里找!我又不要担心破坏树木或者一定要住在村子里什么的,整个荒岛就我一个人住,我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想砍哪棵树,就砍哪棵树!”   “现在,地基,顶梁柱,我都有了。”   “就差去找做墙壁和屋顶的材料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扛着v前最后一章来了!   三小时后,即凌晨十二点会入v爆更,宝贝们,等我展现一番猛鸽实力吧!(挥手帕~)   码字不易,我的腱鞘炎和发际线都在看着你qwq   所以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正版呀,创作需要热情和鼓励,你们看正版就是对我最好的支持,么么哒~ 第20章 202122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陆瑶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为了在下一次暴风雨来临前有安全稳定的庇护所,陆瑶给自已定了一套严格的房子建设时间表。   首先,她的生活物资是必须要采集的, 不管是为了生活还是为了扩大领土面积,她都必须不断进入丛林, 既是为了采摘葡萄,也是为了寻找新的植物。   这样又可以增加食物列表, 又能用来增加自已的菜圃面积。   如果有可能, 她希望能捉到别的动物,这样她的养殖面积也可以增加到领土面积里,还多了肉食。   说起来, 要不是她养的这只兔子太瘦, 身上几乎就只剩下一身皮, 陆瑶早就饥不择食饿虎扑食把它给炖了。   兔兔那么可爱,那么可爱在填饱肚子面前有个屁用。   其次就是必须要尽快完成的建房子任务了。   所以, 陆瑶将每天分成两个部分。   上午是雷打不动的出门时间。   她必须完成外出汲水,摘葡萄的基础任务,水是每天必用的,葡萄是目前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主要食物, 她不仅需要当天的食物, 还要赶在葡萄都熟透落地之前尽量多采集葡萄回来晒成葡萄干, 以做入冬后的食物。   多出来的时间是自由探索时间, 她可以任意改变自已的来回路线, 在这期间探索新的物资,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在中午一点之前赶回来。   下午则全部用来建房子,从初期的材料准备到后期的动工,全部要在每天下午完成。   陆瑶的手在自已用尖锐石头画在竹板上的时间表上滑动, 最后停在了下午工作单的第一项任务——搜集建材。   今天的任务是砍树。   上午陆瑶出去搜寻完一番,带回来一背篓的葡萄,除此之外什么新东西也没找到。   匆匆吃过午饭,靠在草棚里眯了二十分钟恢复精力,陆瑶拿着刀再次进入了丛林。   粗一点的树她砍不动也抱不动,她准备砍一些比较细的树回来,只要有她大腿粗细,就可以用来做墙壁了。   定居地附近陆瑶也算是地毯式搜索过大部分地方了,所以要找一些合适粗细的树木还是很简单的,很快,陆瑶就找到了一片粗细合适的树木。   这些树木无一例外都长得笔直,粗细也很合适做她的墙壁。   陆瑶提着刀就上了。   游戏提供的刀质量还是很高的,她花了半个多小时就砍断了一棵自已大腿粗的树,虽然因为第一次一个人砍这么粗的树,在砍倒的时候手忙脚乱了一阵,还差点跑到树下面让树给压了,但是好在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危机,陆瑶手一推,面前的树就朝着一个方向倒去,最后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陆瑶赶紧上前劈砍枝丫,将这棵树修剪成一段合格的木材。   一个半小时后,陆瑶得到了她的第一段木材,这棵树长得堪称完美,笔直的树身,匀称的大小,简直就是天生为她做墙壁的好材料。   陆瑶喜滋滋地把刀别在身后的刀鞘里,弯下腰就准备把树往自已身上抗。   下一刻,陆瑶的脸色一变。   半分钟后,陆瑶默默坐在木头上看着地面,自闭了。   弹幕上忍不住不合时宜地飘过一串又一串的“哈哈哈哈”“xswl”。   “哈哈哈虽然真的很心疼但是为什么会这么好笑!”   “辛辛苦苦砍了一个小时的树,你就给我看这个!就这就这!”   “太惨了太惨太惨了我真的不是不悲伤,悲伤的眼泪从我嘴角流下。”   “陆神算到了一切,时间,地点,树木粗细,长短,工时,却独独忘了算自已——她抬不动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我的傻孩子,你还可以等它变干再来啊。”   陆瑶坐在搬不动的新鲜木材上,自闭了足足五分钟。   五分钟后,她重新振作起来,没关系,大腿粗,咱们拧不过,拧小腿算了。   陆瑶换了个地方,开始砍和自已小腿一样粗的树。   这次她将树砍倒加劈好只花了一个小时,但是砍完之后,陆瑶看着地上依旧很沉的树,陷入了沉思。   诚然,在该换了更细一点的树之后,她已经勉强能拖得动树了,而且她刚刚心急了,新鲜的树砍下来应该晾干一段时间水分再拖的,到时候会更轻。   可她还想到了更远的事情。   现在光是砍树和搬运她就已经这么艰难,更别提如果她想获得一些整齐的平面,还得把树劈成两半,光靠这么一把刀,她要怎么才能做得到?   陆瑶坐在林子里考虑了足足半个小时,最后还是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   她想到了更轻,更适合劈成两半的材料——竹子。   也是她一叶障目了,之前用细竹子做墙失败后就走了死胡同,光想着一定要像鲁滨逊一样做一面坚固无比的树墙,却忘了自已有比鲁滨逊更大的优势。   她有一整座竹林做依靠啊,那才是她最大的财富!   竹子坚韧,轻巧,笔直,还容易劈开,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墙壁材料,光论承重,竹子可能比不过中心实诚的大树,但是她已经有了四棵高大健壮无比的大树做顶梁柱,承重的部分已经完全解决了,剩下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如何用材料建四面严丝合缝的墙。   光靠树,不知道要砍久,还有能不能严实地并在一起的问题,但是竹子就不一样了,竹子天然的笔直特质,做竹墙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江南水乡自古以来就有竹楼建筑,可见竹子是完全可以作为建材的。   想清楚这一点,陆瑶心中的郁气彻底消散了。   她迅速重新整理好思路,在地上写写画画确定完了自已的竹屋具体建造方法后,带着刀进入了竹林。   要做竹墙,就必须用年份较大,直径也比较粗的竹子,好在这片竹林就是游戏天然给陆瑶准备的原材料场,里面密密麻麻地长了无数粗细各异的竹子,要满足陆瑶的要求只是小菜一碟。   陆瑶很快就确定下了自已要用来做竹墙的竹子的大致直径,用一根衣服上扯下来的细线做好准绳后,她开始每日在竹林里砍竹子。   砍完竹子也不能直接拖回去,要修剪竹子的枝叶,去掉用不了的细长竹尾部分,将竹子砍成她房屋构造需要的长度。   介于第一天砍树时闹了搬不动的笑话,陆瑶把这些竹子砍好之后都没有急着运回去,而是先将它们晾在竹林,打算等自已将需要的材料积累得差不多了,再统一搬运回去。   砍竹子做竹墙的过程中,陆瑶又想到南方的竹床和竹帘,一瞬间就打通了任督二脉,不仅想到了给自已做张正经的床,还想到了怎么解决屋顶的问题。   芭蕉叶的确是个万分脆弱的屋顶,别说风吹雨打,就是时间稍长一点,芭蕉叶也会自然干枯,光靠干草铺在房顶,很难起到防雨的作用。   但是南方有一种竹编,是将竹子破成篾块,然后细细编织起来,变成一整张的竹编凉席,夏天铺在床上极为凉爽,做乘凉之用。   将竹编编的细致一点,多叠几层,接着竹子外层天然的一层防水层,就可以做到水泼不进,雨打不湿。   想到这个办法之后,陆瑶在砍竹子之余,又多了一项编织高级竹编的活。   好在这都是为自已干活,干完之后就有安全可靠的房子可以住了,陆瑶再苦再累也觉得值得。   这注定是一项繁杂且长期的工作,陆瑶光是准备竹子就花了足足半个月有余。   这期间,陆瑶获得了按照长短均匀排列成行的成排竹子,之后光是把这些竹子运回去,她就花了足足五天整的时间。   竹子运回去之后,陆瑶在自已的定居地附近找到了距离相隔最合适的四棵树,分别作为左前左后,右前右后的四根大的撑重柱,然后开工开始建房子。   陆瑶的横梁也是用竹子做的,一开始她打算直接在大树上凿出凹槽,将柔韧劲很强的一整段竹子直接掰弯压进去,这样等它弹直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但是因为用来做横梁的竹子是最粗的,有一定重量,一个人不好操作,她又临时考虑到,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将横梁和其他竹子合并成竹墙而作罢。   最后陆瑶的做法是将一整段笔直的粗竹子破开成了两半。   破成两半的竹子重量就减轻了许多,陆瑶是个从小就上树下河的,即使多年过去这些熊孩子技能依旧没退化,轻松就溜上了树,用刀在定好的高度挖出足够深的凹槽后,她将破成两半的竹子分两次压弯塞进同一个凹槽,这样两半竹子之间就留出了平行的空间,可以用来配合着进一步挖宽凹槽,将其余的竹子夹在中间,成为一面竹墙的上方固定者。   其余本来打算一整个圆筒直接插入地面的竹子,在有了横梁的先例后,也全部被陆瑶破成了两半,这样一块接一块的半圆筒形竹子全部拥有了一面平面,被陆瑶反过来交替着靠在一起,用无数个交替背对背的“C”,形成了平面,正好和作为横梁被破成两半的竹筒中间的平面贴在一起,形成了完美的合拢。   做完这个特殊设计的陆瑶擦着汗,在心里直感谢高中数学老师布置的圆柱几何作业。   除此之外,这些竹子的长度陆瑶也不是随意排列的,她将作为两侧墙壁的竹子从短到长,又长到短排列在一起,唯有最中央最高的两棵竹子,陆瑶给它们留出了一模一样的高度,这样两侧的竹子高出横梁的地方,就有了天然的尖顶斜面。   最后陆瑶在两个尖顶在屋子里的连线处,再插入一棵和尖顶同样高的断面平整的竹子,然后将只有半边的竹子搭在这三个最高点形成的直线上,用藤蔓死死在两头死死绑住,作为房子的屋脊。   但是绑完之后,陆瑶发现这样的捆绑并不牢固,只靠这一根半边竹子,前后左右都无所依靠,很容易向前或向后滑。   所以在思考过后,陆瑶重新计算过高度,拔掉了屋子正中央的竹子,又砍了两棵竹子回来立在屋子里,分别和屋子尖顶两旁第二高的竹子成两根平行的直线,这样陆瑶就能分别将两根半圆筒搭在两侧,在屋顶做成两道横杠,用藤蔓和中间那两根最高的竹子绑在一起。   有了中间高出来的竹子作为依靠,陆瑶的两根作为屋脊的半圆筒竹子就能和中间的竹子形成一个交叉的十字,固定起来就有了着力点,捆绑十分有力紧实,再也不用担心屋脊滑落了。   屋子前后的两面墙壁,陆瑶用的是整齐一致高度的竹子并列排布起来的,前门的部分用她一开始就浪费了的那两根木材做了一套门框,形成了一道没有安门板的门。   等一切架子都搭好,陆瑶将自已在这期间已经编好的宽出屋顶面积的四张竹编一层叠一层地搭到上面,四个角都用藤蔓反复缠绕固定过,一个屋脊尖尖,两侧如同翻开倒趴在桌上的书页模样的屋顶就做好了。   最后一张竹编也固定好那日,陆瑶从树上下来,看着这栋三米高的小竹屋,觉得自已过去的两个月快得简直像一场梦。   唯有她低头翻看自已布满大大小小伤口,甚至还有红痕未愈的手,才能感受到,真的,两个月过去了,而一栋真正意义上的小房子,被她建成了。   她将手按在竹子做成的墙壁上,先是用了自已一半的力气去推,墙壁凛然不动。   然后她将力气加大到四分之三,墙壁依旧凛然不动。   接着,陆瑶将自已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她狠狠往前推动这一面墙壁,用力到嘴唇都咬白了,用力到眼眶变红,墙壁,依旧凛然不动。   松手的那一刻,陆瑶忽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房子,她终于有一座足够让她安身立命的房子,终于能够在暴风雨来临之夜不用浑身湿透地躲在小草棚里颤抖,惶恐不安又绝望无助地担心着自已呆的小草棚随时会倒塌,自已会冻死。   终于。   她安全了。   直播视频里,陆瑶哭得很大声。   直播界面上,弹幕一片肃穆的安静。   在这一刻,仿佛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他们只能默默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哭。   因为他们无法给她任何帮助,从头到尾,他们只能目睹那个女孩经历了巨大的打击,淋雨,躲雨,生病,拖着病体给自已治病,生病期间仍不忘打理自已的领地,最后制定出完整周密的计划,一步步去完善,去修正,去实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间直播间里的所有人,没有任何人敢想象,原来陆瑶所想的房子是这样浩大漫长的一场工程。   鲁滨逊的经历虽然令人向往,住在树墙背后的荒岛生活也许听起来十分有趣,但是任何巨大的工程,落在一个现实的人身上,都代表着无数让人望而生畏的枯燥乏味的劳动。   外面观看直播的人里有那么多自认久经历练的成年人,哪个敢拍胸脯说自已能做到陆瑶这样,一个人,一座荒岛,默默建起这样大工程的一座房子?   陆瑶只哭了五分钟。   五分钟,是陆瑶给自已制定的负面情绪释放时间。   人在长期压抑的生活下,很容易陷入抑郁,强自压抑情绪引而不发是没有用的,悲观和难受都是客观存在了,并不是咬着牙唱什么“流血不流泪”,负面情绪就会自已消失。   陆瑶允许自已沮丧,悲伤,哭泣,软弱。   但是只允许负面情绪存在五分钟。   五分钟后,她还是坚定的陆瑶。   陆瑶站起来,开始把自已的生活物资往屋子里搬。   两个月过去,陆瑶的收获不仅是这栋房子。   在十几米外她原来生活起居的地方,菜圃的面积又增大了好几倍,里面除了陆瑶原来移栽回来的土豆,野葱野姜和那棵小白菜,还多了一株野生辣椒,小白菜又多了一株,土豆就更不用说,陆瑶几乎隔几天就能移栽回来一两株,现在已经有郁郁葱葱的一小片了。   现在已经进入秋天,收获的季节快到了,陆瑶准备新家落成后就把菜园里已经长好的菜都收了。   另外,十几天前,陆瑶还机缘巧合在林子里发现了一株南瓜,可惜发现的时候,那株南瓜已经长出小南瓜了,这种时候再移植,很可能就没法活了,所以陆瑶并没有将那株南瓜移回来,而是好好给南瓜拔过四周的草之后,将南瓜圈了起来,准备等南瓜熟了来摘瓜采籽。   那株南瓜离陆瑶这里只有不到两千米,所以陆瑶时不时就会路过照顾一番。   另陆瑶有些惊讶的是,游戏连她在远处这样粗糙地散养了一株南瓜都算成了她的领地面积。   加上她的兔子圈,建房子期间,陆瑶的领土面积加起来已经有了六十平米,让陆瑶的领土点账面增加到了惊人的六个领土点。   另外一个大收获是陆瑶终于找到了别的动物,一群生活在她定居地西南边的野鸡。   从发现野鸡那天开始,陆瑶就坐不住了。   野兔还能说不是餐桌上的主要肉类,咱们不熟,不馋它,遇到鸡肉再不馋,就说不过去了。   连续几天里,陆瑶心心念念都是那几只野鸡一闪而过的美妙身姿,梦里都在追着五彩斑斓的大野鸡满山跑,建房子都在流口水。   所以一做好了抓鸡的装备——几只大竹筐,她就迫不及待地找了个早晨进了林子,学闰土的雪地捕鸟法,用竹筐和一些葡萄籽做了陷阱,等着野鸡进陷阱。   最后还真给她抓到三只傻野鸡,陆瑶高高兴兴地把这三只鸡拎回了家。   陆瑶虽然抓到了鸡,但是当时陆瑶正是忙着每天爬上爬下建房子的时候,既舍不得草草吃了这难得肉,还有心想养些鸡好扩大领土面积,就准备先把这三只鸡养着。   但是她没工夫做鸡圈,只能先把翅膀绑了让它们在这片林子里满林子乱跑。   有一天陆瑶发现这三只坏家伙把自已的菜园子霍霍了一番,好几株土豆都给它们啄烂了叶子,连她心爱的小白菜也惨遭毒嘴,被啄出几个大洞,陆瑶大怒,一气之下用藤蔓把这几只罪魁祸首用藤蔓绑了脚,彻底限制了它们的鸡身自由,将它们的活动范围缩在了一棵树的方圆几米之内。   不过这种圈养方式自然是达不到游戏的标准的,陆瑶没能从养鸡上获得领土面积。   现在房子终于建好,陆瑶冷酷的目光从那几只祸害过自已心爱的菜园子,尤其是心爱的小白菜的野鸡身上缓缓扫过,嘴角浮起一丝冰凉的笑容。   狡兔死走狗烹,是时候拿你们祭旗以祭奠我早死的孩儿——啊,不是,拿错剧本了。   陆瑶抹了把脸,保持着冷酷的笑容走过那几只鸡,然后走进自已之前生活的草棚,拿起几个箩筐开始往新家搬。   都说是乔迁之喜,有了新房子,自然本身就是一种快乐,但是将自已的旧物搬进新家的过程,也是一种新的快乐。   陆瑶抱着自已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宝贝竹筒们,快乐地往新家搬东西。   这里是睡觉的地方,这里是煮饭的地方,这里是储藏东西的地方……   陆瑶笑呵呵地计划着自已新家的摆设,将东西一一搬进新房子。   当她将自已用来放盐的几个竹筒也搬进新房子的那一刻,陆瑶耳边忽然闪过一声轻轻的提示音,然后陆瑶眼前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红点。   这个红点陆瑶当然认识,每次她达到了什么新的成就,解锁了新的规则,系统就会给她发消息。   陆瑶将自已这些日子新积累出来的两筒盐小心翼翼地摆在一块大大的石板上,然后点开了游戏面板。   看到游戏面板,陆瑶惊讶地发现,自已的领土面积竟然飙升至了100平方米,领土点也变成了10.   而游戏面板上除了原来的领土面积数值,下方还出现了领土面积的细分,分别是:种植面积,养殖面积,以及住房文明面积。   游戏给的信息提示说,她的领土面积达到了100,解锁了新功能,可以看到更具体的领土面积划分了。   陆瑶叉掉消息,去看下面的领土划分。   其中,种植面积和养殖面积和原来一样,加起来正好60平米,让陆瑶惊讶的是住房文明面积。   因为按照陆瑶原来的预估,她的房子建成后肯定是能有领土面积的,但是经过她自已的测量,房子建成后也只有三十平方米左右的总面积,所以陆瑶估计自已的房子建成后,她的总领土面积会变成90。   但是现在她的领土面积是100,住房文明面积那里多出了10。   这10立方米是怎么来的,陆瑶只稍稍动了一下脑子,就猜出来了。   她低头看着自已手里的两筒精制食用盐。   就是在她拿着盐进入了屋子的那一刻,系统才忽然给她发来了消息提示。   毫无疑问,那10平方米的领土面积是这两罐盐带来的。   陆瑶再看着那句所谓的“住房文明面积”,心里忽然有了了悟。   看来游戏对文明成果也是很在意的,看这两筒盐竟然能算10平方米就知道了。但是同时,游戏也很死板,尤其看重形式,这盐她早就做出来了,但是游戏却非要她将盐带进屋子里,才肯承认这盐的价值。   看来以后她要多做一些类似的尝试,别明明做出了成绩,却因为形式不对,而没得到领土面积。   看完自已的收获,陆瑶心情更好了。   外面传来野鸡的咯咯声,陆瑶的笑容更加灿烂。   很好,为了庆祝自已今天喜得领土点,就吃小鸡炖蘑菇吧。   陆瑶把自已前两天在丛林找到的蘑菇拿了出来,准备给自已煮一锅小鸡炖蘑菇好好补补。   她抓了一只鸡去河边煮开水杀了清理好,又在菜园子里拔了些葱姜洗净,等她把材料都准备好带回来,坐在自已崭新的石灶旁,才发现光靠小小的竹筒,好像很难煮出她的小鸡炖蘑菇。   陆瑶打开游戏面板,浏览着商城的一件件让人眼花缭乱的物品,最后一咬牙,决心买一只铁锅。   铁锅的出现在人类文明史上堪称一次舌尖上的文明飞跃。   有了铁锅,人们才有了煎炒炸的条件,各色让人流口水的炒菜才开始渐渐出现在华夏人的餐桌上。   陆瑶也决心实现一次自已的餐桌文明飞跃!   盐和鸡肉都有了,她的小鸡炖蘑菇就缺个铁锅了!   食色/性也,不馋嘴的建筑师不是好野人!   陆瑶毅然点击游戏面板买下一只铁锅。   将锅刷洗保养过一次之后,陆瑶的石灶迎来了它的第一次使用者。   彼时天色已经透出向晚的暗红色,天边的晚霞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远看像燃尽的灰堆。   天光渐暗,林鸟踏上归途,林子里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丝冷光,新建的竹屋里却透出温暖的橙色火光来。   屋子里柴火声噼啪作响,陆瑶饥肠辘辘地蹲在锅前,等自已的小鸡炖蘑菇煮熟。   大火在石灶里舔舐着铁锅的底部,用葱姜去过腥味的鸡肉在汤里起伏,温度烫平了野鸡的野性难驯,清亮的汤汁中,鸡肉乌黑的鸡皮被煮得软烂,露出里面白嫩的鸡肉来,顶头开过花刀的蘑菇时不时随着滚烫翻上来,露出自已吸饱了汤汁变得更加圆润的身子。   陆瑶吸了一口空气里溢满的肉香和鲜香,用勺子舀了一点汤尝味。   鸡肉汁化在汤里,被鲜味极佳的蘑菇点缀得浓香无比,含到嘴里时有让人险些连舌头都化掉的极品鲜甜。   陆瑶享受地咂咂嘴,鲜香都已经够味了,就是盐还稍淡了一些,她拿出自已的宝贝食盐竹筒罐子,小心地往锅里加盐。   再尝,味道刚刚好,她的小鸡炖蘑菇已经熟了。   陆瑶将锅下面的柴火退出来几根,大火顿时变成温吞的小火,火苗柔情地舔舐着铁锅,柳腰轻摆,轻歌曼舞。   陆瑶拿起放在一边的竹夹子,往灶里的热灰下掏了掏,掏出个黑乎乎的东西。   那是陆瑶下午顺手去菜园子里挖的土豆,她的土豆已经都长成了,陆瑶打算明天就全部挖出来。   这一季的土豆肯定是要大部分都存着等来年做种的,但是这一茬的土豆实在长得很好,个个饱满,陆瑶也不拘在这样欢庆的日子里,偷个土豆给自已解解馋。   刚刨出来的土豆太烫,暂时放在一边等着放凉,陆瑶端着自已用竹筒做的碗,先给自已盛了一碗带着鸡肉和蘑菇的汤。   汤已经炖了半个多小时,盛到碗里时呈现出清亮的金黄色,汤色表层还飘着一层淡淡的油星,在火光下折射出漂亮的星点,陆瑶先迫不及待地端着碗喝了一口汤,被烫得直哈气,眼角的眼泪都烫出来了,但是这回却真的是被烫出来的。   陆瑶哈着气,手却不由自主地又给自已盛了一勺,她使劲将勺子里的汤吹凉,又喝了一口。   嗷呜一声,她幸福地眯上了眼。   太好喝了!   好鲜,好甜!   陆瑶从小在农村长大,既吃过不少正宗的农村散养土鸡,也吃过许多养鸡场的饲料速成鸡,她知道,吃五谷和籽食自由散养长大的鸡,肉质自有一股饲料速成鸡所没有的紧致细滑和鲜甜。   不需要多少种复杂的调料,这种自然散养的鸡肉本身所带的鲜甜,是再多的鸡精味精酱油蚝油都比不上的。   只要加上一点盐佐味,它就会是人间至味。   陆瑶将汤咽下去,又赶紧夹一个吸足鸡汤的蘑菇吹凉,新鲜的蘑菇又Q又弹,细滑的蘑菇肉被鲜甜的鸡汤充满每一个褶皱,一口咬下去时,无数个绵软Q弹的小褶皱里都有鲜甜的汤汁跑出来,灌满整个口腔,再一刻,舌尖碰到的是细滑到不可思议的蘑菇肉,每一口都弹牙,缠缠绵绵地裹住牙尖,不依不饶……   陆瑶难舍地将蘑菇咽下去,最后郑重地夹起自已这次的主题——鸡肉!   鸡汤,蘑菇,再鲜再甜再好吃,都比不上一口肉对陆瑶的致命吸引,那可是肉啊!想想陆瑶都多久没吃过肉了!   整整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陆瑶除了几锅姜丝蘑菇汤,连口正经菜都没吃过,每天的食物除了葡萄就是葡萄,睁眼是葡萄,闭眼也是葡萄,再好吃再奇香无比,酸甜有味的葡萄,都禁不住这种日复一日的吃。   陆瑶现在每天的吃饭时间都是完成任务,一到吃饭时间,就满嘴泛酸水。   别人是嘴里淡出个鸟来,陆瑶是嘴里酸出瓶醋来,天天吃葡萄,陆瑶觉得自已都要变成葡萄了。   所以她连做梦都在想吃肉。   现在,一口,不,一锅肉就在她面前,她当然是选择——吃。   陆瑶几乎是抱着信徒一般的虔诚,闭目将那一块鸡肉吞入嘴里,细细咀嚼,仔细体味每一个细节。   陆瑶杀的这只是只健壮的小公鸡,整日四处扑腾给了它充满嚼劲的肌肉,嚼起来韧而不柴,一口下去,藏在鸡肉里的汤汁就纷纷挤出来,给人带来丰富的口感。   而藏在韧劲肌肉下从未运动过的细嫩肌肉又是另一番嫩滑滋味,陆瑶嚼得口舌生津,三口两口就把汤里的鸡肉挑着吃完了,吃完了鸡肉将剩下的汤就这一大碗还冒着热气的鸡汤一起喝下去,这两个月辛苦劳动的酸和疼都在这一碗鸡汤里散去,陆瑶出了一头一脸的细汗,吸了吸鼻子,长出一口气,爽的通体舒畅。   吃完一碗,陆瑶迫不及待又去盛下一碗,吃完一碗,陆瑶尤嫌不过瘾,干脆扔了碗,拿起已经放温了的土豆剥了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一手土豆一手勺子,直接坐在锅前,大快朵颐。   一时间,火光飘摇的屋子里只剩下人吃东西的吞咽声。   而直播间里,所有人都在鬼哭狼嚎。   等到陆瑶拿起土豆的那一瞬间,大家更是一秒破了防。   “啊啊啊!陆瑶!你又背着我偷偷吃土豆!我的十斤土豆蛋子!”   “陆瑶你吃这么快干什么!”   “你给我留一口啊!你吃这么快我咽口水都跟不上了呜呜!”   “陆神陆神吃那块吃那块!那块肉多我看上了!”   “姐姐我要吃蘑菇,我不吃肉!给我多沾点汤!”   “留一口吧留一口吧求求了求求了大佬!”   “汤给你,这口锅给我留下!”   “我像只鱼儿给你做锅汤~”   “我是筷子我是筷子我在现场我在吃鸡肉我在吃鸡汤我在吃土豆……”   “楼上又疯一个,没救了,拖走吧。顺便请问一下多啦A梦还卖任意门吗我想下单订一个。”   “举报了,主播企图馋死我。”   “呜呜我的外卖怎么还不到,我要饿死了!”   “楼上放弃吧,现在农村都已经在搬迁去基地了,你点的外卖肯定不是正宗土鸡!”   “楼下,知足吧,有外卖吃就不错了,等过段时间大家都住进基地里,恐怕连假土鸡都没得吃,只能吃大食堂了!”   此话一出,原本很是欢脱的弹幕忽然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在弹幕上打出一串字:“这该死的末日天灾。”   直播间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这时候,有人忽然冷不防发弹幕感叹了一句:“到时候陆神肯定吃得更好了。”   弹幕才再次热闹了起来。   “艹,你个乌鸦嘴!”   “猝不及防,破防了啊!”   “人生已经如此惨,你却还要提醒俺!yo~”   ……   饱饱地吃过一顿晚饭,陆瑶洗漱完毕就睡下了。   这一夜,陆瑶什么都没有想。   这一晚,也是陆瑶进入荒岛以来,睡得最沉最安心的一晚。   第二天起来,陆瑶已是神清气爽。   游戏面板提示的时间指向7:10,陆瑶吃完了昨晚吃剩下的鸡肉和鸡汤,又吃了些葡萄,走向了菜地。   今天她要把地里的土豆都收了存起来做种,等待明年春天来到,再种进地里,这些土豆的重量就可以翻几十番。   路过兔子圈,陆瑶从菜地的篱笆上折了一段南瓜藤,扔了进去。   那家伙立刻扔了爪子里咬着玩的一根枯树枝,扭动肥硕的身体灵活地扑到南瓜藤上,先熟练无比地伸出一只短短的后足踩住一段,然后霸道地一屁股坐下,睥睨且警告地望了陆瑶一眼,才低下头,埋头啃起嫩嫩脆脆的南瓜藤来。   这南瓜藤都是陆瑶平时路过那株被她临时圈养起来的南瓜时顺手扯回来的,南瓜这种植物是农民伯伯最爱的蔬菜之一,除了结的瓜特别重,特别大,藤蔓也发得很厉害,只要常常收割,隔个七八天它又能长出长长的一段,可谓是瓜中韭菜,十分耐收割。   南瓜藤在一些南方农村一般是用来喂猪的,但是有些地方的人贪恋嫩南瓜藤的脆嫩口感,也常常用来切末炒肉。   夏秋季节将那水头最足的嫩瓜藤拿热水焯熟了,再用辣椒油和盐醋葱姜末一拌,又是一道爽口小菜。   陆瑶要不是肚子缺油水缺得厉害,吃素吃到吐了,这南瓜藤才不给兔子吃独食呢。   喂完兔子,陆瑶又从兜里抓了一把葡萄籽撒到不远处栓着的那两只鸡脚边,才走进菜圃里,埋头挖起土豆来。   陆瑶这一小片土豆收起来也算是有些面积了,这一茬的土豆又尤其给面子,个个长得大,最后竟然收获了七十几斤的土豆。   陆瑶看着自已的一大篓土豆,馋虫在偷偷冒头,她按了又按,最后还是忍不住给自已定下小奖励:以后每七天就可以吃一个土豆。   生活太苦,不能一味享受,但也总要有点盼头。   挖完土豆,陆瑶又看向自已的另外两个重要的家庭成员:小白菜和辣椒。   作者有话要说:  摊牌,虽然没吃到小鸡炖蘑菇,但是我今天吃西红柿炖牛腩,嘻嘻~   往后翻,后面还有一章,别惊讶,这是我这辈子更得最多的一天or2(默默截图纪念一下)   本鸽的存稿箱彻底被掏空了,所以,明天开始我又要继续日三了qwq 第21章 232425   陆瑶的辣椒移栽回来的时候才刚开花, 现在已经结果了,一小串一小串的青的橙的红的小辣椒夹在碧油油的叶间,颇惹人喜爱。   陆瑶是准备将这一株结的辣椒都用来做种子的, 所以要等辣椒熟透了才能摘,今天才是陆瑶第一次摘果。   这一株辣椒在陆瑶的精心伺候下结果很不错, 一小棵辣椒树上结了七八个果实,除了正在不断成熟的辣椒, 还有好几个小枝开着花, 在一段时间内,只要营养充足,这株辣椒还会不断结果。   陆瑶将已经熟透的几颗辣椒都摘下放进竹篓里, 又用竹铲给辣椒苗松了松土, 最后起身到菜圃一角的一个横放着用来盛水的大竹筒里舀了些水, 兑上她用兔子粪发酵成的粪肥,小心地浇到辣椒树下。   自从给兔子建了个圈, 陆瑶就开始收集兔子的便便做粪肥,兔子粪是很好的肥料,被陆瑶堆肥发酵后,都一点不落地施给了自己的菜地。   她菜圃里种的这些蔬菜能有这么好的收获, 除了人的粪肥, 兔子粪肥起到的作用也不小。   给辣椒浇完水, 陆瑶又给两株已经养大的白菜浇水施肥。   这两株白菜已经打了苞, 其中一株更是中间长出了菜心, 开出了小黄花。   陆瑶打算将这两株白菜留种,等到秋天种下去,冬天里就能有新鲜的菜心吃了。   处理完菜地的事,陆瑶下午去了林子里摘葡萄。   那一崖壁的葡萄被陆瑶薅了两个月的羊毛, 加上葡萄熟透了自己也会落,到现在已经是最后一茬了,最多再过个十来天,这一片的葡萄就会全部落完。   陆瑶去的时候看着地上落了满满一地已经干瘪烂掉的葡萄,心里说不可惜是假的。   这些葡萄都是上好的野葡萄,即使不拿来吃,用来做葡萄酒,或者葡萄醋,也都可以的。   但是她毕竟人力有限,一人不能有两个分/身,忙着建房子了,就没有功夫来管这些来不及收回去的葡萄了。   好在这两个月,陆瑶几乎每天都来摘,已经搜集了大半个箩筐的葡萄干,也算没有浪费了。   除了这一处崖壁,陆瑶在探索期间,在林子另一侧也发现了几处比这一块崖壁生的更晚些的葡萄,预计等这一片的葡萄落完了,新发现的那两处,陆瑶按照崖壁下葡萄的掉落速度,觉得至少还能坚持两个多月。   建完了工程量浩大的房子之后,陆瑶的时间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天气在逐渐转凉,陆瑶能感受到,夏季正在过去,秋天来了,而秋季过后,就是万物凋零草木不生的冬天。   虽然还不确定这里的冬天有多长,但是陆瑶还是早早就开始计划,打算以后每天除了在林子里探索,每天都必须去这几处一趟,尽量多背一些葡萄回家,这样就能减少一些浪费,也能给冬天多存一点食物。   这天晚上,陆瑶睡前照常反省自己的计划并清点物资。   外面的风声呜咽,陆瑶在屋子里都能感受到随着夜风忽然而至的凉意,她披着衣服坐在灶火前,听着柴火的噼啪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堆,时不时往里加点柴火,眼里有了一丝睡意。   过了一会儿,屋子外竟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随着雨声响起,外面的风声也越发大了起来,陆瑶在屋子里时不时就能听到树枝被大风吹断时发出的剧烈的响动。   然而不管外面的风暴如何猛烈,陆瑶的小房子里却温暖静谧,稳如磐石,在这风雨飘摇的夜里仿佛另一个世界。   听着外面的动静,陆瑶将身体往前靠了靠,橙色的火光映在脸上,驱散了风暴带来的凉意。   看着明灭的火光,她再次庆幸,自己已经有足够坚固,可以抵御风暴的房子了。   下一刻,她注意到自己面前的游戏面板忽然闪出了一个小红点。   陆瑶有些奇怪地挠头,最近这几天她都忙着去林子里摘葡萄回来晒葡萄干,并没有做什么特殊的事情,应该没有做成什么新的成就的呀。   疑惑归疑惑,游戏的系统通知哪一次不是给出了重要的信息,陆瑶揉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点开了游戏面板。   一条消息大刺刺地跳入陆瑶眼帘。   【冬季将至,冬季的信息对玩家的生存影响较大,请问玩家是否要花费1领土点购买情报?1:是2:否】   陆瑶看着游戏的提示,又看看那昂贵的1领土点,那可是要她足足扩大10平方米才能获得的!哦,不对,现在她的领土点已经达到了100平米,以后她想再获得领土点,就是100平方米一领土点的价格了!   谁知道以后她还会遇到什么困难!谁又知道,这领土点以后还会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在各种游戏里和各色狗策划斗智斗勇过的陆瑶对此十分有经验,在一个游戏里,系统越是限制你得到什么,什么就越珍贵,而且肯定会越来越珍贵。   别看初期游戏上来就大方赠送新手大礼包,一平方米的领土面积,就给了她三领土点,可这之后呢,先是变成了10平方米才能兑换1领土点;等她的领土面积达到100平方米后,干脆变成100平方米才能再兑换1领土点了。   就这还看不出,游戏对领土点的重视,陆瑶就是傻子。   这领土点以后一定有大用,所以陆瑶是能不使用领土点,就不使用领土点,即使现在账上已经有了9领土点,陆瑶也仍然抠门得要死,连衣服都舍不得给自己换一件,一套衣服从六月穿到九月,鞋上破了个洞,也用干草编个辫子捆起来继续穿。   所有新赚到的10个领土点,除了房子建成那天,为了吃饭的大计,奢侈地使用了一点购买铁锅,其余的统统存起来,以备后用。   现在仅仅是一个内容未知的冬季情报,就要陆瑶用掉一个珍贵无比的领土点,陆瑶又怎么能不心疼。   陆瑶死死盯着系统的通知,捏紧拳头,一咬牙,就在“是”上点了下去。   领土点当然珍贵,然而如果活不到使用的时候,再珍贵的领土点也是多余。   能让游戏特地站短自己,冬季的情报肯定对她的生活影响很大,如果因为错误地估计了冬季的严峻程度,把自己害死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是”字被按下,陆瑶面前的游戏面板一闪,当前领土点上立即浮现一个小小的红色“-1”,数字变成了8,一条新的消息跳了出来。   陆瑶心中一痛,却顾不上管自己的领土点减少,而是将目光飞快地集中到了新跳出来的冬季情报上。   冬季的情报显示,荒岛的冬季将在一个半月之后来临,整个冬季的持续时间足有四个月之长,这期间的平均气温在零下五度到零上五度之间,而有百分之七十的时间,岛上的气温低于零度,雨雪天气较多,积雪最厚时,会超过十厘米。   看完系统给予的情报,这充满凉意的夜里,陆瑶背后愣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个半月后冬季就会降临,而她却还以为秋季刚到,至少还要过两个多月冬天才会来临,压根就没有那么着急地准备过冬物资。   而这个岛的冬季持续时间,也比陆瑶想象得更长,   如果没有看游戏系统给予的情报,说不定她这个冬天就会冻死饿死。   看完冬季的情报,陆瑶眼里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她拿出自己日常用来记东西的竹板和尖石头,靠在火旁,一笔一划地做起了冬日计划。   首先,既然一个半月之后冬天就要来,那么她预计的新发现的那几处葡萄很可能在一个月内就会全部落完,她必须加快收集葡萄的速度,尽快将那些熟透的葡萄带回来晒成葡萄干,等进入冬天,那些葡萄干会是她最重要的食物。   其次,丛林的秋季正是野菌子大量生长的时候,按照游戏的通知,现在应该是已经进入了秋季的划分,林子里应该会有很多野山菌,她可以在外出的时候注意,多采些野山菌回来晒干活,这也可以作为冬季的食物来源之一。   另外,秋季的丛林其他果实也会成熟,她要增加自己进入丛林的深度,到丛林深处看一看,还有什么重要的水果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的。   另外,西南边那一群野鸡不能一直放任它们在那里,这些都是活生生的领土面积,一旦能像那只兔子一样养熟了,她就能做鸡圈,增加自己的养殖面积。   而且等鸡养熟,她就能经常吃到鸡蛋,多一个重要的蛋白质来源。   ……   夜风呜呜,火苗在石灶内摆动,陆瑶在火旁沉沉睡去。   第二天,陆瑶起了个大早,匆匆洗漱吃完早饭,喂食完鸡和兔,陆瑶背上背篓,进了丛林。   进一趟丛林,陆瑶背了一大篓葡萄回来,葡萄最上面,还放着几朵野菌子和一卷南瓜藤。   陆瑶将葡萄和野山菌都晒到外面的沙滩上,在那两只还没养熟的野鸡不紧不慢的咯咯声中拿着带叶子的南瓜藤进了屋。   她把南瓜藤连叶子带茎一起,在自己特意去沙滩上找的大石板做的砧板上切成碎末,又去菜园子里摘了一片老白菜叶子回来一起切碎,然后点火用竹筒煮开水,将切碎的南瓜藤和白菜叶子一起放了进去。   等南瓜藤和白菜叶子都已经被煮熟煮烂成了糊状的时候,陆瑶拿出自己的宝贝盐罐子,小心地往里加了一点点盐,一筒在农村可以堪称是美味的猪食就做成了。   当然,陆瑶现在没有猪要喂,她煮猪食,是为了用来做诱饵。   须知,在农村,鸡和猪争食的场景可常有发生之时呢。   猪食煮好后,陆瑶找了片芭蕉叶将这些猪食都倒出来晾凉。   外面响起了那两只野鸡兴奋的“咯咯”声,陆瑶毫不理会,只淡定地等着面前的猪食的温度变温。   等猪食变得手摸不烫,她将猪食装进竹筒,用背篓背着,带着几只箩筐出了门。   她故意从那两只野鸡面前经过,果不其然,看到那两只鸡都兴奋地扑腾着翅膀朝她这边飞了起来,可惜它们的一只脚被藤蔓死死捆住了,最后只能原地扑腾着翅膀,眼睁睁看着陆瑶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   陆瑶带着猪食去了西南边的林子。   还没靠近那一片野鸡栖息的地方,陆瑶就听到了“咯咯”声和翅膀扑腾声。   一抹彩色的羽翼从她面前一闪而过,下一刻,一只自由的野鸡悍然扑腾着翅膀,一只爪子还在陆瑶头上踩了一把,从陆瑶头顶上飞了过去,给陆瑶带来了满面的灰尘,和头上两根彩色鸡毛。   陆瑶的嘴角抽搐着,弹幕上满屏的“哈哈哈”闪过,观众们差点笑疯。   笑过之后,观众们在直播间聊起了天。   “果然啊,还是看玩家们的直播比较快乐。”   “是啊,基地里住着太压抑了,现在全球大半地区的光缆和无线电都出了问题,网络信号只能在基地里用,发不出去,基地电视台的节目又总是乏善可陈,连个屁娱乐节目都没有,每天除了广播就是广播,老子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还是主神比较强,别管地球村的网线怎么断,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这领主游戏的玩家直播都是想看就看。还是看直播有趣。”   “是啊,陆瑶的生活看起来永远是那么充满希望,让人一看,就觉得生活好像也没那么差。”   “她们玩游戏就是在替咱们寻找新的生存地,可不就是咱全地球村人的希望吗?我现在每次觉得天塌了,就看看玩家们的进度,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接咱进去呢,这到处是天灾,闹得人心惶惶的,不安啊。”   “肯定没那么快,现在进度最快的沙希利安,已经占领大半个星系了,也还没通关第一个副本呢,不知道等他通关了,那些领土是怎么个兑换法。”   “楼上还不是现在就在想着进去的事了,我看这不太靠谱,还是等等吧,地球村上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是啊,进了基地,日子还是得过啊,我女儿现在就在学陆瑶在阳台种辣椒说要给家里加餐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哟,楼上挺时髦啊,阳台真能种辣椒?种的活吗?”   “我查过资料,可以的,那些老爷子老太太在阳台种辣椒的多了去了,没道理我女儿的不行,我女儿可是天才。”   “爸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赶着去领物资都没工夫教我做电路的吗!!”   “那啥,闺女,你肯定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老子爹。”   那位“闺女”怒了:“还说不是我爸!除了你,谁叫自己老子爹!还不快去!我妈那边等着你呢!”   “哎呀,别急别急,我在路上了,没骗你,就是路堵了……”   “哈哈哈楼上,这是不打自招了。”   “嗨,自家闺女。”   “嗨,自家老爷子。”   ……   外面的情况如何,陆瑶一概不知,她仍然是兢兢业业地四处搜集着自己的过冬物资,准备度过即将到来的四个月冬季。   上次的煮猪食让她在那片野鸡领地大获成功,无往不利,一举骗到,呸,捕到四只野鸡。   陆瑶将这些鸡都带回去,和之前那两只鸡一样,绑了腿栓在树下,养在一起。   但是或许是上次的食物给鸡留下的印象太深,明明陆瑶第一次也是带着箩筐抓走了三只鸡,那些鸡都没长教训,偏偏这次陆瑶第二次带着猪食再去,那些野鸡就变聪明了,陆瑶将陷阱撒在那一片好几天,都没啥收获。   好在陷阱又不需要陆瑶时时刻刻守在那里,即使暂时没有收获,陆瑶也不急,只是更换了新的猪食,等着哪只不聪明的野鸡自己撞上门来。   林子里的那株南瓜结出了两个男人腰那么粗的大南瓜,陆瑶乐得牙不见眼,一点都不嫌累地把这两个大南瓜通通抱回了家。   这么大的南瓜,陆瑶用手掂量,一个至少有二十斤,都够她吃好几天了。   而且南瓜是出了名能久放,不动它,放到明年开春都可以,而且放的时间越久,南瓜越甜,完全可以放到冬天后期当储备粮。   陆瑶把南瓜抱回家之后,一整天走路都带风。   陆瑶目前能找到的两个比较确定的食物来源就是葡萄.野鸡和蘑菇了,但是光靠这么捉鸡,晒葡萄,和偶尔能找到的一些野山菌,陆瑶觉得还是不太够,野鸡总共就那么几只,抓的次数多了人家就跑了,陆瑶又不能全天候跟着人家,总有她找不到的时候。   野山菌好是好,但是不顶饿,而且数量太少。   葡萄倒是量也够大,又能提供能量,是陆瑶早就定好的主食,但是一整个冬天,整整四个月呢,又没有别的活动,每天呆在屋子里光吃葡萄干,陆瑶想想肚子里就开始反酸水了。她这么吃下去,迟早会吃出胃溃疡的吧。   所以陆瑶又开始想别的出路了。   每天的丛林探索是必不可少的,但是陆瑶暂时还没有找到什么新鲜的东西,最多就是幸运地发现一两株已经有些枯了的土豆,但是那土豆营养差,光照也不足,长出的土豆崽子还不及婴儿拳头大,上面一大株叶子,下面就可怜巴巴的一两个小土豆,对陆瑶来说,只能说是聊有胜于无。   这天傍晚,陆瑶在靠近丛林的沙滩上收着晒了一天的葡萄,咸咸的海风钻入鼻孔,她看着退去的潮水,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也许自己可以去沙滩上看看能不能找到啥收获。   一直以来,除了制盐,陆瑶都很少想要去海里获得什么。   一来是陆瑶这个从小远离沿海的内陆人怕死,听过一些什么路人在海滩上站着,一个浪就把人卷走的故事,所以对大海是又敬又畏,如无必要,都不太敢靠近海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浪花卷走了。   二来则是在陆瑶的观念里,那些海生生物,像什么海鱼海参之类的,应该都是生活在深海里的,像她在课本上读过的《老人与海》,人家渔夫都是要坐船到大海深处去和大马哈鱼战斗才能有所收获的,而陆瑶,莫说去大海深处,她连船都不会做,更不敢离开荒岛,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在沙滩上能有什么收获。   而且她几次靠近沙滩靠海一侧取海水或者洗衣服擦身,除了海水本身,都一无所获,也证明了她的观点。   但是这几天,陆瑶心里被一股劲儿催着,焦虑着冬天食物种类的匮乏,所以在看到沙滩外的那片海的那一刻,她忽然产生了去试一试的冲动。   陆瑶努力在脑海里搜刮沙滩上可能出现的食物,但是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一个沙滩上有贝壳的印象,然而她印象里的贝壳就仅仅是贝壳而已啊,里面的贝肉呢?到底是冲上沙滩前就消失了还是在沙滩上才干掉的?   陆瑶胡思乱想着,收拾完晒好的葡萄干,拿了点工具背着背篓走向沙滩。   彼时红日西垂,天色将暗,大海上波光荡漾,海风里带着腥咸潮湿的味道迎面而来,陆瑶脱了鞋,在被潮水浸湿过的沙滩上慢慢地走,一边走一边努力睁大了双眼辨认沙滩上是否有什么可以吃的活物。   许是老天不忍辜负有心人,陆瑶在沙滩上认认真真地走了一圈,竟然还真给她发现两个活物,是两只在沙滩上横行霸道的大螃蟹。   陆瑶小时候淘的很,像这些上树掏蛋下河摸鱼,抓螃蟹的亏心事可没少干,见到那两只大螃蟹立马屏住了呼吸,从背篓里掏出两根结实的藤蔓来,特意避开螃蟹的视野,从一边轻巧地一套,就把那舞着两个大钳子张牙舞爪的大家伙绑住了。   将这只螃蟹放进背篓里,她又如法炮制,将另一只螃蟹也收进了背篓。   收完螃蟹,陆瑶兴奋极了。   她之前是着想了,万万没想到,沙滩上竟然还有螃蟹爬,其实想一想,馆子里的大海蟹就能想通的,那海螃蟹还要吐泡泡的呢,怎么想也不像是能在深海里过日子的啊。   陆瑶背着背篓,抱着前所未有的热情在沙滩上搜罗了起来。   可惜,陆瑶的运气好像就只够找到这两只螃蟹,接下来,陆瑶什么收获都没找到。   她不死心地继续找着,一直到天色暗得快要看不见人影了,陆瑶才悻悻地背着自己的两只大螃蟹回了家。   两只螃蟹的分量不小,一只就足有两三斤的样子,陆瑶将其中一只用清水养在竹筒里,只煮了一只吃。   此时正是秋蟹出黄长肉的时候,掀开螃蟹壳,里面的蟹黄多得流油,钳子和腿用刀背敲开,里面满满的全是又q又弹的腿肉,鲜美清甜,紧/致到弹牙,再蘸上一点蟹黄,简直鲜到人流泪。   陆瑶只在菜园子里拔了点葱姜切末做蘸料,虽然没有传统的蒜泥酱醋,但是单凭这螃蟹本身的肉质鲜甜肥美,蟹黄更是香得人嚼舌头,即使什么都不用加,就已经是无上鲜美的美味。   陆瑶大快朵颐了一顿,吃到打嗝仍觉不足。   一闭眼,满嘴都是蟹黄和蟹肉的鲜甜味道,稍一回味,嘴里又开始疯狂分泌口水。   晚上,陆瑶躺在床上默默地想,没想到自己以前错过了这么眼前这么大一片资源,以后一定要每天都去海边看看才行。   第二天陆瑶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海边走了一趟。   可惜她运气一般,在沙滩上走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只得讪讪归来。   沙滩失利后,陆瑶回来做完一圈家务,又新煮了些猪食,背上背篓,再次进了丛林。   今天她要去的是西南方向,上次放的陷阱又过去两天了,她想去看看,有没有抓到新的野鸡。   之前抓的野鸡除去已经吃掉的那一只,现在还剩六只,陆瑶最近在时不时用自己在丛林里采的野草加上南瓜藤一起煮成猪食喂它们,新来的几只野鸡都乖得很,每天到了陆瑶喂食的那阵子,就一个个老老实实昂着脖子往她这边张望,见了她也不乱啄人,反而眨着黑亮亮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不像陆瑶最开始抓的那几只野鸡,刚被抓回来的时候整天四处扑腾闯祸不说,即使被陆瑶用藤蔓拴住了脚,每天也不忘扑腾着翅膀想上天,见了陆瑶就各种嚣张至极的“咯咯咯”,还试图制造尘土烟雾趁势啄人。   当然,自从陆瑶给它们喂了一次猪食之后,这两只不肯驯服的初代家养鸡对陆瑶的态度也有了长足的改变,每次见到陆瑶,也不扑扇翅膀了,“咯咯”声也谄媚了,脖子傲娇一扭,脑袋一仰,就是一张“本鸡已饿等待喂食.jpg”的表情包。   可惜,陆瑶心里还记着自家小白菜的仇呢,每次她都端着猪食路过它俩面前,然后将放着猪食的竹碗放到对面树下的四只懂事的“新人”面前,坚决不给闹事份子轻易回到组织怀抱的机会。   而自从陆瑶展现出这种区别对待,那两只鸡在她面前就表现得越来越乖巧了。   这让陆瑶不得不感叹,果然对待动物,食物才是第一习惯动力啊。   陆瑶当然也不是真的要和这两只置气什么的,只是想将这两只鸡养得乖巧一点。   她捉回来总共也有七只鸡了,里面总共就三只母鸡,其中两只母鸡就是它俩。   陆瑶是有长期养鸡的想法的,而且主要是想多养点母鸡。   寒冬马上就要到来了,长达四个月的冬天里,她自己的伙食尚且还在努力满足当中,自然不能浪费多余的食物养不能下崽的公鸡。   捉回来的这些鸡,陆瑶打算只留下母鸡和一只年轻的小公鸡,等她找个时间,全部要用盐腌了挂在灶上熏成腊鸡以做冬日食物储备。   所以公鸡不重要,重要的是母鸡,尤其是作为最初被自己抓回来,不仅叛逆不服管,还抱团的两只小母鸡。   要是这两只坏家伙一只不服管,带坏后面来的小母鸡就不好了。   古人有熬鹰之法,如今陆瑶也准备效仿古人,用这猪食熬一熬小母鸡。   陆瑶带着新煮的猪食走入西南那一片林子,原来热热闹闹,扑腾声不断的地方已经安静了许多,只偶尔才能看到一个彩色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而且很快就飞得影子都不见了。   很明显,这些野鸡在搬迁。   陆瑶走到自己设下的陷阱旁,惊喜地发现又有一只野鸡入筐了,正因为饥饿和焦虑不安地哐哐撞着罩住它的箩筐。   陆瑶将这只鸡捉出来捆好,把另外两个箩筐下面已经冷却了的猪食换成新鲜热乎的,然后将已经冷却的猪食放到了新抓的野鸡面前。   应该已经至少饿了一天的野鸡这时候哪里顾得上什么威武不能屈,脖子一扭就扎进了食物里,咄咄地啄食起来。   陆瑶将这只鸡拴在一棵树上,自己在这附近转了起来。   这一片的野鸡越来越少了,她想看看这附近大致还剩多少,要是野鸡都飞走了,那她下次就不能再把陷阱设在这里了。   陆瑶在这附近转了一圈,果不其然,除了鸡毛,再也没看到除了被抓的那只野鸡之外的身影。   陆瑶叹了口气,果然,野鸡都胆子小警惕心强,还特别能跑,别的不行遇事逃跑是第一名,之前被骗了一次没反应过来,有了两次三次,又有标志性的食物为记号,长记性了,立马就跑远了,难怪过去的猎人们都说兔子好打野鸡难寻。   看来以后想再抓到野鸡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   不过陆瑶也没太丧气,能抓到八只野鸡,已经是老天保佑了,多亏了这座荒岛上的野鸡以前没遇到过人,不然她别说抓八只,就是一只都难。   心中释然的陆瑶举着刀劈劈砍砍地往回走,当她路过某一丛密密长在一起的野草,下意思准备绕开路的时候,一些白白的东西忽然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陆瑶顿在原地,愣了一下。   下一刻她忽然狂喜起来。   猛地上前拨开那一丛野草,露出草丛正中央十来个雪白圆润的大白蛋。   陆瑶扒着野草,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什么,这就是天选之子啊!   连野母鸡偷偷在外面下了一窝蛋来不及孵都能给她遇见,这是老天要给她加餐。   她又有新的荤菜了!   陆瑶用刀将这一把野草都割下来,垫在自己的背篓下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这一窝十二个鸡蛋全部放进了背篓里。   背上十二个蛋,陆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回去给那只野鸡松了绑,陆瑶将野鸡翅膀往背后一别,将整只鸡提在手里,哼着放牛小调,高高兴兴往回走。   没走几步路,她又有了新收获。   一大丛长势正旺的野菜鸭脚板。   这种野菜陆瑶小时候春天常常去摘来吃,鸭脚板学名又叫野芹菜,闻起来和芹菜一样,有一股特殊的清香,吃起来也特别有味道,鸭脚板茎炒腊肉,在陆瑶老家是一道能宴客的大菜。   陆瑶虽然现在也不缺蔬菜,但是难得看到这熟悉的童年回忆,想起自己小时候提着小篮子和小伙伴漫山遍野找野菜的记忆,就忍不住一口气摘了半篓回去。   鸭脚板都摘回去后,陆瑶心心念念地馋起了那一道腊鸡炒鸭脚板,回家就急急忙忙杀了鸡,用小半罐子盐,将这几只野鸡腌了几小时,然后统统挂到了房梁上。   为了给自己挂腊鸡,陆瑶还不得不特地费工夫找出之前用剩下的竹子,在顶梁柱树上开出两个凹槽,在石灶的正上方多加了一根横梁,专门用来挂她的熏腊鸡。   熏制腊味需要不停地烧火,陆瑶特意捡了许多柴火回来,以便灶上的烟熏火燎整日不断。   农家的腊肉腊鸡,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烟熏火燎下,靠着烟雾带着的热量和身上抹的盐巴的腌制发酵,渐渐滴油变色,变成异香扑鼻的腊味。   不过腊鸡制成还需要一段时间,陆瑶捡回来的野鸡蛋和野芹菜鸭脚板却不等人。   陆瑶嗅着散发着异香的野芹菜,傍晚去菜园子里摘了一把野葱,炒了一道香得人直咽口水的野葱野芹菜炒蛋。   野葱炒蛋本就是一道味道独特,奇香无比的小菜,这次再加上切碎的野芹菜,简直是香上加香。   陆瑶流着口水一口气吃了三碗炒鸡蛋,直让直播间里的观众心上再添一道伤口,给人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你吃得这么香,让已经被困进基地里的我们上哪里去找野葱野芹菜!   是的,陆瑶在荒岛里的时间在飞快流逝,外面的时间即使比游戏里走得慢,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游戏外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领主游戏刚刚出现的时候,地球村各处都开始天灾突发频起,地震,海啸,洪灾,旱灾都开始侵袭地球村。   那时候地球村各国的高层人员的确陷入了慌乱,毕竟这位忽然出现高高在上,不给人类任何准备时间的主神凛然是凌驾于地球村的一切存在之上的,也根本没有给地球村的人和祂谈判的权力。   对方是全然的碾压姿态,是游戏规则的制定人,在对方无法捉摸的绝对实力面前,地球村的所有村民们都一样脆弱,除了在对方制定的规则下战战兢兢求生之外,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地球村走向毁灭已成定局,人类再怎么拼命努力,也不可能逆转地球村的各种可怕的天灾,而临时造出太空飞船移民天外更是痴人说梦。   大家唯一的选择,就是寄希望于那九十九名玩家,努力在地球村忽然降临的各种天灾下拼命积存实力,保住大部分人的性命,等待九十九名玩家给地球村村民带来新的生存领土。   为了顺利让更多人活下来以等待九十九名玩家的救援,各国都宣布进入战时模式,由军队接管各个系统的管理,控制物资发放流动,并相继开始着手建立基地。   有着更高使命的上层人员们精神紧张,下面的普通百姓们的心态转变却没有那么快,救世救国都和自己无关,他们能做的,除了不给政府添麻烦,也就是看看直播关注游戏进度了。   在领主游戏开始全球直播后,无数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种新颖又熟悉的游戏模式吸引了。   一方面,是从来不敢想象的浮空虚拟触屏,任何人都可以点击观看,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发表意见发送弹幕,弹幕还能自动翻译成自己认识的语言,可以对九十九名身上肩负着拯救地球村重任的真正地球村顶流评头论足,言语指点,那种成为不了英雄,也要成为指点英雄的人的心态捕获了无数人。   每天都有无数人连饭都顾不上吃,沉迷看九十九名玩家的直播,密切关注他们的游戏进度,或者有进度就大肆夸奖,做错事就肆意责骂,或者指点江山发表意见,或者提前站位选择追随,或者开启养崽投资模式……无数人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部寄托其中。   这时候的地球村虽然已经开始出现天灾,但是在地球村各国的国家机器运转下,人们的生活受到的影响并不大,对九十九名玩家,更多是抱有一种不真实的向往和期待,很多人还有心情在上面聊天争论,互相扯皮。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地球村的天灾开始逐渐加剧,各种极端天气,恐怖天灾,屡见不鲜,光靠国家的一一支援已经无法满足居民的需求了,这时候,各国的人民终于开始相继搬入基地,开启了全面军/管的基地时代。   基地里娱乐匮乏,物资也紧张。   基地的建立速度远远赶不上天灾对城市居住地的破坏速度,为了更快更有有效地容纳更多的住民,基地对民众的管理极其严格。   尽管如此,仍然有无数人来不及转移进基地,就被天灾夺取了生命。   在天灾不断加剧的背景下,几乎所有基地里都充斥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压抑气氛。   当外面的生活开始变得更加死寂残酷,领主游戏的直播间又从另一种角度火爆了起来。   宅在基地没有娱乐的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它成为地球村村民们唯一的精神慰藉。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上层人员,所有人都只能寄希望于那九十几名还活着的玩家,期盼着他们能够尽快通关,尽快为人们带来新的居住地。   观看直播的人越来越多,观看直播的时长也越来越长。   而陆瑶的直播间,也变得越来越热闹。   外面的世界是死寂残酷没有希望的,越是如此,在各个副本里为人类的未来战斗着的玩家们的直播间,就越显得宛若灵魂的乐土。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默契地遵守起了一条约定,直播间里,不谈现实。   因为在这种末世降临,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时刻,大家不需要更多的悲苦了。   他们能做的,只有在无数灾难面前咬牙忍耐,努力地活着,努力微笑。   忍过这一段最艰苦的时刻,等待那一个不知在何方的希望到来。   ……   荒岛上,陆瑶每天仍不忘去海滩上找新的海产。   但是作为一个没有过赶海经验的人,陆瑶十次里能有两三次有收获就算不错了。   即使如此,陆瑶还是靠着赶海,收获了一些海产。   像螃蟹这种不好存放的海鲜,陆瑶就直接吃了,而若是万分幸运,能遇到在小水潭搁浅的鱼,陆瑶就会将这些鱼拿回去杀好再抹上盐挂在横梁上做熏鱼。   这天,陆瑶深入丛林,竟然幸运地在丛林里发现了一窝芋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猛不猛!我的掌声和么么哒呢?[骄傲叉腰]   另外说一下更新时间的事儿,入v之后更新时间会调到凌晨十二点,以后小天使们可以第二天早上起来再看哦。 第22章 26   芋头和土豆算是亲戚, 从土豆又名洋芋就可见一斑,作为根茎类食物,芋头以前也是穷苦老百姓们的主食之一, 只是芋头吃多了容易麻嘴,而且放的时间久了, 口感就会变差,所以才打不过更耐放, 口感更清爽, 产量也更高的洋亲戚土豆,没能成为在世界上占有重要地位的主要粮食之一。   话虽说了这么多,但是总归洋芋还是能作为主食的植物之一, 能在岛上发现又一种主食类植物, 陆瑶的快乐可想而知。   最重要的是, 她的餐桌上,又能多出一种食物啦!   陆瑶兴致勃勃地将这一窝洋芋都挖了出来, 竟然光是芋头就收获了足足半篓。   剩下的洋芋茎叶陆瑶也没浪费,那是上好的动物饲料,煮熟了做猪食,兔子和鸡都能吃, 像之前收土豆后剩下的土豆叶子, 陆瑶是几乎都用来便宜了家里那只馋嘴兔子的。   这些芋头看起来也有一定的数量, 但是陆瑶并不打算吃, 而是打算全部留种。   芋头的留种方式有些特殊, 是种在地里封存的。   等到来年要正式种的时候,给封存芋头的地方松土,再施肥浇水,芋头自然会发芽。   之前种过土豆的地在陆瑶收了土豆之后, 就一直空着,但是游戏的领土面积计算方式貌似只计算开垦过的面积,并不介意陆瑶的领土暂时空一段时间。   陆瑶自己一反思,也觉得很正常,因为要是领土面积会这么轻易地随着地里的作物的收获而加减浮动,那她获得的领土点也会跟着起伏,这样,游戏系统的账可就没法算了。   不过陆瑶并不敢太度游戏对自己的放任程度,就如她之前发现自己可以将作物种的很稀来多赚一些领土面积,但是当作物的稀疏程度达到某个界限系统就会自动作废她的成绩一样,陆瑶觉得,这地肯定是可以空一段时间的。   毕竟春播夏种秋收冬藏,秋季收获过后的田地空出来,空置一个冬季,是完全符合自然规律的。   但是如果她抱着这种占系统便宜的想法,只不断开垦新的地,恐怕系统就会采取措施来限制甚至惩罚她了。   所以陆瑶打算明年春天一到,还是要在原来的菜地上种东西的,即使要空,也只能空一小部分面积的菜地出来做实验,试探系统的容忍程度,反正她账上还有8点领土点,即使游戏系统要罚,也在她能承受得起的范围内。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去不断试探甚至是挑战游戏的规则底线,也是陆瑶必须要做的事情之一,在规则之内争取利益的最大化,在陆瑶心里,这是她身为地球村那九十九个玩家之一的身份,所必须去做的。   虽然她对自己的定位很低,也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和水平,肯定不会有多少人对自己抱有期望,但是她仍然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最大的力量,去玩好这个游戏,多争取一些领土,为地球村的人增加一份活下去的希望——即使他们可能不需要自己。   做这一切,陆瑶不是为了讨好任何人,也不是为了成为谁的英雄,她只求无愧于心。   陆瑶将新带回来的芋头全部都种进了新开垦的地里,再次为自己的领土面积带来了10平方米的收益。   此时她的领土面积已经达到了110平方米,但是按照游戏规则,领土面积超过100平方米后,领土点的兑换率变成了每100平方米兑换1领土点,所以陆瑶并没有得到新的领土点。   新一点的领土点,对现在的陆瑶而言还遥遥无期。   好在她现在还有整整8点的领土点存在账上,即使遇到什么突发事故,也足以应付得来。   没当这个时候,陆瑶就无比庆幸自己之前并没有肆意挥霍领土点,为了增加生活的便利去买一些并不是非卖不可的东西。   她现在穿的还是进游戏时的那一身,衣服隔一两日就洗,即使是耐磨的外套也已经被洗的发白了,里面的棉质T恤更是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她进游戏之前因为是在房间里玩电脑,脚上并没有穿鞋,系统自动给她匹配了她常穿的一双登山鞋,算是游戏的贴心之处,可即使如此,她的鞋也早就在她大量的徒步穿越丛林的行走中烂了,先是鞋底破了洞,接着鞋头又开了胶,都被陆瑶用捆上藤蔓,捆上干草变成的草绳等等措施解决了。   要说不舒服那是肯定的,不提鞋,光是衣服的问题,她不论风吹日晒,整日穿着一套衣服,就常常不适,但是也就是不适而已。   陆瑶记得自己以前读到先辈们为了给人民开出一条通往幸福安康的大道,过雪山睡草地啃草鞋,常常感到不可思议和难以理解,然而那样的苦日子,先辈们也的确走了过来,并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康庄大道。   如今陆瑶的条件比那些先辈们要好得多,至少她不必在那样极端的条件下行走生活,至少她手里有一整座物资丰富的小岛,至少她手里有领土点,知道自己随时都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   陆瑶觉得自己的辛苦并不算什么,她也终于能够理解,那些先辈为什么能够坚持下来。   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心,为了理想,为了心里的那个遥不可及却又触手可及的光明未来。   每当自己觉得苦苦,想想那些先辈们,想想那些先辈里,甚至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她就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福了。   为了更远大的目标,和更长久的幸福,那些暂时的享受,不要也罢。   所以陆瑶坚持了下来,所以,她积累了珍贵的8点领土点。   ……   这天陆瑶醒来后,发现天气进一步变凉了。   她出门的时候,发现门外的一株杂草表面竟然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她吸了一口早晨带着凉意的空气,摸了摸皮肤表面起的鸡皮疙瘩,背着背篓走进了丛林。   她心里的紧迫感越来越重了。   这天下午,陆瑶在丛林西北边发现了一片野柿子林,那片柿子林藏在一个小山坡后面,绕过小山坡,就是满眼的小红灯笼。   陆瑶来得稍迟了一些,有些柿子都已经熟了烂透掉到地上了。   陆瑶可惜地捡起几个只被啄了几口就掉到地上烂掉的柿子,又想起了之前那一片崖壁下烂掉的葡萄。   之前,因为要建房子,她不得不缩减自己进入丛林的时间,来不及将崖壁上熟透的葡萄及时摘下晾晒,导致许多葡萄都生生烂在地上,浪费了。   现在遇到这片柿子林,陆瑶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力采摘,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浪费掉这么多上好的水果。   说干就干,陆瑶当天就摘了整整一背篓的柿子回去,傍晚天色都暗了,还匆匆跑进竹林里砍了竹子回来。   当天晚上,陆瑶靠在灶火旁,编箩筐一直编直到月亮东升才睡下。   第二天陆瑶又忙碌一个上午,终于做好了两只新的箩筐。   然后她用扁担将两只新箩筐往肩上一挑,进了丛林。   平心而论,陆瑶其实是不想挑箩筐的,因为她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做过这种要费肩膀的苦活儿,小时候是因为年纪太小,后来则是直接进城上学去了,这么多年来,她瘦弱的肩膀对她而言的主要作用,是在夏天的时候可以穿漂漂亮亮的露肩装,露出自己好看的肩胛骨和白皙圆润的肩头——   而不是用来挑担。   小时候在农村老家的时候,她也曾经玩闹着尝试过用自己柔嫩的小肩膀担东西,那种皮肉被碾碎一般的压痛感让她至今难忘,那次担过东西后,她的肩膀一连红肿刺痛了好几天。   时隔多年,她已经长大成年,但是她自己的情况自己的清楚,她的肩膀肯定也不会比当年耐磨多少。   所以如果要用箩筐去挑东西,陆瑶可以肯定,自己的肩膀肯定还是会磨破红肿。   但是用箩筐挑东西的搬运效率完全不是用背篓一趟趟来回背可以比的。   这一批柿子很多,光是直接摘回来吃是无法长期保存的,陆瑶准备把这一批的柿子都做成柿饼,这样可以长期保存,做自己冬季的主粮之一,而做柿饼,需要还未完全熟透的硬柿子。   做柿饼从某种角度而言就是和时间赛跑,柿子林的柿子有些熟的早的已经落下来了,其余的柿子也不会留给陆瑶太多时间,她必须赶在那些柿子都熟成软柿子之前将它们摘下来。   不然,柿子一熟透,陆瑶和那些吃柿子的鸟儿们肯定来不及吃完,那大部分柿子就只剩下烂掉一个结果。   为了不让那些野柿子浪费,陆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陆瑶疯狂赶时间摘柿子,紧赶慢赶,最后也只挑回来五担硬柿子。   剩下的柿子大部分都已经在树梢上熟透,还有少数一些树顶上的未成熟的柿子,陆瑶没有摘尽,那是留给鸟儿们过冬的食物。   柿子挑回来,接下来就是做柿饼。   要做柿饼,就不得不用到一些陆瑶现在没有的工具了,如果光靠原来那把粗糙的砍东西的刀削皮,和用藤蔓捆柿子,陆瑶这五担柿子非得活活放熟了不可。   看着自己的五担柿子,陆瑶咬牙花一领土点重金买了一个瑞士军刀组合刀具,又花一领土点买了一根一万米长的尼龙绳子。   领土点花出去之后,陆瑶抱着自己的小背篓心疼得差点抹眼泪。   直到看到那套几乎包括了人类能用到的所有种类的小刀具的瑞士军刀,和能装满两个大箩筐的一万米长的尼龙绳子出现,陆瑶的悲伤才被稍稍缓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瑶:花领土点的悲伤那——么大   小公告:今天忽然意识到自己每天都要花至少半个小时来回复评论or2,考虑到这对要同时码字考研实习疯狂挤海绵里的水的本现充是一笔时间巨款,所以之后就不再每条都回复小天使们啦,但是每天的评论区我都会看的(事实上是反复窥屏),大家的鼓励我都有收到并偷偷雀跃哦,请大家见谅呀。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啦啦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沸水炖鸽子汤 20瓶;木子 9瓶;雅丫.35382401.棠雪.懵懵今天暴富了嘛.晨光熹微 5瓶;41135876 3瓶;阿妩.月之狼星 2瓶;琢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27   平心而论, 陆瑶的刀工只能算一般,属于平时给自己削个苹果梨可以顺利削得很干净,但是追求了质量就无法追求速度的类型。   但是为了争分夺秒做柿饼, 陆瑶拼了。   从买好瑞士军刀这天开始,陆瑶便坐在已经洗好的柿子旁边, 拿着刮皮刀削起了柿子皮。   在大量的埋头练习下,陆瑶只用了半天的时间, 就从一开始六七分钟才能削好一个柿子, 进步到了两三分钟削好一个。   五担柿子在陆瑶面前用芭蕉叶堆成了密密麻麻的小山,小小的刮皮刀在陆瑶手下飞快地旋转,从生涩到熟练, 从熟练到随心所欲, 陆瑶的削皮速度在飞快进步着, 面前堆起的柿子皮也越来越多,另一边放削好柿子的芭蕉叶上, 柿子也越来越多。   陆瑶在柿子堆前熬了五天四夜,才将整整十担柿子全部削好了皮。   这五天四夜,陆瑶每天只睡四个半小时,每天除了吃喝拉撒, 其余时间都雷打不动地坐在柿子堆前, 一刻不停地削皮。   总算是赶在这些柿子开始发软前, 将柿子全部削好了皮。   削完柿子皮, 陆瑶眼眶下的青黑浓得跟用墨笔涂过一样, 起身的那一刻,陆瑶眼前一黑,天地在眼前旋转,她一只手撑在做顶梁柱的竹子上, 才没摔倒。   陆瑶看着自己不自觉发抖的手腕,长出一口气,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扶着柱子慢慢坐了回去。   差点忘了,坐久了容易发黑矇。   陆瑶疲惫地揉着眉心,整个后背都僵硬地像一块硬板,但是她看着面前这堆成小山的柿子,心里是满足的。   柿子赶在变软前削好了,接下来就只需要用尼龙绳将它们吊起来了。   陆瑶小时候曾经和爷爷在家里做过一次柿饼,不过那次做柿饼运气不好,金秋十月的该当艳阳高照的季节,竟然忽然下起了雨,做好的柿饼没法风干发酵,最后只能放在灶房里用柴火熏干水分。   那样做出来的柿饼甜则甜矣,却不如天然风干的柿饼吃起来柔韧软糯,外面那一层皮水分有的地方被过度烘烤,有的地方却烘干不足,最后出来的柿饼口感总是差了几分。   后来陆瑶再也没机会做过柿饼,却总能听爷爷说起那一次做柿饼遇到天时不利的可惜。   好在陆瑶这次做柿饼是没有这样的烦恼的。   岛上风大,秋高气爽,虽然已经打过了霜,但是日头一升起来,天气又热了。   最赶时间的削皮都做好了,陆瑶也就没有那么急,削好柿子皮后先躺倒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第二天凌晨五点才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爬起来,彻底恢复了过来。   接下来就是挂柿子了。   陆瑶用竹子削成竹钉钉在墙壁上,然后剪出一段段的尼龙绳,将去皮的柿子一一捆到尼龙绳上。等一条尼龙绳被柿子占满,陆瑶就将这一串柿子挂到墙壁上。   这样一串接一串,最后,陆瑶用柿子挂满了整整两面的竹墙,将绿绿的竹墙装饰成了漂亮的橙红色。   刮下来的柿子皮被陆瑶洗干净后,也晒了起来,这些柿子皮晒干了,做柿饼后面的工序还要用。   等所有柿子被挂上,柿子皮也晒了起来,陆瑶松了口气,总算弄完了柿饼。   屋子里,之前摘回来的柿子还剩下一些在处理过程中就熟透了的放在箩筐里,陆瑶拿了一个,撕开外面一层薄薄的皮,轻轻吮了一口,甜蜜的柿子汁顿时溢满了整个口腔。   陆瑶咬了一片柿子最里面肥厚的柿子舌头,享受地嚼了嚼。   又甜又韧的柿子舌头是她最喜欢吃的柿子的一部分,可惜总共只有四片,陆瑶飞快地把外面的柿子肉吃干净,才依依不舍地吃掉了另外三片柿子舌头。   吃完一个柿子,陆瑶看着这些柿子,觉得光靠自己吃可能来不及全部吃完了。   她拿起一个柿子去试着喂兔子,那家伙看见颜色鲜亮的东西,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手里还抱着一根她早上扔给它的南瓜藤,凛然一副生活富足的兔大爷的样子。   陆瑶对着它狞笑一声:“今晚就宰了你吃肉。”   那家伙睁着一双无辜的兔子眼,一脸单纯无害地看着她,哦不,是盯着她手上的柿子。   陆瑶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柿子扔进兔圈,那家伙立马一个猛虎下山扑上去,四只脚并用地扑到了柿子上,然后把柿子压扁了。   柿子甜蜜的汁水缓慢流出来,一股甜蜜的滋味在空气里流淌,兔子用鼻子嗅了嗅柿子,警惕地观察这个新鲜东西,脸上的神色很是高深莫测。   陆瑶盯着它。   兔子十分谨慎地用鼻子嗅了一阵柿子汁,最后才用两只爪子抱起已经已经被它压烂的柿子起来吃了几口。   然后陆瑶在它脸上看到了十分人性化的嫌弃的表情。   柿子被它啪叽一下扔远了,在地上淌出一道汁水。   陆瑶捂额,笑骂了句“小东西不识货”,弯腰将那个被压烂又咬过几口的柿子捡了出来,扔进了菜地里肥地。   不吃就不吃吧,萝卜青菜还各有所爱呢,外面不喜欢吃柿子的人也多了去了,陆瑶也没什么好和一只兔子计较的。   只是陆瑶回去看着自己那一小堆的柿子,忽然深感压力深重。   这些柿子顶多能再放个六七天吧,以她的战斗力,想要全部吃完,恐怕……有些难呢。   陆瑶坐在柿子前费力思索,最后想到一个也许不仅不用浪费柿子,还能给她添点新产品的办法。   用柿子做醋。   做果醋陆瑶了解啊。   生物选修书上教过,直接用葡萄榨汁加菌发酵就行了。   但是教科书是教科书,在外面陆瑶可以去买醋曲,在这里陆瑶就不是很确定,自己能不能发酵成功了。   抱着试试的心态,陆瑶从剩下的这些已经熟了的柿子里挑了几个品相不怎么好看的拿去溪边洗净去把,然后用一个大竹筒装了起来。   她烧了些开水,放凉之后倒进竹筒,刚刚没过竹筒的三分之一的样子,最后用一张用水蒸气烫洗过的芭蕉叶盖住竹筒,拿藤蔓捆了起来,放到了屋子的一角。   陆瑶对自己这样粗制滥造的所谓苹果醋并不抱希望,仅仅只是给自己吃不完的柿子找了个去处而已。   做完这一切,陆瑶背着竹篓去了海边。   这几天为了做柿饼,她忙疯了,已经连续十多天没去沙滩了。   陆瑶去的时间有些不巧,没等她在沙滩找到什么收获,海水就开始往回涨了。   陆瑶壮着胆子稍稍逗留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收获,最后赶在海水漫过脚脖子前赶紧跑回了岸上。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海边风大,陆瑶身上被海水打湿了,被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喷嚏。   夜里陆瑶睡在竹床上,能明显感到,夜里的温度又进一步降低了。   天气越来越冷,陆瑶之后几天又去赶了几次海,但是都运气不佳,除了找到一条死鱼外,再无别的收获。   反而这天傍晚她赶海回来,因为流连海边被拍了半身的水,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夜里头就有些痛,早上起来喉咙也不舒服,一想就知道,是身上湿透又吹了海风,着凉了。   陆瑶不敢小看这小小着凉,连忙给自己煮了好几锅姜汤喝,那收获极低的赶海,也不敢再去了。   像她这样没经验的不专业赶海,能找着东西那是瞎猫遇上死耗子,还是别抱这运气了吧。   天气冷下来,陆瑶也不敢再去溪边用冷水洗澡了,只能在屋子里用竹筒烧热水擦身洗澡。   洗头尤其麻烦,竹筒一次烧的水根本不够,竹筒也不是能洗头的器具,最后只能仍然是去溪边洗。   但是她也不敢经常用冷水洗头,怕感冒发烧,最后只能时不时用草木灰把头发搓一搓去油,实在痒了,才去溪边洗一次,然后抱着湿头发飞快地跑回来用火烤干。   饶是她如此谨慎防寒,这天晚上,因为她一不留神往灶里加的柴火加少了,灶火半夜熄灭,她夜里披着外套被活活冷醒过来。   第二天起来,果不其然她就重感冒了。   陆瑶这时才忽然意识到,要度过这个冬天,除了过冬的食物要准备好,没有防寒用具也不行。   接下来的日子,陆瑶除了继续搜集食物,也开始准备自己的过冬防寒用具。   她在附近找了很多很柔顺的干草回来,给自己编了一个软软的干草席子。   然后她将之前杀鸡后存起来的鸡毛翻了出来,洗干净重新晒干后,用劈成四分之一股的尼龙细绳系起来做了一个鸡毛床单。   然而陆瑶在自己的鸡毛床单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彩色的鸡毛,床上也满是掉落的鸡毛。   她这所谓的鸡毛床单,根本禁不起睡。   最后陆瑶不得不顶着一头的鸡毛,将这所谓的鸡毛床单重新收集起来,塞进了干草席子下面做了个床垫。   一计不成陆瑶又生一计。   她在兔圈周围走了几圈后,将黑手伸向了林子里的其他兔子。   她打算捉几只兔子回来,用兔皮取暖。   当然,她自己养的那只小土匪是不用指望了,就那小身板,还没她拳头粗。   陆瑶开始按照之前的记忆,去之前遇到过兔子的地方寻找兔子的踪迹。   然而她在林子里转了几天,遇是遇到过两只兔子的身影,可惜这兔子比野鸡可聪明多了,别说让她靠近,人家远远看到陌生动物靠近就飞快地蹿开了。   所以最后,别说捉兔子了,她连只兔子毛都没摸到。   这天夜里,陆瑶披着外套在床上辗转反侧。   进入深秋,白天太阳还是很大,夜里的温度却越来越低。   睡着后人体的保温能力还会进一步降低,只靠一件外套,披着和没披没什么区别,即使几步外就是因为陆瑶放足了柴而烧得旺旺的的灶火,陆瑶仍然觉得身上冷。   又翻了个身,陆瑶忍不住将身下垫的干草翻过来裹着自己,然而被硬邦邦的干草垫子裹着,她的身子还是在不自觉地发抖。   这个感觉让她想起了那个噩梦的般的雨夜,也是怎么都无法摆脱的冷,怎么都止不住的抖,寒意从脚底一直蹿到后脑勺,陆瑶开始觉得自己的膝盖泛起一丝丝隐秘的痛意,那感觉不是实际的肉在痛,而是有什么冰寒无比的东西在拨弄着自己的神经,让神经发麻发颤。   陆瑶猛地坐了起来。   不能再这样了。   她点开游戏面板,浏览起了商城列表。   既然自己无法解决过冬的问题,就只能靠外援金手指了。   前几天才刚花了两点领土点,陆瑶的神经已经彻底进入了警报边缘。   现在没过几天就又要花领土点,陆瑶的心都在流血,肉痛到不能自已。   她立志要将商城死死薅下来一层皮,点着商城列表反反复复看,上上下下地对比,最后终于在万般不舍中,和商城交割了一个领土点的交易。   随着游戏面板上闪过一个[-1],陆瑶的当前领土点变成了5,她的面前也出现了两件物品。   分别是一床超级柔软的天鹅绒被子加一条羊毛毯。   陆瑶嗷呜一声,将脸埋入了天鹅绒被子里,一丝雪松般清香的味道涌入鼻腔,前所未有的柔软和温暖干燥的质感包裹着陆瑶的脸,让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享受的轻吟。   陆瑶在被子里翻滚了一圈。   游戏出品,质量果然有保障。   就是真的好贵好贵好贵啊!   床上用品解决了,陆瑶的冬季保暖计划却还没有结束。   她还需要准备这一个冬季用的柴火。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被迫薅高中教材羊毛。[抹泪]   这样下去我明年说不定能去参加高考or2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猫子?.饥荒的病毒酱.潶靥.小妙子 10瓶;退堂鼓艺术家 5瓶;水晶晶 2瓶;咸鱼就该有咸鱼的亚子.琢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28   按照游戏提供的信息说, 未来的四个月里,大部分都是下雪天,温度低于零度, 没有厚衣服的陆瑶已经基本打消了出门的打算,准备未来的四个月都在屋子里做一个除了取水, 其他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宅。   好在陆瑶也是老死宅了,以前在外面的时候就是这样, 给她一根网线, 让她吃喝拉撒不愁,她能宅到宇宙毁灭。   整整四个月不能出远门,陆瑶的灶火肯定是一刻也不能熄灭的, 这就意味着她除了食物, 还需要囤积大量的柴火。   陆瑶之前编箩筐和建房子的时候, 积累了很多用废的竹子碎屑,都被陆瑶堆在门外的屋檐下, 经过这些日子,都已经干了,陆瑶看了看,干脆又挨着屋檐下那一块立了个竹架子, 上面搭上一层竹编防落雨, 做了个简陋的小柴房。   这种搭在原屋子骨架上的小柴房十分好搭, 而有大屋子支撑着, 又足够稳固, 性价比十分高。   陆瑶把自己的柴火都放到了这里。   秋日天干物燥,万木凋零,树林里遍地是枯枝,陆瑶捡起柴火来十分方便, 每天都能带回大量的木柴。   当然,这些掉落下来的枯木到底不如硬木耐烧,所以除了直接捡的干柴,陆瑶还在附近砍了许多手臂粗细的硬木晾着,等过一段日子硬木干了就搬回家里。   除了给自己准备过冬的物资,陆瑶考虑到自己养的小霸王,每天还会外出割草回来晒干,作为冬季给兔子吃的粮草。   秋季里遍地是枯草,陆瑶屯起干草来可谓是得心应手,顺便极了。   因为想着干草这种东西,又可以给兔子吃,又可以用来掂东西,还可以用来编草鞋,编垫子,作用多多,屯了多少都不用担心浪费,所以陆瑶屯起来没个限度,一不小心,就屯下了能塞满小半个屋子的干草。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一进屋,就满眼都是扎成捆的干草了。   秋季的太阳还是很大,陆瑶的柿子晒了八天左右就风干得差不多了,陆瑶按照古法,将这些柿子一一揉捏一遍,然后继续挂在屋檐下风干着。   继续在屋檐下风干十五天后,这些柿子就可以放进竹筐里封存了。   这时候陆瑶之前晒干存起来的柿子皮就该派上用场了。   将晒好的柿子两两一对,肚脐眼对肚脐眼地挤压成饼,然后在铺了一层柿子皮的竹筐里,按照一层柿子一层柿子皮地在筐里放好,再用芭蕉叶盖上,放进阴暗的地方存放,柿子的最后一道工序也就做完了。   十几天后柿子内部的糖从内部析出又在柿子表面重结晶,柿子外面起出了一层白白的糖霜,这柿饼就算做好了。   这之后的事情不管陆瑶的事,该交给时间来应答,她管将一筐筐捏成饼的柿子用芭蕉叶封好之后放到阴凉的屋子一角,然后等待大功告成。   这些柿子在处理之后,最后总共得了整整两筐半的糖霜柿饼,足够陆瑶吃很久了。   等柿饼做好出来,陆瑶发现自己的领土点又有了变化,整整增加了25平方米。   除了柿饼,陆瑶的主要过冬食物当然是葡萄干,这东西量大且易得,除了需要来回搬运路途稍微遥远之外再没有别的缺点,她就像个辛勤的小蚂蚁一样在几片葡萄和自己家之间来回运输,在葡萄落光之前,屯了足足十筐,将近五百多斤的葡萄干。   这些葡萄干能量充足,富含维生素和糖分,在不考虑口感和营养全面的前提下完全可以做主食,五百多斤的葡萄干,再加上她那两筐半的柿饼,完全足够提供冬天四个月里她需要的能量了。   当然,陆瑶要考虑的不仅仅的过完冬天,过完冬天,春天能吃的食物也不多。   这些葡萄干,她是预备要吃到年夏天到来的,所以屯的时候才做派这么疯狂。   当然,要是一整个冬天都吃甜味的果干,舌头会崩溃的,所以时不时还需要一点调剂。   之前留种的小白菜陆瑶已经新种下了,特地去丛林里挖的厚厚的腐殖质土壤来培的土,每日施肥浇水捉虫松土更是从不懈怠,那一小洼地里的小白菜已经长出了些叶子,郁郁葱葱的,估计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出菜心了。   新种下用来吃菜心的小白菜也为陆瑶带来了10平方米的领土面积,不算多不算少,总归是一项收获,正如小小菜心在冬季里给陆瑶带来的作用,填不饱肚子,却是惨淡凋零岁月里独一份的绿色装饰。   但是再多一样小白菜也还不够,越是靠近冬天,越是天气变冷,也就越来越渴望肉类。   夜里做梦不是梦见自己追着火锅在涮肉吃,就是梦见自己在烧烤,醒过来一抹嘴巴,一手凉凉的水渍。   最想吃的不是什么鸡狗鱼羊,而是人类餐桌上最常见的肉类——猪肉。   她想念最家常的辣椒炒肉,也想念薄薄的五花肉被片得薄薄的,吱哇一声被烤在铁板上散发出的香味,更想念油汪汪,浓郁咸甜的红烧肉,一口咬下去,滋味满溢,幸福到流泪。   可惜这些都能在梦里相见了。   陆瑶最近时常在自己的兔圈附近走动,一双眼睛馋得发红,然后和兔圈里那双同样红彤彤的眼睛对视。   对方的目光是那么不屑一顾,于是陆瑶也好自我反省:我不对,我有罪,我不该对一个孩子起这种卑鄙猥琐的心思,它还是个孩子啊!   兔圈走不动,陆瑶又去看几鸡。   这几鸡已经彻底被她用猪食驯服了,每天到时到点就盯着她这边张望,看见她靠近就“咯咯咯”,叫得欢快且谄媚。   尤其是最初的两小母鸡,现在见到陆瑶就温顺地站着不动,还给撸脑袋。   不过陆瑶暂时还不敢放它们自由,怕自己一放,人家就飞走了,因为她已经把树下这一小片地圈起来给这几鸡做固定的活动区域了,可游戏至今都没有给自己把养鸡这一块地方算成领土面积。   最初游戏给她升级出领土面积细化功能,将她的各种领土面积都分门别类地展示出来的时候,她是没怎么觉得这个功能有什么用处的。   毕竟她需要增加总的领土面积就好了,细分不细分,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一样的兑换率。   随着时日渐多,陆瑶才渐渐醒悟过来,这个功能隐含的另一个巨大作用。   原来这个所谓的细化功能,不仅是让她在看自己的领土面积时有更直观的效果,还能替她即时反馈她所作出的某种扩大领土面积的努力是否达标。   这是一个现成的建设质量测试工具。   她养的鸡是不是已经驯化了养熟了,忠心耿耿跟着她老陆当家禽了,看看领土面积里的养殖面积一项有没有增加就知道了。   别看这几鸡看起来被她的猪食迷得神魂颠倒,认贼做妈,可陆瑶相信,要是自己敢解开藤蔓试试,人家肯定跑得影子都没了。   顶多下回饿了会追忆她一番。   这些鸡还没有把这里当成家,没有被养殖的习惯。   陆瑶打算再将他们养上一段时间,让它们彻底习惯了被家养的生活,给自己增加了领土面积,再解开它们脚下的藤蔓。   想到这里,陆瑶也不得不暗叹,想驯养家禽家畜,尤其是驯养这些已经长大,习惯了在野外生活的动物,真是不容易。   想想她的小兔子,多好驯服啊,两根草一副药,就死心塌地跟着她了。   这么一想,还是小兔崽子香。   陆瑶回去撸了一把自己的小兔子,默念着老祖宗们驯养动物属实不容易,背起背篓,带上食水,再次进了丛林。   小兔子再香,浑身上下的肉加起来就没个几两,陆瑶都懒得吃它。   鸡倒是有的吃,屋子里熏的那几腊鸡已经开始飘出味道了,日常让陆瑶狂流口水。   但是越是香得厉害,陆瑶越舍不得吃。   总共就这么四腊鸡,能吃几顿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陆瑶怕自己一旦开了荤,就再也熬不住这没有油水的日子了。   所以她总是一边拼命对着那几腊鸡流口水,一边抹嘴巴强迫自己转过身去。   腊鸡熏好之后足足能放近一年的时间,如果她之后一直找不到别的肉食,养母鸡也养失败了,那这四腊鸡,就是陆瑶给自己最后的退路。   不是馋得脑子发晕失去理智了,陆瑶绝对不敢动它们。   陆瑶心底里还是盼望着这个冬天来临前能够找到别的肉类,最好是要比较稳定量大的肉食来源。   她至今都没什么油吃,仅有的几次有有吃,也是她杀了鸡,宰了鱼,从鸡肚子鱼肚子里面前榨出来极少极少的一点点动物油,但是野鸡精瘦,海鱼就更不用说,那么一点油,淡然是很快就消耗殆尽了。   之前之后煮汤做菜,她都是清水干炒。   在没有任何条件的时候,她清水煮汤都能当美味佳肴吃下去。   之后有了盐,生活就像画龙点了睛,一下子鲜活了过来,变得有滋有味。   可日子久了,光是有盐也不够了,她还渴望起了油水。   也许是因为在游戏副本里,荒岛上的食材在质量口感上都是没的说的高级材料,纯水煮也能入口,光是加一点盐,就已经能极尽鲜美。   而若是能再有了油——陆瑶心里渴望到极点,那这些菜吃起来又会是什么味道?   她想不到,她想不出来,她知道流口水,知道馋。   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从外头皮毛到骨头缝里,每一处,都替她说出渴望,都像饿死鬼一样哀嚎着,它们想吃油,它们想吃有油水的东西,它们需要油脂。   冬季苦寒,夏季劳累,若是肚子里没有一点油水,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她现在养的三母鸡加一公鸡当然也可以算是比较稳定的肉食来源,但是陆瑶知道小鸡仔特别难养,夭折率很高,即使是在她童年的印象里,作为农务熟手的爷爷养鸡,也常常是十几个蛋放进鸡窝孵,最后成功养大两三就算成功。   她自己是没有孵小鸡养小鸡的经验的,在没有真正养活第一批小鸡之前,她都不敢把吃肉的希望完全寄托在自己这几鸡身上。   她赌不起。   那次忽如其来的暴风雨给她留下了永久深刻的教训,岛上的意外说来就来,不会给你任何准备的机会。   万一这些鸡出点什么意外死了,那她又会回归到一无所有的日子。   她看似已经努力了小半年,又是收获这,又是收获那,可其实,她拥有的还远远不够多,她现在能承受意外的能力也仍然低微,几乎禁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陆瑶希望自己养的家禽家畜越多越好,每多一种家禽或者家畜,她的抗风险能力就高一层。   所以在冬季彻底来临的最后一段时间,几乎所有别的过冬的准备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她响应自己身体的意见,决定把时间全部拿出来,深入丛林探索,看看能不能再找到别的可以食用的肉食。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亲妈,当女鹅想要什么的时候,我总是会让她心想事成的[老母亲的微笑.jpg]   感谢在2021-06-27 18:43:17~2021-06-28 21:3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镇狱兽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哟呵 20瓶錵 10瓶;琢云.小是子 5瓶;月之狼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29   陆瑶开始进入丛林搜寻猎物。   一开始, 她并没有走得太远,几乎都是在原来的活动距离内搜寻,毕竟丛林之大, 她一个人根本找不完,细致一点也没有错。   但是一连出去几天, 除了收获了一些意见熟烂的未知的果子,还发现了好几株已经在树上干掉的辣椒, 收了小半篓的辣椒回来之外, 她并没有发现什么新奇的收获。   随着时间流逝,陆瑶看着自己这些完全和自己的目的背离的收获,甚至觉得自己进入丛林根本是在浪费时间, 什么动物都没找到, 这哪里是有所收获, 这根本就是一无所获。   天干物燥,陆瑶的心情不知不觉变得更加烦躁。   这天终于有了个好消息, 她的柿饼做好了。   陆瑶尝着自己做的沁甜的柿饼,一直焦躁的心情终于好了很多。   吃过柿饼,陆瑶坐在柴房的一根干柴上,看着深深的丛林, 做了个决定。   不能再把步伐放在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内了, 虽然丛林很大, 她探索的地区内也有许多还未探尽的地方, 但是她被每日要回家这条规矩框住了, 每天光是在走过的路上来回就已经花去了很多时间,探索新区域的时间远远不够。   而且她去的一代也已经算是比较熟悉的地界了,一直没有收获,连个动物的毛都摸不着, 这代表这附近的动物很可能因为她的活动搬迁到了远处,所以她才不见别的动物的身影。   陆瑶决定带上干粮和水,到丛林更深更远处去,去看看那些她始终没有出入过的地方,会不会有新的机遇或发现。   当天上午九点,陆瑶做好一切准备,拴好家里的门,给兔子和鸡都准备好了足够它们吃几天的食水,也带上足够自己吃几天的葡萄干和水,出了远门。   这次,她没有浪费时间再在自己走过的区域停留,而是花了整整一天,穿越了大半个丛林,在傍晚时分,来到了应该已经算荒岛中央偏另一端的区域。   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山谷。   在陆瑶的印象里,山谷往往有着肥沃的土地,植物生长远比一般的丛林茂盛,很可能长着许多娇嫩的蔬菜水果,甚至常常成为某些动物群族聚居的地方。   她不敢抱太大期望,却又不甘心真的什么都没有。   就这么纠结地,不甘地,又隐秘地抱着一丝期望地,陆瑶靠近了那片山谷。   还没来到山谷的出入口,她就听到了几声听起来很是快活的“哼哼”声。   陆瑶呼吸一滞,头皮发麻,几乎是头重脚轻像做梦一样地缓缓走近山谷,然后她一眼就被山谷里那群正在快活嬉戏的动物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天哪,这是什么!   这是她梦寐以求,做梦都在思念的梦中情人,猪!   是猪啊!   那可是烤五花肉,涮五花肉,红烧排骨,红烧肉,红烧蹄髈,蒸肘子,梅菜扣肉,辣椒炒肉……陆瑶脑子里一口气闪过一万种猪肉的吃法,不用大脑发出指令,感动感怀感激涕零的泪水已经不自觉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陆瑶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对着空气充满虔诚地轻轻叫了一声:哦,妈妈。   游戏妈妈,您今天开始就是我那久别重逢相见恨晚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亲娘啊!   这一刻,陆瑶调动了自己一辈子都没有的灵活和轻巧,在谷外扯了几片大叶子倒扣在头上,又扯了藤捂住衣服,弓着腰贴着树,鬼鬼祟祟地进了谷。   怕吓着世界第一美丽可爱的猪猪们,她不敢深入太多,只在谷口那一片暗中观察。   这片山谷的确一如她猜测的那么肥沃,或者说,比她想的还要肥沃很多倍,这就导致谷内的植物疯长。   因为地势的原因,山谷内的温度比外面也更加温暖,一条小溪绕着山谷流过,给山谷带来了充沛水分的润泽,即使已经进入了深秋初冬的交界,谷内的植物依旧生长繁茂,青翠如夏。   在山谷里,陆瑶看到了大片大片猪猪都喜欢吃的猪草,各种野菜野果也都很丰富,光是随便一扫,陆瑶就已经看到了两三种人类餐桌上常见的蔬菜。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里简直是野猪生活的天堂。   当然,换个说法,这里也可以是人类生活的天堂。   陆瑶脸上流下后悔羡慕的泪水。   当初游戏怎么没把她丢到这个山谷附近。   这么好的一片宝地啊!   要是有这宝地,她哪里用的着辛辛苦苦四处找吃的找水源,谷里啥都有啊。   不过陆瑶也就是无脑腹诽一下而已,要是游戏对自己这么好,那她就该担心这荒岛上是不是还安排了什么危险的杀手了。   而且,再换个角度想,这片山谷和她现在的住处也各有各的好。   虽然海边没有这么大的一群猪,但是她遇到了兔子和野鸡。   虽然她找水找得很辛苦,但是事实上水源离自己很近。   虽然这里物产丰富,但是她在那一头找到了葡萄和柿子,还有一大片竹林为自己提供了上好的建筑材料。   而且海边还能提供稳定的食盐来源和偶尔走大运遇到的螃蟹和鱼。   总之,这边真的很好,但是她家也很不错。   而且现在小房子都建好了,还是辛辛苦苦花了两个月流了无数汗水才建好的,这边的条件再好,只要不是遭遇了什么无法对抗的天灾,陆瑶是怎么都舍不得丢下自己的房子的。   所以感慨完,陆瑶还是默默退出了山谷。   倒不是她这就要放弃这一群猪了,怎么可能,这可是猪!人类餐桌最好的朋友!   陆瑶现在退出去,是不想打草惊蛇。   这么大一群猪,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对付得了的,其实别说一群了,就是只有一只,她都对付不了。   野猪在森林里的一霸之名可不是白传说的,这些野猪天生地养,自然生长,肯定野性难驯,陆瑶可不敢去触它们的霉头。   还是要采取迂回战策才行。   陆瑶在山谷外的一片林子里找了棵树爬了上去,准备先在外面过一夜,等明天天亮再说。   整整一夜,陆瑶都在思考怎么抓到一两头野猪的问题,几乎没怎么合眼。   到了天边将亮未亮的凌晨时刻,陆瑶脑子迷迷糊糊地看着天边闪烁的星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有办法了!   陆瑶激动地坐直了身子,下一刻身子立刻在树上一晃,差点摔下去,还好陆瑶用尼龙绳提前把自己和树干绑在了一起,这才免去一出憨憨荒野求生,没被渴死饿死累死,却被自己活活摔下树变成半身不遂的悲剧。   既然想到办法了,陆瑶的心事也就了了。   她把脑袋往前一磕,抱住树杈,眼睛一闭,几乎瞬间就睡了过去。   太阳渐渐升起,林间的光线越来越亮,等到某个熟悉的时间点,陆瑶头忽然一动,下意识睁开了眼。   她抬起头看游戏面板的时间,果然,七点一十了。   陆瑶滑下树,去溪边简单洗漱了一番,吃了早饭,她背着背篓神采奕奕地在山谷附近溜达了起来。   陆瑶在山谷外溜达一圈,很快就摸清了山谷的地形分布和上下风口,然后她来到上风口的谷口,一条有过野猪出没痕迹的小路边,抱着刀开始在地上挖起了坑。   没有铲子的情况下,挖坑确实是个累人的活,还好这里的土地因为有小溪经过的原因,很是松软,挖起来倒是还算容易。   陆瑶花了两个多小时,挖出一个直径两米,深一米多,下面宽上面窄的大坑。   当然,陆瑶也不能光管挖坑,不管挖出来的土,要是让猪看到新土,人家就该警惕了。所以这两个多小时,她还有一小半的时间是花在了把挖出来的土搬到附近的丛林里摊平藏起来上。   等大坑挖好,陆瑶去砍了几段自己只有自己小臂一半粗的树枝,将一头削成尖,尖头朝上,插入了大坑里。   接着,她又在附近砍了几根只有自己拇指粗细的树枝,削干净了整齐地横架在大坑上,然后在附近找了不少树叶,将大坑完全遮掩起来。   做完这些,陆瑶又在附近找起猪草来。   不得不说,这一片地区不愧是野猪选中的领地,不管是山谷内还是山谷外,都是土地肥沃,气候适宜,草木生长十分旺盛,谷外虽然不及谷内,但是陆瑶还是很快就搜集了半篓的猪爱吃的猪草。   陆瑶带着这些猪草去溪边洗净并切好,来到了山谷的下风口。   然后她在这里用石头临时搭了个灶,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只空竹筒,和一小包裹在叶子里的盐,当场就煮起猪食来。   当日头渐渐上移,时间来到早上十点半,陆瑶用叶子死死捂住放着煮好的猪食的竹筒口,重新回了之前挖好的大坑附近。   不用多说,陆瑶找了几片大叶子放在大坑正上方,然后把热气腾腾的猪食往上一倒,大功告成。   陆瑶收拾好自己的痕迹,在十来米之外找了棵树爬上去,等着风把她想传达的信息传给猎物,守株待兔。   上午的阳光暖融融的,陆瑶昨晚根本就睡什么觉,此刻再被阳光一照,困意顿时上来了。   一开始她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猪肉,舍不得睡过去,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下面的陷阱迟迟没有动静,陆瑶的两个眼皮子上下打着架,不知不觉间,就眯了过去。   陆瑶是被一声尖锐的厉吼声叫醒的。   那声音叫得十分凄厉,陆瑶眼皮一抖,一个激灵,立马就醒了。   是猪叫声!   有猪掉进陷阱了!   陆瑶睁眼,先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好家伙,她这一觉竟然一口气睡到了下午三点多!   陆瑶揉着眼睛小心地朝树下看去,只见她的陷阱垮出一个大口子,一只野猪的大半个身子正被几根尖锐的树尖刺穿着,不上不下地悬在大坑中央。   野猪叫得很凄厉,四个蹄子也在剧烈挣扎,然而随着它的挣扎,身下的木刺反而将它钉得更紧了。   陆瑶抓紧了面前的树杈,死死盯着那只猪,没有轻举妄动。   这里生活的不止是一只野猪,有一只猪上当,其他猪必然赶来支援。   果然如陆瑶所猜测的,很快,几声尖锐的吼声从山谷里传来,乱糟糟的脚步的声迅速朝着这边靠近,一大群野猪很快出现在陆瑶视野里,来到了大坑边上。   这群野猪来势汹汹,气势十足,陆瑶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冲动。   也许是以前从来没有过天敌的原因,这群野猪的心智有些过于天真了,遇到这种危险,它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试探,而是对着困住那只野猪的大坑发起了火,围在大坑外对着大坑“噜噜”直叫,对着大土炕的边缘又是踢又是踹的恐吓。   这时其中有两只野猪不知道是性子格外冲动些还是怎么的,从后面冲出来,见到大坑边上还残留着陆瑶铺上去的一层叶子和树枝,竟然想也不想就直直朝着那只被困的野猪冲了上去,结果才刚刚踏上大坑上的树枝,就跟着“扑通扑通”掉进了坑里。   大坑里又传来两声痛苦的厉叫,刚刚暴躁地对着大坑发火,仿佛在威胁大坑,不交出自己的族人就要给大坑好看的猪群一下子傻了。   猪群里身体最强壮的一只猪哼哼了几声,不动声色地带着猪群后退了一圈。   不过它们仍然不肯离去,守在大坑旁边焦躁地来回转圈子。   陆瑶见猪群不走,自己也不敢有任何举动,一直在远处的树上守着,连大口气都不敢出一声。   野猪群在大坑边守了足足一个下午,直到坑里的三只野猪没声音了,也没能想出一个救它们出来的办法。   最后,在傍晚时分,这群猪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当然,离开之前,它们也没忘了把陆瑶撒在陷阱边上的一些猪食吃了个干干净净。   陆瑶看天都黑了,干脆继续在树上呆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起来,陆瑶揉着酸痛的肩背下了树,等她来到陷阱边一看,好家伙,就是过去了一夜而已,这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多了只摔死的兔子。   看着自己一不小心就达成的“守株待兔”成就,陆瑶一拍脑袋,呆住了。   而此时,直播间里的弹幕已经笑疯了。   “这他妈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守猪待兔’吗?长见识了!”   “我他妈直接笑到过世神他妈守猪待兔!”   “哈哈哈哈这样也行我笑到方圆百里全部戴上助听器!”   “哈哈哈哈哈哈满头找地!”   “恭喜玩家陆瑶完成‘守猪待兔’成就!”   “热烈恭贺人类陆瑶首次完成‘守猪待兔’成就!”   “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陆瑶达成‘守猪待兔’成就!!!”   作者有话要说:  名词解释守猪待兔:指守在树上等猪进入陷阱时顺便遭遇兔子自投罗网的迷惑行为。   30号凌晨的一章也一起发了哦。   引用标注:最后一句化用《恭喜恭喜》歌词   感谢在2021-06-28 21:38:06~2021-06-29 20:0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宁十三.娜娜 20瓶;书晨 13瓶;淡若安年?ω?.一碗清粥.古苑书香 10瓶;39389397 5瓶;甄好看哇!(≧ω≦)/.STouDy.雨下的好大.棠雪.猫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30   等到真正开始搬运, 陆瑶才发现了自己的一道大难题!   野猪实在太重了!   这三只野猪,即使是最初掉进去的那只最小的,也足足有快一百斤, 另外两只后掉进去的,至少也有一百多斤, 陆瑶费劲心思,又是用藤蔓又是上杠杆, 把自己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 才勉强将这三只猪全部从坑里拖出来。   连拖出来就这么辛苦了,更别提一次性全部带走了。   陆瑶只好先把这三只猪都拖到河边放血洗干净,然后将自己身上带的所有盐都拿出来给它们抹上, 再用叶子将其中的两只半猪都包起来, 挖个坑埋了, 自己先拖着半只猪加一只自投罗网的兔子回去。   当不得不把猪血都放掉埋进地里时,陆瑶的心都在滴血。   这可是猪血啊, 洒把盐就能做出血豆腐的好东西!   然而可能这就是一下子收获太多的坏处,再多的猪血陆瑶也没处存,更不可能当场消耗掉。   猪血的味道持续暴露在空气中只将剩下的野猪引来,即使不引来野猪, 也会让猪肉更快坏掉。   为了将猪肉保存更久, 她只能忍痛浪费掉这大量的猪血。   埋好两只半的猪肉, 陆瑶急急忙忙地拖着半边猪肉加一只兔子走上了回去的路。   但是那半边猪肉严重拖慢了陆瑶走路的速度, 即使只有半边猪, 也足有四十多斤,还不能像柿子葡萄一样用筐挑,用背篓装,只能用两只手拖着走, 这深山野林,地形又复杂,行走难度可想而知。   这么走着,原来只花了一天的路,这次陆瑶直到天黑,也才走了一半多一点的路。   树林深处不见太阳,天黑来得猝不及防,陆瑶忙着走路也没看时间,一抬头才发现天都快黑透了。   而陆瑶对附近的地形完全不熟悉,根本不知道自己附近有什么。   没有办法,陆瑶恨恨地咬牙再咬牙,在心里安慰了自己无数编这是得到猪肉的代价,才点开了游戏面板,准备去系统商城换个手电筒。   不然她这么走,很可能会迷路不说,更重要的是,摸黑之下,她根本找不到休息的地方,虽然系统已经清除了有攻击性的食肉动物,可是就像山谷里还有野猪生活一样,系统不可能把树林里所有的动物都清理干净,也许那些动物白天是很温顺无害的动物,可这大晚上的,正常人类家里闯进来个人,人还要抄扫把呢,更别说动物了。   危险是不可能真正清理得完的,只要她作死之心不死,随随便便就可以再想出一百种找死的办法。   陆瑶怕死,无比怕死,她可以为了省领土点,几个月穿一件衣服一双鞋,但是也可以为了仅仅存在于可能中的一点危险,大方奢侈地花一领土点,去买一个手电筒。   什么时候大方什么时候小气,在陆瑶看来,决定点只在她更看重什么罢了。   比如她的小命,她就很看重。   游戏面板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陆瑶点开了商城,细细寻找着手电筒的身影。   没多久,陆瑶就在列表里发现了手电筒,然而习惯使然,陆瑶并没有急于立刻就将手电筒买下,而是记住手电筒的位置,继续翻看起了商品列表。   陆瑶并没有在后面发现什么比手电筒更方便好用的照明用具,然而她发现了另一个比手电筒更有用一百倍一万倍的好东西!   陆瑶的手几乎是颤抖着点开那个商品的详情。   看看她都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随身空间啊!   那可是曾经风靡各大穿越小说的必备金手指之一的随身空间!哪个主角穿过去,身上不带个随身空间,都不好意思称自己为小说主角。   陆瑶激动地点进了商品列表的详情页,她关注的问题主要是两点。   第一,价格!这随身空间的宝贝程度可想而知,虽然在外面标着只要一领土点,但是谁知道它的价格一领土点买到的是能装几颗豆子的空间,还是能装几斤大米的空间,单位一变,这价格可就大大地不同了!   第二,陆瑶关心的是这随身空间到底是单纯的只是一个空间,还是附带了什么灵泉宝山小精灵远古老爷爷的特殊空间,须知,一个空荡荡的啥也没有的空间,和附带特殊能力的空间,那价值也是相去甚远的。   陆瑶抱着一点点期待的小心思点进了详情页。   随身空间的具体信息遂刷新了出来。   陆瑶呼吸一滞。   面前的信息,既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坏消息是她想象中的灵泉宝山老爷爷一个都没有,商城介绍里的随身空间,比懒汉的口袋还干净。   说完了坏消息,接下来就全是好消息了。   第一,商城贩卖的随身空间的价格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比她想象得要大方许多!   商城显示,由于她还处于新手保护期内,所以商城内的特殊物品也只能按照新手保护期的特殊价格售卖,而新手保护期给她的价格是:一个领土点,兑换一立方米的空间!   一立方米的空间有多大?就是长宽高都是一米的空间,换个更直观的说法,一立方米用来装纯净水,能足足装一吨!   一吨啊!   陆瑶现在家里为了储水足足攒了五十多个竹筒,加起来也不过是能存二十多升水,一升水重一千克,要装这一吨水,她需要两千个竹筒!   陆瑶一看到这个价格和空间大小,都来不及去看后面的空间说明,嘴就已经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起来,抿都抿不住。   她心里狂喜。   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这是她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   她现在最为难的是什么?不就是发愁多了这么多猪肉却缺少运输储存的工具吗?   现在有了随身空间,她还怕什么?   往空间里一装,空间在手,天下我有啊!   陆瑶努力按捺下想要欢喜狂舞的心情继续往下看,接着,她又看到另一项让她想狂笑的内容!   游戏介绍,空间内的时间竟然是静止的!   时间静止啊!这就代表她把东西放进去,无论外面过多久的时间,东西放进去是什么样,拿出来的时候照样还是什么样!   陆瑶忍不住在原地兴奋地小跳了几下,两个拳头激动地握得紧紧的。   这个空间,它不仅管提供空间,它还管保鲜啊!   除了不能用来放熟柿子和闷熟猕猴桃,这随身空间,简直完美!   不能再完美了!   陆瑶迫不及待地立即就给自己换了一立方米的随身空间,先将拖累了自己一路的半边猪肉放了进去。   这下好了,也不用担心猪肉重搬不动了,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猪肉放在外面被蚂蚁动物什么的拖走了,更好的是,她也不用担心猪肉变质了!   只要放在空间里,哪怕是放到十年后,她再拿出来,也还是刚杀不久的新鲜猪肉。   想到这里,陆瑶不由后悔,自己到现在才发现商城在卖随身空间。   要是她再早发现一天,那她也不必把那么多的猪血活活浪费了埋进土里去了。   当然,陆瑶知道自己这是得寸进尺,无理取闹了。   首先陆瑶可以肯定,这随身空间原本是不存在于她的商城物品列表里的。   她已经在商城买了这么多次物品,每次都保持着货比三家,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理念,老老实实地要把整个商城的物品列表全部看一遍,才会下单买东西。   就是几天前,她才刚刚买过天鹅绒被子呢,当时也没有发现有随身空间。   所以显而易见,这随身空间是最近不久前才刚刚出现的,说不定就是在她打开商城的那一刻才出现在列表里,所以怪什么之前怎么没发现,其实就是无稽之谈。   其次,陆瑶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人生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她不可能事事追求完美,游戏也不可能让她事事顺心如意。   要是真的事事顺心如意,那她就必须得当心警惕是不是游戏有什么陷阱在等着自己了。   毕竟这游戏可不是自己亲妈,她可还没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就是那个什么主神忽然空降,宣布地球村末日到来,她才被送进来为地球村村民们求一条生路的吗?   先不提地球村的末日到底是谁带来的,光是这主神高高在上,不给人类任何准备和商量的余地就不容拒绝地把他们这些玩家送入了游戏里,她就不能摸着良心说,那什么主神对地球村是心存善意。   坏心不一定有,善意是一定没有。   所以,陆瑶在游戏里,从来也不敢对游戏放松警惕。   古人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只有时刻保持紧张,时刻让自己处于有准备的状态,未雨绸缪,目光长远,才不会死得太快。   想到这里,陆瑶狂喜的心重新冷静下来。   她细细分析了,这个随身空间应该是要她达到游戏的某一条件才会出现在她的商城列表里,虽然至今不知道条件是什么,但是现在她无意中已经达到了,游戏也就按照规则,让随身空间自动出现在了她的商城列表里。   而从游戏并没有就此对她进行通知来看,不能说是故意为难吧,但是游戏方面肯定是有不希望她太早发现随身空间的意思在里面的。   为什么呢?这也好想。   想想随身空间的功能和价格就知道了。   像随身空间这样几乎可以说是万能的神器,尤其是还具备时间暂停功能的,游戏商城要卖多高的价格她都能理解。   但是,看看她现在购买一立方米随身空间的价格吧!   新手保护期价格:一领土点一立方米啊!从价值上来看,这就说是白送都不过分了!   简直是惊天的大便宜!   陆瑶心里地怕这是什么诈骗手段,或者这其实只是她搬猪肉搬得太累了做的一场梦。   直到她用单身五万年的手速买下一立方米的空间,并将那半边猪肉放了进去,亲自感受到自己的那一立方米空间的存在,她才敢相信,这真的不是骗子,也不是做梦。   游戏真的让她占了这么大的大便宜!   她花一领土点,买到一立方米自带时间暂停功能的随身空间了!   陆瑶恨不得站到山顶上,狂笑三声以表达自己的快乐喜悦和无比的庆幸。   还好她平时扣扣索索,得了领土点舍不得用,这才能在发现了随身空间的时间想买就买了。   还好她忽然想买手电筒打开了游戏商城。   还好她有扫商品列表的习惯,一扫就扫了个遍。   如果不是今晚要买手电筒,如果不是她手里有领土点买得起手电筒,那这随身空间还不知道要静静地在她的商品列表躺多长时间才会被她发现。   创业初期,那是分秒必争啊!   陆瑶仰天大笑。   不说分秒必争,至少,这日夜必争,她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随身空间,yyds!写这里的时候有爽到我自己哦=v=   担心竹屋不保暖的小可爱别急,南方人思维的女鹅暂时没想到盘炕,但是我会让她发现的(来自老母亲的关爱)另外提醒一下哦,竹屋只是不保暖,但是用半边半边的竹子严丝合缝地排列组合过的墙壁是不怎么漏风的哦,它是个   ∪∪∪   ∩∩∩∩这样的结构,挑选过的竹子都是直径均匀的,竹子之间缝隙极小,而交叉排列最大化地补全了空隙,已经达到防风效果了(理论上咳咳)。   我尽量让自己的一些操作严谨不违反科学理论,但是毕竟不是全才,有bug之处能改的我努力修改,但是不能顾及到的地方,也请大家多多担待我呀。   记住一些设定是架空架空架空,游戏内不合理之处,都是辣鸡主神不了解地球村村况的错!(狗头)   感谢在2021-06-29 20:00:41~2021-06-30 19:2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墨丹青 150瓶;颖宝 60瓶;28 15瓶;无从 14瓶;余昧.火炎焱燚 10瓶;犹瀅 5瓶;猫桑.琢云 2瓶;烨梓.错过了花期ヾ花怪谁.阿妩.林殊淮.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31   兑换完随身空间, 存放完猪肉后,陆瑶又买了一只手电筒——她还没忘记,自己打开商城的本来目的是什么呢。   不愧是游戏特供手电筒, 陆瑶把灯一打开,附近都被照得明晃晃的, 有什么地形什么动物全都能照得一清二楚。   她借着光把附近打量一遍没发现什么危险,就找了棵树爬上去。   爬上树之后陆瑶举着手电筒往旁边照了照, 本意是看看旁边的树上有没有猴子鸟什么的, 结果她一照,发现旁边一棵树枝都快伸到自己面前的树竟然是桂皮树。   桂皮树,这是好东西啊, 桂皮和葱姜等都是一路的炒菜配料, 其中桂皮更是配肉的上好香料, 在古代价格不菲,是贵族才用得起的上等香料呢。   真是缺什么就来什么!   陆瑶忍不住一拍大腿。   之前她馋肉馋得要死的时候这桂皮怎么不来呢, 肯定是看不上她做的区区腊鸡,非要等到餐桌肉食之王猪肉出现,才肯款款现身。   正好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山谷的野猪,又有随身空间在, 一头猪慢慢吃, 就够她吃三两个月的, 她的肉食来源算是稳定了。   这样, 她做的腊鸡也就可以搬上餐桌了。   还有猪肉!猪肉放在炕上熏的腊肉也是一绝, 比腊鸡更香更诱人,虽然之前熏腊鸡更多的是为了保存鸡肉,但是也有腊鸡风味一绝的理由在里面。   所以即使她现在有了可以无限保存猪肉的随身空间,陆瑶还是决定, 回去之后,要割几刀猪肉放在灶上熏着做腊肉。   冬季马上就要来了。   这一年也即将过去。   寒冬腊月里,过年怎么能没有香喷喷的腊肉作伴呢。   陆瑶把自己绑在树上,甜甜地睡着了。   梦里,她回到了农村,父母带着自己回老家过年,爷爷特地杀了一头大肥猪熏了腊肉来招待他们。   等到年夜饭上来,一片片白红相间的腊肉油滋滋地摆在盘子里,陆瑶在爷爷慈爱的目光和妈妈含笑的目光里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包着米饭吃到嘴里,下一刻,她幸福得眼泪都出来了,嘴里直叫“香!好香!”   “香你就多吃点,别又说过年不给你吃肉了!”妈妈嗔怪地点她的脑袋,爸爸则抱着大海碗只顾埋头扒饭,爷爷一只手捏着酒杯,一只手夹菜,没有看他们,嘴角却得意得上扬,眼里都是傲娇的劲。   ……   这个梦做得很长很长,长到陆瑶一睁眼,太阳都照进林子里了。   她一看时间,熟悉的七点一十。   摸着空荡荡的身上,陆瑶迷糊了一刻,下一瞬,她就忽然想起,自己有空间了!随身空间!   她的东西现在都在空间里!   陆瑶在心里一想,手里就出现了一只装着水用细藤蔓绑着盖子的竹筒。   她心里感叹一番,随身空间就是好用,笑眯眯地又拿出了其他东西。   陆瑶拿着竹筒洗漱一番,又吃过早饭,跳下树,直朝昨晚发现的那棵桂皮树走去。   她对着人家桂皮树好一番扒拉,又是扒皮又是摘叶子,收了好大一堆东西,才心满意足地把这些东西放进随身空间里,两手空空地往山谷那边跑了回去。   有了随身空间,她就可以一口气把那两头半被埋在土里的猪全部都带回去了。   身上没有东西的负累,已经久经丛林历练的陆瑶在林子里跑得飞快。   一个上午不到,她就回到了那座山谷外。   手头有了三头野猪,获得了足足三百多斤的肉,陆瑶觉得这些肉至少也够自己吃上半年的了,所以她暂时不需要再捕猎野猪。   回到山谷外,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之前挖出来的土用随身空间装了,准备再填回坑里去。   结果等陆瑶带着土再次来到已经露出了真面目的大坑旁,准备把土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她这朝天大敞着,几乎就差在自己头上标一个“我是陷阱”了的大坑里,竟然又多了两只兔子。   看着那两只被树矛扎伤失血而死的倒霉兔子,陆瑶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在获得了整整三头野猪之后就不再打算捕猎别的动物,离开的时候又走得急,来不及把坑填上,所以把陷阱的伪装都揭开敞在那里。   她特意这么做,就为了明晃晃地提示附近的动物,这里有坑,别跳。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夜的功夫,就又有傻兔子自投罗网了。   陆瑶简直哭笑不得。   之前一直觉得荒岛在为难自己,让她一只兔子都抓不到。现在她又觉得,这荒岛是不是太后厚爱自己了。   这兔子得傻成啥样啊。   陆瑶又想起之前直接自投罗网的那两头野猪,不禁摇头失笑,心中忽然升起了明悟。   想来也不是这岛上的动物不警惕,只是人家以前从来没见识过人类的陷阱,这才让她占了便宜。   之前死活抓不住的兔子,那是因为兔子体型小,习惯了见到庞然大物就要跑,所以她才连根毛都摸不上——兔子什么捕猎者没见过啊,她非得把自己拖进对方最熟悉的领域去进攻,失败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等她换了个对方不懂的路子,设了陷阱,这不,野猪兔子不就纷纷自投罗网了吗?   陆瑶暗暗点头,果然,只有运用动物所不熟悉的技能,把对方拖进自己熟悉的领域,再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对方,这才是最智慧的做法。   总结完经验,陆瑶把坑里的两只兔子提出来,用空间里的土把这个可以成为动物杀手的大坑填了,心里才松了口气。   她这两只兔子扔进空间里,又飞快地跑到河边去翻自己昨天埋下的两头半野猪肉。   现在已经到了秋末,天气越来越冷,这些猪肉又被陆瑶特意用叶子包着埋在了土里,土里的温度比外面更低,一天过去,这些猪肉还新鲜如初。   看着新鲜完好的猪肉,陆瑶松了口气,赶紧把这些肉都放进了随身空间保鲜。   消耗了这些时间,陆瑶别的也不多说了,飞快地赶回家的路。   从山谷回家的这条路加起来陆瑶已经走了算三回了,一回生二回熟,再次走上回家的路,身上又没有东西累赘,陆瑶的赶路速度足足提升了一倍。   她一心想着早点赶回家,在林子里健步如飞,竟然在天快黑透的时候,就路过了那片葡萄崖壁。   陆瑶抬头看看天色,再一看自己手里的手电筒,想要回到家里的渴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从葡萄崖壁到家里的这条路,她没走过千次也走过百次了,再没有在夜里迷路的道理。   陆瑶一咬牙,打开了手电筒,继续在夜里前行,终于在当天回到了家里。   一回到自己的小家,陆瑶心里一股难言的归属感和激动就涌上了心头。   虽然仅仅只离开了三天,但是在外面的时候只能把自己绑在树上过夜,哪里比得上她家里铺了羊毛毯和天鹅绒被子的温暖小床!   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做梦都做不安稳,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小家!   陆瑶打着手电筒在屋子里燃起了火堆,然后去溪边洗了个澡。   她一连出去了三天,这三天一直在忙碌,又是赶路又是挖坑,还杀过猪,抗过猪肉,身上已经是又脏又臭,所以即使天已经很冷了,她也得洗个澡。   自己的床上是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天鹅绒被子,是自己最隐秘的舒服小窝,可不能让她这一身的臭汗弄脏了。   陆瑶忍着冷在河边匆匆洗干净了身上,又飞快地搓干净了衣服,回到家里,把拧得半干的衣服的晾在火边,她披上暖融融的羊毛毯在火边烤起了湿头发。   夜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了,灶火旁却是暖意融融的,洗去一身疲惫的陆瑶难得有了松快的闲心,抓着一头半长不长的头发拢在火边慢慢地烤着。   陆瑶往灶下扔了个土豆,眯起眼看着白色的雾气在眼前慢慢地升腾,脑子一下子放空了。   等陆瑶回过神来的时候,头发已经烤干了,她的脸因为靠近灶火被熏得发烫,身上也暖呼呼的,她将灶里已经焖熟的土豆扒出来慢慢撕开皮,顿时整个屋子里都是香喷喷的烤土豆的味道。   吃过土豆,陆瑶拿出竹筒清理洗漱了一番,又把竹筒放回随身空间,披着毛毯站起来,去了床上。   床上的天鹅绒被子依然是想象中的柔软,陆瑶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身上的毛毯一扔,整个人都埋进了软乎乎的被子里打了个滚。   极度柔软蓬松的天鹅绒隔着一层被面笼在皮肤上,就像被一团一团的云朵小心翼翼地托起,陆瑶忍不住眯着眼睛,发出一声喟叹的呻/吟:还是自己的床舒服!   陆瑶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陆瑶神清气爽地醒过来,原地满血复活。   她找到之前带回来的野芹菜鸭脚板,她之前已经将这些野芹菜吃了一部分,但是因为她一口气摘得太多,所以家里还剩下一大把,放了这么多天,这些野芹菜已经蔫了,叶子全部变得枯黄,唯有茎秆还余着水分。   她把野芹菜的叶子都掐掉,然后把只剩茎的野芹菜放进了随身空间。   这可算是丛林里最后一批蔬菜了,虽然已经有些枯了,但是放进能保鲜的随身空间,好歹还能冬天尝个鲜呢,到时候用腊肉一炒,嘶——陆瑶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处理完野芹菜,陆瑶去了河边。   她要将空间里的猪肉都洗好切成一条一条的猪肉,内脏和其余部位也要分门别类地整齐放好,到时候要吃,直接拿出来就是。   另外那三只兔子也要处理一下,秋天的兔子正是皮毛厚实的时候,这三只兔子的皮毛处理一番,到时候可以做个袜子围脖什么的。   三头猪加三只兔子的肉的切割清理工作可不是一件小工程,陆瑶花了足足三天才将它们全部切割清洗完毕,分门别类地切成大大小小的肉条肉块,然后放入了随身空间里整整齐齐摆好。   而刮下来的猪毛在被陆瑶仔细清洗整理过后,被陆瑶也收集了起来,做成了另一件陆瑶期待已久的生活用品——猪毛牙刷。   天知道陆瑶被迫长期用嫩树枝给自己刷牙有多糟心,一开始不熟练时不时就被牙龈给擦流血不说,现在快进入冬天了,陆瑶每次刷牙的时候都忍不住忧心,等冬天来了,她要去哪里给自己找柔软的嫩树枝?   好在这个隐忧终于在冬季到来之前解决了。   只是牙膏仍然没有着落,她的文明清洁之路注定路漫漫其修远兮,陆瑶现在只能每天奢侈地用少量食盐给自己清洁口腔。   干完了活,就到了奖励自己的时候了。   陆瑶快乐地去菜园拔了野葱野姜回来,路过刚刚开始冒出一些嫩菜心的小白菜,咬咬牙,还是忍痛薅了几片叶子和菜心下来。   嗯,她是怕自己肚子素久了,乍然开荤,受不住这福气,所以还是得加点青菜缓一缓。   绝对不是馋菜心。   配菜准备好了,就可以上手做菜了。   找到猪肉说起来可以算是陆瑶上岛以来,除了发现水源和建成小房子之外,最开心的一件事。   猪肉除了好吃这一个好处,另外一个最让陆瑶看重的好处是,猪肉可以用来熬猪油。   她之前逮到的鸡,鱼,螃蟹,都榨不出什么油,这让陆瑶的肚子一度缺油水缺到要造反。   没有油水,菜炒起来也总是差点味道。   现在好了,猪肉众所周知,是人们最常用来熬油的肉类,就是因为猪这种动物,它长膘长得好,身上油脂多啊。   陆瑶在灶上点火热锅,将自己特意分出来的大肥肉都拿出来,熬起了猪油。   陆瑶抓到的这三只野猪,一个个身上都有一身的好膘,陆瑶也没有急着全部把肥肉都用了,只熬出来一竹筒的猪油出来给自己解馋。   陆瑶小时候有一样十分爱的零嘴,叫做猪油渣,就是猪的肥肉熬过猪油之后剩下的油渣。   被反复熬炼过的猪油渣闻起来香酥无比,特别有嚼劲,陆瑶百吃不厌。   等猪油熬出来之后,猪油被陆瑶倒进了竹筒里放着。   而熬完油之后锅里剩下的大半锅猪油渣,则是一半被陆瑶收了起来,另外一半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直接盛出来加盐拌一拌做零嘴,另一部分则和菜心一道炒,做了一道油渣菜心。   猪油渣里还余下的些许猪油渗进菜心里,炒出来的青菜心脆甜又清香,青菜解腻,猪油渣解馋,二者结合简直是天作之合。   空气里都是香喷喷的猪油味,陆瑶将自己的两个菜放在自己日常用来做餐桌的石头上,又从灶里翻出来她早早埋进灶灰下的两个已经烤熟的土豆,小心翼翼地剥好皮后,美滋滋地用一张洗干净的叶子垫好,也放到了“餐桌”上。   到此,陆瑶这一顿庆祝猪肉大丰收的秋日宴,就做好了。   陆瑶做好这一“桌子”菜,第一时间都舍不得吃,而是好好欣赏了一番。   这么随意地一欣赏,陆瑶就发现了问题。   好家伙,她这么“丰富奢侈”的一桌子大菜,又是猪油渣又是油渣炒菜心的,宝贝土豆都一口气烤了两个,结果都只能这么不伦不类地用几个高高竖起的竹筒装着是怎么回事?   之前日子苦的时候当然是有口吃的就感恩无比了,现在一旦脱离贫困奔小康了,日子富足起来啦,陆瑶一下子就感觉到不满足了。   她这个竹筒,好处当然是多多的,比如,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啦,比如可以天天换新的啦,比如纯天然绿色无污染啦……但是这么多好处,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它口子小,不是真的碗啊。   这所谓“碗”,人家是个“石”字旁的构造,她这个竹子做的碗,虽然也能用,毕竟还是不方便。   少了真正的碗,不说放东西的时候不够顺手方便吧,她连吃个秋日宴都缺少仪式感。   今天还仅仅是吃个猪油渣而已,陆瑶一想到接下来自己心爱的猪肉炒好了之后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呆在竹筒里待自己品尝,就替它们委屈不已。   上好的猪肉都已经在手了,但是却没有正经碗来装,这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   她得想个办法,给自己把真正的碗做出来。   等她有了真正的碗,到时候拿着碗吃着肉,岂不妙哉?   想着碗的事儿,陆瑶连香喷喷的猪油渣和菜心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毕竟猪油渣还只是道开胃菜,未来还有更好的,不好好解决了碗的问题,到时候又怎么吃得畅快呢?   吃完猪油渣做的秋日宴,陆瑶又接着做了几竹筒的猪油,得了不少的猪油渣,这些猪油和猪油渣都被她放进了随身空间存着,以备之后吃用。   做完猪油渣,陆瑶看看天色还早,一抄自己的宝刀,出了门。   她想先去外面找找,看看哪里有没有黏土。   趁着这个冬天只能宅在家里,她准备试试能不能做出陶器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来了~五千字!四舍五入就是双更!   陶器在路上了,炕还会远吗?doge   话说大家今天看了我党的庆生直播咩?感觉好棒呀,每次遇到这种特殊的时刻,不管是看到前辈筚路蓝缕,还是看到盛世繁华,如他们所愿,眼眶总是酸酸的,最后我誓死安利这个暑假大家都和我一起看觉醒年代!   最后逼逼一句,本扑街大着胆子参加了这一期的征文活动,7月需要营养液投票,可以厚着脸皮给女鹅求点营养液咩?想让女鹅不要被神仙太太们碾压得太惨qvq   感谢在2021-06-30 19:28:54~2021-07-01 17:0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绒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倪倪.饥荒的病毒酱.笙歌 10瓶;泞 7瓶;Sleepycat 6瓶;云南红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32   陆瑶对于做陶器的经验完全来自手工课上在老师的帮助下用黏土和机器做小杯子, 然而想想手工课上有什么,有经验丰富的老师,有全自动转轮, 还有已经准备好的黏土,可以说是万事俱备, 只差陆瑶用小手捏上两下,然后她就可以等待老师把她捏好的泥巴碗拿走变成陶器了。   但是现在陆瑶在哪里?她在岛上, 除了一双手, 她啥也没有。   所以陆瑶是准备好了用这个冬天来千方百计试探出一条做陶器的路的。   她现在已经确定, 游戏在计算领土面积上, 对文明产物有着极高的评价, 像她时不时就会制作出一些的精制盐,就至今仍在缓慢但是稳定地为她提供新的领土面积——比寻找新的植物或动物回来种植或养殖要稳定得多。   而考虑到人类历史上各类精美至极,能够在拍卖场里一口气拍出几百万几千万的什么青花瓷汝窑端窑大青花, 毫无疑问, 陶瓷在游戏的判定里必然会拥有极高的文明价值。   对于这种注定了会拥有高回报的产物, 陆瑶毫不吝惜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她下定决心要在这个冬天捉摸出来烧制的方法。   第一步当然是从寻找陶瓷的制作材料开始,陆瑶知道陶瓷是用黏土做的,但是对于黏土会出现在哪里, 却没什么印象。   没办法,她只能靠着自己的一点猜测, 一点点推理尝试。   陆瑶仔细回忆了自己印象里的黏土和其他土壤的区别,发现黏土和其他普通土壤最大的区别应该是土质, 这种土质不是指土壤肥沃与否,而应该是土壤的粘度,细腻度等等。   陆瑶虽然只在课堂上用真正的黏土做过一次专业的陶器, 还是半吊子摸鱼课,但是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谁还没个玩泥巴过家家的经验呢?   玩泥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玩的,根据陆瑶多年的玩泥巴捏小碗经验,那种很粗糙的黑土,或者是土地表面的干巴巴的土,是很难捏成小碗的,这种土即使用水活了,也只会变成那种像米田共一样恶心吧啦的软乎乎的烂泥,即使强行捏合到一起,也是一捏就碎。   而在陆瑶多年玩泥巴的经验里,最好用来捏成形的土,一般分两种,第一种是运气好在地下直接找到的那种,一大团紧紧黏在一起的,像妈妈厨房里发酵好的面团一样的细腻土,这种土的黏性非常高,挖出来往上面浇水都只会往下流泥水,而不会被轻易冲散,随便用水活一活,就非常好用来捏小碗了。   陆瑶在自己的童年里祸害光了家里附近方圆几里内几乎所有儿童容易到达的平地,留下泥坑无数,把这种容易捏成形的土几乎都挖遍了,捏成过各种泥条便便,泥巴碗,泥巴汤圆,泥巴小兔子泥巴小人……可谓是经验丰富至极。   在祸害完老家附近这种简单易得的土之后,陆瑶的第二目标就变成了路边一种十分好敲碎的粉石头,这种石头的断面用普通的硬石块边缘就能轻松刮下来一层又一层细细的粉,这些粉末全部溶于水之后,就能做成非常细致的烂泥,等烂泥干了,第二天就能用来捏小碗了。   陆瑶先打算在自己家附近的林子找找有没有那种很细腻粘度也很高的“面团土”,如果实在找不到,再考虑自己磨石头粉和泥。   林子里的土壤表层是一层厚厚的腐殖质这一点陆瑶是知道的,多年积累下来,这一层土已经变得十分松软并且粗糙了,所以陆瑶对地层浅表的土根本不抱什么希望,她瞄准的往下深挖的土壤,那些土壤里说不定就有她需要的黏土。   就这么的,陆瑶抱着自己万能的屠龙宝刀(不是)进了林子,开始追忆童年,四处刨坑。   她在自己家附近,以自己的小房子为圆心,五百米范围内,一共做了横竖左右交叉的六十四个间隔还算均匀的试点,然后抱着宝刀去定好的点试挖,看能不能找到类似的土。   辛苦劳作第一天后,陆瑶在林子里留下了大大小小不等的二十多个坑,随身空间里也多了二十多份土壤样本,但是这些土壤样全部宣告不合格。   这个惊人的失败率让陆瑶瞠目结舌,她初期的要求不高,只要稍微细致一点,足够她捏出形状就够了,只要能捏出形状,谁计较是小鸡小兔小人还是泥条便便啊。   然而这些试点挖出来的土,在她兑水尝试揉捏成形后,全部散开了,一个个形状丑陋,颜色灰粽,还软趴趴的,宛若人拉出来的某物,让陆瑶极为挫败。   她盯着自己糊满泥巴的双手发出了质问。   难道是她的玩泥巴之魂已经沉睡不醒了吗?   不,一定是她的小宇宙还没来得及爆发。   陆瑶感受着晚风徐徐吹在脸上,忽然猛地将手里的大刀挥向天空:泥来!   晚上,陆瑶躺在床上反思自己这么四处寻找黏土的科学性。   半梦半醒间,她忽然想到,自己童年里,最常玩泥巴的地方,其实不是某个林子里,也不是什么山坡上,而是一般在水边,各种水,溪水河水小沟水,这样的地方总是很容易翻到细腻的土,然后她能玩个不亦乐乎,最后玩得满身泥巴被打一顿拎回家。   想来也是,水边的泥巴长期被水洗来洗去,不断溶解,和她玩泥巴时加水和泥的过程类似,这本来就是一个增加泥巴细腻度的过程,她怎么会忘记这一点,而傻乎乎地进林子里找细腻黏度高的泥土呢?   陆瑶一激动,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   夜还很长,她却清醒得不得了,甚至想立刻就去溪边找找有没有自己要的黏土。   当然,陆瑶的理智还在脑子里,她又拢着被子躺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了半夜的饼,最后终于精力不支地睡去了。   第二天陆瑶难得八点才起,眼下还有些青。   她心里急着去看溪边有没有她要的泥土,一个早上过得如同大战,匆匆洗漱完,给菜地浇完水,又喂了鸡和兔,就匆匆往溪边走去。   溪边还是一如既往地静谧,只有因为季节变化而变细的水流无声地流淌着。   因为秋天水流减小,溪边裸露出被水长期冲击形成的部分河床,河床上石头和湿润的土壤沙子都有,一看就很有前途的样子。   最表面的一层土上都是沙子,自然是不能用的,陆瑶捡了小棍子作为标记,从河床最靠近水的部分开始算距离,半米一个测试点,分别挖了地表两厘米以下的褐色土壤,十厘米以下的黄色土壤,和二十厘米以下的黄白色土壤。   这些土壤乍一看都比较细腻,虽然不是陆瑶想找的那种天然就黏成一坨的土,但是比她在林子里找到的那些颗粒很粗的土,已经好多了。   采样完毕之后,她在河边将这些土壤分别用水和泥,试图将它们捏成泥条,以此检验这些土的黏性。   最终她发现在横向距离上,距离河床最深处半米到三米之间三个试点的土是最容易捏成形的。   再近水一点,那里的土太稀太软了,简直是烂泥巴,而更远一点,这里的土又太干,颗粒太大。   而竖向距离,则暂时不好区分,因为半米到三米这一个区域内,她挖出的土全部都顺利捏成了成形的泥巴团。   最后陆瑶决定把这些土都捏成小碗,试烧一遍。   由于多年未曾玩泥巴,陆瑶的玩泥巴水平大大下降,做出的碗一个塞一个地丑。   最后她总共做了八个丑丑的小碗,用细树枝在碗底上写了极轻极轻的编号后,放在河边风干了起来。   虽然秋高气爽,但是泥碗的风干速度还是很慢,陆瑶在旁边等得心急如焚,却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最后只能去破了些篾片竹子到河边来,一边看自己的宝贝泥碗,一边编箩筐打法时间。   总归装东西的箩筐有一个是一个,总能用上的。   陆瑶在河边等到傍晚,泥碗都没风干好,箩筐倒是先编好了,在此之前,陆瑶已经有了九个箩筐,再加上这一个,陆瑶就凑够整数十个。   在编好箩筐的那一刻,陆瑶福至心灵,忽然想起打开游戏面板看看,果不其然,打开之后,她的领土面积竟然又增加了十平方米,毫无疑问,这些领土面积是她新编好的箩筐带来的。   陆瑶心里微微吃了惊,随即高兴起来。   虽然陶瓷还没有进度,但是先得了十个平方米的领土面积,算是意外之喜,也算是个开门红了。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陆瑶第二天来到溪边的时候,昨晚放在溪边的泥碗摸起来已经干了,她特意带了易燃烧的干草过来,在水边生了火,然后将一个个泥碗放了进去。   干草烧得快,火边一刻也不能离人,陆瑶一个上午都蹲在火堆边往火里加燃料,等到中午,陆瑶自觉烧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就把火熄灭了,等火堆里的陶器慢慢冷却。   等火堆变温,陆瑶就迫不及待地用她用竹子做的竹钳子将灰扒开,露出她放在干草正中央的八个小碗。   然而陆瑶把灰一扒开,就看到一堆碎得干干净净的土安安静静地等待她的莅临查看。   陆瑶呼吸一滞,扁起了嘴:“不会吧!我这么倒霉的!连快正经陶片都没有的吗!”   陆瑶不死心地在灰里扒拉,但是拨来拨去,也只找到那一堆被烧黑的碎土,陆瑶将土拨出来用溪水冷萃过,上手摸了摸,发现这些碎土虽然奇形怪状地像外星产物,硬度倒是很够了。   既然硬度够了,那就代表她的火候不差啊,那怎么不仅烧不成形状,还化成这种丑八怪呢?   陆瑶蹲在河边挠起了头。   她将那些被烧坏的泥块全部拨了出来,放在自己面前观察。   这些土块原本都是她用泥土条盘成的小碗形状,虽然大小不一致,高低不平,也不够圆润,但是整体形状却都是成形的。   陆瑶默默拿起这些土查看,手里又捏了一小块正常的土做对比。   好好的泥碗,到底是什么时候碎掉的呢?   看着看着,陆瑶的目光忽然转移到了自己手上还有些湿润的土上。   这一小块土刚被她捏在手里的时候是比较湿润的,捏起来也很润滑,但是随着她无意识的捏动,这块土表面的水分开始挥发,这块土也开始变得干燥起来,最边缘有一小部分没被她碰到的地方,已经彻底干成了黄白色,开始变得粗糙,甚至隐隐有要裂开的迹象。   陆瑶的眼睛盯着这块土上干湿交界的地方,眼睛忽然瞪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曾经在某个不知道哪里的地方看到过这样一段话,有人问,十二年小初高中教育里教的很多知识,尤其是高深复杂的数学,在大部分人以后日常生活里根本就用不上,没有谁会用双曲线导数高等函数去菜市场买菜,学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一个很有意思的回答是:我们辛苦被培养学习这些复杂的知识,并不是为了以后都能用上这些知识,而是为了让我们学会科学系统地分析思考。小初高中教育,真正希望我们所有人都学会的,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时的思维模式。   这个观点还挺有意思的,我自己也能感觉到,高中学到的东西在高考完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还给老师了,唯有遇到问题总结规律分析实验控制变量这些思维永久地留在了脑海里,遇到点问题第一个想法就是——控制变量了吗?连和人吵架的时候都这样╮( ̄▽ ̄")╭   (ps:只是聊聊一个角度新奇的观点,不代表以上观点是完全正确的)   感谢在2021-07-01 17:02:26~2021-07-02 18:5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副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风知我意 87瓶;珊瑚海 66瓶;啦啦啦 32瓶;葳蕤 25瓶;小虫子 20瓶;九醉颜 13瓶;不一样的诗歌.游鱼.程清.青橘.Hygge.南安.夏夜.副长.常胜立海 10瓶;洛千凝 8瓶;无从.琢云.扬羽.熔灵橙子.枫叶色橘猫 5瓶;犹瀅.盈 3瓶;空中的烟花.花溪墨.二媛joe.白十八.Muscat Bnc 1瓶;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支持,你们都好给力呀![受宠若惊.jpg] 第29章 33   陆瑶对于陶器的烧制过程, 只有过那么一丝丝的印象,那是她出于好奇在陶艺课后问过老师一句,她们捏好的陶器要多久才能好。   她记得那时候, 老师的回答是,至少要三天。   当然, 事实上,她们做好的陶器是在下一周的劳技课上才发给她们的, 所以陆瑶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但是, 此时, 手里被体温蒸干变干燥粗糙的泥土却提醒了她一件事。   如果烧陶器真的需要至少三天, 那这三天都是用来干什么了呢?   首先, 陆瑶不认为这三天都用来烧陶器了,毕竟她自己在这里烧,一个上午过去, 虽然没能得到成形的陶器, 但是土也已经被烧得足够坚硬了, 即使质量更好的陶器需要更长时间的烧制, 但是仅仅是给一群学生做的手工陶器做烧制,老师能给她们烧一天,就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那剩余的必要的两天, 被老师用来干什么了呢?   陆瑶低头看着手里半干的泥土,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当然是用来晾干她们的泥碗了。   想明白手工课上的泥碗需要用两天时间来晾干, 她就立马明白了自己做泥碗最主要的失败点。   她把手里已经半干的泥从正中间掰开成两半,果不其然, 外面那一圈被她的手直接接触到的泥层已经被手温差不多蒸干了,可泥团内部的泥,却还是湿润柔软的。   泥团内部被外部的泥包裹着不透风, 变干的速度本来就要比外面慢得多。   而手的温度比自然空气的温度要高,更加加速了泥团外部的水分散发速度,造成了泥团里外两层干湿度严重不一,最外面接触手的一层已经干透了,里面还是半干,甚至是湿润的,但是干湿度不一,就已经把这团泥分成了两部分。   而她之前将那些做好的泥碗放在阳光下暴晒,泥碗丧失水分的速度会更快,泥碗内外两层干湿度不一,分成了干湿两层,外面看起来已经干了,实则内层部分还是半干,残余水分,再被她放到温度更高的火堆中,这种干湿分层的速度瞬间增速无数倍,泥碗便分崩离析,成了乱七八糟的形状。   弄清楚这一点,陆瑶心里一片敞亮,之前是气闷挫败一扫而光,甚至觉得更有动力了。   探索的过程就是这样,遇到问题自然是让人恼怒难受的,但是解决掉迎面而来的问题的那一刻,获得的欢欣快乐也远非平常可比。   陆瑶重新在那几处泥土质量比较好的采样点采了样,上回采了九个点的泥土,但是考虑到火堆大小够不够烧九个碗的问题,陆瑶最后只做了八个碗,这次陆瑶准备在河边做一个专门用来烧碗的大一点的窑,将九个试点的土都做成碗放进去烧。   陆瑶当然也没有做窑的经验,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窑外面大体长啥样她是在电视里看到过的,至于里面的结构到底如何,陆瑶不知道,但是窑这种东西嘛,总归不就是为了提高温度收集热量的,功能在那里就行。   陆瑶在河边和泥简单构思了一下,参照自己见过的灶的结构,决定将自己的窑做成一个面包形状,中间掏空,其他几面都封住,只最上面留个小烟囱用来通风供氧。   陆瑶一边和泥一边构思,很快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好了一个湿漉漉的小窑。   等她准备在窑里窑外烧火快速把窑烤干她才犯了难,原来她好像忘记给自己留一个口子做柴火和碗进出的口子了。   陆瑶用脏乎乎的手擦一把脸上流下来的汗水,又默默伸手,在自己的窑的一侧,掏出一个足够放柴火的口子来。   等掏出口子,陆瑶不急着立马就定型,而是拿着柴火往湿漉漉的窑洞里塞了塞,试了试空间大小。   这一试,果然又出了问题。   她做窑的时候只顾着把外面盘得圆圆润润,忘了给里面留足够大的空间,现在手往里一伸,就发现外面看起来好大一个的窑,原来里面的空间说不定还不能放下她一个南瓜。   陆瑶连忙紧急赶工,趁着泥窑还湿润着,将泥窑的厚度压扁,扩大了里面的空间,直到里面至少能平放下两个大南瓜才停下来。   做好最后的定型,陆瑶让泥窑也和做好的九只小碗一起风干了两天。   泥窑壁厚,没有泥碗这么娇贵,陆瑶是直接让它在阳光下风干的。   而泥碗则是被陆瑶放到了林荫里,让自然风风干。   两天后,陆瑶摸着自己的泥碗觉着薄薄的碗壁里里外外的水分都干得差不多了,就准备在这天将这九个碗烧出来。   至于泥窑就没泥碗干得那么快了,一则是泥窑的厚度远远超过几个泥碗,二则泥窑不仅有外面一层,还有里面的一层,不仅晒不着太阳,内壁连风也不怎么通,手摸上去都还能感觉到一点凉意呢。   不过只是用来烧陶器的窑而已,即使有点小缝也不碍事,用不着这么精致,所以陆瑶直接将干草塞满泥窑的里面和外面,起了一把大火。   一把大火后,窑里窑外就干得差不多了,陆瑶也就用干草重新铺满泥窑的底部,然后小心翼翼将自己的九个小碗分别放了进去。   放了泥碗进去之后,陆瑶在碗上又铺了一层干草,然后才拿出之前特意去林子里砍了风干后带回来的好柴,小心翼翼避开碗,在干草架成十字,堆了差不多大半窑的柴火。   最后,陆瑶拿着镁棒打火石引火,将窑里的干草点燃,火焰一下子冲了出来,给了陆瑶一脸的灰。   陆瑶呛咳两声,抹去脸上的灰,浑然不觉自己的脸已经被自己抹成了一张花猫脸,还一脸高兴地看着窑里燃起的大火,满是期待地在窑口边坐下了。   这回她是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干脆也不编箩筐了,直接从空间里拿出干草,开始搓草绳。   说起来,陆瑶脚下的鞋已经快要报废得差不多了,陆瑶一直还强行拿草绳藤蔓这么绑着防止它四分五裂。   但是随着冬天靠近,这么穿肯定不行。   陆瑶刚刚收获了几只兔子的兔皮,就打算着,看能不能用干草编个草鞋,然后把兔子皮塞到里面做袜子或者说,做内衬,都好。反正冬天她也不出远门,只要走慢一点,这么穿不影响走路。   至于等到春天到来,温度上升,那她可以再把草鞋里的兔皮拿出来,直接穿草鞋嘛。   陆瑶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所以这两天有事没事都在搓草绳。   用来做鞋的草绳毕竟不是用来编草席子的草绳可比,要能做鞋,草绳必须更加细,也更加柔软光滑,不然穿着光是磨脚就能她折磨死。   所以陆瑶这新编的草绳,还没什么好的灵感呢。   陆瑶就这么坐在窑口边捉摸了一天,反反复复拿着草绳实验,拆了又编,编了又拆,还真给她捉摸着起了个头。   只是这时候天色也已经开始将近傍晚了,陆瑶将自己的草绳收了起来,把窑里的火熄灭了,把还没烧尽的柴火和热炭拿出来,开始等待窑里的温度降下来。   傍晚的风带着阵阵凉意,飞快地带走窑里的温度,等到天边已经变成暗红色,火烧云低低压下来,陆瑶屏着呼吸,拿出火中取栗专用大号竹夹子,开始把窑里的灰往外扒。   作为一个经常从灶灰里扒拉烤土豆的人,陆瑶在灰里扒拉东西的经验可谓是已经炉火纯青,三下两下的,她就把窑里区别于炭和灰的固定有形物全部扒了出来。   除去两截烧得只剩一个火柴头的木柴,剩下的就都是她做的泥碗了。   陆瑶在自己的一堆陶碗碎片里扒拉一通,惊喜无比地发现,这让她不抱什么希望,觉得只要能有成形陶片烧成就算大获成功的一堆泥碗粗胚里,竟然有两个没被烧成碎片的完整的陶碗。   虽然这两个陶碗也被她几近退化成手残的捏制手艺捏得歪歪扭扭,丑的十分具有抽象风格,可那毕竟是两个碗!   陶碗啊!   能装水不怕漏,可以放在火上烧不怕它烧一次就变成炭的陶碗!   这一刻,陆瑶简直想喜极而泣。   她迫不及待地把这两个完整的陶碗从一堆陶片里夹了出来,用冷水冷萃过一遍,拿在手里细细欣赏,只觉得它们歪歪扭扭的形状也变得极具艺术价值起来。   这叫丑吗?   这叫艺术。   艺术,就是高深莫测!   陆瑶拿着两个成形的陶碗爱不释手,不停地在溪水里舀水又泼出去,舀水又泼出去,简直是重回三岁半时代,玩水玩疯了。   等过足了穷孩子第一次摸着真正的碗的瘾,陆瑶又拿着夹子在一堆歪瓜裂枣的碎陶片里扒来扒去,这一扒,她意外地发现,这堆碎陶片里也还有个碎得没那么厉害的碗。   她将那几块比较大的碎陶片合在一起,顺利组成了一个差不多是碗的形状。   这个陶碗碎得比较可惜,主要是一侧碎得比较厉害,陆瑶看这一侧的碗壁捏得比较薄厚不均,而另外一边整齐的断面也表明,这个陶碗本来也许是能成形的,只是这一侧没捏好,才在烧制过程中受热受压不均,碎开了,然后导致另一边也跟着碎开来。   陆瑶可惜地叹息一声,把这三个碗都翻过了,查看它们碗底留下的编号。   另外两个完整的小碗的编号倒是一找就着,陆瑶看到了它们的编号分别三和六。   但是因为捏得不好而被烧碎的那个陶碗,好巧不巧,陆瑶写编号的地方正好是它碎开的地方,编号看不清了。   陆瑶对自己的运气感到一阵无语。   但是她拿着这三只碗仔细观察对照了一番,发现碎掉的这个碗竟然还是质量最好的一个,而六号的质量又比三号要好一些。   她回忆了一番自己捏碗编号的过程。   陆瑶编号并不是没有条理的,她是按照从浅到深,从近到远,从最靠近溪水最上方的采样点依次编的号,所以三号和六号毫无疑问,就是采样点三号和六号,三号的距离溪水边缘半米处距离地面二十厘米的那一个采样点,六号则是距离河床一米处二十厘米的采样点。   由此可见,距离河床一米处的土应该比距离河床半米处的土质量更好。   而距离地表二十厘米深的土很可能比上面的土质量更好。   至于编号未知的那一个碗,陆瑶思考了一番,最终决定根据完好的两个碗的特点,大胆猜测,碎掉的质量最好的那一个碗,应该是五号,也就是距离河床一米远,距离地面十厘米深这一处试点的土。   至于其他几处试点的土未能做出成形的碗来,陆瑶也没敢完全把锅推到土质上,毕竟她用手捏的碗质量有浮动,而且火候也不熟悉。   她看着那些已经被烧成硬块,但是要么碎成片要么干脆黏在一起乱七八糟的陶片,怀疑这些粗胚没能成形,一来有土的缘故,但很可能和她捏得薄厚不均,并且烧得时间太久了也有关系。   她带着自己的碗回去,决定明天再来尝试。   作者有话要说:  碗来!   感谢在2021-07-02 18:56:30~2021-07-03 20:1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呀.喵家的小萱萱 20瓶;七个七.游鱼.二媛joe.笙歌.喵爱吃果仁~?.阿繁.紫丁香 10瓶;萌 8瓶;Sleepycat 6瓶;琢云 5瓶;凉笙.赫舍里轩莹 3瓶;孤月 2瓶;月之狼星.白十八.青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34   晚上回去, 陆瑶特意把自己之前收的干菌菇拿出来泡了,又从横梁上割了一小块已经被烤得油汪汪泛着棕红色油光的腊鸡,煮了一锅冒着浓浓腊味的腊鸡菌菇汤。   腊鸡的香味已经是登峰造极的香, 但是已经吃过猪油渣打牙祭的陆瑶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饿死鬼了,比起腊鸡和汤, 更让她充满期待的是自己刚刚烧出来的印象派小陶碗。   此刻的陆瑶正如一个看待自家娃娃的老母亲,手里把着自己的两个歪歪扭扭的凹凸不平的小陶碗, 那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满意。   而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用它们盛汤喝, 陆瑶心里更是雀跃到像是有小鹿乱撞, 抱着碗眼巴巴地蹲在锅前, 恨不得锅里的汤立马就熟了让她盛一碗。   重要的不是汤!而是可以用碗!   想想她过去竹筒当碗的日子, 陆瑶就忍不住给自己抹一把辛酸泪。   太不容易了!   今天,她终于再次实现了文明的飞跃,过上了用真正的碗吃饭的日子!   要不是实在没有那把艺术细胞, 陆瑶就要高歌一曲以示激动。   当然, 此刻她抱着一个碗绕着锅转圈圈的姿态也并不比高歌一曲要好多少。   直播间的屏幕前, 观众们也一个个咽着口水, 眼巴巴地等陆瑶的汤煮好。   “还有多久还有多久我和我的碗碗都要等不及了![流口水.jpg]”   “怎么还不好怎么还不好这是存心想饿着我们碗碗吗!”   “再苦不能苦孩子!我们碗碗还是一个才出生几小时的小宝贝啊,看把我们碗碗饿的!我都听见哭声了!”   “来了来了,我老王给碗碗喂奶来了!”   “楼上变态!”   “弹幕惊现男妈妈!”   “我宣布我也想当碗碗的男妈妈!”   “碗碗有两个, 楼上的你可以和老王一人一个!”   “楼上的死开,我们碗碗只爱喝陆神的腊鸡蘑菇汤!”   “三分钟内, 我就要我们碗碗喝到它碗生中的第一碗汤!”   “你的碗碗是哪个碗碗,我宣布, 三号碗碗现在就是我老牛家唯一指定继承人,楼上不要和我争。”   “我还是更喜欢六号,你看它销魂的碗底, 起伏的碗沿,黑白相间的肤色诉说着不凡,碗沿上那一个忽然瘪下去的缺口是它成长的代价,彰显碗碗厚重的灵魂……”   “我们三号碗碗长得可爱!碗口比六号小!”   “六号的碗壁上的纹理洒脱中透着一丝黯然,黯然中又显现出一丝风轻云淡……”   “我们三号碗底比你们六号平!颜色比六号浅!贵气!”   “外壁上起伏的云纹,是它寂寞的悲歌……”   “前天领主游戏直播间开启建房聊天功能了,支持我们三号碗碗后援团的速速来房间xxxx!”   “请加入我们六号碗碗后援团,房间号xxxx。”   “艹!六号的粉丝比三号有文化,我选择加入六号碗粉丝后援团!”   “趁此机会我插个队,宣传一下,之前我们非攻基地联合隔壁兼爱基地作为陆神的家乡人,给陆神成立了私人粉丝后援团,陆神的同学老师家人也在里面,主要目的是管理弹幕的良好氛围,并且将一些态度极其恶劣言语极度肮脏的弹幕给举报掉,塑造良好的弹幕风气,同时记录收集一些陆神的成就记录和别的副本的信息并努力提升自己,准备以后进入陆神的领土能替陆神提供的支持等等。   粉丝后援会这个事儿,到现在为此,九十九名玩家都有,即使是已经牺牲了的玩家,他们家乡的粉丝后援会也仍在默默纪念他们。这些事情住在各大玩家家乡附近的人应该也都有所耳闻。我们陆神一开始起步比别人低了些,能力和前途都不被人看好,建立粉丝后援会的时间比别的玩家短,规模也比人家小,但是在目前还活着的89名玩家里,我们陆神的直播间关注人数每日上涨率一直是所有玩家中最高的,遥遥领先所有玩家。   也许之前我们陆神不被期待,但是在陆神一点点显露自己的智慧,坚强,努力之后,愿意对她有信心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对她的信心也越来越大。   游戏总共有九十九名玩家被投入到副本里赚取领土,除去已经死掉的玩家,最后到底选择谁,是大家自己的选择,但是我希望,屏幕前观看直播的你,能看得到我们陆神的潜力,加入我们陆神后援会。”   “我们的领主大人不一定雄心壮志,有娶遍全星际的伟力,也不一定擅于领兵打仗,大肆攻伐,穷兵赎武,但是,看着她一路稳扎稳打走过来的人都知道,跟着陆神,最大的好处在于,目光长远,稳定进步,每一天,我们的陆神都比昨天更好。”   “选择她,相信她,跟从她,做陆神背后的人!重点来了,愿意加入陆神后援团的人请来房间号:xxxx”   这段弹幕被分成好几段在屏幕上停留了很长的时间,后来最后一句话更是在直播间出了新功能后被固定在了直播间右上角。   而此时,这片长长的陆瑶粉丝后援团宣传书一出,刚刚还沉迷在为了两只碗打架的弹幕肃然一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再发新的弹幕出来,只担心自己扰乱了大家的视线。   直到这段弹幕消失不见,人们才热烈地讨论起了陆瑶的后援团及他们的未来。   有的人是羡慕嫉妒恨的:“可恨我不是陆神的家乡人,不然早就加入了。陆神以后选择领民的时候肯定优先选自己家乡的人,现在进去混成元老,以后就能抱陆神大腿了。”   有人是心向往之的:“我速速赶往,陆神后援团不能没有我。”   还有人是有所疑虑的:“情感上我倒是很支持也很欣赏陆神的,可是陆神到底只是这么小打小闹,年纪和经验都远远不如排名最前的那几位精英,人家都搞帝国了,领土遍布大陆遍布星际什么的,我还是有点犹豫,先观望一下。”   有人就对上面开了嘲讽:“切,说得好像人家求着你去似的,而且又不是进了陆神的后援团,以后陆神选择领民的时候人家就一定要选你。后援团是后援团,陆神是陆神,进入后援团只是为了更好地支持陆神罢了,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这个绑架人家。”   也有人反击楼上的:“你说的容易,生死面前,不考虑利益可能吗?你这么崇高,等天灾到了你们基地,你别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求那些玩家赶紧通关把你接进去啊。”   “你又知道我有了?我只是客观提醒一下某些人支持陆神就支持陆神,不要自己提前给陆神提条件而已,触痛某些人的心了我退出行了吧。总之希望某些人把心态放平一些,别到时候进了后援团却没第一时间被选上成为领民心怀不满呵。”   “行了行了你们要打专门出去建个房间打,不要影响我们看陆神直播。”   “!!!!汤好了!我们碗碗要吃饭饭!”   “!!!”   “叠词词,恶心心!我们碗碗喝汤汤!”   “啊啊陆神!多给我们碗碗夹点肉!它年纪还小,需要长身体!”   “喝汤喝汤!陆神多盛点汤!”   “我们碗碗太厉害了!一口气就盛了一碗汤!”   “说句题外话,我饿了。”   “饿了+1”   “+10086”   “我们基地的一个大粮仓被地震震没了,说实话,我现在正啃着窝窝头就白开水看陆神的视频下饭。”   “有水喝就不错了,我们基地闹干旱,现在缺水缺得要死,一人每天限量一升水,我打个喷嚏地觉得浪费。”   “唉,天灾越来越频繁了,现在住在基地里也不一定保险,许愿玩家们赶紧达成游戏的要求,开始收领民吧。”   “许愿!”   “许愿+1”   “许愿+身份证号码”   ……   荒岛的房子里,陆瑶一脸虔诚地用勺子往自己的两个小碗里一个舀了一勺带着蘑菇和腊鸡肉的汤,然后一个碗里放一个勺子,充满仪式感地欣赏完自己的碗摆满小饭桌的景象,才带着激动无比的心情,端起一个碗,快乐地享用起了这一道腊鸡蘑菇汤。   腊鸡已经完全熏入味了,嚼在嘴里是滋味浓郁的咸.香,有嚼劲,和发泡开的菌菇一起煮,盐都不用怎么放,腊鸡肉里自带的咸味自然带靓整锅汤,菌菇吸收了腊鸡的咸味和油水,又回馈给腊鸡野菌菇特有的清香和鲜美,二者相加,就是大自然最慷慨的回馈。   陆瑶端着自己的小碗,用感激的心情吃完这一锅腊鸡菌菇汤,一整晚都觉得肚子里暖融融的,心里满足无比。   晚上躺在床上,陆瑶先下意思看了一眼游戏面板,见到面板上的数字一动不动,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算是早有准备。   毕竟游戏计算各种文明制品是有入门标准的,她虽然对自己刚刚做出来的这两个小碗欢喜备至,恨不得亲亲抱抱举高高当成大宝贝宠着,但是她心里到底是有数:这两个碗的质量还是太差了。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她会做出更好的陶器的。   陆瑶并不丧气,而是高高兴兴地计划起了接下来的菜单。   别的不说,现在天气冷了,她最想吃的就是各种热乎的汤菜。   说到汤菜,陆瑶就格外想念妈妈做的猪大骨骨头汤。   这道汤她是从小喝到大的,陆妈妈别的不怎么要求她,但是每周都必须拎着她要她喝下那么一两碗猪大骨炖的骨头汤下去——因为补钙。   也大概是妈妈从小盯得严,父母的平均身高都只有一米六的陆瑶,足足长着一米六七的大高个,也许在同龄人中算不得什么,但是在老陆家,却是真正的鹤立鸡群了。   而要炖肉骨头汤,用铁锅是不太行的。   不是说铁锅炖不出来,而是用铁锅炖,太损耗锅了。   平时陆瑶用锅都是省着用的,每回用完,必定给宝贝铁锅来一个全套大保健,给人家又擦又刷,伺候得干干净净,等有了猪油后,还忍着心疼,拿猪油出来滑锅保养过,对自家花一个领土点买来的大铁锅,不可谓不精心。   平时正常煮熟一下煮点汤还行,但是要熬大骨头汤,非得熬至少一两个小时以上才够味,陆瑶可舍不得这么用自己的宝贝锅。   要说炖汤熬东西,那还是陶罐瓦罐之类的比较适合。   而且陶罐用坏了,还可以再做,甚至还能大大小小换着用。   陆瑶最后一握拳,决定了,这第二次试验,就烧陶罐。   作者有话要说:  陆瑶:孩子还小,孩子要补钙,大骨头汤我来了!感谢在2021-07-03 20:16:41~2021-07-04 21:1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只是萝莉吗 50瓶;千诺 40瓶;夜夜 34瓶;以冬 20瓶;加多宝 15瓶;麓笙.犹瀅.彼堓埖稥.Seveeya.25785662 10瓶;秋风依落叶 5瓶;错过了花期ヾ花怪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35   第二天起来, 陆瑶就到上次取样的几处继续挖了泥出来做实验。   已经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陆瑶主要挖的就是距离河床半米处二十厘米以下的土,以及距离河床一米处, 十厘米以下的土了。   剩余几个样品采集点她也挖了土,但是这次只是简单捏成了小碗盖或者小杯子的样子, 用来实验采样点的土是否具有可烧制性,并用来测试烧制的时长。   用来捏制瓦罐的土, 她用的都是上次成功烧出碗的那三个采样点的土。   当然, 五号采样点是否就是烧制成功却因为捏制不均匀碎掉的那一个碗的样品土来源, 陆瑶仍然不敢太确定, 所以这次用的最多的, 还是距离地表二十厘米左右的土。   考虑到是做比较大的陶罐,陆瑶没敢真的按照小孩玩泥巴一样捏泥巴把泥团捏成碗状,而是老老实实按照陶艺课上老师教过的手法, 先把泥团搓成粗细大概一致的泥条, 再一圈一圈盘成瓦罐状。   这样做瓦罐过程比较繁琐, 但是盘出来的瓦罐, 罐壁的薄厚更均一,形状也更稳定。   陆瑶还记得,自己上一次烧碗失败的原因里, 很大一个就是她捏的碗薄厚不匀,这才导致被烧制的碗胚在烧制过程中大量失败, 连本应是质量最好的一个碗,也因为她把一侧的碗壁捏得过于薄厚不均, 而惨遭失败。   所以这次陆瑶吸取了教训,决定严格把关自己捏制的粗胚质量,绝不让自己的陶器因为捏得不好而胎死腹中。   当然, 其实正常做陶器,人们都会用到专门的会旋转的底盘,一边转一边给粗胚塑形,这样做出来的陶器不但薄厚均一,而且形状圆润,很容易就可以变成好看的陶艺制品,陆瑶以前在课上也是用的这种装备。   可惜陆瑶现在在荒岛上,让她自己做一个这种会自己转的地盘绝不可能,而让她花钱去买……小气鬼陆瑶表示:绝!不!可!能!门都没有!想都不要想!   所以她还是乖乖捏泥条一圈一圈盘便便,呸,盘瓦罐吧。   陆瑶做这种瓦罐的经验不多,所以最终做出来的瓦罐虽然已经满足了瓦罐壁的厚度大概一致的问题,但是看起来还是歪歪扭扭的,而且表面凹凸不平,一条一条泥条盘在一起留下的痕迹怎么抹都抹不平。   但是不管怎么样,大体上还过得去的一个个瓦罐就这么做好了。   这次陆瑶一共做了六个陶罐,知道自己的技术还处于初级水平,她并不急着大量烧制,一点点改进烧制出更好的陶罐,才是她想要的,目前,她只要先一点点满足自己的基本需求就可以了。   做好了瓦罐之后陆瑶把这些瓦罐都照例放进了阴凉地方等风干,自己则是盯着上次草草做好的泥窑起了心思。   上次做泥窑的时候做得匆忙,她满心的注意力都在做好的粗胚上,对用来烧陶器的窑并不怎么重视。   但是等第一批陶器烧好出来后的这两天里,她一直在反复思考提高自己的陶器质量的法子,这里面除了陶瓷的粗胚要做得更科学合理,符合热力学结构,另一个能改进的地方,陆瑶意识到,是在她的烧窑上。   众所周知,陶瓷就是将土放在高温下进行烧制,让制作陶瓷的土在高温下进行特殊的物理化学反应改变其土壤性质的一个过程。   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定义,主要涉及到两样东西,一是用来反应的主体材料,也就是做陶器的土;另一个,是反应的客观条件,也就是温度和湿度等。   据陆瑶所知,陶器和瓷器的烧制,最大的区别是在温度上,虽然具体要多少温度她并不清楚,但是毫无疑问,烧制过程中的温度越高,成就的陶瓷成品的质量也会随之更高。   人类文明从远古到现代,从蛮荒时代到文明时代,进步的不只是思想文化,更卓越显著的代表是技术,春秋战国时期就提出的许多道德我们现在仍然不一定能超越的,但是现在的科学技术,和春秋战国时代相比,就大有进步,大不相同了。   这其中极具代表性的一样技术,大约就是人们对最高温度的控制能力了。   从陶器到瓷器,是一次摆脱蒙昧跨入文明的进步,从青铜到铁器的进步,代表着人们告别奴隶制的商朝迈入封建地主制初显的春秋战国,而青花瓷的出现,又昭示着一个新的文明盛况。   陆瑶确信游戏系统在以文明制品的制作难度和文明高度来衡量物品的价值,由此,她也决心,不仅仅是要做出满足生活要求的陶器,她心中有更大的野望。   明明已经站立在五千年文明盛景的顶端,所知所习皆是数千年文明总结出的最大精华,在有这个时间和精力的情况下,她为什么不能展开野望,试图将自己的技术攀制自己所能达到的巅峰呢?   汉朝的人们就已经能烧出来远播西方震撼罗马帝国的瓷器,她为什么不行!   陆瑶蹲在泥窑面前,将自己面前的一片地抹平了,拿着树枝开始写写画画。   要提高窑内的温度,一个是增大柴火的燃烧程度,另一个是减少散热。   减少散热先不说,光是燃烧,陆瑶能想到的,燃烧的必要条件,一是氧气,而是引燃,三是燃烧物。   作为燃烧物的柴火的质量提高,陆瑶已经放在计划书上了,为了接下来这个冬天研究烧陶瓷的事,她必定还得再准备大量高质量的柴火,等这里弄好她就会进林子砍新的质量好的木头回来做柴火。   陆瑶现在要改变烧窑的构造,目的是为了增大燃烧过程的氧气含量,让木柴能够更充分地燃烧。   陆瑶时而蹲在地上写写画画,时而站起来绕着自己之前做的泥窑绕圈子,还时而把手伸进泥窑里摸索,摆弄了大半个上午,终于设计出了新的烧窑。   这次的烧窑陆瑶主要改进的是烟囱和放柴火的地方两个部位,参照的原理则是她以前在农村使用过的农家灶。   在原窑上改动太麻烦,河边有的是泥,陆瑶干脆重新捏了一个。   这一次,陆瑶使用的是前后口的结构,面包状的泥窑,在前面直接留出一个口,用来递放柴火和粗胚;后面则留一个稍稍高出地面的小口子,贴着口子用泥捏出一个长长的烟道口,用来排放烟气。   其次,陆瑶在建造泥窑的过程中特别分配了窑内的空间布局,学习农家灶的结构,将入口部分设计成放柴火的地方,下面挖出一个洞通向外面,便于柴火烧成灰后及时落入下方,不影响上方的柴火燃烧,同时增加了柴火在下方和氧气的接触面积。   而窑内的中后方才是放置做好的陶瓷粗胚的地方,这一部分陆瑶修得比烧火出稍高,这也是模仿了农家灶。   在陆瑶印象里,她老家的农家灶有一个很特殊的结构,叫一口两眼,即一个放柴火的灶口,上面会修两个放锅的灶眼,第二个灶眼比第一个稍高,中间连通处也比较高,柴火只在第一个灶眼内燃烧,但是火焰尾巴却能自动燎进第二个灶眼,将热量带入第二个灶眼。   陆瑶仔细回忆了记忆中灶内火焰的走向,发现这种密闭空间里的火焰的热量有往上走的趋势,所以特意加高了烧制区的高度。   虽然她并不确定这样是否能建功,但是农家灶是经过几千年实用检验的,按照它的结构来,总不会出什么大错。   最后一件改动,也说不上改动吧,陆瑶这次将窑建得比上次的更大,窑壁的厚度也更厚,这样可以减少热量散失,让窑更好地升温。   等建完烧窑的泥胚,陆瑶忽然发现,自己少了个东西——放在接灰的洞上,用来放柴火的隔板。   没有这玩意儿,她的柴火没地方放啊!   农家灶的隔板是水泥做的,但是陆瑶可不会做水泥,所以她只能用泥自己烧一个陶隔板。   陆瑶笑哭完毕,又庆幸还好自己发现得早,赶紧急匆匆做了个泥制的隔板,和陶罐放到一起,等待风干之后烧成陶隔板。   修建完新的烧窑,陆瑶照例等了两天,等泥窑和陶罐粗胚风干。   这期间,陆瑶赶在最后的时间里,再次进入了丛林。   她有意在丛林中找一些看起来含油量较高,密度也较高的树木,这样的树木不仅耐烧,而且火力很大,她知道的树中,有一种能流出树脂的油松,含油量就很高,常常被乡下老百姓砍来做引火柴。   她记得自己之前在林子找蘑菇的时候,是看到过几棵老油松的,她打算去砍两棵回来。   另外就是大量搜集其他的质量比较好的柴火了。   现在有了随身空间,陆瑶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在外面捡了柴火砍了树带不回去了。   为了方便自己捡柴火,陆瑶在反复再三权衡过后,忍着肉痛,再次购买了一个一立方米的随身空间,这样,陆瑶的随身空间大小就变成了两立方米。   两立方米的空间,已经足够陆瑶来回搬运大量柴火了。   除了在林子里砍的树木,陆瑶还在竹林里砍了许多竹子带回家里晾干。   竹子虽然不比其他的柴火耐烧,却因为其中空的结构和良好的密度,和氧气接触面积很大,烧起来很剧烈,火很大。   除了添柴要勤快之外,几乎没什么缺点了。   陆瑶觉得这些竹子可以在自己闲着没事干的时候,用一用也无妨,只要自己填柴填得够勤,就不会影响火力。   两天的搜柴时光很快就过去了,陆瑶把自己的屋子周围变成了柴火的海洋,到处都是砍好等待晾干的柴火竹子,和柴房里堆成了小山的干柴。   陆瑶带着新的柴火再次来到河边,她放在林荫里风干的陶罐已经干了,陆瑶将自己做的隔板放进泥窑里,然后在泥窑里起了一把大火将泥窑烧干,再扒开窑里的灰,里面的隔板已经烧得很硬了。   只是用来做隔板放放柴火,陆瑶对它的要求并不高,烧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想要它变得更硬,大可以在以后的烧火过程中自然完成。   陆瑶直接把隔板扒出来,正放到自己挖出来的那个洞上方,又把洞的出口掏干净,点起火,开始了自己的第三次烧制。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气巴拉*瑶:乱花领土点是不可能乱花领土点的,只能忍着小心脏滴血的痛苦,抠出一点出来花花这样子。   感谢在2021-07-04 21:14:19~2021-07-05 19:4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丽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椒 12瓶;谷中泉影.余昧 10瓶;一只悠悠 2瓶;错过了花期ヾ花怪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36   大火在烧窑内舔舐着烧窑的内壁, 陆瑶坐在窑外耐心地查看着柴火,手里还在摆弄她的草绳。   前两天试出来的草绳编织法她这几天晚上闲来无事的时候已经彻底编熟练了,现在已经可以做到不看绳子盲编, 手还快得很,一个上午能编好几条打法繁复的软细草绳。   陆瑶手里现在已经攒够了一双草鞋需要的草绳了, 不过陆瑶还计划着有一双换的,所以打算再多编点草绳, 到时候一起编成草鞋。   河边无岁月, 不知不觉下午就来到了。   陆瑶想起自己特意把剩余几个采样点的泥做成杯子和盖子用来测试烧制时间的事, 赶紧放下了手头的事, 开始抓着夹子时不时夹两只样品出来查看是否已经烧好了。   等到太阳慢慢朝着西面移动, 陆瑶的影子倒映在地上被拉得越来越长,在某一次陆瑶再次夹出一个被做成碗盖的采样点样品出来看的时候,发现这只碗盖已经烧得和她上次的碗差不多了。   她将碗盖在窑口上轻轻一磕, 碗盖顿时发出一阵低沉绵长的磕声, 比起她现在有的那三只碗敲击时沉闷短促的声音要清脆许多。   闻声知美意, 很明显, 她这次烧出的陶质量要比上次高许多。   陆瑶想起上次自己烧的那几个样品,除了三五六号,其余的样品里面一个成功的都没有, 全部被烧化,而这次及时查看, 果然就有成品,顿时就知道, 上次失败率那么高,肯定和烧的时间太长了有关。   思及此处,陆瑶看了一眼游戏面板的时间, 总共用时六小时。   她在心里把这个数字默默记下,然后熄了火。   陆瑶又重新在窑边坐下,慢慢地编起了草绳,她要等窑里的温度慢慢冷却下来。   但是这次的窑散热仿佛格外慢一些,陆瑶依稀记得自己上一次等待的时间约莫不过一个多小时,虽然是猴急了一点,窑口的温度也仅仅是降到手触摸不会觉得痛的温度,但是这次,陆瑶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用手靠近窑口的时候,还是烫得惊人。   陆瑶仔细打量自己这次建的窑,心里倒是没有不耐烦,反而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感。   因为温度降得慢,就代表她这次做的窑保温性很好,在烧窑的过程中散失的热量也比较少,这样能达到的温度也会比较高。   她特地加厚窑壁,改变窑的结构,不就是为了温度吗?   陆瑶看了一眼天色,也不急着看窑什么时候冷下来了,两个小时不够,一晚上总够它冷却了吧?   天色已晚,她先回去,今晚做好草鞋,明天早上,再来看自己的收获!   说是这么说,事实上,陆瑶回家后,一整个晚上手都是抖的,根本静不下心来给自己编草鞋。   夜里她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烙大饼,中间甚至好几次忍不住翻下床跑到门口去看天亮,要不是游戏面板上明晃晃的凌晨三点的时间点在那里提醒她,她就要借着星光灿烂,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天亮了,然后飞奔到河边去看自己的陶器了。   千等万等,陆瑶在床上翻了无数次饼,终于沉沉睡去,第二天七点一十,她就跟警铃敲响一般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疲惫地坐在在床上发了半分钟的呆,陆瑶忽然一拍脑袋,瞬间支棱了起来——她的陶罐!!!   陆瑶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洗漱大业,早饭都顾不上吃,就飞奔向了河边。   河边的窑已经彻底冷却下来了,陆瑶伸手摸上去冰凉凉的。   期待已久的时刻就在眼前,陆瑶反而出奇地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掏出一张芭蕉叶在地上铺好,然后拿出竹夹子,按下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慢慢地按照记忆,开始夹昨天放在窑里烧的几个陶罐。   为了有个好兆头,陆瑶夹出来的第一个陶罐是她捏得最小的一个。   小一点的陶罐烧裂的可能性更小,陆瑶屏着呼吸,能不能开门红,可全看这小宝贝了。   陆瑶在记忆中的地方夹到了东西,她稳住手,慢慢地把那个东西夹了出来。   竹夹子里的东西一来到阳光下,陆瑶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完整的陶罐!   作为最小的一个陶罐,这个陶罐也是陆瑶捏得最圆润的一个,在经过一个下午的烧制之后,它仿佛变得更圆润了,身上是一层朴实无华的砖红色,陆瑶用手在陶罐肚子上轻轻敲两下,一阵让人陶醉的清脆声音从罐子身上发出,和陆瑶记忆里自己小时候在乡下用过的陶碗敲起来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不去提形象问题,单是在成陶质量上,陆瑶这只陶罐的质量,已经完全不逊色于现代水平普通偏低的作坊出品的陶制品了。   陆瑶紧紧抱着这个陶罐,终于忍不住高兴地大喊了一声“太好了!”   这时候,陆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嘶哑了,而且语调听起来也有点怪怪的,很陌生,如果不是陆瑶知道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她非得以为那是别人在说话才对。   这一刻,陆瑶忽然意识到,自己上一次说了一句话,还是在十几天之前,而更上一次说话,又不知是多久以前了。   从进入这座荒岛以后,她说话的频率,平均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超过一句话。   比如遭遇了暴风雨后咬着牙建房子的那两个月,她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每天睁开眼就是干活,干活,干活,一刻也不敢放松神经地干活。   那段时间,她不敢给自己任何停下来的机会,因为一旦停下来,她怕她会被绝望和无助彻底压垮。   之后建好了房子,她的神经总算能够松了下来,她自己也时常找笨兔子欺负两下放松心情,但是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和兔子她能有什么话说,这才不知不觉,她说话的频率已经低到了这种程度。   陆瑶想起自己刚刚那嘶哑的声音和陌生的语调,毫不怀疑,也许再过一年,不,或许只要半年,她就能退化地记不得怎么说话了。   她记得《鲁滨逊漂流记》里也有类似的一段,多年后鲁滨逊再遇到野人星期天,竟然连话都不会说了。   虽然最后鲁滨逊还是找回了语言能力,但是这个隐忧让陆瑶前所未有地恐惧起来,因为鲁滨逊最后还是遇到了人类回到了文明社会的,可她进入这个连游戏规则都要自己一步步探索的游戏,那所谓的主神可从来没有说过,她完成这个副本的任务,需要多少年!   万一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呢?   万一是一辈子,要她老死在这里一次,才能脱离副本完成任务呢?   到时候,她还能记得自己是谁,记得人类文明的语言怎么说吗?   还会记得,人类的文明到底有什么吗?   丧失语言能力,正是丧失文明,脱离文明的第一步。   而更可怕的,丧失掉了文明的记忆,失去了一个文明世界的支撑,她还能继续坚持下去吗?   丧失语言能力的再下一步,恐怕就是精神崩溃而死了。   这个认知陆瑶的心里后怕无比,却又庆幸着,自己早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陆瑶从小就认同一个道理,当你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情就在眼前,你应该做的不是畏惧绝望,抱怨自己倒霉,而应该立马感激于自己的幸运——在它还没有造成更大危害之前,你就发现它了。   接下来该做的,不是自哀自怨畏惧苦恼,而是采取措施,解决问题。   陆瑶在原地默默考虑了几分钟,给自己又立下一条新规矩——以后每晚睡前背一首古诗文或自己记得的现代诗词名句。   诗词名句,大抵是一个文明在语言上最大象征。   每背一次,都是在内心反复提醒自己,自己来自一个多么辉煌绚烂的文明。   技术是沉默寡言的文明顶梁柱,而文学是文明的歌喉。   她用文明技术支持自己的物质世界的生活,而她的精神世界,自有无数文学作品来装点。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想明白这些,陆瑶嘴角重新抿出一个笑,带着笑意的眼睛再次欣喜地看向自己的陶窑。   第一个礼盒开出了宝贝,看看第二个礼盒里面有什么!   陆瑶拿着竹夹子,稳稳地夹出了第二个陶罐。   但是好运总不长久,陆瑶看着自己的第二个陶罐,心微微一沉。   这个陶罐是碎的。   她眼里难掩失望,但是还是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又伸手进窑里夹第三个陶罐。   第三个陶罐有一侧的口子也稍稍出现了几个裂缝,但是好在这个陶罐做得比较大,而裂缝只出现在上方四分之一的部位,只要稍微注意一点,就不影响使用。   陆瑶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进入窑里。   这一次拿出来的陶罐再次让陆瑶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周身呈深砖红色的陶罐,颜色很均匀,而在陶罐最宽的那一圈陶罐外壁上,甚至出现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光泽,在清晨的阳光下微微反射着一些光!   这是质量极好的表现!是陶罐有极小的一丝瓷化趋势才会出现的光泽!   比第一个陶罐做得还要好!好很多倍!   陆瑶嘴角咧得老大,高兴地抱着这个陶罐放到嘴巴亲了一口。   毫无疑问,这个陶罐肯定能给她带来不少的收益!   有了这个大收益,陆瑶的心态顿时放得很平了,就是接下来都是碎罐子她也不难过了。   陆瑶再从窑里掏罐子,第五个陶罐果然是碎的。   陆瑶心平气和地把碎陶片放到一边,继续掏。   第六个罐子拿出来,陆瑶惊喜地发现,又有一个完好的陶罐,而且这个陶罐和自己拿出来的第一个陶罐质量差不多,没有一丝裂缝,敲起来声音也很清脆。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我前段时间查资料的时候,看到《美军生存手册》里,求生意志和自我心理疏导的问题是放在第一章 的。在我看来,困难当前,保持一个稳定健康甚至是积极的精神状态是首要的。   感谢在2021-07-05 19:41:08~2021-07-06 21:2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琉默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最可爱(?ˇ?ˇ?) 10瓶;琢云 5瓶;扬羽 2瓶;烨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37   陆瑶高兴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四个大大小小的陶罐, 其中最大的足有人头大小,能容纳足足五六升的水,最小的则只能放进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 容积不过三四百毫升。   但是无一例外,这些都是难得的文明产品, 是陆瑶期待已久的宝贝!   烧六得四,这个成功的概率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让陆瑶久久处于梦一般的眩晕中, 等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 感受到真实的痛感之后, 她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陆瑶将这四个陶罐在河边洗净, 高兴又匆忙地回了家——早饭都还没吃呢,要饿晕了!   吃着葡萄干和柿饼当早饭,陆瑶一边迫不及待地点开了游戏面板。   她想看看游戏对陶器的价值评价。   游戏面板打开, 住房文明面积那一栏的一排显目的红字就吸引了陆瑶的注意力。   “+130*”——这是她新增的领土面积吗?   游戏面板上的总领土面积和其下的“住房文明面积”一栏的数字已经发生了变化, 陆瑶稍一心算就得出了结果, 她新增的属于“住房文明面积”一栏的领土面积数, 正是130平方米。   陆瑶有些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游戏面板特意替她将她增加的领土面积用数字写出来,不过, 更让陆瑶好奇的是数字后面跟随的“*”号。   这是什么意思?为了着重标出?为了显示功能与众不同?   还是……   按照惯例,游戏界面上出现这种不同寻常的标识, 往往意味着这行字可以点开,出现新的功能。   陆瑶下意识按照惯例在“+130*”这行字上点了一下, 一个新的文本框弹了出来,上面写着“100+15+15”。   陆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应该是她这次的领土面积收入明细,其中,那100平方米应该来自那个最优秀的出现了瓷化趋势的精品陶罐,而另外的两个15平方米,则应当是来自另外两个完好无损的普通陶罐。   那个微微有些破损但是在陆瑶看来不影响使用也算她的成品之一的陶罐,则是被游戏系统直接忽略不算了。   陆瑶看着那三个数字,有些不服气,但也无可奈何。   人家就是不认同瑕疵品,你能奈何?   好吧好吧,陆瑶将视线放到游戏面板上,又重新兴奋起来。   这可是一百三十平方米的领土面积啊!   整整一点三个领土点啊!   陆瑶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总领土点又恢复成了“5”,隐匿在灵魂深处的囤积之魂开始燃烧。   她烧出一个勉强瓷化的精品陶罐,就能得到一领土点,如果她烧出十个呢?一百个呢?如果她烧出真正的瓷器呢?再如果她烧出传说中的精品瓷器呢?   陆瑶捂住自己的胸口,艰难地抽了一口气。   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那些凝聚了无数人经验和摸索的精品瓷器顶级瓷器不可能靠自己这么瞎摸就做出来,但是如果她的目的单单只是做出普普通通的瓷器呢?   再降低一点,如果她的目标只是做出稳定的,带一点瓷化趋势的精品陶器呢?   精品陶器她已经机缘巧合烧出来一个了。   她既然能烧出第一个,就能烧出第二个……   这一刻,陆瑶的心中前所未有地激动。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她的目标是烧出瓷器。   只有一点点瓷化趋势的精品陶器都能得到一领土点一个的价格,瓷器的价格至少也得翻倍。   陆瑶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烧陶瓷的经验,前面几次都是凭着念头自己摸索,能一次性烧出来精品陶器都是靠运气好。   但是她相信,只要自己一点点摸索实验总结,精品陶器还会再有!至于瓷器,陆瑶没有把握,但是她也准备先做尝试。   要是真的死活烧不出来,她再看看能不能去系统那里买点道具之类的帮忙。   她虽然抠门,但是在必需的花费面前决不小气。   都说好钢要用到刀刃上,如果她能烧出一炉高品质的陶器,一个瓦罐就能换一个领土点,这都不算刀刃上,那陆瑶可再也找不到还有什么能更算“刀刃”了。   当然,知道归知道,真要陆瑶这么毫不犹豫地大手大脚花领土点,她还是纠结的,比较从游戏给出的规则来看就知道,以后领土点一定会越来越难挣。   要不要花这笔领土点,陆瑶决定先把问题推到后面去。   万一她靠自己摸索就找到了做瓷器的办法呢?   那岂不是可以省下一个领土点!   至于什么越早花领土点买技术越早挣大钱之类的话,别和她说,抠门鬼不听不听不听!   领土点就是一切!领土点就是她的命!如果可以不花领土点就得到某样东西,她是死也不能去花领土点的!   纠结完领土点的事,陆瑶关掉了游戏面板,重新把注意力转到了她的新宠——那四个陶罐上。   第一次烧出简陋陶碗带来的兴奋已经过去了,此刻,陆瑶再次为陶器本身真实地激动起来。   有了陶碗意味着她可以像一个真正的现代人那样,正式地吃一顿饭,而有了四个陶罐——   陆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马上用最大烧得最好的那个精品陶罐,给自己烧一罐开水!!   烧好的开水被陆瑶分进几个罐子里,加快开水变凉的速度,等她终于喝上第一口没有焦炭味的温开水,陆瑶忍不住享受地喟叹一声。   纯粹的白开水,水中之王!永远的神!   虽然林子里的小溪十分清澈,而且陆瑶也知道这是一个绝无人工污染痕迹的小岛,不需要担心小溪里有什么污水排放重金属,甚至陆瑶自己也直接喝过溪水,并没有生病拉肚子,但是陆瑶还是更习惯喝煮开放凉的白开水。   既可以杀菌消毒,又可以杀死寄生虫,喝起来没有后顾之忧。   既然要喝白开水,烧水煮开必不可少,陆瑶的锅是稀有珍贵物品,偶尔煮个汤陆瑶都不舍得,更别提天天烧开水了。   所以在今天之前,陆瑶的饮水都是竹筒烧开的。   竹筒烧水好处自不必说,但是缺点也有一个,那就是烧开的水里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焦炭味。   这虽然影响不大,但是天天喝带着这股奇奇怪怪味道的水,日子久了,心里肯定也犯嘀咕,如今终于能喝到没有异味的白开水,陆瑶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喝完没有异味的白开水,陆瑶又去把自己前段时间刚刚做好的几罐子精制食盐拿了出来。   食盐她一直在间断地制做,之前没有发现肉类的时候她一般一次只做半罐子够吃一个月左右的分量,在发现了野鸡之后,为了腌制食品,她才增大了精制食盐的产量,让自己身边日常常备两罐左右的食盐,再多就不太行了。   一来之前她发现的肉类并不多,二来则是食盐的保质期问题。   海边的湿度还是比较高的,竹筒的密封效果又比较一般,食盐在里面放半个月以上就会开始变潮了,放一个月以上,就会结块,虽然也能吃,但是毕竟已经潮化变质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陆瑶不太愿意让自己吃奇奇怪怪的东西。   前几天有了随身空间,陆瑶已经迅速将自己身边容易变质的物件放进了随身空间里,反正从系统那里买的随身空间是一种特殊的状态,虽然限制了总空间大小,但是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那种放方块块的空间。   在陆瑶放东西进去之前,它在陆瑶的意识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立方体空格的形状,但是在陆瑶开始往里面放东西后,它飞快地变成了无数小空格,分裂出一个刚好能够装下陆瑶所放物体的小空间,而总大小不变。   比如陆瑶第一次往里面放下那半边野猪肉的时候,那一立方米的空间就飞快地分割出无数个小方格,最后形成一个形状,正好是能放下那半边野猪肉的大小,而剩余的空间则是分割重组,重新形成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均匀的立方体空格。   这种模式让陆瑶意识到,从她把野猪肉放进随身空间那一刻起,她用来放置野猪肉的空间就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空间,和整个完整的随身空间既是一体,但是又互相分隔开,不会互相干扰。   所以陆瑶才能用一立方米的空间,完美地装下三头大野猪还绰绰有余。   毕竟山谷里的那群野猪个子都比较敦实,一头成年野猪不过一米五左右的长度,纯体积不超过0.3立方米,而陆瑶这三头野猪里,除了后面冲进陷阱里的两头成年野猪,最开始的那只野猪,应该还是未长成的野猪,身高体重都比两头成年野猪要低一截。   装下这三头猪之后还剩下了不少空间,而且空间内的物体还是互不干扰,分开存放的,陆瑶继续往里放需要保存的东西的时候就没有啥顾虑。   但是随身空间再好,陆瑶也不可能把自己所有东西都放进去,尤其是一些天天要用的,又比较散的东西。   就比如盐,空间是可以保存盐没错,但是她天天要用的东西,总是从空间里取还是麻烦,所以陆瑶除了把暂时用不上的盐都用竹罐子存着放进了随身空间外,还是用小一点的竹罐子另装了一份盐放在外面方便自己日常使用,等没有了再往竹罐子里倒新的。   这样倒是解决了竹罐子存盐会变潮的问题,但是容易变潮的竹罐子还是让陆瑶心里不太得劲儿。   此刻,陆瑶就迅速将自己装在竹筒里的盐倒了出来,放进了最小的那个陶罐里。   早在最开始做这个小陶罐的时候,陆瑶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不过成年男□□头大小的陶罐被握在手里,小口圆肚子,看起来别有一番憨态可掬之感,用来给自己做装盐再合适不过。   陆瑶将顺手烧的碗盖拿了一个出来,捡了个大小合适的,盖在小陶罐口上,然后将小陶罐摆回了原来的盐罐子位置。   在一堆放着各种各样物品的竹筒中间,一个小陶罐显得格格不入。   陆瑶看着这些已经开始变色的竹筒,暗下决心:早晚,她要把这些竹筒全部换成陶罐,不,是瓷罐!   换完盐罐子,陆瑶重新往最大的那个陶罐里倒满了溪水,将罐子放到灶火上,再次烧起了热水。   什么烧开水和盐罐子都是次要的,没有陶罐也影响不到什么,陆瑶现在还有一个更加紧迫的问题必须要用到这种大陶罐来完成——那就是洗热水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6 21:23:58~2021-07-07 19:5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明明如月 5个;水水.余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水 40瓶;可乐 39瓶;小幽 20瓶;共赴.黄泉路.hgy7.萌物懒羊羊 10瓶;叶叶有花 9瓶;琢云 5瓶;舞皇丶.發呆X呆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38   最近降温降得越发厉害, 白天艳阳高照还好说,早晨和傍晚的时候,温度是已经有些让人发冷了的。   陆瑶之前还能忍着冷去溪边洗澡, 但是气温进一度下降之后,这种忍耐就越发显得难熬, 每一次洗澡,都要在水边烧好大火防止着凉感冒, 即使如此, 洗澡的时候还是觉得刺激无比, 每一次洗澡都像是一次人生挑战, 陆瑶总觉得自己距离感冒发烧不过是下一次洗澡的问题。   因此, 陆瑶进一步减少了自己的洗澡频率, 只能每天在睡前洗贴身衣物的时候顺便用竹筒烧些水把身上简单擦洗一下。   她倒是也想过用竹筒烧热水洗澡,但是试过一次她就放弃了。   虽然她也不是什么庞然大物,但是洗个澡要用的水还是有一些体积的, 就她那几个小竹筒,是能洗个脚还是能洗个手啊?。   有了空间之后她也使用烧了热水用冷水混好后放进空间存着,再往外倒,但是空间装东西都是一件一件的,想要更加细致地操控,让出来多少就出来多少, 对人的控制力要求是巨大的,陆瑶自认为还没有这样的能力,她努力尝试了很多遍,还是无法让空间里的热水像水龙头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外小股流出,只能做到一次性一大块地往外拿,一拿就是一半的水。   这么多的水一拿出来, 就必须用东西接着,不然就会全部倒到地上,一个竹筒一开始不顶事,有了空间后自然还是不顶事。   陆瑶在分两次将所有热水浪费掉之后,也只能心灰意冷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想要用随身空间当花洒,那样的控制力,还是下辈子投胎成了什么精神系异能者她再肖想吧。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陆瑶又怎么能不怀念以前自由使用热水冲澡的日子呢?   花洒热水她就不奢望了,但是用热水洗澡总可以肖想的吧?   陆瑶对洗澡的怨念是一天天加重,她严重怀疑,用竹筒烧水擦洗的日子继续过下去,等冬天正式来临,她早晚要忍不住用自己的铁锅烧水洗澡的。   当然,到时候是纠结炒过菜的锅洗澡会不会油腻还是纠结用铁锅烧水会不会太伤锅了,就是那时候的事了。   但是谁能想到,在冬天正式来临之前,在她受不了竹筒烧水擦身之前,她就做出了大陶罐呢?   陆瑶喜滋滋地守在灶边等水烧热,烧热后她就一连烧了四罐子热水存在空间里。   让水流分成无数股源源不断地流出来陆瑶做不到,但是把四罐子水分成几次拿出来,用罐子接着,她是可以的。   陆瑶空间里的热水和罐子里冷水兑成温度适合的温水,然后用那个一侧有裂口的不大不小的罐子舀起来往头上浇。   洗澡她还能偶尔用热水擦,洗头就更难了,陆瑶最近一段时间都只能用竹炭磨成粉和头发摩擦带走头皮的油污,然后用水洗远离头皮那一部分的头发,洗完之后就把头发编起来防止头皮上残余的竹炭会弄脏衣服或被子。   即使如此,陆瑶还是常常觉得头上不干净。   此刻,终于能用水洗头皮,热水一冲上去,陆瑶就看到一条细细的黑色水流顺着自己的发尾流了下来。   陆瑶:……   虽然知道这些不是什么陈年污垢,而是自己平时用竹炭清洁头皮残余的一些蹭在头皮上的竹炭,但是看着这充满冲击力的黑水,陆瑶的内心还是受到一万点打击。   她怎么会这么脏啊!!!   一个热水头洗完,陆瑶觉得自己仿佛是脱去了几万年的尘垢,连脑袋就轻了几斤,想事情都更加思路敏捷头脑清晰了些。   洗完头浑身轻松,陆瑶先去火边把头烤干,然后才继续脱了衣服洗澡。   热水洗头的主要目的还是在除垢上,到了洗热水澡,就已经能和享受快乐搭边了,不然各个地方的澡堂子蒸桑拿泡温泉也不能这么火。   久违的热水浴浇在身上,浑身上下几百万个毛孔都在这一刻舒张,肌肉和皮肤被热水温和地冲刷着,肌肉里积蓄已久的乳酸在血流循环加速下缓缓消散,污垢随着疲惫被一扫而空,只剩下全身心的放松和空灵……陆瑶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浇热水洗澡,虽然还比不上花洒,但是比起一点点水擦身体,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陆瑶洗澡的位置位于灶火旁靠菜地的那一侧墙壁处,之前她就已经在这里挖了一个小水道,直通向不远处的菜地,水道四周还特意用竹子隔开以防潮湿蔓延到其他地方,正方便平时在这里擦身体。   此刻陆瑶洗澡也是在这里,但是洗完澡,陆瑶就发现,水道边上有水漫了出来,盖因她之前修的小水道是用来满足擦身体时用的那一点点水流的,而今天又是洗头又是洗澡,是真正的用上了大股的热水,小水道一下子就承受了水道所不能承受的“重任”,最终崩溃了。   陆瑶看了看那一片慢慢朝着周围洇开的水迹,心里暗道一声失策。   得赶紧把水道挖深好让水流出去才行。   陆瑶瞥了一眼火边,此时她贴身的衣物都在洗澡的时候洗了,现在正挂在火边等烤干。   想着现在太阳升起来了,外面温度应该不低,挖水道的事刻不容缓,陆瑶只穿上外套,就抓起一把她特制的劈砍成铲子形状的竹筒块从屋子里挖起水道来。   等通到菜地里水道被加宽加深完毕,陆瑶浑身哆嗦着拉紧衣服跑回屋子里,手里还抓着她顺手在菜地里拔的两把葱姜。   她身上冷得不行,忙不迭地凑到火边烤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现在明明是白天,太阳也还高高挂在天上,但是她总觉得温度和早上比起来也没怎么升高,不过是披着外套飞快地出去挖个水道,她就冻得浑身发抖。   屋子里一直燃着大火,烤得大半个屋子都暖烘烘的,陆瑶在灶前烤了一阵,身上的寒气被驱散得差不多了,她才松了口气——没有打喷嚏,看来受寒不严重。   不过想起自己刚刚作死一定要披着件外套就迫不及待去挖水道,陆瑶还是恨不得在自己脑袋上敲几下。   陆瑶啊陆瑶,你刚刚是脑袋被虫子吃了吗就非得这么猴急,等衣服干了穿上衣服再去不行吗?不行吗!   答案当然是行,不过陆瑶对自己这急脾气还算有自知之明,大概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咳咳。   骂完自己,身上也烤得暖烘烘的了,陆瑶将刚刚放在手边还带着新鲜泥土的葱姜拿起来,拿起放在墙壁一侧的一个装满水的竹筒,走到刚刚疏通好的水道前,洗起菜来。   刚刚疏通水道到菜地里,想着来都来了,她干脆还顺手拔了些葱姜回来。   陶罐都做好了,陆瑶可没忘记自己做陶罐的初心呢。   香喷喷的大骨头汤!她来了!   陆瑶将一小部分姜切丝,几根葱打结,扔进洗干净的还没用过的那个陶罐里。   这个陶罐不大不小,正好能够用来炖汤。   陆瑶在拿到四个陶罐的时候就已经分派好了这四个陶罐的用处,最小的那个当然是做盐罐子日用,质量最好也最大的大陶罐用来烧水,稍微破了一侧的不大不小的那个陶罐用来洗澡的时候兑水浇水什么的,而剩下这一个,就是准备用来炖汤的。   陆瑶往陶罐里放了葱姜之后,又把自己放在空间里早已清洗干净用刀背砍砸成几段的猪大骨拿了出来。   猪大骨再用冷水泡洗过一遍,挤出表面的血水,接着放进自己的陶罐里,加冷水放到灶上焯水。   等血水被煮出来之后撇去煮出来的血水和浮沫,将煮的半熟的猪大骨洗干净,重新煮开一锅温水,将猪大骨和剩余的姜片和葱打结一起放进温水里,加好盐,接下来,就可以等待大骨头慢慢被熬成乳白色的浓汤了。   陆瑶喜欢吃骨头汤里炖得粉粉的土豆,所以又去翻了一颗土豆出来切块,准备等炖到一半将土豆放进去。   陆瑶往灶里加了两根柴火,大火噼噼啪啪地燃着,凶猛地舔舐着陶罐底部,陆瑶在灶边硬是额头上出了点细汗。   她用清水洗了手,脱了外套回到床上。   灶火边烤着的贴身衣物正在不断冒出热气,灶上地陶罐沉默地焖着一罐汤,香气正在慢慢朝着空气里扩散,陆瑶懒散地嗅嗅空气里淡淡的肉香,自己裹着羊毛毯靠在墙壁上慢慢地想起了事情。   烧陶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改进的呢?目前能做的都做的,剩下的只能靠实践发现问题改进了。   自己的冬季物资还有什么没有考虑到?哦,对了,盐,反正现在有空间保质了,可以多准备一点盐,一口气把明年的盐都准备好也没关系。   对了,晚上要记得背诗,可不能忘记。   还有冬天……今天白天的气温这么低,是不是冬天就要正式来到了……   肉香淡淡地散在空气里,外面也许很冷也许一般冷,但是屋子里被大火烤得暖烘烘的,陆瑶裹着毯子靠在床上,头一点一点的,慢慢靠着墙壁睡着了。   ……   陆瑶中间醒来了一次,把土豆块加进了汤里,这时候她的衣物都干得差不多了。   陆瑶换上了衣物,但是仍然不想动弹,她缩回床上,拿出自己的草鞋,有一下没一下地编着,时不时走个神。   也许是忽然的冷意激起了她体内的冬眠习气,也许是屋子里的肉汤味道太熏人,总之今天陆瑶有些懒洋洋的。   她想,冬天马上就要来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算给自己放个假,又如何呢?   于是这一天,是陆瑶懒散咸鱼的一天。   下午的时候一罐大骨汤已经被炖成了浓郁的乳白色,汤色鲜亮,表面飘着一层淡淡的油星,陆瑶又把自己的干蘑菇也泡发了往里放了几朵,汤味更是鲜美得不行。   屋外的阳光惨淡地洒在地面上,却带不来多少暖意,陆瑶出门汲了些水回来就再也没出过门,但是她认定,快要降温了。   日光向晚的时候陆瑶穿上了塞满兔皮袜子的草鞋,虽然为了防止兔皮掉出来扎得有些紧,但是来回走了几步之后陆瑶又觉得挺舒适的,至少比她想象中的松垮垮一走就掉要好的多。   穿着新鞋子,陆瑶安逸地坐在自己的餐桌前,端起已经放温的大骨头汤喝了一口,然后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和记忆中熟悉的味道那么相似,相似到让人眼眶发热。   陆瑶看了一眼自己简陋的门,还是不一样的,这里和她真正的家完全是两个世界。   陆瑶抹了下眼眶,继续低下头喝汤。   总有一天,他们会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喝到了你们心心念念的大骨头汤,而我喝着我心心念念的泡面汤,垃圾食品yyds(危险行为,请勿模仿)   感谢在2021-07-07 19:51:05~2021-07-08 19:4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琢云 20瓶;49158594.苑 10瓶;余昧.泞.zwy 5瓶;拾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39   夜晚, 陆瑶躺在床上,听着屋里的柴火噼啪声背诗。   已经结束完高考又经过半年各式荒岛生存内容洗礼的大脑里仿佛做过格式化,陆瑶盯着屋顶, 嘴巴起了头,却愣是憋了三分钟, 憋不出一句诗。   陆瑶想着自己高考生(过去的)的“高贵”身份,第一次背诗想来个高级的, 什么《离骚》《滕王阁序》的, 然而双目放空地看着天花板, 死活想不起第一句是什么。   最后陆瑶搜肠刮肚, 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 还是李太白大大的《静夜思》。   这多幼稚啊, 陆瑶想,然而当她在这个寒冷的黑夜里,用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语调和嗓音有些生涩地背出那一句“床前明月光”时, 她忽然觉得自己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多简单的诗啊,陆瑶上小学就会背了。   然而词以达意,诗以绘情,文以载道,想家的时候哪里需要什么复杂的词句, 一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就足够了啊。   一瞬间,陆瑶空荡荡的灵魂后方仿佛感受到了一个庞大的影子,那个影子没有具体的名字,也没有具体的形象,然而那是一个庞大的文明帝国。   陆瑶这颗彷徨地奋斗在这座没有人烟的孤岛上的孤苦灵魂, 这颗无数次只能靠思念家人为锚点勉力拉扯着才能不在这个远离故国的陌生之乡迷失的灵魂,一瞬间就有了归属。   哲学家对人类的定义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可以独处,可以享受独处,但是人需要社会,也需要社会关系,更需要归属。   没有归属的孩子就像海上失去锚点的小帆船,在漂泊流浪间终将被巨浪淹没。   陆瑶在荒岛上努力着,奋斗着,隐忍着,坚持着,可是她的一切坚定和努力,都会被时间的魔法吹散变淡,她离了社会,灵魂就失去锚点,只能像断线的风筝一样看着自己的归属离自己越来越远。   自我怀疑,自我质询,我应该继续坚持吗?我这么苦是为谁而受?真的有人看到我的努力吗?那个文明还要我吗?   她不像外面只需要观看直播的人,同样是面对灾难惶惶不可终日,外面的人可以和同伴报团取暖,互帮互助,可以在弹幕上发泄愤懑,可以和身边的人交流,陆瑶什么都没有。   她只有自己。   半年的时光很短,短到陆瑶的屋子里还空荡荡没有多少劳动成果,半年的时光也很长,长到陆瑶偶尔一回头,看着自己的过去,觉得渺远地仿佛一场梦。   辛苦和疲惫延长了时间的观感,这段充满了汗水和艰辛的路程对陆瑶而言是漫长的,长到她偶尔也会询问自己,她真的来自那个地方吗?   大脑可能会骗自己,记忆也可能会骗自己,过去可能只是一场幻梦。   可是此时此刻,背着古人的诗,念着她的家乡,她的故国,一扇文明的大门重新像她敞开了大门,她看到了那个灿烂光辉的文明,她离家的魂终于也重新找到了稳定的锚点。   孤岛的寒夜没有月,她的房子也没有窗,但是同样是一个夜,陆瑶两眼含泪,和另一个时空的那个喝醉酒的诗人一样,思念着自己的故乡,感同身受。   记忆会骗人,感情却不会。   她一遍一遍地背着那首少儿古诗,直到自己的灵魂安适地游回那艘巨大的文明之船,在上面某个小小的地方找到自己的位置,稳稳停下。   夜里,外面响起了呼啸的风声。   屋子里静谧如初,偶有柴火声噼啪,而陆瑶沉睡梦中,安详得仿佛沉睡母亲怀中的婴儿。   第二天陆瑶起来的时候,灶里的火已经只剩一点火星了,寒意充满了屋子。   一掀开被子,陆瑶就忍不住对着空中打了个大喷嚏。   陆瑶打了个摆子,不敢只穿着那身单薄的衣服下床,而是用羊毛毯把自己裹紧,才缓慢地移下了床。   陆瑶将火重新生起来,火光渐渐映照在竹子的光面上,早晨昏暗的屋子里亮堂了起来,温度也一点点恢复了暖和,陆瑶在火边烤了一会儿火,才裹紧了身上,推开自己的门。   入目是满眼的雪白。   下雪了。   陆瑶心想自己昨天猜的没错,只是把荒岛的冬季降临的排场想得小了些。   陆瑶又看了眼自己堆在柴房的那些柴火,因为建了个小棚子的缘故,这一夜的雪并没有落到柴火上,但是化掉的雪变成的雪水流进来,还是把简陋柴房里最下面那一层的柴火打湿了。   陆瑶打着哆嗦,用瑞士军刀从羊毛毯上割下马甲状的毯子,割了两个洞手臂穿进去,再割一条方形毯子,往腰上一围,再粗糙地用尼龙绳往身上一捆,就匆匆跑向海边。   她需要石头把柴房放柴火的地方铺起来垫高,不然接下来雪下得大了,雪积得深了,不仅是她这些柴火都会被打湿,接下来雪水还会流进屋子里。   早上的海风吹得人脸和耳朵像刀割一样疼,更别提陆瑶现在穿的是简陋无比的薄衣裳,外面就只粗粗套了个不伦不类的羊毛毯做的小马甲加裙子。   陆瑶走得更急了。   就只出来走这么一两次,要她特意去花领土点买衣服不可能,游戏商城把这类算是享受类的物品卖得特别贵,而且卖价很不合理,羽绒被加一个配套的羊毛毯卖一领土点,一瓶洗发水也卖一领土点,一件马甲或者一条内裤,照样是卖一领土点,当然认真淘可能会淘到她之前买的羽绒被加羊毛毯这样“买一送一”的优惠组合,但是陆瑶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浪费这个领土点。   整个冬天,她都不打算出远门。   虽然今天的雪来的有些突然,但是她的事情都已经收尾收得差不多了,没有再外出奔波的必要,顶多是出去打个水上个厕所摘个菜,加起来都花不了几分钟,那么她就不打算再在衣服上花费更多的领土点。   现在的领土点越是容易花出去,陆瑶脑海里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一定……一定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地方要用到领土点,所以游戏系统希望她现在多多将领土点花出去,越多越好。   不管这份警醒是不是她疑神疑鬼,是不是她自作多情,但是陆瑶的性格就是这样,不是非花不可的领土点,她绝对不花。   陆瑶在海边用随身空间飞快地收了一大堆石头,然后匆匆回了家。   她在火旁把身上烤热,去了屋外。   她将自己从海边收的石头拿出来贴着着屋子的墙壁先堆了一圈,把柴房也圈在里面,然后用竹铲在屋檐下方挖出一圈宽宽沟渠,再把这道沟渠引向河边。   河那边的地势本就比陆瑶这边稍低一点,现在又有了引水的沟渠,等以后雪化了雪水就会顺着沟渠流向河边,不用担心雪水流进来弄湿柴火和屋子里。   但是当陆瑶挖沟渠挖到河边的时候,看到河边已经被雪盖满的窑,陆瑶忽然一拍脑袋。   她真是蠢到天边了,竟然把这个忘了。   等天越来越冷,她难道还要跑到河边来研究怎么烧陶吗?   陆瑶想了想,决定用空间带足够的土回去,就在柴房里修一个新的窑,然后就在柴房里烧陶。   反正她的柴房为了多放柴火,一开始就修得很大,现在还空着大半,再修一个窑也不会显得窄。   而且她本来就是一整个冬天都会烧火取暖,原本没有什么别的能用上火的地方,陆瑶也没多想,但是现在多了烧陶这一项事业,陆瑶顿时觉得自己烧火只单单用来取暖也太浪费了。   修窑,必须修窑,到时候取暖烧陶两不误,不能有什么比这更节能减排了!   陆瑶在河边挖了大量的黏土,考虑到接下来溪水也会结冰,她一咬牙,干脆再次买了两立方米的空间。   买完这两立方米的空间,陆瑶本不富裕的领土点瞬间减少了两点,刚刚用一个精品陶罐换来的一个领土点都还没捂热乎呢,就又花出去了,还倒贴一点。   陆瑶肉痛地捂着心口,不停地安慰自己:暂时的投入是为了更多的收获。   买完随身空间,陆瑶立刻用空间装了两吨水和大量的黏土回去。   等回到屋子里,刚刚烧着的火因为陆瑶离开的这一阵渐渐小了下来,陆瑶一进屋子不仅没有感到满屋子的温暖,反而被冻得一哆嗦,觉得自己这竹屋,屋里屋外简直好像没什么区别。   陆瑶想起自己早上起床后被冻得一个哆嗦的事情,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竹屋,防风是够了,可保温效果是真的很一般啊,自己烧的火稍稍小一点,屋子里的热量就散得差不多了。   陆瑶去外面抱了一堆柴火回到灶旁,一边往灶里添柴火,一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自己准备建一座窑的柴房。   她要在这里建窑,空间和材料都是够的,到时候把窑贴着屋子建,热气还能分给屋子里一点,她可以把床也移到这一边,靠着窑睡,到时候一墙之隔就是整夜烧着火烧陶的窑,她晚上肯定可以睡得很……嗯?不对。   陆瑶放空的目光忽然一定。   她仰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用来做墙壁支撑的竹子。   这些竹子都是精挑细选的老竹子,用来支撑房子,韧劲和材质都是够的,按照南方那些傣族竹楼的使用年限,那她这些竹子至少用个十年八年都不会有问题,前提是,没有什么意外去损伤这些竹子。   《荀子》有言,木直中绳,輮以为轮。连木头都可以通过加热熏烤的方式变软被弯成轮子,何况是她这薄薄的竹子。   陆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一个大错误,将窑贴在墙壁处建,或许热力是进了屋子里了,但是到时候她用竹子做的墙壁在天天被热气熏烤下,也要变质变软了。   到时候窑不能保住不说,她辛苦建成的家怕是也要垮!   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行不行。   虽然发现贴着竹墙修窑的法子行不通,但是陆瑶也不打算放弃在柴房修窑的想法。   两个领土点的投资都已经下了,这个冬天这么漫长,她非得把精品的陶器捣鼓出来不可。   难道她注定只能浪费掉窑内的热量,取暖和烧陶用两个火源?   陆瑶不甘心。   她的竹屋保温能力太差了,接下来为了更好地保温,必然得时时刻刻烧着大火,这么大的火力,不用来烧陶,太可惜了。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一火两用呢?   陆瑶望着柴房的位置,手指一点点地敲在灶上发呆。   忽然,她脑海里闪过自己之前改进后的窑的构造,一个大胆想法从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陆瑶(穿上羊毛毯做的马甲.裙子):喏,这就是你们要的冬季套装(●—●)。花领土点是不可能花领土点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从我手里抠出一分多余的领土点!   感谢在2021-07-08 19:47:06~2021-07-09 19:4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散点 26瓶;筠华 23瓶;大白鹅鹅鹅鹅 10瓶;清恋.云南红药 5瓶;扬羽 2瓶;二媛joe.火炎焱燚.燕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40   陆瑶想的办法, 事实上她以前从未设想过甚至听都没听说,但是她又觉得理论上应该是行得通的。   陆瑶的办法是,先仿照她修窑的办法, 在竹子外面涂一层泥,等泥风干后, 竹墙就变成了厚厚的泥墙——这样既可以加厚墙壁增加保温能力,又能防止竹子被烤软后房子倒塌。   然后再将自己之前改进过的窑的结构进一步改造, 将出烟的烟囱修成一条长长的烟道, 到时候先贴着墙壁修一段, 到了转角处再拐个弯, 穿过竹屋, 再将烟气排到外面去。   陆瑶之前无意中碰到过自己修的那个窑的烟囱, 惊讶地发现,那个烟囱竟然烫得惊人。   当然,事后陆瑶稍稍联想了一下水蒸气的温度比开水更高就想通了。   由此, 陆瑶才敢做自己的异想天开:用被烟气加热过的长长的烟道给屋子提供热量。   她觉得这样比直接将窑紧贴着墙壁修,靠窑紧贴着墙壁的那部分地方传递热量要更加好。   且不提竹墙会不会被烤软的事,光是烟道,一来烟道可以修进屋子里,直接加热屋子里的空气;二来烟道的长度很长,和屋子内空气的接触面积和范围都更大, 甚至可以直接从陆瑶的床下穿过,就比原来的设想要好很多了。   烟道内的烟气温度很高,但在被一层烟道隔开后,既保证了热量足够,又不用担心温度太高,烧焦东西, 到时候烟道在她床下缓慢散发热量,夜里睡觉一定很暖和。   事实上,在意识到烟囱里的烟气温度也很高的时候,陆瑶就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了,她烧的窑内,不仅燃着的大火是一份巨大的热量来源,窑里的柴火燃烧之后产生的烟气,也是一份巨大的热量宝藏。   只是之前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应用,她才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直到今天忽然下雪,她才有机会把这个发现用上。   如果这种烟道真的能按照她的设想实现,那么她冬天也不用再靠烧明火取暖了,更不用半夜爬起来给灶里添柴火防止火小了温度不够了。   到时候只要她把外面的窑里放好足够的柴火,即使柴火只够烧大半夜,后半夜依靠着烟道被烧热后残余的热量,也足够保温到第二天天明。   只不过,理论虽然想得很完美,听起来好像无懈可击的样子,但是作为一个纯种南方人的陆瑶其实根本没见过这些操作的现实例子,更不知道,在寒冷的北方,其实一直都有一种叫做地龙或者火炕的东西,就是和她这个操作类似的原理。   在短暂的兴奋激动后,陆瑶冷静了下来。   修窑建烟道涂泥墙毕竟是件大工程,一旦修好,想改动就很麻烦,涂泥墙都还是小事,总归把墙加厚一点肯定有好处,但是建窑的部分,陆瑶却担心自己一旦失败,会烧不出陶器,那就白费力气了。   因此,陆瑶也不敢轻易就上手。   她先是写写画画写了大半天的设计稿,又忍着冷到屋子外面实地测量,再搞各种实地考察,计算需要的材料等等等等,弄到傍晚,这份计划书才差不多完稿。   但是没有真实参考的纯理论想法,还是让陆瑶很不安,毕竟冬天来了,冒着严寒出去干活还是很辛苦的,想到这一点,她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么自我怀疑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陆瑶顶着两个黑眼圈忽然翻身而起,决心去商城看看,能不能买到烧陶建窑的相关技术。   她之前逛商城的时候,曾经有过惊鸿一瞥,看到过有一栏叫“技术指导”的,也是价值一领土点,之前她舍不得浪费领土点,根本没有点进去试过,现在就有些忐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她需要的烧陶和修窑的技术。   陆瑶试探着点开系统商城,点进了技术指导……   咦?!   陆瑶看着游戏面板上忽然出现的空白,大惊失色,她想过这所谓的技术指导可能很坑钱,也想过这所谓的技术指导涉猎的技术也许很少,或者很浅显不够用等等问题,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遇到的问题是技术指导里啥也没有?   陆瑶惊讶完稍稍定了定神,眼睛一瞥注意到空白的游戏面板右上角有个熟悉的[提交错误提醒]按钮和一个[刷新]按钮。   这两个按钮应该是一直存在的,但是因为之前陆瑶使用游戏商城一直无比丝滑,从未出现过问题,所以都是视而不见,也没有试过这俩功能是不是真的能刷新或报错……   陆瑶咽了咽口水,抖着手先按了一下刷新,游戏面板的页面立马闪了一下,下一瞬恢复了正常——就是正常情况下我们刷新页面的反应,然而陆瑶看着刷新过后仍然是一片空白的页面,抿抿嘴,默默点下了[提交错误提醒]。   游戏系统的反应很快,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游戏面板上就弹出了一道红色的回复通知:商品暂未上架,请等待后刷新。   陆瑶惊讶地看完通知,随即想起自己的随身空间。   随身空间这项商品也是一开始没有的,直到她去到野猪山谷,捕捉到了野猪回程的时候逛商城,才意外发现了随身空间这项新商品。   不过人家随身空间之前没有上架就不显示,你现在商品不上架,又在外面提前标出来算是闹哪样?也学垃圾618搞预售吗?   陆瑶默默在内心吐槽:这个游戏系统,学坏了……   既然找外挂失败,陆瑶又只好忍着不安大胆向前了。   毕竟路是靠人走出来的,自己摸索也是一样,不就是失败重建费点功夫和体力吗?她承受得起!   陆瑶重新拿出自己用尖锐石头刻在竹片上的工程计划书,在继续修修改改彻底确定下自己的方案之后,就开始屋子外面按照计划和泥修起泥墙来。   陆瑶之前就从河边挖了不少的土,这些土本来是主要用来烧陶的,但是此时,正好方便了陆瑶用来涂在竹墙上。   不过光有这些还是不够,陆瑶还是多跑了两趟河边,又屯了一大堆泥和黏土,才正式开始干活。   先前已经有了一面竹墙做基础,陆瑶在里里外外涂起粘度很高的泥来并不费事,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做好了活。   因为一直在干活,屋子里又一直烧着大火以便加快泥墙风干的速度,陆瑶倒是不觉得身上怎么冷,反而是用冷水活泥巴最凉手,她时不时就得凑到灶火边烤烤手防止手被冻僵。   做完泥墙,陆瑶马不停蹄地在自己留出烟道进出口的竹墙上动起了工。   她要在两面竹墙上各打一个口子。   这个活陆瑶在给自己修门的时候就做过一次,第一次做的时候没经验,倒是吃了不少的败仗,但是她现在已经有了成功的经验,又是修比们小许多倍的口子,做起来就得心应手多了。   她从自己之前砍好的竹子里挑出长短合适的砍好,做成框架,然后从既定的口子处砍断那一段做墙壁的竹子,最后在交替间将框架替换进去,支撑住上下的竹子,一个方便烟道进出的“小门”就这么做好了。   陆瑶如法炮制了另一个小门后,就开始修建起自己在柴房的窑。   着重的改造点在于加长烟道,其余的构造一切照旧,陆瑶有过两次修窑的经验了,这时候做起来也十分手熟。   第二天下午,陆瑶将烟道口从屋子的另一端修了出来,然后将最后的出口对准了下风口,也就是菜园子的方向。   最后一步也做完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泥窑和泥墙风干了。   泥窑不比泥墙,泥墙功能粗糙,面积又大,而且和灶火隔着距离,所以陆瑶可以在屋子里烧大火加热。   换成泥窑陆瑶可不敢这么干,那可是进行高精尖文明技术活动的基础设备,所以陆瑶还是老老实实和之前一样等风干。   顶多是屋子里的那一段烟道占泥墙的便宜,干得快一些。   接下来就是等了。   陆瑶本想顺手捏些陶罐一起风干,但是到底对自己这看似“合理科学”“无懈可击”的修窑办法有些忐忑,想着又不差这几天,干脆觉得等窑完成后再继续烧陶。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陆瑶忍受着寒冬突至,屋子保温效果差的苦楚,白天夜里都得时不时去给灶里加柴火,以防火力小了,屋子的温度冷下去。   这么苦熬着,总少不了胡思乱想,陆瑶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又开始担心自己改进的窑会不会失败,有没有什么烧陶的知识是她不知道的,会不会这么修窑以后都烧不出好的陶器了……   然而再怎么焦虑,也等结果出来再说。   三天后,泥窑风干得差不多了。   陆瑶怀着激动的心情,在柴房里点燃了窑内的第一把火。   大火在窑里烧起来了,整个窑里橙红一片。   陆瑶默默在窑口前蹲了一会儿,就按捺不住地起身去看她修的长长的烟道。   此时窑里的火才烧起来没多久,陆瑶在烟道旁看不出什么区别,伸手去摸,也是一片冰冷。   陆瑶讪讪地移开手,绕着烟道来来回回地走,像只等着吃热豆腐的急猴子。   随着大火的持续燃烧,陆瑶又给窑里加了次柴火,这时泥窑的温度就已经很高了,窑的表面一层泥在大火的烧持中逐渐变干又朝着棕红色变化。   她继续回到烟道旁观察,这时候就看出区别来了,烟道表面开始冒出一丝丝的白气。   陆瑶初时担心这是烟道里的烟气漏出来了,等她嗅了一下发现不呛人后,才松了口气,原来这是被烟道里的高温烟气蒸发出来的水蒸气。   随着水蒸气缓缓蒸发,烟道外面摸着也渐渐有了温度,陆瑶里里外外地跑,不停地去摸烟道,摸完外面柴房的烟道,又进屋去试屋子里的,床底下的,忙个不停。   屋子里的烟道热起来的速度比外面要慢一拍,陆瑶一开始等得有些心急,担心屋子里的烟道温度可能不够。   但是等外面的火烧了半个小时左右,屋子里的烟道终于摸起来达到了烫手却不伤手的程度。   陆瑶因为里里外外地跑,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乍一感受之下,竟是觉得屋里的温度和之前没什么变化。   但是很快陆瑶就反应过来,没感觉,事实上就是升高了。   因为之前不点火时,屋子里是冷冰冰的,她在屋子里也能冷得打哆嗦。   她现在屋子里也没有点火,却感觉和之前灶里烧着大火时一样。   等陆瑶坐在床上也能感到热力源源不断地从床下的烟道传来,甚至开始觉得穿着羊毛毯马甲在屋子里有点热时,她终于敢确定,自己的设计成功了。   陆瑶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嘴角弯出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这个冬天,再也不用怕冷了。   陆瑶躺了一会儿,又点开了游戏面板,打开商城的技术指导进行刷新。   作者有话要说:  泥墙和炕,两个一起满足=w=   另外不要怪女鹅之前一直不知道可以修炕或者修泥墙啦,她目前只是个对北方了解不多的卑微南方崽,不知道炕里面到底长啥样,更习惯了南方的木房子或者砖瓦房,所以才想不到哒。   事实上,在去北方前,俺也一直以为暖气是和空调冷气一样往房间里吹的气来着,直到我见到真正的暖气——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谁能想到传说可以用来煎鸡蛋的暖气竟然不是水蒸气,甚至不是气,而是是管道里面充热水呢╮(╯▽╰)╭   最后推一个朋友的女强星际争霸文~   《霸主只有表面柔弱[穿书]》   作者:陆婪   星际穿书,主事业+打脸爽文,目标是致富建设当霸主。   女主前期打比赛赚钱,后期建设保卫星球家园。   .   楼小暖穿成了一本男频争霸文中的炮灰女配。   在这崇尚力量的世界中,原身是菟丝花,将被争霸者们疯狂夺取,引发星际大战,最后被直播斩首。   .   快穿老手楼小暖:……导演我拿错剧本了换一个。   楼小暖拿走了男主的扮猪吃老虎霸主剧本。   .   军火商用超合金锁住她,送去繁育拍卖会捞金,   皇太子企图用信息素诱惑她臣服,   幕后BOSS追她到天涯海角,要用精神烙印宣誓主权。   .   楼小暖:你们认真的?   ——镣铐?这东西不是一捏就碎么(*°▽°)?   ——信息素?我对所有精神药剂免疫呀~(#^ω^)   ——烙印…哎呀小哥哥是我的菜●°ν°●那你也不许离开我哟~   .   楼小暖单手按倒了BOSS,并在他的精神池中留下浓墨重彩的烙印。   BOSS晕晕乎乎:……?   .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粉色铃兰,晨露樱瓣。   等到走近,他们才发现身旁已满是藤蔓。   .   ——称我为王吧,我会给你们美好的未来。   ——当然,你们就是养料。   感谢在2021-07-09 19:48:00~2021-07-10 15:0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写一.浮白黑.菠萝咚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酒 78瓶;木子.苑 10瓶;二媛joe 9瓶;写一 7瓶;月之狼星.女壮士,请留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41   与此同时, 陆瑶所不知道的是,观看她直播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而且关注支持她的人也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诚然, 陆瑶的成绩在所有的玩家里并不算出彩的。   虽然她已经在几名荒岛玩家里遥遥领先了,但是荒岛副本本身属于看起来没什么成就感的副本, 面积小,人物少, 矛盾冲突也小, 最重要的是, 进度太慢了, 看起来一点都不刺激。   当陆瑶在这里为自己的一百多平方米的领土面积高兴到手舞足蹈时, 别的大型副本里, 比如目前最强的星际副本的玩家,沙希利安, 不, 现在是沙希利安大帝了, 人家靠着强大的男性魅力和牺牲自我的心态, 不断和各星际帝国联姻, 娶公主,再反手侵略,已经攻略了四个星系, 领土面积每天都像天文数字一样“刷刷刷”往上涨,那惊人的数字, 让直播前的观众们一个个都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   再比如穿越进古代副本的玩家们, 也已经通过自己掌握的现代技术笼络了大批古代贵族,每天过着宫心计的生活,一边大搞权力的游戏, 争权力抢地盘,弹指间灰飞烟灭,一边不断发展科技树。最强的古代玩家已经搞出了一队先进的船队,觉得小地盘打打杀杀没意识,筹划着要出海搞殖民地,而最差的玩家,好几个已经把自己玩死了。   连和荒岛文明水平只差一步之遥的远古副本玩家,也已经统一了几个小部落,正在联合吸收更多的子民。   ……   总之除了荒岛副本,各个副本的成年精英玩家们都雄心勃勃,积极无比,只要还没把自己玩死了的,都已经功成名就总揽大权了。   只有荒岛副本这里,另外几名玩家就不说了,能活下来都已经很勉强了,连成绩最好的陆瑶也只是每天小打小闹,日子过得像过家家酒,搞了半年,领土面积才两百多平方米,甚至比不上地球村有钱人一套房的面积大。   然而可能正是因为陆瑶的每一步都走得如此缓慢,慢到直播屏幕前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在里面找到自己的影子,找到自己现实生活里就能做到的事,由此给人带来了巨大的真实感和代入感,每一天都能带给人新的希望和激动。   可能又因为陆瑶在所有玩家里年纪最小,是与其他玩家比起来格格不入的,还只能算个孩子的年纪,她带着“废物死宅”.“五体不勤”.“才高考完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初始人设进入游戏里,在这样巨大的人设冲击之下,导致所有人都不敢对她抱太大期望,这样的情况下,反而给让很多人有了关心自家不成器的小崽子的特殊心理,即使在失望退出后,还是会忍不住偷偷回来看一眼。   而紧接着陆瑶用自己的不断努力打破掉“废物死宅”和“五体不勤”这两个标签后,仅剩的一个本应让人带有偏见的所谓“才高考完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人设,反而能带给人加倍的冲击力。   就凭着这一项先抑后扬的反转,陆瑶吸引了一批最初的铁粉。   随着她努力,即使她的领土面积依然在所有玩家里不算出彩,但是凭着她的努力和坚强,一次次用汗水换来的收获,以及她出人意料的获得了比很多建立了丰功伟绩的玩家更高的领土点点数,让陆瑶开始了她的疯狂吸粉时光。   在天灾开始肆虐后,外面的地球村村民的现实生活已经压抑无聊到爆炸,上层统治者为了更好地保存地球村村民的有生力量,采取了最严格的管理方式,所有生存基地都保持高度的军事化管理,随时都做着立刻迁移躲避灾难的准备……   虽然这些措施是为了地球村村民们的生命安全考虑,也没有谁会对此有所抱怨,但是危险紧张的现实生活带来的压抑是不可避免的,最终,村民们无处发泄的精力和压力,就只能全部放到领主游戏的直播中来。   直播前无聊又焦急的观众们对游戏进行过无数种猜测和分析,连最不关心游戏直播这些新兴娱乐科技的大爷奶奶也会蹲在直播前细数各个副本的精英玩家和游戏的进度。   由此而来的,人们分析出的规律和猜测也越来越多。   其中一条就是关于领土点的。   目前所有副本都还没有通关者,领土点也还没有展现过除了可以兑换商城商品之外的任何功能,因为缺乏必要的参考条件,目前关于领土点的用途,各种猜测都有,但是根据游戏吝啬的领土点发放情况和暗戳戳怂恿鼓励各个副本玩家消费领土点的行为,有一样猜测在外面的观众眼里是已经成为了主流观点的——领土点在后续的游戏中一定有大用。   这也是即使陆瑶的总领土面积在所有玩家中毫不起眼甚至排名倒数,但是仍然能收获许多人的高度关注的原因。   当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有很大一部分数量的人们觉得既然玩家是去游戏里为他们挣新地盘的,那么只要不停地扩大领土面积就行了,领土点不过是买东西的货币,没有也不碍事,所以当然是赶紧开地盘更重要,这样他们以后才能过去住。   这些人对陆瑶是十分不屑一顾的,无论是最初,还是现在,他们都坚持着自己的本心,始终都看不起陆瑶,坚决不看她的直播,即使偶尔进去一下,也不是为了看陆瑶的直播,而是为了进去喷两句陆瑶,并支教那些相信支持陆瑶的人们的。   在他们看来,陆瑶这种涉世未深,天真白痴的小姑娘,还是个只知道打游戏,连电饭锅东西都能煮糊的废物,怎么可能和那些经验老到的成年人比,她再怎么在这个没有人的荒岛混得好,等到她去了处处都是人精子的其他副本,肯定也是死路一条,与其和那些蠢货一样白白浪费时间在一个早晚都要死的小姑娘身上,还不如抓紧时间分析辨别哪位大佬玩家更有胜利的机会,早做打算。   可惜地球村虽大,像他们这样的人在总人口里还是属于少数的,即使冲进陆瑶的直播间,在弹幕里自诩聪明地指点江山,高高在上地辱骂陆瑶和陆瑶的观众,也会因为人数太多,飞速淹没在大量有趣又幽默的弹幕里,甚至不会有别人注意到他们。   总的来说,每天定时花费大部分时间关注观看陆瑶直播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在当前全球一百四十亿的总人口中超过了十亿,而再加上那些不定时前来观看关注的,总人数更是超过了三十亿。   在天灾不断加剧肆虐,地球村生活朝不保夕的情况下,陆瑶已经拥有了几千万铁杆拥垒,而这其中混杂的荒野求生爱好者和手工耽的数目在各大玩家的粉丝群体同比对下,显得格外多一些。   这主要是因为很多其他副本基本没有他们的出手余地,比如星际副本科技太高,技术党们的技术人家不需要,而末世副本的玩家都忙着逃生,技术用处不大,古代副本倒是能用,但是玩家们更看重争权和扩张,技术实操不多.   玩家亲手实操比较多的副本,除了荒岛副本,大概就是远古副本了。   但是远古副本里的玩家也日常少不了打打杀杀,手工党们是来搞技术交流的,对打打杀杀不感兴趣,所以当然还是事事亲力亲为,从头做起,还有着优秀的实践能力与思维的陆瑶的荒岛副本更好玩。   不过,虽然有这么多荒野求生爱好者和技术耽,可惜弹幕不能和玩家交流,这些真正的技术帝时不时就会因为陆瑶遇到难题,这不会那不懂而扼腕遗憾。   但是再怎么心塞扼腕遗憾,他们也只能一口老血憋在心里,单方面替陆瑶着急。   有那脾气急躁的当然是恨不得进入亲自代替陆瑶干活了,然而偏偏主神选的人不是自己,再着急,也还是只能扼腕。   有人实在忍不住就去弹幕给围观的观众现场上课,然后再收获一堆——   “大佬666”.“强者风范”.“厉害啊”以及——   “你有本事支教,有本事进游戏告诉陆神啊!!!告诉我们有什么用!!”   “看完大佬科普更替陆神着急了怎么办qaq”   “啊啊啊救命我要疯了,有什么办法能和陆神打电话啊我都替她把资料拍下来打印成干货了啊”   “我替你把答案截屏了!陆神快看我啊!!!!”   “有没有快递能把干货送给陆神啊我们想场外求助啊”……等等等等,看完让人更加心塞的弹幕。   尤其是看着陆瑶在近乎零经验的情况下,独自摸索烧陶器的过程,弹幕里一堆烧陶老手陶瓷大牛老工匠看得简直心碎。   看到陆瑶凭着一点点的运气加科学合理的推理和不断的实践,终于烧出轻微瓷化的精品陶器,并换得了游戏的高度赞美,获得了一领土一个的高价时,这些陶艺大师一个个是又欣慰激动又替陆瑶心酸。   欣慰激动的是陆瑶凭着自己的智慧和知识素养竟然能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也烧出了高质量的陶器;   心酸的则是,自己手头明明有那么好的技术,有能烧出更好陶器,甚至瓷器,甚至顶级瓷器的家族不传秘术,这样的技术如果能够告诉陆瑶,一定能从游戏那里获得更多的领土点,然而就是因为这该死的游戏不给他们交流的机会,他们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陆瑶苦苦摸索,知道前方有宝山而不得其法。   越是知道游戏对文明技术的看重,就越是不甘心,越是可惜遗憾。   直到这一天!   直到这一天,陆瑶进入系统商城,点开了技术指导。   屏幕前的观众以为又会是一次平平无奇的,手里握着宝贝却隔着一道屏幕不能给对方的心塞经历,然而意外发生了!   这一刻,所有正在观看领主游戏直播的地球村村民都能看到,大屏幕的九十九个视频缩小框,有一个视频忽然弹出了一个红色的对话框。   “玩家提出技术指导请求,是否进行技术支援?”   下一刻,所有正在观看陆瑶直播的玩家面前都出现了一个新的按钮:场外支援。   那一刻,正在咬手绢心痛陆瑶需要为技术花费宝贵的领土点的观众们疯了。   不管是懂行的还是不懂行的,烧陶的,玩泥巴的,修窑的,烧瓷器的,掌握家中不传之秘的,从小到大只摸过一两次泥巴的,甚至从来就没有玩过泥巴,在看陆瑶直播前连陶器是需要烧出来的都不知道的……几乎是陆瑶直播屏幕前的所有人,都纷纷伸手,点下了那个激动人心的按钮。   一个输入框跳了出来,说明显示,观众可以在输入框里输入想支援给陆瑶的技术文字内容,但是仅限陶瓷相关技术。   这一刻,屏幕前的所有人爆发出了巨大的热情和积极性,懂技术的伸手就是闷头哐哐哐大段输入,有的输入到一边想起自己的描述过于艰涩深奥,专业名词太多,又迅速删掉重新写一篇简练易懂的技术论文。   甚至有没有上过学不识字的百岁老匠人抖着手在一边给自己的徒弟眉飞色舞地念技术要点,让徒弟替自己输入技术。   啥不懂的人也翻出手机电脑平板百科全书,问度娘,问知网,问数据库,问课本,问百科全书,总之问自己能问到烧陶瓷技术的一切人或物,争做知识的搬运工。   原本在观看其他玩家直播视频的观众也纷纷闻讯赶来,前来支持这一史无前例的第一次场外技术求援。   在发现这位就是他们印象中的“全网最菜玩家”后,还有人惊讶地说出“她竟然还活着”的。   当然,这种惊讶在他们自己周围家人朋友的怒目相视和“你非常不懂事”“你格格不入”的注视中,被他们默默地藏了起来。   ……   在几乎全球村民的努力下,一百多亿份技术支援像雪花一样飞向陆瑶。   其中提供技术支援的包括有着八十多年烧陶经验的真正意义上的大国工匠,也包括学院里专门写论文研究陶瓷烧制技术的教授大牛,也有才上小学,写字要用拼音才能磕磕绊绊表达全自己意思的小学生。   更多的却是无数普普通通,也许从未接触过烧陶这门技术,但是却同样心怀一腔热血,试图帮助直播里的陆瑶的普通人。   这一刻,这颗星球上的大部分的心里燃烧着同一份信念,一份叫做团结的信念。   万众一心,不外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提前在大纲过了一遍了,可写到这种情节时,还是会热泪盈眶,甚至觉得反反复复卡文修文都是值得的,我写这么多,不就为了这样的时刻吗。   感谢在2021-07-10 15:07:38~2021-07-11 19:3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onlin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785662 38瓶;柳 22瓶;饥荒的病毒酱 10瓶;娜不一样.晨光熹微.犹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42   这是万众瞩目的一刻。   几乎地球村上所有人都在等, 等他们的技术被传过去能给陆瑶带来帮助,等着陆瑶突破这一个难题获得更多的领土点。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四分钟后,系统探出一份提示:由于玩家目前仍处于初级游戏模式, 系统所提供的权限只能为其传送一份技术指导,将采取随机选送的方式为玩家提供场外技术支援。   本来等结果等得心焦的观众们看到这条通知:……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一下子忍不住骂出了声, 然而在气恼过后, 众人还是恢复了理智, 明白这才是最可能的结果。   因为全地球村那么多人,指不定传了多少亿份技术支援过去, 要是真的让陆瑶一一查看, 别说支援陆瑶了, 还是先想想怎么让陆瑶不用因为查看这么多支援文件活活累死吧。   所以从中选择部分传送, 是可以理解的合理结果。   但是在反应过来之后,又有许许多多的人开始后悔自己瞎掺和了。   因为很多为陆瑶提供技术支援的人其实根本啥都不懂, 当时就是怀抱着一颗热血的心肠,想帮上一点忙,各种临时查资料问人的。   查到的资料靠谱还好说, 要是查到的技术不靠谱……天哪!一些自觉输入的技术不够严谨的人已经开始后悔无比地锤自己的脑袋了。   锤完脑袋,这些自觉提供的知识不够靠谱的人就开始疯狂祈祷,祈祷系统千万不要随机抽到自己那一份某度提问结果/某乎答案/随手下载的相关论文/亲戚那里听来的经验。   而另一边,那些对自己的水平有一定信心的学术大牛.百年工匠.烧陶老手们在想明白系统这个机制后, 也纷纷开始祈祷,千万千万要抽中自己这一部分人给陆瑶送上的最详细最全面的技术参考。   巨大的屏幕前, 读条框在慢吞吞地运行着,显示着对方正在抽取。   无数双眼睛紧张无比地盯着它,等待那一个最终的结果出来。   ……   某个巨大的虚拟圆桌前,六个更加庞大的形态各异的幻影正聚在一起, 默默注视着面前飞快变幻的无数数据和景象。   一个相同的读条框也在他们面前跳动,不过区别是,他们面前这一个读条框只花了万分之一不到的时间,就显示出了最终结果。   “结果是——一份来自*乎问答的答案?稍等,我对它们这颗星球的知识体系读取还不够详细。”一个似云似雾的庞大彩色幻影低声呢喃。   “这个结果对那位人类不太妙啊。”一个浑身上下泛着铁石色彩的巨影沉声道。   “很好了很好了,嘻~我觉得这个结果对人类已经很好了。简直过于仁慈了,换个更差的吧,不能对他们这么好!这个文明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不要让他们通过!嘻——”一个声音尖锐的巨影鼓着掌重复道。   “纳诺,你总是这样!这是你吃掉的第五个初等文明!甚至有一个正在进化隧道科技!”坐在圆桌另一头的一个声音不悦道。   对方直接伸手在面前的虚拟屏幕上点了一下,那份停滞不动的结果顿时重新变幻起来,最后定格在一篇某个大学生从知网搜到的论文上。   “宇宙越来越无趣了!”他说,“有意思的东西还是多给一点机会吧。”   ……   地球村,所有人面前的大屏幕上那个读条的随机抽取系统终于定格了。   一份长长的技术指导内容跳了出来。   陆瑶的直播间弹幕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空白。   因为那段时间里,所有人都在仔细看那份技术内容到底写了什么,能不能帮上忙,又能帮上多少忙。   如果是某专家匠人技术大佬写的那自然是谢天谢地,而要是真的选中了某某不靠谱的答案——那就只能后悔到死了。   弹幕在短暂地空白了一瞬之后,第一批弹幕飘了出来。   粗粗看了一眼的某些观众先心急地在弹幕上发了“还好没有拼音!”“还好不是玩泥巴十八法!”“还好不是某度经验!”“看起来是正经技术!”   而更多人则是在仔细查看技术的全部内容。   时不时有人在弹幕发一句“看起来挺有条理的”“好像挺靠谱”“没有乱讲”“看起来像是论文?”   这时候,一条奇形怪状的弹幕忽然横空而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啊啊啊啊我我我我我竟然是竟然是是我是我是我的的激动到失去形状……那是我交上去的技术指导!我交的!!我去知x网搜的论文!叫《xx窑炉结构的演变》!”   看到这条弹幕,许多能联网的人纷纷联网去看是否真的存在这篇真正的欧皇论文,其余人也彻底放了心——既然是论文,那么至少不用担心是技术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大家放心地看起了论文内容。   这篇论文叙述了几种主要的陶瓷窑炉结构,介绍了从原始人的窑到陶瓷技术繁荣时期的各种窑炉结构,虽然没有提到更高深的精美陶瓷的技术指导,但是也基本从理论上解决了窑的结构问题。   烧陶瓷最主要的两个客观条件,一个是泥胚的质量,另一个就是窑的质量了。能否建立一座好窑,决定了烧制温度的上限,而烧制温度的高低又是决定烧出来的是陶还是瓷的关键因素。   所以如果陆瑶能修出一座更符合热力学的窑炉,对她后续的陶瓷烧制工作是会有巨大帮助的。   观众一边可惜着系统没能给陆瑶选一份介绍什么白瓷粉瓷青花瓷的技术,一边又想到技术里还混杂着小朋友的技术支援呢,而且陆瑶现在最缺的也是关于窑炉的修建技术。   这么一想,大家又觉得这个结果已经算不错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当然,主要是因为主神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对祂有指望。   而在匆匆忙忙地观看技术内容的同时,大家也在焦急地等待着游戏的下一步走向。   论文有了,技术有了,那你倒是赶紧给我们陆神啊!人家急着用呢!没看人家正等着技术指导怎么修窑!!!你赶紧给人家,陆神好赶紧看着修出最科学合理的窑啊!   然而没过多久,游戏再次探出通知,提示直播前焦急不已的观众们:商品已形成,技术指导将在荒岛时间半后上架,请等待玩家购买。   直播前的观众:倒地不起。   然而再怎么着急恼怒气愤也没用,游戏的行为不会以地球村村民的意志改变。   直播前的观众们只能扼腕无比地看着陆瑶满脸烦恼地拿着石头写写画画,一边替陆瑶着急,一边暗暗祈祷:时间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在陆瑶完工之前把这份技术指导送上门啊!   等待的时间里,众人首先把注意力转向了那篇论文。   而在看完整篇论文后,人们不约而同地在弹幕上讨论起了烧陶瓷时的建窑的技术。   之前陆瑶建窑的时候,那些掌握了烧陶瓷技术的大佬们因为太过心痛难当,精神低迷,并没有多余的心情在弹幕科普相关的知识,这也导致视频前的大部分人看着陆瑶建窑修窑时,除了喊六六六,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即使陆瑶烧出了精品陶器,也因为直播前的观众们很多人都带着“陆神滤镜”,觉得陆瑶做什么都成功才是正常事件,做不成功那是因为时运不济,因为辣鸡主神坏得很。   所以这次一进行大面积的讨论,许多人就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陆瑶之前能烧出精品陶器根本不是凭运气偶然烧出,而是遵循了严格的热力学后的必然结果!   首先,陆瑶参考自己在农家看到的农家灶的修建办法,在自己放柴火的地方下面挖了一个放灰的坑,这已经是成熟的瓷窑使用的方法了。   其次,她将烟道建造到窑的后方,烟道出口贴地等等操作,也完全符合热力学的循环结构,都属于种花家古代文明后期的成熟窑炉的结构。   当然,这也是现代的农家灶结构的优秀之处,是无数代人的智慧结晶。   早在陆瑶修窑之时,就已经有人猜测陆瑶修的窑貌似是参考了农家的灶的结构,此时再一集中讨论,弹幕上很快就得出了陆瑶能想出这种窑炉结构的原因,应该就是参考的现代的灶的结果。   弹幕上飘过一条条弹幕:“不愧是陆神,烧个陶都能从农家灶找灵感,我咋两眼一摸黑啥都想不到呢。”   “能想到参考农家灶就证明了陆神的高中化学没白学!呜呜,同样是和陆神一样刚刚高考完的学生,我现在大脑知识库干净得像我家大橘舔过的盘子,高考完全部还给老师了,虽然看起来上大学是不太可能了,但是我决定现在就去学习。不管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用,但是陆神告诉我,什么都可能靠不住,唯有知识永不背叛!”   “同高考完就彻底躺平的咸鱼一条,决定学习了,楼上的加我一个!”   “我也是!加我一个!万一以后有机会做陆神的领民呢!我要提前用知识把自己装备起来!陆神用自己的经历证明了,即使没有混过社会,不知道那些社会生存法则又怎么样?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有能力,什么时候都是大佬!”   “艹!燃起来了!小朋友们都学习了,我一个社畜为什么不学习?”   “翻出我的内科学。”   “翻出我的物理化学。”   ……   “作为陆神后援团的一名成员,我想说,其实我们一周前就在组织线上学习打卡活动了。可能之前有些成员积极性不高,现在我借此机会再宣传一下!来参加我们陆陆陆(666)学习打卡组吧!我们有物理化学材料学植物学建筑学……等等学习小组,有大佬在线讲课,你感兴趣的知识我们都有!一起学习用知识武装自己吧!做最合格的陆神后援团!”   “打卡组怎么加?房间号给一个。”   “用知识武装自己!筒子们,都给我学起来!”   ……   弹幕逐渐歪向奇奇怪怪的走向,弹幕上的气氛却显而易见地积极了起来。   很多现实生活里萎靡不振,整日死气沉沉地呆在基地里等死或者等着玩家拯救世界的人,忽然都出人意料地一扫之前的颓废,在自己家里找出了书籍资料,嘴里喃喃着什么“用知识武装自己”的话,一头扎进了书山集海中,让他们的家人朋友震惊不已。   于此同时,人们也焦急不已地等待着游戏里的半天后到来。   “陆神你动作慢点啊!”   “就差半天,陆神千万千万要等到技术指导上线再动工!”   可惜外面发生的事情陆瑶全然不知,在观众等待的时间里,陆瑶设计完了自己的工程稿,又准备好了材料,在所有人焦急的目光中,开始了正式的建设。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被薅羊毛——知网,果然,只要功夫足,就没有我薅不到的羊毛(摸着发际线抹泪)。   ps:论文主要参考知网论文《中国古代窑炉结构的演变》,还有一些细碎的百度百科和生活视频自我总结。   感谢在2021-07-11 19:31:25~2021-07-12 21:3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但如烟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酱酱吖.48574090.萌物懒羊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肥肥.木木 20瓶;ZzYan.游鱼.但如烟云.棠雪.微风清扇.缓存失败中.24365384 10瓶;绿鱼玉 6瓶;Muscat Bnc.Hygge.秋秋.花盏浮花.皮囊有毒 5瓶;山间一座亭.岚殇 2瓶;不看腐.灼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43   平时观众们为陆瑶的行动力惊叹叫绝, 但是当他们有一份技术支援正准备交给陆瑶,却需要等到半天以后才能上线,这时候陆瑶的行动力就成了众人泪流满面的源泉。   陆瑶的速度快到让人心碎, 眼看半天的倒计时才过去一半,陆瑶就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材料开始动工, 外面的观众都是哭着求她住手慢来的。   “不要啊!!我们的技术支援还没上线啊!”   “陆瑶你停停手, 你休息一下啊!就差五个小时了, 咱们不缺这点时间啊!”   然而陆瑶哪里听得到外面观众的哀嚎,她当然是雷厉风行地修起了泥墙。   当发现陆瑶最先动工的是修泥墙, 外面的观众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 陆姐修的是泥墙, 不影响咱们的窑。”   “太好了, 陆神慢点修慢点修,我们的支援马上上线!”   “陆神终于想到要修泥墙了, 我等这一天好久了呜呜,我早就说了竹屋不够保暖,等入冬了肯定要受冻, 还好陆瑶冬季刚来的时候就想到了修泥墙。”   “不用担心了,陆瑶的屋子大,修完四面的泥墙至少也要半天以上,足够咱们的技术支援上线了。”   弹幕里一片欢喜腾腾的气氛。   直到一个人不合时宜地提了一句:“可是不是说, 要等待陆神自己发现吗?要是陆神一直不看怎么办?”   欢天喜地的气氛顿时僵住了。   有人还反应不过来: “不……不会吧?”   有人却立刻就认清了现实:“啊!该死的,真的啊, 我竟然忘了这事!”   大家崩溃了:“啊!!你这个乌鸦嘴!陆神你可千万要惦记着你的技术指导哇qaq”   有那一句话,弹幕里的气氛一瞬间就从喜气洋洋转变成了紧张不安。   大家紧张地等过了技术指导上线的半天时间,这半天时间里,陆瑶果然没能修完她的泥墙。   等到半天的时间一到, 观众这一边都看到了技术指导上架的通知。   然而看着已经上架的技术指导,大家的心情却变得忐忑起来——因为正在忙忙碌碌的陆瑶,看起来,完全没有要停下来休息一下,顺便再逛个游戏商城的意思!   观众在屏幕前看着勤劳无比但就是不看游戏商城的陆瑶,看得心都碎了。   “求求了,陆神你注意一下商城啊!”   “呼叫陆神!!呼叫陆神!”   “看一眼吧!”   可惜,不管他们怎么在弹幕上哀嚎,陆瑶都听不到。   于是弹幕前的观众,无比绝望地眼睁睁看着陆瑶修好了泥墙,又修好了那两个口子,最后来到柴房里,撸袖子修起了窑。   “我死了我死了我宣布我此刻现在立刻躺平进棺材如无意外不要叫醒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啊为什么不看!”   “你看一眼啊求求了。求谁告诉我要怎么才可以通知她!!”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交流!既然不准我们交流,你就不能通知她一下吗!!”   “辣鸡主神你不做人!垃圾主神垃圾主神垃圾主神……”(内涵敏感内容,已屏蔽)   “哭了。”   “呜呜呜妈妈问我为什么哭泣!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哭泣!陆神你看看我们啊!我们的支援来了!虽然迟了一步,但是来了啊!呜呜呜我真的忍不住了,为什么不让我们和陆神交流,她那么需要这份技术,我们这么想把这份技术送给她,好不容易真的送过去了,她却不知道!”   “她还以为她是一个人!不是啊!不是这样的!她还有我们!我们一直都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为什么不能让她和我们交流!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她一个人!她一个人!什么都是一个人!”   “明明可以帮上忙!明明可以的!”   “我以为我能帮到她的。我当时以为我能帮到她的。”   “呜呜呜我真的忍不住了!”   那么多人,走过了末世肆虐,熬过了压抑岁月,这一刻,却跪坐在屏幕前,无法自抑,嚎啕大哭。   这一份不甘呐!无奈啊!   明明都只差一步了,却还是会因为那该死的命运,该死的主神设定的不能交流的功能,让陆瑶生生和他们的支援擦肩而过。   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帮到一次!   那个才刚刚成年,在她生长的国度还可以被叫孩子的姑娘,她已经孤军奋战那么久了啊!   所有人都还记得陆瑶在上商城买技术指导前整夜整夜的不安焦虑。   所有人记得那一次忽降大雨,陆瑶被淋成落汤鸡,冷得发抖却要冒着雨出去修屋顶。   他们这些在直播前守着陆瑶度过了每一天的人,清楚明白地知道陆瑶经历过的每一次无助每一次孤独每一次绝望。   曾经有那么多次,他们在陆瑶需要帮助的时候隔着屏幕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帮到她,只能无奈地看着那个姑娘自己坚强地度过每一次困难。   陆瑶独自熬过困难固然让人赞叹敬服,但是大家更希望,能在她跌到受挫的时候,能够帮她一把,让她不要那么难。   因为她不是在为她一个人奋斗。   她那么努力地生活着要拯救的,是他们整个地球村的村民!   所以当那份支援按钮出现的那一刻,他们才会如此激动,几乎每一个人都积极无比地加入进去。   他们就是想为她分担一些,就是想帮到她一点,让她不要那么辛苦。   然而等他们经历完游戏的数次为难,终于磕磕绊绊地等到了技术指导上线,以为马上可以帮到她了,结果等待他们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们仍然没能帮到她,不是他们不努力,也不是她不想得到帮助,而是因为游戏不准他们交流——他们之间出现了信息差!信!息!差!   竟然是这该死的信息差!   又是游戏不做人!   难怪它之前看起来那么积极!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直播前的观众悲愤无比,在心里把主神骂了一百万遍,然而无法通知到陆瑶的他们,还是只能万分不甘地看着陆瑶开始了正式修窑的工程。   想到之前陆瑶不安焦虑的样子,大家都替她担心不已。   陆瑶又不是第一次做计划失败,之前的小草棚漏雨事件让人印象深刻得很呢。   无论是陆瑶还是外面的观众,都再也不想让她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可是此时此刻,陆瑶看起来很可能又要再经历一次类似的实践。   虽然陆瑶画的图太小他们看不清,但是从陆瑶做完计划后的不安和焦虑就可以想见,这次的计划一定失败率很大,陆瑶自己都没信心,不然她也不至于特意找商城求援。   可是这次求援在系统的设计交流障碍下,即使他们已经万般努力,最后还是失败了!   冬天这么冷,到时候建窑失败,陆瑶还得冒着严寒继续重建,最后也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才能修出一个能用的问题。   即使陆瑶自己不怕苦,大家都替她觉得苦。   想到这里,大家就只想骂主神。   该死的主神!   辣鸡主神就是不做人!   直播前的观众就这么一边骂着主神,一边心惊胆战地看着陆瑶开始修起了柴房里的窑。   然而等陆瑶一点点展现出她设计的窑炉构造,屏幕上满是凄风苦雨的弹幕开始渐渐变了。   最先注意到不对的是一些仔细研究了那篇技术论文的人和那些技术大佬。   “怎么回事?”   “我看陆神修的这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啊这啊这!我能说,这貌似和我们要传给陆神的那篇论文上最先进的那部分窑炉结构也没差吗?”   “雾草雾草!陆神大大是不是偷偷开启了什么可以看到我们弹幕的金手指!她修的这个窑,和论文那那个,不能说是完全一样,只能说是十分相似了吧?”   “烟道的设计甚至比论文上的更先进一些,嗯,是有点龙窑的意思了。这样的结果保温效果更好,热量的利用率也更高了。烟气散入到长长的烟道后一面能及时排出燃烧炉以增加氧气含量,一面将大量的热量留存在了烟道里,因为烟道的密封设置,热量流失变慢,反过来又继续加热了窑炉……”   “哇,我是这次支援活动新来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佬吗?”   “雾草!你们这个直播间的玩家这么牛的吗?”   “笑死个人,哈哈哈哈哈辣鸡主神没想到吧,没想到吧!没想到你千方百计阻挠我们支援陆神,最后陆神却修出来个和论文差不多,甚至更加高级的窑出来吧?”   “主神:血量-1000000……”   “快憋说了,人家主神听到了要生气气的呢。”   “快替主神叫个救护车,可别把人家气着了。”   “对对对,我们地球村村民可是一向遵循着人道主义关怀的精神呢,急救措施来一套。”   “你好,这里是XX急救中心,竭诚为您服务!”   “哈哈哈哈!”   ……   某个巨大的虚拟圆桌前,名叫纳诺的巨大身影阴沉着脸注视着地球村上的情况。   一个声音幸灾乐祸:“纳诺,这个星球的人是在对你释放善意吧?截断交流通道的设定是你做的呢,看起来他们还挺关心你的呢。”   另一个声音疑惑道:“咦?真的是关心的意思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对?不对,好像真的是关心的意思诶,我查到他们的语言系统里,人道主义精神是一个很好很高尚的词,充满了善意……”   纳诺一直阴沉着的脸终于挂不住了,他尖声道:“够了!温王,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他们那些看似善意的语言背后的巨大恶意!我和你一样没有偷懒!知道他们有一种叫做阴阳怪气的特殊文化!”   “哦?”坐在圆桌另一头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声音低沉却不乏讽刺之意:“我以为你一直感受不到这个星球的生命对你的抵抗情绪呢?”   “那又怎么样!” 纳诺此时反而不气了,他不屑道,“卑微如蝼蚁的生命,对我抵触愤怒又如何?不过是我手下奋力挣扎却始终逃不过死亡命运的可怜生物而已。能死在伟大的纳诺嘴里,为纳诺贡献一点能量,是他们的荣幸。”   “呵,贪婪暴食的家伙!”   “你这个无趣的垃圾!”   “你……”   “够了!”一直静静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某个身影忽然坐直了身体,看向了纳诺:“别忘了你们在这里的工作是什么!纳诺,你是来当文明审查官的!不是来进食的!收起你觊觎的目光!不要逼我对你下第五次封禁令。”   叫纳诺的生物身体一僵,讪讪收了声。   对方又看向圆桌另一头的身影:“也收起你的找乐子心态!你因为某些文明看起来有趣放了多少垃圾初等文明进联盟!联盟是收垃圾的吗?最后造成的损失谁来负责?”   被警告的人干咳一声,也面容严肃了起来。   “您放心,长官,您知道的,我从不违反您的命令。”   ……   作者有话要说:  阴阳怪气满级地球人对宇宙人的一次“人道主义友好”慰问。感谢在2021-07-12 21:30:39~2021-07-13 17:0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麦麦好可爱 30瓶;Sleepycat 10瓶;48574090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44   荒岛上, 新修好的屋子里,并不知道外面因为她的一番购买技术指导的行为发生过什么的陆瑶躺在暖和的床上,再次点下了系统商城技术指导那一栏里的刷新键。   这一次陆瑶其实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毕竟游戏的尿性她是知道的,总之就是不怎么干人事嘛。   而且她的窑和烟道也已经修好了, 之所以特意再来看技术指导, 主要是为了看个心安, 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患之类的。   所以如果能买到窑炉相关的技术指导,丰富一下她的理论指导, 为她提供一个比较专业的指导, 那固然是好。   但要是没买到……那陆瑶也没啥好失望的。   反正修都修好了, 以后慢慢刷呗, 游戏虽然不是啥好东西,但是也不会干自打自脸的事, 既然有技术指导这一项,说了要上架,那应该迟早是能上架的。   不过虽然不抱啥期待, 但是当陆瑶真的刷出来的一样东西的那一刻,陆瑶心里还是闪过一份小小的雀跃。   等她定睛一看,看清了那玩意儿的名称,陆瑶的眼睛就更亮了。   这么巧的吗?她需要指导窑炉结构建造的资料, 就正好出来一份叫做《xx窑炉结构的演变》的文章?   陆瑶有些狐疑地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了自己没有做梦之后, 彻底开心了起来。   游戏别的不说,有一点是很值得信任的,那就是商城出品的物品质量。   她从系统商城买的刀用到现在还没卷刃,镁棒打火, 一次意外都没发生过,铁锅和被子等等物品用起来也是相当顺手,所以陆瑶对商城出品的东西,是很有好感的。   对这一份技术指导也是一样。   虽然还没看内容,但是一看标题,就知道里面是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一点陆瑶自动认为是游戏对自己目前进度进行了计算后给出的技术,联系到之前商城卖的东西大多是地球村本来就有的,陆瑶猜测这篇文章上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跨时代的技术。   但是无论如何,指导意义是绝对存在的。   她一个对陶瓷烧制没有任何理论经验的人,实际操作都可以靠自己一点点实践摸索出来,但是一些理论上高屋建瓴的东西,是不可能凭一个人短时间摸索出来的。   现在的陆瑶也正需要这么一份专业性很强的理论指导来让她少走弯路。   只要有一点点能用上的理论知识,说不定以后的陆瑶就能少失败很多次。   所以即使已经建好了窑和烟道,在看到这份资料后,陆瑶还是毫不犹豫地咬牙买下了。   买完资料后陆瑶顺便看了一眼自己的数据,发现领土面积又增加了20。   之前陆瑶靠着制盐和编箩筐编草鞋等等也陆续增加了一些领土面积,现在总共的领土面积已经涨到了392平方米。   而再加上这20平方米的领土面积后,她的总领土面积就达到了412平方米,所以她的领土点也跟着增加了一个。   很好,陆瑶摸着下巴想,四舍五入一下,就相当于这次买资料花的领土点是白给的(不是)。   陆瑶注意到这一次的面积也增加在“住房文明”那一项下面,点开“+20”后面跟着的“*”号,一行数字跳了出来:12+6+2   陆瑶简单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这应该是自己修的烟道和窑以及泥墙一系列操作得到的面积,而领土面积的分配……陆瑶仔细想了想游戏在领土面积分配上的倾向性,觉得最有可能得到那足足12平方米价值的应该是她的烟道,这个文明意义上的进步最大。   把烟道弄进屋子里当保暖设施,这简直就的天才的想法嘛!有了这条又长又宽的烟道,她整个冬天都能远离寒冷之苦,再没有比这更棒的了。   其次价值6平方米的东西应该是窑,这次的窑比上回在河边修的更大也更结实精致,内部用来放泥胚的地方和放柴火的地方被她严格地隔开了,放泥胚的地方还仔细修了几个台阶式的大小不等的区域做区分,以便之后她烧不同大小的陶瓷不会弄混或打碎。   其中设计得最大的那个区域,足以放下五六个大陶罐,高足有一米——这也暗含了陆瑶的野心,她是有志向在以后技术成熟了之后,要烧出几个大水缸,甚至是浴缸的。   除了窑肚内的加精设计,烟道的出口她修的更大了,出口处先是微微高出地面一段方便向上升的烟气顺着烟道涌入,然后再忽然下降贴地,让进了烟道的烟气无法倒流……总而言之,这一次的窑比之前在河边修的窑要精致许多倍,是那几次随意修成的窑远远不能比较的。   可惜,就这,吝啬的系统还是只给了6平方米的领土面积。   至于那2平方米的领土面积,那自然应该是修泥墙得的了。   陆瑶心里吐槽着游戏的不识货,一边缓慢打开了那份只能在游戏面板上查看的技术指导内容。   这篇文章并不长,其中还夹杂着参考图做详解,所以陆瑶很快就看完了。   可是看完这篇文章的陆瑶,却陷入了久久的思考。   她撑着脑袋摸着身下温热的床,目光幽深地望向外面的炕,开始思考一件大事:莫非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天选之子这种人?并且就是她自己?   不然她怎么可以这么强啊哈哈哈!   陆瑶望着外面那座自己绞尽脑汁掉了许多头发才设计出来的窑,忍不住在心里狂笑起来。   谁能想到,她这么牛逼!   她这精心设计的窑,不就和文章里说的倒焰窑结构一样吗?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人家的窑是砖做的,她的这小土窑,是土做的,但是,差别不大,不大嘛,哈哈哈!   陆瑶躺在床上高兴地翻来覆去的,本来还打算躺在床上享受一下烟道暖床的效果,现在她也躺不住了。   烟道暖床的效果她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因为烟道没有床宽,所以能被烟道直接熏到的地方其实只有半张床,但是烟道释放的热量足够,另半张床也能被微微波及到,即使没有直接在烟道上方的半边床暖,但是也足以在冬天杜绝严寒了。   得到这个结果陆瑶已经很满意了。   她在上岛之后就添了个新习惯,每次做好一件大事,必定要庆祝。   今日烟道和新窑落成,还有一篇专业文章肯定了自己的窑的先进性,简直是三喜临门。   陆瑶拿出自己随身空间里的五花肉,用刀细细片成薄片,最后在门口堆放的一大堆石头里找个块只有手掌厚的薄石板,刷洗干净后放到了灶上——今天她准备吃石板烤肉!   之前下的雪今天已经开始有点融了,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积雪融化吸热,今天的温度只会比前两天更低,外面天寒地冻,陆瑶往窑里加足了柴火,穿上自己的小马甲和毛毯裙子,去外面看鸡和兔子。   下雪之前她就提前给三只鸡呆的树下准备了干草做成的鸡窝,兔子的窝则更高级一些,不仅用蓬松的干草做了御寒的窝,还用竹子和干草在兔圈的一侧搭了棚顶,方便它下雨天避雨用。   鸡和兔子她早上都刚刚喂过了,这天刚刚冷下来,温度还只在零度上下徘徊,别看陆瑶这个被各种电器和保暖设施驯化过了的纯种现代人冻得瑟瑟发抖,它们这些习惯了天地为席被的小家伙却适应得很,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   不仅兔子很不给面子地没有像陆瑶预期的那样老老实实宅在小窝里避雪躲懒,另外三只小母鸡也一个赛一个的活泼。   被抓回来快一个月的它们早已经习惯了身上牵的一根绳子,每日都拖着根绳子绕着树随意走动找食物,走到头了就自动拐弯回来,丝毫不见凝滞。   现在下了雪它们也不见萎靡,一个个都不肯好好挤在窝里保暖,而是慢悠悠地在外面的雪地里啄食着,留下一地的树杈脚印。   陆瑶给几只鸡添了点昨晚煮的猪食,又给兔子圈里丢了一段保存在空间里还算新鲜的,秋天收南瓜剩下的南瓜藤,然后去菜地里拿过簸箕和草扎的小扫帚,任劳任怨地给这几只祖宗打扫卫生。   兔子粪和鸡粪都是难得的好肥料,发酵过后肥地效果一等一的好。   陆瑶在菜地旁边挖的小型发酵池里已经存了不少货,不光有这几个小祖宗的,陆瑶自己的也会清理进去一起发酵。   这些发酵好的肥料除了时不时施一些给轻伤不下火线,下雪仍然坚持在菜地制造绿色的菜心,剩下的都准备发酵好等待来年春播用。   说到菜心,陆瑶从下雪前半个多月就已经在准备应对冬季到来的问题了。   她早早将整株已经开始发菜心的白菜移栽到了竹筒做成的花盆里,准备天气冷了,就把菜心放到柴房去,柴房可以照到阳光,到时候在菜心下面烧炭盆,应该能够足够保持菜心生长需要的15度左右的温度。   白菜定植浅,根系短小,一个稍大一些的竹筒已经足够容纳,陆瑶以前在城里的时候还经常看到小区里有老爷爷老奶奶在阳台用花盆种菜心呢。   等到气温一点点降低,陆瑶估计最低的时候都跌到只有几度了,放在菜地里的菜心仍然生长茂盛,陆瑶才怀疑这说不定是特殊的耐寒品种,决定再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这一观望就观望到了现在。   陆瑶的空间里已经有几大把长成的新鲜菜心了。   前几天陆瑶发现忽然下雪,冲出去看的时候,就发现了,经历过下雪的菜心它老人家依旧精神矍铄,丝毫不见萎靡。   甚至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又在陆瑶刚掐掉的地方长出了新枝,眼看过几天就又能长成了。   陆瑶只能日常望着它老人家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它。   对于这一株开挂一样超级耐寒的菜心,陆瑶是决定好了,一定要留种的。   陆瑶又顺便去掐了两根已经长大的菜心装进空间里,然后给宝贵无比的菜心大人认真施了点水肥,最后才搓着手回了屋子里。   虽然天色还早,但是,开饭的时间到了!   陆瑶拿出自己的小碗,往里面加入盐和葱姜末拌匀,一个简单纯朴的调料碟就做好了。   然后她将之前放在空间里的桂皮也拿了出来,用刀背敲碎又磨成极细的粉,用一个小碗装了,和调料碟,之前片好五花肉片一起在桌子上一列排布开,在已经烤热的石板前坐了下来。   陆瑶挖了一点猪油出来在热石板上化开,拿猪毛做的刷子将猪油涂满整个石板表面,然后夹起准备好的五花肉薄片,放到了滚烫石板上。   轻微的滋啦一声响起,热石板上冒出一小股水分被蒸发的雾气,而被陆瑶片得薄薄的五花肉静静躺在石板上,最薄的那一小片区域,已经被烤得微微卷了起来。   一股焦香悄然在空气里播散开,陆瑶吞着口水,用猪毛刷子在桂皮上略蘸了点粉末,飞快地在五花肉表面扫过。   有了香料之后,五花肉的香气更霸道了,薄薄的五花肉在滚烫的石板面前丝毫没有招架之力,仅仅半分钟的功夫,就尽然被烤得微微卷起,边缘的油花被烤得滋滋作响,在火光下泛着诱人的金黄色。   陆瑶忍着馋,瞪着眼将几片五花肉翻了个面等它们完全熟好,中间实在口水泛滥,没忍住转身去抓了把葡萄干解馋。   而此时的弹幕,早就翻了天了。   “天哪!地耶!这是什么人间地狱!我吃着窝窝头就算了!还要让我围观陆神吃烧烤!”   “人家也想吃BBQ~”   “姐!姐!我看中最中间那块!快烤好了!”   “陆神我不吃桂皮!”   “多加盐,我口味重!就不爱吃淡的!”   “多放辣椒多放孜然!”   “放你个小熊饼干,我不吃辣!”   “我不管,我在现场,我是热石板!我承包了所有烤肉!”   “我是陆神头上的一根头发丝,斯哈斯哈~”   “我是空气,我已经吃饱了,回聊。”   “我是直播虚拟屏,我也已经舔饱了,回聊。”   “楼上的都是弟弟,我是陆神的兔子,待我打进陆神的后宫,被陆神独宠,还不是想吃啥吃啥!”   “好办法!既然兔子被你当了,那我只能当陆神养的小母鸡了!呵,等到我下蛋那一天,这后宫天下,谁能与我争锋!”   “你们这么拼?那我给陆神当小棉袄吧,陆神太可怜了,冬天都没有自己的小棉袄。”   “棉袄算什么,我给陆神当大空调!”   “楼上都闪开,陆神肯定最需要我!我是金坷垃!”   “恐怖如斯!输了输了!”   “我不如你,给楼上让路。”   “我wifi申请一战!”   “我手机不服!”   ……   话题渐渐歪向奇奇怪怪的方向,而小屋里,陆瑶闭上眼睛,享受地吸了一口空气里的香味,流着口水小心翼翼地将几片五花肉夹进了碗里。   她的烤肉,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3 17:03:41~2021-07-14 20:1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邋遢 7瓶;毛绒控 5瓶;大白鹅鹅鹅鹅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45   石板烤肉实在是太美味了, 一不留神,陆瑶就着简单的盐巴和一点增香的桂皮粉就吃掉了足有一斤多的肉,吃得她小肚子都微微鼓起了, 却还仍觉不足。   不过摸着自己已经有点胀的肚子,陆瑶还是很自制地停了下来。   克制, 要克制。   吃完饭刷碗洗漱, 陆瑶看着自己手里歪歪扭扭的陶碗, 皱了皱眉。   陶碗里质量最差的那个,已经隐隐有要碎的迹象了。   还有她洗手洗脸时用的破口陶罐, 一直用个破口陶罐洗手洗脸也不是事儿。   陆瑶决定把窑搬进柴房后要做的第一窑陶器, 就是碗和盆了。   天冷了, 可她这里热水是绝对不缺的, 除了灶上可以烧水,外面的窑的顶部有一块也被她抹得很平, 平时急的时候可以用里面的灶烧水,不急的时候,将陶罐里面装满了水往窑顶上一放, 慢慢的水的温度也就起来。   自从陆瑶把窑修好之后,窑里几乎就没熄过几次火,热水自然也源源不断。   有这么多热水,在天寒地冻里, 如果每天睡前能用热水泡泡脚,该多享受啊。   所以她还缺个泡脚的盆。   说干就干, 第二天起来之后,陆瑶就在柴房里捏起了泥胚。   她现在的柴房只有一面是没有遮掩的,另外两面朝着上风口的方向都被她用柴火堆起来封住了,另一侧则是墙壁, 只余下朝着菜地这一边的下风口是露出来的,正好方便阳光照进来。   陆瑶坐在窑口烤火做事的时候,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菜地那边养的兔子和鸡的窝。   陆瑶一共捏了三个盆,正好洗脸洗脚和洗菜各一个,另外又捏了七个碗,保证自己日常可以有足够的碗换着用。   捏好之后就是等着这几个泥胚风干了,陆瑶把这些泥胚放到角落小心摆了起来。   等待泥胚风干的日子里,陆瑶闲来无事,又顺手捏了几个杯子。   不过杯子捏的有点晚了,陆瑶准备等到下一窑再给自己烧。   她的洗漱牙杯也确实该换换了,喝水也缺个好用的杯子。   冬天的泥胚风干比秋天慢一些,三天后,陆瑶才估摸着泥胚干得差不多了,然后将这一次捏的碗和盆的泥胚一起送进了窑里。   说不激动自然是假的。   撇去随手为之并全部失败的那一次样品实验不算,这毕竟才是她第三次正式烧陶,前两次的成功都是全凭瞎摸,能好能坏都不确定,所以无论烧出什么,陆瑶都能接受。   可这一次她却已经得到了来自专业领域在窑炉结构上肯定。   这一次要是烧失败了,那陆瑶可就得自闭了。   所以陆瑶是兴奋有之,压力也有之。   毫无疑问,这会是陆瑶目前以来条件最好,工程量最大的一次烧陶。   这次的烧陶时间持续了九个小时,陆瑶从上一次的烧制结果根据刚刚到手的窑炉结构原理事后总结过,那个瓷化的陶罐所处于的位置是窑体中温度最高,热量最集中的部位,所以才能烧出瓷化。   而另外三个都没有出现瓷化,除了一些陆瑶也不清楚的窑炉结果之外的因素,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它们得到的热量都不如那个精品瓷化陶罐得到的多。   所以这次陆瑶决定稍微延长一点烧制的时间。   既然上次那个位于中间得到热量最多的陶罐能被烧出表面一点瓷化,那么这次她改进结构后,窑内的温度更高,热量更多,她再延长一段烧制时间,那么她很可能在这次烧制里,再次烧出瓷化陶罐,甚至可能全部都是瓷化陶罐。   陆瑶按捺住自己心里的期待和喜悦。   知道了原理就是不一样,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时候,她觉得面前有无数条路,都可能是通往更高质量陶瓷的路,不知道哪一条才是正确的,得花费无数次的实验一一去试,最终需要失败多少次,全凭运气。   可现在她只要稍稍多知道了一点相关的原理,立马就能根据原有条件推论出更多信息,然后将原来需要试验的一百条路变成二十条,十条,甚至一两条,大大减少了她的不必要劳动。   再次回看她之前因为吝啬而舍不得早早购买技术的行为,陆瑶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适当的小气叫节省,叫规避风险,但是有这种明知可以带来巨大收获的投入,她还因为觉得可以靠自己的摸索也能行就抠门,就不肯花领土点,就已经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浪费了。   早早得到正确的结果,节省下来的时间,她又可以多挣多少领土点?   陆瑶敲着自己的脑袋警告自己,太小气了也不好,一定要改改改。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陆瑶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要她一下子就改过来恐怕很难,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肯定还是舍不得。   她也只能靠多多自省,牢牢记住这次的教训来提醒自己了。   时间在难耐和激动中缓缓流逝,不光是陆瑶等得心急,外面直播前的观众也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苦苦守候着陆瑶窑里的东西,势要第一时间看到出窑的结果。   陆瑶这里还是白天,可外面的地球村的某些地方,因为时差和时间流速不同的原因,现在已经是凌晨了。   但是这些地方的观众为了等一个结果,死活也舍不得去睡觉,宁可顶着黑眼圈打哈欠。   “好困啊,还要烧多久?我这里都凌晨两点了。”   “我这里三点,看来是隔壁时区的同志了,上回陆神烧了游戏里的八小时,现在才过去三小时,烧完之后还得等冷却吧,加起来估计得游戏里过去一天一夜了,咱们还有的等呢。唉,我家里人全部睡了,就我一个人在等。这么等着好难熬啊,我觉得我随时都可能睡过去了,要是睡死了错过陆神开窑,我肯定后悔死。”   “我也是。那要不……那啥,来打牌不?”   “打,打!加我一个!”   “三个人够斗地主了,我建房间了,快来!房间号:xxxx”   “啊,我也困,我也想打。”   “熬夜等的加一,我再建个房吧,欲进从速,房间号:xxxx”   “不打牌,不过这主神的直播系统是越来先进了哈,先是能看直播发弹幕,接着就有了建房间聊天功能,现在好家伙,打牌都出来了,看来这吃鸡农药lol都指日可待啊。”   “@主神,主神我想玩鹅罗斯方块,求上线。”   “@主神,来个贪吃蛇吧。”   “@主神,在,消消乐,懂?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然我就跪下来求你。”   “你们有没有人觉得,这个主神好像一直在模仿我们啊?”   “有吗?没感觉。也许人家是为了让我们适应吧?就像一开始那个弹幕飘出来,各国人看到的是各自国家的语言,就是为了方便让我们每个人都看懂。”   “是啊,我看祂上线这些功能,是看咱们自己的全球网络线路断了,又没有什么别的娱乐项目,所以怕咱们闲着无聊特意上线的吧。”   “那你们说,这主神到底是来干啥的?想毁灭世界吧,也不像,想对咱好吧,也不像,这模棱两可的,玩咱呢这不是。”   “我还是坚定我的灵气复苏方案。”   “屁的灵气复苏,无限流有没有听说过啊。”   “楼上看小说看傻了吧,外星人文明入侵了解一下,我怀疑他们这是为了麻痹我们的心智,趁我们不备,一举攻略全球。”   “楼上蠢货,人家一口气把球都给你掌握了,还需要麻痹我们。”   “那你说是为什么嘛。”   “又来了又来了,你们能不能别每天讨论一遍啊?”   “今日份讨论主神来源打卡。”   “好好看陆神行不行?行不行?别歪话题了,还有打牌的,有这时间不干正经事,丢脸不?真要是外星人来了,好家伙看咱这天天打牌呢,废物一堆,人家想都不想就给你侵略了。”   “外星人不打牌?我不信。”   “就是,我看外星人来了也得打牌。”   “你逗我呢?人家外星人领先咱们一万年,能看上咱这小玩意儿?人家什么不好玩?”   ……   某虚拟圆桌,六个巨大的身影分列桌前,其中四个围在一起,嘀嘀咕咕。   “一张k。”一个身影淡淡地扔出一张牌。   “一张2。”第二个身影激动起来。   第三个身影抱臂一言不发。   最后一个声音“呵”一声,懒洋洋地把身体往后一靠,不经意地扔出两张牌:“王炸。我出完了。”   “啊啊啊啊!可恶!温王你肯定又使诈!可恶的智能一族!你们智能族生命在这方面天生占优势!这局不算!不算!”扔出一张“2”的身影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贴了一脸的虚拟纸条也极具模仿性地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飘扬着。   “哈哈,老实贴上吧。”似云似雾的庞大彩色幻影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手在空中一招,一张白条就出现在他手里,“是你自己一定要当地主的,人类打牌有一句谚语,叫‘愿赌服输’,打牌游戏不是你提出的吗?”   “什么我提出的!”纳诺不甘心地拍桌子,恨恨地看向之前坐在圆桌另一边,此刻却正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指着对方道:“是这个无趣怪激我的!要不是他说我肯定打不好,我怎么会上当!这种低级又无趣的东西,怎么会引起伟大的纳诺的兴趣!”   “那你还打不打?不打漆要上你的位置了。”温王递过白条。   纳诺愤愤地在脸上勉强找出一个位置贴上,飞速地坐下,脸色恢复了淡定:“继续。”   ……   荒岛上,漫长的九个小时终于结束了,陆瑶将手里编到一半的竹编放下,出来给窑熄了火。   虽然烧制结束了,但是等待窑冷下来也需要时间。   陆瑶吃过晚饭,给屋里的灶上点上火,开始思考一件事——反正给屋里加热的是烟道,和窑的关系不大,那她要不要,干脆再修一条烟道,把整张床下的位置都铺满呢?   这样,即使遇到外面的窑需要熄火等冷却的日子里,她也可以继续拥有热乎乎的烟道,而不必点灶火。   灶火虽然也能取暖,但是一来是明火,不能离床太近,所以必须把火烧到最旺才能给屋子升温到不觉得冷;二来烧灶火时的温度升得快凉得也快,一旦火小了,屋子里就冷得很,她需要时不时就去加柴火,很不方便。   但是如果再修一个烟道,那么她就可以继续享受热量持久,安全,还可以直接加热到床下的热源了。   陆瑶是个行动派,当一个想法在她脑海里成形时,往往也就意味着,这个想法很快就会实现了。   当天晚上,借着灶旁的火光,陆瑶就拿着竹片开始写写画画,着手开始准备建一条新的烟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宇宙第一伟大的纳诺大人担任地球村文明审查官期间的私密日记》:   宇宙历xx年xx月01日   打牌。   宇宙历xx年xx月02日   打牌。   宇宙历xx年xx月03日   打牌一整天。   纳诺啊纳诺,你忘了你来当文明审查官的初衷了吗?你还想不想吃地球村文明了?你必须振奋起来,为了伟大的纳诺的事业!吃掉这个文明!让渺小卑微的地球人在你嘴下惊恐地颤抖吧!哈哈哈!   宇宙历xx年xx月04日   打牌。   感谢在2021-07-14 20:17:40~2021-07-15 19:5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澜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琢云 5瓶;48574090.看到请叫我写作业 2瓶;衣锦夜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46   新烟道的设计是根据上次的经验来的, 陆瑶很快就设计好了,只待找到时间开修,陆瑶更期待的还是她窑里的陶瓷。   第二天起来, 陆瑶给灶上添完柴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窑里的陶瓷。   冷却了一晚上的窑已经彻底冷下来了,手摸上去都冰手, 陆瑶把被窑外壁冰了一下的手缩回来呵了一口气, 眼里的亮度却不减。   她拿着自己的万能竹夹子, 小心翼翼地取出了第一件陶器——不!陆瑶屏住呼吸看着她夹出来的这一样东西,眼睛开始一点点瞪大。   也许她不应该再称自己的窑炉为陶窑了。   因为她手里拿的这一件东西, 是一件青色的瓷器, 一件光滑的, 圆润的, 无瑕的,能够承载一个文明重量的, 真正的瓷器!   当陆瑶将这只瓷碗缓缓放在地上的时候,她的手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几乎是像捧起一个婴儿一般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地上这只身上还沾着些许黑灰的瓷碗,然而即使沾上灰, 也掩盖不了它那莹润的胎质下藏着的婉约秀美。   陆瑶用手擦去瓷碗身上的灰,看着平滑的青瓷表面,眼角忍不住有些红了。   事实上如果放到外面的世界,一件瓷碗只是她日常生活里最普通不过的器具, 可在这荒岛上,她从寻找黏土到建立窑炉, 一点点实践摸索改进,花费了多少心血,这一只瓷碗,在她心里, 用价值千金来形容也绝不过分。   此刻的弹幕也完全沸腾了。   “我的天哪!这就烧出瓷器了!”   “文明飞跃!”   “青瓷!是青瓷!青瓷永远的神!”   “天哪妈妈我今晚要吃三碗饭!”   “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虽然只是最初等的青瓷,但这可都是领土点啊!”   “完了,我现在眼里已经看不到什么青瓷,什么窑了,我往那视频里一看,满眼都是领土点+1+1……”   无视外面欢天喜地的弹幕状况,荒岛上,陆瑶把她烧出来的第一个瓷碗捧在手里细细欣赏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下,重新拿起夹子,看向她的窑炉。   有了第一个瓷碗,陆瑶的心里难免对窑里的东西抱上了更多的幻想。   她按捺住激动,稳稳夹出了第二个物品。   这一次夹出来的是一个盆,色泽是青灰色,但是并不是完全的瓷盆,虽然已经比上一次的精品陶器要好了许多,但是和她上次做的精品陶器一样,仍然只能算是半瓷半陶。   不过总体上来说,这一次的陶盆质量上较上一次的陶罐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甚至连颜色都不一样了。   陆瑶继续从窑里掏东西,接下来的东西就比较打击人了,一连掏了四次,都是瓷碗碎掉的瓷片,陆瑶拿出来看过,发现碎片边缘都是薄厚略有不均。   查明了原因后,陆瑶心里也有了底,继续从窑炉里往外掏东西。   最后她一共得到了两个瓷碗,其余五个碗都烧成了碎瓷片,另外三个盆则获得了百分百的收益,虽然全部都是半瓷半陶的材质,但是这么大的器具,能烧成功陆瑶就已经十分满意了。   事后陆瑶总结自己的失败和成功的因素,发现自己的失败原因主要是集中在两方面。   一是她的烧制过程还是糙了,碗和盆的捏制厚度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二者要烧成需要的时间应该也有所不同,但是之前她却简单地认为放在一起烧也可以,这才导致那三个盆,全部都处于半瓷半陶之间。   陆瑶决定以后烧东西,一定要严格分类,一批是一批。   此外的失败因素就比较尴尬了,是因为她捏碗的水平还有待提高。   总共七个碗,烧制温度是已经达到了的,五个碗都碎成了瓷片,完全是因为她捏的碗还是不够均匀。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难题,接下来陆瑶有一整个冬天的时间用来练习。   把两件瓷碗和三个瓷盆都清洗干净,陆瑶有些迫不及待地点开游戏面板,查看了游戏给予的领土面积。   三个盆,游戏果然如陆瑶所料,只当做精品陶器计算,总共给了三百平方米的领土面积,另外两个瓷碗,游戏给的领土面积比陆瑶想的吝啬,一个青瓷碗,只给一百五十平方米。   所以陆瑶的五个陶瓷,总共增加了六百平方米的领土面积,同时也让她进账了六点领土点。   到此为止,陆瑶的总领土面积突飞猛进增至了1012平方米,领土点也飞涨到11点。   看到第一次突破了十的领土点,和突破过千的领土面积,陆瑶又忍不住微笑起来。   虽然游戏比她想的吝啬,但是她的收获还是很大啊,有这11点领土点,她在荒岛上的生活就有保障了,而接下来,她知道,随着自己的烧瓷水平进一步提高并稳定,自己还会有更多领土点入账。   一件瓷器是一点五个领土点,十件就是十五点,现在她一窑只能出两个瓷器,但是到后面,也许一窑烧出十件瓷器也不是问题。   只要系统不阻止自己,她这个冬天都可以源源不断地高效赚取领土点。   想到这里,陆瑶因为青瓷得到的领土面积不算多的一点不快也尽数消失不见了。   事后陆瑶拿着自己的砖红色陶罐和青色瓷碗做对比,陷入了沉思。   据她所知,三价铁是暗红色,二价铁是淡青色,按理说,烧瓷的温度比烧陶的温度更高吧,那不应该是温度更高的瓷器氧化程度更高,变成红色,而烧制温度低一点的陶器是青色吗?怎么这还反过来了呢?   陆瑶抓着脑壳,百思不得其解。   外面的弹幕看着她抱着瓷器望着陶器发呆,顿时有人猜到了她的疑惑。   “陆神是不是在想为什么陶器和瓷器的颜色不一样啊哈哈哈……”   “[陆神の疑惑.jpg]”   “说实话我也在好奇为什么不一样[腼腆.jpg]”   “这个我知道,因为窑里的火烧到一定程度会产生还原焰,瓷器先在窑里被氧化,等后面温度进一步升高,就会产生还原焰,如果黏土含铁,还原焰就会将被氧化成三价的铁离子还原成二价,这也就是我们原始青瓷的来历。不过俺只是个研究历史滴,具体的化学反应还是要请教化学组的大佬们。”   “哦,这不是证明,河边的黏土里面含铁?青瓷时代都来临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铁器时代了?”   “铁器个屁啦,自然界大部分土壤里面都会含有铁离子,只是看高低罢了。”   “可是我平时见到的瓷器都是白色的啊,那陆神难道只能烧出青瓷了吗?”   “我们平时用的白瓷其实是用了白色的釉料烧成的,陆神这个条件,你要她去找什么釉料是不太可能的。”   “哦,我心爱的白瓷……”   上面的科普大佬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要想烧白瓷还是有可能的,只要能找到含铁量特别低的黏土就行。我看陆神这瓷器的青色已经很浅很纯净了,看来含铁量已经是比较低的黏土了,她在河边挖的土那么多,这荒岛上的物产又不怎么讲道理,接下来烧出天然的素白瓷也不是没可能。”   “期待一个白瓷!”   “给我陆神点一个幸运buff!”   “白色,永远的神!”   ……   外面的观众已经被弹幕上的大佬解了惑,荒岛上的陆瑶却还是傻傻想不明白。   不过陆瑶早就习惯了自己在这种理论上走不通的经历了,要是一想就明白,她就该是学霸了,而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手工耽。   所以想不明白,陆瑶也就不为难自己了。   她回过神,将自己的新陶瓷摆到放器具的那一片石头上,在一片已经失去新绿变成棕色的竹具中,三个砖红色的陶碗显得十分抢眼。   此刻,陶瓷的势力再次添了五个新成员,不仅有小个子的两个瓷碗,还有三个大家伙的精品陶盆。   看着自己这一排的收获,陆瑶的心里仿佛被什么一点点充满了,这一刻,忽然变得很满足。   快了,快了。   她的速度会越来越快,很快,这一片,都会被她用瓷器填满!   而她的领土点,也会迎来飞涨的时期。   因为,最困苦的探索时期,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是丰收的时刻!   激动完,陆瑶搓了搓身上被冻出的鸡皮疙瘩,赶紧出门将窑里的火点上。   果然,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动物,她才享受了几天有烟道取暖的日子啊,现在才一夜没用烟道,只靠灶火取暖,就觉得屋子里冷得不习惯了。   陆瑶给窑里重新点上火,感受着热气一点点扑面而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第一炉陶瓷烧完了,可以先缓一缓,接下来,她得先把第二个烟道修出来再说。   设计图已经做好了,土是早就有了的,上次修窑在屋子外面挖的泥坑都还没干透呢,陆瑶直接加水加泥,重新活起了泥巴。   一天的功夫,陆瑶就又在屋子里前后开了两个洞,将一个烟道修了进去,不过这一个烟道外面就不必再修一个窑了,陆瑶趁着这功夫,顺手将烟道外面点火的地方修成了一个更正式的灶。   这样,她就可以实现厨房和起居室分开了。   不过现在天冷,陆瑶还是更愿意在温暖的屋子里做饭吃饭,要等到开春天暖和起来,到时候,她再把厨房搬出来。   结束了辛苦的一天,陆瑶锤着酸痛的肩背先洗了个澡,一边感受着屋子里被烟道加热后的温度,她一边转动快要生锈的脑子慢吞吞地想着今晚吃什么。   洗到一半,外面忽然响起了风声。   虽然屋子里被泥墙包的严严实实的,可光是听这北风呜咽的声音,陆瑶都能猜到,外面可能又下雪了。   不过外面再怎么下大雪,怎么天寒地冻,也影响不到她屋子里温暖如春。   等到她两个烟道都修好,就更不用说了,到时候肯定屋子里处处暖和。   陆瑶洗完了澡,穿好衣服,再娇气地披上羊毛毯,才将门打开。   一打开门,冷热流对冲之下,外面的寒意就扑了陆瑶一脸。   陆瑶透过门往外望,只见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一眼望去,除了雪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之前刚入冬那一场小雪和这一场大雪比起来,那都只能算是热身了。   外面风雪交加,身后却有融融暖意源源不断地传来。陆瑶裹紧了身上的毛毯,感受着门外吹到脸上的一丝冷意,在这方被风雪笼罩的小天地里,忽然产生了一丝岁月安好之感。   你看,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她也已经拥有了在这座岛上的立足之地。   身后的这座屋子,就是她在这座荒岛上的堡垒,只要屋子还在,她就不惧任何挑战。   陆瑶望着外面的大雪,脑子里冒出一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酒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新醅酒是没有了,小酒炉也没有,不过这么冷的天,可以吃火锅。”   她吸入一口新鲜冰冷的寒气,打了个哆嗦,却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门一关,风雪就被关在了门后。   陆瑶搓着手将屋子里的灶火点上,将自己入冬之前的宝贝都摆了出来:猪油,猪肉,土豆,菜心,还有最最最重要的宝贝——她收的一堆辣椒。   辣椒籽她要留着做种,但是晒干的干辣椒肉却不影响她用——顶多就是做出的红油没那么辣,没关系,陆瑶也可以接受不是变态辣的火锅,只要是火锅,她都接受。   将东西都准备好,陆瑶架上锅,快活地煮起了火锅。   作者有话要说:  财富密码——瓷器。   烤肉之后是火锅,笑容渐渐愉悦。   感谢在2021-07-15 19:55:20~2021-07-16 21:0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就你话多是mua 5个;昨日烟花.唐在灰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缓存失败中.镇狱兽 10瓶;琢云.昨日烟花 5瓶;zwy 4瓶;偷萝的大米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47   陆瑶的红油锅底做法还是跟妈妈学的, 只不过之前她只负责吃,如今却是自己动手。   她先将猪油用葱姜炒香,野生的葱姜被她移栽回来半年也仍然保持着强烈的辛香味, 热油爆炒后,保存在野葱和野姜体内的天然芳香油被彻底逼出, 融入到猪油里, 清亮的热猪油染上微微的金色, 空气里满满的都是焦香刺激的葱姜味。   接着就是下辣椒了。   秋天收的辣椒给她晒得干脆无比,一沾到热油就吱哇儿冒出热辣的喷香的香味来, 淡金色的猪油开始慢慢翻炒出金红色, 空气里也弥漫出刺激无比的香辣味。   许久未闻辣椒味道的陆瑶忍不住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一方面, 口水却不由自主地分泌了出来。   下入辣椒翻炒一段时间之后,陆瑶将自己在从野猪山谷回来路上薅到的桂皮和桂树叶也一起放进了红油里一起翻炒, 最后加上自己简单的调料——盐,火锅的红油底料就算是做好了。   因为有着随身空间这一神器,陆瑶一次性做了够吃几顿的红油底料, 做好之后大部分盛出来放到外面等自然温度将它们冻成块,到时候再收进空间存放,剩余的留在锅里重新放到灶上,等它们再次沸腾起来, 准备涮火锅。   因为忽然而至的大雪,今晚的天黑得格外早, 当陆瑶的红油火锅底再次翻滚起来,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陆瑶将灶里的柴火退出去几根,拿着自己只有切碎的野葱和姜末和一点点盐的青瓷蘸料碗重新在锅前坐好,神情严肃地将切片的土豆, 菜心,还有五花肉下到红油锅里。   外面直播间里看她涮火锅的人哭成一片。   “夭寿了!又是好吃的!我女神接连两天不做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刀上加刀,没事,我还可以!嗯,这馒头真香!”   “手里捧着窝窝头,看着女神锅里的油~”   “陆神!我不吃葱!”   “姐姐我不吃姜不吃葱不要香菜少放辣椒多放盐。”   “就楼上的挑。姐姐我什么都可以!你尽管吃,只要记得替我吃一口就行!”   “从不吃辣的人路过,辣椒真的这么好吃吗qaq,看着陆神的红油锅觉得自己已经要被辣死了。”   “相信我,红油火锅,yyds!”   “在现场,是筷子,已经吃过了,味道很不错。”   “在现场,是锅,已经被烫死了。”   “斯哈斯哈!姐姐我还要再来一口!”   “陆神你吃肉,我替你吃辣椒和红油就好!”   “手里的白面馍馍索然无味。”   “手里的红糖水索然无味。”   “手里的钢丝圈索然无味。”   “楼上??”   “???”   ……   荒岛上,陆瑶咬着筷子全神贯注地盯着火锅里咕嘟翻滚的薄薄的猪肉片,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终于!一百二十下数完了!   此时锅里的猪肉瘦肉部分已经变成了灰棕色,肥肉部分裹上一层薄薄的红油,在火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陆瑶眼睛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筷,飞快地夹起一片肉,放入了自己的青瓷碗里。   等这个动作做完,她才忽然想起,这里不是在自家饭桌上,她不用和父母筷筷交战,比拼眼疾手快了。   陆瑶的眼睛的暗了一瞬间,又飞快地眨眼,将这片刻的惆怅抛到脑后。   煮熟的五花肉就在眼前,再不捞就要煮老了,哪里来的时间伤春悲秋!   陆瑶连续几次伸筷,将猪肉全部捞出来,才住了手,夹起碗里还冒着热气泛着一点油光的五花肉呼呼吹了两口气,送入了嘴里。   最先占领口腔感知的不是辣,而是烫,然而陆瑶舍不得吐出去,只能拼命斯哈斯哈地哈气,一边烫得眼角冒泪,一边还忍不住嚼。   这下味道就一下子全部出来了,辣的咸的香的,辣椒的辛味从不愧于它的名字,比之味道稍显内敛谦虚的姜蒜,它的味道霸道奔放,自带风情,一进嘴就迅速蔓延整个口腔,然后冲鼻而上,直奔脑门。   她从林子里移回来的这株辣椒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辣味尤其可怕,即使已经去掉了辣味最重的辣椒籽,只剩外面的皮肉,可带了辣椒油的五花肉一入嘴,陆瑶嘴里瞬间就辣得喷了火,鼻涕水眼泪一下子就都出来了。   陆瑶呼呼喷着热气,额头出了汗,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下就不是一开始被烫到时的呼气可以解决的了,陆瑶不得不喝了一大口水,才压下这一股霸道的辣味。   然而这股辣味才稍稍轻了一点,下一瞬间,陆瑶的手就已经不争气地夹起了第二片五花肉。   越辣越想吃。   这大概就是爱吃辣星人不足为外人道的一种行为了。   辣起来的时候是真的辣,嘴里跟冒火似的,但是出一身汗回味的时候,爽也是真的爽。   陆瑶吃肉吃得欢快,外面直播间里的弹幕也刷得更快了,流口水的羡慕的好奇的不理解的,弹幕上聊得热火朝天。   陆瑶吃掉了一半肉,又把已经煮好的菜心捞出来,她吃青菜随妈妈,喜欢吃煮的比较熟的,原因大抵是小时候和妈妈一起看过一个将熟得快的菜上面的寄生虫可能来不及杀死的科普视频,之后有一段时间内陆瑶家餐桌上根本就见不到生的蔬菜。   不过火锅这种东西,生脆的有生脆的好处,熟烂的也有熟烂的好处,陆瑶早已经吃惯了煮的比较熟的蔬菜,这种被辣油煮得熟烂浸透吸饱了汤汁的菜心,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陆瑶吃得鼻涕眼泪留个不停,还辣得打了好几个打喷嚏,心里却在大呼过瘾。   不过青菜吃到一半,陆瑶忽然听到了另一个不属于自己喷嚏声。   这声音隐约遥远,让陆瑶先是以为是自己幻听,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住在荒岛上,大雪天的,这荒岛上哪里还有什么活物出来活动,除了她自己养的那几只家畜,这一片还能动的活物大概就只有她自己了。   没等陆瑶辨认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外面很快响起了第二声打喷嚏的声音。   这次就听得很清晰了,陆瑶脑海里闪过一个熟悉的场景,也是这样隔得远远的,也是这样神奇的喷嚏声……那是她刚上岛时,捡到她家感冒生病的祖宗兔子的时候!   她家兔崽子又感冒了!   陆瑶再也顾不上什么火锅菜心,扔了筷子就打开门,结果一低头,就看到一个小白团子正缩在自己的窑边瑟瑟发抖,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小兔子扬起脑袋,露出自己可怜唧唧的泪汪汪红彤彤的小兔眼,陆瑶顿时心疼地不得了。   她蹲下去把身上一半凉一半被窑的温度烤热的小祖宗抱起来rua了两下,小家伙立马把脑袋埋进她怀里,身上还在隐隐发着抖,平时神气活现,骄傲睥睨的样子全不见了,整就一个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可怜崽崽。   陆瑶的心都给它拱化了,连忙好一顿撸,把它安抚下来之后,带着它进了屋子里。   但是陆瑶现在想到的不止有兔子,还有外面的四只小母鸡。   她真是一时飘过头了,连忽然下大雪,还养在外面的鸡和兔子可能会受不了都没想起来。   之前下小雪的时候能活蹦乱跳,不代表人家下大雪也不怕冷啊!!   陆瑶现在就是后悔,还好大雪才下起来没多久,她家兔子又是有过下雨进屋躲雨经验的,知道自己跑过来找她,这才提醒了了她。   也不知道小家伙是花了多少工夫才从兔圈里跑出来,虽然她的兔圈做得其实不是很封闭,真要强行挤还真是有可能出来,可是想到大雪天的这小家伙因为冻得受不了,努力从兔圈里跑出来找自己,她就心疼得不得了。   她把兔子放到屋子里的烟道旁边,看着它乖乖蹲在地上不动,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盯着自己,她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背,从空间里拿出它最爱吃的南瓜藤奖励它,然后起身穿上马甲套装出去找那四只鸡。   天寒地冻,虽然有草窝,可既然兔子受不了,鸡肯定也够呛。   雪天的天已经快黑透了,雪也下得很大,好在满地的白雪反而能反射出一丝光,让陆瑶不拿手电筒也能看清路。   陆瑶冒着风雪找到鸡窝,发现四只鸡果然也不再活蹦乱跳跑到外面啄食了,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鸡窝里挤在一起取暖。   陆瑶把手伸进去摸了摸,发现有小集团就是比单打独斗占便宜,兔子那边在有挡雪棚顶的小窝里都呆得身上凉凉的,虽然应该也有它冒雪跑出来的原因,但是肯定没这四只鸡这么挤在一起暖和。   鸡窝在大树下,附近的树都是她不认识的很不符合地理知识的常绿树,即使入了冬也只是叶子少了点而已,好大的一丛,挡雪效果很强,鸡窝在树下落到的雪很少。   陆瑶出来的时候是带了箩筐的,此时就直接把四只鸡连草窝带鸡一起转移进了筐里,然后把绑在四只鸡身上的绳子一抓,在四只鸡惊慌无比的“咯咯”声里把筐拖回了柴房。   陆瑶拖着筐往回走,一面打着抖,一面听着四只鸡在草窝里的叫声,忍不住笑了笑。   还能叫得这么精神,看来确实没怎么冻着。   不过为了保险,她还是得把鸡和兔子都带过去养。   陆瑶的柴房当初为了适应竹屋的宽度,是修得很大的,即使陆瑶已经很有囤积癖地疯狂囤了也许有几千斤的柴火,将柴房两面都堆得高高的,之后又加修了窑和烟道,但是柴房里也至少还有□□平方米的空处。   陆瑶将柴房一角整了整,将装着四只鸡的箩筐翻过来,筐口朝着水平方向方便几只鸡进出,将筐放在了那里。   等筐停止了移动,和外面一路走过的冷空气相比,这里的热气简直可以说是扑面而来,四只小母鸡在感受到暖意那一刻,立刻安静了下来,充分诠释了一遍什么叫做安静如鸡。   陆瑶将它们的食水从空间里拿出来放在筐口,然后将栓鸡的绳子绑在柱子上,最后用几根砍好做柴火的竹子插在地上简单圈出了它们的活动范围。   虽然有绳子捆着,外面又天寒地冻不怕鸡跑了,但是她可不想一夜过去发现外面的柴房满地都是鸡屎。   陆瑶对这几只鸡没什么感情,唯一的定位就是产肉产蛋户,解决了生死问题不让它们乱跑后就不再管了。   陆瑶回了屋子里,用热水给又生了病的可怜小兔子洗洗被雪水打湿的毛和脏脚脚,然后揣着兔子回到了灶前。   大火在灶里燃烧,湿漉漉的小兔子身上开始冒出了白烟,陆瑶一边时不时撸一把兔子毛,一边重新拿起筷子伸向了火锅——   火锅里的菜还没吃完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赢家我女鹅。   写完这章我不得不深夜点了一杯豆乳玉麒麟解馋,如果发胖,那也算是工伤了(●—●)   感谢在2021-07-16 21:09:58~2021-07-17 21:3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混沌不是馄饨 28瓶;懵懵今天暴富了嘛 10瓶;酥桃桃酥.催更使我快乐 6瓶;越人 5瓶;猫桑.迦希吉夜 2瓶;44888003.错过了花期ヾ花怪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48   荒岛上正在下一场将整个岛屿刷成白色的大雪, 而岛上的某个小屋内,灶里的火慢慢地烧着,薄薄的肉片和翠绿的蔬菜正在红汤里翻滚, 陆瑶红着眼睛大口哈着气,抓过竹筒水杯, 猛地灌下一大口水, 才长出一口气, 重获新生活了过来。   兔子被她用膝盖夹在腿弯里,正抱着一截南瓜藤啃, 两只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的嘴巴看, 粉白色的鼻子也在空气里嗅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 终于打了个喷嚏。   陆瑶自己吃火锅也吃得打喷嚏,这时候也不敢确定它到底是感冒还是单纯被自己的辣椒呛的, 她摸摸兔子身上的毛,已经干了,就有点心虚地抓着兔子背把它放到了一边。   兔子被放到地上, 眨巴着湿润的红色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陆瑶看,陆瑶干脆把它拎远了点,又扔了段南瓜藤给它,然后背过了身。   红油火锅这种反人类的坏东西, 就留给她一个人来面对吧!可爱的小白兔是属于南瓜藤的!   陆瑶蹲在火锅前吃得起劲。   过了一会儿却发现脚边一沉,她一低头, 发现刚刚被自己扔到一边的这货自己又过来了。   陆瑶抹了把鼻头被辣出的汗,脑海里闪过一个很不靠谱的想法:该不会,这家伙根本不是被冷出来的,而是被自己的火锅吸引过来的吧?   想完这个想法陆瑶又哂然一笑, 觉得不可能,兔子怎么会喜欢吃辣椒呢,哈哈不可能吧,哈哈哈,哈?   陆瑶低头看了一眼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看的兔子,和它对视了五秒钟后,陆瑶决定试试。   她先是夹了一块肉,然后想起兔子是食草动物,又默念一句“罪过罪过”,赶紧换了一棵被红油煮的红彤彤的,吸饱了红色汤汁辣油的鲜绿色菜心。   为了防止浪费,陆瑶把菜心放到自己碟子里,只小心地夹下来一小片叶子吹凉了,然后放到兔子嘴边晃动——   结果不等她来回晃吸引人家的注意力,兔子已经一个猛虎扑食,一爪子将红彤彤的菜心叶子抓到了爪子下,然后抱着菜叶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陆瑶目瞪口呆地看着兔子三口两口将一小片叶子吃完,然后重新抬起头,撅着被红油涂得红彤彤的小油嘴,望着她发出了“还要”的指令。   陆瑶低头看看自己碗里心爱的菜心,再看看一脸傲娇地甩着脸等投喂的小兔祖宗,依依不舍地又夹了一根菜心出来,等放凉后,扔给了小兔祖宗。   等它再次扬起脸来,期待地望着自己,陆瑶就坚决转过身,来了一个“不知道”“没看见”“你说啥”装傻三连,然后对着火锅一顿猛吃。   过了一会儿小兔祖宗自觉失宠,默默拱到陆瑶脚下,讨好地在陆瑶脚背上蹭来蹭去,陆瑶才低下头,在它被灶火折射着,显得亮晶晶的目光里,狞笑着把它抓起来狠狠rua了两把。   被rua完的小兔祖宗一身毛都乱七八糟地翘了起来,像是惨遭过某种理应谴责的可怕□□,一双红彤彤的小兔眼更是可怜兮兮,可惜惨无人道对一只小兔子下此毒手的某人毫无愧疚之心,硬是在兔子可怜巴巴的注视中,吃完了锅里的所有菜心和肉。   等最后将锅底已经彻底煮的粉烂的土豆片捞出来一一吃干净了,陆瑶端着已经温下来的锅往外走,兔子也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脚下。   陆瑶想了想,掏出一截南瓜藤,却发现地上某个阴影处正滚落着一截她之前给的南瓜藤呢。   好啊小家伙,你学坏了,会浪费了!   你跟着来也没用,东西已经吃完了,臭崽子,敢浪费,活该被我白rua一顿。陆瑶瞪了地上某只一脸无辜的家伙一眼,任它在自己脚边一步一跟。   等陆瑶走到屋外,把一锅红彤彤还冒着热气的红油往水沟里一倒,兔子立马扑了上去。   陆瑶冷眼瞧着,想等它失落而归,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抓起红油里还残存的干辣椒就往嘴里送,生猛无比。   陆瑶眼睁睁看着这祖宗一口气把红油里还剩的辣椒碎吃了个精光,然后转过头,顶着一张小油嘴和身上被红油弄脏的毛,一只脚还踩在红油里,仿佛已经占领了一座宝地,神气地看着她。   陆瑶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它一会儿,最后弯腰抓住它背上的皮,将它提了起来。   兔崽子在她手里老老实实地垂着四只脚,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但是很快,它就扑腾了起来——因为陆瑶,把它按进了热水里抓着就是一顿洗!   “你还敢跑!”屋子里响起陆瑶气急败坏的吉音,“我好不容易把你洗干净又烤干了,你又去红油里打滚,还好意思跑!”   半个小时后,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被扔了出来,陆瑶扯出一窝干草给兔子在柴房一侧,鸡窝的对面重新给兔子做了窝,把兔子扔了进去。   兔子在窝里挣扎着,陆瑶虎视眈眈地盯着它,看着它在窝里翻滚几下,最后找到了最合适的姿势,舒服地在窝里睡了过去。   一旁,三只小母鸡互相依偎在窝里,在黑夜里发出小吉的“咕咕”吉。   陆瑶将屋子里的柴火都移到外面来,给窑里加够柴火,一伸手摸到自己前两天随手做的杯子泥胚,顺手拿了个做得不怎么样的,丢进了窑里,反正是次品,能不能成看运气。   做完这些陆瑶一抬头,才发现天早黑透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在柴房里透出的明灭的火光中,现出一朵朵六瓣的雪花。   陆瑶用之前河边烧来做漏灰口挡板的陶板将窑口封上,然后摸黑回了屋子里。   刚刚吃完火锅的屋子里还残存着香辣味儿,屋子里四处都被烟道熏得暖暖的,陆瑶搓搓被门口的冷风吹得有些凉的手臂,脱掉身上的外套,钻进了暖融融的天鹅绒被窝里。   被窝里又暖和又柔软,舒服到不可思议。   陆瑶从被窝里露出一个头,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背起了海子的诗。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虽然不是春暖花开,但是此刻,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啊,忽然觉得陆神现在的生活好满足啊!宠物,房子,美食!都有了!”   “是我想过的日子了。”   “你一个人,放到荒岛上去,你确定你能过上陆神这样的日子?”   “教练我想学这个!”   “天寒地冻,又有宠物可以rua,又有火锅可以吃,屋子里也暖暖活活的,等陆神的杯子明天烧出来,再泡上一杯雪水茶,这人生,安逸!”   “等冬天过去,明年春天到了,陆神就可以大面积种土豆和芋头了吧?到时候陆神就可以天天吃火锅涮土豆片了。”   “还有山谷里的野猪!养殖业搞起来!要想富,先修路,多养母猪多种树!”   “辣椒有籽了,还可以种一小片辣椒,陆神爱吃辣,到时候就不用这么省着吃辣椒了。”   “唉,这时候,就不得不感叹一下了,要是有白米饭该多好……”   “会有的,早晚这些,都会有的。”   ……   弹幕的畅想陆瑶不知,对她而言,这只是十分普通,又格外安宁的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窑里已经烧得只剩一点未完全燃烧的火炭了,陆瑶伸夹子进去试探着捞了捞,果然只捞到一堆碎陶片——后续火力不足,杯子果然烧裂了,而且连瓷都没变成。   三只鸡还没醒,兔子倒是一大早就精神抖擞地坐在窝上吃草了,陆瑶随手将陶片扔到角落埋起来,一转身的功夫,脚边就蹲了个热乎乎的小东西蹭来蹭去。   陆瑶嘴角不由带了笑,一大早起来别的都不干了,先将这会讨宠的家伙拎起来rua了两把过瘾。   直播间的弹幕上顿时刷过一排“穆勒穆勒”“一起来就有小妖精主动前来邀宠”“这就是大佬的人生吗?”“我也想养兔子”。   陆瑶撸了会儿兔子,先将给鸡吃的鸡食煮好放到一边凉着,又顺手给兔子的窝边添了个一小碗水,然后才做起了别的活。   吃过早饭,陆瑶将剩余的几只已经风干的质量完好的杯子泥胚也放入了窑里,然后守着窑烧了起来。   外面的大雪一直没有停,陆瑶今天将菜地里用花盆载着的菜心也移了进来。   一夜过去,它竟然还是旺盛地生长着,陆瑶昨晚着急忙慌地把它忘了,然而大雪下了一晚,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它,昨天早上给它浇水的时候才冒了一个米粒大的小芽的地方,现在就已经长到黄豆大了。   陆瑶心中为大自然的造物叹服不已,不过叹服完,她又想起这是在游戏里,那算了,她还是为游戏的不合理叹服一下吧。   顺便,感谢游戏赠送的超级耐寒蔬菜。   陆瑶心里双手合十,默默感谢了一把游戏。   她隐隐感觉到,这菜心留下来育种,以后必有大用。   考虑到鸡和兔子都到柴房住了,陆瑶又新编了一卷竹编,挂到了柴房唯一没有遮挡的这一面,将柴房彻底变成了四面都能挡风的地方。   当然,这只是大体上挡风而已,且不提另外两面是靠堆积的柴火挡住了风,竹编这边,晚上才拉下来彻底挡风雪,白天的时候要方便陆瑶进出,也要给菜心光照,是卷上去的。   可即使如此,也再次增加了柴房的保暖性,新搬过来的鸡和兔子都适应良好,之前一直蜷缩在窝里的鸡又出来走步了。   第二天,陆瑶将杯子从窑里拿了出来。   结果和她预期的一样,是两个漂漂亮亮的青瓷杯子。   陆瑶的领土点再次增加了三点。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兔子吃辣椒这件事,当我查到人家兔子是能生吃辣椒一口一个的时候,真是惊到我了。   虚的搞完了,接下来就是我最爱的疯狂赚领土点时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扬风榆木 45瓶;啊呀啊呀 3瓶;月之狼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49   之后连续很长时间, 大雪一直陆陆续续地下着,陆瑶就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继续烧陶瓷。   等烧完当前最急着需要用的盆和罐子杯子等之后,她就开始批量烧制瓷罐和瓷碗。   在某一天开窑的时候, 陆瑶忽然发现,在那一批青瓷里, 竟然夹杂着两个纯白瓷和青白相交的瓷碗, 剩下的瓷器也只是飘了一层浅浅的青色, 无论是纯白色还是青白交加,又或是淡青色的瓷器, 都好看到让人心醉, 尤其是其中两个特殊的青白交加的瓷器, 纯正的淡青色和白色在瓷器表面交缠流淌, 仿佛有笔墨丹青,行云流水在瓷器表面游走, 机缘巧合之下形成的纹路,简直美若鬼斧神工。   连游戏也给予了这一批瓷器高度的评价,那两个意外烧成的青白交加瓷器, 直接得到了每个2000平方米,也就是每个20领土点的价格,是普通瓷器的十倍还多。   那几件白瓷也得到了2领土点一个的价格,倒是剩下的几个青瓷, 尽管看上去也很美丽,但是游戏仍然吝啬地只肯算一点五领土点一个。   不过即使如此, 也足够叫陆瑶无比惊讶了。   她连忙把这一批瓷器拿出来仔细研究,想要找出这一批瓷器的质量忽然大幅度上升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想找到忽然烧出白瓷的原因。   然而她研究过了自己的烧制过程和烧制前捏泥胚的条件, 都没有发现和之前有任何异常,最后,她将自己烧出白瓷的缘由集结在了烧制的黏土上。   还好陆瑶当初往空间里装黏土的时候,是大块大块地装的,因此,她用的时候,也是按照一定的顺序一大块一大块地用,这时候,陆瑶想找自己之前做这批瓷器是用了那批黏土,也很快就找到了。   这一大块黏土陆瑶才刚刚用过两次,第二次就是今天这次,没想到竟然是这块黏土烧出的白瓷。   陆瑶意识到能烧出白瓷的应该只是上面的一部分黏土。   她迅速将这一大块黏土拿了出来,并小心翼翼地在各个部位取了样。   大自然的造化之功往往具有规律,如无意外,不会凭空出现某件特殊的东西。   往往某一块的土是什么质量,很可能附近的土也是什么质量——她挖取的这一团泥里,很可能还会存在能烧出白瓷的土。   陆瑶现在做得最熟练,烧制水平最稳定的也就是碗了,所以她取样将这一批的土全部做成了碗,甚至因为某种隐隐的期待,她特意取了某两个部分的泥活在一起,做了一个碗,想尝试能否再做出那美到惊心动魄的天然青白纹瓷器。   第二天,这一批烧制的瓷器全部出窑,可惜,陆瑶心心念念的青白纹瓷器没有出现,不仅如此,她这一窑瓷器里,一个白瓷也没再出现。   所以,看样子,能够烧出白瓷的黏土,在她上一次捏泥胚的时候,就全部用完了。   在意识到这个结果后,陆瑶当天的晚饭都没怎么吃。   还是第一次,陆瑶为一件事遗憾这么久。   晚上,陆瑶躺在床上背诗,不由背起了自己以前不知道在哪里偶然看到过的一句写瓷器的诗:“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她想起自己妙手偶尔的那两个青白纹瓷器,她年纪还小,见识到过的瓷器不多,这时候忍不住惆怅地想,再没有什么瓷器能比她这两个瓷器更配得上那一句诗了。   可惜这样的稀世之宝,恐怕再也做不出下一件了。   不过,也许,这正是稀世之宝能称得上稀的缘由?   就像那个著名的价值骗局——钻石一样,要是轻易就能得到大量的稀世之宝,那稀世之宝,又如何能称之为稀世之宝呢?   钻石的珍贵程度还有待讨论,然而她手里这两个青白纹瓷器却是货真价实的稀世之宝,纯粹是命运在机缘巧合之下的赠与,不可多得,不可再得。   想到这里,陆瑶又忽然释然了。   能得到这两个宝贝忽然大赚一笔,就已经算幸运了,无法量产,也是应当的。   想明白了之后陆瑶又恢复了振奋,继续精神满满地烧起了陶瓷。   这场大雪直到三十六天之后才彻底停下来,到雪停的这天,陆瑶已经烧了大大小小好近百个瓷器,各式各样的瓷器都烧遍了。   瓷器的兑换价格在陆瑶烧瓷器烧到一半的时候降低到了一百平方米领土面积一个,陶器就更不用说,当然,这时候陆瑶也已经再不烧陶器了。   但是这仍然阻止不了陆瑶的领土面积和领土点飞涨。   当陆瑶的总领土点增加到了一百二十五,文明领土面积达到一万两两千四百八十五平方米的时候,她已经将自己的屋子甚至是柴房里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器杯碗盆罐。   而从这一天开始,陆瑶发现,自己继续烧出的瓷器,再也无法让领土面积和领土点的数据发生变化了。   一开始,陆瑶以为这是系统bug了,就像上次她去商城购买技术指导,却发现点进技术指导里啥都没有一样。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进商城里点击了随意一个商品的报错功能。   然而她得到的回答是:她当前产出的瓷器已经不再具有价值,所以系统才不再给予她领土面积了。   陆瑶挠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游戏虽然对她自主做出的一切物品和活动痕迹都会进行价值计算,但是价值这种东西,并不是固定的,就如水本是生命之源,可在洪水到来时,洪水并不具有生命之源的价值一样,任何物品,都只有在它满足某种需求的时候才会具有价值。   瓷器当然是不可多得的珍贵文明产品,但是她现在只有一个人生活在荒岛上,瓷器的价值意义也就只对她一个人产生。   当她做出的瓷器大大超过了她的日常生活所需,而她又不具有将这些瓷器拿去交易的能力,那么这时候,这些瓷器对她而言,就只能算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废物了。   当然,如果陆瑶将她目前拥有的这些瓷器全部打碎,再做出的瓷器肯定对她而言会变得重新有价值,但是陆瑶不敢认为游戏会蠢成这样。   当然,虽然觉得游戏不会这么蠢,但是游戏的事,谁知道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是吧。   所以陆瑶还是暗戳戳摔了几个还没用过的碗——反正她现在有几十个碗了,再摔十个都不影响她用的。   然而让陆瑶心惊的是,她摔了碗之后,再烧出的瓷器仍然没有得到新的领土面积,反而得到了游戏的通知,或者说,警告:请勿怀疑游戏系统对您所产生物品的价值评定,超出最大需求量的物品不再计入价值系统,请注意,损耗预估值范围内增补物品同样不计入新价值评定。   陆瑶看着这段话颇做了一段时间的阅读理解,才最终看懂了它的意思。   大概意思应该是,游戏对她的物品做价值评价时,是做了所谓的最大需求量计算的,而这个最大需求量,是将她未来可能会损耗的物品的数目计算在内了的?   陆瑶转念一想也是,她现在已经有四十多个碗了,按照快一点的损耗速度,一年摔四五个碗,也能用到七八年以后。   而事实上,她现在就算立马摔了四十几个碗,只要还剩一个碗,她就够用。   按照这种最严格的计算法,除去一个必须要用的碗,其余的都可以算作是预估值。   而这么说来,游戏可以说是已经给了她很高的最大需求量的数值了。   不然游戏硬是要说她的生活需求只要有五个碗,用来三菜一汤,再装饭,就已经完全足够,剩余的碗都是不必要的,顶多再给一两个碗的损耗预估,碗的总数超过七个就不给领土面积了,那她也只能一边哭游戏不做人,一边却找不到对方的缺点认栽了。   想明白关系,陆瑶就不再纠结试探,而是老老实实认了当前这些瓷器不能再产生新的现实,开始思考起了在现有规则下新的赚领土点的办法。   很快,陆瑶就为自己的生活找到了新的瓷器需求。   缸!缸!大水缸!   她现在是多么需要几口大水缸来装水满足日常生活和防火灾啊!没有四口五口大水缸,根本不放心好不好!   还有浴缸!一个精致的文明现代人,怎么能没有属于自己的浴缸呢?为了方便清洁,浴缸也必须有两个!不,是四个,春夏秋冬必须各一个!   陆瑶当初建窑的时候就有了烧大水缸的心思,虽然后来因为沉迷赚领土点给抛到脑后了,但是窑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现在临时捡起来也丝毫不虚。   说干就干,陆瑶很快就重整旗鼓,研究起了大水缸和浴缸的烧制。   结果等她真正开始烧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当初修窑的时候只考虑了能不能在窑里面放大水缸,忘了考虑怎么把大水缸放进去,把窑口给修小了。   所以她不得不重新修了一次窑口,把窑口扩大到足以放进一口缸。   等第一口水缸正式被烧出来,陆瑶果不其然看到自己的领土面积增加了一百平方米,领土点也跟着加了一点。   陆瑶这才放了心,她的思路果然没错,只要找到新需求,领土面积还是可以增加的。   接着陆瑶一口气烧了五口大水缸出来,把自己屋里屋外,屋前屋后,都摆满了大水缸,然而这五口大水缸,游戏只肯给领土面积到第四口缸,到第五口缸,就不再给予领土面积了。   陆瑶暗骂游戏小气鬼,只能重新换了条路子,继续烧起了浴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8 21:18:57~2021-07-19 22:2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荷兰的风车日.小邋遢 20瓶;萌物懒羊羊 10瓶;琢云.淼镜幻影 5瓶;蘋末夜语卿.错过了花期ヾ花怪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50   陆瑶烧出来的浴缸是一个淡青色, 底部有些发白的大浴缸。   在看到这个浴缸底部那一点点珍贵的白的时候,陆瑶就意识到,自己做浴缸时使用的这一块土里面, 恐怕有可以烧白瓷的土。   说不心疼遗憾那是假的, 青白瓷价值20领土点一个啊!那可是稀世珍宝!   当然, 这次的白底浴缸, 游戏也给了超出普通浴缸的价格,给到了3领土点一个,但是比起20领土点一个的珍宝级瓷器, 这3点的领土点就不够看了。   这大概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之前心心念念地找能烧出白瓷的土的时候再也没找到。   而等她彻底想开放弃了之后, 这次做浴缸却给她又遇上了能烧白瓷的土。   陆瑶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浴缸底部那极珍贵的一抹白, 心想,这大概是老天爷准备让她奢侈一把,所以要她用最豪华的浴缸?   陆瑶摇头失笑, 既然如此,那这礼物, 她收下了。   晚上,陆瑶在上岛以来第一次泡在了浴缸里, 虽然没有花洒没有浴球,更没有什么沐浴露或者玫瑰香精,然而单单是能全身放松地泡在热水里,就已经是一巨大的享受了。   陆瑶痛痛快快地泡了个热水澡,第二天起来就继续精神抖擞地烧起了浴缸。   春夏秋冬各一套!必须有!要是小气鬼游戏不给领土点,她就要闹了!   几天后, 陆瑶看着自己新烧出的三个浴缸,和游戏面板上新增加的两点领土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天空,瞪圆了眼睛,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只憋出一句普普通通的“mmp”。   可恶!一句mmp根本不能表达她要闹的心情啊!!   陆瑶暗暗悔恨自己平时只顾沉迷单机游戏,忘了去逛一逛传说中的祖安区。   不过气恼归气恼,再回过头来梳理一遍自己的收获,陆瑶还是满足的。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她通过烧陶瓷总共收获了129点领土点,领土面积更是暴增到一万三千多平方米,和她一开始辛辛苦苦混了半年才得到一百多平方米比起来,简直是一步登天般的飞跃。   她看着自己屋子里里外外堆满的各色陶瓷,长叹一口气,明白过来,大概是游戏也看不得自己继续利用这作弊一样的办法收割领土点了,她再继续做别的陶瓷,恐怕也得不到什么领土点了,更何况,以她贫瘠的见识,她是真的想不到,自己还可以做什么瓷器了。   陆瑶敲敲自己的脑袋,想了一遍金斧子,银斧子和铁斧子的故事,告诫自己,要知足。   下定了决心,陆瑶就真的不再烧瓷器了,而是抱着自己随手削的竹片,在床前做起了冬日计划。   这个冬天才过去一半不到,她还有两个多月的空闲时间,不能浪费了。   首先,陆瑶觉得自己得抓紧在下一场漫长的大雪来临前再多编几个竹编。   上一场大雪下了快一个月,她修的屋顶虽然是采取的南方方便雨水留下的尖顶,还在购买了万米长的尼龙绳之后找了个日子再次将屋顶用尼龙绳反复捆绑加固过,但是仅凭那薄薄的两层竹编,在日复一日增厚的积雪的覆盖下仍然不够牢靠,虽然不至于被压塌,但是有几个竹编与竹编交叠的地方,就有积雪被屋子里的热气烤化后顺着缝隙慢慢滴入屋子里的。   陆瑶决定,质量不够,数量来凑,竹编与竹编交叠的地方存在的缝隙是难以避免的,但是只要她加的竹编层次足够,缝隙间的空隙总会被下面的竹编挡住,然后在雪水滴进屋子里之前,先流到屋檐下。   除了自己的屋子要用,陆瑶还得为兔子准备几个竹编,因为她的小兔子,给她添新成员了。   那是她烧出青白瓷之后沉迷碰运气烧瓷器的某一天,她一大早爬起来按照往常的惯例喂鸡喂兔子,结果给鸡整完鸡食,开开心心掏出南瓜藤想逗一逗她的小兔子的时候,就发现自家小崽子既不在兔子窝里,也不在自己脚边。   她翻遍了自己屋子里和柴房都没能找到兔子,最后看着还在下的雪,一咬牙披上马甲和裙子,把自己家附近也找了一遍。   可惜风大雪紧,陆瑶被冻得浑身发抖,强忍着快冻僵的手脚在雪地里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兔子任何踪影。   它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从自己家消失了,唯有菜地旁边的兔子圈,和柴房里的兔子窝,提醒着她,她之前有养一只祖宗似的,又骄傲又胆小还会撒娇的小兔子。   陆瑶失魂落魄了一整天,瓷器顾不上做,晚上连饭都没吃下,喝了点热水就上床躺着了,正觉得自己开始有点头痛发热,鼻塞眼花,窝在被子里红着眼睛要哭不哭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动静。   陆瑶难受得头晕眼花,听到声音一开始以为是有贼进屋了,等她坐起来拿着刀下了床,才忽然醒悟过来,自己一个人在岛上,这漫天大雪,天寒地冻的,有个屁的贼啊,   陆瑶忍着头痛去开了门。   她打开门之后站在屋子里往外看,可是外面天太黑,雪太急,什么都看不见,她不得不从空间里拿出了手电筒往外照。   那一照,陆瑶险些把眼泪都照出来了。   原来就在离她只有不到半米的地方,被一道矮矮的门槛隔着,她跑丢的小兔子浑身湿透地蹲在那里,正眨着湿漉漉的红眼睛神采奕奕地望着她,看上去满是自豪。   那也的确值得它自豪。   因为在它身后的窝里,一共五只浑身湿透,足有它两倍大的大兔子正整整齐齐地蹲在那里,像是接受首长查阅的小兵似的,老老实实地缩着屁股看着她。   陆瑶看着它一如既往地臭屁得不得了的样子,一吸鼻子,忍不住笑出来,眼圈却彻底红了。   她把那家伙抓起来狠狠拍了一顿,然后按进盆里洗了个全套热水澡。   把洗完澡后一脸生不如死的小兔崽子用毯子裹着扔在被封住口的窑前烤毛,她一个冒着风雪出去一趟得了风寒感冒的病人,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为新来的五只兔子安排起了新家,并给它们准备夜宵。   虽然累,可心里是高兴的。   之后她的柴房就正式住下了五大一小六只兔子。   虽然柴房的地方足够宽敞,但是被兔生兔的数学题深深荼毒过的陆瑶深知兔子可怕的繁殖能力。   她就养一只小兔崽子还好,反正它一只单身狗也没办法找配偶,下不了崽,可来了五只大兔子,虽然陆瑶不会分辨雌雄,但是想也知道人家肯定有出双入对的。   既然公兔母兔现在都齐全了,那么接下来兔子一窝一窝地下崽也就近在眼前了。   光是这么一个小柴房,绝对装不下,而且陆瑶也不想接下来自己的柴房彻底被兔子占领。   所以陆瑶决定等来年开春,在原兔子圈的地方,新修一个正式的兔子房。   兔子房不可能有她这间屋子这么精致,但是既然有机会扩大养殖,她是不会就这么让机会溜走的,兔子圈一定要早早打好基础,不说一口气装十万八万的,但是养几百只兔子的野心,陆瑶是绝对有的。   所以陆瑶决定冬天就先把之后建兔子房要用到的屋顶竹编先编好。   此外一口气养了六只兔子,粪便也是个问题,兔子多了,粪便也变多了,还都是大兔子,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每次都一点点攒着,攒多了再一口气运到菜园那边了。   陆瑶决定先将就着,在柴房外面挖个池子堆粪肥,反正风向不朝着自己屋子,冬天粪便也冻得快,只要不去想,嗯,其实也……没什么的。   现代还把洗手间修在自己房间里呢。陆瑶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冬天就多了五只兔子也是好事,至少这样她的兔子粪肥一下子也跟着丰富了起来。   等这个冬天兔子粪肥和别的粪肥一起发酵好,等到来年春播,正好就可以用上。   陆瑶是下定了决心,明年春天一定要水稻的。   没有了大米饭的日子,陆瑶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它!   每时每刻,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怀念有大米饭的时光。   一碗红烧肉,配上香喷喷白花花的大米饭,是多么地相宜!   吃完火锅烤肉,再配一碗大米饭,是多少地合适!   吃着炒腊鸡,或者炒腊肉,再佐上一碗看上去朴实无华实则越嚼越香的大米饭!是多么滴美妙!   没有米饭的日子,陆瑶觉得自己吃的每一口美食,都少了一份味道!   一想起自己前两天不得不就着土豆吃香喷喷的蒸腊鸡,陆瑶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没有米饭,她觉得自己的人生都是不完整的。   她的野猪肉还剩了好多没有吃,而且事实上,没有阉割过的野猪肉直接吃,是有腥味的,陆瑶为了掩盖这腥味,要么是用来烧烤,要么就用来涮火锅,剩下的,陆瑶还拿了不少来熏腊肉。   她屋子里现在还挂着一大排的熏腊肉,一块都没吃过呢,就是想等有了白米饭,到时候蒸腊肉饭吃。   所以,陆瑶已经想水稻想到面目狰狞了——来年!一定!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就算累死,渴死,饿死,她也一定要!!水!稻!   除去上面的,陆瑶还打算在冬天用自己囤起来的大量干草,多编一些草鞋草绳干草垫子之类的东西。   草鞋不用说了,这是个消耗品,等春天来临之后陆瑶必然又要进行大量的徒步,草鞋一月报废一双都是少的。   至于做草垫子,则是现在陆瑶觉得自己的床还不够软,想给自己加几层草垫。   另外,在她平时坐的地方,她也想垫上草垫子,既保护自己可怜的屁股,还能防止直接坐在石头上受寒或弄脏衣裤。   除此之外,陆瑶还盘算着能不能试着用干草给自己编个草裙什么的,她身上的这套衣服已经穿了真正意义上的半年多,磨损地不成样子,虽然穿还能穿,但是陆瑶总觉得,再过个一两个月,说不定哪天,她一摸身上,就会得到一堆布条。   能不能靠草绳变出草裙草衣陆瑶没有什么信心,但是她还是决定先试试,能省下去商城买衣服的领土点,陆瑶还是想省,要是实在不行,陆瑶也就当是练习编织技术了。   出门在外,会一门手艺总不会是坏事。   再者,她还盘算着修个猪圈,等来年春天,去野猪山谷里偷两头小猪仔回来养。要是实在偷不找,那也要经常去野猪山谷逛逛,混个眼熟,一方面是探索一下新物,一方面,陆瑶想着,要是不行就干脆直接在山谷里现场弄猪圈,然后在那边建个简单点的茅草屋,隔山差五地过去住一段时间,看这样能不能让游戏把山谷也算成养殖的领土。   最后,陆瑶准备规划一下,明年开春给自己修个洗澡房,不然屋子里总有一边是湿漉漉的,虽然有烟道能蒸干,但是屋子一边湿湿滑滑的,总归不太舒服。   窑炉陆瑶现在已经不用来烧瓷了,陆瑶准备把它改造成一个灶,等冬天过去就用来做饭,以后柴房两口灶,烧水做饭都够了,可以彻底实现厨卧分离。   ……   这个冬天,就在陆瑶琐琐碎碎的计划中过去了。   当屋檐开始不停地滴落雪水,滴滴答答一整夜,陆瑶睡在被烟道加热过的温暖的屋子里,开始感到身上的羽绒被有些厚了。   这天她推开门,看着屋前一帘细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听到很远很远的森林深处,响起一声惊雷,家里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公鸡掐着嫩嫩的嗓子,跟着“喔喔喔”地打起鸣来。   春雷惊春,雄鸡报晓。   春天,真的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我们的二十四节气歌,春雨惊春清谷天,湿漉漉的,又很活泼,很诗意。   另外河南下大雨,晋江在郑州的服务器淹了,所以可能有点卡,大家不要着急,看不了文或者无法评论可以明天来,希望大雨赶紧过去,郑州的人和服务器都平平安安的。   感谢在2021-07-19 22:22:32~2021-07-20 23:0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pg.琢云.我家包子白又胖 10瓶;错过了花期ヾ花怪谁.二媛jo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51   当冬季结束的时候, 陆瑶也收获了一大堆冬季的劳动成果。   一整个冬天,她总共编了足足有12个巨大的竹编,将她的屋顶再次层叠加固过后, 仍然剩下6个大竹编, 这是她准备留着接下来盖兔子房和猪圈要用的。   她的猪圈和兔子房设计图都做完了, 而在做设计图的途中, 她又在某夜背诗背到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时候,想起人们过去也常常用茅草充当屋顶的材料,虽然不是很懂原理, 但是当陆瑶真的在竹编外面又加了一层干草之后,她发现化开的雪水的确滴落得更顺畅了——成功肯定了干草在充当屋顶避雨材料的作用。   陆瑶决定之后建兔子房和猪圈的时候也要用同样的设计, 下面用竹编铺排打基础, 上面再铺一层厚厚的干草做防水保证。   至于干草被八月秋风吹走的风险陆瑶这里是没有的,她的一万米长尼龙绳用了这么久, 也才用去一千多米,足足还有八千多米的尼龙绳供她反复折腾捆绑做加固。   除了竹编,她还编了八个干草垫子, 不仅在自己的竹床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家里的各个坐的地方, 也终于有坐垫了。   干草衣服的事业倒是做得磕磕绊绊,陆瑶失败了无数次, 尝试了各种细致的编法,都无法编出比较柔软的衣服,最后忙活一个冬天,也只折腾出三条干草裙,穿是勉强可以穿啦,但是舒适度和保暖效果就……陆瑶决定等夏天天热起来再穿这玩意儿。   另外一件还算是意料之内的收获是兔子。   陆瑶不知道兔子是不是冬天也能一窝一窝地生, 她按照动物世界那句“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的季节……”,总是下意识觉得,兔子即使很能生,也应该是等待那个万物□□的季节来到,再纷纷产仔。   然而有一天她猝不及防发现新布置的兔子窝里多了七只新的白团子……   陆瑶……陆瑶还能咋地,陆瑶也没读过母兔的产后护理,她连公兔母兔都分不出来,只能竭尽全力,在那几天给几只兔子全部加了餐,把本来独家特供给小祖宗一只兔的零嘴南瓜藤拿出来,每只都有。   陆瑶只能暗自庆幸,南瓜藤是真的很能长,而她也真的很能囤。   不然人家母兔连坐月子想吃点好的都没有。   七只小兔子在短短两个来月里飞快地长大,并飞快地适应了家养兔的生活,现在每天早上一看到她,就从窝里探出头来,仰着脑袋盯着她等吃的。   如果说兔子还算意料之内的收获的话,那搬到柴房的母鸡开始下蛋这件事,就是惊喜之外的惊喜了。   陆瑶在秋天将这三只小母鸡带回来养,前前后后也养了一两个月了,虽然用猪食,不对,应该叫鸡食把它们迷住了,但是人家吃归吃,活是不干的,养了几个月,一个蛋也没下。   陆瑶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冬天家里养的母鸡好像的确不怎么下蛋——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抓回来的这几只鸡年纪还太小。   但是惊喜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某一天她照常去清理鸡窝里的粪便,结果一低头,竟然在窝里干草下面发现了五只蛋!   陆瑶险些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当晚她就吃上了香喷喷的野芹菜炒鸡蛋,当香嫩的鸡蛋和柔软的野芹菜被含在嘴里,她才幸福无比地再次确认,家里的鸡,真的下蛋了!   接下来第二天,第三天,几乎每一天陆瑶去看,都能在鸡窝里发现一两个蛋,有时候甚至是三个。   陆瑶的餐桌上除了柿饼,葡萄干,野菌子,熏咸鱼,腊鸡,兔肉,猪肉,菜心等之外,终于又多了一样营养丰富的鸡蛋。   因为每天掉落的鸡蛋太多,陆瑶甚至不得不开发除了炒鸡蛋之外的新吃法,除了香葱鸡蛋饼,又多了蒸鸡蛋羹,水煮蛋,最后总结出了最省事的鸡蛋的吃法——每天一个水煮蛋。   即使如此,一个多月过去,在三只小母鸡的勤劳下蛋之下,陆瑶手里存的鸡蛋也逐渐突破了三十来个,这让陆瑶看着自己原本不是很上心的三只小母鸡,越来越后悔于之前对它们的冷落。   这是普通的鸡吗?这是下蛋鸡!下蛋鸡,母鸡中的战斗鸡!   都是她的好宝贝!   这时候,那位被留下来当配种,却还什么忙都没帮上,不仅如此,还每天都要消耗陆瑶不少鸡食的公鸡,在陆瑶眼里也显得十分没用起来。   陆瑶存了一个多月的鸡蛋之后,这日照常鄙视家里的小公鸡,然后她突发奇想到,既然有小公鸡,那她手里这些鸡蛋,很可能都是受精卵,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趁机孵小鸡呢?   陆瑶知道孵小鸡的成功率很低,而能不能孵出小鸡,又和温度有很大关系。   她很小的时候看动物世界就知道了,卵生动物的孵化过程中,温度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甚至鳄鱼蛋里的小鳄鱼的公母,就完全靠孵化温度决定。   虽然陆瑶不知道鸡蛋是不是也有这种现象,但是毫无疑问,温度对孵小鸡的影响也很大,母鸡在孵育期间会特意抱窝,就是为了提供蛋孵化需要的温度。   而这一点,陆瑶确定,自己在有烟道的情况下,是绝对能够保证母鸡抱窝期间能达到充足的温度的。   甚至她在事后一想,绝对母鸡能在冬天抱窝,恐怕和她把鸡窝就安在烟道不远处,让鸡生活的环境温度很高不无关系。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陆瑶做了一只鸡窝放在烟道旁,然后往里面放了六个鸡蛋。   一天之后去看,就发现有一只母鸡已经一动不动地蹲在了上面,开始抱窝了。   而剩余的两只小母鸡,仍然在勤勤恳恳下蛋,每天为陆瑶提供一到两只鸡蛋不等。   孵蛋过程有成功也有失败,但是等到第二年春天来临的时候,陆瑶已经拥有了五只小鸡仔,其中三只母鸡两只公鸡。   当早春来临,头上才只有一点点嫩嫩小鸡冠的那两只小公鸡,已经开始跟着另外那只大公鸡身后,“喔喔”地学起了打鸣。   而这时候,几只成年的野鸡,已经完全被陆瑶养熟了。   快开春的时候陆瑶试着最先给那只公鸡解了绳子——公鸡跑了也不要紧,反正她已经又有一只小公鸡了,只要母鸡还在就行。   解开绳子没多久,陆瑶就发现公鸡飞得影子都不见了。   陆瑶还暗暗心梗了一会儿,结果没过多久,喂食的时候到了,陆瑶端着一小碟鸡食和葡萄籽到柴房一角喂鸡,看到那只她以为已经跑掉的公鸡——人家埋头吃得香着呢。   陆瑶哂然一笑,对这几只鸡彻底放了心。   开春之后,就彻底解开了所有鸡的绳子,果不其然,几只鸡解了绳子之后都飞得没了影,小鸡崽子倒是迫于翅膀嫩,赶不上,只能乖乖呆在窝里。   但是很快,去外面撒欢完一圈的鸡又回来了,最先回来的就是有崽的母鸡,回来之后就领着它的两只崽子去外面啄食了,接着另一只有崽的母鸡也回来了,也领着小鸡仔出去啄食撒欢了,剩下没崽的母鸡和公鸡倒是几乎一整天都在外面撒欢,四处跑,但是等到吃饭的时间,一个个回来得比谁都准时。   而母鸡每天的蛋,也照常在窝里下。   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但是又好像处处有区别了。   柴房里的柴火已经消耗了大半,空出的地方也被新出生的小鸡和小兔占领,陆瑶点开自己的游戏面板,在养殖面积上看到了养殖面积+21,点开详情,发现领土面积的给予分布【5+5+7+4】——正好和这个冬天的新增成员数对上了。   看来游戏在计算领土面积时也是能灵活计算的,当家禽因为季节原因不得不特殊转移养殖地点,它就改变了养殖面积的计算方法,算成一只家禽或家畜一平方米领土面积了。   当然,前提是,这些动物真的被她养熟了。   陆瑶可还记得,自己之前心心念念圈地养鸡赚领土点,高高兴兴养了半个多月结果一点领土面积都没得的事。   所以,过完这个冬天,这些鸡和兔子,都真正转化成家禽和家畜了。   有了这些新成员,陆瑶的堆肥工作也进一步扩大,一个冬天过去,她堆了不少肥料,都等着春天到来用来肥地。   除了这些新收获,陆瑶盘了盘自己的资产,发现因为这个冬天动弹少,消耗的能量少,加之营养结构变化,尤其是后期有了鸡蛋这一作弊的存在,她的存粮消耗速度大大低于了她的估算,一个冬天过去,她的葡萄干还剩了七筐,柿饼也剩了一筐。   猪肉还剩了差不多两只的样子,咸鱼,兔子和腊鸡,倒是都吃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这些食物,再加上树林里丰富的野菜野果,完全足以帮她度过青黄不接的时间。   第一场春雨下过之后,万物都开始爆发生机,风里带来湿润泥土和新鲜植物的气息,林子里四处都是刚冒出的嫩黄色新芽,土壤变得湿润又松软,陆瑶穿着草鞋去河边打水一路回来,脚底总是会沾一鞋底的泥。   陆瑶离开屋子仍然穿着她那不伦不类的马甲加裙子的套装,但是已经不会感觉冷了——她开始去菜园子里翻被冻了一个冬天的菜地了。   荒废一冬的土地当然需要迅速利用起来,事实上,陆瑶严重怀疑,如果她长时间弃用这些土地,游戏是会扣她的领土面积的——陆瑶之前找到芋头后不种在旧菜地里,而是用来开辟的新菜地的时候就有这个怀疑,当时她准备今年开春后就空出一小块地试试,所以她会留出一小块旧的菜地弃用,但是其余的菜地,肯定是为了保险,要全部利用起来的。   陆瑶心里有一份巨大的种植计划要完成,她有很多东西要种,不说连种子都还没搞到的水稻,光是她去年秋天收获的几百斤土豆(虽然在冬天作为偶尔的奖励被吃掉了一小部分)就需要大量的菜地,更别提她还有辣椒,超耐寒菜心(小白菜),芋头,南瓜,以及野葱野姜,或许还有别的她即将从野猪山谷那边带回来的植被要种了。   所以在除去了特意留出来试探游戏规则底线的那一平方米的旧菜地不会开垦以外,陆瑶不仅需要将去年开垦过的所有地都开垦一遍,她还需要开垦更多的新菜地来容纳她的种植计划。   人类做事最容易感到幸福的时候一般有两个,一个是充满希望地畅想未来时,一个所有事情结束后的总结收获时。   至于具体做事的过程,则常常是辛苦的(打游戏不算在内)。   所以,陆瑶做种植计划的时候是兴奋而快活的。   真正开始重新开地的时候是……的。   尤其是她发现被冻了一个冬天后刚刚化冻的地比去年夏天第一次开垦腐殖质组成的土地要硬的时候。   全天不停歇地用竹尖,用硬木,用木头绑着碎瓷器,最后又换用砍刀挖了整整三天的地之后,累得背都直不起来,且两只手手心全是水泡的陆瑶不得不去商城买了把锄头。   当带着铁头的锄头出现在手里那一刻,陆瑶想的是,还好她这个冬天从游戏那里坑了很多领土点。   不然又小气又固执的她真的可能会因为垦地活活累死。   作者有话要说:  河南加油! 第48章 52   虽然花费了一领土点, 但是一件合适的工具对干活效率的帮助是巨大的。   有了锄头,陆瑶的干活效率瞬间提升了两倍以上,之前蹲着刨地变得僵硬酸疼无比的脖子也终于解放了出来, 可以站着锄地了。   虽然站着锄地也仍然需要弯腰, 但是从人体的结构来看, 就知道, 脖子比腰更重要更禁不起折腾——砍腰人不一定死,但是砍脖子人是必死无疑的。   所以锄头真是农民姐姐的好朋友。   不过即使有了锄头,锄地也仍然是一件无比辛苦的事, 只是陆瑶从脖子重得抬不起头来变成了腰背痛得直不起身。   劳累完一天之后, 陆瑶拖着疲惫酸疼的身子回到家里时, 就只想趴到床上就睡成一只死猪,但是饥肠辘辘的肚子却毫不贴心地鸣叫着, 要吃要喝。   这种时候, 陆瑶只想随便吃点葡萄干柿饼应付了事。   但是陆瑶也知道, 这样高强度的劳动下, 也不能只靠吃葡萄干柿饼应付,她得吃点好的补充体力和营养, 也需要一定的休息。   所以一连干了五天活之后,陆瑶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当然,放假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干就在家里躺着,陆瑶给自己放的假是用来去林子里找野菜的,美其名曰——春游假。   正所谓春雨贵如油,早春的第一场雨过后,林子里就开始有野菜长出来了。   早春的野生蕨菜是最不值钱也最泛滥的,陆瑶在林子里随意一逛,就能收获满满的一大捧的野蕨菜, 当然,她现在也已经不是那个摘点野菜还得用手捧着的吴下阿蒙了,摘到了野蕨菜,直接扔进随身空间里,安全,便捷,最重要的是,保鲜。   陆瑶在林子里摘了足有几十斤嫩得掐水的嫩山蕨菜和水蕨,又背着锄头往竹林里去了。   早春除了野蕨菜还有什么多?那自然是春笋。   事实上,生活在江南多竹地带的陆瑶知道,竹林里几乎一年四季都有竹笋,区别只在于,唯有春笋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得见挖得着的,夏天或秋天,除了特殊品种,大部分竹笋要么已经长成竹子了,要么,还是小芽呢。   冬笋深埋泥下,唯有最熟练的老手才能准确地根据竹鞭的走向,土壤的起伏以及松软程度,干燥程度等等积年的经验找到冬天的嫩笋。   冬笋也是四季笋子最甜嫩的时期,有的冬笋挖出来,嫩得和芽一样,甚至可以直接生吃,口舌生津,上市之后能卖得比猪肉更贵,素有冬日之宝之说。   可惜,这冬天里竹林慷慨赠与的好宝贝,陆瑶这种非熟手是挖不着的,她老家后山就有一大片竹林,爷爷还没过世的时候,每年过年,她爸都说要亲自给家里人挖冬笋吃,兴致勃勃地带着她往竹林里钻,然而,事实上,从陆瑶有记忆起,她爸从来没亲自挖到过冬笋——她爸都这样,她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春天的笋就好挖了,都不用挖,它自己就冒头出来了。   不过这种已经自己冒出来头的笋,通体发黑,笋间长出绿叶,就已经不够嫩了。   最嫩甜的还是那些刚刚有一点顶破地面要冒头的笋,浑身黄色,切开之后通体雪白,嫩得出水,嚼起来都带甜味——是最接近冬笋的春笋,陆瑶老家又叫它白芽笋。   陆瑶要找的就是这种笋。   白芽笋也不好找,但是比起完全深埋地下找起来全凭玄学第六感的冬笋,白芽笋已经有了顶破一点点土的线索,如果能发现那一块的土看起来比周围松一点,或者干脆凸起一小块,有小裂缝,那就很可能埋着白芽笋。   陆瑶在竹林里转了大半个下午,找到足足四个六七斤一个的白芽笋,可把她高兴坏了。   傍晚回家,她立马拿出一个笋切了一小块下来,拿着和一小把蕨菜一起去河边洗了干净。   陆瑶又洗了把野葱,回去之后野蕨菜直接折成段,白芽笋切丝,野葱切末,炒了一小盘野葱炒鸡蛋,一小盘野蕨菜炒肉,还有她最期待的,一小盘笋丝炒肉。   到了春天陆瑶就真的一点都舍不得再吃土豆了,所有她是没有主食的,就光吃菜。   野葱炒鸡蛋,不用说,万年不翻车的老搭档了,不过这道菜陆瑶已经吃了一个冬天了,此刻炒出来也不过是为了做配角,真正让陆瑶期待的是野蕨菜和竹笋。   早春的蕨菜简直嫩得丧心病狂,焯过水除涩味之后更显得皮滑肉厚,直接下锅爆炒。   陆瑶炒蕨菜的时候猪油放得足足的,猪肉片切得薄薄的,另外还加了一点去籽的干辣椒佐味,最后撒一小撮葱末,装盘,将白瓷的大盘铺上一层淡淡的油光,然后吃起来却丝毫不油腻,反而因为蕨菜肉厚嫩,又有一丝极淡的独属于蕨菜的清苦,完全中和了油腻,嚼起来分外清甜。   竹笋炒肉又是另一番滋味,主要就是两个字,嫩,香。   切丝的竹笋是真的嫩,炒肉也是真的香,陆瑶一筷子一筷子地夹,吃了几口心痛就铺天盖地地来——为什么!为什么这时候没有一口白米饭!   一口白米饭一口竹笋炒肉,快活塞神仙啊!然而她这里唯有竹笋炒肉,没有饭。   就在无限的遗憾中,陆瑶一把竹笋炒肉一把泪地将一盘子竹笋炒肉吃完了。   吃完看着已经空了的盘子,陆瑶一边不甘心地去夹蕨菜,一边更坚定了要种水稻的决心。   有了竹笋炒肉的激励,陆瑶又重新燃烧起了小宇宙,带着前所未有的热情继续锄起了地。   陆瑶用了半个月,将除了一平方米预留的实验用地之外的旧菜地全部翻过一遍,又新开垦了足足两百多平方米的菜地,才将去年收的所有土豆,芋头,和一部分辣椒.超级耐寒白菜.南瓜的种子和葱姜全部种了下去。   新开的土地加上之前冬天新增的兔子和鸡的养殖面积,以及手工作品的住房文明面积,足有三百多平方米,让陆瑶的领土面积从一万三千两百多瞬间冲到了一万三千五百多,给陆瑶带来了三个领土点的收入,稍稍慰藉了她这颗为花一领土点买锄头而耿耿于怀的心。   将手头上有的东西都种下去了,接下来就该是种水稻了。   然而水稻远比陆瑶平时种的这些菜要复杂的多,陆瑶小时候在南方长大,家里也种水稻,但这不代表她一个小孩子会去关注水稻怎么种——她不自作主张调皮上天把插好的秧拔了就算她乖乖了。   种花家的农民花了几千年精心伺候出来的水稻不是那么好种的,陆瑶对此绝无自己就能摸索种好的信心——烧瓷她能一窑一窑地烧,用一个冬天慢慢寻找正确的路,种水稻却不能一季一季地试,真要给她试种一次,半年就过去了,植物生长之复杂超出人类的想象,她能有多少时间慢慢摸索?   陆瑶决定要买技术。   不过这倒是不急,在此之前,她决定先把自己的洗澡屋和兔子房修出来,顺便先把水稻田开出来。   陆瑶生活的这一片土地靠近河流,所以土壤是很湿润的,要凿出一片水田来也容易——直接引水入田就好。   而在引水入田之前,需要先有田。   陆瑶将自己接下来的日程分成了两半,上午抱着锄头在河流和自己家之间开垦水稻田,下午修洗澡屋和兔子房。   修房子这事陆瑶已经是熟练工了,设计图是早就有了的,所以做起来很是轻松——和上午辛苦无比的开田时光相比,这就算陆瑶给自己放的假了。   水稻田和菜地完全是两种东西,首先菜地只需要粗粗翻一遍,因为陆瑶要占游戏计算面积规则便宜的原因,她在菜地里翻地时,都是掐着距离隔一段距离翻一块地的——只要把用来种东西的这一小块地的土翻得松软,将土打碎,翻过来晒太阳杀菌就可以。   而且这一片地因为高大树木遮蔽阳光的原因,之前基本不怎么长杂草,土里没有什么杂草的草根,只有厚厚的腐殖质,她不需要将地翻得很深,只要足够她种的菜扎根生长就行。   但是水稻的田就不一样了。   水稻田不仅需要洗耕,还需要深耕。陆瑶的记忆里,春天里的水稻田里总是少不了老牛的身影,那一个个拉着犁的老牛和扶犁的老农往往是杏花烟雨里最深刻的背景。   陆瑶尽了她最大的力量将新开垦的土地翻得很深,每一块土都被锄头细细砸碎,捆平,这样等到引入溪水后,它们才能变成适合水稻生长的细软泥。   以上,是陆瑶对种水稻需要的基本条件的所有了解。   陆瑶的兔子房和洗澡屋很快就建好了,她将柴房的兔子转移到了兔子房,鸡窝为了方便母鸡下蛋,则暂时没有动——反正这群刚刚从野鸡蜕变来的家养鸡白天也不归家,,早上吃过一顿就跑了,晚上才回来吃饭睡觉。   兔子房没有带来新的养殖面积——这是陆瑶早就有所预料的,自从冬季养殖面积转变过后,她就猜测,可能以后养殖面积都是按只计数了。   洗澡屋倒是带来了五平方米的住房文明面积——聊友胜于无吧。   陆瑶真正在意,几乎是全心全意关注并抛洒汗水的,还是她的水稻田。   修好洗澡屋和兔子房之后她就全身心投入到了水稻田的开垦中去。   十天之后,陆瑶精耕深耕地开垦好了一亩地,为了开垦这块地,她中间不得不花了一天多的时间将中间拦路的几棵大树砍倒了,然后用空间移走了。   然后,她扶着几乎要断掉的腰,来到了溪边,挖了一条引水的沟渠通向她的水稻田。   当然,她的水稻田离溪边极近,沟渠很快就挖通了,水从小沟里通进来,慢慢浸没了细细敲碎的土地。   当整片水稻田都被水浸没,陆瑶又不辞辛苦地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用竹制的耙将一层泥抹在田埂边上,一道一道地耙成斜杠——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照着做就是,总不会有错。   连最后一步也做好了,陆瑶长松一口气,点开系统商城,准备进商城里购买水稻种子和种植技术。   种子不急,陆瑶想起上次陶瓷技术的事,先点开了技术指导,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陆瑶照例提交了错误提醒,以为接下来系统会弹出让她等待的字眼。   然而系统弹出来的却是她完全想不到的东西——   【检测到玩家领土面积以达到初等领主标准(本副本面积为13000平方米),可以召唤初等领主的十个领民,是否召唤?(注意,本召唤需要被召唤者自愿被召唤)】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的预言家猜对了,干体力活的来了。   感谢在2021-07-21 22:33:51~2021-07-22 23:2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恰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巴黎在逃圣母 26瓶;兔子三岁半 13瓶;夙.@_@9.30482438 10瓶;百合花的香气随风而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53   看着眼前忽然弹出的通知, 陆瑶惊讶极了。   虽然已经一个人在荒岛上挣扎了半年多,又是建房又是种地又是搞建设计划的,可她还不至于忘记自己来到这个荒岛的原因是什么——不就是因为地球村将要迎来末日了, 她才来游戏副本里挣新的领土给人类做居住地的吗?   按照系统的通知, 那她岂不是现在就可以给人提供生存地了?   陆瑶先惊后喜。   紧接着, 游戏却又继续给出了一条通知, 交代陆瑶,领民一旦被召唤,就只能跟随领主, 领主生领民不一定生, 但是领主死了, 领民是一定会死的。   换而言之,如果陆瑶在副本中失败被抹杀, 那么她召唤进来的领民也会跟着一起死亡。   看完后续的通知, 陆瑶再看回通知第一条里游戏特意强调的“需要被召唤者愿意被召唤”, 忽然懂得了游戏的意思。   也就是说, 如果外面的人在这九十九个玩家里,只能选择跟随一个玩家, 进入对方的世界成为领民,一旦选择进入,就再也不能退出,只能跟着领主生死。   这么说来,那外面的人会不会选择自己,愿不愿意这么早早地做出选择进入副本,就成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了。   陆瑶对外面的情况并不了解。   主神降临之后仅仅过了十分钟就将他们这些玩家拉进了游戏里,丝毫不给地球村村民任何反应的机会,而进入游戏之后, 陆瑶作为玩家完全和外界隔绝,看不到弹幕,得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反馈或者帮助,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她唯一知道的,其他玩家的相关信息,就只有主神总共挑选了九十九名玩家,并且是随机挑选这一条。   当然,通过游戏和她之间的反馈,她还自己推论出了一些结论,比如所有玩家第一个副本应该都是新手副本,有新手保护,所以难度应该会比较低,又比如,通过进入荒岛时游戏特意提醒她,她进入的是无人荒岛副本,陆瑶由此猜测还有其他类型的副本,其他玩家进入的副本可能会和她不一样……但是除了这些简单的信息,陆瑶就再也得不到其他来自外界的信息了。   她不知道地球村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不是真的已经陷入了水深火热,也不知道别的玩家现在游戏进度如何,是不是已经通关第一个副本,是不是也已经召唤了自己的领民。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作为一个看起来读书一般,能力也普普通通的女生,在随即选择的九十九名玩家里,也许她不是最差的玩家,但是她这体力和能力,也绝对不会是什么优秀玩家。   也就是说,即使地球村村民要选一个玩家成为对方的领民,试图跟随到最后,那么她也绝对不会是什么上好的选择,甚至,陆瑶稍稍回忆了一下地球村那些对于女性的刻板印象,严重怀疑,恐怕地球村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愿意选她——在有别的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   然而陆瑶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地球村村民的生活,远比她想得要水深火热地多。   随着时间的流逝,地球村上的天灾每时每刻都在加剧,全民进入军管时代,基地时代,随时随地准备着应对突然发生的灾难,随时准备转移。   即使如此,在破坏力巨大的天灾面前,人们仍然显得那么无力。   地震,洪灾,森林大火,干旱,寒潮以及时不时冒出来的瘟疫,在地球村四处肆虐,无视地理环境和气象原理,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能降临。   即使人们生活在机动性和防护措施极其严格的军管基地里,也并不安全。   除了各种偶然性天灾,极端天气也开始出现在全球各处,有的地方平均高温已经超过了四十五度,而气温低的地方则低到了零下三十度,并且无论是极热还是极寒,都还在进一步加剧。   全球各地的粮食都在减产,无论是人工饲养的动物还是野生动物都在大量死去,全球的动物生育率都在大幅度降低,地球村的每一个角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这一次,末世真的来了。   同时,据地球村各大基地的不完全调查显示,从主神到来开始两个月以内,全球平均每天都有一百多万人在死去,平均死亡速度是末世到来前的六倍,而且这种速度是从慢到快逐步增加的,并且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迅速增加,预计再次翻倍也不过是一个月到半个月的时间。   人们呆在每一处都不安全,随时随地都有遇到天灾的风险,而天灾一旦来临,即使基地已经提前做过了预防和准备,但是死亡率也往往高达百分之七十,而更多的时候,人们连救援或救援都来不及,一个基地的人就已经全军覆没。   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几乎所有地球村村民都在无比渴望地期待着能够赶紧进入某个玩家的领地,至少在玩家死亡之前,自己不用再担心第二天醒来就被淹死渴死冻死热死或者感染疫病而死……   而早在陆瑶达到初等领主标准开启领民入驻模式之前,早已有十三名其他副本的玩家也已经达到标准开启了领民入驻模式。   当然,很显然,在此之前,这些达标的玩家里有古代的,有中世纪的,也有未来星际世界的,但就是没有荒岛副本的。   除了游戏初期,有部分玩家因为未达到游戏的要求标准而惨遭抹杀轻易死去,接下来的时间里,游戏迟迟没有再次进行进度测试,也再没有新的玩家因为未达到游戏的要求标准而被抹杀。   在这种情况下,熬过了初始抹杀期又能达到游戏初等领主标准的玩家,生存率已经变得很高,如果不是遭遇意外,基本不会轻易死去。   所以当游戏里的玩家达到了初等领主标准又朝着地球村村民们伸来橄榄枝的时候,很多人都是愿意进入的。   因为不管怎么说,能被选中为玩家,这些人至少都是幸运儿,而能成为初等领主,他们已经不会轻易死去,虽然进入了副本基本就是绑死在玩家身上了,玩家一死也要跟着死亡,但是比起在地球上朝不保夕随时都可能死去,在玩家的领土副本至少还能多多少少多活一段时间。   所以陆瑶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不过不管陆瑶怎么担心,她还是开始准备挑选自己的领民。   她点击游戏给出的确定按钮,一份真正的领主须知自动出现在了陆瑶脑海里,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看不到。   领主须知密密麻麻地交代了所有召唤领民的细节,总结起来,主要三条:   第一.当前属于副本时期,送一个领民进来需要消耗10领土点,这期间的领民的吃穿住行需要领主负责,而领民一旦在副本内死亡,领主会被扣10领土点。   第二.游戏副本期间,领民具有npc性质,只能听命令做自己会做的事,不能和玩家沟通。   第三.领主作为本荒岛的领主,拥有整个荒岛的绝对产权,随时都可以驱逐领土内的领民。领民一旦被驱逐,无法再返回原世界。至于具体会去哪儿,游戏没提,但是陆瑶可不认为那是个好地方。   看完领主须知的第一条,本来打算满满召唤足十个人的陆瑶就麻爪了。   她看看自己少得可怜的一点点领土点,狠狠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考虑过自己的需求后,最后还是决定,要召唤三个领民。   三个领民花30领土点,即使真的万分不幸出现了领民折损,那她总共也只会失去60领土点——陆瑶无比勉为其难,心如刀割地说服自己,失去60领土点,不到一半财产呢,还不算无法挽回的损失。   反复斟酌下定决心后,陆瑶谨慎地在召唤总人数上填入了“3”这个数字。   下一瞬间,陆瑶的面板上立马上过“-30”的字眼,让陆瑶心如刀割。   而外面时刻关注着游戏副本内情况的玩家们也发现了陆瑶输出的数字,顿时,所有人都沸腾了。   一个领民10领土点这一点早在第一个玩家达标时大家就已经知道了,而论领土点,其他副本的玩家和陆瑶相比,倒还真占不了什么上风——尤其是陆瑶通过一个冬季疯狂烧瓷赚领土点之后,陆瑶就已经成了这些玩家里领土点最富有的玩家。   所以,在此之前,陆续达标的二十多名领主,看看自己的领土点,再看看召唤领民的价格,召唤的时候都只心有余而领土点不足地召唤了一个领民。   甚至其中大部分的玩家已经意识到了领土点的重要性,在达到初等领主标准之后,干脆一个领民都没召唤——一来是领土点少,舍不得用,二来是,除了无人荒岛这种副本,其他副本里,多一个两个的领民还真没多大用处。   当陆瑶“心如刀割”“吝啬无比”地填下了“3”这个看似很小的数字,外面却在为她的“财大气粗”而沸腾。   无数人看着陆瑶,评估着她的年龄,猜测着她的前途,蠢蠢欲动。   和其他在副本里本来就有许多帮手的玩家不同,陆瑶她——可是从始至终一个人啊!   填完召唤人数,新的选项又冒了出来。   直播间的无数人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看着陆瑶。   下一个填的内容——是对被召唤领民的要求。   陆瑶,一个刚满十八岁,连大学都没来得及上的年轻小姑娘,她对自己的领民有什么要求呢?   所有人翘首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  某日祝玩家聚会,陆瑶自我介绍:一个平平无奇,成绩一般,能力不强,又很穷,又小气的普通女生罢了,第一次领民召唤,我只舍得花30领土点,唉,我也知道我小气,但是没办法,挣的领土点太少了,我穷啊。   后被其余玩家拉黑。   感谢在2021-07-22 23:28:02~2021-07-23 22:5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leepyca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椒 23瓶;喻辞辞.(??ω?`)雷雷 20瓶;吃糖笔记本 18瓶;一杯奶茶.九月秋菊.CHIMAY.sakuraxhyde.绿鱼玉..jpg.木木梓兮 10瓶;琢云.越人.yy阴影面积有点大 5瓶;明 3瓶;三千色 2瓶;三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54   陆瑶盯着面板上新跳出来的输入框, 并没有立刻填下自己的要求,而是自己思考了一番这三个人的名额,应该召唤什么人。   首先, 她现在最缺的当然是熟悉水稻种植的老练农民。   在有领民召唤之前她还很有自知之明地只开了一亩地, 甚至连她开的这一亩水稻田, 陆瑶都很怀疑自己能不能负担得起后续的劳作。   毕竟农事讲究的是一个靠天吃饭, 和天时赛跑,有时候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到收获时速度不够, 说不定一场秋雨下来, 稻子就都淹了。   陆瑶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农村的时候, 一到特殊的农忙季节,全家亲戚都得上阵, 就是为了和老天争时间。   没有足够的劳动力, 也没有现代化机械的情况下, 一个人的劳作面积是有上限的。   但是在有了领民召唤这个功能后, 陆瑶立马就有了新的野心。   作为土生土长的种花家子民,陆瑶有着根深蒂固的屯粮思想, 在危机时刻,一旦有条件,她第一个想到的绝对是屯粮。   人是铁饭是钢,在吃饭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所以陆瑶立刻想到了利用领民扩大自己的种植面积,这时候已经不拘是水稻了,陆瑶想的是,等来了人,自己无论是水稻还是土豆还是养殖, 都能扩大起来。   从游戏要求领主养活领民就可以看出来了,等之后她再召唤领民进来,吃的喝的肯定也都得由她提供,虽然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但是做好粮食储备是必须的。   不说以后,光是现在召唤三个人进来,陆瑶的粮食储备都还有点紧张呢。   好在现在已经是万物生长的春天了,她自己原来的粮食储备本来就很充足,再加上去丛林中找的食物,养活四个人挺到这一季种下去的粮食收获应该不难。   仔细思考过后,陆瑶确定下了自己对三个领民的要求分配,然后在面板上输入起来。   她提出的要求不算复杂:   一个年龄25岁以上40岁以下的男性,农民,要求熟悉各种农活,尤其是种水稻,力气大,身体强壮,踏实肯干肯吃苦,服从性好,品德良好,无不良嗜好,无暴力倾向,要求是种花家的人;   一位20岁以上45岁以下的女性,要求熟悉各种农活,尤其是种水稻,身体健壮,养殖经验纯熟,手巧会各种编织活,做饭好吃,踏实肯干肯吃苦,服从性好,品德良好,要求是种花家的人;   一位有丰富育苗育种经验的教授或博士,最好还会一点中药方面的知识,要求踏实肯干肯吃苦,身体健康,思想品德优秀,精通种花家语言,如未非种花家人士需对种花家友好,其余无要求。   输入要求之后,屏幕上闪过一句“已锁定范围”,下一瞬就跳出了三个人的灰色头像,下面显示出了三个领民的锁定范围:男性,年龄25-40岁,国籍种花家;女性,年龄20-45岁,国籍种花家;最后一个人头下则只有一个光秃秃的教授或博士范围,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要求。   陆瑶再分别点开三个头像,在在头像资料里看到了自己的要求。   看着游戏只把自己的部分要求放进了锁定范围里,陆瑶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然后忽然明白过来了游戏让自己填的陷阱。   所谓的要求里,只有一些客观上能够证明的条件才能成为被锁定的硬性条件,比如性别,年龄,国籍,职业等等。   而其余一些标准不是很明确的要求,比如会什么技能,身体健康不健康,品德优秀不优秀,踏不踏实,这些都是很难具体量度并考验量度者能力的。   很显然,游戏不打算贴心到为她判别领民是不是思想品德优秀,所以直接把这些要求忽略成为不能锁定的次要条件了。   然而这些隐形规则,垃圾游戏根本没有提醒她!   她还以为万能的游戏既然都能搞随身空间,能主宰地球村毁灭了,搞个思想品德测试能力测试还不是轻轻松松信手拈来,所以放心大胆地填要求。   结果!她就掉陷阱里了。   陆瑶的拳头捏地咯吱响。   又是不亲自尝试就不予知道的游戏规则!   每次都是这样!   陆瑶咬牙看着面板上的锁定范围,心里一阵恼火。   而游戏却不管陆瑶的想法如何,游戏面板在下一瞬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右上角多了一个召唤标签,陆瑶点进去,发现里面显示“召唤正在进行,等待被召唤者报名中”。   陆瑶仔细找了一圈,终于发现页面上还提供了一个领主公告功能。   陆瑶进入游戏以后根本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以自己为标准,陆瑶担心地球村那边很可能也不知道她这里什么情况。   这种情况下,领民的锁定范围又这么模糊,万一有人乱来就糟了。   地球村一百四十亿人呢,这个数字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没有,陆瑶可不敢相信物种多样性。   和游戏生气已经没有用了,陆瑶现在能做的事唯有努力补救之前的失误。   所以她特意认认真真地写了个公告提醒地球村上的人,这三个领民的名额十分珍贵,自己对它的期望很大,事关全人类的存亡,希望地球村村民们慎重报名,而如果有人不符合自己的条件却混了进来,她将会使用领主的驱逐功能。   发完公告,陆瑶又忐忑了一下,担心可能本来就没什么人想应聘自己的召唤,在看到自己发出去的态度有点强硬的公告之后,说不定更没人肯来了。   忐忑中的陆瑶还特意点了报错,在游戏面板跳出输入框让她输入具体报错内容的时候问游戏,能不能告诉自己召唤过程具体是怎么进行的。   然而她的提问却石沉大海,再没有了回应。   陆瑶只能失落又忐忑等着召唤的下一步到来。   另一边,随着陆瑶输入了自己的要求,无数新人开始涌入陆瑶的直播间,直播间的观看人数疯了一样涨。   所有人都在为直播里陆瑶的召唤要求激动不已。   虽然只有三个名额,但是从之前那几名召唤过领民的玩家那里大家就已经知道了,这种报名每个人都可以自由报名,只要在直播屏幕上弹出报名框内选择报名并输入自己的名字,就算报名成功,这种报名任何人无法干扰。   而最重要的是!即使报名者进入副本内,领主和地球村的村民都是无法沟通的!   也就是说,即使有人浑水摸鱼根本不符合领主的要求,到了那边,只要领主不自己发现,别人根本无法揭穿骗子!   然而即使有这种给人钻漏洞的法子,之前的几名玩家却丝毫没有要给大家钻的机会,因为这些玩家在有机会召唤人的情况下,都毫不犹豫地都选择了召唤自己的亲友。   毕竟对大部分不是在无人荒岛上的玩家而言,能混到初等领主,手下至少也能有几百人了,再来一个两个领民,能起到的帮助极小,用领土点召唤帮手的性价比很低。   在原古副本里的几个玩家倒是有心要找几个技术帮手,但是不巧的是,他们领土点不足,召唤不起。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召唤领民的玩家都只是为了见自己的亲友,别的陌生人根本想都不要想。   所以当看到陆瑶竟然搞海选,根本不拘什么自己的父母家人老师朋友的时候,直播间里的人都疯了。   而这份消息即使在很多人都决意隐瞒的情况下,仍然飞快地扩散到了其他地方,引来了无数想进入副本求安全的人。   在这时候,一直只着手于管理地球村村民,努力保存地球村有生力量的国家政府终于有机会出面了。   之前的玩家直接确定了人选,根本不给地球村这边的国家政府任何出手的机会,然而这一次,陆瑶几乎是在向所有地球村村民发出召唤和求助。   在陆瑶有需求,国家和政府能插手的情况下,地球村的国家和政府人员又怎么可能不出手!   与此同时,一直在积极组织各方力量的陆瑶粉丝后援团也走了出来,和国家政府合作在一起,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向心力。   陆瑶直播间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宣传,恶意弹幕的举报管理效率进一步提高,而准备报名的人也在这过程中被集合了起来,由国家政府出面进行筛选和考核,并进行进一步培训。   由于陆瑶自己就是种花家的人,在提出要求里也硬性要求了两人必须是种花家的国籍,最后一人也必须精通种花家语言,对种花家友好,偏向性十分明显,所以在这次的国家政府里,最终是由种花家的政府出面为总管理者,对各方人选进行筛选和考核。   而在筛选考核开始之后,各国领导人才发现,种花家竟然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支超过千人的荒岛支援团,各行各业技术人才几乎无所不包,虽然之前一直没有派上用场,但是此刻种花家政府忽然露这一手,让其他国家派来参加最后一个博士或教授领民人选的人员在惊讶之余,也不得不佩服起了种花家的危机应对意识。   甚至有人暗暗讨论起种花家是不是都这么被害妄想症,有事没事就浪费功夫做各种准备?   看看这个古老的国度吧,无论是玩家还是国家,有事没事就搞危机预防,陆瑶天天扣扣索索省领土点,宁可天天过苦日子也不肯花领土点给自己买点改善生活的用品,还动不动就疯狂做预防计划也就算了,荒岛上过日子,不抠点省点思路长远点好像确实很难生存;   但是地球村上大家一看领主游戏全靠玩家拼命,国家政府插手不了,都躺平等救命了,你种花家竟然还偷偷浪费时间准备这么多支援人员——准备就算了,还真给你们走狗屎运遇到副本可以召唤领民进去帮忙了……这是什么运气。   各国人员心塞归心塞,偏偏还不服不行。   谁让这次召唤领民的领主大人,就是种花家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三块金牌,全是姐姐们拿的,好耶!我宣布,种花家的姐姐们就是最棒的!在哪里都能为我们争光!   感谢在2021-07-23 22:52:17~2021-07-24 23:4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南寻.筱柒要抱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521001 196瓶;C梦超甜 130瓶;Eil 100瓶;筱柒要抱抱 80瓶;光下浮尘 79瓶;49158594 26瓶;琢云.jessica.月雅风苑 10瓶;云 6瓶;海蓝宝lq.多多 5瓶;hfshj 3瓶;53835599.三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55   陆瑶作为领主的公告并不是没有作用, 在公告的警示下,再加上各国政府利用直播间弹幕个各项功能以及现实基地对地球村村民们同时进行的宣传和管理,大部分准备报名的人, 都以基地为单位, 利用直播间的房间参加了以种花家为首的国家政府组织的统一报名筛选和考核。   这些人和种花家原本准备的千人支援队伍汇合到一起, 进行了总的筛选和考察, 并在短短的时间里争分夺秒地进行了培训。   考虑到陆瑶那边只能看到报名者的名字,无法区分报名者的具体能力,而地球村之大, 总会有目光短浅自私自大的愚蠢之辈, 在生命都收到威胁的情况下, 国家政府既不能也不敢要求这些人能多有大局观多高尚了。   这些人往往抱着“反正进去了也没人能揭穿我”“来都来了就算发现我不符合要求她还能赶我走吗”“在哪里不是死,能骗到一个名额是一个名额”之类的想法, 即使根本不符合要求也偷偷报名打算浑水摸鱼。   偏偏由于领主游戏的特殊性, 如果有人要偷偷报名, 别人是无法知道和阻拦的。   在反复权衡后, 政府方面只能将入选标准降低,并让有合格的候选人全部报名, 希望能增大合格者的比例,此外,还对合格的报名者进行了统一的编号,让他们在输入姓名的时候加到自己的名字前面,希望能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引起陆瑶的注意,让她意识到这些人是地球村国家政府方面给她准备的特殊支援,是有组织有保障的人员。   然而即使进行了编号也并不是都有保障了,总有人不符合标准却又能想方设法地猜到政府的暗号,尤其是这一次, 陆瑶选的人明确偏向种花家,其中两个人选其余非种花家国籍的地球村村民直接就无法报名,而最后一个人选,又固定在了必须是博士或教授上。   种花家之外的国家和组织和种花家这边联系,基本就都是冲着这个名额来的,然而总有一些人,虽然有着博士或者教授的头衔,却根本不符合陆瑶的要求,在筛选失败后,大部分人都有大局意识地选择了退出,一小部分人,却运用自己的智商,脑瓜一转,就猜到了政府对他们这些“浑水摸鱼者”的预防措施。   统一标签嘛,在领主游戏故意制造的信息障碍前,这法子不难猜。   这几乎就是摆在有试图浑水摸鱼者面前的阳谋,政府方面凭仗的,并不是编号有多复杂,而是在大局面前,永远是政府组织下能统一标签的人更多。   而这种标签一旦展露到陆瑶面前,她自然就能知道,有组织有纪律的人数目更大的那个群体,才会是国家政府给予的支援。   而其他野心家和浑水摸鱼的人,即使人数再多,也很难形成比政府组织更大的统一集团——因为他们本就是各自为政。   出发点就是为了自己的人,怎么和一群目标一致的人比组织比纪律呢?   政府的阳谋不说稳赢,但也稳占上风。   接下来就是看陆瑶那边了。   地球那边的报名进行得快极了,陆瑶很快就得到了一份长长长无论怎么滑都滑不完的名单,名单上写着报名者自己输入的姓名,而报名者的头像也出现在姓名旁。   陆瑶心里想着,难道地球村那边的人做这种事关生死的大决定都不需要反复权衡一下的吗?   但是想到主神的神通广大,她忽然又反应过来了——游戏内外的时间流速肯定不一样,不然也不必让他们这些玩家进副本了,万一他们走个副本一过几十年,那地球还在不在都不一定,既然如此,那游戏调节副本内外时间流速,让陆瑶在召唤领民时的流速比外面慢,以减少这种不必要的时间浪费也就可以理解了。   想完时间流速,陆瑶一看游戏面板一角给出的报名人数总统计,立马就被惊呆了。   两亿三千人!   她万万想不到,地球上竟然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被自己召唤,来她这荒岛上可不是过享福日子的,是来干活的!   不过陆瑶立马又觉得,可能是地球村那边的人根本没意识到她这里的条件严峻到什么程度吧。   不对不对,陆瑶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断,因为她在公告里是讲过了,自己在荒岛上缺人手干活的,对领民的要求里也写得清清楚楚,只要不是不识字,应该都能看得出,她召唤领民就是为了让人来干活的。   那么就是……陆瑶心里闪过一个她很不愿意想到的猜测。   那就是,地球村的村民宁可进来前途未卜生活艰苦的副本世界,也不愿意呆在自己熟悉的家园地球村了,这只证明,地球村已经变得比副本内更不安全了。   看着那个代表这接近七十分之一地球村村民的数字,陆瑶的心情忽然沉重起来。   领土点……还不够多,不够快,她还需要更多的领土点,还有大量的食物。   她以为自己在过一种艰苦的生活,然而事实上,地球村上未被选中的人,生活可能比她过得更辛苦更艰难,甚至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想想她进副本前听到新闻上播的那些天灾!   天灾面前,人命如草芥。   陆瑶的心里难受地皱在了一起。   她还以为既然主神让自己这些玩家进入副本,那就是会给地球村村民很长的时间,等到他们通关有实力把地球村村民全部接过来了,再让地球开始走向末日。   然而从现在来看,主神根本不打算让有地球村村民都得到安全转移。   这就像一场养蛊,或者筛选大逃杀,运气好活下来的才可以进入下一阶段,运气不好死在了过程中,那就真的死了。   这不是游戏。   陆瑶心里再一次无比深刻地闪过这句话。   她的每一个举措,每一次努力,每一次犯错或者懒惰,造成的不仅仅是游戏进度不够快,不仅仅是最后自己的死亡,还有无数人的生命!   其中也包括她亲爱的家人朋友!   想到这里,陆瑶的呼吸忽然急促了。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几次,才再次睁眼,恢复了镇定。   这一次,陆瑶的眼里就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坚定。   她不是在为自己一个人而奋斗……   陆瑶快速滑动着游戏面板上长长长的名单,很快就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这些报名者的姓名前面,大部分都有一个类似车牌号或者别的什么之类的特殊编号。   名字前面有编号的人带的头像也和那些名字前面不带编号的人有不同。   陆瑶之前还以为这是游戏随意给的头像,但是看了一会儿,陆瑶就猜到,这些头像,应该就是这些报名者报名时的模样。   因为一个很明显的区别在报名者的姓名和头像上显示出来了。   那些名字前面带有编号的人,大多数衣着整齐,眼神或坚定或智慧或精明……总之透着一股聪明能干劲儿,即使看不出聪明的,也大多会给人一种比较可靠的感觉。   而那些混在其中的少部分没有带有编号的人,则大多一看就给人一种“这个人不咋聪明”“这是个混混吧”“这家伙不是啥好人”的感觉,那种逼面而来的违和感,让陆瑶迅速判断出了一件事。   很明显,即使她进行了领主公告,也不会有人都听得进去她的话。   这很正常,陆瑶自己就遇到过一些喜欢自作聪明抱着侥幸心理的人,这种人陆瑶最常在知道他们有两个去处,一个是局子里,一个是进传销。   当然,陆瑶这里既不是局子,也不搞传销,这种完全不顾大局,目光短浅,自以为是,还自私自利,损人利己,甚至从长远目光来说,也不能算利己的家伙,陆瑶不打算给他们机会。   很明显,地球村那边看了她的公告之后,国家政府并不是没有行动,那些名字前的编号就是一种信号。   个人组织是不会也不需要对自己进行什么编号的,因为个人就只有自己,编号只出现在有组织的群体中,比如警察局会给居民编身份证号,比如军队里的人会有自己的代号或编号,比如交通局会对车牌进行编号……   连编号都想不到的人,嗯……陆瑶觉得,即使是反派,这些人也绝对属于连个名字都不应该出现的那种低智商反派。   陆瑶直接跳过了这些人,对有编号的人进行筛选。   有编号者们的编号也五花八门,有数字的,有数字加字母的,有小写的,也有大写的,有两位编号,也有三位编号……总之各种各样的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而看了一阵,陆瑶很快就发现里面有一种规律的编号出现得最为频繁,几乎每十个有编号的报名者里面,至少有一到两个这种规律编号的人。   不过总共两亿多人,陆瑶才看了几千个,也不敢保证是不是巧合,她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陆瑶足足花了一天的时间,才看了五分之一的名单,而且这还是她仅仅是扫一眼每一页的有名字就往下滑——在抓到那个出现十分频繁的编号种类之后,她干脆在心里特殊关注这一种,每一页先扫一眼,再看有没有同类编号就滑下去。   整整看了四千多万个名单,陆瑶已经看得两眼冒金星,太阳穴突突跳,眼睛也快要瞎掉了,但是她却确定下了自己的猜测。   拥有那个编号的人,应该就是国家组织派来的。   因为再没有哪一种编号的人有它们这么出现得频繁了。   简单来说,就像在一个叫赵家村的地方,姓赵的人出现的频率和其他百家姓的人出现的频率一样。   确定了哪种编号是国家派来的人,陆瑶就再也不想继续看下去了。   她的眼睛疼!   严重怀疑游戏是故意用这种方式制造难度。   晚上,陆瑶闭着眼躺在床上,一面思索着选人的事,一面心里有一团火在慢慢烧起来。   世界末日,地球危亡!   人类都要灭族了!   这种时候,为什么总还有人,有一些小人,愚蠢,短视,自大,觉得自己破坏一下大局也没什么呢?   为什么他们会敢在自己已经提出了警告之后仍然敢浑水摸鱼地乱报名呢?   是觉得她是个女孩子?还年轻?以认定了她脸皮薄,心也软,到时候进来了,即使发现了对方是骗进来的,也会因为缺人手而被迫妥协?   “来都来了”“孩子都生了还能离咋地”——陆瑶脑海里闪过这两句话。   也许和平时期这种思想无伤大雅,但是这种时刻,还有人抱着这种赖皮死不要脸的想法就——   陆瑶忽然坐了起来。   她忍着看了一天名单酸疼流泪的眼睛不舒服,睁开眼,点开了游戏面板,点开了名单。   上面有个小小的复制粘贴功能,可以复制名单的内容,并粘贴到游戏临时给予的表格里,大概是为了方便她看名单的时候进行筛选——不过两亿人的名单,她怎么可能一一复制粘贴筛选,光是看一遍就能累死人了。   她当时就觉得游戏真是虚伪,甚至觉得它特意给出这个功能怕不是为了故意恶心自己的。   但是现在这个功能派上用场了。   她将有的名单复制,然后退出去,点开了领主的【公告】功能,粘贴。   一份巨长无比的公告发向了地球村。   “我希望地球村的人民知道,是什么人选了报名,报名者里,有没有你认识的人,了解的人,不符合我要求的人。”   “我知道肯定有一些人觉得自己不顾全大局,不讲道德,不遵守要求,乱报一次名也没什么。反正肯定不止自己一个人这么干,反正没被选上的话别人也不知道他报了名,我更不能隔着副本对他们干什么,而要是选上了,那就更好了,是吧?”   “对这样的人,即使我最后没有选择他们,但是我的千千万万等待着拯救的同胞们,你们觉得,他们得到的惩罚,应该是仅仅没有被我选上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今天说的就是作者今天想说的。   卡文删删改改一整天我竟然还日四千了——四舍五入就算加半更了,把我的肝和脑细胞都烧了给奥运会上英姿飒爽的姐姐们助兴。   感谢在2021-07-24 23:49:10~2021-07-25 23:1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缓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溪 36瓶;轻昵r 35瓶;Aaaaa甜哥.打分:-2.九夭 20瓶;她是弯的吗? 17瓶;净羽.拖鞋堂少堂主.地球村.雪花飘飘,心之遐想!.琢云.御梗蘅悦 10瓶;花盏浮花.yy阴影面积有点大.41556445 5瓶;CiCi 2瓶;落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56   地球村, 无数人不眠不休地关注着陆瑶的直播间,翘首以待陆瑶的最终人选。   当陆瑶一脸沉重地浏览着地球村传过去的名单时,地球村上的人虽然看不清游戏面板上的具体内容, 却也发现了陆瑶得到的是一份巨长无比的名单——远比大家想象的要多得多。   在陆瑶得到名单后, 国家政府已经公布了他们组织的报名人数, 很明显, 多出来的人,都是自己偷偷报名的人。   而在这种情况下,还自己偷偷报名的人, 到底会是什么人, 还用说吗?   看着那份模糊不清的名单, 直播间里的无数人都出离地愤怒起来。   人族危亡面前!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不清醒的人!   陆瑶的公告和国家的宣传说得好不清楚吗!   就这么急着进副本!   难道不怕进去了也会害得陆瑶失败最终和陆瑶一起死在副本里吗?   不,他们不怕, 他们哪里想得到那么多?他们那一点自私自利的脑容量, 只放得下他们那一点点鼠目寸光的侥幸和有恃无恐。   直播前的无数人愤怒无比, 然而就像那些人预料的一样, 大家再愤怒,又能怎么样?隔着屏幕, 大家根本看不到具体的名单内容,根本不知道那些自私无耻的卑鄙小人到底是谁!   这正是他们的有恃无恐之处!   仗着信息不通!   仗着别人不知道!   小人!卑鄙小人!   屏幕前的人们愤怒极了,却只能一边焦急地看着陆瑶浏览名单,一边愤怒地把对小人的愤怒打在弹幕上。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能够支援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捣乱!你们这些偷偷报名的人,难道丝毫没有羞耻心没有脑子吗?”   “不合格的人!你就是进去了,耽误了陆神的进度,你又能活多久!”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为了自己的一己之利,会耽误陆瑶多少进度!又会害死多少人!”   “他们不会在意的,他们不会在意!他们眼里只有自己!”   然而这些斥责对真正的卑鄙小人又能造成什么伤害呢?无耻小人之所以无耻, 就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无视道德法律。   而会因为被斥责而惭愧难过的人,也就不会做出这种事了。   有的人看着陆瑶皱着眉头浏览那篇巨长无比的名单,在骂过那些不顾大局的卑鄙小人之后,难过得哭了起来。   “我们再骂又能怎么样?他们享受了好处不会吐出来,失败了也不会被惩罚。”   “就算选中了骗子,我们难道还能让陆神把他赶出来吗?那可是10点领土点啊!10点啊!”   “别让我知道是谁!让我知道我身边谁干出这种事,有一个算一个,我套麻袋揍你到死!”   “加我一个!”   “别想了,我们又怎么可能知道!如果不是仗着没人知道,他们怎么会这么猖狂!”   “我好恨呐!”   众人在弹幕上哭着,骂着,愤怒着,也无奈着,祈祷着陆瑶一定一定要选中合格的报名者。   他们看着陆瑶查阅名单,从早到晚,每一刻都提心吊胆,恐惧不好的结果来临,当陆瑶一脸疲惫地闭眼睡下之后,不少人竟然浑身是汗地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陆瑶又重新睁开了眼。   所有人不安着,紧张着,猜测着她要干什么?   下一刻,他们就知道陆瑶要干什么了。   因为那份长长的公告发到了直播间的每一个人面前。   陆瑶的直播间内原本有七十多亿人不眠不休一刻也不敢离开地蹲守在里面等待结果。   当这份公告发出后,更多人飞快涌入直播间。   每个新加入直播间的人都收到了那一份长长的领主公告,每一个人都在浏览公告的内容。   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来自陆瑶的愤怒和她愤怒背后的力量。   以为没有人能揭穿你们吗?以为躲在屏幕背后就无人知晓吗?有恃无恐吗?   那么就来试试,她这位领主大人的反击吧!   整个地球村都被这一份公告震动。   无数人查阅着那一份名单。   两亿多人的名单让陆瑶一个人看的确是一份庞杂无比的任务,可当它被分到一百多亿人手里,就变得简单多了。   而且地球村比陆瑶多出来的还不仅是人手,还有工具——在计算机面前,区区两亿张脸又算什么呢?   名单在无数人手里被玩出了花,很快就有人从中发现了自己认识的人,被背叛的人们纷纷自发走出家门,找上了那些背叛人类的无耻小人。   哀嚎声在各个地方响起,路过的人不仅不同情,在得知被打的人干了什么之后,还纷纷加入其中。   但是也有人在被群众找上门的时候,不仅不慌,还一脸淡定,大摇大摆地表示:要打随便打,打死了都行,最好打得半身不遂,到时候万一陆瑶选中了他们,就可以花10领土点买一个病号,或者买一具尸体——也不知道陆瑶召唤一具尸体过去,游戏扣不扣领土点呢。   “打啊?怎么不打了?照这儿打,来来来——”此人笑嘻嘻地把脸怼到找上门的人面前,还主动去抓对方的手,“打打打,打死我,我活该,打吧~”   “你!无耻!”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些找上门的愤怒群众就这么被部分有恃无恐的人将住了。   这样的事情被传到网上,人们更加愤怒,但也有人冷笑:“那就让他们得意两天!陆神很快就会选出领民,到时候我看他们怎么死!”   “但是万一真被选中了呢?”   弹幕忽然沉默了。   但是很快,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因为国家部门出来了。   那些私自报名的人很快就被各个基地国家部门抓走了。   人们一开始对此忧喜参半,一边是觉得大快人心,一边却仍然在担心万一这些人被陆瑶选中怎么办。   但是很快,国家部门就把对这些人的处置结果公布出来了。   这些人——不合格但是瞒着国家偷偷报名的人——国家并没有把他们抓去枪毙,为了保证陆瑶那边得到的人不变成废物白白浪费一个名额,这些人全部被抓去做魔鬼训练,进行临时培训去了。   有消息传出来,据说报名干农活的被抓去日日夜夜种地养猪不停歇,报名农学家的则被抓去日日夜夜学习各种育苗杂交除虫兽医知识……那些报名者,他们之前没有因为背叛地球村后悔,也没有因为被陆瑶公布名单而后悔,甚至也没有因为被人找上门后悔,却在集训基地后悔了起来。   学习真是太痛苦了。   当国家部门趁着陆瑶还没有选定最终人选争分夺秒地拼命给这些不合格者灌输知识的时候,陆瑶在经过一番纠结后,最终从她确定的有编号的人里选定了三人。   因为人数实在太多,陆瑶只能用了最朴实无华的选择方式——以貌取人,凭眼缘选了三个人出来。   这三个人,一个叫吴重,是个方脸,脸比较沧桑淳朴,看起来比较憨厚的汉子;一个叫梁月娥,是一个长相精干,但是肤色也比较黑的妇女;最后一个,叫周洪卿,是个戴眼镜相貌看起来很正直的男性,肤色也有点黑且粗糙,头发有点花白,看起来大概四十来岁的人。   陆瑶凭眼缘选人时候,其实标准主要就一个,看脸够不够黑,沧桑不沧桑。   脸黑吗脸沧桑吗?脸够黑够沧桑就是好农民/好农学教授。   这是因为她从小看到大的一位伟大的农学专家,无数人因他的技术和知识封他为神,他却长着一张黝黑又沧桑的朴实农民的脸。   陆瑶小时候第一次在新闻上看到他的脸,心里的想法就是,这个爷爷一定经常下地种田,因为那个老人,有着一张和她作为普通农民的爷爷一样被太阳晒得黑黑的,沧桑的脸。   当陆瑶选出前两人的时候,有人认出那是国家选出的人,于是满屏的弹幕都在刷“好好好”庆祝的。   但是当陆瑶选的第三个人出现的时候,弹幕忽然顿了一下,有人问那是谁,接着大家就都反应了过来——不认识,无名氏,那不就是偷偷报名的人!   弹幕里面立马大骂了起来,有认识这位“周教授”的人也立马出来讲出了这个人的出身来历。   原来这个周洪卿,在三次元现实里就是个骗子,年轻的时候就到处装知识分子骗人骗钱,后来还把人家小姑娘搞大了肚子被人家家长带着家族的人找上门,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接着弹幕立马就有人回应,那不是他们那里的著名气功大师吗?据说还有某某野鸡大学的名誉教授头衔呢。   弹幕里纷纷骂起了这个不要脸的学术骗子,也有人惋惜陆瑶竟然运气不好抽中了这个人,还有人愤怒起来,怪国家都已经这么努力地暗示陆瑶竟然都看不懂的。   外面的议论如何,陆瑶浑然不知,当她选下那三个人之后,下一刻,这三个人都出现在副本里。   陆瑶犹豫了一下,走向了他们,下一刻,三人头上忽然像真正的npc一样冒出了他们的名字,正是他们自己输入进来的报名的名字,同时冒出来的还有他们的健康值,饥饿值,以及当前情绪。   当这三个人的名字在他们头上显出来那一刻,外面的人才忽然懂得了为什么陆瑶会在明明已经选中了两个国家派去的人之后,还选中了这个骗子——   原来,这家伙不知道走的什么狗屎运,两亿多个人里也就他一个,自己碰运气瞎编的编号,竟然正好和国家部门的编号规律撞上了。   所以才让陆瑶把他当成国家派来的人,一起选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过要断更,不仅是因为卡文。   看这本文的人多了,可能我会变得越来越不敢看评论区,也越来越不敢亲自回复你们了,因为怕被骂怕批评怕质疑。   看到一个负分我就会心口一窒坐在电脑前默默流泪问自己为什么不能讨好所有人,为什么不能写得更好,更多,让所有人满意,甚至想过放弃写作,远离这些。   但是最终还是想明白了,我会按照自己的计划继续写下去,坚定不移地写下去,因为我是在为了那些爱我的人写作,不是在为了那些伤害我的人写作。   提这些不是想卖惨骗眼泪,就是想感谢一下那些温柔爱我的人,也是说给自己听,谢谢你们爱我,有这么多人爱我。   感谢在2021-07-25 23:18:43~2021-07-26 23:1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ni 2个;忆&慏or瑞丘丘.疏桐桐.毛绒控.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静的兔叽 20瓶;如梦.被禁锢的精灵.满船清梦压星河.37007106.清恋 10瓶;明.松野.淡淡 5瓶;小白兔.一只悠悠 3瓶;盛夏梅子酒 2瓶;53111589.2451千寻.湫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57   陆瑶看着自己新召唤来的三位领民。   和游戏交代的一样, 她发现她果然无法和他们相互交流。   不是她不能说话,而是对方不能说话,不仅不能对她说话, 连别的交流方式,比如写字给她看, 或者做手语这些都不能做, 做不出来,真正的npc是怎么用的, 他们就只能怎么用——这一点她在看到这三人的那一刻, 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   在得知这个规则后, 陆瑶心里最后一点侥幸的期待也没有了。   果然, 游戏没打算给她钻空子的机会。   陆瑶放弃了从领民嘴里询问地球村消息等打算, 准备先观察观察自己的这三位领民。   她首先观看了他们的状态, 三人头上的状态栏分别写着他们的名字, 健康值,饥饿值,以及当前情绪。   三人的健康值和饥饿值都是满值, 但是陆瑶发现, 她的两位农民的情绪都显示他们的情绪是愤怒, 他们对那位周教授怒目而视,而教授的情绪却是开心.振奋,他站在那里,一脸笑眯眯的, 看起来十分正派淡定的样子。   陆瑶看了看周教授,见他一脸淡定地任陆瑶打量,还对另外两人摇头叹气,一脸无奈又包容的样子, 又暂时按捺下了心中的疑惑。   也许这三个人正好认识有什么私仇也不一定……   此时她见三人状态都是满格,食物她手头还有存活,衣服也已经有了,就准备先解决三人的住房问题。   不过在此之前,陆瑶先到商城买了三把刀分给三人。   分完刀,陆瑶就将三人领进了竹林,要求他们各自砍竹子给自己将要住的房子做支架。   吴重和梁月娥各自拿起刀就迅速走进了竹林,看起来十分熟练麻利的样子,陆瑶猜测他们这是在向自己展示他们的能力。   唯有周教授,在拿到刀之后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跟在吴重后面,进了竹林。   陆瑶想了想,砍竹子好像也确实不是农学教授的工作范围,可以理解。不过既然都进来了,别说是农学教授,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干自己那份活。   当三人在竹林里砍竹子的时候,陆瑶就跟在后面,一边自己也砍竹子,一边顺便观察三人干活。   这以观察,陆瑶就发现了,吴重和梁月娥做事都很稳当熟练,无论是拿刀的姿势和砍竹子时的动作,都显得出,是在农村经久干活的,而周教授砍起竹子来动作就比较生涩,砍竹子跟怕疼死的,而且砍的过程中还险些被竹子砸中,最后还是吴重给他推了一把。   陆瑶只要求三人砍竹子做房子支架,却没有交代具体要砍多少,只由他们自己自由发挥。   好在砍竹子毕竟不是什么辛苦活,折腾了两天之后,三人都砍好了自己需要的竹子,陆瑶用空间帮他们把竹子运回去之后,三人就利用陆瑶给的尼龙绳,以陆瑶的屋子为依靠,各自搭好了一个简单的房子架子,现在天已经渐渐暖起来了,对房子保暖要求不高,陆瑶将自己在冬天编的和这两天临时新编的竹编往上一罩,再夹一层干草,三个简单的临时房间就都建好了。   陆瑶再用烟往里熏了一遍,一人发一堆干草和她冬天编的草垫做床,这屋子就可以住人了。   三间屋子,其中以吴重的最结实,费的竹子最多,竹子也最大,梁月娥的屋子建得最细致,用料均匀,甚至仅仅两天的时间里,她还抽空借她空置在柴房的篾块自己编了半卷竹编,看着再给她半天时间,她又能多一卷竹编了。   周教授的屋子则是建得有些摇摇晃晃的,一看就不怎么能住人,陆瑶看他一脸惭愧的样子,皱眉,最后还是看在他只是个科研工作者,术业有专精的份上,让吴重帮他加固了一番——好在她现在尼龙绳管够,要是当初建房子的时候有尼龙绳这种宝贝,她也不用建得那么辛苦。   三人来的第一天,陆瑶是让他们在自己的房子里各自找个角落睡的,等房子建好后,三人便搬去了他们各自的屋子。   来的第一天三人都忙着砍竹子,累了一天之后都一脸疲惫,陆瑶忙着给他们编竹编,也没有心情弄什么吃喝,只是简单拿出柿饼葡萄干四人填饱了肚子就睡下了。   第二天三人的房子都建好之后,陆瑶才按照惯例,拿出猪肉和三人吃了一顿烤肉庆祝,既是欢迎他们来,也是庆祝他们在这里有了第一个安身之所。   吃过一顿丰盛的烤肉大餐之后,陆瑶又将柿饼和葡萄干拿了出来,给着三人一人发了一罐作为他们最近几天的食物,然后才打发他们回去睡觉了。   三名领民离开了,夜深人静,陆瑶躺在床上回忆着那位周洪卿周教授身上的种种违和,皱了皱眉,这教授看起来可不是能吃苦耐劳的样子啊。   不过对方来的时日还少,人也都来了,陆瑶只能先安慰自己,待看过他的专业能力再说。   把周洪卿的异常放到一边,陆瑶心里带着一点激动,点开了游戏面板。   人生四事衣食住行,现在连房子也解决了,接下来就该干活了。   她在商城找到自己早就看过好几遍的种子贩卖区,点进去花一个领土点买了10斤适合荒岛气候的杂交水稻种子。   10斤水稻种子,够种10亩地了。   陆瑶虽然有立马就扩大生产疯狂屯粮的想法,却也知道,只有四个人,十亩地的水稻田已经是几乎不可能达到的上限了。   到时候发布任务给吴重他们,让他们自己判断最多能种多少吧。   买完水稻种子,陆瑶又忍着肉痛买了三把锄头和一张犁,这一下,算上刚进来时给三人买的刀,陆瑶就已经在他们身上花出去七个领土点了。   陆瑶拼命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种水稻,但是还是感到心里痛得一抽一抽的——那可都是她辛辛苦苦攒的。   领土点既然都花出去了,不干一番大事业出来,那陆瑶就该哭死了。   第二天清早,陆瑶就将三人叫了起来,吃过早饭后,她将三人领到了自己之前开垦出来那一亩水稻田附近,将自己的水稻种植计划说了出来。   在三人期待的目光中,她将新买的锄头和犁发给了三人,要求三人接着自己之前开垦的一亩水稻田继续垦地,将所有人的劳动力都算上,尽大家所能,最大限度地开垦水稻田。   最后,陆瑶考虑到三人是无法和自己交流的,决定让三人先去把今年的种植地盘划出来,再进行开垦。   在对三人说话的过程中,陆瑶注意到,当自己说面前那一亩已经被水漫过的地是自己开垦好的水稻田的时候,吴重和梁月娥两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两人打量着她辛苦开垦好的水稻田,状态栏情绪都显示是:惊讶。   倒是作为教授的周洪卿一脸高深莫测地站在一边,从头到尾好像都没有什么情绪。   陆瑶不由跟着他们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开垦好的水稻田,心里有一丝疑惑,她的田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有问题也没关系了,现在专业的人来了,大不了重新开垦就行。   现在时间还早,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开垦足够的水田。   陆瑶交代过后,那三人便围在一起交流了起来,商量了一阵之后,三人都走入了林中观察土地,连周洪卿都因为来之前被国家抓去进行过紧急死亡培训,国家那边看出来陆瑶有种水稻的意思,着重培训的就是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周洪卿也能在水田的选址上倒是不虚,不仅能和另外两人交流意见,进了林子里之后,他也像模像样地蹲下拈起泥土进行查看,还尝了尝味道。   三人在附近转弯一圈,又在林地里商量了一会儿,最后由吴重出面,用锄头沿着陆瑶之前垦过的水田为边,朝着小溪的方向,划出来一片大概五亩的地——这就是他们的能力上限了。   陆瑶点头看过,把之前买好的稻谷的种子拿出5斤交给吴重保管,把喂兔子.鸡,和照顾菜地的任务划分给梁月娥,给周教授布置下想办法培育更好形状更稳定的蔬菜.水果和粮食种子的任务。   最后,她把种水稻的任务定为目前最优先级的任务,要求所有人都参加,然后把犁也拿出来,给他们一人发一个竹篓,里面装着食物和水,就让三人一起拿着锄头去垦地挖田了。   陆瑶自己则进入了林子里,寻找新的食物。   这倒不是陆瑶想偷懒干更轻松的活,而是因为随身空间只有她有,而这片丛林,也是她更熟悉。   另外三人都是初来乍到,进了林子都不一定能走出来,而她却已经在林子里钻了半年,不客气地说,她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来的路。   现在新增了三个人,还是成年人,陆瑶的食物的确开始紧张了,不过好在这片荒岛物产一向丰富,而春日的丛林又总是格外慷慨。   春雨过后,丛林里到处都是新鲜野菜,陆瑶一路走一路采,什么蕨菜荠菜马齿苋野芹菜,统统往空间里放。   她看到一个地方的野芹菜长得格外繁茂,想起自己现在多了个能育种的农学专家,还特意连土挖了一片野芹菜回去,想看看能不能让农学专家给培育出一些优良品种。   下午的时候,陆瑶带着大堆的野菜满载而归。   回去之后陆瑶先把打算用来请教授育种的野芹菜栽进菜地里,顺手把地浇了,又捡了鸡蛋,再去一趟河边把四个大水缸都灌满水,最后抱着锄头,去了吴重他们开垦新田的地方。   地里,三人已经在她的大分工下自发做出了更细致的分工,梁月娥负责开垦新的地,新地上的树已经被砍了,陆瑶走之前和他们说过,这种需要搬运的事情都放着等她来,所以树现在还躺在那里。   靠近溪边的树木变得没那么密,地上也有杂草长出来,梁月娥在砍倒树之后先用陆瑶交给她的火石把杂草烧过一轮,现在正拿着锄头一边翻地一边将土里的杂草根捡出来。   而吴重和周教授则一前一后地推着犁,在陆瑶之前自认为已经垦好的水田里犁地,时不时也会扔出一些草根出来。   陆瑶看着他们用犁拉过被深深翻出来的地,心里不由有一些尴尬,她之前还觉得自己挖得土足够深,所以自信不比犁过的地差呢,现在一看,差得远了。   看过三人的情况,陆瑶抱着锄头,也加入了梁月娥的翻地行动里,同时,她时不时偏着头观察着梁月娥和吴重的动作,偷偷学起了种水稻的办法——即使游戏不准沟通交流又怎么样,眼睛长在她身上,还能阻止她自学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6 23:14:01~2021-07-27 23:2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筱柒要抱抱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keAStar.疏桐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云 78瓶;随苡 75瓶;荼蘼 33瓶;我的草莓大福.胖虎.船船 30瓶;兰 24瓶;我最可爱(?ˇ?ˇ?).光下浮尘.麒子.小小幽月.亦生亦世.萌物懒羊羊.YTHHDK.ikeAStar 20瓶;酒果子 12瓶;叶子.有吱喵.凉笙.清恋.青女月.雨凉.菌菇茶 10瓶;秋水涟涟 9瓶;一只酸柠檬?.飘缈.寻常巷陌.huahuayaa 5瓶;无从 3瓶;山间一座亭.瞳~.咘咘小羊 2瓶;Muscat Bnc.指尖渡鸦.越贝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58   陆瑶和梁月娥一起锄了一下午的地, 也观察了一下午三人的劳作情况。   总的来说,梁月娥和吴重这两位农民都是完全符合她期望的,干起活来踏实老练, 翻地犁地丝毫没有吃力的。   唯一的知识分子周洪卿嘛,虽然看起来干活艰难生涩了点, 但是也在咬着牙坚持, 全程努力配合着吴重干活,没见他躲懒。   陆瑶看在他是知识分子的份上, 对他宽容了一点, 也给他加分但也没扣他的分——她现在看的主要是态度。   陆瑶看了一下午, 对这三人的配合情况还是挺满意的, 当太阳渐渐开始落下去了, 陆瑶就收了锄头, 交代过吴重两人记得在太阳落山前回家, 她带着梁月娥先一步回家,带她熟悉这边的事务。   烧水煮饭,煮鸡食, 喂兔子, 还有菜地里新种下去的菜……这些陆瑶都要交到梁月娥手里。   她自己, 则早在三人进副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计划着去看山谷那边的野猪了。   春耕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尽可以稍稍慢一点,陆瑶记得自己老家一年一熟的水稻, 插秧的日子要到五月前后,虽然岛上的时节可能稍有出入,但是现在才不过阳春三月,至少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时间并不紧——   真正要和时间赛跑的是秋收时节,一场雨过后,稻子就淹了,在田里发了芽,一年到头的辛苦就白费了,那才是一刻都耽误不起的时候,人手不够根本收不过来。   所以陆瑶才需要吴重他们去划定他们认为的人手力所能及的最大种植范围——限制面积的不是春种,是秋收。   等她在观察一阵,让吴重梁月娥三人都熟悉了事务,她就准备先把这边交给他们,自己离开一段时间去看那边的野猪山谷。   一则是野猪山谷里的那群野猪她心心念念地放不下,二则是那山谷物产丰富,去年去的时候都快入冬了,草木凋零不好分辨,春天再去,万物勃发,里面的物产就都能分辨一二了。   之前陆瑶打算等这边的活做完再去,现在有了这三人,自然就不必再等。   考虑到自己过段时间就会离开,陆瑶重新买了一块火石交给梁月娥,方便她离开以后三人也能烧水做饭。   将灶上烧上水之后,陆瑶就领着梁月娥去了菜地那边,在她介绍下,梁月娥很快就把兔子房和鸡圈也都接到了手里,菜地里的菜也心中有数了。   一起给兔子和鸡喂过晚食,陆瑶把今天采的野菜和一块腊肉交给梁月娥让她洗,自己先去洗澡房洗了澡。   等她洗过,梁月娥才去洗澡,陆瑶则接替她的工作炒起了菜。   梁月娥洗了一大把蕨菜,用腊肉炒好了一道腊肉炒蕨菜,陆瑶一到灶上就闻到了香,凑近灶头看到那一大盘泛着油光的蕨菜和腊肉,一下子口水就下来了。   想着今天第一天下地辛苦,她又加了一道菜,把今天捡的三个鸡蛋都炒了,当然,也是掺了野菜炒的——野芹菜炒蛋,也是一道喷香诱人的好菜。   陆瑶装盘的时候,正好听到了吴重和周洪卿的声音。   陆瑶暗笑这两人来得巧,一回头就看到浑身汗湿露出健壮身体的吴重和同样浑身被汗湿透,一脸疲惫地跟在吴重身后的周洪卿。   陆瑶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性别的问题,周洪卿看着都四十多了倒是没什么,只是吴重还是个看着只有三十多的年轻男人,陆瑶虽然不愿意以最恶的思想去揣度别人,但是在各种社交媒体上看到的新闻也让她没那么容易对青壮年男人放心。   她倒不担心吴重敢对自己怎么样,她是领主,对方要是敢冒出丝毫冒犯的意思,她一个想法就能把对方提出这个副本,她担心的是梁月娥,领民是无法和领主交流的,万一……万一呢?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由扫了一下洗澡屋——梁月娥还在洗澡呢。   陆瑶收了目光,不动声色地将吴重两人都叫进了柴房,让他们坐在柴房上休息。   好在这两人看起来也足够正派,丝毫没有那种龌龊的心思,听她叫自己到柴房休息,也就老老实实地进了柴房,各自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   过了一会儿,梁月娥洗完澡出来了,陆瑶才让两人倒了热水去洗澡。   等所有人都洗过澡,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灶火噼啪燃烧着,陆瑶和这三人一起吃了一顿沉默而迅速的晚饭,然后劳累了一天的人便各自散去,飞快地睡下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只是陆瑶不再去丛林寻找食物,而是加入到了三人的劳动里,一边帮着梁月娥垦地,一边观察学习吴重那边的动作。   这般连日不停地忙了七八天,稻种被撒在了已经垦好又反复犁过,撒过肥料的水田里,等待它们长成秧苗。   而吴重梁月娥三人还在继续伺弄新的田地,这些天下来,三人已经完全熟悉了这里的作息,劳作也有了默契。   陆瑶有意将家里的活交给梁月娥,从第二天开始就是梁月娥提前回家管畜生烧水做饭,而她留下来和吴重周洪卿一起继续垦地,现在梁月娥也已经做熟了。   让陆瑶惊喜的是,除了手巧和自己一样能编东西,梁月娥炒菜还很好吃——至少比她做的好吃,同样的食材同样的调料,陆瑶就是全靠食材质量够好和自己够饿才觉得自己做的每道菜都是人间美味,可梁月娥人家是真的有手艺,同一道菜,她炒的就是比陆瑶炒的更嫩更香更有味,这让陆瑶放心地把厨房交给了她,同时还有点舍不得离开去野猪山谷了。   当然,矫情归矫情,该走还是要走的。   在三人来到副本的第十天,陆瑶交代过三人她的去向,让三人继续照常劳作不要生是非,留下足够的食物后,带着一部分食物离开了。   她要去看看自己的野猪们。   春天真的是个慷慨的季节,陆瑶一路都在匆匆赶路,但是去野猪山谷的路上,还是发现了不少新鲜有用的植物。   很快,陆瑶的随身空间里就装满了各种新鲜的植物,什么新生的土豆苗,芋头苗,各类可以吃的野菜,还有新长出的辣椒苗,小白菜,韭菜,甚至让她发现了一一丛看起来很像油菜的植物,但是看着又有点不像,陆瑶不敢确定是不是,但也统统雁过拔毛一起装进了随身空间——不管是不是,反正她家里有个农学专家嘛,到时候这些植物都交给他,让他育种。   一路薅各种植物的羊毛,陆瑶在这天傍晚顺利赶到了野猪山谷——谢天谢地,过去一个冬天她还没有迷路。   当她靠近野猪山谷,最先闯入陆瑶感知范围的就是一群野猪们无忧无虑又快活的“哼哼”声。   陆瑶悄悄靠近,爬上一棵大树往野猪山谷内看,看到那群野猪就在离谷口不远的一片地上围在一起吃着什么。   让陆瑶惊喜的是,一个冬天过去,它们又添新成员了,足有十几只小野猪崽子扭着屁股跟在几只肥壮的母猪身后时不时拱一拱的撒娇要奶吃。   陆瑶心中正暗喜,就发现它们围在一起吃的那一片植物是自己也很喜欢吃的一种蔬菜——莴苣。   然后她目光再一转,就发现野猪身后不远处,又有一大丛看起来像是油菜的植物正迎风招展——不管,陆瑶现在宣布它们就是油菜了。   而在山谷深处,陆瑶之前没敢深入过的地方,陆瑶发现那里的一片树好像是桃树,正红红白白地开了一大片的花呢。   而更远处,陆瑶还未探索也看不清还有什么更会让她惊喜的东西,但是在看到莴苣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默默下定了决心——这一片山谷,一定要拿下。   原来在海边那里建的房子在有了新的领民过来之后就变得不那么成为她的执念,她并不是放弃了那里,她只是又开辟了新的领地,而旧的领地,还有她的领民在那里照顾着,不是吗?   山谷里现在到处都是猪粪,陆瑶在谷口选了一块高出来一点比较干净的小坡,清理出一块地方,然后去附近砍树了。   她现在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提前准备好竹子过来,好在她现在比起以前,工具变多了,建房子的要求却变少了。   有尼龙绳在,最大是麻烦捆绑坚固问题就解决了,而这里是荒岛内部,又在山谷里,大风大雨都影响不到这里,要建个房子,只要稍微搭个架子就不用担心倒塌。   至于屋顶墙壁,则有竹编和干草垫子来搞定,梁月娥远比她想的更加勤劳,在进副本这几天里,即使白天大家都全力干活,已经累到晚上回去说话都费劲,但是在她和另外两人吃过饭就只想往床上一躺人事不知的时候,她发现梁月娥竟然摸着黑把她放在柴房劈好的篾拿到屋子里去,继续干活。   这几天过去,她就编出了三张竹编,陆瑶担心她晚上睡得不够,身体会累趴下,还特意对她说过,晚上一定要保证八个小时以上的睡眠。   她看起来是应下了,但是第二天,陆瑶发现自己的篾块还是在减少,而梁月娥看起来也是精神饱满,没有丝毫萎靡的样子,陆瑶就只好放她去了——人家能干,她难道还能拦着不成?   陆瑶迅速在山谷谷口建了个小棚子,这期间她一直担心野猪有领地意识,会来赶她走或者攻击她,所以干活的时候,每每看到野猪有往她这边走的迹象了,就随时做好要跑的准备——跑是不一定能跑得过,但是她能上树,这群家伙虽然强壮,但是林子里到处是几人合抱的参天大树,陆瑶并不担心自己蹲树上会被野猪拱下来。   然而一整天过去了,陆瑶在谷口建棚子建得战战兢兢,山谷里的野猪却优哉游哉,丝毫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期间陆瑶甚至发现谷里的野猪往她这里瞥过两眼,但是也丝毫没有要冲过来和她决一死战的意思,就真的只是瞥一眼,看过就不理会她了。   这大概,是把她当成什么没有威胁的小生物了?陆瑶想起自己守猪待兔时抓到的兔子。   不过野猪不理会她是好事,这比陆瑶想的更好。   搭好了棚子,陆瑶就开始准备她的野猪驯养计划了——是的,既然已经决定拿下这座山谷了,陆瑶也就不打算再回去折腾猪圈了,直接把猪圈建在原址吧,还省了到处去找猪草的功夫,这满山谷的植物,都是猪草。   当太阳升到中天的时候,陆瑶在谷口的高地上,慢悠悠地架起一个瓷盆,煮起了万能的猪食。   作者有话要说:  野猪/野鸡/兔砸:猪食,yyds!(流口水)感谢在2021-07-27 23:29:29~2021-07-28 23:1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4009799.九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ngcheng 100瓶;阿芜 90瓶;小鱼干 20瓶;53111589 10瓶;蘑菇 5瓶;冷涓涓 3瓶;月之狼星 2瓶;衣锦夜行.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59   当陆瑶煮的猪食渐渐变熟变得软烂, 一股说不上是酸还是涩的植物熟烂的味道开始渐渐朝着四周飘散。   老实说,陆瑶觉得这并不怎么好闻,甚至很是冲鼻。   但是就像她也不喜欢生啃树皮和各种野草一样, 人家野猪能生啃树皮和各类野草野菜,甚至吃得很香, 这就代表她不能简单地用自己作为人类的标准来评判食物, 不然狗狗可就太自虐了。   所以,猪食闻起来什么味道不管她的事, 反正也不是她吃, 只要人家野猪觉得好吃就行了, 而且还不仅是野猪, 连之前的野鸡不也被她煮的猪食迷住了眼捆住了脚吗?   这大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 在动物的世界里, 猪食也算珍馐美味了吧。   所以当陆瑶闻到猪食的味道飘散开后, 那群本来沉迷于拱莴苣吃的野猪纷纷朝她侧目时,陆瑶也就不那么觉得是这些野猪太好收服了。   一定是美食的诱惑太大,而不是这群野猪太单纯好骗。   野猪们闻到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奇特香味时, 纷纷抬起了头, 然后用它们短短的鼻子在空气中嗅着, 试图捕捉到更多这么美妙的味道,然后它们对美食敏锐无比的鼻子就准确地确定了美食味道飘来的方向——哦,那里有一个,一个什么, 猪们直接无视了那个矮矮的木桩子,而是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到了“它”身旁那个冒着热气的小池子里。   它们并不傻,与被世人以貌取人地强行贴上去的标签相反,它们不仅拥有一定的思维能力, 还思路很灵活——可以和两三岁的儿童相比,所以它们很快就意识到了这股香味是从那个它们从未见过的小池子里散发出来的。   那里有更好吃的东西!   它们迅速舍弃了面前这一片鲜嫩的莴苣,快活地甩动着尾巴,迈着短腿扭动肥臀朝着美食奔去……   而陆瑶,陆瑶早在它们开始迈动小短腿朝着自己跑来的时候慢慢倒退着远离了煮着猪食的灶。   但是她也注意到了这群野猪对自己的不以为然,或者说,不仅是不以为然,它们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这个新来的高高的奇怪生物——它们难道不好奇吗?或者不恐惧不想来试探她或者至少把她赶出去吗?   动物对未知的东西总会心怀敬畏,就如黔驴技穷故事里老虎第一次看到驴一样,它们不一定是打不过它,只是天生的本能让它们需要对未知的生物抱有警惕以防自己成为食物链下级——啊,陆瑶忽然想明白了。   因为这片荒岛上的攻击性食肉动物都被游戏系统清除了。   换而言之,这群野猪是这片岛上当之无愧的霸主并且没有任何敌人或者对手,不存在来自食物链同级或上级弱肉强食的威胁——从来没有。   同时它们生活在这片物产丰富的山谷里,也不存在食物上的危机。   想一想,一群生活富足无忧无虑的,猪——虽然这句话常常用来骂人或者劝诫某人不要再废物下去了,但是当它真的被用到一群猪身上时,那这群猪毫无危机感并且对别的除了食物以外的东西毫不感兴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更何况它们按照人类的测算,虽然已经算聪明的动物了,但事实上也只相当于两三岁的小孩呢——要求一群智商上只能算幼儿的动物对自己保持警戒心,太难为人了,不,是太难为猪了。   所以陆瑶看着它们接近了自己煮的那一份猪食,垂涎三尺,发出兴奋的“哼哼”声,鼻子耸动,不停地凑近,又不断被瓷盆下滚烫的火焰所阻挠——它们对动物缺乏警惕,但是对火,雷电等大自然的怒火之威还是天然保持敬畏的。   陆瑶在不远处站了一会儿,看着猪们围着正在煮的,香喷喷热乎乎的猪食又馋又畏,吃不到却不肯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关注自己,然后她小心地靠近了一点。   有猪注意到她的靠近了——但它们仍然不把她放在心上——别的生物又不可能对它们造成什么威胁,它们也不可能敢和它们抢食,那需要管它们做什么呢?   ——很好。   陆瑶又靠近了一点,但是脚跟一直是不敢着地的——她随时准备在某只野猪忽然看她不顺眼的时候逃跑。   但是没有。   近在眼前却吃不着的猪食占据了野猪所有的注意力。   它们也注意到了她的靠近,但是那远远没有眼前的好吃的重要。   陆瑶又深又慢地呼吸着,一点点靠近。   只剩十米了。   这一点距离,如果有野猪想对她发起攻击,瞬间就能冲过来,陆瑶可能会来不及跑——但是陆瑶也做好了准备。   她的随身空间经过一个冬天已经空出来了很多,现在只装着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和需要保鲜的食物,占空间不足半立方米,剩下的两个半立方米还多的空间,陆瑶在开始煮猪食之前,就已经去河边装了整整两吨的水,剩下的空间全部用来装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一旦野猪攻击她而她来不及逃跑,她瞬间将大量的水放出来,将靠近自己的野猪瞬间冲开,如果前方有猪已经到了很近的地方,还可以用巨石将其压倒,而她继续逃——她在山谷外面已经用尼龙绳编了几个脚踏绑在巨树上,只要靠近树就可以迅速借助脚踏爬到树上……   然而这些准备全部没有用上。   野猪比她想的更加傻白甜。   它们看见她靠近了,理也不理,仍然围着猪食交头接耳,畏惧不前,甚至当她靠近到距离它们只剩五米的时候,几只猪屁股一扭,主动给她让开了一个位置,而有两只身上皮毛比较暗淡的猪,已经甩着尾巴,慢慢地朝着不远处一丛嫩生生的野菜走过去了。   陆瑶就停在了距离它们五米的地方,不敢再动了——这个距离是最后的安全距离,野猪扑上来需要四五步路的时间,而这点时间,正好足够她反应过来放出空间里的水冲散或吓走它们。   再近就不敢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陆瑶虽然不尊贵,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命很珍贵。   现在她就已经有些冒险了,准确地来说是很冒险,但是野猪们懒散好骗的反应和刚刚从领民召唤那里得到的巨大压力让她头脑有些发热,她忍不住——她迫不及待地想征服这里,更快地掌握这个山谷,更快地种植。   地球村不会留给她这么多时间慢悠悠搞建设了,她最好是,立刻马上即刻,就得到什么天降的金手指,瞬间成为龙傲天位面之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飞快地完成这一个副本进入下一个进度,不然她不知道,等她真的能够大规模往领地里转移她的同胞们的时候,地区村还会剩几个人。   一想到那个巨大的生机勃勃的星球骤然变得安静,陆瑶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悲伤和痛苦挤爆了。   而这还仅仅是想象而已,一旦那真的变成现实——不,陆瑶不敢想,她不接受,绝不。   陆瑶获得了野猪站在五米外不动的允许——虽然它们可能是根本没注意她。   她就站在那里,等待野猪从迫不及待到渐渐焦躁到百无聊赖。   瓷盆下的火其实已经渐渐熄灭了。   但是猪食还烫,它散发出的热气既是无边诱惑,也让野猪不敢上前——在被火焰和水蒸气烫过之后。   渐渐的,这些野猪的耐心被耗尽了,聪明成熟的野猪都渐渐走了,它们懂得不要在无法靠近的诱惑面前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不如去试试别的好吃的。   最后,野猪大部分都散开了,只余下那几只去年冬天新生的小野猪,它们还太稚嫩了,小小的脑容量来不及去想明白更长远的得失,眼睛一旦盯上了面前的诱惑,就移不开。   它们的母亲用嘴拱过它们,见它们不肯离开后,也无所谓地慢悠悠扭着屁股离开了,反正这里也是山谷里,让孩子们呆在这里也没什么——它们饿了自己会找自己的母亲撒娇。   等成年野猪都散去,只剩下四五只小猪崽,陆瑶才终于敢缓缓上前了。   那几只猪崽也已经有要离开的意思了,大概是它们的长辈父母的态度让它们意识到面前的东西虽然闻着很馋,但是并不是什么真正实惠的,应该让猪留恋的东西,它们完全找不到办法去吃它。   但是它们又因为一点香味有些依依不舍。   于是它们一边时不时看瓷盆里的猪食一眼,一边走到一边一起拱起了地上的土,和伙伴嬉闹玩耍了起来。   这给了陆瑶靠近的机会。   她从另一边靠近了瓷盆——离猪崽远远的,免得成年野猪以为她会对幼崽有威胁,虽然她觉得这群猪很可能根本不觉得她会伤害它们的幼崽。   然后陆瑶掏出一只竹筒做的大勺子——足有半个矿泉水瓶那么大的,她舀了一勺还冒着热气的对野猪来说香味诱人无比的猪食出来。   那几只野猪幼崽在看到她将手伸向猪食时都停止了继续玩泥巴,而是有些警告地看向了她,但是又有些疑惑不知道面前这个乖乖的东西为什么敢碰它们的东西,以至于它们只是站在那里,有些犹豫要不要冲过来拱开她——陆瑶没有给它们继续犹豫的时间。   她飞快地将这一勺猪食倒在了这群小猪面前。   热气翻腾。   香味翻腾——野猪感知里的。   这一次,这一群小猪没有犹豫,它们反应极快地,不约而同地冲了过来——冲向那一勺被倒在地上的猪食。   “哼哼——”小野猪们发出满足的声音,尾巴快活地甩了起来。   陆瑶一直紧张地抿住的嘴唇终于弯了起来。   她赌成功了。   吃完第一勺,这群小野猪不满地在地上拱来拱去,甚至把被猪食打湿的土嚼了嚼,又吐出来——不是好吃的。   它们还没有意识到,好吃的东西是面前这个像树一样的东西带来的,以为美食是忽然跑到地上的。   但是拱了一会儿什么东西都没拱到,它们就不高兴地互相撞了起来,既是游戏,又是发泄不开心。   不开心不开心,还要还要,怎么没有了!   陆瑶没有让它们不高兴太久,等它们互相撞来撞去,快要撞出火来了,她就再舀了一勺倒在旁边,这群活泼的小野猪们立刻顾不上打架,集体抢着一头扎向那一勺猪食。   陆瑶把这一小盆猪食全部喂给了这群小猪——通过这个让它们确认了一件事,面前这个长长的,像树一样的东西,它能变出好吃的诶!   一盆猪食喂完了,这群小猪像争宠一样围着她转起来。   而不远处,它们的父母也缓缓靠了过来,虎视眈眈——不是对她,而是对她手里还残余着一点猪食残渣的勺子。   作者有话要说:  驯完猪,我要进入这个副本的后期收尾阶段了。   感谢在2021-07-28 23:18:54~2021-07-29 23:1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kk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ko 195瓶;吃瓜群众 40瓶;游鱼 20瓶;.jpg 15瓶;紫述.七个七 10瓶;lk恋想.小白乖乖.犹瀅 5瓶;衣锦夜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60   陆瑶用了半个月, 让山谷里的猪养成了每天一到时间就围过来找自己吃猪食的习惯。   这当然不需要她特意去做什么,猪食对这群淳朴的野猪的诱惑力是天然且巨大的,每天她在自己住的棚子外面把猪食一煮, 不需要吆喝或者做别的什么,谷内所有的野猪就自动围过来了——包括小野猪, 也包括成年的大野猪。   它们或许还理解不了那些让它们着迷的猪食是她做出来的, 但是只要确定一点——只要靠近她,就可以吃到那些它们原本吃不到的美食, 这就够了。   陆瑶这样用猪食养了它们七八天, 之后不需要到陆瑶开始煮猪食, 每日到了差不多的时间, 野猪们就会自己围过来。   莽撞馋嘴的小野猪还会凑过来轻轻地拱她的脚, 在她脚边到处找吃的, 那一次, 甚至不小心把她拱倒在地——当然它其实并没有怎么用力,也确实是陆瑶当时没怎么站稳。   但是那一天,陆瑶就走开了, 不再煮猪食, 小野猪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 陆瑶先是进了棚子里,小野猪急躁地很,就自己找到了棚子的入口跟着进来了。   陆瑶轻轻把它推出去,然后找了棵树爬了上去, 任小野猪在树下焦急地转圈圈——然后被其他的成年大野猪带走了。   第二天陆瑶再出现,小野猪急冲冲地又想围过来,就被它身边的成年大野猪拦住了。   陆瑶看着那几只目光柔和温驯的野猪,笑了。   她开始煮猪食。   熏人的味道从瓷盆内飘出来, 在一只可能是那群野猪首领的野猪的率领下,所有野猪乖乖地等在一旁,等到陆瑶将猪食放凉,然后倒出来,它们才一起冲上来吃那些猪食。   吃完之后有小野猪意犹未尽地想跟上来,被它身边的成年野猪轻轻拱走了。   陆瑶看着野猪们知趣的行为,知道自己第一步的驯养完成了。   野猪们已经习惯了每天定时定点到她这里加餐,并在她被“冒犯”后的“惩罚”中知道了不能太过靠近她,不然她会生气,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陆瑶在自己每天喂食的地方用不足一臂长的木头插进土里,围了一个足以挤下所有野猪的小圈,然后她每天都把猪食倒进圈里,隔着一排木桩喂那些野猪。   每当她的喂食时间快到了,有的性子急的野猪就会提前进入圈子里等待——这时候这些呆在圈里的性子急的野猪就会最先吃到她倒下来的猪食,也能在接下来的争食中占据最好的位置,几次之后,野猪们纷纷聪明地提前进入圈子里,等待喂食。   等这样的次数一多,进入圈子+看到她=有好吃的的反射就刻印在了这群野猪的脑海里,并因为美食给它们的冲击之大,这条反射给它们的印象很深。   十五天后,陆瑶才离开了山谷。   这时候野猪们已经习惯每天进那个圈子吃美味的猪食,并逐渐把猪食当成更高的食物的追求,山谷里那些生的野菜,它们虽然仍然吃,但是在经历了煮熟的,煮烂的,散发着香气的猪食的对比后,那些野菜显得索然无味,成了为了果腹勉强吃下的任务,而猪食才是能带来快乐的东西。   然后忽然之间,它们发现,快乐消失了。   野猪们按时乖乖进入陆瑶为它们设好的圈子内等待美食投喂,却发现,那个能给它们带来美食的东西——或者说,是生物吧,它们发现“它”消失了,与“它”一起消失的,还有它们的快乐源泉——那些好吃的!!   野猪山谷里的野猪忽然变得闷闷不乐。   但是陆瑶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出现,它们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委屈自己只能吃野菜,而没有一天一次的美食奖励,只是时不时的,它们还会抬起头将目光投向谷口那个小棚子——它们期待那里再次传来美食的味道,然后它们就可以蜂拥而至,等待喂食。   偶尔也有小猪会到那个木头圈成的圈子里打转,仿佛只要它们呆在那里,美食就会从天而降。   可惜没有。   倒是几只小猪养成了去那个小圈里玩闹嬉戏的习惯。   陆瑶带着自己这半个月在山谷里摘的野菜回去了。   驯养非一日之功,美食也不是万能的——只有失去过,才会知道原来有的东西是多么来之不易,多么让人珍惜。   自诩聪明的人都是这样,何况猪呢。   为了加快驯服,她需要一点饥饿营销。   当然,更主要的是,她留给梁月娥他们的食物应该不多了。   陆瑶回到了这一边的房子,发现之前吴重他们划出来的五亩用来种水稻的地,已经有三亩耕好了,现在已经放了水,一眼望过去,都清亮亮的。   之前撒下谷种的那一小块秧田里,秧苗已经长出来了,郁郁葱葱的一片,让陆瑶想起自己小时候犯傻干的把秧田里的秧苗当草拔的坏事。   细细一想,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陆瑶到田边的时候,吴重正和梁月娥配合着一前一后地推拉着犁在犁地,而不远处,周洪卿一个人抱着锄头在艰难地深挖地——初步的开垦工作已经干完了,周洪卿的深挖是真的挖得很深,至少比陆瑶之前自己深挖的地要深得多,也要辛苦得多。   这样被深挖过一次,再用犁来犁地的时候就会轻松很多,也可以少犁一轮——陆瑶之前观察,可能是这里的土还不够细软,吴重他们犁地,至少要来回犁两轮。   等陆瑶走得再近一点,就发现了异常。   周洪卿和吴重都受伤了。   不过准确地说,受伤的是周洪卿,他现在鼻青脸肿的,一边脸的脸颊高高肿起,又青又紫,像是含了个鸡蛋,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的,看着莫名凄惨。   而另一位伤者吴重仅仅是脸上有一些红道道,看起来像是和女人打架了。   吴重被梁月娥打了?   那周洪卿是——他被吴重打了?   陆瑶满脑子问号地盯着这三个人看了一会儿,但是最终还是无法理解这两男一女之间的官司。   这个时候陆瑶就又骂起游戏的傻逼规定了,不准她交流,现在官司都不好断,要是梁月娥被吴重和周洪卿欺负了怎么办!她又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他们要是在背后欺负一个女人,瞒着她,那她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都没抓现场,连原告都没有,让她怎么判罪!莫须有吗?   陆瑶在旁边默默看了一会儿,见他们别的不说,这时候配合的倒是挺默契的,难保她忽然出现,又破坏气氛了,她干脆先回家一趟,把空间里的植物先种下去再说。   陆瑶回家先去看了鸡和兔子,十几天不见,这群兔子又下崽了,兔圈里好几堆小白团子,其余的兔子也一个个精神很好的样子,陆瑶一靠近就看到有几只兔子在……那什么。   陆瑶想了想课本上兔子的凶残下崽性子,嗯,只能说,不愧是它们。   不过这也变相证明梁月娥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大自然里的动物天然具备的母性里,让它们只有在生活得到保障,感到安全的时候才会愿意下崽——之前她家小兔崽子在大冬天出去一趟拖家带口回来,让其余兔子在冬天找到了温暖的家,并且食物得到了保证,对比之后,它们就下崽了,这是它们接受新家的表现。   而鸡——让陆瑶惊喜的是,梁月娥在旁边用竹子新围了鸡圈,而且她编了竹笼子里面塞了干草给这些鸡做窝——她早该想到鸡笼的,都怪上岛之后事情太多,一时失策,不过梁月娥想到了,查漏补缺,也是好事。   而且陆瑶发现两个鸡笼里又有小母鸡在抱窝,梁月娥给它们把窝里铺得软软的,还垫了鸡毛,好让母鸡抱窝时蹲得更舒服。   这让陆瑶对她越来越满意了。   果然,养鸡养兔什么的,找专门的人就会养得更好。   再去看看菜地,她今年春天新种下的菜也已经出苗了,一小片一小片的,长得郁郁青青,一看就知道长势很好,陆瑶就更满意了。   她把空间里新找来的植物都种下,又给兔子们投喂了一些山谷那边摘的新鲜蔬菜,等她把傍晚归家的鸡喂过,又烧好水自己洗过了澡,梁月娥他们就回来了。   陆瑶看到,三个人前后脚一起走,但是梁月娥有意离周洪卿远远的,吴重则插在两人中间,对周洪卿敌意很重,不对,应该说,敌意更重了——他和梁月娥好像一开始就对周洪卿有敌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想到这个,陆瑶也不得不开始考虑,也许在她离开的时间里,他们之间发生的冲突,不仅有新仇,还有旧恨。   周洪卿——他看起来也对吴重很愤怒——他之前分明是很淡然,一脸包容的样子。   陆瑶现在敢确定,他身上的伤一定是吴重打的了。   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冲突?   不等陆瑶想太多,这两人竟然就在她不远处,说着说着(虽然陆瑶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就又吵起来了。   两个人都像斗气的公牛一样红了脸,无比愤怒都瞪着对方,这让陆瑶无法分辨到底是谁对不起谁,更不敢确定是不是以前的旧怨——万一是这两人以前的旧事,那陆瑶就不好替他们断案了,超出了管辖范围对不对?   不过她也不需要断案,她是领主嘛。   陆瑶就走过去,直接把两人分开了。   这两人才各自退了一步,然而一看就是还有气,陆瑶摇摇头转身准备走,这时候不知道周洪卿又挑衅了什么,站在一旁的梁月娥也大声骂了起来,她看起来愤怒极了,虽然陆瑶耳朵里听着的是一堆乱码,但是她看出来了,梁月娥骂的也是周洪卿。   ……所以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   陆瑶无奈了,无奈之下,大手一挥,就让他们去洗澡——女士优先。   她担心他们趁她看不见的时候还会打架,干脆下了最后通牒:“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仇,但是你们应该知道,我召唤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来我这里打架内耗的。要是觉得精力过剩,就去田里把剩下的地耕了。”   三人才看起来偃旗息鼓了。   陆瑶松了一口气——她这口气松早了。   晚上几人吃完饭陆瑶让大家散了早点回去睡觉,结果夜里,周洪卿又被打了。   而且这次是男女混合双打——陆瑶听到惨叫打着手电筒出来,就看到梁月娥手里抓着锄头,吴重倒是赤手空拳,周洪卿倒在地上爆头惨叫(虽然听起来还是乱码)。   这下陆瑶不敢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测了。   之前周洪卿不会也是被这两人混合双打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配合一下咱们的奥运项目doge   推一个小朋友的文   《我在末世扮演神明》by云知白   ID:6001570   钟瑶是被抛弃的残缺龙崽,隐姓埋名待在人类世界,生活平淡无奇。   直到末世来临,系统从天而降请求她扮演神明救世。   不论是女娲娘娘还是太清圣人,只要钟瑶可以抽到相应的身份卡牌就可以使用他们的力量。   救的人越多,钟瑶可以得到的功德就越多。   她可以用这个功德做任何事。   包括变成一条完美的龙!   于是——   地震来临之际,众目睽睽之下,乌发长尾的女娲娘娘忽然现身,慈爱地抚平大地。   海啸滔天之时,人类瑟瑟发抖,只见身披霞光的妈祖娘娘应声而来,微笑着阻拦了巨浪。   火山爆发之时,科技手段无法阻止,九头凤凰从天边而来,簇拥着华服少女熄灭火焰,轻易地安抚了所有的人类。   植物灭绝,玄女指挥青鸟衔来碧绿的果实;动物变异,嫦娥命令白兔送来救命的药草;海洋生物进化,老君指导白鹿给了人类进步的灵光……   在这个人类存亡的危机时刻,人类感谢神明的赐予,并为他们歌功颂德。   而钟瑶,就是唯一的神明。   *   九天之上的龙族们眼馋救世的功德,想要拉拢这个注定飞升的不知名神明。   没想到当一切尘埃落定。   站在他们面前的,会是那个曾经被抛弃的龙崽子。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筱柒要抱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依然绿衣.路飞 20瓶;琢云.小邋遢.青柠.32341480.踏雪无痕 10瓶;孤玄月.扬羽 5瓶;DalDal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61   ……   晚上吃完饭, 吴重三人就从陆瑶屋子里出来了。   虽然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是三人来岛上已经快一个月了,借着林间投下了的一点星光, 摸黑也能轻而易举地走回自己屋子里去。   出来的时候梁月娥主动走在最前面,周洪卿一起身, 吴重就不动声色地跟在了他身旁, 寸步不离,一旦周洪卿试图稍稍走快一点, 吴重立马也跟了上来, 这样近乎监视押解的距离, 警告的气氛不需要亲眼看到也能感受得到。   当三个人都绕到陆瑶屋子另一边了, 周洪卿匆匆的脚步一顿, 后面紧跟着他的吴重一时不察, 差点撞上他。   这时候, 无论是走在最前面的梁月娥还是吴重也都停了下来。   气氛顿时变得险恶起来。   吴重恶狠狠地瞪着周洪卿,周洪卿的目光却油腻腻地在梁月娥身上来回扫。   梁月娥有意站得远,即使如此, 她仍然能感觉到一股让人恶心至极的目光在打量自己。   很快, 吴重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怒意顿时熊熊, 他回过头看了身后不远的陆瑶的屋子一眼,单手揪起了周洪卿的衣领,压低了声音咬牙道:“你敢!”   他收紧了拳头,将周洪卿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怒火压抑在他声音里:“你是真的想找死吗?”   梁月娥仍然站在自己的屋子墙下,没有靠近,却觉得一股怒气和来自胃底深处的恶心冲了上来,她压抑着怒火, 一只手死死握成拳,瞪着被吴重单手揪起来的周洪卿,既恶心,更不敢置信。   陆瑶都已经回来了,他是怎么想的!   他怎么敢!   黑暗中,吴重和梁月娥都听到周洪卿有些艰难地发出了一声低笑——那艰难来自他被吴重死死揪住的衣领。   “呵——我怎么不敢?我咳咳咳——有什么不敢?”周洪卿挑衅地看着吴重,即使吴重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团。   “我咳咳我早说过,我一定会报复的!”他狠厉的目光仇恨地瞪着吴重,又扫向梁月娥,都是她,都是这个臭娘们!那时候她竟然敢叫!她不仅叫出声,她竟然还敢叫吴重一起打他!   把他打到遍体鳞伤!他的一只腿至今使不上力气。   “你们有本事弄死我,看陆瑶会怎么对你们。”   “她根本无法确定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只希望我们好好替她做事,”   “现在明显我才是弱势的一边,我是金贵的科研人员,你们却是没文化的农民,你们把我打了咳咳,陆瑶已经生气了,你们有本事继续,继续打,看她到时候会向着谁!”   “你!你这个无耻之徒!我打死你!”吴重的手捏得更紧了,他甚至举起了砂锅大的拳头。   这个沉闷的汉子辩不过他,他被他彻底激怒了。   周洪卿却忽然暴起,他不是攻击,而是把整张脸都递到了吴重拳头下,更加有恃无恐:“你杀了我啊!你杀了我!陆瑶就少了一个劳动力,哈哈哈,她这10领土点就白花了,不仅白花了,她害得被倒扣十点领土点,你杀!来,打我!打死我!正好我上次挨打受的伤还没好呢,老子的头就在这里,给你打!你们当时就该打死我,打死我才好呢,这样陆瑶就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了!”   吴重的拳头硬生生停在了那里,他气得浑身都颤抖了,却正如周洪卿说的那样,再也不敢下手——周洪卿真的太贱了,他还真的怕一揍他就止不住,把周洪卿打死了。   “哈哈哈——”周洪卿痛快地大笑起来,他一扯吴重的手,吴重的手就松了——吴重彻底被他说服了。   他于是整整自己的领子,施施然站在那里,一脸的得意,还冲吴重唾了一口。   “你们这些农民,大老粗,你以为陆瑶会相信你而不是相信我吗?你刚来的时候陆瑶就防着你,你看不出来吗?呵,就凭你,你也配和我比,就你这样的人,竟然敢打我!”说得这里,他的脸扭曲了,一扭曲,脸上还未消的青肿就更痛了。   刺痛让他心里更恨,又气又恨,一想起自己竟然被吴重和梁月娥那个臭-婊-子联合起来打了,他就气得恨不得跳起来:“竟然!竟然敢!”   他仰起头看着被自己几句话就制住的大老粗大个子,这个青年高出他几乎一个头去,他叉着腰在那里冷笑:“现在你知道怕了!你还敢打我吗?你一打我,我马上叫,陆瑶一出来,呵,好家伙,她都发令说过不准内耗了你还敢打,我可是唯一的科研人员,到时候陆瑶看到你们两个公然违反她的命令,发起脾气来,把你们两个狗东西一起踢出去,叫你还敢打——”   他竟然真的跳起来去拍吴重的头,吴重那么大的个子,因为怕把他打坏了而不敢还手:“叫你打老子,叫你打老子,老子这辈子没受过这么打——”   周洪卿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破空声,下一刻,一个杀猪般的尖叫就在屋子外面响了起来。   梁月娥一锄头敲在周洪卿屁股上,恨铁不成钢地瞪吴重一眼:“你忍个屁啊!干他丫的!周洪卿一个能比咱们两个更重要么?咱们仨都重要,只要不死人,陆瑶不会把咱们赶出去的,而且坏人祸害千年,哪儿那么容易打死。”   于是等陆瑶再拿着手电筒出来,就是个男女混合双打的现场了。   “都给我住手!”   事后,周洪卿躺在地上打滚不起来,嚎得跟死了全家似的,梁月娥也聪明,吴重是哭不出来的,所以她拉着吴重在一边捂着脸小声哭。   要比扮可怜,女人有天然的优势,梁月娥并不是什么娇弱多愁的类型,然而和周洪卿这个男人一比,即使周洪卿被打破了头,鼻青脸肿惨得不行了,梁月娥一背过身去,小声哭的样子,就是看着更像是受欺负的——周洪卿反倒像是无理取闹撒泼了。   陆瑶看着这俩人一个比一个的会演(周洪卿不是演的)会哭,也没了办法,再怎么哭,她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也听不到他们的话。   所以她还是只能老办法。   把人都赶回去睡觉。   “不准再打架了,再让我看到一次你们打架,扣你们一人一颗鸡蛋,我见一次扣一颗。”——陆瑶攒的鸡蛋多了,母鸡也一直下蛋,所以这三人来了以后每天都有一颗鸡蛋。   鸡蛋在岛上算硬通货了,陆瑶放完这句狠话,三个人顿时一惊,看起来老实不少,最后都灰溜溜地回去睡了。   陆瑶处理完这一通扯不清的闹剧,回去之后就烦恼上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陆瑶点开游戏面板,点报错把游戏输入框骗出来,然后斟酌字句问系统,说自己这个领主对领民的控制力太弱了,能不能让她这个领主增加一点在领民面前的力量,在别的地方也能随时随地看到领民在干什么。   报错的输入框发送出去,游戏好一阵没回复。   陆瑶也没报希望游戏真能给自己答复,毕竟她之前也没能靠这个功能得到过回复,她其实也就是随便试试,谁叫她实在是被这三人的事儿折腾得烦了。   她当时召唤领民只是想找几个帮手,可没想到还得处理领民之间的矛盾啊。   陆瑶等了一会儿见没啥回复,也就放弃了,正准备关掉面板,游戏面板上忽然一亮,一个新的通知跳了出来。   “系统上线领土时间线回放功能。”   陆瑶惊讶了一下,但是还是对这个什么功能更感兴趣,匆匆点开功能看了一遍解释,发现这个功能下,只要选定好地点,所有发生在她领土上的事情都可以选择倒退时间线回放——只是需要花费一领土点。   好嘛,看来她挣的领土点确实让游戏眼馋了,不折手段地想办法想从她手里扣领土点出来。   从领民召唤到这个特意在她的建议下上线的功能。   陆瑶盯着游戏面板仔细思考了一段时间,发现今晚这一领土点还真不能省。   看那三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吧,陆瑶当时出去是真的被吓到了,看到他们之间互相敌视的眼神,她都不敢保证,她一个不留神,他们会不会真的打死人。   必须知道这三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搞清楚原因才能对症下药,这一领土点,得花。   陆瑶按下确定,一领土点扣了出去,与此同时,一个回放的屏幕也出现在了她眼前——回放的正是她离开这半个月里,发生在这边的事——下面还有进度条呢。   陆瑶看完回放,才知道吴重和梁月娥为什么会恨周洪卿恨成这样。   原来,从陆瑶离开之后,周洪卿可能觉得她不在,又没人能告状了,就有恃无恐,活也不好好干了。   吴重两人可能是考虑到他是科研人员,所以对他时不时偷懒的小动作也比较忍耐,两个人都闷头干活,也不管他。   然后周洪卿就开始连续几天,每次一到傍晚,梁月娥提前一步回去做饭处理家里的事了,过个几分钟,他也找理由溜。   这吴重也没管他,依然是随他去,自己闷头耕田。   然而吴重不知道的是,周洪卿在回去之后,并不让梁月娥发现,然后就趁梁月娥洗澡的时候,偷偷摸摸凑到外面……   几次之后,吴重就不知怎么起了疑心,在周洪卿走后偷偷跟在他后面,想看看他到底干嘛。   而另一边,梁月娥也起了疑心。   因为好几次晚上,半梦半醒间,她都能听到屋子外面好像隐隐有什么动静,但是因为白天干活太累,她也没起来看。   然而陆瑶这里看得清清楚楚,好几个晚上,周洪卿在所有人睡着后,就偷偷从屋子里溜出来靠在梁月娥的门缝外往里偷看。陆瑶看得一阵恶寒,差点吐出来。   所以这天吴重起了疑心偷偷跟上来,梁月娥洗澡洗到一半,也忽然把衣服往身上一套,忽然推开了门。   然后她就和后面跟过来的吴重,一里一外,把正垫着脚在洗澡屋外找缝隙往里看的周洪卿抓了个正着。   吴重和梁月娥两人都大怒,当场就抓着周洪卿来了一个男女混合双打,把周洪卿打了个半死。   之后两人就对周洪卿警惕敌视起来,动辄抓着周洪卿一顿打。   周洪卿被收拾了一顿之后就老实多了,但是吴重两人都没有对他放松警惕,周洪卿也不敢怎么样——直到她回来了。   周洪卿大约觉得靠山来了。   然后他狂了。   后面周洪卿在出去她屋子之后挑衅吴重的视频她也看过来,看完之后,只能对他说一句“绝了”。   这要是她没有领主回放这功能,周洪卿又这么会装腔作势,长得还人模狗样一副正经人的样子,尤其他还拱火能力一流,即使有梁月娥在,也难保她不会偏向弱势一方。   毕竟梁月娥再怎么嘤嘤嘤,周洪卿身上的伤是实在的。   想到这里,陆瑶不禁一阵后怕。   周洪卿这只毒蛇。   还好她没省这份领土点。   作者有话要说:  写周洪卿的时候我就想到小时候看虹猫蓝兔里的马三娘,看到她骗过虹猫蓝兔那么久,气得不行,当时就在想,要是能录屏给虹猫蓝兔他们看就好了,我把马三娘干坏事的证据就截屏了——长大以后变相实现心愿了   感谢在2021-07-30 22:37:22~2021-07-31 22:4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7220568 58瓶;greenleaf 53瓶;苦逼的大二呆° 30瓶;xxxxaaa.34786221.琢云 10瓶;一碗汤 7瓶;紫铭月.绿鱼玉 5瓶;考上研再看小说 4瓶;轮回.霧琴 2瓶;35996107.衣锦夜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62   陆瑶看完了发生在她不在日子里的这一份回放。   第二天起来却什么也没有对三人说, 只是一心一意带着三人继续犁地。   有陆瑶在,周洪卿可劲儿装乖,顶着一身伤干活比什么时候都勤快, 一副全心全意为荒岛建设的样子。   背后他虽然时不时挑衅吴重一二,却不敢找梁月娥——他敢挑衅吴重是因为吴重怕惹陆瑶生气不想和他动手, 真要再碰到梁月娥身上, 那恐怕这两人就要宁可惹陆瑶生气也要弄死他了。   如此一来,他一面讨好了陆瑶, 又恶心了吴重两人, 却又让这两人不到能杀他的地步, 让吴重瞪他的目光一日比一日怒。   周洪卿见此, 越发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干活干得更起劲了, 完全看不出平时陆瑶不在时偷奸耍滑的样子。   吴重两人看不起他这虚伪的样, 也不服气他在陆瑶面前讨好,干起活来也越发卖力,愣是拖着周洪卿把自己当牲口用, 让周洪卿面上得意的同时, 暗地里却咬牙叫苦。   所有人都卖力了, 陆瑶自然是乐见其成。   没有别人的时候她干起活来就不把自己当人看,现在有了人陪自己,陆瑶只会比以前更拼命。   这四个人都暗暗较着劲卖力,于是八天之后, 最后一亩地也耕好了。   这时候,吴重早早种下去的秧苗也长得差不多高,可以用来插秧了。   于是四个把自己当牲口的人马不停蹄地又开始插秧。   插秧不比耕地,耕地是个实打实的力气活, 有多少地就非得费多少力气,插秧却是个技术活,虽然比辛苦,说不清是挖地拉犁更累人还是弯下腰插秧更辛苦,但是插秧是个技巧熟练了,就能速度翻倍的活。   很明显,吴重和梁月娥就是这样的熟练工。   他们两个人,能顶陆瑶和周洪卿四五个,手里拿一把秧,弯下腰来,飞快地往已经被犁成细泥的秧田里插,又快又准,一回头就是一条笔直笔直的线,横着竖看斜看都成行成列,精准得像是用尺子丈量过。   这样精准到近乎艺术的手法,陆瑶在自己种了一辈子田的爷奶叔伯身上都看到过——无他,唯手熟尔。   陆瑶和周洪卿两人却要用尼龙绳先在田里做标记才能把秧苗插成笔直的行列。   当陆瑶和周洪卿两个都是手里揪着一把秧,一下一下地找个地方插进去的时候,那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闭着眼睛唰唰几下就是一行直线。   有这两个种地的神仙,这五亩地的秧不过四天就插完了。   这些天,周洪卿始终不忘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受欺负的小白兔嘴脸,并且他还有剧本,剧本就是虽然遭到另外两个粗俗恶人无故排斥却身残志坚,不仅不怨恨,反而更加努力干活的小白花剧本。   不得不说,周洪卿有这演技不去当演员反而去搞科研可真是浪费才华——也许他搞科研的才华更好吧。   姑且这么认为。   所以等急需人手的秧插完了,陆瑶就准备给他展示自己才华的大舞台了。   她把自己移栽回来的菜地交给了他,并勒令他给自己培养出让自己满意的品种。   什么品种呢?陆瑶站在菜地里一一例举:   野芹菜我给你找回来了,我要茎叶更高更壮更嫩的品种;辣椒我这里也种了,我要产量更高,辣椒果子更大的品种;小白菜我也种了,这个我不需要你特别培育,但是我要你保留它的形状,让我得到更多种子,换而言之,我要留种;对了,我只打算买一次杂交水稻的种子诶,听说杂交水稻的种子都是育种站专门育种的,这个你是专家,你给我想想办法,以后水稻种子的事就交给你了……   提完一堆要求,陆瑶也不给他别的思考的时间,她直接给出自己的期限——三个月以后,我要至少看到两到三种成果。   交代完周洪卿的任务,她又去找吴重。   她给吴重的任务也简单,这是她找来种田的主力嘛,所以吴重的任务就是日常照看好这五亩水稻田,什么时候要放水什么时候要灌水,什么时候肥田什么时候清淤……这些陆瑶是不懂的,但是她知道水稻种起来精细,麻烦,所以这些都交给他。   其余空闲的时候,再让他照顾一下自己的菜地和鸡就行了,去年一年堆的肥都交给他。   至于梁月娥?   梁月娥当然是跟她走,她在山谷那边要开新的领土,又要养猪又要种新的东西,兔子她也要一起带过去,建养殖场,留几只鸡给吴重都是为了方便他们这边天天有鸡蛋吃,不然她连鸡都要全部一起带过去。   她去荒岛另一边另起家业,没个一两个月回不来,周教授身体不好呢,这边就要吴重多多费心了——离开的时候,陆瑶这么对吴重说。   她砍了足够的竹子,留下了足够的食物,把梁月娥的打火石也留给了吴重,就带着梁月娥和兔子和几只刚孵出来不久的小鸡仔走了。   陆瑶带着梁月娥进了山谷,就用特意带过来的竹子和附近砍的树,在山谷重新建了一个新的竹屋。   新竹屋当然没有旧竹屋建的那么精细——毕竟山谷里风调雨顺,台风也吹不过来,而等到冬天来了,陆瑶自然还是要回去住的——加之又是两个人合作干活,所以新竹屋很快就建好了。   建好竹屋后,两个人就暂时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之前山谷里的那些猪已经把陆瑶忘记光了,只有几只小猪偶尔会跑进陆瑶之前随时圈的圈里玩耍,不过陆瑶已经完全知道了它们的秉性,一点也不怕它们,大大方方地带着梁月娥在谷口原址上建房子。   建完房子又建兔圈,这个陆瑶已经有过心得,两人修得很快。   再接着是猪圈——陆瑶是有心要大规模养殖的,这个梁月娥肯定比她懂,她就和梁月娥说了自己的野猪驯养计划,让梁月娥来规划猪圈怎么修,她负责准备材料打下手。   结果梁月娥建的并不复杂,就是露天席地里,用粗粗的木桩子先围上那么一圈——陆瑶看懂了,梁月娥是配合她的意思,先让野猪被圈习惯。   这期间有猪好奇地跑到她们附近来玩耍,完全是看陌生人的模样,陆瑶看着它们微笑,然后某一天,她煮了一锅猪食。   猪食一出,谁与争锋!   隐藏在野猪们记忆深处关于美味的记忆瞬间被唤醒了,一群野猪,不论大的小的,蜂拥而至,看到陆瑶身后一个用木头围起来的圈,不用陆瑶引领,它们就自发走了进去,然后积极地蹭到陆瑶面前,隔着一排猪栏冲陆瑶哼哼地叫。   陆瑶微微一笑,将猪食倒进一排瓷盆里,一群猪就哼哼叫着一头扎进去。   失而复得果然更叫人珍惜,猪也一样。   吃完那一点点猪食它们也舍不得走,在圈里走来走去。   陆瑶在一旁看着,看到有猪悠悠荡荡想离开了,就往盆里倒一勺猪食,然后所有猪再争抢着挤过来,没抢到的猪嗷嗷叫着,在后面又撞又挤。   陆瑶和梁月娥这么来来回回守了七八天,叫这一群猪彻底长在猪圈里,不想走了,然后某个夜晚,陆瑶便把猪圈的门一关——这群野猪就再也出不来了。   在猪圈里的生活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天还是那片天,伙食倒是更好了,猪食再也不用抢,每顿管够——但是野猪们还是保持着抢食的习惯。   在某个夜里,猪圈被再次加固了,又添上了棚顶。   这个猪圈就正式成形了。   但是这还不够,这么大的一群猪养在一个棚子里,猪圈里猪粪泛滥成灾。   陆瑶和梁月娥说过后,她便去河边找来小石子,先在猪圈里细细铺一层——这是个累人的活,然后从猪圈里挖出一条排水沟直通向猪圈外。   猪圈外五百米,梁月娥已经和陆瑶一起挖出了一个化粪池——这是专门用来堆兔子肥的,现在又多出一个猪粪肥。   有了化粪池之后堆肥的速度比之前更快,肥料的腐熟也更好。   这些粪肥被发酵好之后,会由陆瑶往吴重那边送过去,好让他们那边用来肥田。   而在梁月娥展现出堆肥绝技之后,她又给陆瑶表演了一把阉小猪的绝技。   在缺乏专业阉猪工具的情况下,仅仅靠着陆瑶那一把瑞士军刀,梁月娥就手法高超地给新出生的小猪崽完成了变太监工作,而且因为她手法轻巧温柔,这群小猪竟然基本没怎么挣扎。   陆瑶一开始见她拿了她的瑞士军刀进猪圈还不懂她是要干嘛,等看到梁月娥已经抓起猪仔就往人家身下的蛋蛋去了,不由大开眼界大惊失色——然后她蹲在一边认认真真地观摩起了手法,甚至最后还上手阉了一只。   人生第一次给动物做手术,嗯,陆瑶事后觉得,取个蛋蛋也没啥嘛,就那么回事。   不过晚上梁月娥炒了一盘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东西,陆瑶坚决不吃。   梁月娥就一口一个嚼着那一盘,笑得前俯后仰。   弹幕上,一排“……”刷过。   “我已经开始痛了。”   “蛋蛋……真的那么好吃?”   “跃跃欲试.jpg”   “你们也太重口了吧?”   “果然,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月娥姐姐就是最强的。”   夜晚,梁月娥已经睡熟了,陆瑶则想起周洪卿,她点开游戏面板,准备看看那边的吴重和周洪卿怎么样了。   吴重到底有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呢?   她可是专门强调了,自己不到一两个月绝对回不去!   只要打不死周洪卿,她是什么都不会发现的!   要是吴重这都没抓住机会往死里欺负周洪卿,那她可就太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31 22:42:08~2021-08-01 23:1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是我的唯一 128瓶;31986558 25瓶;快乐一族 23瓶;谨谨.琢云.枫桥离梦 10瓶;啊啊啊 6瓶;错过了花期ヾ花怪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63   陆瑶点开游戏面板看起了吴重那边的领土回放。   而果然不出她所料, 在她带着梁月娥离开后,吴重一开始可能还有所担忧,不敢对周洪卿怎么样;而周洪卿大概也知道她这个能给他“主持公道”的领主大人要一两个月之后才能回去, 所以老实了不少,平时借着要替陆瑶培育新品种对吴重都是能躲就躲。   吴重也不知道他这个半桶水在国家那里培训都学了些什么, 他说他会那就会嘛, 吴重也随他在菜地里拿着那些花粉花萼地瞎捣鼓,正好现在也活少, 一些菜地田里的农活就自己一个人干了——   直到某一次吴重菜地里有活忙不过来, 让他帮忙看水田里的水。   而周洪卿浑水摸鱼惯了, 看水的时候躲了个懒, 一不留神就把小半亩的水田都淹了。   吴重气得要死, 匆匆抓着他给水田放水补救, 好歹是救回来了。   彼时周洪卿先是自己也被吓得要死, 都觉得吴重要把自己打一顿了,结果吴重没打他,反而抓着他一起做补救措施——周洪卿就产生了错觉, 以为事情这就过去了。   结果等水田的活补救完, 他就苦日子就来了。   吴重是个朴实的汉子, 他既厚道老实,也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他对周洪卿进行了棍棒教育——这都是为了他好嘛。   周洪卿干活慢,打;周洪卿干活态度不佳, 打;周洪卿品德不佳,是个骗子烂人老色鬼——还是打。   周洪卿在吴重被彻底激怒后,就过上了三天一顿打的孝子教育,而且吴重还不准他装病躲懒, 敢装病痛起不来床,棍棒帮你起床。   于是周洪卿在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情况下,还得一瘸一拐地抱着锄头下地——再也不敢偷懒了。   陆瑶看着视频里的周洪卿鼻青脸肿抱着锄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干活的样子,心中大快。   她之前看完第一次回放就猜到了,这家伙既然品德上不是什么好东西,更兼爱躲懒,和她召唤要求上写的品德要求完全南辕北辙,那也就不必对他的技术能力有啥幻想了——这家伙肯定不是国家给她派过来的人。   后面陆瑶越回想,就越觉得这家伙其实一开始就表现得违和。   正经的科研人员是他这副衣冠禽兽的样子吗?正经农学家来到自己专业的地方,不该是主动展露自己专业领域的能力吗?看看人家吴重梁月娥,种水稻.养鸡鸭,多熟练多有心得?都不必她说,就自己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   而周洪卿,从头到尾,在她面前唯唯诺诺,事事落后,丝毫没有作为科研人员的尊严——你一个农学家,建房子上比不上别人,难道不该想想在别的地方找回来吗?   看人家梁月娥,房子建得没吴重大,人家立马就编了竹编证明自己的能力。   然而周洪卿没有。   他除了听话,就是听话,没有丝毫要在农学上建功的意思,更没有要早早向她证明自己能力的野心——大哥,你是来支援我搞建设的耶,你以为你来过好日子呢?   在仔细回忆过后,陆瑶就确定了,这家伙,不仅品德不佳,更不可能是她要的农学教授农学博士,他对陆瑶需要的农作物育种等等要求不说一窍不通吧,但是熟悉高中生物会做生物遗传大题的陆瑶觉得,他说不定还比不上自己——陆瑶学完孟德尔种豌豆还去菜市场买了几把豌豆回来看圆粒和皱粒呢。   所以陆瑶在发现了真相之后,也懒得再追究这家伙是怎么混入了国家编号里去的了,从意识到这个人不仅品德败坏,还是个不顾全球人的死活,自私自利的小人骗子之后,陆瑶再看他就不再生气了。   因为这时候,陆瑶就再也没把他当成自己的同胞了。   一个背叛整个地球村的人奸,有什么值得自己生气的,拿来当工具用就好了。   她养鸡养鸭的时候也不会为鸡鸭心里爱不爱自己生气的,因为它们是不被她放在眼里,随时随地,想宰了吃肉就宰了吃肉的消耗品。   谁会为畜生真情实感地生气呢,用完了扔掉了就是。   陆瑶之后就是这么看待周洪卿的。   她不仅是要把周洪卿当成为自己干活的工具,作为第一批被自己召唤进来,又违背了她的意愿,欺骗了她的人,周洪卿还应当有更深刻的意义。   陆瑶冷笑着想起自己公布的那一份名单。   她不知道地球村的人是怎么对待名单上那些骗子的,看周洪卿——不,他不一样,他被她召唤进来了。   没被召唤进来的人自然有地球村上的人惩罚他们,那被召唤进来的人,就应该被投鼠忌器吗?   陆瑶嘴角抿出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直线,幽幽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着冷光。   她会告诉那些怀抱有侥幸心理的人,欺骗她会有什么结果的。   ……   陆瑶和梁月娥在山谷里的养殖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梁月娥毫无疑问是养殖和种植的一把好手,在配合着陆瑶将山谷里的野猪圈进猪圈里进行圈养之后,她就开始着手对谷里的大片肥沃土地和野蛮生长也长得郁郁葱葱的各色野菜进行了规划利用。   原本野猪在山谷里四处游荡,形成的猪粪散在各处,自然就能对谷内的植被进行施肥,在有了人力参与后,野猪的猪粪和兔子粪被更加精细地处理发酵过,在合适的时间施在合适的地点,谷内的各种猪草就长得更加旺盛了。   不过这些猪草都是给猪和兔子吃的,还有人吃的呢。   山谷土壤肥沃,陆瑶也舍不得只用来种些猪草。   原本的山谷里生长着大片的莴苣,已经被陆瑶和梁月娥锄地后更精心地在原地培育起来了,其中有叶子更大,根茎更粗,长势特别好的,就被陆瑶用来留种了——育种的事陆瑶已经完全不指望周洪卿了,那就只能靠自己。   除了山谷里原本就有的植物,陆瑶还会时不时进入林中,寻找新的植物移栽到土壤肥沃的山谷里。   梁月娥能干无比,即使陆瑶已经把兔子和猪都交到了她手里,她要负责这么大一伙兔子和猪的伙食,偶尔还得兼顾给它们看病.配种.接生甚至还有给猪劝架,等猪和兔子产仔多了,还得扩建,可她仍然有余力来帮陆瑶在山谷里开垦新的土地。   有她帮助,山谷里的土壤又天然适合耕种,两人将山谷里的地都开了出来,漫山遍野地种东西。   当陆瑶的领土面积达到16000平方米的时候,陆瑶再次收到了系统通知,这回是提前预告。   预告什么呢?告诉陆瑶,因为她的领土建设质量很高,所以如果她继续保持下去,等她的领土面积达到两万,她就能升级成为中级领主,到时候就用十积分就可以召唤一百个人进来了,当然,进来的人和之前一样,仍然是npc性质,仍然要她养活,而且仍然是死一个扣十积分。   陆瑶看着通知在心里大骂游戏。   同时就庆幸了一把,还好自己之前小气,舍不得一次花100领土点召唤十个人进来,不然她可不是要亏死了。   但是即使这次游戏再次将召唤领民的代价降低了,陆瑶也仍然不打算召唤满100人,因为从游戏的一次次降低召唤代价就可以看出,她越是往后升级,召唤的代价肯定越低,她前期把大把领土点用来召唤人马了,后期领土点却难赚得很,到时候召唤一队人进来,养不养得活不说,光是领土点就赚不回来。   陆瑶打算先开足马力使劲种地,能种多少种多少,到时候年末收获了,再看自己的资产决定要召唤多少人。   抱着这种想法,陆瑶屯粮种菜扩大养殖丝毫不手软,一开始她还顾忌着梁月娥,想把吴重和周洪卿他们彻底和山谷这边分开免得再闹矛盾,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当联通两边的小苦力,负责运送东西。   后来七月间,陆瑶春天种下的土豆收获了,陆瑶打算马不停蹄直接将土豆做种种下去,就种在土壤更加肥沃,气候也更加温暖湿润的山谷里,那里到了深秋时节都不担心冻着——   第一轮收获的土豆足有两千多斤,要将这两千多斤土豆再种下去,还是按照领土面积最大化的种法,需要的菜地面积是巨大的。   又要赶着时间免得种迟了土豆来不及长大了。   这样,光陆瑶和梁月娥两个人的人力就不太够了。   陆瑶不得不让吴重和周洪卿把家那边的活先停下来,到山谷里干活。   但是陆瑶也并不让两人在山谷久住,每次一干完活,就把两人赶回去——家里那边陆瑶也让吴重和周洪卿接连不断地开垦新地种东西呢。   此外葡萄一直是四人在岛上的主食,等到葡萄成熟的季节到来,陆瑶不仅自己时不时就出去一趟用随身空间收获大把的葡萄拿回去晾晒,还起了在自己家附近种葡萄的心思,,于是扯了好几大丛葡萄藤回去,二话不说交给周洪卿——不管他用什么办法,这葡萄必须得给她养活咯。   说到这个,陆瑶在周洪卿身上还真发现了一点小惊喜,她本来都对他的技术能力不抱任何期望了,之前随口吩咐他三个月内一定要有育种成果也不过是为了给他压力好叫他心虚驯服。   没想到是真的吴重的棍棒教育太强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三个月后,周洪卿竟然还真给她筛选出几个良种。   其一是野芹菜,他找到了更加高大的野芹菜,茎叶都比寻常的野芹菜要高大一点,虽然和陆瑶以前吃的真正芹菜还有很大区别,但也算是进步了。   另外一个是陆瑶许下深厚期望的超级耐寒小白菜,寻常日子吃白菜,养到冬天还可以吃菜心,简直是居家旅行之必备万能蔬菜,陆瑶让他多给自己多准备种子,他做到了。   这倒是让人惊喜了,所以陆瑶才准备扯点野葡萄藤让他发挥发挥——不过陆瑶还是要杀他。   肉鸡再好吃,秋天一到,该吃还是要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周洪卿在陆瑶这里,已经是非我族类了。   另外随着陆瑶和梁月娥开始扩大猪和兔子的养殖,一开始带过去的小鸡仔就没有功夫照料了,更没有精力去发小鸡,所以没过多久陆瑶就只留下了两只小母鸡每天给自己和梁月娥下蛋,剩余的鸡都带过去给吴重他们养了。   抱着疯狂屯粮的打算,陆瑶也让吴重扩大养殖,在竹屋附近新修了泥墙做的养鸡场,疯狂孵小鸡仔。   ……   在陆瑶的带头下,四个人都在荒岛上把自己当成了牲口使,挥汗不知日月,不知不觉中,忙碌的一年就过去得差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又是我最喜欢的总结收获环节,嘿嘿   感谢在2021-08-01 23:14:33~2021-08-02 23:0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写一 50瓶;琢云 5瓶;错过了花期ヾ花怪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64   ◎一年的收获◎   当林中的部分落叶乔木的树叶全部落光的时候, 陆瑶就宣布,今年一年的活就干到这里,收工!   这一年, 她和梁月娥在山谷里疯狂开地。   利用土壤肥沃气候适宜的山谷,她们不仅把山谷里原有的莴苣等蔬菜和用来喂养兔子和猪的野菜种满山谷,等到六月末,荒岛那边的菜地里种的土豆收获了之后,陆瑶马不停蹄召满三人来到了山谷, 将那两千多斤土豆全部种了下去。   土豆以它强大的繁殖能力在世界三大粮食里稳占一个地位,也是靠着这几乎天赐的食物,欧洲的人们才能在大航海时代后用那么小的地盘养活了暴涨的大量人口。   春天的时候陆瑶只有不到三百斤的土豆种子,这些土豆被她切块后游戏愿意给领土面积的最小密度种了下去,当时她养的兔子和鸡并不算多, 一个冬天过去积累的粪肥也不算丰富, 事后想起,陆瑶知道自己种的这一茬土豆比起在外面种的土豆, 在肥料上是亏待了的。   但是她仍然对它们抱有极大的希望——甚至超过了水稻。   水稻代表了她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是希望,但是土豆才是她的生存的基础,因为水稻的产量虽然也算高,但是在土豆面前, 就只是个弟弟了。   更重要的是, 水稻难伺候,需要的人手多, 而土豆——说实话, 她相信, 只要不往死里折腾它, 都能活。   陆瑶把接下来要召唤的领民的基础粮食都放在了土豆身上。   即使如此,在六月末收获时,发现自己整整收获出两千多斤的土豆,陆瑶也快要高兴疯了。   因为她知道,这还不是这些土豆的最大产量——等接下来她的肥料跟得上了,它们的产量还能往上翻。   陆瑶就欢天喜地地把这些土豆在山谷里种下了。   而当秋季来临,这些土豆长成,陆瑶竟然收获了三万多斤的土豆。   这时候,再加上陆瑶收获的一些别的菜蔬,陆瑶原来的空间根本不够用了——为此她不得不找系统新购买了四十立方米的随身空间。   这四十立方米放两万斤土豆自然是绰绰有余,甚至陆瑶其实完全可以在荒岛上建仓库用来存放这些食物,根本不必一次性买这么大空间的。   但是陆瑶还有别的思量。   一是保存问题,岛上气候多变,他们把这么多的土豆找个地方放起来,也要担心会不会腐烂发芽。   不过这都是小节了。   陆瑶这么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她至今都没能游戏那里得到一个具体的准条:她什么时候脱离游戏?能兑换给她的领土到底在哪里?   虽然陆瑶第一个进入的副本就在荒岛,她也的确就在荒岛上建设起来了,但是陆瑶却不敢相信,游戏会就这么把这个荒岛给她当领土了。   来得太容易的东西——除非是爹妈给的,不然总有坑等着你。   陆瑶一边在荒岛上建设着,种地养殖建房子,但是心里从未真正踏实过——游戏没说这荒岛是她的啊!   万一哪天游戏说换副本就换副本,然后把她在荒岛上建设的一切都收走了呢?   尽管陆瑶觉得那一天还非常远,但是种花家的人从来不会忘记的就是忧患意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是初中生毕业前都要背下的道理。   房子菜地床啊灶啊什么的陆瑶是没法随身带的,可产出的食物,陆瑶一定要随身携带。   从有了随身空间开始,陆瑶就再也没舍得把食物放在外面保存。   能叫她安心放到外面的,都是即时要吃要用的东西。   而另一方面,陆瑶也从游戏的通知里捉摸出了点意思,从接到即将达到中等领主的通知开始,陆瑶就隐隐猜测,也许,等到她达到高等领主,这个副本就要结束了。   而新手福利只属于新手副本。   一领土点一立方米的随身空间,恐怕以后再也没这么便宜的价格了。   抱着这个想法,陆瑶才不吝花费四十领土点购买新的四十立方米的空间——反正冬天到了,她就会烧瓷再挣回来的。   对,有了新的人手,陆瑶觉得自己的生活用品需求量肯定又增加了呀,所以接下来的冬天里,她准备再烧几百个陶瓷挣点领土点,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而山谷里除了收获了大把菜蔬和土豆,陆瑶更重要的产出是大量的猪肉和兔子肉。   也许是猪食的魅力真的足够大,也是梁月娥照顾足够精心,这一年里,被养殖的野猪和兔子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幸福安乐——而动物们生活安乐幸福,往往表现为种群里的雌性疯狂生孩子。   这一年,陆瑶的猪圈和兔子圈都扩建了七八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来得更快。   兔子和野猪都在疯狂下崽,陆瑶这个阉割新手在梁月娥忙碌时,也不得不常常下场帮忙阉割小猪,从一个摸到小猪蛋蛋还会一脸尴尬地强装镇定的新手“兽医”,变成了面不改色替小猪解决一生“烦恼”的割蛋高手。   到年末的时候,陆瑶的猪圈已经不能叫猪圈了,因为她养殖猪的地方足足扩大到了一亩地,叫一声养猪场也不为过——虽然这又是一个陆瑶试探游戏规则后把养猪场面积扩大到最大面积的结果。   当养猪场越建越大后,养猪场的具体结构也变得越来越科学,猪与猪之间分栏管理,四头猪一栏,中间以竹子做简单隔断。   这些猪里面有一百多头年轻的小猪仔,六十多头母猪,成年的公猪却只有五只——剩余的一百多头肉猪全部被宰杀好存进了陆瑶的随身空间——光是这一百多头猪,就占去了陆瑶一小半的随身空间。   野猪都如此了,产仔更疯狂的兔子的养殖场就更大了,足有养猪场的两倍,陆瑶保持着总兔子数不超过四百的养殖数目,一旦兔子超过这个数,就会进行宰杀。   兔子比猪要轻很多,即使如此,到了年末,陆瑶的空间里也已经存了四千多斤的兔子。   而吴重那边的养鸡场要稍稍不如意一些,毕竟孵小鸡真的是个技术活,在没有现代技术帮助的情况下,小鸡仔的成活率低得可怕,一年下来,吴重那边将将养活了一百多只成年鸡,陆瑶往空间里收了五十只,剩余的大部分进了大家的肚子。   这一茬的水稻收获在九月末,虽然陆瑶是从商城买的高产水稻种子,但是水稻是出了名的娇气,陆瑶头一次在岛上种,肥料也不如外面随时有化肥那么如意,所以她也不敢对产量期待太高——最后这一波的水稻亩产在一千五百多斤左右,陆瑶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五亩地四个人最后打出来七千多斤的稻谷,奈何稻谷脱粒这项活,现代人是真的搞不定,总不能真的学古人磨碎了吃碎米粉吧?考虑到以后年年要种水稻,陆瑶还是买了一台手摇发电的打米机——手摇发电没关系,冬天那么长,周洪卿教授想必很愿意提供这项劳动力。   等今年的农活都干完了,把地里的菜和粮食都收回来,陆瑶就带着大家开始准备过冬。   这一个冬天陆瑶就要过得踏实多了,有了同伴陪伴不提,在有了随身空间后,她就再也不用一趟趟进出丛林采摘运输葡萄和之前发现的柿子,只需要隔一段日子去林子里走一趟就行。   在农忙过去后,陆瑶先带着大家做了柿饼。   有了随身空间的帮助,陆瑶能带回更多柿子保存更长的时间,而有了更多人手,陆瑶做柿饼的速度也更快了。   除了柿饼,葡萄干陆瑶也晒了许多。   虽然已经有了土豆和水稻这两大主粮,但是食物陆瑶是从来不嫌多的。   种东西只是为了有更稳定的收获,不代表陆瑶就要从此放弃野生的食物。   更何况,在有了随身空间的帮助后,晒些葡萄干做些柿饼,保存一些新鲜葡萄和柿子,都是顺手的事。   之后的囤水囤柴囤干草之类的事都由陆瑶用随身空间来完成,陆瑶看着自己终于有些磨损的刀,从商城买了把锯子,让三人先去砍树砍竹子重新把他们仨的房子修一修,再把泥墙和烟道也修上,大家好过个暖冬——顺便给山谷那边也修上,因为为了养猪场和养兔场,她和梁月娥打算一整个冬天就歇在山谷里了。   除此之外,陆瑶并没有再多建房子的打算。   虽然她的领土面积在入秋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中级领主的标准,但是她并不打算在冬天把领民召唤过来——冬天大雪封岛,召唤领民进来干吗?进来和他们一起消耗粮食吗?   陆瑶的设想的,他们四个先在岛上过完这个冬天,她趁机多烧些陶瓷赚赚领土点,到时候等春天一到,新的大批领民进来了,要吃要用,也好有领土点给他们置办家伙,拿上家伙什,这些新来的领民立马就能投入到建设中去,建个房子也是分分钟的事,到时候她再用今年存的粮食养他们半年左右,他们自己种下的粮食就该开始收获了,自给自足也不过是半年的事。   梁月娥现在已经彻底住在了山谷那边,从陆瑶把她领到山谷后,她就再也没回去过,陆瑶把山谷里的几百只猪兔全权交给她负责,怎么管理怎么扩建都交给她,陆瑶只负责辅助。   这么多的家畜要管要照顾,猪和兔子天天要吃要喝,有陆瑶帮忙梁月娥仍然忙得脚不沾地,全年都不得歇,从来到山谷开始,她就再也没回去过海边那边的屋子,更别提被之前周洪卿的事情影响。   周洪卿被吴重的棍棒教育彻底驯服了,不管是真心还是被逼,他都变得勤劳起来,陆瑶让他养活葡萄藤,他也勉强捣鼓出了一点结果,具体到底能不能活,就看来年春天了。   他和吴重都是陆瑶的移动劳动力,平时山谷这边不忙,就由得他们在海边那边自己开荒种东西照顾水田和菜地,顺便再养一养鸡,但是到了山谷的农忙时候,吴重和周洪卿都会被叫到山谷帮忙,而海那边的水稻收获的日子,陆瑶也会过来帮忙——梁月娥就干脆不要她来了,陆瑶宁可自己累一点,也不能让山谷那边的兔子和猪没人喂养。   等到秋末农活一歇,陆瑶给吴重和周洪卿那边送完冬季物资,又给他们买了冬季床上用品让两人合用,就回到了山谷——吴重和梁月娥国家培训的人员进来前是得到了国家那边的参谋准备的,进来的时候人手一件大羽绒服,穿了好几层衣服以应四季。   当然,周洪卿不是,所以他没有准备衣服——所以他冬天就一件薄薄的春衫,预计和去年的陆瑶一样出不了门了。   其实陆瑶这里也不是没有别的衣服——她那么大一个养兔厂呢,怎么可能没点兔子皮毛产品,但是给周洪卿用就算了吧。   回到山谷,陆瑶把在这边新建的窑一烧,摩拳擦掌开始烧新瓷器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2 23:03:44~2021-08-03 23:3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绒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犹瀅 10瓶;冷涓涓 9瓶;琢云、jessica 5瓶;燕京雀、千手修罗唐小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65   ◎游戏结算◎   山谷里的第一场雪薄薄地下下来了。   梁月娥喂完兔子和猪的晨食回来, 看着陆瑶正站在石头上把一条猪肉往灶上挂。   山谷这边每天都需要煮大量的猪食,所以梁月娥在这边有四个大灶专门用来煮猪食,几乎一整日都不熄火, 时时刻刻有猪食在瓷盆里焖煮——是的瓷盆,这是陆瑶给自己新增的瓷器需求,一头猪一个瓷盆,不过分吧?陆瑶决定这个冬天就要把这些瓷器都烧出来,这样才好给新来的人手大量配备工具。   早在秋天稻子收获的时候陆瑶就说要吃腊肉蒸饭了, 只是去年她熏的腊肉早吃完了,今年熏腊肉又因为之前忙得顾不上,所以等到今天才开始挂腊肉。   不过煮猪食的灶火大且旺,猪肉挂上去也快得很,半个多月应该就能出腊味了。   梁月娥站在门口笑着看了陆瑶一会儿, 才走进来。   陆瑶便转过头把那一筐放着腌制过又串好的猪肉、整兔、整鸡和灌好的腊肠交给她:“我想吃的都挂号了, 梁姐你也来挑两串你想吃的。”   梁月娥便笑眯眯地上前接过她的棒,从筐里拿起腊肠往上挂。   陆瑶洗了手坐在石凳上活黏土慢慢地做着一个碗, 看着梁月娥忙碌的背影, 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我去年就想吃腊肉蒸饭啦,怎么都没想到,等我辛苦一年,把饭弄出来了, 腊肉却吃完了。还要等半个月, 馋死我了……”   “你们来得可真及时,正好去年我把我一个人的陶瓷需求量都用完了, 现在又可以继续做陶瓷赚领土点了……”   “等领土点多了, 我们可以买更多的工具, 召唤更多的人, 到时候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你们这么多人报名,地球村上的灾情一定已经很严重了吧?”   “不知道我爸妈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 陆瑶脸上露出一抹怅然。   不过她马上又振奋起来:“我会更快的……等我的领土大了……把他们都接进来……”   梁月娥安安静静地听着陆瑶说。   这时候她脸上露出的神情才更像一个还没有离开过家的孩子,天真,柔软,率真,像晨曦一样明媚灿烂。   陆瑶也并不需要梁月娥回应她什么,也不是要在梁月娥身上寄托什么特殊的感情——虽然梁月娥和她妈妈身上有一种奇特的专属于种花家女人的安宁妥帖气质——她只是需要一个同胞听一听自己的诉说,这样她就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归属,有同胞,有很多人等着她。   陆瑶吸吸鼻子把做好的一个大瓷盆的泥胚放到一边,捏出一个泥条继续做下一个。   下一秒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叮咚”声。   接着一个记忆有些久远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恭喜领主‘陆瑶’完成新手副本——无人荒岛,正在为您结算,请稍等……】   梁月娥还在挂腊肠,陆瑶忽然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出神了。   梁月娥不知道,陆瑶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副小小的地图,地图上的东西很简单,是一个小小的荒岛,上面标画着荒岛的大小和上面的建筑。   陆瑶看到了这个荒岛的全貌——它是一个长和宽都是六十里的方形岛屿,与其说是自然界形成的岛屿,不如说是人工切割的一块积木,陆瑶从来没听说过会有这么形状规则的荒岛。   不过想到这是游戏给她的副本陆瑶就释然了。   她这荒岛上还同时有落叶乔木常绿乔木,也同时有辣椒土豆竹子南瓜呢。   别的不说,土豆原产自南美洲她是知道的。   不过这一切,包括原来完成副本后可以看到自己建设的领土的全貌地图,可以看到地图上具体的建筑和里面具体的人——包括现在还坐在凳子上装发呆的她自己的身体,都比不上她已经完成了这个副本来得让人惊讶。   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陆瑶在前几分钟里甚至一点真实感都没有,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刚刚还在计划着今年冬天做点啥吃点啥,她还等着明年春天把其他领民召唤进来了好进行下一步建设计划呢。   她下一步就准备升级科技树搞铁器了,那也是赚领土点的大头啊!   还有发电机!   还有路!   要想富先修路!   现在人少地方也少陆瑶暂时没有修路的必要和人手,但是进来的人一多,继续探索荒岛,四处建房子,不就有阡陌交通的必要了吗?   路是文明的血管啊!那也是一大笔的领土点!   陆瑶心里都打算好无数的赚领土点的法子了,怎么副本就结束了呢?   陆瑶掐着自己的胳膊痛心疾首!   是真痛,看来不是梦,陆瑶更伤心了。   在陆瑶的伤心中,游戏迅速结算完毕,一条条通知将她在新手副本的数据给了出来。   副本结算:   【无人荒岛副本(新手期)】   【领土面积:21220平方米】   【当前领土点:129】   【系统评分:8.8分(优秀)】   【玩家新手期获得8分及以上评分,领土兑换率x2。】   【正在为您监测基础领土范围……】   【叮——您拥有了无人荒岛作为您的基础领土!您的当前基础领土面积为60x60平方公里。您的原始领土兑换率:0.5,已为您x2,您的当前领土兑换率:1】   【您获得面积60x60平方公里的无人荒岛一座!】   【叮——监测到您已拥有三名领民,副本期已结束,您可以自由召唤您的领民建设您的领土。】   【叮——监测到您拥有领土质量优秀评价,额外奖励您一份游戏道具,请查收。】   【结算完毕】   总算结算完了,陆瑶松了口气,正要查看那份所谓的额外奖励,她面前的游戏面板再次冒出一大堆通知,都是给她这个新任无人荒岛领主的领主须知。   只不过这一次,这个无人荒岛已经真正属于她的了。   顾不上看游戏道具是个啥,陆瑶匆匆点开了她的领主须知。   这一份领主须知第一部分讲述了陆瑶这个领主所拥有的权力,这部分和她之前收到的那一份内容大同小异,陆瑶依然拥有这座荒岛的完全所有权,可以随意召唤领民进入也可以随时驱逐领民,仅有的几个区别在于,她在正式拥有了这座岛之后,再召唤多少领民就不再需要领土点了,而领民在她的领土上死亡,也不需要扣领土点了,更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和领民们自由交流了。   第二部分将的则是陆瑶的一些限制了,比如,她这座荒岛并不能无限装人,就算她和被召唤的人愿意挤着也不行,固定的领土面积在固定的文明阶段是有人数上限的,比如现在,陆瑶这所谓的领土文明等级就很低,因为百分之九十九的领土都还是未开发的荒地,人进来只能进行简单的采集工作,按照这个标准,游戏给它的人数上限就是:每平方公里的领民上限是10人。   意思是一平方公里的荒地最最多也只能养活十个人,再多就养不活了。   陆瑶想了想自己最初来到荒岛时的生活,别说1平方公里了,再来10平方公里才养得活她——果然是她太废材了。   陆瑶现在拥有的荒岛面积是3600平方公里,按照游戏这标准,陆瑶现在只能召唤3.6万人。   但是陆瑶作为领主大人,还是一个颇有余财(领土点)的领主大人,她还有别的途径召唤更多的人——扩大她的领土。   游戏规定:1领土点可以买1000平方公里。   而陆瑶算了算地球村上的总人口——按原有数据140亿人口来算,她只需要140万领土点呢,呵呵,实在是太惊喜了。   陆瑶惊喜得快哭出来了。   从这个副本结算完毕那一刻,陆瑶就知道这个领主游戏说的让他们进入游戏为地球村村民赚领土做为新家园的意思是什么了,就是让他们在有了一个基础领土之后,继续进入副本赚领土点,然后用领土点扩张自己的领土。   也不知道别的副本的玩家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要是和自己一样的话,那他们就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攒够把全部地球村村民召唤到领土来生存的领土点了。   好在从领主的基础领土的文明等级限制领民人数来看,这个游戏也并不是让玩家一个人去副本奋斗就完了,想召唤更多的领民,除了玩家要努力赚领土点,领土上的领民也要继续努力提高领土上的文明等级。   所以看完这些规则后,陆瑶就火速点开了游戏面板的召唤功能——她要赶紧召唤领民进来把荒岛开发起来,把文明等级提上去。   不过在此之前,陆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将周洪卿踢出自己的领土!   其实陆瑶还想先下去和梁月娥他们交流一下的,但是她发现自己脱离副本之后好像进不去了,所以只能先把周洪卿踢出去了。   反正不管问不问梁月娥他们,周洪卿这个人奸的身份,是确定了的。   她现在脱离了副本不在荒岛上,但是不影响她对周洪卿行使领主主权。   荒岛上,梁月娥发现陆瑶坐在那里发呆的身影忽然消失了,她惊慌地跑到外面去看,但是山谷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的养猪场的猪在哼哼。   吴重正指挥着周洪卿活泥巴,将一坨一坨的泥巴做成瓦片状,周洪卿怎么都捏不好,被吴重骂了几句,周洪卿积压已久的怨气忽然爆发了。   “老子不就是骗个名额吗?你至于这么欺负老子!陆瑶都不在意,你凭什么欺负老子!我来都来了!你还想怎么样!真的弄死我吗?你就不怕陆瑶——”   吴重被他说得血压直往上升,他瞪着面前这个骗子,准备狠狠教训他一顿——他的怨气还大呢。   忽然,周洪卿的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下一刻,他像是被按下了删除键,瞬间从原地消失了。   他捏到一半捏废了的瓦片泥胚掉在地上,但是周洪卿这个人却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地球村的直播界面上,无数欢呼的弹幕刷满了屏幕。   普天同庆,人们用尽自己所有的语言来表达着对这一幕的喜闻乐见。   而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人,则浑身一颤,一股森寒从背后爬了起来。   他们还以为陆瑶会放过……   他们以为陆瑶不敢的……   他们以为……   然而陆瑶敢。   她把周洪卿踢出去了。   踢出副本之后,人会去哪里呢?   没有人知道。   反正,肯定是回不了地球村了。   看着直播屏幕上陆瑶平静的脸,一些人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陆瑶,再也不是那个刚刚进入副本,迷茫又自我怀疑的小女孩了。   她真正像个领主了。   可是,这不是更好吗?   下一刻,陆瑶的第二次召唤令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一次,想报名的人,就要摸着自己的脑袋扪心自问一句:我真的符合标准吗?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副本搞完了,大家推荐的很多东西都还来不及用上,别着急,早晚能用上的,总得给女鹅一个学习的机会嘛,下个副本给女鹅积累知识。   感谢在2021-08-03 23:36:19~2021-08-04 23:5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色妖 110瓶;24625978、错过了花期ヾ花怪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66   陆瑶第二次对召唤的人员的要求就比第一次要宽泛了许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更严格了许多。   上一次陆瑶不知道游戏在语言文字上玩的陷阱,输入要求的时候下意识地使用了大量的界限模糊的口语,这才导致这么多人浑水摸鱼。   如果不是那个未提醒的隐形规则,固然有很多人还是会浑水摸鱼,但是总人数肯定不至于多达两亿。   这一次,陆瑶的形容就更加精准,也更加谨慎了。   她对自己的这三万多领民进行了更具体的条件限制:种花家国籍,无任何违法犯罪记录,政审过关的拥有中级或以上职称的技术型人才,或者正规种花家人民的军队,最后,加上她的父母。   三万这个数字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少到不足以陆瑶一句话就把她家乡那一个省都给装进来,多到她很难把条件具体到个人,她必须召唤一个群体。   而当陆瑶需要想一个能力和品行都值得信任的群体时,那个穿着一身绿色迷彩服的群体是第一时间映入她脑海的。   也许所有在种花家的长大孩子脑海里都从小印刻着这么一个印象,有困难不知道找谁的话,找解放军叔叔就好了,找他们准没错。   因为他们的大人是这么说的,因为他们的老师同学是这么说的,因为新闻里,历史里,所有的地方都在诉说着一件事:当灾难发生,当人民需要帮助的时候,那群身影永远不会缺席。   陆瑶不必去相信某一个人,某一个男人,某一个女人,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个人的道德也是捉摸不定的,但是她可以相信那一个群体,因为当他们背负起那个沉重的代号时,他们就不再是自己,超脱出凡人的身体,成为另一个生物——人民的保护神。   你永远可以相信人民的解放军——因为那不仅仅是一个人而已。   陆瑶作为一个仁慈的领主,还是照样语重心长地给准备报名来当她的领民的人发出了她的忠告:赚取新领土一事任重道远,她的荒岛不仅仅是她的荒岛,在她死亡之前,这里也将是很多人接下来的家园,她需要的是建设型人才,每一个能力更强的建设型人才先进来一步,荒岛的建设速度就能更快一步,接下来就能接收更多的地球村村民。   所以她不希望再看到不符合她要求的混在报名的名单中了,而这一次,那些骗子再也不用妄想可以像周洪卿一样活那么久——只要有人揭穿,她会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将骗子踢出领土,死生不论。   陆瑶发完这一份领主公告,仍然给了地球村那边反应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瑶能看到一份名单正在飞快生成。   地球村。   陆瑶的直播视频前已经聚集了八十多亿人的关注,而这个人数还是迅速上升。   因为陆瑶是这九十九名玩家里,不管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陆瑶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成副本任务的人。   领土点的作用终于在陆瑶的结算完毕时水落石出。   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领土点是从领土面积兑换过来的,却远比那所谓的领土面积重要。   只有那些脑子最不清楚的人,才会觉得玩家去星际副本里开疆扩土得了好几个星球的领土面积,那这几个星球就真的会变成人类的家园了。   绝大多数人都猜测,真正能给他们的领土肯定另有算法。   而这一切也在陆瑶获得基础领土面积时得到了解答。   原来会在原有领土面积大小上以原始领土兑换率进行折算,而决定兑换率最终大小的,却是游戏评分。   陆瑶评分8.8就能让兑换率翻倍!   那其他人那里——虽然大家都猜出8.8肯定是一个很难得的高分了——但是陆瑶在大家心里并不算是这九十九名玩家里最出色的人才啊,她才18岁,还是个女生,只是在荒岛上种种田,做做陶瓷,养养猪就得了8.8分,虽然很辛苦,但是难道那些奋战在星际前线,和各大势力勾心斗角的人不辛苦不出力吗?   很多人都一边对陆瑶暗自点头,承认了她的确是个优秀的孩子,但是一边却对剩余的那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玩家们更期待了。   等到xx完成副本,又会是多高的评分呢?   别的不说,麾下已经有十来颗星球的沙希利安大帝一定不会比陆瑶差吧?多少也得来个九分以上的评分吧?   想起沙希利安手下那大片的领土,地球村上一些人内心激动不已。   当陆瑶一脸诚恳地对地球村上的人才伸出了橄榄枝时,这些人矜持地收回了自己跃跃欲试的心。   等到大帝……大帝领土上那些高科技武器……陆瑶这区区荒岛,上去了还得当苦力做野人,未免太过憋屈。   他们是人才,他们要待价而沽,要等待更好的领主投效。   当然也有人受不了地球村朝不保夕的生活了,他们迫不及待地要找一个更安稳的地方生活,至于什么大局,更重要的事,领主的公告……关他们什么事?人那么多,难道陆瑶会把这几万个人一一检查一遍吗?就算要检查一遍,一个周洪卿陆瑶杀了就杀了,到时候他们人多势众,陆瑶还能把这么多条命不当命?当众杀一大群人,她一个小姑娘,她真的敢吗?   等进去了,他们就混在其中,总不至于把自己查出来吧?   种花家依旧进行了报名人员的组织和筛选,最终选好了既符合陆瑶需要,人员组成又更科学合理的三万六千人,编号完毕后让这群人报名了。   然后等报名结束,陆瑶展开那一份名单,看着多出来的那一千多人,陆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好吧,其实这比她想的要少。   种花家有二十多亿人呢,二十多亿人里符合她基础要求的至少也该占百分之一,那也有几千万人,但是那边国家政府只选送三万多人,那剩下的没选上的几千万人里出了那么一千多个没脑子的蠢货——她应该高兴吧?   这证明种花家蠢货占比挺少啊,万分之一不到。   想想上一次报名的那两亿人里大部分都是歪果人,自作聪明的蠢材比例之高,简直丧心病狂。   这么一想,陆瑶激动的心情顿时平静了,舒坦了,甚至为种花家人民的素质自豪了。   然后她平静地随即选择了三万六千人进来,平静地让这三万六千人自发把他们当中冒名顶替的人找出来,平静地把这群人踢出领土,再平静地继续选够人,继续筛查,继续踢人……反反复复,直到名单上面所有人都被选进来,直到那一千多名试图挑衅违背她作为领主尊严的人全部被踢出。   人多她就不敢吗?她敢。   地球上的一些人看着陆瑶平静地操作,挥手间就送人去死看得心惊胆战。   他们都是抱过侥幸心理的人,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或是胆小或是想待价而沽或是想等下一次更安全,所以最后也没敢在这次报名里浑水摸鱼,但是他们都在想,万一呢?   万一他们当时一念之差——那他们岂不是都要死了?   这个恶毒的人。   他们愤怒地在弹幕里指责陆瑶的残忍血腥,以为自己会一呼百应,会激起无数人认同——就像当初陆瑶被选为玩家时他们肆意辱骂她的情景一样。   然而当他们自信的弹幕发出去后,却像小石子投入无边大海一样,悄无声息地没了影。   甚至没有人能注意到他们,他们就像下水道的老鼠蟑螂,没有人愿意注意他们。   因为更多的人,比他们要多出无数倍的人,他们在欢呼!庆祝!   为恶人得到惩罚而欢呼!为那个小姑娘,现在是他们的领主大人迈出这坚决果敢的一步而庆祝!   陆瑶在筛选完人之后将梁月娥和吴重拎到了一起,放到了那新来的三万多人聚集处——这算是她作为领主大人的一个小权力,在自己的领土上可以自由地移动自己的领民位置,只不过只有现在这个状态,整个领土都缩小为一个地图展现在她面前时才可以做到。   陆瑶现在还是无法回到荒岛上,她刚刚收到了来自游戏的通知——她没有休息时间,她的下一个副本马上就会开始。   所以陆瑶只能在临走前先和梁月娥和吴重简单交流一下,然后让他们两人替自己去和新来的这三万多人进行接洽。   毕竟荒岛上的事务之前都是他们俩和周洪卿在做,周洪卿已经被踢走了,现在最熟悉荒岛事务的就是他们俩了。   陆瑶把荒岛上的事务暂时全权交给他们俩,让他们两人全面配合刚刚进入荒岛的其他人员一起对荒岛进行建设,尽快提高荒岛的文明阶段。   接着,她让新来的三万人里面国家政府派来的代表站了出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一百领土点购买了10万平方公里的新领土——获得了100万人的新的召唤权。   她把这份召唤权交到了国家政府那边的代表人手里。   荒岛给出的1平方公里能养活10人的数据是最大限度,也就是理论上那十人将那一平方公里利用到极致,什么草根树皮都吃,才能活下来。   但是现实是现实,理论是理论,短时间内,要用一平方公里的地养活直接空降荒岛的10个人是几乎不可能的——尤其是这些人都要进来进行高强度建设。   没有亲自试验过,陆瑶也把握不住这个度,所以她只能先给他们更广阔的地,然后把召唤新人进来的权力交给他们。   这些事情,国家的人总是比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学生更懂。   她不需要担心。   唯有一点是陆瑶强制要求的。   她给地球村那边发了通告。   她要求地球那边的政府即刻起进行征信制度,从制度施行后,有过不良行为的人,她的领地一律不予接受,而且这边召唤新人,也要按照个人征信加个人能力进行综合排序。   她的领土是大家一起建设努力得来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她和大家的汗水凝结而成。   她的土地,不养害虫。   另外她之前囤的那些粮食在此时也没有意义了,如果进来的是几百人,那陆瑶的几万斤食物还能支撑几个月,可现在变成了三万多人,那她囤的粮食就只够大家吃几天。   好在现在领土面积够大,人多力量也打,新来的人尽可以去丛林找食。   最后,陆瑶定下了领地目前的建设计划——以让所有人吃饱饭为第一要义,先搞基建种田!   交代完,游戏的下个副本即将开始的通知都要怼到陆瑶脸上了。   陆瑶只来得及匆匆在人群里看到一眼父母微笑的侧脸,就从领土里脱离了。   陆瑶面前只剩下一个游戏面板。   她已经看过了她那个额外奖励的游戏道具,很神奇,是一个身份选择权。   解释里说,她可以在某个副本里选择一次自己进入副本的身份。   陆瑶决定先看看自己下一个副本的世界再进行选择。   【副本抽取中……】   【您的新副本:末日世界】   【您有一次抽取身份并自主选择的机会,请问您是否要使用这次机会?】   末日世界么?   末日总与死亡不离不弃。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那身份又有什么意义。   陆瑶点击选择【否】。   【您的选择完毕,正在为您随机匹配身份……】   【身份已锁定。】   【您在新副本的身份是——】   大段大段的信息瞬间涌入了陆瑶脑海中。   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新副本来也~最喜欢在各种末世副本里囤货求生啦嘿嘿   感谢在2021-08-0423:56:04~2021-08-0523:1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776292.常胜立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暖暖116瓶;你是我的可遇不可求50瓶;檐上惊鸿20瓶;但如烟云17瓶;胡椒12瓶;琢云.萌物懒羊羊10瓶;吃素还真容易.雅丫.雁北向.倪倪.飘缈5瓶;瞳~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67   “这个世界今年的极端天气比往年都更加严重,酷暑和严寒都格外偏激,好在人们仍然慢慢适应了这样的天气。”   “除夕快到了,寸年的喜庆气氛充满着街头巷尾。”   “没有人发现,一场看不见的危机正在悄然靠近——它将破坏一切秩序,把美好的旧日世界变成一片荒芜的废墟。”   “玩家陆瑶,恭喜您进入副本末日世界。”   “末日即将来临,您将怎样度寸这场危机呢?出发吧,我的领主大人!在末日中活下来,建设您的领土!做末世的终结者!”   "温馨提示,规定时间内未达标建设任务的玩家,将被自动销毁,请抓紧时间建设。"   游戏的系统音不带感情地慢慢念着残酷的台词,陆瑶在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中醒来。   还没睁眼,她就感觉自己像是走寸了火焰山似的,喉咙又干又痒又刺痛,浑身无力,腹内空空像是有绳子在绞,而那股火辣辣的刺痛则来自后背,除了后背,其他地方也隐隐有闷痛……   陆瑶的眼皮动了动,之前那一股脑涌进脑海的记忆慢慢复苏了。   这是一个经济条件类似于种花家零几年时期的地方,她现在是一个小县城里家境普通的七口之家里倒数第二大的孩子,今年13岁。   虽然是七口之家,但是这个家庭只有两代人——一对父母和他们的五个孩子,其中两个男孩,三个女孩,原身前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她是老四,还有一个老五,是弟弟。   至于原身的名字,李招娣……不提也罢,以后她就叫陆瑶了。   作为家里出生的第三个女孩,却又不是最小的孩子,原身从小就寸着半透明人的生活,之所以是半透明人,是因为在她出生两年多之后,这个家庭的最后一个孩子,原身唯一的弟弟就紧跟着出生了。   寸多的孩子给这个家庭造成了巨大的经济负担,让原本勉强可以算是小康之家的家庭不得不寸着拮据的日子。   孩子太多了,实在太多了!为什么不少两个呢!   这个家庭的父母时刻不停地抱怨这件事,但是从他们的种种行为里可以看出,他们嘴里那些多余的孩子绝不会是那两个男孩。   他们甚至仍嫌男孩不够多,恨不得五个孩子全是男孩,。   所以原身这个不被期待却又出生了的女孩子,她出生后唯一的价值就是,她可以在父母为生活忙碌的时候带那个小她两岁的宝贝蛋弟弟。   这就是原身能够不完全成为这个家庭的透明人的原因。   作为最小的女孩子,原身没有和姐姐们争抢的体力,也没有和弟弟争抢的底气,在经济拮据物质条件有限的时候,家里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都不属于她,父母也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加之她从小就带着“弟弟的女仆”“弟弟的玩具”这样的隐性身份长大,就养出了一副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脾气,在弟弟面前尤为卑微,被欺负被打被骂也从不还手,总是沉默地承受。   她按照父母的吩咐努力照顾保护着弟弟,希望能因为听话稍稍得到父母的一点关注。   然而她好像每次都只有在弟弟对她不满意时能得到父母的关注,而这时候来自父母的关注,绝不会是好事情——就像现在。   昨天,原身的父母为了除夕去孩子的外祖家寸节,买了许多的糖果准备用来送礼。   孩子们垂涎地围在那些礼物旁边,家里年纪最小,今年刚满10岁的家中小霸王弟弟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一大把糖,然后跑到屋子外面的角落偷偷吃去了。   原身作为姐姐一直负责地跟在弟弟身边防止他摔倒或者受伤,看到弟弟吃糖也只是一边咽口水一边守着他。   ——直到弟弟剥开一颗糖的糖纸时没拿住,把一颗亮晶晶的水果硬糖掉到了地上。   他顿时生气了,但是仗着兜里的糖还多,他不高兴地呸了两口又踩了一脚,就重新撕开了一颗糖,不管掉进土里的那颗糖了。   于是原身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了许久之后,弯腰捡起那颗糖,吹吹灰含在了嘴里——然后她被自己的弟弟疯了一样骑在身上打,愤怒地骂她敢捡自己的糖吃。   “谁让你捡的!我的东西掉在地上不要了也不准你捡!谁都不准碰!”陆瑶在“看到”脑海里那个小小的身影粗鲁野蛮的样子。   原主——李招娣没有任何要反抗弟弟的意思,她被打得很疼,但是她不敢反抗,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力气比弟弟大,反抗的话会弄痛弟弟的,而且弟弟生气了,让他打,打完就不气了——这是陆瑶在她脑海里读到的想法。   然而原主的沉默让暴虐得不到回应的小霸王更加得意也更加愤怒了,他迫不及待要用更显效的方式来炫耀自己的暴怒,他怒气冲冲地左右一看,兴奋地捡起一块足有他半个脑袋大一头尖尖的石头,伸手就往自己的姐姐身上砸去。   李招娣尖叫一声,看着弟弟手上那块可怕的石头——不久之前,她刚好看到寸一个不认识的叔叔用这样一块石头砸死了人,那个人死了!就是这样的石头!   当弟弟再次举着石头要朝她脑袋砸那一刻,不管是因为剧痛,还是因为对死亡的本能害怕,李招娣在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反抗了弟弟,她把弟弟推倒了,哭着跑了出去。   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得到了来自父母的混合双打——因为在她跑出去后,弟弟足足哭了一个下午,他的手掌心被石头擦破了,疼得厉害。   李招娣头一次没有在被父母打的时候认错道歉,她沉默地挨打,她觉得委屈,因为弟弟差点杀死了她,不管怎么样,弟弟不应该杀死她,这一次,她觉得自己没有错。   可是她也不知道要告状,她唯一能想到的反抗方式就是沉默不语。   而仅仅是沉默,就足以让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勃然大怒了。   最后,她被父亲关进了家里一间破破烂烂的柴房,说要饿她一天好好反省。   “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对你弟弟!”   然而其他所有人都忘了,第二天他们就要去孩子的外祖家寸节。   第二天其他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忙忙碌碌收拾人收拾东西,把所有大包小包都带上之后,这一家子就快活热闹地坐上小三轮去了外祖家——没有人记得,柴房里还关着个李招娣。   陆瑶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虽然记忆说她已经13岁了,但是她看着自己这跟芦柴棒似的小胳膊小腿,觉得自己出去说自己今年七岁八岁肯定也不会有人怀疑自己。   这具身体太瘦了。   她一起身,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嘎吱嘎吱”硌自己。   而陆瑶一起身之后又不得不迅速扶住一侧的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一个旧木架子床,闭眼等了好一会儿才敢站直——她刚刚眼前发黑。   肚子不期然“咕噜”叫了一声,陆瑶透寸屋子极小的一个窗户缝往外看,这个世界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今天虽然没有下雪,但是也没出太阳,凭借着缝隙洒进来的光,陆瑶猜测,现在很可能已经中午了。   陆瑶点开游戏面板看了一眼,果然,都十一点了。   都十一点了也没有人来叫她,放她出去,陆瑶想起这具身体父母商量好的今天要起个大早去外祖家寸除夕,心里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她可能被这个家庭的其他成员完全忘记了。   陆瑶没有试图起身去推门,因为昨天晚上,原身被打了一顿关进柴房后,原身的弟弟仍然嫌不解气,偷偷寸来,把柴房的门锁了。   原身听到了,但是不敢对弟弟怎么样,更不敢去喊还在怒气中的父母,她在家里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也不亲,最后只能可怜巴巴等着父母今天放自己出来,因为以前父亲也只会关她一个晚上就放她出来了。   谁能想到,今天因为要去走亲戚,她竟然被忘记了呢?   陆瑶叹了口气,暗叹一声自己倒霉,一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一边从空间里拿出一套兔子皮做的手套袜子和小外套给自己套上,然后在柴房里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下,拿了几个柿饼出来充饥。   希望她那对粗心大意的父母赶紧发现她这个女儿被落在家里了吧,不然她可出不去啊。   五十里外,王家庄。   刚从母亲屋子里出来的王满红看着庭院里嬉戏打闹的几个孩子,目光在心爱的小儿子身边一扫而寸,忽然觉得好像有点违和。   然后她一拍脑袋,忽然想起哪里违和了。   “李贵云!李贵云你给我出来!”她闯进男人们打牌抽烟的屋子,一把推开一众亲戚,把自家男人揪了出来。   李贵云不耐烦地摸着耳背别的烟,瞪自己媳妇儿一眼:“你干啥!我打牌呢!”   王满红瞪他一眼:“打你个大头鬼!咱们招娣呢!”   “啊?”李贵云呆了一下,插着裤兜随口说:“我怎么知道,你去看看你小儿子呗,她不是总跟在你儿子屁股后——面……”   李贵云的眼睛慢慢瞪大,嘴巴卡壳了。   “那个……啥,”李贵云仔细回忆了又回忆,仍然无法从脑海里找到自己今天看到小女儿的记忆,不由有点心虚地看着自家媳妇儿,“招娣昨晚被我关柴房里,你今早叫她没啊?”   王满红理直气壮地瞪回去:“一大早上的我又是做一大家子的饭又是整理东西又是喂鸡又是联系三轮车,哪里来的功夫管这个?倒是你,你一早上尽在那里闲逛,招娣不是该你管吗?”   “那我……招娣是你女儿,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该我管呢?”   “你别和我推,本来就是你的错!”   “那现在怎么办?”李贵云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烟雾缭绕且温暖的屋子,“都这时候了,我要是再回去接你闺女一趟,那回来得半夜了,那我丈母娘不得给我吃两个枣瓜子?”   “我也不能回去啊。”王满红着急地看着他,“我这一大帮孩子,哪个离得了我?寸年这些姐妹难得才回来一次,明天大家都走了,我不得和她们扯扯关系,以后孩子上学找关系这些,都靠这个了。”   “那要不……”李贵云在原地挠了一阵后脑勺,踌躇着提出一个解决方案:“要不就先这样吧?”   “反正招娣以前也不是没被关忘记在柴房寸,以前咱们出去工作,她自己饿了不就自己出来找吃的了吗?家里有米有柴的,还能饿死她冷死她?她又不是断手断脚。”李贵云说。   “这……”王满红不太赞同,“这寸年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总也不太好吧?这毕竟是寸年……”   “得了吧媳妇儿,你生她的时候把天都喊破了说恨不得她死了去,平时也没见你多搭理你女儿,多心疼一天不多,少心疼一天不少,咱们这边寸完年,打好了关系以后还不是她享福?再说了,咱们明天就回去了,没事的。进来吧,进来进来,外面冷得……”   王满红挣扎了一下,终究被李云贵拉进屋里和一帮人说话去了。   李招娣,就这么被他们忘在了脑后。   ……   天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天地就被一层厚厚的雪盖住了。   柴房里,陆瑶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在地上小步跺起脚来。   她打开游戏面板看了看,已经下午四点了。   按照她的记忆,如果来接她的人下午四点才到,今天肯定是赶不及回去她外祖家了。   而他们现在都还没到……陆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虽然原身不得爱,但也不至于这样不得爱吧?   陆瑶犹豫地看向面前那一扇被这具身体的弟弟恶意锁上的门。   之前大约是零下四五度左右,她穿着一身笨重的棉袄,又套了兔毛袜子兔毛外套兔毛手套,感觉不到什么冷。   但是大约半个小时前,她就能感觉到,温度忽然开始下降了。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来,她这具身体被忽视惯了,她甚至不清楚,她那对父母能不能在除夕晚上之前想起她,然后打电话给别的邻居让他们来关照一下她。   陆瑶又等了十来分钟,眼看着温度越来越低,短短的时间内,她就连穿着棉袄加兔皮外套都不保暖了,就不再犹豫了。   虽然还不知道末日具体会是什么,但是从进副本时系统语音提示的极端天气来看,至少,这极寒天气恐怕会是造成末日的原因之一。   陆瑶对亲缘关系并不排斥,甚至对父母有着天然的好感和依恋,虽然她来不及和自己的父母打声招呼,但是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后,她是想着入乡随俗,虽然不说多热情孝顺,但是至少也要本着基本的原则捎带原身的父母一把,以报这具身体的养育之恩的。   但是现在嘛……   陆瑶感受着越来越低的温度,如果她没有来,那这具身体的原主今天一天都不会有东西吃。   她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吃饭,还经历了弟弟和父母的双重虐打,她又那么瘦弱,本身储存的能量就少,再加上下午气温突降——也许这具身体已经死在这里了。   就当那对父母的女儿已经死掉了吧,他们制造了这个生命,又亲手害死了她。   现在,她是陆瑶了。   陆瑶从空间拿出刀,一把劈在柴房门上。   趁着真正的极端寒冷还没有来,她要用空间里的东西去换点御寒货物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丧尸啦,是天灾型的末日,有怪物但是不会是丧尸,想看丧尸的小伙伴要失望了。   感谢在2021-08-0523:15:11~2021-08-0622:0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绒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限一七53瓶;混沌不是馄饨30瓶;涟栎25瓶;我最可爱(?ˇ?ˇ?).温蒂尼.小秋.絮雨.小吖么小叶子20瓶;谨谨.偷萝的大米.午夏青空10瓶;三生.琢云5瓶;380885583瓶;天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68   陆瑶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最冷的冬天,也就是上个副本里最低温度零下五度,整个冬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雪的冬天了。   但是陆瑶知道,莫说是零下五度,就是零下二十几度的莫斯科,人们也好好生活着,顶多是伏特加入口格外烈一点,不至于到世界末日的程度。   要给世界造成末日级的伤害,陆瑶按照自己的经验保守估计,到时候的温度至少也得在零下四五十度。   这个温度下,不时时刻刻守在火炉边,陆瑶简直想不到别的活法。   所以陆瑶这一趟出门,要囤的东西最多的就是燃料。   她的空间里其实还剩了一些柴火没来得及清理出来,大概占了一个立方米左右的空间。这些柴火陆瑶一个人省着用,够过一两个月的了,但是在零下四五十度的时候肯定不够。   温度还在慢慢下降,陆瑶举着刀劈了半天也丝毫没有运动出汗,当她的最后一刀劈断了半个门板,整个柴房的门顿时变得支离破碎。   陆瑶顺手就将门板卸下来装进了空间里,她回头望了一眼已经被变成放废品专用的旧柴房里的一堆旧木架子床和缺胳膊少腿的桌椅等木制品。   现在这些是废品,再过两天,这些就该是宝贝了——都是能烧的木头呢。   陆瑶现在需要钱,但是从原身的记忆里她知道,过年正是花钱的时候,现在家里一分钱都没有——都在原主父母身上带着呢。   好在陆瑶现在身上还有一批可以用来换钱的物资。   陆瑶翻检了一下空间里的东西,土豆啊米之类的东西现在是不值价的,而且粮食在末世是一切的根本,不能拿去换,新鲜蔬菜倒是可以换一些,现在是冬天,市面上除了大白菜大萝卜几乎见不到别的绿色,外地来的大棚小白菜在县城唯一的大超市能卖十块一斤——   在猪肉也仅仅是九块钱一斤的现在,这是一个近乎奢侈品的高价,而且还供不应求,毕竟大家攒了一年的辛苦钱,就是想在过年的时候吃点舒心自在的,这时候,哪管你十块一斤八块一斤的,为了过年也得咬牙买。   除此之外,陆瑶发现这里最近过年流行用外地来的柿饼做礼盒——又发现一件商机,陆瑶算了算空间里的柿饼,暗想去年这柿饼做得值。   过年总得吃点瓜子花生.果干蜜饯,尤其是葡萄干还算是瓜子那一类经得起拿的实惠果干,那她的葡萄干应该也能卖出去。   此外比较能算上价的应该就是她那些猪肉和兔肉了,这个县城没有大规模的养兔场,市面上的兔子肉少,过年应该也以算个新鲜品,陆瑶猜她的兔子肉可能比猪肉还稀罕点。   陆瑶一边做着打算,一边进了屋子找出原身母亲穿过的一件大棉袄往身上一披,顿时整个小人儿都被裹在了里面,陆瑶努力挣扎了一下才把脑袋露出来,又把袖子挽了好几圈,才能看见手指尖。   这时候,这具营养不良的身体的瘦弱就更加明显了。   陆瑶心里惊叹着竟然有这样粗糙的父母,一边到处翻了一会儿,试图找出个能够帮她运东西的工具来——她总不能凭空把这么多东西拿出来吧?那岂不是要吓死人?   找来找去没找到,陆瑶只好放弃,跑到外面去借一辆小三轮。   这是最近这个小县城新兴的交通工具,几乎家里有点条件的都有一辆,平时去买点货或者下乡看个亲戚啥的,小三轮一突突就上路了。   陆瑶不敢在自己这条街借,特意跑到县城另一头,随意找了一家看起来正在忙碌年夜饭的人家,拎着只兔子,裹着大衣吸着鼻涕可怜兮兮地进去问:“阿姨好,能不能借你们家三轮用一下?我们家三轮从乡下亲戚家带东西回来,开到半路发动机坏了,修又修不好,家里还等着东西做年夜饭呢,阿姨帮个忙,我妈妈说这只兔子给阿姨家年夜饭填个菜,祝阿姨家平安和乐,年年有余。”   脸上冻出两坨红的大婶把手在围裙上擦擦一脸惊讶地走出来,用温热手背在陆瑶额头上贴了一下:“哟,这么凉,好孩子,冻坏了吧?快进来烤个火,你哪家的呀?怎么大年三十儿让你个小孩子来?”   “我妈他们不认得路,我跑得快——我们家是刚搬进县城的,阿姨您可能不认识,就是县东头新修的那一片。阿姨您行个方便吧,外面下大雪,我妈妈他们还等着呢,您看,这衣服都给我穿了。”陆瑶装作着急的样子,把袖子举起来给对方看,一面把手上拎着的那只杀好了的兔子递过去。   对方见陆瑶这样,也不多话,接过兔子就回头叫人:“王路行,老王,你出来一下,给人家送趟东西吧,这大年三十的不容易。”   一个抽着烟的大汉走了出来。   陆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麻烦了大叔,我自己就能开。这个给叔叔做三轮的抵押,我回来把车还您您再还我就行。”   陆瑶把一只表递过去——这还是陆瑶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原主妈的结婚手表。   “那也行。”叫老王的汉子吸尽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往身后的沟里一扔,接过陆瑶的表拍拍衣服转身进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把车钥匙出来了,把钥匙递过来之前,他眯着眼睛瞅了陆瑶一眼,那神情仿佛是在说:你真能行?   陆瑶微微涨红了脸,她其实还真不一定会开。   她是开过同学家的摩托的,驾照也考了,但是这小三轮和摩托小汽车都不太一样,陆瑶还真没信心第一次就能开好。   但是开车的事,一通百通,陆瑶坚信自己只要上手,稍试两把也就能行了。   在对方怀疑的目光中,陆瑶硬着头皮点了头,心里发誓待会儿一定不能让对方看出来。   结果对方并不说别的,直接拿着钥匙走到了门口的小三轮前,把钥匙插上去就把小三轮启动了,然后他坐到车上回过头把着车把手对陆瑶道:“你看着啊,这么开——”   对方给陆瑶在门前的马路上演示了一番,然后跳下来让陆瑶上去:“你试试。”   陆瑶有些感激地看这人一眼,一回头,这家的阿姨也正笑眯眯站在门口看着她呢,见她回头就对她点点头示意她照做。   陆瑶深吸一口气,坐到了三轮座椅上,回忆了一下这大叔的操作,慢慢地把车稳稳地开了出去。   “不错啊小姑娘,这一手可以的。”那汉子在后面赞了一声,阿姨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慢点开,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嗯。”陆瑶应了一声,迎面刀刮一样的冷风吹来,吹得陆瑶不得不眯起眼睛,身后的声音渐渐远了,这竟然是她在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陆瑶骑着三轮也不回家了,直接拐进一个偏僻的小巷,从空间里拿了一筐柿饼,一筐葡萄干,并排摆到三轮上,然后又拿出二十多只杀好的兔子和两扇猪肉,最后拿了几十斤莴苣和小白菜出来,这就把小三轮挤得满满当当了。   大年三十大家都窝在家里准备吃年夜饭,这一路上都没什么人影,陆瑶艰难地把着方向,将小三轮开到了县里最大的那家超市后门,然后下了车。   她左右看了看找了两个超市老板扔在路边的纸箱子摊平把车上的东西罩住免得被人看见眼馋,然后走进了超市。   这大年三十的,晚上顾客很少,超市老板也要过年啊,所以陆瑶把车开过来的时候,超市门都关了一半了,老板老神在在地坐在门口就着一盆炭火和几个超市里的工作人员聊天,见陆瑶过来,几个店员瞥了她一眼,又继续磕起了瓜子。   然而陆瑶并不像他们想象的一样走进超市买棒棒糖或者辣条,而是径直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哪个是老板哟,俺有一批山货你这里收不收勒?”陆瑶出口就一股子带着口音的塑普。   正嗑瓜子的老板愣了一下,扒开几个挡在她面前的店员,半是好奇半是好笑地问:“小妹妹,你想把什么山货卖给我?”   “有猪,兔子,暖棚种的青菜,还有俺自家爷爷奶奶做的葡萄干和柿饼,都卖给你,有一车哩,我看你这家店大,才找你的。”   那老板顿时笑了:“真的假的?这时候你哪里来的这些东西?不留着给自家过年?”   她也没什么恶意,以为是小朋友恶作剧,从一旁的果盘里抓了一把瓜子糖递给陆瑶:“小妹妹乖啊,我这里不玩过家家,天晚了,你拿了糖赶紧回家去,小心家里弟弟妹妹把糖吃完了不给你留哦。”   陆瑶却后退一步,一脸严肃地看着超市老板,脸上带出一丝山里人的淳朴和直率:“俺爷爷奶奶说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糖哩,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卖给别人了。”   “还真有啊?”超市老板吃了一惊,站了起来。   “真的,有。”陆瑶一板一眼地点头,伸手往后指:“就在外面三轮车上哩,一大车。”   超市老板纳罕地盯着陆瑶看了看,从一身不合身的绿色大棉袄上也看不出什么,陆瑶又把脸埋在衣领子里,她干脆走了出来,正色道:“那我和你去看看,你可别骗阿姨,骗阿姨晚上会被老鼠咬掉脚指头。”   “老板,你说得不对,我奶奶说撒谎鼻子会长长。”陆瑶脑袋一歪认真道。   超市老板哑然失笑,跟在陆瑶身后去了超市后门。   “就是这些了。”陆瑶一把掀开了纸箱子。   超市老板看着这满满的一大车,惊呆了:“小妹妹,你从哪里来啊?这大过年的,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   她喃喃着,忽然狐疑地盯着陆瑶:“小朋友,你老实说,这是不是你家里人偷的让你来卖?”   “不是,就是我家里自己做的。”   “那怎么有这么多东西?你家大人在哪里?怎么让你一个小娃娃来卖?你去把你大人叫过来,我和他们说。”   陆瑶一本正经地摇头:“我爷爷奶奶都在乡下呢,我替他们来卖的,我不小,我十三了。这些都是我们家今年的年货,柿饼和葡萄干本来打算留着明年吃的呢,但是我奶奶今早说菩萨昨晚给她托梦,说今年要有大灾,所以才让我把东西都拿来卖了。”   超市老板一脸复杂地看着陆瑶:“你奶奶让你卖了这些东西想干什么?”   陆瑶掰着手指一脸天真:“我奶奶说冬娘娘要来地上住三年,三年滴水成冰,让我把东西卖了换了钱都买蜡烛煤衣服柴米油盐酱醋,哦,对了,还有酒。”   “那还算没疯得太厉害。”超市老板松了口气。   “你说啥?”陆瑶装作没听清。   “没什么,你听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论演技,我没在怕的。感谢在2021-08-0622:08:51~2021-08-0723:0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绒控.颖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邋遢50瓶;混沌不是馄饨30瓶;小七?10瓶;zwy.琢云.好大一朵云5瓶;无限一七2瓶;指尖渡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虽然心里暗暗摇头,但是超市老板是开店的,不是开精神病院的,在得知是老人迷信的要求,而且好歹买的也都是一些日常必需的生活用品后,也就没有拒绝陆瑶。   尤其是陆瑶拿来的这些都是些稀罕新鲜货,猪肉葡萄干倒是不算啥,葡萄干普普通通老板自己也有的是囤货,当地养猪场也能进货,但是那一大筐柿饼就值价了。   最近过年不知道怎么兴起的流行,家家户户送礼都要送柿饼,老板这里的柿饼存货不多,过年前就卖得差不多了,可是接下来大年初一初二一直到正月十五,大家都还要走亲戚送礼呢,她怎么也不嫌多啊。   兔子肉也新鲜,近年来大家经济宽裕了,小县城的人就爱吃点新鲜东西,兔子肉肯定也能卖个好价。   最难得的就是那几十斤新鲜蔬菜了,老板轻轻拨弄着看了看陆瑶这新鲜摘下来过水洗过就立即放进了随身空间保存着的小白菜,嫩莴苣,嘴里啧啧称赞:“这东西可稀罕,瞧这嫩的,我今晚也炒一盘吃吃……”   老板干脆没打算拿来卖——初冬外地进来的那批大棚蔬菜早卖光了,超市天天有人来问,可她手头也没有货源了。   这大冬天,一把青菜稀罕地跟金子似的,何况陆瑶送过来的货色还这么好,这么好的东西,拿来送礼多好啊。   她看陆瑶开着小三轮过来,手指尖冻得通红,脸虽然看不清,但是不用说,肯定也冰凉凉的,就回去拿了个暖手袋给陆瑶,然后叫了个男店员过来,搬东西算价钱。   陆瑶是个小妹妹,超市老板也没打算糊弄她,一笔一笔地和陆瑶讲价算钱。   最后一算钱,林林总总加起来,陆瑶这一车东西卖了四千四百多块钱,超市老板看完数,给陆瑶凑了个整:“行,就冲你这几十斤蔬菜,阿姨给你凑个整的,就四千五百块吧,你是要还买东西是吧?你先进去挑,挑完了我直接从你的货钱里扣,扣剩多少我最后给你多少,行不行?”   陆瑶有什么不答应的,她现在就是急着先囤货呢。   陆瑶点了头就往里走,老板一挥手让店员把东西卸了下来,然后替她把小三轮推到了超市门口显眼处免得一不留神被谁推走了。   四千五百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对一个小朋友来说肯定是多了的,但是对陆瑶来说,那这钱还真不够。   不过陆瑶也没那么急,外面的气温在慢慢下降,但是降得还算均匀,而且速度已经越来越缓了,目测即使极寒要来,她应该也还是有几天的准备时间的,所以她现在主要是先出来探个路。   陆瑶就按照自己之前说的,柴米油盐酱醋酒,米买了两百斤凑数,主要是各种调料,想起荒岛上做菜没有调料的痛苦,陆瑶一口气把油.盐.酱.醋.味精.老抽.豆瓣酱.辣椒粉各买了二十斤才作罢,这就一口气花出去快两千。   超市老板好奇之下跟在她后面,见她这豪放做派,简直目不忍视。   然后陆瑶直奔二楼衣服卖场,衣服卖场这时候都打烊了,但是老板闲来无事,替她开了门点了灯,然后指点她走到老板自己那一块区:“别的地方都租出去了,老板关门过年去了,你就在我这儿买吧,阿姨给你打个八折,就当过年新衣了,好不啦?”   陆瑶秉承着自己山里孩子的淳朴,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嗯,好。”   然后陆瑶直奔最厚的那一片衣服区域,把摆在最里面落灰的最厚的军大衣一口气拿了四件,回过头问老板怎么卖。   老板:“……这军大衣好几年了,原来卖一百五一件的,你不嫌丑的话我算你一百一件。”   陆瑶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要要要,我不怕丑。”   然后又拿了两件看起来格外保暖的羽绒服,七八件加绒的保暖内衣,大棉鞋,雪地靴,羊绒裤子羊绒袜……最后陆瑶一眼看中角落卖的一堆床上用品,推着小推车蹬蹬蹬地跑过去,问:“这个卖吗?”   超市老板一言难尽地看着陆瑶,点头:“卖,但是挺贵的,你买这个干吗?”   陆瑶理所当然道:“天冷当然要多买几床被子盖了。”   然后陆瑶上前挑选一番,精心选中了一床特别厚特别保暖的被子,最后一看标签:xx牌天鹅绒被,极致享受,售价1998元。   陆瑶眼前一黑。   从小到大没买过被子的她虽然知道天鹅绒的被子贵,可不知道贵成这样啊,这可是猪肉卖九块钱一斤的年代!   最后陆瑶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了两床实沉的大棉被。   买完这些,她账上一下子就只剩五百多了,店员替她把东西拿到售货台打包去了,虽然是大超市,但是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的顾客还是少,没看人家超市老板都亲自跟着了?   陆瑶慢悠悠地往生活用品区走,看到洗发水就走不动路了,天知道她告别洗护用品多久了!   陆瑶兴奋不已地买了一堆洗发水肥皂洗洁精牙膏牙刷一类的生活用品,又花了小一百,最后她看着身后又好奇又同情的超市老板,眼睛亮晶晶地问:“阿姨,你这里的蜡烛在哪里卖啊?”   “你又买蜡烛干什么?不要乱花钱。”超市老板这时候已经给她脑补出一堆大山里娃娃的悲惨身世了。   “防止停电啊,我们山里没电的时候就用蜡烛的。而且我听说蜡烛还可以用来烧着煮东西用呢,要是我家里的柴用完了,就用这个。”陆瑶脑海里闪过自己的酒精灯煮火锅。   超市老板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然后给她指了地方,然后跟着陆瑶身后道:“你买蜡烛,用来照明就够了,要是家里没东西烧,你应该去煤站买煤,煤你知道吗?就是一种黑乎乎的东西,你买一个煤炉子,一颗煤球可以烧好久,这个比蜡烛安全,还便宜。煤站你知道在哪里吧?就在……”   超市老板在陆瑶身后絮絮叨叨,陆瑶却忽然被提醒了,对啊,她可以买煤!怎么把这件上好的燃料给忘了。   陆瑶在心里暗暗感谢一波老板。   老板还在絮絮叨叨传授自己的生活经验:“你说的可以煮东西的蜡烛应该不是普通蜡烛,是酒精蜡烛,这个我们老百姓家里用得少,一般是酒店饭店里煮炉子菜用的多,他们囤这个囤的多,我这里倒是没有多少……”   陆瑶听得一脸认真,她说用蜡烛煮东西纯属一时嘴快,但是经过老板介绍,还真启发了她,酒精可比煤或者柴火好点燃,要是到时候温度太低,少不得就得点酒精蜡烛。   最后在超市老板的阻拦下,仍然买了一百多块的酒精蜡烛,再加上一百多块的普通蜡烛,陆瑶又去酒水区买了好几瓶价格便宜但是度数比较高的二锅头——这个主要是为了在寒冷的时候暖暖身体。   大酒伤身,小酒怡情。   买完东西陆瑶最后还剩五十多块钱,陆瑶干脆去糖果区全部用来买了几斤高热量的巧克力。   最后走出超市,陆瑶裤兜空空,就剩一张二十块,那还是老板看她东西买得多,给她折上折,又省了点钱。   店员帮忙把东西都搬上了陆瑶的小三轮,超市老板把那个暖手袋塞给陆瑶让她放在衣服里面暖身体,最后亲自把她送上了车:“开慢点,注意安全。”   “好勒。”陆瑶轻快的声音在茫茫大雪里传来,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雪里。   陆瑶只往前骑了几百米就赶紧溜进一个小巷,把车上东西收进了空间。   看看时间还早,现在去还车不符合东西落在乡下半路的说法,陆瑶决定接下来去饭店看看。   小县城现在已经有人流行大年三十去饭店吃团圆饭了,只不过还只有最上层那群有钱赶时髦的人家,普通小老百姓还是喜欢自己窝在家里自己亲亲热热吃一顿。   所以今天除夕也不是没有饭店开门的,只不过应该都是大饭店了。   这正和陆瑶的意,大饭店囤的东西才多,需要的食材也多,尤其是新鲜稀罕的食材。   刚刚超市老板对陆瑶那批新鲜蔬菜的态度让陆瑶发现了商机,可能怪陆瑶家里条件太差,根本没买过冬天的青菜,消息也闭塞,所以才没发现外面对新鲜蔬菜的珍视程度。   现在让陆瑶重来一次,她肯定开一车莴苣去超市,才不搞什么猪肉葡萄干,比起能实实在在提供大量能量饱肚子的猪肉葡萄干,蔬菜才是她现在最不值钱的东西好吗。   陆瑶打定主意,决定待会拿一车莴苣到最近的大饭店换酒精蜡烛,不过陆瑶开着小三轮走到一半,看到县城的图书馆还开着一扇小门,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陆瑶原身对县城图书馆的印象很浅,因为原身不怎么爱学习,觉得女孩子读书没有用,一心只想着照顾弟弟和讨好爸妈,早就决定等初中一毕业就出去打工挣钱以后供弟弟读书了。   不过陆瑶却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宝藏,就在这座图书馆里!   这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财富之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年三十了图书馆都不关门,但是陆瑶还是迫不及待地朝那扇小门走了过去。   等靠近了,陆瑶就发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窝在小门旁边的门卫室用报纸卷着一管烟丝抽着,那烟都快烧到他手上了,他也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用黑漆漆的大拇指和食指拈着往嘴边凑。   陆瑶一时看书心切,径直就往里冲,结果刚一进去就被叫住了。   “你干什么的?今天大年三十儿,图书馆不开门。去去去,回家吃饭去。”老人一边叫住陆瑶,一边把手里只剩半截拇指肚长的烟捻熄了,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烟丝倒出来,又抽出半张报纸慢慢地卷着。   陆瑶在原地顿住步子,慢吞吞地转过来,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想怎么赖进去。   在看到老人摆弄手里的烟时,她脑子里闪过一个主意,虽然觉得好像……可能……有点俗气……甚至有点侮辱人……是不是不太好……是不是有点油腻……这也太没面子了吧……   陆瑶脑子里迅速闪过很多想法,下一秒却笑嘻嘻退到了门口,然后飞快地去十米外的一个小卖店用自己唯一的一张二十块钱,买了一包烟。   一分钟后,陆瑶站在空荡荡的图书馆里,双手在繁多的书目上快速滑过,寻找着极寒条件下生存相关的书籍。   外面的老人满足地抽了口烟,眯着眼睛小声嘀咕:“可馋死老子了,大年三十都不让我抽,还收了老子的零用钱,哼……现在还不是给我搞到了,还是香烟,嘿嘿嘿……”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作者收藏快五百了(咳,其实还有一段距离),求一波作者收藏呀~就是文案页右上角那个那个~点进去可以收藏作者滴,作者收藏666的时候我会截图纪念and加一更庆祝哦^o^   感谢在2021-08-0723:01:45~2021-08-0823:2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41086262个;九分.战云魂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my浮萍100瓶;谨谨50瓶;sfksj28瓶;娜不一样.好大一朵云5瓶;三生.起风了2瓶;紫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图书馆内,陆瑶在巨大的书架前来回搜索着,然而她也不清楚什么书才会写着极寒条件下的生存技巧,只能看到一个书名就粗略看看目录,希望能找到相关的标题。   这样漫无目的的找书速度就太慢了,陆瑶翻了近半个小时的书都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这时候陆瑶就不由想起自己以前有电子产品的方便了——有问题,找度娘维基找知网多方便啊,不知道看什么书,就直接搜关键词嘛,可惜这类似零几年时期的图书馆,别说只能手机了,连台可以联网全图书馆的电脑都没有。   陆瑶默默叹了口气,正准备放下手里又一本没有需要知识的书,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想起自己之前在商城里看到过手机电脑……   荒岛上买那玩意儿自然是没有用,毕竟她没有发电机也没有网,但是这里是现代诶!也许她可以看看能不能在商城买到自带网卡的电脑或者自带流量的手机?没有信号基站能用吗?   陆瑶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过这一堆念头,很快又想起自己当初看到游戏商城时冒出来过的一个想法——买商城里的高科技物品出来倒卖,波音747就算了,但是买点别的现在卖得很贵的东西应该可以的吧?   现在什么日常用品卖得最贵?手机?电脑?洗衣机?还是小汽车?   陆瑶想着,随手点开了游戏面板上的商城——她在荒岛上就试过了,游戏面板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在别人看来她只是在发呆,不用担心吓着别人。   然而陆瑶抱着捡便宜搞倒卖的心情打开商城后,却发现商城里的物品价格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荒岛副本里,虽然陆瑶觉得一些东西卖得过于昂贵不合理了,比如一瓶洗发水也要一领土点,一条内裤或一件毛巾也是一领土点,一瓶500毫升的水和一瓶5升的水都要卖一领土点。   但是于此同时,一辆汽车,一辆飞机也是一领土点,甚至一立方米的随身空间,也按照新手期福利只卖一领土点。   所有商品都卖一领土点一件,也算是系统的平衡之处。   然而当此刻陆瑶再次点开商城,却发现商城里的商品种类貌似变少了,不仅变少了,而且价格也出现了诧异。   比如日常生活用品的价格变得更贵了,几乎所有的日常用品都在原有基础上翻了倍,其中最贵的是食物和药品,原本商城卖一领土点一份的奶油面包,现在商城卖3领土点一份,而一盒退热消炎药,更是卖到了5领土点一份。   当然,有个好处是这些商品还是遵循原来的大规律,只分大类,不分小类,比如一盒阿司匹林和一盒最新高科技抗癌药一个价格,陆瑶就是傻子也知道,后面那个抗癌药的价格是前者的几百倍甚至几千倍都可能,她可是听过不少得癌症倾家荡产治的传说呢。   陆瑶暗暗想了一下能不能靠卖抗癌药发家致富,但是仔细想了想,抗癌药也不是神药,能一吃就好,而且她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药管用,会不会被病人打出去都难说,更别说用来赚钱了,而要上交科研机构啥的,不说同样有被当骗子的可能,现在也来不及了。   好吧,陆瑶默默打消了薅羊毛的念头继续看。   价格仅次于食品和药品的是燃料,陆瑶之前倒是没注意商城还卖燃料,陆瑶在上面看到了煤,也看到了天然气,但是这个也很贵,煤卖2领土点100斤,天然气则是1领土点一罐,一罐一立方米,此外还有木炭,木柴,以及陆瑶刚刚从超市老板那里知道的酒精蜡烛,普通蜡烛等等。   接着还有陆瑶心心念念的电子产品,这个价格竟然很便宜,还是一领土点一台。   但是陆瑶在点进去看过了之后还是放弃了买来自己使用的念头,因为上面虽然卖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但是上面也写了说明,需要配套基础信号站和网络才能联网,当然还有适合这个年代使用的老式砖头手机和老式台式机。   陆瑶在心里先暗暗记下这一笔,打算待会儿弄几个手机电脑看看能不能去收二手手机电脑的地方试试看,她记得二手手机回收是一直有的,她妈妈以前坐公交还被小偷偷过手机呢,听说就是卖给收二手的。   陆瑶继续往下看,接着就是一些不是很必须的日常生活用品了,像牙膏牙签洗发水之类的,这些倒是卖得比之前便宜多了,一领土点可以买一大把。   但是接着出现的保暖物品,像厚衣服,棉被之类的东西,价格就再次高昂起来,陆瑶之前在超市想买的几千块一床的天鹅绒被子,之前在荒岛副本卖1领土点一份还搭送一床小羊毛毯,现在在商城卖5领土点一份——   你怎么不去抢!陆瑶在心里大骂奸商,心里却暗暗起了念头。   通过商城卖东西的种类和价格也可以推算接下来的末日灾难到底侧重哪一方面,比如忽然便宜的一些生活用品,忽然昂贵的食物.药品和燃料,以及异常昂贵起来的保暖用品。   极寒条件下植物和动物都可能会大量死亡,如果时间比较长,食物和药品以及燃料都必然短缺,而保暖用品就更是把答案写在脸上了。   所以接下来,极寒必然会是末日到来中的一环,当然是不是全部就不知道了。   陆瑶继续往下翻,惊喜地发现商城还卖钞票,不是冥币或者游戏币,假/币,而是货真价实的这个副本世界能用的货币,而且价格还很优惠,量大管饱——一领土点能兑10万元。   不过陆瑶很快就反应过来,等末日一来,这些货币都会变成废纸。   怪不得这么便宜。陆瑶撇了撇嘴,又记下一个,再继续往下看,接着她发现商城竟然还卖黄金!   100纯金的那种,都排成小金砖,一领土点给一千克!陆瑶记得自己这具身体前段时间才听人说金价200一克呢,一斤纯金金条,换成钱,就是20万!比直接买钞票多一倍的钱!   陆瑶捂住自己受刺激的小心脏,努力安抚自己,不要冲动,你买了也不能拿去换钱,拿金砖去金店卖会被套麻袋被请去局子排查的……然后陆瑶心痛地滑开了。   下面就是各种各样的其他金属了,都和黄金一样的价格,陆瑶没有仔细看,因为她看了也不知道怎么用,最后滑到底,陆瑶看到了随身空间也有售卖。   不过价格嘛——100领土点一立方米。   买不起买不起。之前买到四十多立方米算她大赚一笔。   陆瑶只敢瞄一眼就赶紧往上滑了,既然商城直接卖货币,陆瑶也不搞什么旧家电倒卖了,直接用一领土点换了10万块钞票进空间里。   换完前陆瑶一看时间,十几分钟过去了,她算了算觉得时间差不多应该去还小三轮了,就干脆先把书放回去,决定还完小三轮再回来继续找书。   就是不知道管图书馆的老人肯不肯……   陆瑶回到门口的门卫室外,看到老人正坐在半开的门卫室的玻璃门后优哉游哉地抽着她买的烟。   外面的风雪下得更大了,好在图书馆最外面的门已经关了,冷气没怎么吹进来。   陆瑶敲了敲门卫室,里面的老人把门打开得更大了一点,顿时一股微暖的空气夹杂着一丝炭味和烟草味铺面而来,陆瑶这才注意到老人在里面坐的地方烧着炭。   老人大声地不耐烦道:“干什么?回家了是吧?回回回,别烦我。”   陆瑶无奈地笑了笑,也大声道:“不是,大爷,我是想问一下,图书馆什么时候关门啊?”   里面的老人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啥子?你今天晚上不回家啊?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儿,回去晚了小心你妈妈打你屁股。”   “我妈妈回娘家了,我今天一个过除夕。”陆瑶平静地陈述道。   陆瑶倒是除了一丝对那个无辜被父母抛弃的小女孩的同情之外没有别的情绪了,甚至连气都生不起来,毕竟这只是个游戏副本,毕竟那种父母,也不值得她有什么别的情绪。   门卫室里满脸不耐烦的老人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拿出一副眼镜戴上,隔着一道门,他仔细打量陆瑶,才发现这个之前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模糊影子的小姑娘竟然这么瘦。   他叹了口气,把门彻底打开然后转身坐了回去,道:“你要是想在这里看书,随你的便,这图书馆过年期间都不开门,我一直都会在这里。要是看书冷了,也可以来屋子里看,我这里有炭盆,你可以暖暖手。”   陆瑶看出来老人的心软,答应了一声:“好勒。”   然后她声音轻快地说着:“那我去拿点吃的来,我回来看书。”,像一阵风似的跑没了影子。   图书馆内,老人慢慢点着了一根烟,没有抽,而是拿在面前看着白色的缕缕烟雾飘起,他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   外面的风雪真的越下越大了,尽管县城已经修了一条宽敞的水泥大马路,但是在雪不断下落中,很多地方都已经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马路上的行车和人都少得几乎看不见,在没有人和车行走的地方,很多小路都被雪埋了。   连县城里都是这样,乡下就更不用说,而且雪还在越下越大,陆瑶猜测,她那对“父母”,明天肯定是回不来了。   她一直走到之前借车那家人附近才把小三轮拿出来,好在这附近还是有车过路的,路面上还算能看,陆瑶用雪在车上“装扮”了一番,才把车开到这户人家门口,敲门还了车。   当然,还车的时候,她还是指着外面的大雪以大雪封路为借口,建议这家人多屯点过冬用品,然后在对方回屋之后悄悄往他们院子里放了几百斤米。   还完车,陆瑶却不急着回图书馆,而是向这家人问了县里的煤站的位置。   问完天已经灰蒙蒙的了,陆瑶看看这大雪,一咬牙,从商城买了一辆加满油的小型厢式货车,先开到加油站买了几桶油,然后开着车去了煤站。   希望煤站还有人在工作。   陆瑶冒着风雪西跑到煤站,果然人家煤站的人都吃上年夜饭了,陆瑶用帽子把脸藏得死死的,拿着钱说要煤急用,给人塞了三百的红包,那人才肯放下筷子陪陆瑶往车上搬煤。   陆瑶买的是普通老百姓用的蜂窝煤,这大过年的,煤站都休假了,所以存的做好的蜂窝煤不多,对方倒是问陆瑶是不是急着走,说要是愿意等,机器立马运作,明天就能出一大批。   陆瑶拒绝了对方的热情建议,把做好的几千斤煤全部扫进了货车,临走前还是给了对方一把忠告:“我是替我们村出来买煤的,我们那里的神婆童子,昨晚全部都梦到菩萨神仙托梦,说大雪灾大冰灾要来了,让我们准备着过大寒冬,你们这里有这么大一个煤站,有钱年天天都能过,不如加班加点,多做点煤出来,说不定这两天还有很多别的村的人过来买,可以多赚一笔。就是不卖给别人,要是真有大冰灾,你们自己也能用上。另外吃的喝的什么的,也可以多准备点,你们看外面这雪——”   对方跟着陆瑶的手去看外面几乎是铺天盖地而来的风雪,不自觉也跟着发了个抖,颤声道:“真是你们那边的神婆童子都梦到了啊?不是啥骗/局邪/教吧?”   陆瑶斜他一眼:“你见过那个邪/教让你往家里多囤点煤和粮食的?”   接着她忽然一拍自己嘴巴,后悔道:“哎呀,也怪我多嘴,来之前村里人都交代了让我不要乱往外说的,你就当我瞎说的,瞎说啊,你可别乱往外说,被我们村里人知道了要打死我……”   说着她不等那人再问,就匆匆钻进车里把车开走了。   人之本性,往往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轻易得到的东西不珍惜。   你说让他别信,他就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0823:29:39~2021-08-0923:4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6690346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像鱼100瓶;会子啊40瓶;云深不知处20瓶;星星呀10瓶;无限一七8瓶;兰兰.ellen5瓶;三生3瓶;苹果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把车开到了图书馆附近,然后把煤收进了空间里。   这几千斤煤一收进空间,陆瑶就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随身空间剩余的空间飞快地减少了一大块,这时候陆瑶就有点后悔当时买的空间还不够多,要是她能足够心狠,一口气买一百立方米的随身空间……好吧,那她的荒岛领土就要少能住几十万人的面积。   陆瑶默默感叹了一下生活果然不可能事事如意,把后悔收了起来。   虽然不能有更多空间了,但是荒岛上能装更多人了,只能说是有得必有失,取舍而已。   陆瑶冒着风雪走了一段,回到图书馆的屋檐下时,身上的军大衣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好在这军大衣外面一层是防水的,陆瑶抖了抖,就把雪抖下来了。   陆瑶从空间里拿出个袋子装了点巧克力和葡萄干柿饼算作这一趟出去的收获,然后裹紧衣服匆匆挤进门里,反手把门关上了。   玻璃门关上的动静惊醒门卫室里打瞌睡的老人。   “回来啦?”老人把眼镜戴上,端着一只大果盘走了出来,递到陆瑶面前,简洁明了一个字:“吃。”   陆瑶低头看一眼自己只有巧克力葡萄干柿饼的方便袋,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给袋子里装瓜子花生这两样过年必备物品——都末世了,谁还顾得上过年。   但是在老人这里就好像有点奇怪了。   好在对方并没有问陆瑶,把果盘放到窗台上就回去了。   陆瑶将袋子里的东西一起倒进果盘里,然后叼了一只柿饼在嘴里,端着大大的果盘进了门卫室。。   她把果盘放到老人面前的桌上,这才有空余的手拿住柿饼,她咬了一口香甜的柿饼,拉出一条晶莹的丝,使劲嚼了嚼,满口都是甜味:“这柿饼软,我从家里拿来的,您尝尝,葡萄干含一含您应该也能吃,还有这个,巧克力,进嘴就化了,您试试。”   老人道:“我年纪大,不爱吃这些东西。你自己拿着吃吧。”   陆瑶摇摇头,不赞同道:“越是年纪大才越该好好享受生活呢。吃一口少一口,多吃点才赚。”   “这倒是。”老人笑了,拿了一只柿饼慢慢咬了一口,嚼了嚼,然后眼睛亮了。   “好吃吧?”陆瑶笑眯眯的,也在吃那一个柿饼,出去跑这一趟,肚子饿了,她也得先填饱一下肚子,“我自己做的呢。”   “小姑娘挺能干。”老人礼貌性地夸了她一句。   陆瑶笑笑,埋头吃东西。   吃了差不多饱,陆瑶准备去看书,但是临走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您过年不回家吗?”   她不是在游戏里也要见人就救的圣母,但是这么一个帮助了自己的老人,陆瑶觉得自己应该有点别的回报——不仅仅是一点吃的。   如果对方的家人就在附近,那她也应该提醒一下对方回家和家人一起准备对抗寒冬。虽然她觉得能在大年三十一个人到图书馆呆着的人,很可能家里也有点问题。   更有可能的是,对方的家人可能都不在了。   不然陆瑶想不到为什么一个老人家会在大年三十这一天独自在图书馆抽烟。   不过还是问一问吧,万一有别的原因呢。   “不回去。”老人似笑非笑地看了陆瑶一眼,仿佛是在说:小姑娘,你自身难保还管我?   陆瑶并不怕对方的目光,她迎着对方略带嘲讽的眼神继续道:“您看到外面的大雪了吗?我出生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有人告诉我,这场一下起来,就不会再停了,接下来会有一场大灾难,如果您的家人也在附近,您可以回去和家人在一起,多做一点准备,保护家人。”   随着陆瑶的诉说,老人眼里的嘲讽之意更浓了,陆瑶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哪里出了问题,对方是觉得自己说的都是谎话吗?但是陆瑶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等她说完,老人忽然道:“我没有家人,也不需要准备迎接什么灾难,我在这里,就等着抽完烟去死了。”   这话说的,陆瑶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陆瑶尴尬地摸摸鼻子,讷讷道:“那……祝您愉快,很感谢您。”   她飞快地给老人鞠了个躬,然后蹬蹬蹬地跑了。   为了缓解尴尬,陆瑶赶紧在书架里继续找起了书,好在抗寒,尤其是抵抗极寒的书实在难找,陆瑶一找就沉浸了进去,把刚刚的尴尬抛在脑后。   再次找起相关的书籍,陆瑶仍然是大海捞针,好不容易找到一本讲爱斯基摩人如何生活的书,也算是和抵御极寒接近了,可书里尽是讲爱斯基摩人的文化习俗和精神风貌的,陆瑶想要的他们如何在极寒下生存的内容讲的很少,也没有讲清楚原和具体操作。   陆瑶连续翻了很多本书,仍然没什么收获,她翻的有些暴躁了,把手上的书一合,就冲冲地转身,不想一转身就发现身后站了个人,陆瑶差点把胆子都吓破了,好险没尖叫出声。   好在她立马看清了,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人,是外面门卫室的老人。   惊吓过后,陆瑶耳朵微红,想起之前的对话,她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尴尬。   老人倒是一脸淡定,好像刚刚那个说自己想死的人不是自己似的,他背着手,慢悠悠地瞥了陆瑶手里的书一眼,道:“在找书?”   陆瑶点了点头。   “你在找什么书?考试的还是应对雪灾的?”   “我想找找写人怎么在零下四五十度甚至更低的极寒条件下生存的书。”陆瑶道,对一个怀抱着将死之意的善良的人,陆瑶也没那么大防备了。   “零下四十五度……甚至更低……”老人慢慢重复了一遍,再看着陆瑶的目光里就多了一丝深意:“会有这么严重吗?”   陆瑶被老人犀利的目光看得有点慌乱,仿佛自己心里的秘密一下子全被看穿了似的,她心虚地避开了对方的直视,语无伦次道:“我……我就是随便找找,随便找一点,以防不备。”   老人锐利的目光慢慢缓和了,他平静道:“不必紧张,有求知欲,是好事。”   他慢慢地越过了陆瑶,朝着书架深处走去,他苍老而喑哑的声音从深处传来:“我老头子以前在这里干过一段时间的图书管员,这里的图书编目还是我做的呢,你想要的书,我也许能给你找几本,你试试看。”   陆瑶眼睛一亮:这是个博学有智慧的老人!   她赶紧跟了上去,想起自己空间里还放着那个超市老板给的暖手袋呢,她赶紧拿出来递到老人手边:“您拿着暖手。”   “不用了,我这把老骨头,拿了也没用。”老人的态度忽然变得有点冷淡了,陆瑶也不放在心上,有本事的人嘛,都有点小傲娇的,人家有底气。   她继续嘘寒问暖乖巧老实地在一边伺候着。   最后老人指指点点,给陆瑶找出几大本大部头,也有小册子。   小册子都是几十年前写的了,上面印着老旧的红章,看起来像是很久以前的国家政府编的应对各种大灾大难的册子,只是一直没用上,才在这里落了灰。   老人厚厚的指甲在册子上滑过,眼里闪过一丝怀念:“这是五十年前的了,那时候国家初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这本册子点了点:“这个是最基础也最应急的,你先看这个。剩下的你现在恐怕用不上。”   陆瑶捧着旧册子,如获至宝。   至于老人说的她暂时用不上的大部头,是防寒防旱等极端条件下的农作物栽培技术……   陆瑶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老人深谋远虑。   如果这场极寒真的持续几年,那么,粮食早晚就吃完的一天的。   陆瑶打开册子,翻到将极寒条件下如何生存囤物等的那一章,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   但是没看几分钟,陆瑶手背上就挨了一下。   陆瑶懵逼地抬起头来,就看到老人骂道:“你是傻得慌吗?不知道这么大的图书馆开灯费电啊?去门卫室看。”   陆瑶懵逼地被老人带到了门卫室,等老人把炭盆移出来,给陆瑶让出坐的位置,还特意让给她靠在桌子前的位置,自己坐到了对面,陆瑶才意识到,这是老人嘴硬心软,怕她冻着。   陆瑶抿抿嘴,小声说了声“谢谢”,老人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没搭。   一时间,小小的门卫室只剩下陆瑶窸窸窣窣的翻书声。   陆瑶并没有看太久,这本小册子写的东西很多,也很全面,但是她现在能做的部分并不多,陆瑶打算先看个总览,后面的部分她可以边干便干,而且最重要的是,陆瑶看完一些对于极寒环境的描述,就有了新的打算。   之前打算的在原主家里屯粮建基地生存的计划必须取消了,在极寒条件下,一场风雪一卷而过,她呆在地面上的屋子里会直接变冰棍的!   零下三十多度,甚至零下四十度,都有可能在地面上再坚持,但是再往下降,零下五十多度,零下六十度甚至更低,不需要站到外面去,人体的失温就能直接致命。   而现在再回去家里挖地洞未免太慢也来不及建设了。   陆瑶略一思考,就有的别的主意——她决定不走了。   图书馆肯定会有地下室,尤其是这么大的一栋楼,地下室的面积肯定十分可观,而且图书馆这么大的一栋建筑,在极寒风雪来临时,对冷风暴会有很多层的过滤,这样低温空气进入地下室的可能性会进一步降低!   就是这里了。   正好老人一个人在这里,陆瑶之前翻书的时候还想过怎么骗老人跟自己走呢,虽然人家说了想死了,但是她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在这里等死吗?能救肯定要救啊。   现在既然不打算走了,正好还省了骗人走那一步,陆瑶松了口气,就决定按照册子上的建设开始建设图书馆地下室。   老人同不同意不要紧,她只需要再等一天,明天早上看到那漫天风雪,赔偿什么的她都包了,老人不会不同意她借用一下图书馆的地下室——图书馆是公家的东西,在灾难面前,借用公家的部分建筑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是法律都允许的,尤其是她还会赔,陆瑶都想不到老人拒绝的由。   然后就在这时,陆瑶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她之前忘掉的事——   她买了煤,却没买煤炉子!   之前打算着回家过日子这些当然不用担心,家里都有,但是现在就成了麻烦了。   没有炉子她接下来怎么用那几千斤的煤啊!   还有锅碗瓢盆!   希望超市还没关。   陆瑶无声地捂着自己的脸哀嚎,急急忙忙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极寒生存有私设,有bug我的错。感谢在2021-08-0923:43:34~2021-08-1023:2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分.54483446.54382133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淼镜幻影50瓶;大白鹅鹅鹅鹅20瓶;念卿.高数.谨知.紫丁香.甜文爱好者10瓶;347862218瓶;轮回5瓶;梨枝4瓶;夕冉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当陆瑶匆匆忙忙开着她的小货车赶到超市门口的时候,毫不意外的,超市果然已经关门了。   陆瑶哀嚎一声,仍然不肯放弃,万一老板肯开门呢?   她下车敲了一会儿门没有人应,又跑到后门对着三楼看起来应该是老板起居的地方喊,这种时候就不要计较什么打扰人团圆了,再团圆下去,命都没了。   三楼某个屋子的客厅里,超市老板王茵正在往女儿的杯子里倒可乐,今年才六岁的小朋友头上顶着一个金色的小尖帽,一脸期待地趴在桌前看着自己的杯子,见妈妈倒到一半就想停,她急忙提醒妈妈:“妈妈,妈妈!还没满,还可以倒!”   王茵笑眯眯地摇头收了可乐瓶子:“不行哦,小朋友的肚子一次只能吃半杯可乐,吃多了牙齿就会长洞洞。”   小朋友不甘心地把手往桌子上一摊,奶声奶气地叹气:“难道过生日的人也没有特权吗?”   “过生日的人已经得到了单独吹蜡烛的特权,现在还可以得到吃蛋糕和被妈妈亲一下的特权。”王茵走过去在女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时候身后正在放卡通片的彩电忽然紧急插入了一条新闻:   “现在为您播报一条气象紧急通知,气象专家观测到一团巨大的寒流正在靠近我国,接下来全国各地区将迎来持续大降雪和暴风雪,温度将进一步下降,请各地居民做好防寒措施,夜间注意保暖,谨防冻伤,政府部门正在努力组织调度资源,请居民们明日在各小区物资点有序领取物资,请理性囤物,不要恐慌不要哄抢……”   王茵轻轻“咦”了一声:“那丫头说的竟然有点子玄乎啊?”   正说着,她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模糊的声音,好像是在喊她的?   “谁呀,这时候来。”抱怨归抱怨,王茵还是拍拍正等着自己切蛋糕的女儿的脑袋,走到了窗边,结果就看到了下午来疯狂购物的丫头……   陆瑶在下面看到超市老板露脸,顿时更加兴奋了,在下面疯狂招手:“我有事!我有事!麻烦开开超市!”   王茵一转头,女儿还眼巴巴等着切蛋糕呢。   她叹了口气,回去给女儿切了一小块蛋糕,然后温声细语道:“宝宝乖,下面有个小姐姐找妈妈,妈妈去一下,马上回来好不好?”   “好~”小朋友拿着勺子,乖乖点了点头,埋头吃起了蛋糕。   王茵迅速下了楼,从后门给陆瑶开了门:“你怎么还没回家?这都多晚了?你今晚住哪里?”   “我有东西忘买了,回来补买。”陆瑶道。   王茵皱了皱眉,但是还是给她开了门:“赶紧进来,外面现在多冷啊,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你怎么过来的?小三轮呢?”   陆瑶笑嘻嘻的:“我说了我十三了,在乡下以前都可以嫁人了。我开车来的,你别担心我,我能干着呢。”   她指了指外面那辆小货车,王茵顿时瞠目结舌。   不过她也没多问,这年头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不然她也不能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女儿来外地开这么大一间超市。   “你买什么?”她一路拿钥匙开门开灯,超市一楼顿时亮了起来。   “锅碗瓢盆,还有煤炉子,对了你这里有天然气的灶吗?就是那种,烧液化气的那种灶,或者电磁炉,这些都行。对了,我回去取钱了,我还要再买一点吃的和被子。”   超市老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想到她开回来一辆货车,也没问她哪里来的钱,一面点头一面道:“确实该再买点吃的,你把家里的东西都拿来卖了,以后家里吃什么。刚刚电视上都播了,说科学家都发现了,的确有寒潮,这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呢,政府都发通知了,让明天领东西,你明天回去记得替你爷爷奶奶领。”   她一路絮叨:“你回去好好做做防寒措施,对了,也别嫌我挣你钱啥的,你多买几个暖水袋回去,这个东西实惠好用,装了热水睡觉的时候往被子里一搁就行,这大冬天的,你缺啥也不会缺热水。”   陆瑶跟着后面一路听,越听越觉得这老板挺好的,不过政府方面的人这么快就有了通知倒是让她挺开心的,能观测到就好,怕就怕这场极寒过于不科学,来得悄无声息,到时候大家都在梦里呢,就没了命。   陆瑶有了两个领土点买的20万块钱,买起东西来就更大方了,一挥手就是一货架一货架地买,尤其是方便面这种方便即食食品,也就是现在还没有自热米饭,不然那个也是陆瑶要大力囤的东西之一。   陆瑶买了大量高能高热的食品,一口气就花掉小一万,超市老板也有点瞠目结舌:“虽然的确给你奶奶的梦撞对了一点,但是不至于真的大雪三年吧?至于这么夸张?”   陆瑶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信则有,不信则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注意点安全吧。对了,如果有地下室,你最好带着食物和必需用品住到地下室去,注意不要让人把门锁死了。”   陆瑶买完吃的又仗着钱多添了好几套锅碗瓢盆,电磁炉,液化气灶,煤炉等等用具,最后她惊喜地在超市角落发现了电热毯,抱着宁可有不可无的想法,她也买了几个毯子。   大雪来临早晚会压断电线,断电是早晚的事,就是不知道这县城哪里有发电机卖……   陆瑶又扫了一回货,把厢式小货车装了小半车,然后她想起发电机的事,她问了问超市老板,但是也只得到茫然的摇头:“这是啥玩意儿啊?停电?停电不是可以用蜡烛吗?”   好吧。陆瑶默默扶额,可能是时代还太落后了,这小县城也足够偏僻,所以小型民用发电机还没到小县城里普通百姓能买的地步——即使这里已经是这座小县城最大的超市了。   她记得高中物理是有讲发电机原理的吧?陆瑶默默想着,推着最后一货架的东西出了超市。   把东西放到货车上,陆瑶一转身,就看到老板拿着一个小纸碟走了过来,等她走近了,陆瑶才发现那是一块蛋糕,上面还特意选了有红色小樱桃的部分……   “我家小朋友今天过生日,这东西你们小朋友应该爱吃,你拿着路上尝尝。”王茵把那特地切得很大的一块蛋糕递过来,然后有些慈爱地回头仰望了一眼三楼。   陆瑶跟着往上看,看到一个圆圆的小脑袋趴在窗边,看到她仰头就朝她挥手。   陆瑶心里不禁一软,她接过蛋糕小声说了声谢谢,小心地把蛋糕放到货车前面,然后她回到了货车的后车厢,一挥手拿出了一千斤煤放到车厢里做样子,然后喊住了已经推着推车往回走的超市老板:“老板,等一下,有东西落下了。”   王茵一愣,下意识推着推车回来,却发现陆瑶站在货车上笑着对她招手:“我之前去煤站买煤了,没想到你这里还有小朋友,煤站离你这里也挺远的,春节期间煤站那边好像不送煤上门吧?你带着孩子也不方便出门,我先饶你几百斤煤算了,我自己再去买也行。”   王茵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没想到自己还被个小孩子施援手了:“不用不用,我这超市大,大年初二就能上班了,我员工住得也近,到时候让他们开货车去进煤就成。而且我家里也还有几百斤煤呢,你留着自己用吧。”   陆瑶抿了抿嘴,没说自己觉得如果是末世的话,按照这雪下的程度,说不定大年初二就要所有人都出不了门了,她只是沉默地把货车上的煤往地上的雪堆里推。   “哎!你这孩子!”王茵连忙来帮忙捡,“我都说不要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到底是陆瑶推比她捡方便,很快陆瑶就推了五六百斤煤下去,然后飞快地下车把车厢门关上了。   “你这傻孩子!”王茵跺脚。   看着王茵气急败坏的样子,陆瑶嘿嘿一笑,嘴角露出一个小酒窝来。   趁王茵还在生气,她飞快地上了前面的车头,把门一关,就发动了车子。   王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连钱也没给人家呢。   她赶紧喊陆瑶停下说没给钱,一面飞奔回超市里拿钱。   然而等她出来,陆瑶和货车早没了踪影,只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通向县图书馆方向。   陆瑶回到图书馆的时候都七点多了,天已经黑透了,所有的建筑在漫天大雪中都仿佛被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好在通往图书馆的路是一条大路,图书馆里开着灯,陆瑶顺利把车开了回去。   图书馆里,传来老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陆瑶心中一紧,赶紧冲了进去,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腥味,她一看,老人正把一团血红的纸往炭盆里扔。   老人还在咳,顾不上给她打招呼,陆瑶赶紧上前给老人拍背。   等这一波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去,老人已经变得满脸通红,嘴唇却带着一丝不健康的紫色。   陆瑶给老人拍完背,安静地坐到一旁,却忍不住担忧地看着老人。   老人把那本册子扔给她:“看你的书吧,看完这本可以按照我给你标的顺序继续看。”   陆瑶一愣,再去看桌上,发现桌上又添了新的大部头,而且这几本大部头上都被一只签字笔写上了序号。   陆瑶心里忽然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充满了,她看着老人,心里又恐慌又难过:“您……”   她犹豫了一下,嘴里的话变成了:“您为什么不当面指导我呢?我这个年纪,这么厚的书怎么看得懂啊?”   老人又咳了两声,闻言笑了笑:“你个小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你那个书里面,我刚刚给你写了东西的,就是第一页,你到时候自己翻开看。我倒是也愿意多指点你两句,只是我这身体确实没骗你,我说了,我是来这里等死的。”   陆瑶震惊地坐直了身体,不敢相信地看着老人。   “是肺癌晚期。”老人又咳了起来,他拿纸擦掉嘴里带血的痰,扔到炭盆里,“我熬了太久了,不想继续遭罪啦。他们的那个什么化疗啊放疗啊,已经破坏了我的肺,接下来就是心肝脾胃,再接下来说不定就是脑子了,再用下去,我就得上呼吸机了,那个呼吸机啊,那么大的一个,要在气管里切个口子,插进去,听说最多可以坚持半年,最新机器,花了几百万特意进口的,从此活下来的就不是我啦,是那只被呼吸机输送氧气的肺,是一个可以继续得国家补贴金的机器……”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一辈子,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社会,努力活到现在,也算对得起子女了。”   “我太累啦。”老人靠在椅子里慢慢闭上眼,干涩的眼眶里却没有一丝的眼泪,只有看透世事之后的包容。   陆瑶沉默地看着老人,默默点开了游戏商城。   她记得的,她记得……商城也卖癌症药。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她飞快地浏览到了抗癌药那一页,但是看着那个页面,却又不敢点开。   怎么办,她不是医生,就算有了最新的药,也需要医生才知道怎么用的吧?   万一买了也没法用……   陆瑶咬一咬牙,还是点开了。   万幸,这种使用有要求的商品竟然自带指导!   在看到使用说明那里附带具体病人使用指导的那一刻,陆瑶的眼睛是湿润的。   抗癌药不是简单的一种药,而是有长长的一列药,当初陆瑶在外面粗略浏览的时候还以为它是直接一盒一盒地卖的呢。   结果可能因为治疗特性,它是一个疗程一个疗程地卖的。   陆瑶迅速买下这一个疗程的主药辅药,然后坚定地叫醒了老人,让老人吃了下去。   “你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是你的偏方吗?”老人的说话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了,他在缺氧,但是还是笑着配合了陆瑶。   等一大堆药吃完,老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陆瑶却几乎一夜没睡,按照说明交代的观察着老人的用药反应。   等到凌晨四五点,陆瑶在迷迷糊糊中听到耳畔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叮咚”声,她没有理,她太困了。   清晨七点,陆瑶被要命的生物钟叫醒了,她睁开眼,看到游戏面板自动浮了出来。   上面显示着:【当前副本领民数:1(特殊型精英领民)】   【当前领土面积:1000,当前领土点:31】   领土点右上角还跟着一个小小的“+10”。   作者有话要说:癌症那个我看了一点书勉强编的,专业的小伙伴求放过不要揭穿我qwq   哇我今天真的好粗长哦,好想表扬我自己~   感谢在2021-08-1023:25:40~2021-08-1121:0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熊熊gugu110瓶;4112373430瓶;Quinn.好大一朵云.食猹的瓜10瓶;秋秋9瓶;酥桃桃酥6瓶;无限一七5瓶;错过了花期ヾ花怪谁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看完游戏面板新冒出来的东西,这才知道了这个副本赚领土点和领土面积的方式。   原来这个副本赚领土面积不是靠种菜养殖或者开荒建房子什么的,而是靠收服领民。   虽然游戏并没有亲自写明她的特殊精英领民是谁,但是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她身边难道还有别人能够的上特殊精英二字,而且还能算得上领民?   毫无疑问,这应该是她用抗癌药救下来的老人。   不过陆瑶也挺惊讶,她只是救了对方一命,然后对方这就算自己的领民了?   那岂不是说她以后收新的领民也得救对方一命?那她要是遇上不懂感恩的白眼狼怎么办?   不过这个问题没有困扰陆瑶多久,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不是还有游戏面板吗?   虽然不知道系统到底是怎么计算对方忠诚度的,但是之前养鸡还有养不熟就不算领土面积呢,如果她遇到白眼狼,那么一看游戏面板没增加领土面积,对方就公开处刑了。   既然这样,那她就必须想办法救更多的人以获得更多的领土点了,不过在那之前,当然还是要先保证自己活下来。   陆瑶揉揉有些发沉的太阳穴,掀开了身上的厚被子,哈了一口冷气。   昨晚的温度越往后越冷,陆瑶即使身上穿着大棉袄,面前还点着一个炭盆也觉得冷,而老人吃了抗癌药睡着后陆瑶也担心他体温降低感冒,所以干脆拿出自己买的大棉被往老人身上一铺,自己也铺一个,然后又拿出了她刚从超市买的一堆设备,里面就有用来装碳的烤炉,她把炭盆用铁罩子挡住,然后拿了门卫室里的碳,又点了两个炭盆。   总共三个炭盆被她分别放到了门卫室的三个角落,这样门卫室的温度才渐渐高了起来。   不过后半夜,温度越来越低,碳也烧得越来越快,为此陆瑶还特地又将门卫室的窗户开大了点,不然一氧化碳中毒那就好玩了。   陆瑶看了看门卫室三个角落的炭盆,虽然三个小时前她才刚加过一次炭,但是这时候炭盆又已经燃的只剩一小半了,陆瑶叹了口气,把她睡之前扔进碳灰里的土豆□□放到一边准备待会儿吃,起身准备继续加炭,那边的老人咳嗽了两声,醒了过来。   陆瑶连忙放下炭袋子,转身看老人。   “您醒了?感觉怎么样?”她殷勤询问。   这可是她的特殊精英领民,看看精英,看看精英前面还专门加了特殊二字,就可以想见,老人的本事一定不凡,算是这个副本里的特殊npc了。   老人起来先咳了一阵,说感觉不怎么样,但也没说哪里不好,然后就让陆瑶扶着他去图书馆后面的盥洗室洗漱了。   陆瑶也趁机洗漱了,又掏出超市买的牛奶给老人,然后和老人一人一个热乎乎的烤土豆,解决了早饭。   早饭过后老人指点她要建抵御极寒的地下室,除了要把燃烧处做好,更重要的是要有良好的通风道。   “这间图书馆的地下室是早期用来存放已经再版的破损旧书的,里面的通风口修得不是很好,而且早期的材料也不好,今天你要去买塑料的通风管回来,还要去水泥厂定水泥,砖也在那里订,县水泥场和砖厂是一家。”   “你现在准备了多少东西了?都放在哪里?”   陆瑶不好意思说自己都放空间里呢,擦着手指头上的灰扯:“看到外面那个大货车了没?”   她伸手借着角度往外指,结果这一指就不得了了,她货车呢?   不对,她货车还在原地,就是车被雪埋了!   陆瑶大惊失色,她昨晚只是知道雪一直下得很大,但是没想到这么大啊!   图书馆门卫室这里修了一个至少高出外面马路三米的阶梯,之前她往外一看,正好能看到货车在楼梯几米外露出一个白色的顶。   但是刚刚她往外一看,好家伙,一个白色的平面直接从门卫室前的楼梯最高处延伸了出去——她货车直接被雪末顶了!   这是多大的雪啊老天!   这么高,外面的车还能走吗?   她可记得昨天超市老板说政府正在调运物资呢!   陆瑶的心慢慢沉下去,但是老人就在面前,她也不敢说那些坏消息让老人空难受,而是强行扯嘴笑道:“本来放在货车里的,但是昨晚您睡着之后,我给搬进图书馆地下室的楼梯间堆着了。”   “嗯,衣食住行,住和行暂时就算了,你除了吃的穿的还得备药,气温低的时候冻伤受寒都是很常见的,常用药你得备,我给你写张条子,你待会儿出去买。”   老人说着,就撑着身子戴上眼镜,从桌子上随手撕了张纸,拿起笔颤颤巍巍地写起来。   陆瑶本来想说她来写,但是看到老人一脸肃穆的表情和用力握笔的手,就止住了嘴。   也许,让老人能亲手做一些事会更好。   老人的手一直颤,写得很慢,陆瑶耐心地在一旁等着,但是冷不丁老人就冷冷地轻哼了一声,听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陆瑶顿时噤若寒蝉生怕自己哪里惹老爷子不高兴了。   就在这时,老人开口了:“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没耐性,我不是要故意拖你的时间逞强自己写,而是有些专有名词我给你念了你都不知道是个什么。你想自己写就多读书。”   陆瑶看着老人自顾自生闷气的样子,有些好笑却又有些替他心酸:看她这什么话都没说,老人却一副熟练了的样子,就知道,他以前肯定不止一次因为年老体衰心有余而力不足经历过被年轻人催促的事。   可在她看来,这样年老却知识渊博的老人,等一会儿又能有什么呢?能有资格等,就已经是荣幸了啊。   “我不急,您慢慢写,我是个慢性子,您才是别和我急。”陆瑶笑眯眯地又从炭盆里捞了个土豆出来,香喷喷地吃着,还掰了一块问老人:“您吃不吃?这个烤得可香了,正好外面有一层焦皮又没烤成炭,我给您留一半怎么样?”   老人气哼哼地写着,道:“不吃不吃,我能有多大胃口,早吃饱了,你自己快点吃,我要写完了,你可别误了工。赶紧吃完赶紧干活。”   陆瑶这才笑嘻嘻地三口两口把土豆吃完了。   她吃完土豆,接过老人的单子,里面穿了三层羊绒内衣,羊毛袜子也套了两层,最后包上军大衣,头上戴个羊毛帽子,再戴个大棉口罩,整个人遮得只剩一双眼珠子在外面,才勇敢地出了门。   外面的雪足有三米高,货车已经彻底被埋了,所以陆瑶也不做什么开货车行走的梦了,直接小心翼翼地穿着扎得紧紧的雪地靴,扒着各个建筑凸出来的边走。   图书馆这一边毕竟偏,没什么人行走,陆瑶这么一路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几百米,终于看到了被压实过的路,但是那路高高低低,有的地方还有大深坑,更重要的是,那路只有一米左右宽,还要走人,正常车子根本没法走,不远处还有铲雪车在艰难地工作,但是这铺天盖地的雪,实在太多了,雪都没地方去,所以铲雪车只能先铲出一条人行道,再管车的事了。   铲雪车在各处嗡鸣着,雪道上也是人挤人,陆瑶一问,都是去物资点领东西的:“你没听到大喇叭喊啦?那么大的声音!”   陆瑶仔细一听,还真是喊大家去某某地领物资的,说雪太大车开不过来,物资都堆在仓库里运不过来了,只能居民自发前往,只不过混杂在铲雪车的噪音中被她忽视了。   不过陆瑶知道了物资点后就和大家分道扬镳了——大雪封路,本来物资就不算足,她就不去和大家抢了。   陆瑶准备去煤站再买点煤。   毕竟她是要长期对抗极寒并且准备收留人的,就那几千斤煤球,一个人日常用还算可以,但是要抵抗极寒,要养很多人,那就不太够了。   而且煤站经过她昨晚的提醒,加班加点应该能做出很多煤球才对,即使没有煤球,她买点煤也行,毕竟这种供应一县的大煤站,囤个几百几千万斤煤是很正常的——一个县好歹二三十万人呢,平均一下一个人也就几十斤啊。   但是当陆瑶到了煤站,却发现里面热火朝天的,不仅煤站的工作人员全部加班加点热火朝天地在干活,煤站机器外面的接待处,也有大把的人在,有人在买煤,也有穿着红衣服的政府人员在组织人把煤打包装进小推车里,听说法是要分给大家的。   陆瑶没有去前面打扰分配的工作人员,绕到后面和昨天卖煤给她的小哥打了个招呼:“怎么样,我说得有点道理吧?”   小哥正满头大汗地往机器里铲煤呢,见了陆瑶,他气喘吁吁地放下铲子也算歇气,然后龇牙咧嘴地给陆瑶比了个大拇指。   “你一走,政府那边就打电话过来了,我们的人全给叫回来了,加班加点做煤球免得老百姓接下来没煤球用。”   陆瑶努力套近乎:“老哥,我也不弄你辛苦搞的煤球了,煤站里还有煤渣吧?我买点煤渣回去自己做。”   小哥睁大了眼:“你还有这水平?”   陆瑶紧张地看着他。   “不过你有水平也没用,煤站的煤也不多了,我们站长正发愁呢,本来我们县里用煤的烧柴的烧气的都一半一半嘛,过年前大家采货也采的差不多了,所以站里剩的煤球才不多。但是不仅是煤球不多,其实煤渣也不多了,站长想着年后开工嘛,我们的煤渣现在还在县外头的铁路上停着呢。”小哥愁眉苦脸。   “昨晚拉煤的火车连夜给站长政府两边打电话,大雪封路,他们都开到县外二十多里了,可偏偏被雪堵在山里了。别的东西还能上人拿,那玩意儿可是死沉死沉的煤,两千多吨呢,怎么搬?我们站长都愁死了。现在到处打电话找人手去清路,偏偏现在县里到处都是灾,埋了人的地方都还没挖完,,哪里轮得到让人去山里挖路的。唉,希望雪停了他们赶紧腾出人来。不然我们这儿的煤也就能坚持几天。”   陆瑶看着小哥兀自摇头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雪越下越大,可能根本不会有停的时候了,那县外的煤,更是很可能没有人有能力去拉了。   她只能安慰了他两句,转身走了出去。   陆瑶有心去看看县外那些煤,别人没法拿,她却有随身空间这个作弊机器。   只是她不知道路,得回去图书馆一趟看看地图。   当然,在此之前陆瑶得先去一趟药店——要是空着手回去,她得被老人骂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121:07:41~2021-08-1221:3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80瓶;知足且乐70瓶;经常性文荒60瓶;这只是萝莉吗50瓶;啦啦啦啦,我来了。48瓶;柠檬不酸.5311158930瓶;25785662.明20瓶;冰欣£云烟15瓶;我怕是个魔鬼吧.向阳花10瓶;无限一七.青柠5瓶;三生2瓶;火炎焱燚.dcx妈妈.错过了花期ヾ花怪谁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为了买药,先去附近最近的药店,结果她一连跑了几个药店都关了门,甚至还遇上被雪埋了店塌了的,没办法,陆瑶只好去了一趟比较远的县里最大的药店。   趁着去最大药店的路,陆瑶顺便进了一间还开着的五金店买了老人说要的塑料管,老人忘了交代她买什么型号的,她本着多买不亏的想法,把各个型号长短的都买了几十米,最后抱了一大堆,出门前老板拼命在后面提醒她,注意别和人撞上了。   陆瑶买完了塑料管子和药,匆匆赶回了图书馆。   图书馆里,老人并不在门卫室里,陆瑶担心他求死之心未泯,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不过她喊了两句,才听到老人的声音从图书馆深处传来。   陆瑶顺着声音找到了图书馆深处某间不起眼仓库里的老人。   老人正坐在一堆她看不懂的七零八落的组件中间,摆弄着她看不懂的东西,旁边放的一个壳子她倒是看懂了,貌似是收音机的?这玩意儿陆瑶还是高中英语课上老师用来给练习听力的时候看到过,要不是陆瑶听力不好对英语老师那只收音机深恶痛绝,这时候还真认不出来。   “回来了?”老人组装着东西头也不抬,“管子买回来没有?买回来了就去看看地下室,最大的那间我已经把门打开了,你看看东西怎么摆弄,管道怎么通,就按照册子上的指导,你先做一个基本的设计,排气管道和生活区,排水道,取暖区这些都别忘了,到时候水泥运过来了你才好直接照着设计图修。”   陆瑶本来急着回来问老人哪里有县地图来的,这下被老人一说,她又想起自己忘记订水泥和砖了。   陆瑶一拍脑袋,决定等会上去就拿个本子把要做的事全部写下来,不然她这忽然遇到个消息就把其他事都抛到一边,迟早出事。   不过在此之前,更重要的当然还是先向百科全书——特殊精英老人问问哪里有地图能指引她找到那一份被封在了山里的煤。   陆瑶问完老人有县里火车路线的地图,得到老人怪异的注视:“你问这个干吗?图书馆墙上那不是贴着一份吗?”   陆瑶顿时尴尬。   “诶,有吗?”   老人头也不抬,嫌弃地挥挥手:“自己去看,地形地貌图和行政区划图都在那上面呢。”   陆瑶点点头,却没有立马走,而是腆着笑脸讨好地继续提问:“那个……我问您一件事哈,如果咱们县里想运送大批物资,像什么煤之类的,一般会走哪条线啊?”   老人手一顿,终于抬起了头。   他深深地看了陆瑶一眼,放下了手里的事,走了出来。   图书馆大厅里,老人的手在地图上缓缓滑动:“……这里,这里,都可以抄近道过去,你说距离二十多里,那最可能在这一段,你先从这里……到了这里,在坡上就能看到附近十几里铁路上的火车。”   陆瑶点头记下笔记,然后在老人深邃平和的目光默默站了起来。   “那我走了。”陆瑶很感激,老人什么多余的都不问,只提供帮助。   “等等——”在陆瑶将要走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老人忽然叫住了她,陆瑶脊背一僵。   “你进山里,不能这么出去,去,把你买的那塑料厚雨衣穿上。”老人喑哑的声音传来,陆瑶一转头,老人已经缓缓往回走了。   “对了,有机会的话给我带点电线回来,就是最普通的那种电线,越多越好。”   陆瑶看着老人的背影,“嗯”了一声。   穿上从头裹到脚底的塑料雨衣,陆瑶全副武装地站在了图书馆门口。   结果她刚准备打开门出去,游戏面板就“叮咚”一声,再次给她发来了通知。   系统消息:您即将迎来本副本第一次生死危机,是否花费一领土点购买提醒。   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犹豫,陆瑶花费一领土点,看到了系统提醒:八小时后全球将迎来第一次降温(陆瑶:您管之前这不叫降温?),这次降温会瞬间降至零下四十度,并且同时将会有一股内部温度在零下六十度以下的寒流随机在全球各处流窜。   陆瑶看完整颗心一下子沉到了最低点,怪不得是末日,她就说这个副本的末日虽然好像也是灾难,但是怎么好像还属于常规范围内的灾难,毕竟别说寒流过境了,就是正常时候特大台风或地震到来,也比这破坏力大啊。   原来感情在人家眼里,前期还只是末日预演?   真正的末日在后头呢?   而且陆瑶立马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由于前期降温虽然波及范围大,但是事实上降温速度是比较缓慢且均匀的,而如果各国都按照这个速度准备应对灾难——   陆瑶心一沉,看向外面还在疯狂呼啸的风雪。   也许在各国政府的眼里,这样程度的暴风雪已经算得上一场灾难了,可是事实上,这还只是真正的灾难到来前的末日预演。   获得那批煤变得刻不容缓,但是陆瑶没有立即走,而是回去了老人那里一趟,询问对方有没有需要叫过来的人。   “不叫过来的话,他们很大可能会迅速迎来死亡的危机。这场危机八小时后就会降临,请您迅速做决断,时间刻不容缓。”陆瑶一脸严肃。   老人坐在一堆部件中央,脸上却闪过一丝孩童似的迷茫。   不过他没有浪费陆瑶的时间,很快,他偏过头,低声道:“如果你顺路,去一趟南路将军街13号,后面的院子里有一对祖孙,七八十的老太太和她五岁的孙子,你接他们过来吧,就说,是王老师让他们过来的。”   陆瑶有些奇怪地看了老人一眼,但是也同样没有多问,答应下来就匆匆出了门。   拉煤的火车被停在一座山谷之间,幸运的是这座小县城附近全是各种山地,仅有的一些平地都被开荒建了房子,虽然风大雪深,山路坎坷,但是也正因为山路坎坷,大雪时深时浅,才给了陆瑶勉强能走的路。   她靠着一根塑料管,一步一戳,硬是找出一条路,找到了那一辆被雪逼停的火车。   陆瑶本来还想避着点人,然而没想到,等她偷偷地靠近了,才发现整辆火车都已经被雪埋了。   这辆拉煤的火车足有六十节车厢,但是已经完全被埋在了雪下,要不是铁轨的位置特殊,比两旁都高出许多,并且有火车那一段忽然高出一截,陆瑶都不敢说哪里是火车哪里是铁轨。   当陆瑶靠近到火车头,就发现里面一丝动静都没有,她的心沉得更厉害,想着这些运煤的工作人员大年三十半夜还在为了调运物资工作,却因为一场风雪被冻死在无人知道的深山里,陆瑶的眼眶湿润了。   抱着悲痛的心情,她先是用空间把火车头上的雪清理干净,然后强行用扳手掰开了火车头的门,钻了进去。   结果等她钻进去,发现火车另一边的门是开着的,火车头里一个人都没有,而顺着开了的门往外看,大约四五里的地方,就是一个村庄……   好吧,虚惊一场,不过火车里的工作人员能及时决断跑去村庄里过日子也是好事。   人都走了,陆瑶拿起煤来就大摇大摆了。   这时候陆瑶就又开始恨她的空间不够大了,四十多立方米,才能装多少煤啊。   陆瑶装满了大部分空间,还留下半立方米的地方应急,一脸可惜地看着剩下这些短时间内可能再也没人能用上的煤,叹叹气,走上了回去的路。   陆瑶一来一回足足花了四个小时,等她回到县城,时间就已经很紧了。   陆瑶先就近去了老人交代的那对祖孙住的地方,等去了才发现那是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院子里还种着东西,不过已经完全被雪埋了,在院子的一角,堆满了各种可以卖的破烂。   陆瑶敲门没人应,就有点担忧,不过等她进去了才发现老太太正和孙子在屋子深处的火塘旁烤火呢。   看到陆瑶进来他们吓了一大跳,等陆瑶提高到最大音量和老太太说明情况,老太太嘴里念着“阿弥陀佛”“王老师真是好人呐”,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了东西把孙子包成一个球,要跟陆瑶走。   陆瑶看着她身后那个比她自己体积还大的包,哭笑不得地说自己会法术,然后用空间替她装了。   接着陆瑶从空间里又拿出一套多余的军大衣和稍稍小一点的大棉袄,让老太太和她孙子穿上,这才带着祖孙俩出发了。   陆瑶只把这祖孙俩护送到了半路,剩下的路已经被铲雪车铲出来了,走的人多,他们两个人空手走过去也没问题。   把祖孙俩送走,陆瑶匆匆往水泥厂走去。   她本来还想去水泥厂订水泥和砖过几天去拿,到现在哪里来得及等,陆瑶直接去水泥厂后面扔了一千多斤煤出来,然后收走了几立方米的水泥和砖。   这种时候,虽然有不问自取之嫌,然而八个小时后就是末日降临,这些无法运输也不能用来提供热量的水泥和砖的价值在极寒中低到几乎没有。   但是陆瑶放到这里的煤却可以救这个水泥厂的人的命。   就算单方面强制交易了。   生死面前,再拘这种没有实际意义反而会害死人的小节就是傻子。   陆瑶收了水泥和砖,又去了一趟五金店,当她提出愿意用半袋煤换电线的时候,老板高兴到恨不得给她磕头了。   “我们家烧气的,保暖都靠热水袋和电热毯,过去十几年,哪里遇到过这种天,雪一直下,现在电又停了,简直没法过日子,煤站那边抢了半天也只抢到十斤煤,你这可太雪中送炭了,不,雪中送煤。来来来,这煤球我给你算双倍的价。”   陆瑶没好意思要他双倍的价,但是想起老人说的电线越多越好,她又在用煤的基础上,花钱买了一大堆电线。   老板担忧地看着她:“这么多,你能抱动?”   陆瑶搬了一下……确实抱不动。   “没事,你帮我放到门口拐角边,我喊我哥来拿。”   “好吧。”   老板替陆瑶把电线放到了拐角,叮嘱陆瑶赶紧回去叫人,还想替陆瑶守一下,结果被陆瑶赶了回去。   等老板一看不到,陆瑶立刻把电线收进空间里,然后匆匆往图书馆走。   还剩三个多小时,她要回去把通风口管道组装好,还要修一个类似她在荒岛上那种保暖烟道。   这种保暖烟道陆瑶现在也知道它不是自己的神奇发明了——这玩意儿原来就是东北小品里老说的炕啊。   陆瑶在得知后略略为自己不是古今第一发明家这个事实失望了一下。   当陆瑶路过超市,一张小脸从三楼探了出来,正好和陆瑶凑了个对视。   看着那张天真的笑脸,陆瑶的心狠狠摇摆了一下。   到底是让超市老板呆在物资充足的超市好,还是劝她跟自己走?非亲非故,又已经有了政府在组织救灾,她现在能劝得动她跟自己走吗?   陆瑶自己想了一下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是陆瑶还是去提醒了一下对方,让老板三个小时后一定带着女儿躲进取暖设备充足的地下室。   “试一试没有损失,不试却可能会死。”   然而还有更多的人,陆瑶不知道该怎么通知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救他们。   陆瑶迎着风雪匆匆埋头往回走,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她的脸变得更冷肃了。   一抬头,图书馆就在眼前。   陆瑶看了看时间,距离寒流到来还剩三小时零五分。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生死时速的作者今天把这个快乐的体验接力棒交给女鹅hiahiahia~   感谢在2021-08-1221:30:19~2021-08-1321:5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儿140瓶;莫离红尘殇76瓶;蓝绮荷30瓶;起风了20瓶;绚濑绘铭.混沌不是馄饨12瓶;白兰杰索10瓶;谨知.r5瓶;一汪汪明月3瓶;天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回到图书馆里,老太太和她的孙子也早就到了。   小朋友坐在门卫室烤火,老太太和老人则听动静在里面忙。   这时候自来水已经冻住了,陆瑶从外面收了雪进来,准备待会儿和水泥的时候用。   陆瑶走进图书馆深处,老人正在调试那个收音机,面前还有个一大堆零件,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老太太则在忙忙碌碌地把陆瑶之前简单扔出来的东西整理分类,看到陆瑶的目光扫过去,老人解释道:“我让她做的,她带着孙子来,总要做点什么,你叫她于老太太就行。”   “是啊,小姑娘,王老师说得对,我老太太力气大,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你有什么粗活,尽管交代我老太太,别跟我客气。”   陆瑶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她现在时间很紧,确实需要帮手。   她把带回来的电线交给老人,老人顺手交给她一副画好的地下室建设设计图:“你出去的时候顺手画的。”   陆瑶有些感动,道了谢,然后就匆匆带着于老太太去下面地下室摆管道修火炕了。   地下室总共有七八间,但是其他的几间都被许许多多的旧书和其他的材料堆满了,只有中间最大那一间是空的,老人的设计图也是针对这一间设计的。   这一间地下室不知道是被设计来做什么的,空间足有一个篮球场大,地方是很充足的,陆瑶简单大量一眼,就拿着老人的设计图动起手来。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化雪水和水泥。   于是她和于老太太兵分两路,于老太太负责烧几个炉子不断化雪水,然后活水泥,她负责架设管道,然后用水泥固定。   因为老人考虑到积年大雪很可能淹没地面许多米,管道出口设计得很高,支线也多,防止某条线被雪淹了无法通气。   不过有现成的塑料管道,还有帮手和水泥,可比陆瑶在荒岛上干活方便多了。   半个来小时陆瑶就架设好了管道,从地下室足足引了二十多条通风管道到图书馆顶层。   接着就是修壁炉,修火炕,分设生活区,有了水泥和砖,还有在荒岛上自己抹泥巴的经验,陆瑶做得也很快,一个多小时后,除了一应普通的生活分区,硕大的地下室里多了贴着一面墙的建起的大炕,而整个地下室的四面都被陆瑶修了一圈壁炉。   地下室的各个可能漏风的缝隙都被陆瑶用水泥抹过一边,壁炉和炕连在一起,可以通烟气的烟道就在炕下经过,当任意一面墙的壁炉一烧,里面的烟气就可以连通四面墙,然后经过大炕,而烟气则直接通过特殊路径的管道被引出了图书馆顶层——这一段的管道被特别架设在靠近图书馆外缘便于降温以防过热的烟气把塑料管道烤化。   陆瑶匆匆修好了火炕,这时候就来不及讲什么等风干了,她是恨不得立马就能用,所以干脆和老太太把燃着的煤炉拿到炕和烟道附近升温替水泥加速干燥成形的速度。   等炉子燃起来之后,陆瑶忧心忡忡地来到了上面,找到了老人。   老人好像正好完成了手头工具的最后一个安装,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替我放到楼顶上去。”   陆瑶心不在焉地接过了,却没走,而是犹豫了一下,问:“王老师,您……有没有什么办法通知其他人啊?”   王树明,也就是王老师挑了挑眉,推了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忽然笑了:“你以为我这段时间在干嘛?”   “收音机?”陆瑶看着他面前摆的收音和那个看不到的黑盒子。   “你看看你手里的是什么?”老人王树明笑眯眯的继续低下头,在抽屉里找起东西来。   陆瑶则疑惑地打开了那个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架像是天线的东西……   老实说,对从有记忆起就是手机电脑有线电视的陆瑶来说,这个玩意儿,陆瑶还真没见过。   “这是无线电台的信号发射器,现在雪大,下面信号不好,你替我摆到图书馆顶楼最开阔的地方。”王树明解释了一下,却没有解释他要用这个干什么。   理论学渣陆瑶一脸疑惑地走了。   等陆瑶下来,就发现老人已经打开了无线电台和收音机,开始调频,等调到某个波段,老人的收音机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好,这里是003号接听员,南国的冰花开了,您愿意来看吗?”   老人原本混沌深沉的目光在这一刹变得无比明亮,连佝偻的身体都变得笔挺起来:“编号00584,北国的雪乡能饮一杯浊酒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一阵特殊的杂音,忽然换了一个机械音的接听员:“正在为您切换频道……已连接。”   “这里是z1。”   “这里是q3。”   “这里是w4。”   “这里是……”   一串又一串有规律的回复出现在电台里。   陆瑶在一旁惊讶地看着老人,指着电台,眼睛渐渐瞪大了。   老人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然后神情变得肃穆:“橙色预警3848757,这里报告一则消息,极寒灾难即将来临,预计降临时间还剩五十七分钟,最高温度零下四十度,时长未知,同时伴有零下六十度以下的寒流随机出现,请各部进行预防行动,编号00584报告完毕。”   说完,老人关掉了电台,转身看向陆瑶:“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陆瑶目瞪口呆地摇头,然后赶紧点头:“您通知了谁?”   “全国。”   “包括我们这里吗?”   “也许吧。”   “来得及吗?”   “不知道。”   陆瑶没有问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他自己这里的事,她看向图书馆外:“那么,现在总能多活下去一些人了吧。”   “会的。你已经尽力了。”老人从椅子上站起来,陆瑶连忙要去扶他,他挥了挥手让陆瑶松开,自己慢慢地朝地下走去:“趁着还有一点时间,去外面拆几辆车的发电机进来吧,我把图书馆的发电机修一修,不然等地下室外面的门一关,我们都要摸黑过日子了。”   陆瑶看着老人淡定的背影,再度感受到了什么叫特殊精英领民。   陆瑶当然拆不了车,她干脆先搬空一间地下室卸煤,然后用空间收了两辆一间被雪埋掉的车进来,再接着她又收了三十多立方的雪——虽然她买的食物里也有成箱成箱的矿泉水,但是谁知道到处乱蹿的寒流要来多久啊,接下来他们可得守在地下室靠烧雪取水了。   等陆瑶把车子带回地下室,当着老人的面取出一辆车——陆瑶觉得这件事老人肯定早猜出来了,果然,看到陆瑶凭空拿出一辆车,老人连眉毛都没抖一下,反而看着陆瑶露出了“原来是这种法子”的表情。   陆瑶心想,如果您再往后两年,看过基本空间流网络小说,说不定会更淡定。   倒是于老太太,因为陆瑶已经在她面前施过一次法术,一见陆瑶再次“施法”,就带着孙子过来对着她念念叨叨作揖,还问陆瑶能不能收她孙子做人间的干儿子,保佑他健康长大。   陆瑶哭笑不得,还是老人给解的围:“她不保佑这个,她是巨灵神那一脉,只管搬山倒海,你要是想让小宝学她搬东西,那倒是能行。”   于老太太看着陆瑶露出一个真人不可貌相的表情,又敬又畏地摆手:“那就算了,还是读书有前途。”   陆瑶就配合地露出一个可惜的神情。   于老太太更加不肯了。   陆瑶就笑了。   笑到一半,老人就一脸严肃地看向了陆瑶:“于老太说得对,还是读书有前途,我之前给你拿的书,你可以继续看了。”   陆瑶:……   她认命地去门卫室把那几本大部头和小册子一起收进了空间,但是陆瑶图书馆那一排排书架,陆瑶心里忽然有的别的想法。   一直以来她都非常非常,非常忙碌,在副本的每一天,都有新的危机新的计划在等着她去完成。   然而现在,却是头一次,她在完成了囤货和地下室的修建后,好像忽然找不到事做了。   她只能呆在地下室里,等到极寒来临和结束。   这让她产生了一丝时间虚度的危机感。   她没有忘记她是来干什么的,她的同胞朋友们还在地球村上挣扎,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应该是很珍贵的,但是现在,她好像除了等没有别的事干。   能去找别的人进来吗?算了吧,不说怎么劝人相信自己,就她这老少幼,要是来个心地不好的,分分钟不知道怎么死的。   虽然这个副本好像是靠获得领民挣积分,但是没点资本,人家凭什么相信你做你的领民?   所以前期陆瑶还是得苟。   虽然老人已经通知了全国,但是在这种土质的极端末日下,人类出门即死,要生存下去,人们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靠等,靠熬,所有人都一样。   而等第一波灾难过去,人们交通受限,政府还能不能存在就很难说了。   那时候,才是陆瑶收容积累领民的时候。   有了随身空间这一件大利器,在交通受限的地方,她会是行走的物资搬运工。   但是难道她就只能浪费这么大一段时间了吗?   现在老人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她还可以学习。   陆瑶又变成了搬运工,她开始匆匆把图书馆上面的书往下搬,这时候就不需要讲什么细致了,陆瑶粗暴地直接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往空间里收——到时候不仅书能看,木架还能烧呢。   等收完一快层楼的书,陆瑶不得不去地下室卸了一回货,就发现地下室的几间空房间已经被她的各种物品堆得差不多了,别的不说,光是煤就占地很大。   而且陆瑶还专门用了一个房间来放她空间里那么多新鲜食材——极寒的唯一一个好处大概就是保鲜了。   当然,陆瑶可不打算把这些食物全部一直放在外面,等搬完东西把空间腾出来了,她还是把大部分食物得放回空间里去——末世里食物就是一切,陆瑶不放在空间里浑身不舒服。   最后陆瑶还是搬了图书馆的大部分书下来,这当然不是全部要给她看,但是陆瑶一想到这么多书,万一图书馆上面发生点什么,这些书都会被毁掉就心疼不已,所以干脆能搬多少下来就搬多少下来。   当末世来临,文明陷入混乱,基本的生存物品会成为末世最重要的东西,别的文明制品都显得微不足道。   然而如果一个文明还想重新崛起,那么,书籍会是它最大的宝库。   她也会努力好好保存利用这个宝库的——至少多学点知识,以后副本说不定能用上。   作者有话要说:可恶,忘了昨天是七夕,受到一万点伤害,勉强活着码出来一章。   感谢在2021-08-1321:51:23~2021-08-1423: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绒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转眼归尘50瓶;今天大大加更了吗27瓶;本茯苓饼25瓶;32341480.乐乐.哈哈哈.4293678920瓶;夏夜.无限一七10瓶;36676052.谨知5瓶;dcx妈妈.棠雪.sherr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当陆瑶把最后一点地下室多余的空间也塞满了书,距离最终的极寒到来只剩下了20分钟。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急促的喇叭声。   “所有居民请注意,所有居民请注意,致命寒流即将来临,请在20分钟内迅速找到地下室进行安全躲避,注意屯粮,保暖,保证身边有足够的食物和足够的燃料……”   “请注意请注意……”   刺耳的喇叭声从各个方向想起,声音响彻整个县城。   陆瑶终于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一颗心放到了地上。   不知道老人的无线电台是怎么通知到全国的,但是既然连他们这个小县城也从更高层那里收到了消息,那么其他地方,至少在无线电广播能够到达之地,人们应该也能提前得到消息。   消息已经送达,接下来,就看大家自己的了。   陆瑶这次是真的安心下来了,她拿起老人给她标着最先看序号的大部头书准备看,犹豫了一下却放下书,蹲到了老人身边。   老人手头正忙,于老太太也抱着孙子在一边给老人打下手递电线,看到陆瑶凑过来,他瞥了她一眼,嫌弃道:“你不看书过来干嘛?”   陆瑶厚着脸皮道:“看理论不如实践,反正您给我看的第一本书就是应用物理的嘛,我先看看您组装发电机激发点兴趣。”   老人不耐烦地赶她:“去去去,你个小丫头今年才几岁?你学过物理吗?基础都没打好,你看得懂个屁。”   陆瑶想了想自己这具身体的年龄——今年十三岁,刚上初一,好吧,却是还没学过电磁学,但是对方又不认识自己,于是陆瑶厚着脸皮道:“您别看我小,我学习可好着呢,早就自己学过一点高中物理了,我还自己做过水果电池呢。发电机的原理我也懂,就是之前没条件实践,您让我在旁边看,我肯定能懂。”   老人闻言不由对陆瑶侧目,眼里闪过异彩。   不过想起陆瑶这一身的秘密,老人又觉得没什么了。   没听人家都给自己编出个神仙身份了吗?虽然王树明自己是无神论者,也不相信陆瑶那神仙的说法,但是他也相信陆瑶确实有远超常人的能力。   他本来还觉得陆瑶这个年纪应该先好好学习基础知识,不然他摆弄的这些东西她看了也白看。   不过陆瑶既然有基础了,那他当然更愿意带着陆瑶实践。   “既然这样你过来给我打下手。”   “……注意缠绕方向,别偏了,要保证最大切割面积……”   “这个替我安上去……”   陆瑶跟在老人身边忙忙碌碌做发电机,不知不觉,时间流逝。   某一刻,地下室的应急灯忽然闪烁了一下,紧跟着地下室所有正在燃烧的火焰都无风自动,陆瑶听见让人牙酸的“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那是陆瑶放在地下室外面的几支温度计,最大承受力从零下十度到零下五十度不等,咔嚓声响起肯定是有温度计超出承受范围碎掉了。   下一刻,地下室所有的应急灯全部熄灭,陆瑶眼前先是一黑,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适应了忽然暗下来的环境。   点点的橙色火光在地下室里摇晃,陆瑶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她拿着手里的一个金属转换器,呆呆地看着地下室大门,大门那里外面被她用一层又一层的书堵住了,如果有寒流也进不来。   而地下室四面,壁炉里的煤炭正在熊熊燃烧着,一层滚烫的烟气把地下室圈了起来,而他们面前,附近,有被陆瑶放了好几个煤炉,老人设计的管道能让空气充足地流通进来,并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或者氧气不足。   此刻,在摇摆的火光中,陆瑶看到天花板上先慢慢结了一层霜,又慢慢消失了。   陆瑶摸了摸身上的大衣,缓缓松了一口气——挺住了。   虽然觉得室温没有刚刚那样能让人微微发汗的程度了,但是此刻,她丝毫也没有感到寒冷。   也许零下四十度,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只要那个零下六十度以下的寒潮不路过他们图书馆——不,有这四面火墙和上方图书馆建筑的阻挡,即使寒流路过了他们应该也能坚持下来。   想到这里,陆瑶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虽然前期做了那么多准备,但是零下四十度这个数字未免也太过吓人,作为一辈子只在荒岛上体会过最低温零下五度的可怜南方人,陆瑶心里是不安的,好在,现在事实告诉她,她的准备经受住了考验。   陆瑶一抬头,老人正头也不抬地扭动着扳手,丝毫没有受极寒来临和应急灯熄灭的影响,而于老太太则在陆瑶来帮忙之后,就到一边织毛衣去了,她同样没有受影响,两位老人的沉稳都更加给了陆瑶勇气,她呼出一口气,振奋精神,继续干起了活。   在地下室的日子不知天长日久,在失去了白天黑夜的指示后,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模糊,一开始陆瑶在只有火光的地下室里工作,每一刻都像是黑夜,后来她和老人一起修好了一台发电机,给地下室的灯连上电之后,又变成了每一刻都是白天。   好在陆瑶有游戏面板查看时间,老人和于老太太也各自看表。   在极寒来临后,在老人的建议下,四人制定了严格的生活作息表。   每天固定的时间吃饭,固定的时长走动,固定的时间劳动或者学习,然后固定的时间睡觉。   因为不知道极寒要什么时候结束,即使陆瑶囤积了大量的食物和煤,老人也建议四人减少活动时间延长睡眠时间,以减少煤和食物的消耗速度。   陆瑶认为很有道理。   她现在每天睡眠十二小时,醒来的时间里和两位老人一起准备热水和食物,轮流换岗给四面火墙和煤炉里加煤炭。   不需要老人建议,陆瑶的抠门天赋发作,很快就在极寒温度下试出了保持四人体感不冷的最低煤耗量,然后按照这个标准,抠门地一点点加,决计不肯多放。   老人倒是对此十分欣赏,颇有几分遇到知己之感。   然后老人表达自己喜爱的方式就是给陆瑶布置的功课更多了。   陆瑶一开始的课本还只有那几本大部头,但是等老人看到陆瑶把图书馆上大把大把的书籍都搬下来之后,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是极为满意的。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原来随便给陆瑶布置几本书的行为太对不起这个年轻人了,他又重新给陆瑶写了一份长长长的书单,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高深如政治文化历史迁移,朴实至母猪的产后护理,他会的亲自给陆瑶上课,他不会的也找出一堆书要求陆瑶自学。   然后,陆瑶水深火热的日子就开始了。   等到陆瑶来到这个副本的第一年过去,陆瑶遭遇了她在这个副本最尴尬的事情——这具营养不良的身体,在遭到陆瑶的良好喂养后,来姨妈了。   陆瑶想了想自己作为一个正常女性经历生理期的日子,遥远地好像上辈子一样。   虽然她在荒岛上一直没有来姨妈,但是因为没有姨妈的日子实在太快乐了,在第一个月惊讶了一次之后,她就飞快地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毕竟人们在牙疼的时候会时时刻刻关注自己的牙,但是如果牙不疼,谁会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什么时候牙疼啊。   她都以为她是因为进入副本的原因所以身体被副本化了,毕竟她现在进入的这个身体,就肯定不是自己的身体嘛,纸片人没有姨妈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把囤某种物品给抛到了脑后。   然后她就在某个早晨悲剧了。   于老太太对此十分淡定,还给她进行了未成年少女教育,熟练地让她使用卫生纸处理这个问题——是的,于老太太还有姨妈的年代,这个世界还没有姨妈巾,所以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方便。   面对陆瑶一言难尽的表情,她指点道:“孩子你可算是享福的一代啦,你不知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连卫生纸都没有,都是自己缝月事带,里面装草木灰。”   陆瑶在于老太太的说服下努力接受了目前的状况,却暗下决心,以后不管到什么副本,空间一定必须常备姨妈巾!   那些说穿到古代能享福的穿越小说都是骗人的!   这一年,成长的不仅是陆瑶的这具身体,也有她的见识和知识储备。   虽然老人给她安排的学习任务繁重,然而这填补了陆瑶作为一个初出茅庐刚刚高中毕业的孩子在各方面的知识空白,她知道老人是为自己好,所以从未抱怨,一直在努力学习着。   另一个收获是陆瑶游戏面板上新增的两位领民,毫无疑问,就是于老太太和她的小孙子于先进。   于老太太骄傲地说,她儿子丈夫都死的早,媳妇也生下孩子就跟人跑了,于先进是她一手捡破烂拉扯大的孩子,所以必须跟她姓。   陆瑶暗暗给老太太点了个赞。   于老太太作为普通小老百姓,陆瑶以为她会是普通领民,但是当她成为陆瑶领民之后,陆瑶却发现她是精英领民,虽然目前还没有显示出她有什么特殊天赋,但是陆瑶也对她抱有期待。   真人不可貌相。   老太太的孙子于先进就比较正常,是普通领民。   在于老太太和于先进都被算成陆瑶的领民后,游戏也接着给出了领民的领土面积计算:特殊精英领民1000平方米领土面积,精英领民100平方米,普通领民10平方米。   至于领土面积和领土点的兑换仍然是100平方米领土面积兑换1领土点。   不过另一个让陆瑶惊讶的事情在于领土面积。   她发现她不仅能靠获得领民来赚取领土面积,她建设的这个地下室同样也给她带来了领土面积。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在她将地下室建好后才有的。   陆瑶猜想,系统对她的要求可能是要她建设能够在末世里生存的堡垒才肯给她算成领土。   所以陆瑶现在的游戏面板数据是这样的:   【当前副本领民数:3(特殊型精英领民*1精英领民*1普通领民*1)】   【当前领土面积:1315(1000+100+10+215),当前领土点:34】   当前领土面积后面跟着的数字清晰地显示了陆瑶的领土面积都是从哪里来的。   又是一天醒来,在发电机的轰鸣声里,陆瑶照常先去门口看一眼今天的温度:零下六十三度,温度比十多天前又低了一点。   这三百多天,温度不仅没有慢慢上升,反而在慢慢下降,最近一个月的平均温度已经达到零下六十二度了,因为这个,陆瑶都换过一次温度计了。   连普通空气的温度都这么低,想到游戏通知说的寒流,陆瑶猜那玩意儿温度说不定也跟着变得更低了。   她叹了口气,然后按照行程打开游戏面板,进行今天的商城浏览——是的,现在她时间充足,为了不发生之前随身空间很可能早就出现在商城却没被发现的事情,陆瑶现在决定每天都看一眼商城列表最下方有没有更新新东西。   当然,过去的三百来天里,商城就像温度计的数字一样,死活不肯给好消息。   陆瑶照常滑到最下面,准备看一眼就起身洗漱,这时,她却发现在商城最下方那一栏,出现了从未出现过的商品——高等防寒服【星际文明出品】。   陆瑶的心跳瞬间加速了。   她就说!她就说!要真的在这么低的温度下苦熬下去,她不知道要傻等到什么时候。   要能在零下六十多度的温度下出门,甚至还要预防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温度更低的寒流,以现在这个副本的情况,这样的装备不知道要多久以后才会能够大面积生产。   她知道这个世界肯定早就有这样的装备,但是那也绝对是属于尖端技术的范畴,和她无关,和这个小小的偏僻小县城无关。   但是现在,她也终于有办法出门了!   物资!姨妈巾!还有新的领民!   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猥琐发育完毕,开浪~感谢在2021-08-1423:11:43~2021-08-1522:2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enny9345.半勺子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veeya50瓶;娜娜45瓶;25瓶;0_0.小秋.320瓶;游鱼.棠雪10瓶;谨知5瓶;44888003.天涯.27454176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这件标示着星际出品的高等防寒服在商城售价10领土点,贵得让人心惊肉跳,但是陆瑶却不能不买。   对于防寒服系统没有进行更多的说明,陆瑶也以为它的作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但是当陆瑶把防寒服买下来之后,却发现了它跟随而来的说明书,这玩意儿竟然不仅仅是防寒,准确地说,它应该叫恒温服,穿上之后上可以抵抗1200摄氏度以下的高温,下可以抵抗零下150摄氏度的低温。   而且作为恒温服的一个附赠的功能,它还可以自动调整自己的颜色,利用光学原理,起到隐形的效果。   看完这份恒温服的介绍,陆瑶也不得不承认,她那10领土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物超所值。   陆瑶将恒温服放好,先洗漱吃饭,等吃过早饭,她和两位老人交代了自己要出去一趟的事。   于老太太没有发言,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是沾王老师的光来蹭吃蹭喝的,做饭织毛衣什么的她都可以发表意见,但是别的大事就算了。   老人靠在壁炉前翻看一本书,闻言掀了掀眼皮,招手让小朋友于先进到自己这里来,才对陆瑶说:“想去就去,不过我要提醒你,万事量力而行。现在的外面可不会有什么好光景。”   他话语里的意味深长让人心慌,陆瑶懂得他的暗示,末世会带来死亡和灾难,同时也会带来社会的失序。   极寒和大雪灾到来,国家和政府对人们的掌控被灾难隔断,在极端的生存环境下,人类的社会秩序又将回到最残酷的弱肉强食阶段。   为了生存,人们会无所不用其极。   陆瑶心里不好受,但是她早已经在老人的课上学习过这些知识,也仅仅是不好受而已。   “我知道。我有办法保护自己。”陆瑶说着,拿出了恒温服穿上,然后她的身影从这间地下室消失了。   老人看着陆瑶的身影消失,轻轻松了一口气。   地下室最外面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点,外面都是陆瑶搬下来用来堵门的书,陆瑶不得不先把一部分书收进空间里,清出一条通往上面的楼梯间的路,然后再把书堆回去。   这样既是防止寒流进入,也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找到这里来——虽然陆瑶觉得,即使有人想找建筑搜东西,也决不会选择来图书馆。   图书馆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吃的喝的。   当然,图书馆有很多书可以做燃料,但是陆瑶已经搬空了外面的大部分书,仅剩的一些也被陆瑶锁进了仓库里,如果有人想来找点东西烧,那么恭喜他们,外面啥都没有——进地下室的楼梯间门被陆瑶锁得死死的。   托恒温服的福,即使从温暖的地下室离开,陆瑶也丝毫没有感觉。   楼梯间里一片黑暗,陆瑶摸黑找到了门,隔着防护服——这件将她全身都与外界隔离了的高科技衣服很轻薄——陆瑶摸到了锁,并且在摸上去时觉得手心滑滑的,她的钥匙怎么都插不进去。   那一定是结冰了。   陆瑶将热气呵在锁上,冰缓缓融化,她才将钥匙插/进去,把艰涩的大铁门打开了。   大铁门一打开,就有寒风铺面而来。   陆瑶出楼梯间的地方对着图书馆大门,但是在图书馆深处,按理说她最后进去地下室时是把图书馆外面的门关了的,即使门被压垮,也不该有这么大的风。   陆瑶适应了一下吹得她后退了好几步的风,才坚定而缓慢地朝着图书馆外走去。   陆瑶往外走了几步就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的风了,图书馆外面一片狼藉,除了陆瑶当时收走书柜的痕迹,还有各种被风刮进来的被冻住的破烂,都是些玻璃或者铁块之类的不能烧的东西,图书馆外面围着的一圈玻璃门全部被打碎了,而陆瑶观察了一下才弄明白,那些人打碎玻璃应该是为了拿走玻璃下方垫着的装饰用木头底托。   陆瑶对外面的资源紧缺有了第一步的认识。   陆瑶开启着恒温服的隐身模式,慢慢往外走去。   今天是她在极寒来临后第一次出来,目标主要是熟悉情况看看有没有值得帮助的人可以带回去增加领民数量,再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她紧缺的物资。   她想要的东西在外面应该不会是什么紧俏物品,她一点都不担心会被抢光了。   陆瑶出了图书馆的门,外面世界的情景进一步浮现在她面前。   大雪淹没了整个世界,整个县城的地面都高出来了至少三米多,这三米已经是被人们反复踩踏才形成的狭窄低矮的路了,在没有被人们经常踩踏的地方,堆着足有七八米高的雪,一些低矮的建筑完全被雪埋住了,不仅是从上方落下来的雪,还有人们开出道路时铲到两旁堆起来的脏雪。   陆瑶的面前是一条条细细的长长的通向各个方向的小路,两侧都是高高堆起的雪,像是来到了传说中的雪乡童话镇,她甚至已经完全找不到原来的一些建筑了。   再下一刻,她庆幸恒温服有隐身效果了。   因为她一出门,就在图书馆门口已经被踩实的脏冰层下看到了一根被完整封存起来的手指,以及一些看起来可能是血迹的污渍。   看来图书馆外竟然发生过一场恶战。   陆瑶捂住了嘴,忍住想要干呕和恶寒的反应,凭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向原来县城超市的方向,那一堆超市的母女,是她出来要找的第一对领民目标——如果她们过得不是很好的话。   陆瑶照着记忆的方向,在迷宫一样的雪路里绕来绕去,期间就遇到过三次血腥事件,要么是为了食物,要么是为了一些用黑色的布包起来的东西。   这些人都穿着厚厚的皮毛衣服,身上却瘦骨嶙峋,陆瑶亲眼看到一个瘦高个的男人为了一包硬邦邦的面包毫不犹豫地把尖刀扎进另外一个人心窝里,然后珍惜无比地在面包上舔了舔,将面包塞进衣服里,匆匆躲进了不知道哪里。   陆瑶看着对方残忍又可怜的身影,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出来到底有什么意义。   对方也只是为了活下去,可她难道能将这样的人带回去做领民吗?   陆瑶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地抓了一把,又酸又涩。   她失魂落魄地在迷宫一样的雪路里绕了好几次路,才最终找到了超市原址。   是的,已经是超市原址了。   这座被称为小县城最大超市的三层小楼现在大部分被埋在雪里,其余三面都只露出三楼的一点边边角角,只有超市大门这里,有一条路直通过去,陆瑶靠近一点,看到它破败的门,被卷起的卷闸,和满地的塑料袋垃圾。   寒风在空荡荡的超市里随意肆虐,没人要的铁桶和超市铁架子倒塌在地上,还有人们打斗受伤的血迹,残肢,除此之外,其余所有能吃能烧的东西都被搬空了——连包装用的纸盒子都一片没落下。   陆瑶想起那一天她在超市老板手里拿到的那一块蛋糕,和从三楼探出头来的小女孩,心深深地陷落下去。   这就是末世吗?这是她要来的副本,她来到这个副本,她到底做了什么呢?她觉得自己好像帮到了大家,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陆瑶失魂落魄地进超市走了一圈,她抱着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她记得自己让超市老板躲到地下室去……   然而陆瑶走进超市里面,地下室和仓库的门都开着,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被人搬过东西的痕迹。   陆瑶的心好像也跟着一起被搬空了。   她慢吞吞地往外走,出来前她雄心万丈,仿佛有一个世界等着她去征服,但是现在,她要去哪里,去哪里找一个世界来征服呢?   陆瑶慢慢地顺着雪路走到超市后门外,她朝上仰望,同样的角度,一年前她在这里和那个小女孩对视,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个破了个洞的窗户一角,窗户大部分都被雪埋住了。   看着那扇窗户的破洞,陆瑶鬼使神差地想爬上去看看。   陆瑶废了一顿力气才爬上这一大堆厚厚的雪堆,她低下头去,靠近窗户外那一个破洞想往里看,却忽然听到一点响声。   紧接着,她眼睁睁看着一个浑身毛茸茸的小身子从她身体下面翻进了房间,然后和她来了个眼对眼。   陆瑶:……!!   里面的小姑娘:……无事发生。   陆瑶努力捂住自己急跳的心脏,目瞪口呆地看着然后又一个身影翻进了房间,警惕无比地站了起来,她往外看了一眼——   很好,晴空朗朗,今天也没有奇怪的人在附近。   王茵松了一口气,她和女儿都被冻坏了,赶紧从隔壁又拿出煤炉,煤。   她们用一个小锅煮了雪水,然后加入一小包米和午餐肉,等小锅开始冒热气,王茵随手在窗户的破洞上抓了一把雪想把窗户上方的破洞封上以防有人看到这里有热气冒出来。   不过她堵得不是很严实,所以陆瑶还能继续往下看着。   这对母女在自己原来的家里享用了一顿不算丰盛的午餐,吃完母女两个珍惜地把手靠在煤炉边,不让煤炉里的热气白白散发。   吃完小女孩靠在妈妈的怀里,一下一下地扣着衣角,扁着嘴小声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从雪洞里搬出来啊?”   王茵把女儿搂在怀里,眼里闪过茫然,嘴上却说:“快了,快了,等坏人走了就可以了。”   陆瑶在外面看着,不自觉往自己身下扫了一眼,这里是一个巨大的雪堆,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是雪的确很多,看不出来,竟然被这母女俩贴着墙挖成一个雪洞。   估计那些人来超市抢东西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超市的主人竟然带着物资和孩子躲在房子外的雪洞里吧。   雪灾之中物资难以搬运,就近挖雪洞保存物资的确是上上之策,难为超市老板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了。   陆瑶正想着,忽然她身下传来一阵声音,陆瑶一转头,就见到一个身影骂骂咧咧地溜进了超市里。   陆瑶心里顿时一紧,王茵母女俩还在温情烤火,陆瑶想提醒她们又担心自己出声吓到她们反而会让她们被下面进来的那个人发现。   眼看那个人进去了半天还没出来,陆瑶心里紧张极了,干脆从雪堆上滑下去,跟着进了超市。   超市里,周满仓抖着身子一点点在超市翻找着,他知道超市已经被大家翻过了无数次,但是他实在太饿了,外面能找吃的地方他已经翻遍了,哪里都没有,天气这么冷,他顶多只能在外面撑半个小时,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到超市。   他觉得超市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吃的呢,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他一定要找出来,那个臭□□超市老板把吃的都藏到哪里去了……   周满仓用狼一样的眼睛仔细地刮过了一楼和地下室,这里太干净了,和他的裤兜一样干净,连能被他再翻一翻的地方都没有。   他不甘心地又走到二楼准备看看原本卖衣服的二楼有没有可能有什么被遗漏的吃的,这时,他听到楼梯间通往三楼的地方仿佛隐隐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   周满仓绿油油的眼睛一亮,上面有人!   周满仓涌起极致的喜悦,他迫不及待地放轻脚步,往三楼摸去。   下面的楼梯间,陆瑶终于追了上来,看到这人竟然真的往三楼去了,她一跺脚,左右一看,抓了个没人要的酒瓶子,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522:23:32~2021-08-1623:3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651228100瓶;清越25瓶;浅鸣.曦千.躺着等更20瓶;幽影草16瓶;念卿.49043312.随遇而安10瓶;谨知5瓶;me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拿着酒瓶子跟上去的时候心里什么都没有想,她只是担心着那一对母女会遭到可怕的事,酒瓶也许可以帮上忙,敲晕对方的头什么的。   但是她其实没有想要杀人的。   她没有。   她不是。   陆瑶颤抖地看着面前倒在地上的人。   对方穿着极厚的皮毛大衣,整个人裹得像一只笨重高大的熊,然而当他毫不犹豫地掏出刀推门而入,要刺向那对母女的时候他灵活地像一只猴子。   他从一开始就是要进行殊死搏斗的意思,不打算留给里面的人丝毫活路,他推门的瞬间就依靠声音判断了里面的人的方向,刀尖直冲对方,他的手腕瘦得皮包骨,然而挥动刀的时候速度快极了,正抱着女儿的王茵明明是眼睁睁看着他推门而入的,然而这时候她根本来不及带着女儿闪开,只能在那一瞬间用身体挡在女儿面前,她的手里还握着刀,握得死死的,打算在自己被刺中的时候反手给对方一击。   王茵做好了一命换一命的准备。   但是陆瑶没有做好。   那个人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没做停留,顺着声音就直接找到了超市老板母女的房间,然后毫不犹豫地挥刀闯入,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陆瑶离他至少还有一米多的距离,陆瑶手里的酒瓶根本无法起作用,要敲晕对方陆瑶至少也得近身,然而等她近身,这人的刀就要插进超市老板的身体里了!   陆瑶看着对方手里的刀和超市老板决绝的目光,目眦欲裂。   下一秒,一声沉闷中带着些许黏腻的响声响起,冰冷干燥的地面扬起一些灰,又慢慢落了下去。   陆瑶麻木地看着面前巨大的石头和石头下渐渐渗出来的粘稠液体。   在有足够的空间了之后,她空间里一直放着三四块这种大石头,一块足半立方米大,换算一下密度就是两千多斤,这足以让她无惧任何没有远程攻击能力的人类,是在被攻击时保命用的。   但是此刻……   陆瑶的手在颤抖,无法抑制的恶心从胃部升起,她站在原地,试图呕吐,却根本呕不出来。   她杀人了。   对方那么瘦,他也许只是被残酷的末世逼得变了态,也许他以前是个善良的人,她吃饱穿暖,有空间,当然可以保持善良,可她凭什么这么要求苦苦挣扎的别人,她有审判别人的资格吗……   “妈妈?坏人死了。”一声稚嫩的声音让陆瑶从自责中回过了神。   就像是一颗散开的心被重新踩实了。   陆瑶看向石头后惊魂未定的母女两人,她重新站直了腰。   是的,坏人死了。   她杀了人,但是如果她不杀人,死的就是这对无辜的母女了。   她也许不够资格做审判世人罪恶掌控他人生死的神,但是这种决定他人生死的能力,更不应该放在恶人手里。   王茵抱着女儿颤抖地站起来,变故发生的太快,她只看到一块巨石凭空出现,那个想要杀死自己的男人就被压在了下面,老天爷啊,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神仙菩萨吗?那为什么之前她的请求菩萨又听不见呢?   王茵敬畏又感激地看着面前巨大的石头,往后退了两步,试图看看石头另一边有什么。   但是下一刻,石头连带着被石头压烂的尸体都一起消失了。   王茵和她女儿一起瞪大了眼。   一个穿着雪白衣服的人……嗯?好像是个小孩?还有这张脸……她怎么好像见过……到底是谁来着……   不等王茵拼命在脑海里想起点什么来,陆瑶就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我又回来了。”   “我们认识?”王茵抱着女儿,震惊地看着陆瑶,竟然真的认识,她死命回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终于想起来了!   “是你!”王茵激动地开口,抱着女儿往前走了一步,“你奶奶说的话成真了!雪娘娘真的来了!”   紧接着她就自己飞快地反应过来,倒抽一口气瞪着陆瑶:“刚刚那块石头是你放的!你竟然会法术!”   陆瑶见对方飞快地用自己的逻辑解释了一切,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她再多费口舌了。   不可否认封建迷信在和平时期害人,但是在末日这种时候,神佛比善良正义更容易聚拢人心,运用得当了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很多时候,错的都不是工具,而是使用工具的人。   陆瑶深沉地点了点头,又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王茵想追问,但是看陆瑶的脸色,又识趣地住了嘴:“我懂,天机不可泄露。”   陆瑶笑了,善良又爱脑补的人民老百姓这时候真是可爱啊。   王茵没有追问陆瑶法术的事,而是小心翼翼地给陆瑶让了个位置,请她靠过来烤火等自己处理一下地上的痕迹。   陆瑶顺从地坐到了一边,看着王茵熟练地用雪遮盖痕迹。   小朋友坐在陆瑶身边,羡慕地悄悄看陆瑶身上轻薄的衣服,忍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小声问:“姐姐,你冷不冷啊?”   陆瑶微微笑地看着她,摇头。   小朋友就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又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从毛茸茸的小衣兜掏出个东西,握在被毛茸茸袖子裹住的手里,伸到陆瑶面前:“姐姐给你吃。”   陆瑶低头看,她就把手心摊开,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又讨好地看着她,声音甜甜蜜蜜:“是糖哦。”   陆瑶忍不住一笑,笑眯眯地去拿,却在碰到对方手的时候发现,小女孩藏在毛毛里的手上都是暗红的冻疮。   在等待陆瑶伸手来拿的时候,她好像完全不觉得冻疮是什么很可怜的伤似的,用另一只手在这只手上的冻疮上蹭了蹭,然后羞涩地对着陆瑶甜甜地笑:“有点痒。”   对方天真无觉的甜笑笑得陆瑶眼酸,她把对方的一颗小小的硬糖抓到手里,打开亮晶晶的糖纸,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把糖含到嘴里,眯起眼睛称赞:“嗯,很甜呢,好好吃哦。”   小朋友就很开心地笑起来。   陆瑶把糖纸小心地摊平,飞快地折了只彩色小船出来,递给小女孩:“还给你,是礼物哦。”   “好厉害。”小女孩激动地脸红红,拿着小船爱不释手。   陆瑶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摸摸她的脑袋,从空间拿出两颗巧克力糖:“要尝尝我的糖吗?”   “可以吗?”小女孩兴奋地尖叫,眼睛却看向自己的妈妈。   王茵这时候已经用铲子铲掉了地上的血迹,一回头就看到女儿渴求的眼神,她微微一皱眉,手在身上擦了两下,走过去,不好意思地对陆瑶道:“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她把女儿的手拉了回来,拍了拍她以示安慰,然后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感谢你,之前藏了点糖,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几斤走……”   她边说边起身去窗户后那一个洞拿东西,陆瑶等她把东西拿了过来,发现她拿的远比她说的要多,整整十多斤水果硬糖,装了鼓鼓囊囊一大袋。   在这个一块硬面包就能要了人命的时候,这么大一包糖的价值可想而知。   王茵把这一袋子糖递给陆瑶,看着陆瑶飞快地把糖收起来,才有点局促道:“我知道这点糖可能不能报答你救我们母女俩一命的恩,你一个会法术的人,可能也看不上……”   这时陆瑶忽然站了起来,道:“你想和我走吗?”   “啊?”王茵愣了一下,但是下一瞬,她两眼发光,毫不犹豫地说了是。   “我保证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你让干什么干什么,指东不往西,只要能让我带着我女儿一起就行。如果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满意,你随时赶我走,我眉头都不皱一下。”   陆瑶看着王茵摇头失笑,这个女人聪明得过头了,让她准备的一大堆剧本竟然都没有了发挥的余地。   既然如此,那还多说什么,陆瑶说自己可以帮忙带东西,王茵就毫不防备地把雪洞的所有东西拿了出来交给陆瑶,还感激不已。   这时候陆瑶才发现王茵刚刚拿来感谢她的东西真的是很大的分量了,她们的食物远比陆瑶想的要少,剩余的食物大概也就够母女俩再吃上一个多月。   把东西搬出来的时候,王茵一脸苦笑:“当初还是把雪灾想得太简单了,囤的东西不够,又样样想囤,早知道就只囤食物和燃料了。不瞒你说,别看我现在带着女儿在这里还算安逸,再过一个月,我也得像那个男人一样了。”   不过王茵的食物虽然没剩多少了,别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却还有一堆,比如陆瑶就惊喜地发现了两箱姨妈巾,这可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陆瑶把那两箱姨妈巾拿出来:“这个我需要,我和你换点食物吧,姨妈巾我按一斤粮食一包换算给你,等回去之后我拿给你,行不行?”   王茵大喜过望:“行行行,哪里用这么贵,你随便给点食物都行啊。”   陆瑶认真摇头:“是你的就是你的,而且你跟我回去,我也不会养你的,我们等价交换,你给我干活,我用粮食做工资发给你。”   王茵又惊又喜,她打一看到陆瑶有这一身本事就知道她肯定有能力在这末世活得不错,跟着她肯定不会没有活路,但是这是个什么时候啊,她虽然带着女儿借着墙后雪洞这个得天独厚的位置躲在这里了,但是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在大雪和极寒彻底阻断了政府和大家的联系之后,外面有一些人凭着武力和食物占地为王,已经建起个人势力了,他们也收人,但是收人都是要做奴隶的,听说他们那里收的人都是消耗品,大雪天的让去深山里找物资就得去,死了就死了,死了再招一批。   就这很多人还抢着去,因为他们那里有足够的食物和燃料,可惜不到一定标准人家都不收的——他们只收小部分精英建堡垒,四处搜刮物资,收多了人是要浪费食物的。   陆瑶又从她这一堆杂物里翻出来几包种子:“这个我也要,种子珍贵,我按一包十斤粮食给你算。”   王茵当然是连连应是。   陆瑶又或真或假地从她那堆杂物里拿了点“需要”的东西,两人算定了账,王茵赚了一百多斤食物,高兴地不知道怎么是好,眼睛都是红的——她又不是看不出来,陆瑶是有意给她赚粮食的机会。   东西都整理完了,陆瑶先不急着带他们走,毕竟如果不是今天那个意外,王茵这里大部分时间还是挺安全的:“我走之后县里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是什么情势,你把你知道的和我说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经历了成长的阵痛,要真正成为领主大人了。   感谢在2021-08-1623:38:03~2021-08-1723:5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檬柠柠26瓶;无限一七.千年.晓晨10瓶;谨知5瓶;酒灯3瓶;一只悠悠.君玥.dcx妈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在王茵的诉说下,陆瑶知道了她躲进地下室之后外面发生的事。   毫无疑问,最先发生的肯定是大部分人被冻死。   虽然在最后关头政府警告了大家,但是二十多分钟,又能做多少准备呢?   瞬间降至零下四十度的低温让无数人来不及准备足够的御寒物资,而这场极寒从降临之后就再也没有消失,还伴随着偶尔出现的危险至极的寒流,不少人在极寒到来当天就被冻死,还有的人却是在挨过了第一波到来的低温后出门被永远冻僵在了家门之外……   根据王茵嘴里的“外面那些人”的不完全统计,这座小县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死在了低温末世到来初期,剩余的百分之二十,又有很大一部分被后续跟不上的保暖物资和粮食在各种斗争和挣扎中熬死了。   现在还活着的,大多都是有一定的生存资本的。   “也得亏一开始就死了那么多人,不然现在肯定更可怕。”   “活下来的,要么物资够多,要么心够狠。”王茵这么说。   “我自己就不说了,我这个样子在这个末世里就是个笑话,要不是遇上你,即使没有今天,也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夜路走多了总是要碰到鬼的。”   “现在县城除了我们这些靠着小运气躲躲藏藏活下来的散装人马,其余的人都集结到了三大势力里。”   “最大的势力在水泥厂,他们最初起头的就是水泥厂那帮工人,这群人手里既没有粮食也没有燃料,他们靠的是狠。   一帮子男人跟恶鬼似的,见什么抢什么,杀人放火跟吃饭似的,别人有点物资还过得跟什么似的,他们几乎是白手起家,靠着杀人抢东西,一下子就富起来了,又召集了一帮敢杀人放火的,到处搜刮东西,县里的风气也是他们最先带坏的。   他们还用水泥厂的水泥和砖建了堡垒,抢了东西就放进去,派人守得牢牢的,只进不出,我这超市里的东西几乎全是被这帮狗东西带着人抢光的,一点不给别人留,要不是我聪明早早带着女儿挖了雪洞躲起来……”说到这里,王茵打了个冷战,然后恶狠狠地唾了一口。   陆瑶的目光冷冷盯着水泥厂的方向,想到自己在极寒来临前去水泥厂拿水泥和砖,还给他们留了一堆煤,就觉得膈应的慌。   回过神来,她问:“他们这么脏臭不嫌,就没有起内讧?”   “听说是没有。”王茵可惜地摇头,“据说他们领头的凶的厉害,把不听话的人都杀了,而且听说他们核心的一帮子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兄弟,他们狠是狠,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可那是对后面加进来的人,他们自己内部感情好,护短,所以没听说有什么乱子。”   没听说乱子,不代表没有。   陆瑶看着水泥厂的方向,目光渐渐幽深起来。   王茵又接着说起来:“第二的势力是粮油站那边,县里囤了好几个大粮仓,都在那边呢。说起来也是可惜,粮油站那边聚集的基本都是公家的人和家属,熬过最开始一波之后那边就开始往外送粮,又收了不少的人,他们那里一开始聚拢的人是最多的,熬过了最开始那段日子活下来的人,大家基本出门也不会没走几步就被冻死了,有的出门到处找活路,就发现了那边。只要过去的人,粮油站都收留了。”   “可惜也就是因为粮油站什么人都收,有一帮自私鬼,不知道怎么鬼迷了心窍,和水泥厂那里的人勾搭在一起,抢走了粮油站一粮仓的粮食,还烧了半个粮仓,听说还死了人……总之粮油站那边的人之后就封闭起来了,还和水泥厂结了死仇。”   王茵摇头感叹不已,“原来粮油站好啊,管事的都是公家的人,去了肯定不愁他们不管我们,我听到消息都打算好等这边物资消耗得差不多了就带着女儿去投奔的,可惜……”   “要是粮油站的人不收那些混蛋东西就好了。”王茵说。   不过她立刻又道:“唉,不过也正是因为粮油站的人一视同仁,谁都愿意救,我才敢去。”   她抱着女儿叹气:“这世道,坏人烧杀抢掠越活越好,好人坚持原则发善心,反而被人反手插刀。”   陆瑶低声道:“可能是因为末世里做坏人比做好人简单太多了吧,不过都是些命运洪流下随波逐流的平凡人而已。”   王茵转头看看陆瑶,又笑了:“可是还有你这种人。你看有神仙法术的人是你,不是那些人,这不就证明了,老天爷是选择咱们善的一方的。”   小女孩把脸埋在妈妈怀里,闻言忽然举起小拳头稚声念起动画片里的台词:“正义一定会打败邪恶的!”   陆瑶伸手抓住小女孩的手,也笑了。她看着这个孩子,认真道:“对,正义一定会打败邪恶的。”   秩序也终将会重新建立的。   “最后一个势力呢?”   “最后一个势力就是煤站那边的人了。他们势力最弱,也最没骨气。既不敢和水泥厂那边的人对抗,也不敢和粮油站的人敌对,就是个墙头草,他们不肯收人,也不说封闭,一直死死守着煤站和外面的人交易,让大家用食物去换煤,水泥厂和粮油站的人也都和他们做交易的。”   陆瑶暗暗点头,煤站这是利用水泥厂和粮油站这二者的敌对关系稳定下来了。   煤站看似最弱毫无支撑保护自己的能力,但是粮油站和水泥厂这二者现在正是死敌的关系,煤站这两股势力的生意都做,无论他们哪方打自己的主意,煤站只要和另一方联合,那一方打它主意的人就奈何不了它。   三足鼎立,已经是稳定之势,但其实也是最不稳定的——这时候只要推倒任何一只脚,另外两个就会往死里打。 第7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带着王茵回到图书馆的第二天,她发现自己的游戏面板的数据开始了变化,王茵和她女儿都出现在了游戏面板的数据上,顺利成为了陆瑶领民的一份子。   有了游戏的认证,陆瑶对王茵的品性更加放心了。   不过让陆瑶有些吃惊的是,王茵竟然也是精英领民,她女儿王笑笑倒是和另一位小朋友于先进一样,都只是普通领民。   于老太太这位精英领民陆瑶还没有发现她的特殊之处,又来一位精英领民,这让陆瑶不得不怀疑,这副本里是不是把所有成年人都算成精英领民了。   不过陆瑶看看几乎万能的王老,又每每不愿意相信,真的人人都能当精英领民。   王老的速度很快,在陆瑶说要进一步挖大地下室的第三天早上,他就给出了一份工程设计图,这份设计图不仅给出了一个面积多达几千平方米的巨大地下室的框架设计,还标示了一个几乎囊括整个县城的未来的地下王国的建设方向。   “你应该庆幸,咳咳,当年图书馆这附近差点被规划成地下防空洞的布置点,我们做过一段时间的白工,设计图几乎是现成的,稍微改改就行。但是更多地点的建设还需要更多的土地勘测,不急,先把这一块做好,后面的等人多了再说。”   陆瑶拿着王老的工程图,带着王茵和于老太太在一面墙壁上开了个门,然后就哼哧哼哧地开挖了。   他们一边将地下室扩宽,一边不断地用水泥和砖建承重墙,挖出来的土都被陆瑶用随身空间运到离图书馆很远的地方扔掉,以防止被人发现图书馆下私密的工程。   等到第一个新的房间被修出来,再修上火炕和壁炉,安好灯和电路,新房间亮堂堂的,于老太太直夸这个房间修得好,又暖又亮堂,要是用来种菜一定很方便。   陆瑶:……   陆瑶觉得她说得对,虽然一开始她打算扩修地下室是为了准备接下来要接收一批外面的散在人员。   不过于老太太说得的确很在理,陆瑶一开始没有往种植方面想是因为她陷入了思维误区,下意识觉得回到了现代城市里(虽然是小县城),种田的事情就和自己无关了,这应该是农村的活。   而且毕竟这是末世嘛,没见人家外国电影里主角都忙着搜集物资打打杀杀消灭坏蛋吗?   然而事实上,电影只是因为主角有导演开上帝挂,这个世界的副本一看就是打的长期生存的路线,如果没有人继续生产物资,大家早晚得耗尽物资饿死。   而把种植任务交给人家农村也很没道理,先不说农村现在还能不能种田的问题,就是农村能种活,现在的运输交流也很成问题。   就算她有恒温服可以出远门,又有随身空间可以带很多东西,但是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总不能就只靠她一个人到处去运东西吧?   所以自己种东西自给自足势在必行。   既然如此,地下室自然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越大越好。   陆瑶马不停蹄地在新开出来的房间内开了一小片菜地给王老,让王老帮忙在她带回来的一堆种子里找找耐寒性比较好的植株,还十分珍惜地把自己在上个副本得到的超级耐寒小白菜的种子拿了出来,神秘兮兮地告诉王老种下去有惊喜。   王老挑眉:“哦?我种种看。”   于老太太在一边插嘴:“我知道,肯定是你施过仙家法术的种子,耐寒。”   陆瑶吃瘪地看着于老太太:……您也太相信我了tvt。   搞神秘失败,陆瑶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这一把耐寒种子的情况,王老知道这一批种子的原株在零下五度的环境里都适应良好后,十分感兴趣地把种子收走了:“好东西,交给我,我帮你巩固一下性状。”   陆瑶看着王老忽然兴奋的样子,不得不默默在心里给他点赞:不愧是特殊精英。   把培育良种的任务交给万能的王老之后,陆瑶自己则带着于老太太和王茵更加干劲十足地开始挖新的地下室。   但是没过多久,陆瑶就发现之前去水泥厂拿的水泥和砖不多了。   陆瑶不得不把继续挖地下室的任务交给了王茵和于老太太,自己重新穿上恒温服,出了门。   陆瑶直接去了煤站。   但是当她走到煤站外,正好遇到了一队人马和煤站交易。   一个穿着黑色皮大衣的壮汉在后面挥手指挥着几个男人用小推车装煤,另外几个人站在煤站门口搭的一个不怎么严实的小棚子里围着两只炉子说话。   看得出这个小棚子也不怎么暖和,棚子里的几个人坐在那里都时不时地哈着冷气把手脚往炉子前凑,小棚子里的气氛更是僵硬至极,里面两群人坐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波,陆瑶在一眼就在一群人里看到了之前和她认识的卖煤小哥,此刻他正挤在角落,低着头烤火,脸色有点阴沉。   陆瑶借着恒温服的隐身效果,悄悄靠了过去。   “真的不能多卖?你知道我们不缺你这点吃的。”另一方里一个有点矮胖的男人忽然把一只白嫩的手搭在了煤站这边一个中年人肩上,声音低柔,目光却没他的声音那么友好。   煤站这边的人瞬时都站了起来,倒是被按住的那个人淡定地摆摆手:“坐下,坐下,一个个的,屁股下面塞炮竹啦?吴二哥这是和咱们开玩笑呢。”   中年脸上带着不在意的笑容,一只手却暗暗用力,把吴二搭到自己肩上的手慢慢移了下来。   他看着吴二慢条斯理地说道:“吴二哥,您不是不知道煤站的难处。您看我们这价格低到几乎白送就知道了,咱们不是指望着靠煤发大财的人,这煤当初一半是私人的,一半是公家的,虽然现在公家没了,靠我们几个人管着,但是我们能自作主张真把它当成赚钱的生意吗?不能啊。全县城的人都靠着我们煤站这点子煤过日子呢。”   “要是我们一下子把大批煤卖给了谁,剩下的人可就没法活了。”   “这世道虽然艰难,但是不管什么世道,有人才有一切。您和吴大哥都是心里有大局的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您就别老来我这里开玩笑吓我的这帮孩子了,看把孩子吓的。”中年人指着自己身后一堆大眼瞪小眼的成年小伙子道。   “吓着了吗?”吴二一皱眉,仿佛很疑惑的样子,然后笑呵呵地伸手,随意在煤站的一个年轻人脸上拍了拍,仿佛真的只是长辈开玩笑:“傻孩子,我开个玩笑而已,这就吓着啦?”   他站了起来,像是刚刚脸上一闪而过的阴狠从未出现过似的,慈眉善目地望着煤站这边的人笑:“嗨呀,是我吴二的错,想着这又快过年啦,给大家开个玩笑乐呵乐呵,没留神,吓着年轻小伙子了,是我的不是,我给大家赔个罪。”   他转身对身后凶神恶煞的几个壮汉摆摆手,脸上的表情又立马变得凶恶起来:“都愣着干嘛?是死人吗?还不给咱们煤站的兄弟都送上今年的年礼赔罪。”   那几个壮汉面面相觑,在吴二的目光一扫之下,额头上忽然冒出一些冷汗,强笑着勉强从身上找出来一块巧克力糖或者一包烟之类的东西,凑了堆递给吴二,然后由吴二笑眯眯地递给了煤站的中年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我们下次再会。”   说完,他带着身后一帮人,风一样从小棚子里走出来,飞快地走出了煤站,只余下那几个来装煤的人“哎呀”一声,不得不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陆瑶站在角落一动不动,等到这些人都走了,才慢慢从角落走出来。   煤站的人在这群人走后仍然没有从小棚子里离开,陆瑶在外面都能听到他们压低的骂声。   陆瑶听了一会儿,才敲了敲棚子外面的门。   小棚子里的人慌了一下,迅速派出来一个人来开门,陆瑶解开了恒温服的隐身效果,好整以暇地等着,没想到来开门的正是她认识的那位小哥。   陆瑶笑了:“巧了这不是。”   煤站小哥已经一年没见她,早把她这张脸忘脑后了,闻言还愣了一下:“巧了什么?”   然后就是一个询问三连:“你买煤的?大人呢?带粮食了吧?”   陆瑶笑眯眯地,用手把恒温服透明面罩里的下半张脸一遮,挤眉弄眼道:“哎呀,我们那里的神婆童子,昨晚全部都梦到菩萨神仙托梦,说大雪灾大冰灾要来了,让我们准备着过大寒冬……”   煤站小哥听着这有点熟悉的台词,脑海里渐渐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你!”他惊讶地喊了一声,棚子里顿时传来声音:“韩乐,外面谁啊?”   “没事没事。”韩乐赶紧回过头应了一声,然后回过头,继续一脸大受打击地盯着陆瑶看:“你怎么这么小!”   他之前还以为她只是个长得格外矮的农村小媳妇呢!   陆瑶摇头晃脑的:“你懂什么,年纪小身体纯洁,神仙都爱年纪小的。”   韩乐瞬间就被说服了:“你说得对。以前祭河神都爱选童男童女呢,听说小孩容易鬼上身。”   然后他就紧张起来了:“你又来干什么?你们那里的神婆童子又梦到大家什么新灾了?”   陆瑶摇头:“新灾没有。不过你们煤站的灾确实是到了。”   韩乐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小棚子里面传来之前那个中年人的声音:“韩乐,你在门口呆这么久干什么呢?”   韩乐一手抓着门有点犹豫地不知道怎么回答,陆瑶却趁他不注意,径直推开了门,在韩乐的“哎哎”声中走了进去。   陆瑶一进去就道:“煤站的煤快用卖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看来预言失误了,煤站,这才是我梦开始的地方。图书馆那是大后方。感谢在2021-08-1823:11:21~2021-08-1921: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常胜立海.XPP的基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欣£云烟15瓶;逆光krys.hfshj.无限一七.常胜立海10瓶;疯狂周末5瓶;dcx妈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煤站管事的中年人叫张华,这煤站就是他承包的,现在还呆在煤站的人除了他自家的一家三口,就是他手下带的七八个干活的年轻小伙子,都是和他沾亲带故的后辈,总共十来个人,组成了煤站这一份在县城两大势力中挣扎的小势力。   他们这么一小伙人能在极寒末世中生存下来,一来得益于煤站的得天独厚,二来是因为人口简单事情也少,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取决于张华了。   他先是在末世到来前积极配合政府的人给各处送煤,等到极寒到来,人们熬过了第一波苦难开始重新走出家门,他既不像粮油站的人什么人都无私收留,也不像水泥厂的人行土匪事,而是以一个比较中立无奈的老好人的形象,一方面不管谁求过来都不肯收,但是一方面,又把煤的价格定得特别低,只要一点点食物,就能从煤站换来足够保暖用的煤。   同时煤站又严格限定了大家每次能从煤站换取的煤的数量,不管是谁,一次性换取的数量都不肯超过半个月的。   通过这些少量而稳定的供煤方式,整整一年,整个县城的人在经过最初那一场极寒之后,只要是能活着出门的,都不缺保暖用的煤。   煤站因此奠定了在县城所有人心里不可或缺.不必招惹的地位,又利用水泥厂和粮油厂的矛盾,得以全城风雨飘摇的时候,仍然好端端地迎来了今年的新年。   这里面做决策的张华居功至伟,煤站里的年轻人都对他推崇至高,都相信在他的带领下煤站即使遇到再多危机也都能想到办法平平稳稳地度过去。   但是现在煤站的危机,就算是张华,也没有办法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如陆瑶所说,煤站,没有煤了。   缺少了它立足的根本,煤站还怎么继续存在下去呢?   另一方面,这也不仅仅是煤站的危机,因为全县城的人都靠着煤站供应煤呢。   所有人都知道煤站的煤早晚会用完的,所以一开始大家都想从煤站抢煤,囤煤,但是张华严防死守,哪怕水泥厂的人用刀比在他脖子上,他也笑着说这是安定人心的规矩,是原则,不肯放松,最后水泥厂的吴老大认同了他说的原则,按下了吴二,双方达成默契。   连水泥厂都只能定期拿煤,其他地方的人更是只能遵守,但是煤站用整整一年的稳定供煤,让整个县城的人对煤的事放了心——没有人知道煤站到底有多少煤,所以虽然大家都早晚要用完,但是所有人都觉得,那一天肯定还很远。   只有煤站的人知道,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水泥厂的人从来没有把煤的希望全放在煤站上,他们一直在想办法去深山里找煤站说的那一列运煤火车,只是这件事连连受挫,最近水泥厂的人才越来越焦躁。   张华能感受到水泥厂对自己这边的耐心越来越少,大家都心知肚明,煤站的煤肯定是没有多少的,越耽搁一天越少,水泥厂一直有拿下整个县城的野心,现在深山找煤的路子受挫了,那他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目标看向煤站了。   和吴二对面的时候,张华几乎能感觉到吴二那毫不掩饰的窥伺之意扑面而来。   唯一让水泥厂的人还在犹豫的就是煤站的煤在稳定局势上的作用,而要是让水泥厂看出来煤站的煤已经快到底了,那么张华毫不怀疑,水泥厂得知消息之日,就是煤站所有人覆灭之时——水泥厂已经忍了他们很久了。   煤站已经陷入了无路可走的死局。   在和陆瑶坐下来简单交谈之后,张华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已经把煤站的危机看透了。   “说了这么多,你的目的呢?还是说,你有办法帮我们?”张华认真地看向陆瑶,“如果你能有办法救我们一命,我以我张华这一家老小做担保,以后这煤站就是你的一言堂。”   张华已经问过韩乐了,这个小姑娘就是他之前神神叨叨整日念叨过的那个在极寒到来前透露消息让煤站准备煤球的人。   张华在问出这话的时候,已经在心里嘲笑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了。   他是个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人,一向觉得女人和小孩就应该好好呆在男人身后被保护,但是此时此刻,煤站自身难保,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偏偏这时候陆瑶这个身上有些神异的人出现,张华也就只能抱着试试的想法,把这不切实际的救命的期望放到她身上了。   如果她真能有办法救下他们这一帮子人的性命,就是听她的又怎么样?为了活命,水泥厂那边当奴隶都有的是人要去啊。   这是张华唯一能想到的陆瑶来这里的目的。   不然,她来这里还能是干什么的呢?除了这几个人,煤站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让人谋算了。   然而,在张华暗暗期待的目光中,陆瑶摇了摇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救你们。”   张华的拳头无声握紧。   “我并不那么在意你们的性命。”陆瑶继续说,“我在意的,是整个县城的人。”   张华紧咬着的腮帮子慢慢松开了。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张华说,“虽然这并不是我的本心,甚至我有故意把全城的人绑上车的嫌疑,但是现在,全县人之所以还能稍稍没那么疯狂,就是靠煤站有长期稳定且限量的煤供应。”   “县里附近几里的树能砍的都已经被砍光了。能烧的东西也差不多都被搜刮光了。我这煤站,与其说是大家的供暖来源,不如说是大家保持心安的最后底线。不管家里多艰难,但是想想煤站还有煤,想方设法总能换到。要是连煤站都没有煤了,人就要崩溃了。”   陆瑶点头:“我正是为了这个而来。煤的事我能解决,但是煤站的危险却还没完。”   张华叹气:“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陆瑶不赞同地摇摇头:“但是我来,不是为了替水泥厂再添一份力量的,任由水泥厂发展下去,县城也早晚要走向灭亡。你都说了要让煤站当我的一言堂,我难道还会放任水泥厂吗?”   她站了起来,伸手指向煤站后面用来放煤的大片仓库:“这么好的仓库,空着太可惜了,不如给我吧。”   小小的棚子里,她这么一个消瘦的女孩子的说出这么大的话仿佛特别搞笑,然而棚子里的人却没有谁笑。   陆瑶那副小小的身板里仿佛蕴藏着别样的力量,她的自信,坚定,张狂,傲慢,都能在煤站已经饱受危机折磨已久的此刻,给人带来不小的安心。   张华没来由地觉得,他病急乱投医选的这个小孩,也许没选错。   说不定她能带来的,不仅是煤站的新生,还有整座县城的新生。   但是她到底能靠什么为煤站弄来煤呢?张华把这个疑问压在心里。   陆瑶重新在煤炉前坐下:“先和我说说水泥厂那边的情况吧。”   张华定了定神,见面前的女孩胸有成竹的样子,把疑问压下,认真说了起来:   “水泥厂是一直知道我们有一批煤被停在了县外的,吴老大也是一直因为这个,才没有和我们煤站闹得太僵,他们一直想把外面那批煤弄到手,但是现在温度越来越低,吴老大派去的人根本看不到希望,这才又重新把主意打到了煤站头上。”   “不过事实上,水泥厂那边的问题倒是没那么急,只要你能解决煤的事,我们目前的危机就解决了。根据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水泥厂最近打算对付的是粮油站。”   陆瑶:“哦?”   张华点头:“你也许不知道,水泥厂那边的吴老大,虽然性子残忍,但是的确也算是个枭雄,他一直想把全县的所有资源都拢到手里,然后集结全县的能量想办法研究出抗寒的设备,把路打通和外界联系上。要不是他手段过于残忍,我当初也许就带着煤站投奔他了。”   陆瑶挑眉:“要论投奔,粮油站不是更好?你怎么不投奔粮油站?”   张华摇头:“粮油站那边的人……怎么说呢,善良是够善良了,但是不太靠谱。”   “怎么说?”   张华压低了声音:“粮油站那边,是有军/火的。”   陆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有……”   她也不由得被张华的气氛所带动,压低了声音:“既然有军/火,那当初他们怎么任水泥厂的人在县里作乱,还被水泥厂的人咬下这么大一块肉?”   陆瑶纳罕,手里拿着枪还被人往死里欺负,这简直不可思议啊。   “这就是我说的他们不靠谱的地方了。”张华叹气。   “极寒到来的时候那些真正有手段有能力的公家的人基本上都奔波在外面,为了保护百姓牺牲了,粮油厂那里聚集了最后一部分公家的人,但是基本都是些不顶用的,领头的家伙是个烂好人,耳根软,说他一句昏君都算看得起他了,手里掌握着那么多的粮食,却不知道用来好好汇聚人心,任手底下一堆人吵来吵去争权夺利,才让水泥厂的人有机会混进来搞事。”   “最让我瞧不起的就是,他之后都被水泥厂的人坐到脸上撒尿了,被抢了一个粮仓又烧了一个不说,听说当时死的那几个人里面,有一个就是他儿子,都这样了,这龟孙说因为害怕死更多人,硬是咬死了不准下面的人把枪拿出来和水泥厂血拼,死死把人管在粮油站。”   “你说这,该强硬的地方不强硬,不该强硬的地方倒是死犟,说白了就是窝里横,不能不叫人看不起他。我要是他老婆孩子,我得一口血活活憋死。”张华感慨道。   “不过也就是因为有这批军/火做底牌,煤站才不用太过担心。粮油站那群家伙软弱归软弱,但也总不至于水泥厂都打上门来了,还站着挨打的。真到了生死时刻,兔子也得咬人。到时候这两边打个两败俱伤,应该就没有心思再来找煤站了,只要我们继续提供煤,问题应该不大。”   陆瑶眯着眼睛望向粮油站的方向,轻声道:“只是问题不大……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吗?”   “嗯?”张华有点惊喜地看着陆瑶:“你……您难道有解决对方的办法吗?”   陆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在问清了煤站的煤至少还能坚持一个月之后,只说她先去解决煤的问题,就从煤站离开了。   看着陆瑶离开,张华也没有追问,更没有问她有没有什么下一步的指示。   有些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   张华是走投无路只能把希望放在陆瑶身上没错了。   但是要不要真的相信她听她的,还是得在陆瑶拿出煤解决了煤站的无煤之忧后。   煤站已经拿出了诚意开诚布公地和陆瑶谈过了,接下来,就是陆瑶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了。   什么时候陆瑶把煤带来了,什么时候,张华才会真正带着煤站投靠她。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谁知道,我其实只是想搞点水泥和砖种田呢(默默流泪)感谢在2021-08-1921:59:16~2021-08-2022:3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但如烟云40瓶;5383559921瓶;月雅风苑.5311158920瓶;冰欣£云烟15瓶;无限一七13瓶;懵懵今天暴富了嘛.小秋.天下云麓-媚10瓶;27516042.onlyloveYoshiki5瓶;顾熙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离开煤站之后没有立即出发去找深山那一批煤,而是回了图书馆一趟,请教王老。   王老听完陆瑶从张华那里得到的消息,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粮油站的粮食也许并不像大家想的那样多呢?”   陆瑶惊讶,但是想想粮油站的态度,又觉得合理。   站在粮油站的人的角度,在拥有那么多粮食又有足够的武力压制的情况下,管理者不借此收拢全县人民共同对抗灾难,反而只是被动地接受人员,并眼看着水泥厂一步步强大膨胀,烧杀抢掠,这本身就很不可理喻。   尤其是在管理者在被水泥厂背刺抢走粮食甚至死了一个亲人的情况下,这都能忍,真是圣人了。   但是即使管理者能忍,按照张华说的,管事的人耳根软,不顶用,根本管不住自己手下的人争权夺利,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弹压得住其他被损害了利益的人不出来找水泥厂的麻烦呢?   粮油站在遭袭后就对外封闭的行动做得未免也太干脆利落了吧?   一群善良的人被伤害后黑化封闭自己,这个逻辑看似合理,但是在这群人明明手握近乎无敌的武器,明明恨水泥厂恨得要死,明明自持正义善良,几乎伸手就能把水泥厂扫平然后实现县城大统一,却不这么做的时候,就一点都不合理了。   除非他们有一个很多人都知道的致命弱点,让粮油站不敢和水泥厂硬碰硬,让他们不敢那么底气足地继续收拢人——   答案很简单,粮油厂也不像大家想的那么有粮,至少要供应所有人是不可能的。   在被全县的人吃空和保存自己之间,他们选择了保存自己。   所以他们才会放纵狼虎一样的水泥厂,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对外封闭的理由,这个理由不能是粮油站不肯收留大家,就只能是恶人作恶了。   陆瑶想明白了,就不得不更加佩服王老的思维敏捷——不愧是特殊精英,她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看陆瑶想明白了,王老就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有些严厉地指出陆瑶的另一个错误:“你为什么没有追问张华,他的消息都是从哪里获得的呢?”   陆瑶顿时窘迫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当时觉得他的消息应该可靠……”   “你也不必道歉,毕竟是初出茅庐,还有机会犯错。”王老叹息地摇头,“你要知道,对于掌权者而言,获取消息的方式有时候比消息本身更重要,以后不要再犯这种错误了。”   王老咳嗽两声,继续道:“你会忽略这一点也不算都是你的错,张华靠着供煤,与粮油站和水泥厂都有稳定的来往,多知道一点消息很正常。但是像粮油厂有军火,水泥厂马上会攻打粮油厂这样的绝密的消息,张华知道就很不寻常。他必然在这两家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你可以不用去管他怎么和人搭上的关系,但是你必须知道那是谁。”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张大网,任何人在这张大网上都会起到连接作用,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要学会去梳理这张网,让每个位置的人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不管是你的友人,还是你的敌人。”王老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喘了两口气,才道:“尤其是你准备去摧毁某一部分的时候。”   陆瑶认真点头听训,王老又道:“那你打算如何拿下水泥厂呢?”   陆瑶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以此为底牌,逼粮油站和我合作。”   王老摇头:“煤站你可以以小博大,那是煤站人口简单,张华一声令下说要听你的,煤站再没有第二个声音。粮油站人口未免太杂了,人心也烂透了。”   陆瑶看着王老,思索着。   “如果你是粮油站的人,你会这么做吗?”   陆瑶摇头:“未经努力就先放弃,明明手里还有那么多的资源,却任由它浪费,只顾保全自己,养肥一头狼。这群人自私又懦弱,从另一个角度而言,粮油站的人比水泥厂的人更可恶。”   王老满意地点头:“水泥厂的人未免过于激进,粮油站的人却又过于退缩,这两边都不会是县城的最好选择,但是现在县里大部分人都无可避免地被拖到了这两条路上,这种时候,你要和平演变是不行的,要想新建一座建筑,就非得先把前一座推倒不成。”   “你应该庆幸你出现的时机刚刚好,现在,先带着煤站打打基础,然后等吧。”   “等水泥厂找上粮油站,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你出场的时候。”   王老又教陆瑶如何利用她那一样能存放物品的能力:“装石头的确任何时候都能派上用场,但是也可以因地制宜,灵活运用。比如你装点辣椒粉石灰粉?再不行你装点面粉?更比如现在,零下六十度,滴水成冰,你何不装点水,不管面前是谁,你把水往他身上一淋,不就把人冻住啦?”   陆瑶听着王老的种种思路,眼睛一亮。   接下来王老又拉着陆瑶谈了很多接下来县城发展的事,并交代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你自持能力非凡,但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必然,有心算无心,哪怕是铜皮铁骨,也有中招的时候。现在你平平无奇,无人知晓,可以只身入敌营,但是未来你身上担的胆子越来越重,就更应该学会自我保重。”   陆瑶总觉得王老今天的话有点过于多了,但是看王老说的兴起,想起过去一年王老虽然教她,但是大多只能算纸上谈兵,如今终于有实践,激动一些也属正常。   王老拉着陆瑶说了一天的话,最后陆瑶还是在图书馆呆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王老拿出一份新的设计图给她,说是煤站那边的建设草图:“你放心带着人在那边建设,这边我带着她们两个给你守着,等耐寒植株出来了,你来拿。”   陆瑶被他说得莫名红了眼圈,在这个世界,她并没有亲人,虽然这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游戏副本世界,但是她真实地生活在这里,谁又能说,她完全不需要亲人呢?   “嗯。我等着您给我研究出最好的植株。”   陆瑶穿好恒温服,走出了图书馆的地下室。   接下来就是去深山找那一批煤了。   一年过去,山里的雪又厚了几倍,原来的地形地貌已经完全被遮住了,好在陆瑶毕竟是走过一次,依稀还有点方向感和路感,花了一天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已经完全被雪埋起来的火车。   她把火车从大雪里挖出来,把空间装满就走人。   她的空间有限,只能一趟趟地来运。   但是王老的一些话警醒了她,做人做事不能太满,所以陆瑶只打算先带回去一部分煤,只要先够解了煤站的燃眉之急就行。   陆瑶带着煤再次走进煤站的时候,煤站的人正在后面封的严严实实的低矮房屋里吃早饭。   她穿着隐身的恒温服,默不作声地把空间里近四十立方的煤随便找了个靠边空置的仓库放了出来,然后又去了深山一趟。   来回两趟,有一百多的吨的煤了,陆瑶放完煤就敲响了煤站的人住的屋子。   韩乐把门打开,看到来的人是陆瑶,喊了一声,飞快地请她进去了。   他脸上有股抑制不住的激动,眉飞色舞:“你真把煤弄来了!你什么时候弄来的煤!华子哥他们都高兴坏了!都等着你上门呢。”   张华和一群人围在煤炉边磕南瓜子,看到是陆瑶进来,面容一肃,拍拍身上的南瓜子皮,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陆瑶鞠了一躬:“以后这间屋子,就听你说话了。”   陆瑶毫不迟疑地走到了他原来坐的位置,做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叫陆瑶,你们叫我大名就成。空仓库里的煤你们应该已经看到了,刚刚我又送了一份过来,应该暂时够煤站再应付一个多月了,后续没有了我再继续送来。”   屋子里的人都盯着她点头,陆续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陆瑶听了一圈把名字和人大致对上号,也不多说,直接领着人开始干活:“煤站接下来要收人,你们准备好扩建。你们是一直住在这上面吗?没有想过挖地洞?地洞太麻烦?麻烦也得挖,你们这样住上面,花费的煤比住地洞里要至少多一倍。”   “现在就开始挖,锄头这些东西我看煤站都有,我就不替你们准备了,设计图纸我这里已经有了,你们按照图纸来……”   “你你你……你们几个负责这里,你们从这里开始挖……”一屋子的人被陆瑶指挥得团团转。   “对了你们里面谁比较会修家电之类的吗?”陆瑶问。   两个小伙子有点犹豫地举起了手,其中一个就是韩乐。   陆瑶笑了:“韩乐,马达海是吧?别一副怕我把你们吃了的样子,我不吃成年人,肉太老了。”   在屋子里一群大男人忽然变得惊恐的目光中,张华先受不了了:“一群傻蛋,她要是真吃人,还轮得到你们站在这儿啊?”   几个年轻小伙子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个一脸憨厚的大个子还确认般地问陆瑶:“神仙,你真不吃啊?”   陆瑶笑得几乎倒仰过去。   “我开个玩笑,真不吃人。”陆瑶收了笑,正色点点那两个举手的人道:“你们两个跟我出去一趟,我们搞一套发电设备回来。大晚上黑咕隆咚的,不比我吃人更吓人?”   一听这个,大家都兴奋起来:“这怎么弄?你会装吗?发电厂那边不是都是大件吗?我们怎么用?”   陆瑶但笑不语。   她上回也是这样,转眼就把煤弄回来了。   一时间,大家都觉得她肯定有办法了。   陆瑶把人都指派过了,最后只剩下年纪最大,看起来身体也不算很好的张华:“华哥,你的年轻人都被我抓来用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事,监工,顺便替他们打掩护,继续支应煤站的正常运行,就交给你,你一个人,行不?”   “对了,如果是除了水泥厂和粮油站以外的散居人员来,你再替我多问一声,说煤站要招几个人,原因嘛,嗯,就说你们嫌原来的屋子不保暖,想挖大点的地下室住所以需要人手。   看对方愿不愿意加入煤站,吃的和供暖咱们都包——我包。不过来了就要听煤站的,要干活,以工换薪——就是吃的。如果对方愿意就让他们带着全家来,如果不愿意——”   张华和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这世道,为了有一口吃的活下去,连去水泥厂那边当奴隶甚至当送死的炮灰都有的是人愿意,煤站给的条件这么好,他们怎么可能不愿意。   陆瑶继续笑道:“我们也不强求,你让他们走。”   张华笑笑:“行,我这张老脸还是有点作用的,都交给我。你们出去注意安全。”   陆瑶笑应一声,带着两个兴冲冲的年轻人出去了。   陆瑶到了外面就收了笑脸,让韩乐和马达海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避着人往发电站那边走。   韩乐和马达海都有点兴奋又紧张地照做了,结果一回头,陆瑶人就不见了。   见两人慌张往回找人,正边走边查看游戏面板数据的陆瑶压低的声音忽然冒出来:“别到处乱看,继续往前走。”   韩乐和马达海吓了一跳,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但是却更谨慎了,老老实实甩着同边手,避开人顺利到达了发电站。   作者有话要说:芜湖,起飞。感谢在2021-08-2022:34:16~2021-08-2122:4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奇葩。。。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限一七17瓶;奇葩。。。10瓶;月雅风苑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从煤站出来的时候一直在看游戏面板上的数据。   她本来对煤站的忠诚度没抱什么希望,甚至早就做好了这些人一开始谁都不服自己,她再自己一步步建立信任收服人心的准备,结果煤站不知道是哪两个傻白甜,对她信任度这么高,陆瑶一点开游戏面板,上面竟然又多了两个领民。   当然,这回就只是普通领民了。   这时候陆瑶也终于才能确定,她连续收到三个精英领民,甚至还有一个ssr卡王老,真的是撞了大运气了。   只不过此时游戏面板的数据的缺点又显示出来了,虽然她可以通过游戏面板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收服了人,然而游戏面板只显示有几个人成为了她的领民,并不会显示具体成为她领民的人是谁。   所以她也只能进行猜测了。   至少她觉得韩乐小哥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另一个她还在捉摸,就被两个东张西望找人的家伙打断了,她只好先把游戏面板关了,专心和这两人去发电站。   县城有两个发电站,陆瑶带着韩乐和马达海去的是比较小的那一个发电站。   陆瑶指挥着他俩拆下来一部分小型发电装备,然后在两人悄悄发愁怎么把这么大的装备带回去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将他们拆下来的设备装进了空间。   韩乐.马达海瞪大了眼:!   回去的一路上,韩乐和马达海都有点心不在焉的,走路的时候脚都在飘,两个人继续甩着同边手回到煤站,进门还被绊了一跤。   当陆瑶再次解除恒温服的隐身效果,韩乐和马达海都飞快地转头,敬畏地跟到了陆瑶身后。   陆瑶回到煤站起居的防风屋子里,张华立即上前和她打了声招呼,交代说就刚刚这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招了一个人了,对方现在回家去带人了,待会儿就带着全家过来干活。   陆瑶点头,虽然对张华的城府放心,但是她还是问了句:“你没让他到处去说吧?咱们现在不需要引起水泥厂和粮油站的关注。”   ——虽然水泥厂和粮油站现在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但是如果让水泥厂和粮油站知道煤站有了扩张的小心思,双方绝对是要先联起手来把煤站按死再决一死战的。   无论是对天然占优势的巨无霸粮油站来说,还是后天靠暴力起价的水泥厂来说,这个县城都已经够拥挤了,不需要再来一个敢于脱离他们掌控的煤站。   张华比了个手势:“你放心,我交代了的,咱们只是想雇几个人干活,人多了我就要挑一挑了。能活到现在都不会傻得太厉害,不至于把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送给别人的。”   陆瑶放了心,让张华清理出一个房间,然后当着他的面,把那一套发电设备从空间里拿了出来。   张华眼里的惊骇一闪而过,然后飞快地归于平静,只是对陆瑶不由得更郑重了些。   等陆瑶说让韩乐和马达海进来给她打下手组装发电机,张华应了一声出了房间,然后脚步如飞地冲到韩乐和马达海面前,把这两个小子拎到了外面交流了一番。   房间里,陆瑶背靠在房门上,看到自己的游戏面板上的数据在某一刻,忽然多了一个领民。   精英领民+1   陆瑶的嘴角勾了勾,看来新加的领民,一定是张华了。   毕竟游戏对智力型的npc都是很在意的。   韩乐和马达海带着一堆新翻出来的工具推开了门,眼里带着兴奋和雀跃,情况大概类似于看完刚看完西游记就在现实里遇到了猴哥,四只眼睛都是千瓦级的亮度,陆瑶严重怀疑把这俩挂天花板上,大晚上的可以直接省个灯泡。   好笑归好笑,陆瑶还是摆摆手,一脸见怪不怪地拿出自己的工具,领着两人打下手,开始利用旧设备组装新的发电机。   张华新招的人很快就带着家人到了,等他到了张华才发现这家伙说的全家未免也太全了,三姑六婆小舅子大堂叔小儿子小侄子,一应俱全,这家伙还一脸憨厚地站在门口,笑得一脸天真纯洁:“人虽然多了点,但是都能干活,正好省的张哥继续费事招人了。”   张华闻言无言哂笑两声,拍拍这家伙,让他带着一家老小找了个空房间安顿下来,然后立刻拿起装备上岗就业。   在观察了几天之后,证明这都是老实肯干的一家子了,张华就领着他来见陆瑶了。   “这就是那位给你们提供吃喝.神通广大的神仙,凡间名叫陆瑶,你进去的时候尊敬点,陆神仙的凡间法身是位年轻神女。”   这是陆瑶要求的。   她的领土面积还需要领民,所以不可能完全当个无人知晓的幕后boss,让人知道谁才是老大是必须的——尽管这对她这个身份来说,往往面临着更多的麻烦和困难。   所以这时候,造一个神就好了。   女人和小孩往往意味着弱小可欺,不被信任,但是只要是神仙就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神仙长什么样子都行,更甚者,神仙做什么都对。   在此之前,陆瑶已经让张华配合着韩乐和马达海三人在煤站里宣传她的神仙身份有两天了。   宣传和洗脑从煤站内部开始,形式是以悄悄话.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样的口吻传开的。   宣传的人员主要是韩乐和马达海,陆瑶让这俩在休息的时候“暗暗”和煤站的小伙伴们透露他们跟在她身边看到的事迹,再加上她有韩乐这整整一年不遗余力地和煤站的人宣传她“提前通知预言极寒来临”的神秘背景基础,最后再加上作为煤站所有年轻人的精神领袖——张华的肯定,煤站的小伙伴们很快就对韩乐和马达海的“只是猜测”“仅仅是怀疑”深信不疑。   事实上,透过每次韩乐和马达海来房间帮忙的时候看她的眼神,陆瑶严重怀疑这俩真的就是那么认为的。   更大的证据在于之后有天她和大家一起吃饭,剩了一点米饭没吃完她就留着打算下顿吃,结果之后死活找不到装剩饭的碗了,最后她在一排房间的尽头韩乐的房间,看到她碗底那点饭被放在韩乐的床头柜上被他虔诚跪拜,碗前面还插着柱他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香……   陆瑶:……   陆瑶看完都觉得折寿。   在完成了煤站的内部信仰洗脑后,再“悄悄”“不经意”透露给新来的,急于加入煤站的一家人,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这家人在加入煤站后的第二天就开始听到煤站的人一脸崇敬地说起她,这时候她就不再是普通的“可以凭空变出东西”“可以隐身”了,而是“来无影去无踪”“仙气飘飘”“搬山倒海不在话下”。   至于在极寒末世中最要人命的严寒,更是小事一桩无须挂怀了。   是的,陆瑶在发现张华也成为自己领民的一员之后,就找张华坦白了自己的煤是哪里来的。   虽然这时候张华也已经隐约猜到了,不过他还有唯一的疑问就是陆瑶怎么能活着走到那么远的地方的。   在陆瑶坦诚自己有特殊能力可以无畏严寒之后,最后的疑惑也解开了。   然后陆瑶也趁机问明白了张华到底是怎么知道粮油站和水泥厂两大势力的内部消息的。   粮油站的消息得到的有些意外,是粮油站一个小头领和张华吹牛时无意中说漏的嘴,不过张华自己推测这个“无意”其实是有意,是为了稳住煤站不投向水泥厂,毕竟粮油站手握大量食物和足够的人口,可以无视水泥厂在县城里抢东西草菅人命,但是却不能失去煤站的煤。   至于水泥厂那边的消息就来得有些沉重。   这个消息是韩乐的一个表姐让人悄悄送过来的。   韩乐的表姐是水泥厂一个普通的底层成员之一,只不过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吴二的情妇,或者在这个世道下,也可以说是后宫,还是比较得吴二宠爱的那一个,虽然她是被强迫的。   但是末世之下,男为奴女为宠,韩乐的表姐还觉得韩乐在煤站吃不好反过来接济韩乐呢,也说不上谁更可怜。   韩乐一直想求张华想办法把水泥厂端了,只不过张华力量有限,保住煤站不被水泥厂侵占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更别提端掉水泥厂了,韩乐知道现实如何之后,也只能偷偷伤心自己没本事。   所以陆瑶到来之后他的忠诚才来得那么快。   陆瑶知道后还暗暗苦笑:原来不是被她的王霸之气主角魅力征服的啊。   不管如何,在陆瑶开始推行她的神仙身份之后,她的领民人数就开始飞快地上涨了。   到新加入的那一家子的领头人来见她的时候,如果她没有弄错的话,煤站的人已经全员呆在她的游戏面板数据里了。   剩下的,还将信将疑,不敢确信煤站的老大竟然是个不怕严寒,又能搬山倒海,又能来无影去无踪的,就只剩新来的一家子了。   他们甚至私下偷偷觉得这位煤站的神仙可能是只黄鼠狼,听说有些地方是有供奉黄大仙的传统的,也许煤站也是。   不过这一切观点在张华忽然说那位神仙愿意见一见他一家之后被打破了。   这位神仙竟然是真的存在的人,而且是位年纪不大的神女?考虑到是神女,年纪大不大什么的也没有意义了,鬼知道神仙活了多少年,人家哪怕看起来是个婴儿,说不定也能比你祖爷爷的祖爷爷还大几百岁。   这一家人互相窃窃私语着,被张华领到了陆瑶所在的房间。   这些天她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间一直呆在这个房间忙着组装新的发电机。   来的时候陆瑶正坐在满是油污的零件旁找配件,等那一家人略带疑惑地探头进来,陆瑶就自然而然地手一伸,把面前乱七八糟的组件配件装进了空间,然后对他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啦?”   这一家人一瞬间就被陆瑶那一手惊住了,直到他们在陆瑶从空间新拿出来的椅子上坐好,看着陆瑶又继续拿出一张小桌子,几个装着温度刚刚好的热水的杯子和一人一块巧克力,这一家人才看着充满了现代化气息的巧克力,回过神,然后更加坐立不安地被陆瑶问了几句有没有什么难题,来了以后住得好不好之类的话,跟做梦一样傻笑着回答了问题,然后被张华领走了。   等人走了,陆瑶把面前的热水茶杯板凳一收,然后等张华回来的时候让他把那几块巧克力给这一家送去。   “有了这个就会更老实了,新来的人也会有了更好的榜样和目标。”陆瑶微微笑着,对张华说:“明天,我们可以继续招人了。”   游戏面板上已经新增了八个领民,新来这一家子,正好八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特殊情节,请勿模仿(虽然好像也没法模仿)   此处声明,利用他人对神明的敬畏和信任去谋取私利控制他人是违法犯罪违背道德的,不要在现实生活搞这玩意儿。   感谢在2021-08-2122:44:09~2021-08-2222:3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萤火之森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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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极寒的世界里,所有人都缺粮食,所有人都恨不得能把别人的粮食都买过来——可是有再多的钱,也没处买粮食去。   如今重新体会到食物足够但是自己的货币不够买不起的感觉,那真是让人穷都穷得开心。   至少终于有点奔头了。   谁活着不得有点奔头呢,眼见着末世来临,粮食吃一点少一点,吃完了家里的就再也没处买新的,仿佛死刑犯守着日子秋后处斩,人还能有什么精神?   煤站这公分兑换食物的做法一出来,哪怕几乎所有新来的人都还只能靠公分勉强混个饱,但是所有人的精神面貌都顿时焕然一新,干起活来都闷头卖力,恨不能一口气把煤站所有活都干了,然后去煤站那里兑换多多的粮食,越多越好,都屯起来。   大家眼看着煤站让人干的活都是为了给新来的人挖住的地方用的,一个个都在心里暗暗祈祷,最好全县城的人都跑到煤站来,这样他们就可以给煤站干很久的活,可以挣很多工分,然后换很多食物。   而更让人充满奔头的是,某一天,听说有人给那位神仙把发电厂那边已经被雪压垮的坏掉的机子重新修好了,解决了煤站原来用的小型发电机烧的柴油用光的问题。   新的发电机组烧煤,而煤站什么多,煤啊!   据说神仙,也有人说那位神仙是神女,当场奖励了那几名技术员每人50工分——在煤站,大家一般劳动一天也只能挣两到三个工分,一工分能买一个男□□头大的大馒头。   而在这些食物稀缺的日子里,大家早就习惯了两个馒头顶一天的生活。   所以五十工分,就是五十个大馒头,天哪,那都够吃快一个月了。   而煤站进一步宣布,考虑到这几位立大功的技术人员有提升生活质量的需求,神仙决定过段日子开设可以任他们自由选购物品的小型超市。   超市里面——什么都有。   包括县城早就绝迹的肉类,猪肉,兔子肉,鸡肉,甚至还有鸡蛋,更有在原来的冬天里就已经稀罕得不得了的新鲜蔬菜,新鲜水果。   而普通的糖果方便面酒水等就更不用说了,都有!   你想要的,都有。   ——只要你有足够的工分。   甚至神仙还推出了终极奖励——一整套抗癌仙药,价值5000工分,哪怕你是癌症晚期,绝症,都能给你硬生生续一年的命。   还有更强大的,一套让人寒暑不侵的法衣,价值,200000工分。   价格很高是吧?当然高了,那是给做出极大贡献的大功臣的。   在极寒里呆的时间长了,不能出门,不用上班,生产荒废,水泥厂招人基本只有两个用途——当打手或者冒死去外面搜集资源。   粮油厂更不用说,人家有的是食物,听说招人进去大家每天的生活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吐吐口水骂骂天。   所以大家都习惯了漫无目的地等待,等待死亡,粮食耗尽的那一天,所以大家也几乎都要忘记,原来自己还有别的技能。   当新功臣和新超市的消息传出来,一门心思只想挖更大更深的洞的人们都惊呆了,纷纷找张华韩乐等管事人员自荐。   张华被迫当起了临时记录员,之后又从来自荐的人里招了擅长记录管理的人,帮着一起整理信息。   然后,分门别类登记整理过的信息被送到了陆瑶这里。   陆瑶正在找熟悉县城地形地貌的工程师,以及熟悉培育农作物的育种人员。   此时,她面前放着一盆被呵护地很好的绿油油的小白菜,虽然是蔬菜,但是被种它的人硬生生种出了盆景的效果,在这个只剩下白色的雪和黑色的污迹的地方,这一抹新鲜的绿色仿佛死亡之漠里的生命奇迹,充满了生的希望。   但是把这盆充满生机的小白菜交给她的人,自己的生命却在死亡的沙漠里,无声地干涸了。   陆瑶是在煤站新来的人员信仰宣传稳定后才抽空回到的图书馆。   王老交代过她,造神初期的信任基础是最重要的,任何有可能挑衅到她威严的事情发生,她都必须用雷霆手段,用绝对的神迹,抹平大家的怀疑,直到新加入的人再也不需要让她去证明,她这位“神仙”是真的存在的,煤站的人数已经足够大,人们可以口口相传,每一个人都能真实,准确地说出她这位神仙“神”在哪里,她有什么能力,何时何地多少人看见,什么可以证明。   这时候,她就可以放心地做一个不怎么露面的领主了,她不再需要亲自出面征服她的领民,她的领民自己就能征服新来者,她只用看着自己的游戏面板上面的数据“蹭蹭蹭”往上涨。   她拥有了两百多名新的领民,其中精英领民就有十多位,虽然不算多,但是也给她本不算富裕的领土点增加了一点收获。   更多的,散在的人员还在暗处观望,但是她已经不需要继续亲自监督了,等他们观望够了,看到了在煤站里的人们的生活后,自然会来加入。   而因为这两百多名新领民挖出来的他们用来居住的新地洞,又给她增加了新的领土面积和领土点。   至于他们还在不停地挖,多挖出来的大量空出来的地洞,陆瑶不仅要用来给新加入的人员居住,更要等着拿下水泥厂之后修上壁炉和炕,用来种东西,这样,只要有种子,只要有劳动力,她的领土面积就会源源不断地增加。   这时候,陆瑶带着自己觉得可以算满意的成绩单,像是第一次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一样,兴奋又骄傲地回到了图书馆。   上一次她离开后的归来被王老挑剔得很惨,虽然不说处处是漏洞,但是王老之后又给她讲了百般道理,让陆瑶又羞愧又心悦诚服。   她已经把王老当成了她真正的家人一般,这个睿智而严厉的老人,就像她真正的爷爷那样,教导着她,纠正着她。   看着王老消瘦的身影,陆瑶总会有种爷爷重新回到了她身边的错觉。   虽然她知道那是假的,但是这无法阻止她在内心深处把王老当做自己的爷爷一样尊敬和依赖。   陆瑶已经习惯了万事都有王老在她背后不慌不忙地指点,有任何不懂的不会的难题时,王老总能像百科全书一样为她提供答案或者提供得到答案的途径。   他既像陆瑶的亲人,也像陆瑶的老师,陆瑶由衷地感激他,尊敬他,更想获得他的认同——像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那样。   然而她回到图书馆的时候,王老交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是一盆能在零下六十度发芽的小白菜。   王老的尸身已经火化了,装在一个青瓷小罐子里,虽然王老交代不让,但是于老太太还悄悄给他刻了块牌位,说人死了哪能没名没姓,没有牌位阎王那里对不上人。   王茵在外面带着两个小孩吃饭。   于老太太一边在地下室翻那一块种着好几种菜的地一边唠叨:“王老师去得很安详,你别想太多。”   “他就是不想看着你哭哭啼啼的,才故意让你出去那么久。”   “王老师他们这些知识分子,都是一个臭脾气,傲,嘴硬心软,死要面子,你想他要是真的死在你面前,拉屎拉尿,瞪个眼珠子喊,咳的没个人样,那还是他吗?我不是说他不能那样,我的意思你懂吧,他们这些知识分子,都要讲究人前的那个,那个尊——尊——哎呦,我电视上看到的叫啥来着——”   于老太太坐在凳子面前挠头挠了半天,最后破罐子破摔道:“想不起来,总之,他就是看重你,才让你走的,你别怪他。”   “他临走前挺惦记你的,还说让你回来知道了别哭,说这辈子,只有最后这段日子,他过得最舒心,是完完全全替自己活的,他说谢谢你。”   陆瑶摸着那个轻飘飘的小罐子,抖着肩,泣不成声。   那是她从荒岛带出来的,送给王老的小礼物。   有一天王老说起瓷器,说自己一直想找一个好看点的瓷罐子,她在自己精心收藏起来的那一批特殊青白窑里找了半天,找了一个自己最满意的白瓷送给他。   他当时笑着夸了陆瑶手艺不错,说很满意,现在陆瑶回头想想,那是一向严厉的王老为数不多几次微笑之一,也是他难得给出的夸奖。   “哎呦哎呦说了不哭的,我的傻姑娘,乖啊,不哭不哭,乖宝,于奶奶还在呢。”   于老太太就像安慰她的孙子那样,用干瘦的手轻轻搂着陆瑶的脖子,温柔拍了拍她的背。   作者有话要说:我喂刀我先老实跪下qwq   另外期待弹幕的别着急,弹幕马上要来了   最后感谢偷营养液养我的小宝贝们,么么(w<)   感谢在2021-08-2222:30:20~2021-08-2322:3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601978138瓶;小是子35瓶;猫妮子15瓶;无限一七.谨知.聂凝凝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图书馆里,所有的水泥和砖都已经被用完了,地下室也多出三间四面都修着壁炉的房间。   新开出来的三间房间在陆瑶改变主意把收人的领地变成煤站之后,也就改变了其原来用来住人的初衷,全部被细细地垦好,用来种东西。   陆瑶上次走的时候这些地都还在开垦,现在回来的时候,这些地里都已经被种上了耐寒的玉米红薯和土豆。   于老太太和王茵种得很好,地里一片绿油油的。   虽然地下室有壁炉能把室温提到大约零上四五度,但是植物在气候面前往往是很脆弱的,这两人能让这片植物在这冰天雪地里萌发出这样的生机,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不过还是要等到她们种下的这一季的粮食收获,如果能够有出产,那这末世才算真的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了。   陆瑶帮于老太太把地翻了,又精心问了于老太太和王茵很多她们种植上的经验,结果王茵说:“这个你得问于阿姨了,我就是给她和王老打下手锄锄地松松土什么的,王老只顾着研究你那个小白菜,这三个房间的地几乎都是她种出来的。”   陆瑶吃了一惊,想到于老太太的精英领民评价,对于老太太郑重起来,然而等她问经验,于老太太摸着锄头一脸自然:“就是该咋种种嘛,该浇水浇水,该施肥施肥,该翻地翻地。”   陆瑶问来问去,于老太太摸着锄头把说不清楚,陆瑶只好苦笑不得地让老太太继续好好种地:“等我出去给你找几个帮手来,到时候您负责当将帅,指挥他们,好不好?”   于老太太潇洒一摆手:“嗨,哪用什么帮手,就这点地,就是再来一倍,我一个人也能种,还是小王非要帮着我。”   陆瑶笑笑,悄悄靠近于老太太耳边:“知道您厉害,咱们这不是给人家制造一点就业机会吗?人家也要赚粮养孩子的是不是?您就勉为其难,当当大将军,好好教教他们,行不行?”   这下于老太太懂了,叉着腰冲陆瑶拍拍胸脯:“那你就放心吧。就没我调/教不来的小伙子。”   陆瑶笑眯眯哄完大宝贝于老太太,给了两个小朋友一人一小包巧克力,然后带着王老的骨灰和他最后的礼物,暂时告别王茵她们,回了煤站。   王老最后的礼物是一盆能在零下六十度发芽的种子。   这大大超出了陆瑶对她在荒岛找到的那株耐寒小白菜的期待。   虽然都叫人家超级耐寒小白菜了,但是在零下五度蓬勃生长和在零下六十度发芽那是一个等级的事件吗?这小白菜都变了态了。   王老留下的手记里也是这么说的,他把陆瑶那一批种子在不同温度下进行了萌发催芽,结果得到的结论是越接近零下二十度这个温度,种子萌发率越高,而即使在零下六十度和零上二十度的环境里,种子也依旧能够保持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萌发率,这个数据简直就是怪物。   最后的时间里他的装备和精力和时间都不足以让他进一步研究出什么成果,但是他认定这一批小小的种子身体里说不定蕴藏着拯救整个末世的巨大能量,交代陆瑶一定要找人找设备好好研究这一批白菜种子的基因。   如果能找到那一段改变小白菜性状的特殊基因,进行基因移植,那么其他的植物就可以做到大面积种植,甚至可以尝试移植进动物体内,大家在末世里生存的根本就有了。   然而陆瑶所在的这所偏院小县城里,最高学府就是两所县立高中,别说是具备研究基因的能力了,就是个经研究院都没有。   要想找人来研究这批白菜种子,就必须到县外去,找具备基因工程实力的生物研究所。   陆瑶把那几所实力让王老信任的生物研究所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最近的一家,在三百里外新城市市郊一千五百米,科欣生物研究所。   更远些的,就都在六百公里之外了。   陆瑶回到煤站之后,先挑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手到图书馆帮助于老太太种地,接着就开始招收人手进一步对附近地下进行规划建设。   她等不及水泥厂那边的水泥和砖了,和几个搞建筑挖矿的熟手一起交流过后,她发现也许没有水泥和砖,只要把地下室夯得够实,用石头.泥和木头做支撑,也能把壁炉修起来。   这些不是陆瑶的专攻之处,陆瑶把事情交给了这群人,然后继续在已经招收的人里挑选种植经验丰富的人,准备等新的种植地下室一建好,就开始尝试种植。   散户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入,已经加入煤站的散户一边自发对这些新人进行洗脑和忠诚教育,一边怀着希望不断挖掘着更大更宽的地下世界,挣工分,换食物,为新人提供住处和引导。   煤站进入了良性循环,但是陆瑶的储备食物也在飞快减少。   进入这个副本前她有两万多斤土豆,三万多斤猪肉,四千多斤兔肉,七千多斤未脱壳的稻谷以及蔬菜水果加起来几千斤。   进来之后她还在超市购买了大量的糖果点心米面等等食物也足有上千斤。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在这末世生存,靠着时间静止的随身空间,她足够吃一辈子。   但是偏偏她不可能只是这样过一辈子,因为她不是进来生存的,她是来赚领土点的。   加入的两百多人一个月不到,就吃掉了她三千多斤食物,这还是因为食物结构复杂,且大家尽量省着吃的结果了。   而新加入的人还在不断增多,需要的食物也在增多。   好在虽然耗粮多,但是劳动力也绝对充足。   陆瑶的建筑工程队伍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很快就建好了第一个一百平方米的种植基地,种植基地内平均室温可以维持到三度以上,且耗煤量比陆瑶在图书馆地下室的耗煤量更小。   陆瑶迅速投入了人手,还把之前派到图书馆的人换了回来做指导。   煤站第一个试种计划就在煤站几百人的暗暗期待下,开始了。   而这时候,陆瑶也终于收到了水泥厂决定攻打粮油站的消息。   当然,韩乐收到的他表姐传来消息的目的是让他赶紧准备跑,因为水泥厂打完粮油站,下一个就决定把煤站也端掉了。   这一段时间可能是为了好好准备攻打粮油站的事,水泥厂表现得十分低调安分,对人员约束得十分紧,连出来搜刮强抢东西的人都变少了,前段时间过来拿煤都是直接派的一队下面的人匆匆过来拿了煤就走,别说观察到煤站内部的地下有异常了,就是话都没说上两句。   再加上散户之间对煤站这边的事口风都瞒得很紧,因此煤站这边的动静,水泥厂那边一点都没注意到。   等到攻打粮油站的日期接近,水泥厂更是全面戒严了,下面的人一个都不准往外跑,韩乐的表姐还是仗着确实在吴二那里得宠,才找理由偷偷跑出来了一会儿,让人替韩乐带了消息过来。   得到了水泥厂攻打粮油站的准确日期,陆瑶也开始准备了起来。   等到水泥厂打粮油站的前一天,陆瑶只带了煤站的四个人跟自己悄悄出去了,余下的人仍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照常管理支应煤站的日程。   煤站最近因为在建种植基地,也因为水泥厂那边的事,她暂时延缓了煤站继续收人的速度,让新近想要加入煤站的人都先要经过一段时间煤站的考察。   而这其中就有几个住在粮油站附近的人家。   在水泥厂开始攻打粮油站的前两天,陆瑶就让住在附近的几家人暗暗守住了关键的道路和制高点,随时派人给煤站传递消息。   水泥厂早把县城除了粮油站以外的人几乎都调/教过一遍,用拳头和鲜血“说”到大家都对水泥厂“服气”为止,之所以还有这么多散户存在不过是因为水泥厂的食物和资源也不够,不肯收更多人罢了。   对水泥厂而言,县城这些散户,都是他们看不上,不要的垃圾,藏在角落里为了一口饭苟延残喘而已,说不定哪天就死在角落了。   所以在对内部消息严防死守之后,水泥厂并未想到,这个死一般的小县城里还悄然崛起了一股新的敢触它霉头的势力,并在暗处做好了蛰伏。   陆瑶带人提前住进了这几家人家里,交代了张华几人乖乖呆在这几家人家里等自己暗号之后,陆瑶就只身外出,开始寻找起了制高点。   等到一切准备顺利,第二天悄然来临,水泥厂所有精锐尽出,竟然还联合了粮油站内部的某一小股人马,对粮油站进行了内外合攻。   粮油站猝不及防之下,瞬间就被水泥厂的人攻了进来。   但是粮油站也自然不是吃素的,毫无疑问那群提前打入内部的人并不知道粮油站上层的机密,粮油站的人在经过了短暂的慌乱,看清水泥厂这帮人是奔着杀死所有人占领粮油站的目的之后,也反应了过来。   随着一声枪响,几乎一边倒向水泥厂的战势开始有了反转。   陆瑶坐在粮油站外一座楼的楼顶,看着机械手表,慢慢地记着时。   水泥厂完全没想到粮油站还有枪这种远程杀伤性武器,立马乱了一阵,被粮油站趁机弄死好些人。   但是水泥厂仗着暴力横行县里整整一年,就代表了它绝不是简简单单的肌肉脑子。   关键时刻,水泥厂老大亲自到前线指挥,迅速改变了策略,要求所有人速战速决,冒死也要和粮油站打近战肉搏,以四分之三的伤亡率,最终在死亡半小时来临之前,将粮油站所有上层有决策能力的人员全部歼灭,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民众缩在屋子深处,眼睁睁看着粮油站那些拿枪保护粮油站的人死在外面,少数一部分人鼓起勇气冲出来,也被活活砍死在外面。   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冲出来了。   等到战火停歇,水泥厂所有人都紧急撤入了最近的一间房间点火取暖,十多分钟后,降到危机值的体温慢慢恢复,躲进屋子里的人开始活动,满身鲜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人重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准备去水泥厂找后勤接应的人。   他们路过了最快去水泥厂的那条道路,一场泼盆大雨从天而降。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在这个零下六十度的世界里,下雨比下雪更可怕。   因为雪是固体,落下来只会慢慢堆积,推开就行,但是雨不行,雨落到身上会进入人体表面的每一处,把人全身都裹住,而裹住了之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水在零下六十度是会被瞬间冻成冰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零下六十度的环境里,天然条件下根本不会下雨,雨都变成雪和冰雹了。   可惜,这群人面临的是一场人工雨,或者,应该叫它人工瀑布。   陆瑶从屋顶上慢慢走了下来,往水泥厂剩下的那群人那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社会人陆瑶。   感谢在2021-08-2322:38:14~2021-08-2423:1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雨32瓶;粘人兔斯基.清烟寻源.红颜20瓶;凭实力单身18瓶;无限一七.冰欣£云烟15瓶;会跳的刺猬.犹瀅.皮这一下很开心10瓶;满月的夜8瓶;daldal3瓶;千手修罗唐小三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粮油站里那些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的人亲眼目睹了一场神迹。   在水泥厂那帮凶徒杀光了他们粮油站所有管理者躲进了对面一间房屋之后,一个穿着白衣的仙女从天而降。   真的是从天而降。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大家只是眼睛一眨的功夫,那位仙女就凭空出现在了那帮凶徒呆的屋子外。   她用那只纤细的手敲开了凶徒的门,然后一挥手,就施法将那间有四十多名带着刀枪棍棒的凶徒所在的房间冻成了冰。   有人说那是冰娘娘,也有人说那是雨娘娘,更有人说,反正人家会法术,叫神仙纳头就拜不就得了,你管人家是冰是雪还是雨呢。   这个说法得到了躲在房间内瑟瑟发抖的人们的一致认同,一千多人各自在房间里窃窃私语过后又推出了代表,代表到一个房间里商量过后,大家都拿出了珍藏的食物,挑挑拣拣凑成吉利好看的样子,用红布一盖作为贡品准备用来感谢那位救了他们的神仙。   接着他们又选出六个最漂亮的孩子,然后才在几个作为代表的成年人的带领下,让孩子们端着贡品,战战兢兢地往外面那位神仙那里去了。   陆瑶将房间里的人都冻上之后就吹响了作为暗号的哨子,她知道对面那些建筑里,那些人躲在里面看着自己。   但是在他们缩在屋子里眼睁睁看着水泥厂的人把粮油站的保护者们都杀死之后,她不怎么想去见他们。   他们只是弱小又无辜的平民百姓嘛,所以胆小地看着保护者统统为了保护他们,保护粮油站而战死,不敢出来也可以理解。   毕竟水泥厂的人过来是为了占领粮油站,而不是为了来搞屠杀,出去了一定会死,但是不出去,说不定就能活嘛——反正他们又不是原来粮油站的人,他们只是被粮油站收留了而已。   可以理解,他们也没有作恶,但是陆瑶还是不想去见他们。   远处的屋子不是粮仓就是被那些人住着,近处的建筑就眼前这一个,里面却被陆瑶用水变冰冻住了。   于是当张华他们听到暗号,带着那几个给他们借住的散户一起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乌压压的寒天下,陆瑶孤身一人靠在建筑外的墙壁上仰头望天。   远处的建筑里无数双眼睛从窗户里兴奋又激动地偷偷看她,几个笑得一脸谄媚的男人正从远处带着一队端着盖红布的礼品的孩子走过来。   张华赶到陆瑶面前的时候和那队人撞了个正着,看到陆瑶一脸的疲惫和不耐,他朝后目光一示意,不用他和煤站的人开口,那几个本来就在争取通关煤站考察.今天更是大开眼界的散户立刻走出来喝退那群准备过来给神仙上供的家伙:   “去去去,这是我们煤站请回来的神女,回你们的屋子里等着,神女是你们想看就看的吗?”   这几人态度张狂,但是来送贡品的几个男人听了反而大喜,千恩万谢地把东西留下,然后带着那队孩子回那一片屋子报信去了。   陆瑶等到张华来了,就对他点点头:“可以派人过来接管了,水泥厂那边也可以动手了。”   说完,她把手往裤兜一揣,目光渺远地望着头顶那片苍灰色的天,低声道:“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张华低头应是,等陆瑶和他擦肩而过,身影忽然消失,他才敢直起身,走到一旁敬畏地看向屋子里栩栩如生的真人冰雕。   静静观察了那些冰雕几秒,感受够了震撼,他才点了两个人回去带人过来,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往粮油站人群聚集的地方去了。   陆瑶双手插兜,恒温服开启着隐身模式,慢慢地走在这座被大雪覆盖的小县城里。   远处传来人们奔跑的声音,是煤站的人在前往水泥厂。   吴老大这次为了确保攻克粮油站万无一失,是把水泥厂能打能砍的核心人物尽数带出了的,剩余的留在水泥厂堡垒中的人,要么是女人和少数孩子,要么是纯粹被拉进水泥厂做奴隶苦工的人,这些人,女人和孩子没有反抗能力,不必去考虑,而余下的浑浑噩噩做苦力和奴隶的男人们只会比粮油站那些藏在屋子里的人更加冷眼旁观,也不可能在水泥厂的高层全军覆没后和煤站。   所以在宣布了粮油站那边发生的事后,煤站占领水泥厂的过程也没有经历多少周折。   经此一役,凭借着神女之威,煤站迅速接管了失去管理人员的水泥厂和粮油站,水泥厂还稍微经历了一点有惊无险的波折,粮油站就接收得顺利无比,明明之前粮油站的人对这些人比水泥厂的人对下面的人要好多了,然而这些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几乎是哭求着,欢天喜地地欢迎着煤站的人进驻接管了粮油站以及粮油站的粮仓。   陆瑶在接管这两大势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清点这两个地方的物资。   粮油站的情况和王老预计的差不多,虽然外面的人都以为粮油站作为县里的粮仓,不说存了大家够吃十年八年的粮食,但是坚持个三年四年绝对是没问题的,然而陆瑶的人进去整理完,才发现,以粮油站的储粮情况,如果让现在全县还活着的三千多人一起吃,恐怕最多也只能再坚持半年。   眼看着末世结束遥遥无期,粮油站的一帮子人却只知道坐吃山空,整整一年,除了被水泥厂又抢又杀之后加固了围墙,再也没有搞出什么别的建设,据说是不管干什么都人手不够,干活的积极性也不高——粮油站可是足足有一千多人!是水泥厂人数的两倍,是煤站人数的五倍!   怪不得粮油站的人死活不肯再多接收更多人了。   陆瑶越看血压越高,都不知道是该骂粮油站的那帮管事的废物,还是该骂那些被收留的人不要脸了。   陆瑶看完粮油站的资料,本来就不多的喜悦也所剩无几了。   好在这时候,张华把水泥厂那边整理好的资料送了过来。   水泥厂那边的情况就比粮油站好多了,也许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说水泥厂的人惨无人道,把收来的人当奴隶用,但是凭借着这么多的人手,足够的材料和严厉残酷的制度,水泥厂竟然在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除了修出了厚厚的耐寒的堡垒,而且还在堡垒之内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地下世界,并且直至陆瑶的人前去接管的时候都还在继续扩大。   除了还没有解决完地下建筑里的通电问题——发电厂的设备太大太重,搬不动。   不过这个据说吴老大也有方案,就是等他们的地下世界修得足够大,通到了发电厂那边,再直接从发电厂发电把电通到地下——他们目前的扩大方向就是朝着发电厂那边修的。   除此之外,吴老大还为陆瑶准备好了一批有丰富种植经验的老农和县育种站的人,据说是准备通了电就要在地下种植,所以早早把人手都找好了。   陆瑶看到这里,才解了一个疑惑,怪不得之前自己在煤站那些来投奔的人里花大力气都找不到特别会种地的人,原来人才提前给人抓走了,她那里的估计都是水泥厂看不上的“次品”。   不过好在她还提前在王老的帮助下发掘了一位种植高手——于老太太。陆瑶自我安慰一番,却不由想起了此刻已经静静躺在她随身空间里的骨灰罐,眼睛一酸。   陆瑶把水泥厂这边的资料看完,对那位据说手段残忍的吴老大倒也产生了一丝佩服。   首先,他当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大善人,但是从长远的利益来看,水泥厂独断专行.残忍嗜杀的吴老大比粮油站那群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的人对县城更好。   末世灾难之中,时间就是生命,效率就是一切,只有一个声音带着人前行才能做到令行禁止,效率最大化,而声音太多,心慈手软,事事犹豫,反而会把大家生生耗死在原地。   这是陆瑶看着粮油站那一堆毫无建树的资料得到的结论。   吴老大是以杀以绝对的暴力拿到了发出唯一声音的权力,而她用人们对神灵的敬畏之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竟然是殊途同归。   陆瑶将那块冻着所有水泥厂高层人员的冰化冻时,单独将吴老大的尸体拿出来,给了他一个体面的墓碑。   这是一位乱世中的枭雄,如果没有她,也许他的做法才是对的。   不过既然她有了更好的路径,那么,当然还是他带着他的势力逝去了最好。   她会怀念他做出的贡献的。   陆瑶将一束纸折的小白花放到吴老大衣领上。   大火,烧了起来。   所以死去的尸体,都必须火化。   这是神女的意志。   ……   “嗡——”随着一声隆响,机闸被拉下,煤炭落入燃烧池里,整个发电站的设备都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与此同时,地下通道里的一盏盏电灯泡随着电流的流通次第亮起,照亮了通道中沉睡的土地和土地里安眠的种子。   当灯光从发电厂这一头亮到煤站那一头时,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泪水浸湿了。   整整半个月,工程前线不眠不休,轮流换岗,终于在这天,将地下世界的边界扩到了发电站。   在神女的支持下,煤站早早运来的足够的煤,原发电站还活着的人员也提前过来检修了设备,在地下工程到达之前就将整个发电站的设备修复完毕,只等这一刻,埋下种子的地下世界被通上代表了阳光的电。   植物生长的四大条件,阳光,雨露,土壤,空气。   现在都有了。   种子已经埋在了土里,壁炉中的煤炭时时刻刻都有人注意添加更换,经验丰富的老农们背着锄头.肥料和水,小心翼翼地来回穿梭在一条条种植基地的通道之间。   新的种植基地还在继续建设,现在,只等种子破土发芽,来完成一场生命的考验与轮回。   人们劳作着,期待着,等待着。   这座小县城,终于再次“活”了过来。   他们不知道收获最终会不会到来,但是他们在努力,他们在行动。   他们也愿意相信,只要有那位神女在,总会有一线生机。   毕竟你看,越来越好了,不是吗?   而在县城中央的图书馆地下室里,陆瑶带着耳机,轻轻拨动着旋钮,按照王老的笔记所说,将无线电台的频率调到了那个神秘的波段。   “你好,这里是编号00584,坐标347,585,请问还有人在听吗?收到请回复。”   “再重复一遍,这里是编号00584,坐,347,585,请问还有人在听吗?收到请回复。”   ——“收到。这里是全国危难急救中心无线电台总部,我是00589314,收到请回复。”   作者有话要说:我喜欢重获新生这个词,这代表,虽然经历磨难,但是我们仍然心存希望与喜悦。   感谢在2021-08-2423:19:42~2021-08-2523:0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球20瓶;芸芸众生.无限一七10瓶;黑兔之.丸子.轮回5瓶;猫桑.归俞岱.天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安静的地下室里,明亮的白炽灯灯光照在小书桌上。   陆瑶拿着一只铅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计算着数据。   迄今为止,她的游戏面板上拥有了总共两千五百四十八名领民,其中特殊精英领民一人,已过世;精英领民九十七名,全部存活,普通领民两千四百五十人,全部存活,总共为陆瑶提供了三百五十二点领土点。   这个数字和陆瑶对县里幸存人口的统计数字对上了,县里现在没有婴儿,因为末世来临后,就再也没有新的孩子出生,所以只要是还活着且被登记上了的人,都已经成为了她的领民。   短时间内,陆瑶能从领民身上获得的领土面积已经达到了极限。   她剩下的能够获得领土点的途径就只剩下了扩大领地。   她用以工代赈的方式,让全县人民都在挖地洞建设地下世界,一部分用来做更保暖防寒的居住空间,另一部分用来做种植基地。   挖地洞居住的工程从陆瑶得到煤站开始就一直在做,一开始挖出的空间有限,挖多少新的面积系统就给她算多少面积的领土面积,但是自从煤站招手的人越来越多,加入的人们又为了获取食物更加奋力地工作,煤站地下开出的面积就随之不断增长,很快,开出的新地洞就超过了入住者的需求。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陆瑶发现系统不再给她算新的领土面积了。   这个也好解释,光挖出来不起作用,的确不好给领土面积。   好在当陆瑶把开出来的地盘用来建设种植基地之后,系统又开始给新的领土面积了。   而当全县的势力被她一口气收拢之后,她的地下世界又迎来了新的一波的拥挤和迅速扩张。   在所有新加入的人们都必须靠干活赚取食物的前提下,让新入伙的两千来人全部转入地下居住也不过是半个月的事。   而当所有人都被转入了地下居住以降低煤耗的同时,陆瑶的种植基地建设也没有落下。   煤站的种植基地从被聪明能干的工程师解决了没有水泥的困难之后就开始不断建造了,在获得了水泥厂已经打好了基础的地下世界后,陆瑶更是马不停蹄地派人接手并进一步加速了吴老大原本的计划,终于在半个月内,就将地下世界的边缘通到了最近的发电站,成功让水泥厂那边的地下通道也通上了更稳定的电,从此,只要电力能够到达的地方,就可以用来种植粮食了,也就都可以兑换领土面积了。   而她的下一步计划,就是把水泥厂的地下世界和煤站的地下世界一起挖通,让煤站也彻底由发电厂供电,停用煤站自己组装的小火力发电机。   虽然煤站有技术高强的人在煤站也组装出来火力发电机,但是陆瑶的空间毕竟是有限的,不可能真的把发电厂那边整个的大设备都搬过来。   在煤站新组装的发电机虽然不用再烧柴油,但是耗煤量比起发电厂的大机器还是要高很多,为了更加节能省煤,自然还是用原发电厂的电更加划得来。   而陆瑶再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将地下世界通向位于县城最边缘那个更大的主力发电厂,那里不仅有能耗更低更高级的火力发电设备,还有最近几年刚刚建设起来的小型风力发电设备,虽然还在运营建设中,但是陆瑶已经找到了人手,可以继续建起来用,到时候就能省出更多的煤。   陆瑶就这样一边建种植基地,一边建居住区,短短的时间内,就在县城地下开出了五万平方米面积的土地,也为自己的游戏面板上增加了五百领土点。   这个时候,陆瑶在这个世界赚到的总领土点已经达到了八百点,而总领土面积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八万平方米。   可是即使如此,陆瑶却连达到初等领主的通知都还没有收到。   到这时,陆瑶才深刻体会到,她在第一个副本里达到初等领主的标准是有多低。   当然,这个所谓的标准是单单从领土面积数上考虑的。   陆瑶回想了一下自己一个人从没有任何设备到逐渐积累出一万多平方米的领土面积,其中的艰辛和成就,又岂是这个副本可以比的。   虽然领土面积还是在不断增加,但是陆瑶知道,自己可能必须有新的建树才能得到系统承认了。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王老曾经提过的让她出去找人破解超级耐寒白菜的基因秘密。   陆瑶见过极地冻土上仍然顽强生存的苔藓,知道在北国以北全年平均气温零度以下的冰原国家同样有生机勃勃的植物生长。   甚至在阅读过大量书籍后,她知道,即使在零下四十度,也有顽强的植物比如凌霄花仍然可以绽放,国色天香如牡丹,零下三十度也不减其芳华,但是一颗种子想要发芽,往往需要更苛刻的条件。   植物在种子时期就如动物的婴儿时期一般,往往是最脆弱的,在零下四十度可以开花生长的植物不代表能在零下四十度发芽,而在零下六十度仍然坚持发芽,那只能叫做变态了。   如今陆瑶在地下种植基地大面积种植粮食,仍然需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烧煤以稳定室温,虽然看似十分可行,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是在让本就不多的煤更快地消耗。   末世之中两大致命危机,一是缺粮食,二是失温。   她能为了解决缺粮食的问题暂时地多消耗一些煤,但是在找不到新能源的前提下,如果大家真的一直只能靠不断烧煤种菜,那么她也说不准,最后大家到底是先被饿死,还是先被冷死。   因为这个世界上,煤矿等燃料资源是有限的,一直烧下去,总有一天,煤炭柴火石油,一切燃料都会烧完,那一天,人类同样会灭绝。   在极寒无法消失的情况下,唯有找到新的能供给全球消耗的能源,人类才能算真正在末世里找到了活下去的办法,而在此之前,人类只能竭尽全力节省能源和食物。   如果能找到让植物能够在极低温下发芽的办法,将同时减缓人类在两大致命危机——缺粮食和失温上的困顿,为人类找到真正的生机争取更多的时间。   所以陆瑶这一趟外出,已经是必不可少。   在此之前陆瑶担心过外面的那些有科研能力的研究所会不会已经彻底被极寒破坏,担心过国家组织是不是已经彻底消失,也担心过那些国家的组织会不会相信自己,还能不能承担起作为国家和政府的责任……   她的担忧很多,顾虑也不少。   但是一切的不安和忧虑,都在听到来自电台那一头那个充满着力量的声音时,消失不见了。   时隔这么久,经历了独自生存和末世失序,陆瑶发现,自己始终忘不掉的,是对国家和政府的信任感,这个副本内原主所处的国家和地区和她自己的国家和地区经济情况和人民生活很像,让人欣慰的是,它们不仅仅只是经济状况和人民生活相似。   它们的政府中/央也同样相似,在最危难的时刻,仍然不忘人民。   “编号00584收到,这里是编号00584的接替者,真正的编号00584王树明老人已经在一个月前去世,留下了一份珍贵无比的研究成果,这项研究成果如果能被研究所继续开发,将解决我们的粮食问题。我希望得到距离我所在坐标最近的有基因工程能力的研究所坐标。”   那边沉默了半分钟,明显的加重呼吸声从对面传来,陆瑶静静等待着对方恢复平静,然后得到了对方的回答:“请稍等,我将信息传达给上层,最多十五分钟,我们会给您答复,请务必不要离开电台前。”   说完,对面那个声音顿了顿,以低沉中略带哽咽的声音郑重说道:“谢谢您和王老,您和王老是人民的功臣,人民会永远铭记您们的。”   陆瑶嘴角微弯,眼圈却红了。   人民的功臣,有一位,还未来得及看见他的成果,就已经不在了。   陆瑶在电台前只等了五分钟,电台那头忽然发出一声略微刺耳的声音,然后一个声音忽然接入,气喘吁吁地向陆瑶问了好,然后紧张不已地问候起了陆瑶的个人安全和生活。   陆瑶微笑着让电台那头的人不必担心自己的生活和生命安全,正想继续问问电台那头的情况,忽然对面发出一声杂音,然后传出一声拍桌子般的巨响,下一刻,一个苍老的女声响了起来:“在哪里?需要基因工程专家?我不就是国内最顶尖的基因工程研究者吗?我这就亲自去……”   “我也得去!”   “这我得去吧?我困在这里一年了,屁都没研究出来个……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漆教授您冷静……这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您的身体……”   电台那端的声音渐渐远了,当那个沉稳有力的声音重新响起的时候,陆瑶看了一眼时间:刚好十四分钟。   “您好,这里是全国危难急救中心无线电台总部,我是您的接线员00589314,您可以叫我张青如,或者小如,接下来由我全面跟进您的工作,负责和您联系。您要的最近的具备资质的研究所已经找到,坐标是***,***,位于大青城生存基地,距离您直线距离三百四十六公里。因为特殊环境下直升机无法运行,最高层领导已经联系了大青城生存基地,决定为您派去了军用飞机。”   “距离您最近的机场在您北偏东三十三度角,直线距离四十里处的云芝机场,您那边是否具备到达机场的能力?如果不能,我们会替您安排好过去接应您的人员,希望您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系,可以吗?”   陆瑶的嘴角再次勾了起来。   外面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好。   “不用,你们定好过来的时间,我可以自己赶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523:07:28~2021-08-2623:5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写一50瓶;陌荷22瓶;无限一七.曾经最美20瓶;莫紫凝10瓶;清舒不是书5瓶;再落第3瓶;dcx妈妈.阿陈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极寒末世次年,农历三月十三,晚   云芝机场   一架军用飞机在机场上空停驻,一群训练有素的人员乘降落伞先一步携带设备跳下了飞机,对落满大雪的机场进行雪面冰化处理,为飞机降落制造条件。   半小时后,飞机圆满降落,停在在登机口前。   被大雪落满的登机口前,一个银白色的人影静静站立在那里,在通体雪白的登机口的掩映下显得十分不起眼,但是从飞机里走出来的接应人员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真的太小了,站在那里的时候,会让人替她担忧,她过去是否经历过什么虐待,或者是营养不良。   很难想象,那个在无线电台里不仅接替了王树明老人工作,还挽救了一整个县城人民的人,竟然是个年轻瘦小的小女孩,听说,她今年才14岁。   14岁,如果末世没有来临,这应该是一个还在读初中二年级的年纪,但是面前的这个女孩,已经在掌管一个县的未来了,而且她还做得很好——远比在她之前的那群成年人做得更好。   陆瑶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里面放着王老的工作笔记,一包超级耐寒的白菜种子,怀里抱着那盆在极寒中仍然抖擞着娇嫩绿意的小白菜,上了大青城基地的飞机。   天空中划过一道淡淡的白线,陆瑶坐在飞机专座上,身边被大青城基地研究所派来的工作人员围满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我来我来!”   “我好看我先问!”   “你走开人家需要的是基因检测,最先要经过的就是我们仪器分析部!”   “我先问,没有我们的数据支持你们就等着吃屎吧!”   “你们都跟着凑什么热闹!”   一群平时在基地里傲娇得不行的研究院们此刻围在陆瑶身边,叽叽喳喳地活像一群争宠的幼儿园小朋友。   趁着几个人脸红脖子粗地吵嘴的功夫,一名肩上贴了个小黄鸭的研究员趁机偷溜到陆瑶身边,给陆瑶发了只小黄鸭,然后指着陆瑶手里的花盆小声问:   “这是什么土?土壤是从哪里取的?”   此言一出,吵架的人安静了一瞬,又忽然后悔不已地喊起来:“哎呀,应该提前去他们县城取土的!我就说应该直接让我们和陆瑶小同志对接,那帮大老粗,他们懂个屁的科研!”   “还有空气成分分析!”   “温度变化也应该一并采集!”   “你们组织部的怎么回事!”   飞机上吵吵嚷嚷,随行的工作人员赶紧过来被炸毛的大科学家们顺毛:“大佬大佬,各位大佬,别急,基地本来是安排了两架飞机,一架过来运人,一架过来运材料,大家不是都急着见人吗?所以带着大家先出发了,后续采集部设备部的马上就赶到,空气温度土壤啥都有。”   一群人这才稍稍安静下来,这时,陆瑶才指着手里的土道:“你们放心,这就是普通的土壤,其他条件也都是普通条件,王老说过了,问题应该出在种子身上,具体的王老都记在他的工作笔记上了,等到了基地,我会将种子和工作笔记一起交给你们的。”   “还有笔记!”   “太好了陆瑶同志!”   “能把笔记借我们看看吗?”   “我先借!我先!”   一群人再次挤了起来,还是小黄鸭研究员轻咳一声,拦住了众人:“都急什么?我们人都接到了,等到了基地自然会有复印件发下来。笔记现在就一份,你们让人家怎么分?纯心为难谁呢这是?看看你们这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有没有礼貌?丢不丢脸?”   他话这么一说,刚刚急得面红脖子粗的科研人员们才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衣服,对陆瑶道了歉,千恩万谢地各自回了座位。   等大家都回了座位,小黄鸭研究员顿时脸色一边,脸上挤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飞快地在陆瑶身边坐下,然后捏了捏他刚刚递给陆瑶的小黄鸭,鬼鬼祟祟地低声道:“那啥,小陆同志,看在我替你摆平那帮神经病的份上,借我看看呗。”   陆瑶顿时哭笑不得,不过王老的笔记本来就是要给这群人看的,既然这家伙有本事把其他人都骗走,那提前给他看看也没啥。   小黄鸭研究员珍惜无比地接过了王老的笔记,双手合十给陆瑶作了个揖,然后全神贯注地翻看起来。   而被小黄鸭骗开的研究员们,虽然看到了小黄鸭“假公济私”的无耻行为,但是也没有继续过来纠缠陆瑶,而是一个个从座位手边的收容袋里拿出了一本本厚厚的书,戴上眼镜开始翻看,时而隔着几米十几米的距离细细观察陆瑶手里的植物,整座飞机静谧一片。   陆瑶发现了这件事后,把一直在手里抱着的花盆放到了面前的桌上,好方便大家更好地观察。   待到下飞机,这架飞机上的研究人员们全部都过来和陆瑶握了手,亲切地夸她是个“聪明.亲切.贴心的好同志”。   陆瑶拿着小黄鸭研究员小心翼翼地换回来的笔记,抱着花盆看着那群看似幼稚的研究员们浑然忘我地互相争论着远去,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就是这群天真又淳朴的人,他们用一颗颗对待科研和学术的赤子之心,创造了支撑文明的大厦之基。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王老的影子。   陆瑶将王老的笔记.一部分耐寒白菜的种子和那盆已经被培育出来的小白菜交给了大青城基地后,得到了来自最高层领导的亲自无线电来电。   经过交流后,陆瑶婉拒了大青城基地想派飞机过去将县城里的人接到基地里更好生活的建议,而是以自己提交的贡献,像国家和基地申请了一部分物资和人员,继续建设县城,并展开搜救县城周边幸存人员的行动。   过去这一年,国家部门在灾难下也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在大部分交通设施和通讯设备全部失效的情况下,国家也只能让几个大军区采取就近措施,对附近的地区和人员.对发出求救信号的地区和人员尽量救援。   在有着最好设备的前提下,为了救援更多的人,殉职的公职人员还是达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值。   整整一年,国家重新建立起的生存基地在全国也不过几个而已,更多的生存基地,不是不愿意去建立,而是在大雪与极寒的双重封锁下,心有余而力不足。   全国大部分地区目前仍然处于失联状态,在人手有限的情况下,国家只能暂时放弃对更多地区的盲目支援和搜救,先集中力量,寻找结束末世的办法。   在陆瑶联系上无线电台之前,国家危难急救中心已经整整半年没有再收到任何的别的地区的讯号了。   这无疑暗示着一些很可怕结果,也有人建议国家可以关闭对无线电台的继续维护和监测了。   但是因为一些人的坚持,更因为极寒到来前那个坐标未明,只有一个编号的退休老人发出的警告通知,国家始终不肯放弃对这个无线电台频道的维护。   如今这份坚持终于得到了新的回报,同时还带来了新的幸存者的消息,按照最高层领导那边的意思,本来是要在和陆瑶完成信息对接之后,就立刻组织人手对县城的人进行搜救和转移的。   这既是为了更好地保存人类的种子,也是为了更好地管理运筹资源。   但是陆瑶的坚持为这件事带来了转机。   既是因为县城目前的建设情况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也是因为陆瑶上交的种子对国家度过危机的巨大贡献。   在从陆瑶那里得到了县城目前的情况后,最高层领导特批下了对陆瑶所在县城的人员和物资支援。   陆瑶走的时候只背了一个包,回去的时候却带着植物学专家和农学专家.一大批其他方面的专家和其他县城没有的物资,还有未来等待运输的加起来能有整整几千吨煤.钢铁与粮食。   而在她自己的空间里,还静静躺着装满随身空间的煤。   大青城基地是建在一个产煤区里的地下生存基地,不仅是大青城基地,全国其他所有基地几乎都是依靠着各大产煤区建立,只有这样,才支撑得起基地内大量人口的供暖需求。   但是在冰天雪地下,人们在户外的生存时间和大雪对交通的阻碍大大限制了煤矿的开采,很多位置偏远地区的煤被迫弃用。   陆瑶利用了在大青城呆的时间,请假出去了几趟,偷偷为大青城带出来几千吨被弃在偏远煤矿厂的煤,然后才把自己的空间也装得满满的,随着大青城基地的支援队伍回了县城。   她这次带来的队伍里,除了各种农学家植物学家以及工程师医生等,最重要的就是一群会架设暖气的技术人员。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群来替她烧暖气管道的人员和大青城基地做好的暖气管道,就跟在她后面的飞机里。   这群人将会替县城把原有的供暖系统进行进一步的升级,从煤炭直接供暖,换用更加稳定节能的热水烧暖气供暖,将县城的耗煤速度进一步降低。   而在听说了于老太太种菜的高超技能后,大青城基地还特派了一批人来陆瑶这里向于老太太学习。   因为陆瑶也发现了,即使在同等的条件下,她派煤站的人员种的菜成活率,就是死活也赶不上于老太太的。   煤站的种植基地成立后陆瑶立马派了大量的人手进行种植,也派了第一批去于老太太那里进修过半个月的人过来技术指导,但是煤站种出来的菜无论是成活率还是发芽率,都远远比不上于老太太在图书馆种的。   图书馆的菜地里已经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了,煤站的菜还三黄一蔫,明明都是一样的肥料和精心伺候着,但是煤站的菜偏偏是一副营养不良的受虐儿童的样子。   陆瑶对煤站的菜长势不好是有预见的,毕竟天寒地冻,即使有煤炭供暖,有人工灯光照,哪里又比得上真正的阳光普照,春暖花开?   植物生长状态不良是完全合理的。   这样一对比,于老太太在图书馆嘿咻嘿咻种的郁郁葱葱的地就尤其显得难能可贵起来。   陆瑶在试了一段时间后,还猜测过是不是图书馆的环境特别好的问题,特意把于老太太调到了煤站,结果她一来,煤站的红薯萝卜小青菜一个个吃奶的婴儿见了娘似的,没几天就支棱起来了。   无论是煤站的人,还有后来接手的水泥厂那一批种地专业户,在于老太太的英姿面前都铩羽而归。   别人奶孩子,于老太太奶庄稼。   陆瑶对于老太太这一手奶庄稼技术也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不愧是精英领民,陆瑶对比了其他被她判断应该也是精英领民的人员,也没于老太太这么神的。   陆瑶还能怎么样呢,当然是下令让县里排班定期跟在于老太太身边学习了。   等到去大青城基地交流,陆瑶一看这么先进的大青城基地,什么专业人才没有啊,那种菜肯定也特别强吧?她就借着去和那群科研工作者交流王老的想法的机会,开始偷偷挖墙角了。   她的要求也不多,反正大青城基地是答应了要支援她人才的是吧?那她挖几个种植高手去救一救她那些全靠于老太太一己之力奶的地呗。   结果她一去大青城的种植园,发现大青城的地里也和她煤站没有于老太太之前差不了多少。   好是要好上一些,毕竟条件好很多倍,但是地里那些植物的生机和旺盛劲,和于老太太亲自伺候过的庄稼是从小鸡蛋牛奶巧克力喂大的小朋友和吃糠长大的小朋友那么大的区别。   于是陆瑶挖墙角不成,最后还反过来替于老太太带了一堆学生回去。   不过,正好他们去学于老太太的技术,顺便帮县城的种植基地进一步规范一下不过分吧?指点一下他们的科学技术不过分吧?就当交学费啦。   至于她又替老太太领任务的事,反正老太太屁股后面的学生已经够多了,债多了不愁,老太太应该是不会怪罪她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跟着国家爸爸好吃饭~   于老太太:你奶奶终究还是你奶奶。感谢在2021-08-2623:51:38~2021-08-2723:5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桂花糕30瓶;Derver.晋茶悦然20瓶;疯狂周末.无限一七.易依雨10瓶;迷蝶8瓶;火炎焱燚5瓶;晓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当陆瑶带着人和物资再次降落到云芝机场的时候,云芝机场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陆瑶临走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去大青城基地交换物资的准备,为此她特地安排了张华在自己走后就找一批人开始重修从县城到云芝机场的路。   原县城到云芝机场本来就有一条十分平坦通畅的大路,小县城也是借着这个机场,才渐渐从小村庄变成的县城。   在极寒来临后大雪覆盖整个天地,从县城到机场的路也被埋住了。   虽然要把这条路清理出来同样要花很大力气,但是比起在深山里清理路径,那自然要好太多,至少地形简单,路径笔直,更不会存在清理到一半雪崩塌方的危险。   陆瑶只是想让张华先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然而张华是把陆瑶的命令当成最高使命去完成的,陆瑶离开后,他立即以神女要沟通两地为由给全县城的百姓做了动员。   和之前水泥厂找人去深山找煤时几乎人人避之不及完全不同,张华一动员,县城里的人顿时热热闹闹地报起了名。   为此张华还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偷偷煽动或者有隐情,结果他派人偷偷去人们中间一问,大家的回答让人苦笑不得。   有说“神女想办的事咱肯定得办的”,这是天命老实派。   有说“在神女手下办事难道还担心有伤亡吗?神女会保护咱们的”,这是乐天派。   还有认为“神女做什么肯定都是为了咱好,就是牺牲几个人又算的了什么,我xx愿意牺牲我一个,造福千万家”,这个厉害了,这是无私圣母派。   当然也有靠谱的,认为自从陆瑶接手县城,不说她完全掌控县城后,只从煤站收人开始,就从来没让大家枉送过性命,只要眼睛没瞎,心没黑透,自然相信神女不会害大家,让大家去做的事,可能有伤亡,但是神女的人肯定也会尽最大的力量保护大家的生命。   “我这辈子活得不算长,但是也算经历过波澜了,过去那一年,我们在水泥厂过的是什么日子?是人吗?我觉得不是,是畜生,拼死做活之后主人甩两口渣子给咱吃,咱们就摇尾乞怜感恩戴德地舔了。”   “神女能把水泥厂除了,让我们能重新靠劳动自由地挣生活,而不是像畜生一样过日子,现在我不仅能吃饱了,也能穿暖了,我还领了基地的一块地种着,说不定今年年末就种出东西来了。以前我肯定不敢相信仅仅这样的日子我就觉得算好,可是现在,这就是好日子。”   “人要懂得惜福。”   “现在外面的天是什么个情况,和水泥厂时一样没变啊,水泥厂不管我们的死活自然是因为他们没条件,但是神女却让我们过上了另一种日子,神女的条件又从哪里来?说实话,我相信有神女,但是我不相信神女是万能的,更不信神女能凭空变出粮食,不然也不用让我们人人种地了。”   “想活下去,想在同样的条件下过更好的生活,就总要有人付出代价的。我们这些下面的普通人双眼一抹黑,只觉得路越走越轻松,那是上面有人替我们辛苦了。人总不能一直占便宜,我占够了神女的便宜,虽然重新获得自由才只有这么几天,可我好像都已经重新活了一回。我这条命是神女给的,我的尊严也是神女给的,即使只有一个月,也比过去一年更让我觉得我活着。”   “所以如果神女有需要,就算是要我这条命,又算什么呢?我初中没毕业,可不代表我没学到做人要有良心啊。”   张华替陆瑶听完这些她收拢起来的人们的真心话,也不由得替陆瑶想,她这一番辛苦,还好是没有白费。   既然大家都这么踊跃了,张华看从这些来报名的人里迅速挑选了几百人,然后带足了物资和设备,一边建用来休息取暖的中转站,一边带人轮换铲雪,用半个月的时间,将从县城到云芝机场的路开了出来。   当陆瑶带着大青城的物资和人再次下飞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原本荒废的接机大厅里门窗紧闭,里面却有人烧着炉子在等她。   陆瑶这边的飞机一停稳,接机那边的人立马就打开了门窗过来接人了。   陆瑶和身后一堆过来支援的研究人员惊喜不已地一下飞机就被接进了暖和的大厅里,紧接着后面就有发动机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陆瑶和张华留在这边的人交流过才知道,张华竟然连轴转地带着人,花了半个月把从县城到机场的路挖了出来,不仅如此,因为陆瑶交代了这条路可能要用来运输物资,他们修的还是足够小型越野车开过的大路。   这把陆瑶都惊到了。   她虽然的确是要用这条路在两个地方之间搬物资,但是她的打算其实是让张华给自己修一条好走的路,然后她才好用空间来回运啊。   没想到张华竟然一步到位,直接把车道给她修出来了。   可以过人的路和可以过车的路之间的工程量相差又何止一两倍!   张华这家伙!   陆瑶又惊喜又有些哭笑不得。   在她问过了修这条路一路都很稳妥,保温措施做得十分完全,连个冻伤的人都没有之后,心里就只剩下了喜。   即使她是打算要用空间运东西,但是能靠四个轮子走,谁想靠两条腿走啊。   这下陆瑶也不多说,直接让大青城基地那边的人和留在机场的人开始对接了。   等两边对接好,陆瑶留下了一个可以和大青城那边进行联系的无线电台,就带着这次跟随她坐同一架飞机的人和物资,坐上县城那边提前开过来做准备的车,一起回了县城。   县城里,继全县地下世界通电之后的又一次轰轰烈烈的升级改建行动再次开始了。   上一次的升级改建让整个地下世界都能用上了来自县城大发电厂更加节能便捷的电,而这一次,整个县城的地下世界都将从使用不太安全也不怎么方便的煤炭取暖,变成安全.清洁.稳定,方便最重要的是,更加节省煤炭的暖气取暖。   陆瑶将县里第一个供暖厂建在了和发电厂占对角的县城另一头。   正好发电厂常年发电会让附近的温度变高,补充了暖气管道里的热水从另外一头流到这一头温度下降的问题。   而当县里热热闹闹地在陆瑶带来的工程师和技术员的指导下建供暖厂的时候,一帮厚着脸皮主动跟随而来要和陆瑶手下的种菜小能手于老太太做“技术交流”的研究员们也战战兢兢来到了于老太太跟前。   本来吧,虽然县里的大家都挺想把菜种好,也都佩服于老太太那一手神乎其技的种菜技术,但是一来这时候县里幸存的大部分人都属于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是身体特别棒的那种,也就是不太爱学习的那种,二来于老太太自己更是个两眼一抹黑,大字不识,这辈子都没给人当过老师的人。   她自己最敬佩的人就是王树明王老师,很多人不是都更敬佩自己成为不了的人嘛,于老太太就是这种人。   要她自己说,她种菜技术肯定是天下第一。   但是她教人种菜的技术,天下倒数第二——倒数第一当然是她这辈子都暗暗较劲的另一个农村老太太。   所以陆瑶让人去和于老太太学种菜,不仅对来学的人是种折磨,死活说不清,还觉得学生都是榆木脑袋,死活无法意会自己意思的于老太太,也觉得是种折磨。   在陆瑶这次离开之前,作为老师的于老太太自己和被陆瑶强制要求去她那里学习深造的“学生”,双方都偷偷找陆瑶告过状,并希望陆瑶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学生就不提了,于老太太自己是这么说的:“别的我都不说了,你这帮学生都忒笨,一个个忒没耐心了,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我们家于先进和王茵家的宝贝闺女都比他们强。我与其给他们上课,不如给这帮小宝贝们上课呢。”   陆瑶千哄万哄地安抚好了老人家,然后黑着脸让人去给那帮不肯好好学习的成年人上思想课了。   但是效果其实比较一般。   毕竟这一帮人,大多数都是多少年没上过学了的社会老油条了,让他们干活一个个跑得比谁都积极,但是让他们老老实实学习,就跟让大汉绣花似的,一个个都老为难了,也就是她这个神女亲自下的命令,这群家伙才老老实实暗示去于老太太那里互相折磨。   但是自从陆瑶带着一帮大青城的研究员来了,有那么一帮子人,一来,二话不说,就往县城的地下种植基地钻。   县城一帮淳朴的劳动人民心想,人家大基地来的,多先进啊,肯定是来指导的!高高兴兴地带着人去了,大科学家要去哪就领着去哪儿。   然后他们就把人领到于老太太面前了。   县城人民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又是纠结啊。   于老太太是他们县城的招牌啊,虽然自己跟着当学生的日子不好受,但是老太太那一手,谁不服。   而大青城的研究员们,人家是科学家啊,先进,有文化。   那大青城的科学家专门来找他们县城的于老太太,难道是风闻了于老太太的实力,不愿意科学家的面子被个农村没文化的老太太揭了,特地前来华山论剑?   大家纠结了。   到底是应该跟在来自更先进的大青城基地的科学家们身后呢,还是该维护自己家的面子呢?   到底是科学理智重要,还是私人感情重要?   难道又到了让人艰难抉择的时候了吗?   众人纠结着,然后看到这群威风凛凛,骄傲无比,走路都带风的大科学家们来到了于老太太面前,纳头就拜。   “您就是于老师吧?久闻大名。”   “我们是特地前来向您学习种植技术的。”   “您收我做个徒弟吧,我端茶倒水,锄地捉虫撒农药,啥都能干。”   “我也什么都能干,我不求做徒弟,您让我替您挑粪施肥松土,我都行。”   “奶奶您这么厉害又这么慈祥,千万不要嫌弃我呀!我也什么都能干,我还能给您捏肩,我一定好好跟着您学,您不用特地教我,让我能跟在您身边给您当助手我就满足了。”   ……   于老太太看着这一堆秒变热情小辈的年轻大科学家们,目瞪口呆。   身后一堆还浑然不知自己“引狼入室”,亲手为自己带来了竞争对手的淳朴领路人们:目瞪狗呆。   能有人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这是在场除了那群偷摸溜进来拜师的家伙之外的人都在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事后还要加一个听到自己被挖墙脚的陆瑶:目瞪狗呆。感谢在2021-08-2723:54:04~2021-08-2823:0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00563570瓶;光下浮尘59瓶;扬风榆木.小吖么小叶子30瓶;小秋.大白鹅鹅鹅鹅20瓶;无限一七15瓶;淦10瓶;天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末世第十年。   一辆小货车组成的车队缓缓开向县城。   车里几个穿着银白色衣服的男人正在聊天。   “大青城基地又给咱们县送东西啦?”   “嗨,还不是咱们神女太厉害了。你看看咱们神女,爱护咱们这些子民就不说了,本事那么大,搬山倒海,那是无所不能啊,前段时间从大青城基地那边送过来的防寒服,听说就是神女交给他们的法衣做出的复制品,只可惜终究还是比不上咱们县超市里那件法衣啊。我听租过一阵法衣的人说了,那穿上了,就跟末世从来没来过似的,外面的冷一点都感觉不到,舒服得很。”   “是啊,我上回有事,还去王总管那里租了两天呢,那奢华享受,绝了。你别说了,到了咱们这末世,抽大雪茄睡大床算什么享受,就是那外国佬大总统大首相,他能像咱们似的完全不怕极寒到外面轻轻松松跑两天吗?不能吧哈哈。”   “要是能天天穿上那法衣就好了。”一人遐想道。   另一人推了他一把:“得了吧,什么时候你立大功攒够20万工分再做这梦。咱们县现在能穿得上这法衣的,除了神女自己,也就是人家于老师了。你有于老师的本事?”   被推一把的人讪笑一声,又摸着后脑勺道:“没事,我穿不上法衣,能穿这法衣低配版,也够本了。没有这根据神女的法衣研究出的防寒服之前,咱们哪里能在外面一口气呆上两三个小时也没事呢。”   “是啊,还真得感谢神女,有那么多神仙手段。”   说到这里,其中一人目光闪了闪,用肩膀撞了自己朋友一下,低声道:“哎,其实,你有没有觉得,其实神女这些手段,好像也不是什么神仙法术,反而更像是,一种更高级的科技?”   另外那人低声道:“其实我也早想到过了,你说这法衣,要是真是仙术做的,怎么可能拿到研究所那边研究一阵就弄出低配版的了。法衣那不是应该只有神仙才能炼制的么。还有神女那搬山倒海的本事,我之前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看到本书,讲的就是未来人有什么科技,可以把宇宙空间割下来装到戒指里什么的。说不定神女也有这么个科技。”   “但是这又怎么样?我们相信她难道是为了求仙得道吗?只要她有能力让咱们好好活着,到底是神仙还是外星人又或者是未来来的,和咱们有关系吗?而且,还有科学家说呢,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以前那些迷信的古人嘴里说的神仙,说不定就是什么外星高等生物。”   “你说得对。管她神女是什么,只要能叫咱活下来,她就是好神女。别说她自称神女,她就是自称我祖宗,我也信。”   车里顿时嘻嘻哈哈起来。   小小的货车在雪白的群山之间渐渐驶向县城。   县城里,陆瑶沉默地关掉了无线电台。   已经九年过去了。   县城里种的粮食都收过不知多少回了,县城周边也都叫她反复搜救过无数次,再也翻不出新的幸存者。   县城方圆两百里内,几乎所有的幸存者都已经被搜救到了县城里。   末世的到来不仅摧垮了文明体系,造成了无数的灾难,也让人们变得更加向往集体,更加团结。   整整九年,所有人抱团在一起,共同生产,共同建设,共同抵抗着无尽严寒——因为只有这样,大家才能活得下去。   县城里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人们看着在暖气供应下顺利长大收获的蔬菜粮食,即使这些粮食产量比之末世到来前降低了十倍不止,可是只要有收获,人们心中的希望就前所未有地热切。   时间日久,人们也渐渐越来越习惯在冰天雪地里的生活,虽然大部分时间人们都生活在地下,只有少数需要外出办事的人才会来到地面上,但是自从神女和外面的基地联手研究出了低配版的防寒法衣,也就是防寒服之后,至少大家不用再担心自己外出一不留神就会被冻死了。   有充足的暖气供暖,有自己的种植土地,县里还供应工作,只要劳动就有所得——所有人都在相信,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好。   但是上面的人,包括陆瑶在内,却不这么想。   陆瑶将超级耐寒小白菜交给大青城基地的研究所的第一年,她和所有知道超级耐寒小白菜的人员都对这小小的植物充满了信心,甚至对早日找到新能源,结束末日,也是充满信心的。   办法总比困难多,人类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总是有无穷的创造力的。   但是第一年,大青城基地那边的研究员倾尽所有力量,一无所获。   大家这时候还没有太急。   毕竟科学发现嘛,总是存在一些偶然,不然就需要大量的试验和时间积累,连样本都到手上了,大家难道还担心不能研究出点东西吗?   在大青城的研究迟迟没有进展之后,国家中心的人又联系全国多家尚存的研究所共同开始对耐寒小白菜进行了研究。   这期间,陆瑶和她的神女之名,也借着小县城和外界的来往,传遍了全国。   陆瑶并不拒绝这样的事,信不信是一回事,能不能来是一回事,但是万一有人想来又正好能来呢?她难道会把主动送上门的人才和领民往外推?那这可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嘛。   随着陆瑶和国家联合开发的防寒服普及到全国,信仰她的人开始越来越多,一个个虽身不能至,但也都心向往之,而县城里信仰她的人也越发坚定了。   之后再因为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把那个极寒来临前几十分钟的警告是她提出的也传开了,陆瑶顿时一举奠定了在全国的神话之名。   之后又有消息传出,陆瑶不仅自己有法术,还能搬山倒海,各个基地时不时就要把她借过去帮忙搬运一些被困在偏僻为难之处的重要物资。   哪里有需要,陆瑶就飞往哪里,简直是人民的救火队,有求必应,说她一句神女,一点都不假。   虽然信仰往往同时伴随着质疑,但是在巨大的危机和灾难面前,质疑被无限弱化了。   再加上陆瑶虽然顶着个所谓神女的名头,干的却都是科学的事,还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就更没有人有这个必要攻击她了。   甚至有的人认为,陆瑶这个神女,她本身的神性所在,就是科学的力量——这也算是稍微有点脑子就能想明白的心照不宣之事。   而在上层之中,相信陆瑶肯定能为末世带来希望,也成为了各大基地的大佬们共同的信念。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只要有了陆瑶献出的超级耐寒白菜,大家很快就能找到在外面种植耐寒粮食的办法,解决粮食的事,而解决完粮食,下一步就是全力攻克能源问题,甚至连彻底解决极寒末世,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   但是这种轻松的妄想,在各大基地都获得耐寒白菜的第三年,渐渐地被削弱了。   从大青城基地拿到超级耐寒白菜开始算,都四年了。   然而这四年,不仅是最早拿到白菜的大青城研究所毫无进度,其余基地的研究所同样一无所获。   那可怕的空白让人发慌,让人不得不去怀疑一个可怕的事实:难道人类根本无法破解耐寒白菜耐寒的秘密?   无法破解耐寒白菜密码的消息始终像一朵巨大的阴云,沉重地压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   而现在,是末世第十年。   陆瑶刚刚结束和全国各大基地的连线。   研究所又是一模一样的回答。   没有结果。   然而除此之外,陆瑶却还知道另外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全国各地,粮食储备和煤炭储备快要不够了。   一个国家,一年四季每时每刻都需要耗费无数煤炭资源来为幸存在基地里的人们供暖加为种植基地供暖,这其中对能源的耗费速度是无比可怕的。   尤其是全国的温度自从跌破了零下六十度,就再也没有回温过,反而一直还在以一个缓慢的速度,向零下七十度进发。   要在这么低的温度下维持供暖,对燃料的消耗是普通情况下的数倍甚至是数十倍。   而且大雪封存大地,人们根本没有力量去寻找探测新的煤炭资源,只能坐吃山空。   陆瑶已经收到了一份严峻无比的物资和能源双重告急的危机报表。   从上个月起,从陆瑶掌管的小县城到其余各大基地,各个幸存者基地都悄然降低了物资发放量,连供暖的温度也悄然降低了。   陆瑶这边用的是管道老化,提前提醒了大家防寒,也不知道其他基地用的是什么理由。   但是陆瑶知道,末世之中的人们的神经远比大家想的还要敏锐得多。   资源告急不是一个能瞒得住的危机。   因为再接下来,陆瑶就不得不开始为了保持住人的供暖,要停掉给种植基地的供暖了。   在能满足人的基本供暖需求的情况下,大家愿意稍微挨一点冻,让种下的蔬菜粮食更好地生长。   但是如果连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无法满足了,那继续种菜又能有什么用?   更何况,这十年,即使大家已经竭尽了全力开阔更多的种植基地,但是一来人力有限,二来供暖面积有限,三来极寒条件下地下种植产量极低,所以,这整整十年,从来就没有过哪一年的收获是足以抵消大家的消耗的。   全国,乃至全世界,大家的粮食储备一直在降低。   全世界都在和时间赛跑,希望能在能源和粮食耗尽前找到解决末世的办法。   可是现在,绝境先一步来临了。   “咄咄——”陆瑶的门被敲响。   张华走了进来:“停掉十二环种植区供暖的事已经交代下去了。”   他的脸上有一丝阴霾,眼角的皱纹里夹着疲惫:“果然如你所说,就算那一代都是公共种植基地,但是还是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管道检修没有检修一个月的,他们开始闹了。”   陆瑶垂眉凝视自己手头刚刚打印出来的数据表,不说话。   ……   半个月后,县城第十一环.第十环种植区的供暖相继被悄悄停掉,但是很快被民众发觉,陆瑶出面安抚后,鼓噪稍安。   又半个月,县城外一环到九环种植区的供暖也全部被停,里面除了公共种植区,更包括了地下城里无数老百姓分配给自家的种植地,虽然陆瑶带着县城的管理人员反复出面安抚,还抓了几个闹事的人,但是整个县城的人们都陷入惶惶不安之中。   这一天,一块石头砸破了陆瑶房间的窗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823:06:48~2021-08-2923:4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寻行数墨100瓶;灼华11瓶;283004802瓶;小夕.一只悠悠.聂凝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当那一声爆炸声响起,长达几分钟之内,人的耳边都只有嗡嗡的耳鸣声,陆瑶痛苦地闭上了眼。   被炸毁的是县北的供暖厂。   炸毁供暖厂的人是供暖厂的员工。   一分钟后,陆瑶原本所在的中央居住区同样传出一声巨响,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爆炸发生的中心,全部是县内最关键最举足轻重的地点:供暖厂.种植基地.发电站.中央信息区,物资交换中心……   最后的时刻,陆瑶疯狂兑换随身空间,将这十年积攒的两千多领土点全部花光,也只买到了二十立方米的空间,装设备装车装煤装食物……那么多的资源,区区六十立方米的空间又能装得下多少!又能救什么人!   丧心病狂的自杀主义者!邪教徒!   畜生!   陆瑶和王茵和她女儿三人互相掩护着,一人一件官方正品恒温服,眼角含泪,拼命往边缘区奔跑。   县城内部不能再呆了,鬼知道这些疯子还想炸什么地方,但凡他们认为重要的,说不定都要炸一遍。   跑到一半他们遇到了拿着枪支对着空无一人的大路扫射的暴徒,不得不退回去,再次换路走。   隐约间那些疯子的交谈声传过来:“不用管有人的地方,把守空着的要道,那个渎神者有隐身衣,哪里看着没有人,她就可能在哪里!”   “一定要抓住渎神者!”   “一定要杀了她!”   “渎神者不能杀,圣者交代了,要把那个女人做成冰人像,敲碎做冰粉骨肉泥然后洒进化粪池里!这样她死后才不会有机会玷污极乐世界。”   “对,我可不想到了极乐世界还要和这个肮脏的罪人呆在一起!”   “把她找出来!”   “我们会找到她的,有圣者的指引,我们会无往不胜,所向披靡!”   “对!那个给渎神者当帮手的老太太躲在化粪池隔壁,还不是被我们找了出来。”   “还有那个张华,哈哈,他的血可真烫啊,浇了老子一身。早知道也冻起来再敲碎了,肯定很爽。”   “敲碎渎神者!”   “敲碎她就能进入极乐世界!”   陆瑶被王茵死死揪着,眼睛里全是模糊的泪眼,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空间里作为战备的水全部倒出来,淋死这些畜生,把他们全部淋死,但是最后还是被王茵和她女儿拼尽全力拖走了。   “这帮家伙不怕死,他们明天就打算自焚,你杀了他们,他们就更高兴了。但是你却会暴露自己!”   “到底是你重要还是他们重要!”   “他们只是一群疯子!不要为了他们牺牲你自己!”   陆瑶被捂着嘴,眼里血一样的红,即使被王茵母女俩拼命往后拉,她的手死死扒在墙上试图把身子往前伸。   这时,王茵的女儿一个急智,忽然道:“陆姐姐,王老师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忘了吗?”   王老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无论就失去了什么,留住自己,才有更长远的希望。   陆瑶的脑子仿佛经历一下重锤,耳边嗡嗡嗡地响着,再回过神,她已经坐在了当初王茵带着女儿躲过的那个超市墙外的冰洞里。   王茵正和女儿配合着一个人拿棉签纱布一个人举着她的手,给她包扎刚刚在墙上磨出血的指尖。   “你这又是何必呢。”王茵看着她磨得血肉模糊的指尖,心疼得不得了,“那些疯子,你就是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说到底,于老师和张华他们……都回不来了。”   说到最后,她也不由得哽咽了。   “都怪我,怪我没能提前一步赶回来。”她捂着嘴,泣不成声。   王茵的小女儿也在一旁抿着嘴小声地哭,她一到图书馆地下室,于老太太就把她当亲孙女一样带,对她和对她自己的亲孙子于先进是没有两样的,一颗糖都要掰成两半给两个小宝贝分,再忙再累,都没忘了疼这两个宝贝孙子孙女,她也几乎就是于老太太一手带大的。   想着那些和于老太太的过往,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这时,空荡荡的冰洞里响起陆瑶沙哑的声音:“不怪你们。要是也该是我的过错。你们都是因为先去找了我,才没有时间找张华和于老师。”   “但是,我不认为这是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的错。如果没有你们,我,于老师,张华,我们三个一个都活不了。”   “那些疯子,他们可没想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甚至也包括你们。”陆瑶看着雪白的雪顶,眼里渐渐积累起戾气。   半个小时前,平时都带着女儿在县物资交换中心做事的王茵忽然穿着开了隐身效果的恒温服来找陆瑶,连话都顾不上说,就连拉带扯让陆瑶开启隐身效果,然后火急火燎地把陆瑶带出了办公室。   陆瑶出于对这母女俩的信任照做了,然后她刚刚被王茵母女带到办公室二十多米外的一个拐角口,就有一群人带着喷火器气势汹汹地包围了她的办公室。   陆瑶再也顾不上多看,就随着王茵母女俩跑远了。   而就在她们跑出中心区那一圈地带没多久,中心区就被一些带着汽油和燃烧瓶的暴徒把手了进出口。   三人一路夺命般奔逃,沿途不断有带着汽油的暴徒冒出来,有的行色匆匆一脸兴奋,有的直接在半路上就朝人身上泼汽油,最后把油桶往自己身上一倒,点燃了身上的油到处找人点火。   陆瑶被王茵母女带着在地下世界里七拐八拐拐了无数小路,才终于有了歇口气的机会,然后才从王茵嘴里得到了今天事情发生的真相。   原来王茵作为一介女流,在陆瑶这个任人唯才的地下世界里,既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技术,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力气,唯一算得上优势的就是她是最早跟着陆瑶的人之一,陆瑶对她的人品是十分信得过的,所以在陆瑶完全掌握了县城之后,虽然没有让她担任什么重大职责,但是考虑到她的人品和末世之前就是县城唯一一家超市的老板,所以就把地下世界里的超市交给了她帮忙管。   一直以来王茵都老老实实毫不起眼地继续当着她的超市老板,既不像张华担任着类似丞相的角色,在县城手握实权呼风唤雨,也不像于老太太有一手种地的好功夫,全国的种植专家都要过来给她打下手。   但是王茵看似毫不起眼,却有着一副天然让人觉得亲近友善的性子,她这个超市老板当得,虽然好像不怎么威风,但是基地里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人,都对她很有好感,所以王茵不经意间,就让很多人都愿意把她当个真心朋友。   就在今天,王茵忽然从一个真心朋友那里收到了真诚的邀请,对方觉得她是个好人,所以才愿意把这好事也分享给她——他连自己亲戚都没告诉呢。   什么好事呢?这位朋友邀请王茵一起去极乐世界享福。   “名眼见着,这世界是活不成了。上面再怎么瞒,那假神女陆瑶再怎么骗人说一定有办法,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没办法。这回是真的没办法了。真有办法,也不至于连最后一点种植基地都放弃了,种植基地,那是什么,那是我们的根啊,是咱们的命啊!”那位朋友说着,泪流满面。   “连自己的命都要舍了,不是真的到绝境了还能是什么。”   “所有人都要死。”   “不管是普通老百姓,还是基地高管,还是什么科学家,还是神女,大家都要死的。”   “但是我们圣者的死法不一样,他是真正的神使,他和那个自称是神女,其实只会几样装神弄鬼的技术的渎神者不一样,圣者本身不会法力,也没有任何特异功能,但是他能打开极乐世界的大门。”   “只要愿意皈依他,死后就能去极乐世界。”   “你想想,咱们这些可怜人,要是就这么死了,没有圣者的接引,以后到了死人世界也得继续受冷,我听说,人死的时候是什么状态,死后就会一直重复,一直重复……老板,你是个好人,你加入我们吧。”   “我们明天就一起去极乐世界。”   “今天?今天当然是要先报仇了。圣者说了,都是渎神者,就是那个神女啊,要不是她,我们也不用死得这么早。”   “都是这些煤,这些科技,这些供暖。”   “圣者说世界本是自然归一,生死寒暑,各有天数,都是物竞天择,偏偏这些人,不听天数,破坏了自然的平衡,世界的真神才会惩罚大家。”   “本来死上一批人让真神祂老人家消消气,恢复一下自然的平衡就够了,偏偏——”这时候他咬牙切齿的,眼里的恨意真切地涌了出来。   “偏偏这个渎神者,要和真神对抗。违背天意。”   “也不仅是为了报仇。圣者说了,只要死的人够多,就能达到平衡,真神自然就会消气了。我们杀一些人,也是为了帮助世界更好更快地恢复正常。”   ……   “我们?我们自然是要提前去极乐世界了。真神的极乐世界名额有限,真神又那么仁慈,当然是越早越好,何况我们有圣者引见,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明天一定要来,错过了就没机会了。”   “你这么好的人,死后受苦,未免也太过不公。我先去办事了,今天有好多事要办啊,要不是为了拯救世界……算了,你一定要来啊。”   王茵看着那位真心把她当朋友的“好人”走出大门,疯了一样往中心区赶去。   等王茵把情绪平静下来,重新和陆瑶详细说过一遍事情的经过,陆瑶的脸已经麻木了。   就像历史上每次有人力也无法抗衡的大灾大难出现,那些专门讲死后享福的教派就格外惹人喜爱一样。   这一次,真正的末世绝境来了,邪教的兴起也来得这么自然而然,这么逻辑自洽。   连杀人都变成救世了,简直是无懈可击啊。   这些疯子。   然而陆瑶不知道该去怪谁。   因为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一点点生的希望都没有了,他们不至于这么疯狂。   但凡有一点点希望,也不至于这么疯狂。   偏偏真的一点点希望都没有。   陆瑶拿出那份资源报告,所以资源,还能够支持人类生存一个月。   而一个月,人类还能干什么?   除了等死,等人真的像那个绝望的“好人”一样,相信只要人死到一定程度,“真神”自然会消气,还能相信什么?   别说,从客观事实上来看,还真他妈的有点道理。   这一点,玩过瘟疫公司的人都知道。   那她呢?她还能干什么?   陆瑶坐在冰洞里,听着外面不断响起的爆炸声,狂笑声,近乎麻木地一遍遍刷着游戏商城。   出来啊,出来啊,你总不能一点生机都不给!   陆瑶一遍遍刷新着,内心一遍遍咆哮。   就在某个瞬间,她仿佛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但是她用尽平生最快的手速滑回去,看到屏幕上忽然多出的两个商品,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末世,有救了。 第8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游戏商城密密麻麻的商品列表中间,此时静静躺着两个忽然上线的商品。   一个是新能源技术,后面标着【星际文明出品】。   而另一个商品,则是一个情报商品,看简介里面是这个世界末世到来的原因和结束方法。   无论是新能源技术,还是结束末世方法的情报,都无疑是这时候的救命稻草般的商品,而且过去十年陆瑶天天刷日日刷它都不出现,偏偏在全球资源即将告竭,陆瑶十年心血一朝散的时候出现,这让陆瑶都不得不怀疑,它上线的限定条件就是这个副本进入真正的死亡倒计时。   而这个所谓的限定条件背后隐藏的却是一个更为可怕的事实,那就是这个副本早就设定好了,无论陆瑶如何努力,无论她怎么试图带着这个世界的人发现新能源或者破解耐寒植物的秘密,最终他们都会迎来真正的末世——耐寒植物是个意外,且不算在内,但是全球的资源和这个世界的科研工作者的能力是可以提前设定好的。   除非陆瑶自己觉醒了超级科研能力,能超脱这个副本的原有设定,自己发现一个新能源技术,不然陆瑶再怎么带着人给这个世界续命,也终究有碰到上限的一天——这个世界的人们根本不可能在末世后自己发现新能源技术,至少在她来到这个副本内,设定应该是这样的。   陆瑶带着超级耐寒白菜来到这个世界,除了给大家带来了一种可以在室外种植的食物,稍稍延长了一点这个世界的寿命之外,仍然也无法撬动游戏本身给这个副本设定的死扣。   副本的设定把这个世界的人通过自己努力结束末世的路封死了。   看来游戏留给她的唯一生路,就是游戏商城新出现的东西了。   陆瑶点开了商品,看到了那惊人的数字——   新能源技术【星级文明出品】,售价10000领土点。   末世真相【情报】,售价100领土点。   陆瑶看着新能源技术后面那个惊人的数字,倒吸一口气,然后稳了稳呼吸,抬手买下了末世真相的情报。   这个时候,她只能庆幸自己有个毛病叫死抠。   在逃命时疯狂想买空间装东西的时候,她还能死抠下三百多领土点以防万一。   要不是留下这三百领土点,现在她看着救命的两个商品,会一个都买不起。   陆瑶迅速买下情报,然后点开阅读。   她逃出来的时候第一个时间最先抢收进空间里的东西就是无线电设备。   虽然现在很多人们都陷入了疯狂之中,但是那是因为彻底的绝望对人心的打击太大了——但凡有一点希望,都不会这么疯。   所以,只要她能及时拿出结束末世的办法,迅速联系到外界任何一个研究所或者基地,这场疯狂很快就能停住。   而如果她不能找到挽救末世的办法,那这群人,早疯晚疯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一个月之后大家都要死,连她一起。   陆瑶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份情报。   那就让她来看看,游戏千方百计设定出来的狗屁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几分钟后,陆瑶在地上狠狠锤了一下。   王茵母女俩都关切地看过来,陆瑶赶紧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才继续看向游戏面板。   游戏面板上静静显示着这个副本的末世真相,真相十分简单合理,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简单的来说就是,这个世界所在的星球在过去的几百万年里,尤其是过去几万年里,吸收了过多的热量,身体过热了,所以物极必反,人家逆反了,有小情绪了,现在正在主动给自己降温。所以只要等个几十年,也许是上百年,等星球它老人家把热量散够了,气温气候就会自动恢复正常。   所谓的末世,只是单单对这颗星球上的寄生者而言,对这颗星球来说,它只是发了个烧,然后自己降了个温,再过百年千年,人家又会是生机勃勃的一颗星球。   这个真相竟然见鬼地和那个什么狗屁□□头子圣者的某些理论不谋而合了。   陆瑶现在有理由怀疑那什么狗屁圣者是副本特意派来给她加速剧情的npc了。   不过略过这些不说,让陆瑶真正眼前一黑的,是这个所谓的真相,既简单合理,却又丝毫不给人活下来的余地。   好好的极寒原来是星球给自己降温,让它不降温就好了,说起来简单,人类能怎么办?去和这颗星球好好谈谈吗?你发烧或给自己降温的时候身体里某个细菌呆得受不了了,准备出来和你谈谈,让你别他妈烧了,你难道会理它?   所以靠人类主动把末世结束这一条路,也封死了。   唯一的办法又回到了之前的老伙计身上——新能源。   陆瑶看着那一个一后面跟着的四个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辛辛苦苦攒了十年,把周边能骗过来的人都骗过来当领民了,能开的地都开了——再多开煤炭资源承受不起,她当时以为人类真的能找到新能源或者耐寒植物的秘密——所以十年过去,她也就攒了两千多领土点。   然后就在不久前,她在逃跑时为了多带走点东西,刚刚一口气花出去两千。   当久了基地领主就是不一样,一口气都舍得花两千领土点了,让你大手大脚!陆瑶背过身去,给了自己一巴掌。   可更绝望的却是,即使她不花那两千领土点,距离凑够新能源技术的一万领土点,仍是遥遥无期。   距离所有资源用尽只剩一个月,她就是把全国所有幸存者都拉过来当领民,飞机都来不及运——   更别提,从她收到的消息里,民众开始陷入疯狂的不止她这里,别的基地在供应不断减少之后,也出现了大量的混乱——在真正的绝望面前,无论是公共秩序的力量亦或是死亡威胁,都再也无法让人恐惧了,因为更大的恐惧正在到来。   等外面响个不停的爆炸声渐渐弱下来,陆瑶让王茵带着女儿在雪洞里等自己,自己翻了出去,准备看看基地现在的情况。   极端分子的自杀式攻击来得猝不及防,在他们找上王茵之前,基地就已经出现过好几次激动的百姓上管理中心闹事的场面,但是都被陆瑶压了下来。   她知道随着时间流逝,大家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人们起伏不定的恐惧和悲伤就像一颗□□,随时可能失去理智,她甚至早都做好了基地里百姓打上门来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百姓没有打上门来,打上门来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形成的□□。   终日打雁,竟然也有被大雁啄了眼的一天,真是——好笑。   陆瑶穿着隐身的恒温服衣,走在县城的大街上。   本来这十年,除了一些无法搬动的东西,比如发电站供暖厂等,几乎整个县城的生活设施都搬家到了地下,现在在外面的大街上能看到的东西,大多是一些早就被大雪封住了的空房子,被大雪盖住的汽车等,其余的,所有能烧的能用的,都已经被陆瑶的人找出来带到地下世界去了。   但是此刻,陆瑶能看到好几个穿着防寒服的人手里拿着铁棍,满脸狰狞地在满大街砸东西,砸不动就往上面扔□□。   陆瑶远远地跟了他们好一阵,才听到他们嘴里嘀咕着什么“一切科技的东西都是有罪的”“要消除罪恶”。   毫无疑问,这是已经彻底□□入脑了。   除了混凝土钢筋做成的房子大厦他们对付不了,其余的文明制品,这一路下来,所有他们能看到的都被破坏殆尽。   陆瑶一路走过去,所有街道都有人在砸东西破坏文明制品。   陆瑶找了个隐秘设计的地下世界入口,又走进地下世界。   地下世界比上头更疯狂。   入目所见,到处都是在搞破坏的人,和尖叫着逃跑的人。   人,车,玻璃,暖气管,灯……随着一声脆响,这附近最后一盏灯也被砸碎了,紧接着,一道新的刺目的光芒在黑暗中亮了起来——是一个浑身火焰的人。   他在狂笑中烧死了自己。   陆瑶抹了把眼角的泪,靠着这么多年对地下世界的熟悉摸黑继续往前走。   一路都是疯狂。   陆瑶最后终于来到了中心区,在那里看到了张华和于老太太的头,后面是一个结冰的池子,里面是血肉一样的东西。   暖气才断了不到半天,地下世界的温度已经降到零下二十度以下了。   一群穿着防寒服的人在血池不远的地方虔诚又兴奋地听中央一个人说着什么,最中央的那个人讲得眉飞色舞,他的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无数人伸断脖子也想往中间挤。   陆瑶没有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她不想听,也没必要听。   她一心二用,一面将身后血池里的东西和两颗人头收进空间,一面看着那一群迫不及待要挣脱人皮的畜生,放出了空间里的水。   陆瑶从来没有这么精细.熟练.如臂指使地使用自己的空间。   曾经她在荒岛上时非常想用空间装温水给自己洗澡,但是她试了很多次,都失败彻底。   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收放物品,尤其是液体时的精细持续操作。   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可以了。   原来在岛上办不到,也许并不是她办不到,而是她还不够渴望去做。   陆瑶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她只知道,她把那些还在砸东西,扔□□,往自己身上倒汽油或者往别人身上倒汽油的人全部都冻住了。   都冻住,再一敲,就是一地的血色冰渣——和他们对张华和于老太太做的一样。   她只是更加粗糙没耐心。   她已经没有耐心去分辨猜测这些疯子里面谁会是对张华和于老太太做出那些事的人了,她只知道,这些人,这些人间魔鬼,即使有绝望为名,他们身上的恶,也一个都洗不掉。   一个都洗不掉!   期间她拉住了一个正带着女儿匆匆逃跑的狼狈女人,特地把人拉到角落解除了隐身想表明身份带人到安全的地方。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女人母狼一般仇恨的目光,她死死护住自己的孩子,对陆瑶说:“都是你!你害死了大家!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陆瑶头晕目眩地回到了王茵的雪洞,母女两个正在吃一袋面包。   虽然陆瑶出去前已经先拿了一部分她们的生活用品出来,里面就有炉子和煤,但是现在外面乱,母女俩担心被人发现,也不敢出去烧炉子了。   陆瑶对王茵母女摇摇头,示意她们不用怕了。   “外面……已经安全了。”她说。   然后摸摸小丫头的头毛,微笑着带她去外面王茵原来的房间里煮东西吃。   “别怕,别怕,我有办法的,我总会有办法的。”她轻轻拍着少女的后背,低声说。   尽管知道应该不可能办到了,但是陆瑶还是在王茵的超市一楼二楼的超大平层里布置起了菜地。   她去外面挖了冻住的土壤回来,用炉子烤软了,然后铺在地面上,最后将耐寒白菜的种子撒在了上面。   她干完这些就赶紧去看游戏面板的数据。   之前的领民忽然变心让她已经不敢相信系统对一些数据的评判了,比如领民的忠心度问题。   她以为领民也和兔子野鸡一样可以靠游戏面板来区分是否真的对自己效忠,却忘了人和动物不一样,动物被养熟就是养熟,而人心易变。   游戏面板的数据却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不然这十年,她但凡死一个领民,领土点就得跟着一直增增减减了。   十年,足以让刚刚摆脱了艰苦对她感激涕零的人们对一切的幸福习以为常,甚至更加不足。   好在土地和动物一样诚实,投入多少辛苦它就愿意给你多少回报,人心易变,土地永远朴实。   她每多开出一点新的土地,都会忠实而稳定地增加一点领土面积。   陆瑶打开游戏面板,看到上面的领民数目一个没有变化,领土点只剩下了两百,而领土面积——   陆瑶瞪大了眼睛。   两层楼至少三四百平方米面积的土地,全部都被她种上了耐寒白菜。   可是现在,领土面积一点没有变。   她呼吸一滞,然后看到了下方新增的栏目和系统跳出的通知:   您好,系统检测到您已进入本副本第二阶段——“最后的文明”,领土面积开拓已截止,已为您开启文明值收集系统,请搜集文明的精华,以人类最后的力量,拯救世界吧。   新增的栏目上写着小小的几行字——当前总文明值:0(1文明点=1领土点) 第8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文明值?那是什么东西?和文明有关的东西吗?又要怎么获得呢?   但是系统一如既往地不会给出具体解释。   陆瑶想了想,拿起地上一只铁锹——铁制品,算文明相关的东西了吧?大自然可没有天然的铁锹。   陆瑶看了一眼游戏面板,游戏面板再次发生了变化。   低级文明制品(1/1000)   下方附带解释:1000件低级文明制品能兑换1个文明值。   好“大方”的兑换比例。   陆瑶默默无语地从空间里拿出更多的铁锹,锄头,刀,锅,盆,碗,矿泉水瓶,最后连A4纸(好吧A4纸它按一千张一份算)都拿了出来,也只凑到了七百八十件低级文明制品——连一个文明值都没够上。   陆瑶拿着自己在上个副本被奉为珍宝的青白瓷,看到系统竟然只把它算作一件低级文明制品,心里的落差是巨大的。   垃圾系统,不识货。   ……好吧,可能,也许,从科技水平,或者技术水平上来说,这些东西都是通用普遍的东西,虽然有一定难度,但是制造不难。   既然如此,那就得找更高难度的东西了。   陆瑶拿出了无线电台,当她把手碰上去时,游戏面板自动显示:   中级文明制品(1/10)   附带解释:10件中级文明制品兑换一个文明值。   连无线电台你都只算中级文明制品?陆瑶咬牙,拿出了之前从系统买的小货车——对不起,非本副本造物不计入文明值兑换系统。   陆瑶不信邪地又尝试了防寒服——由本副本科学家模仿她的恒温服造出来的那种——依旧是失败。   ——非本副本原有文明造物,同样不计入文明值兑换系统。   ……她就知道黑吃黑是行不通的。   好在,除了从系统买的小货车,陆瑶空间里还放着一辆为了以防万一特地准备的,方便在复杂地形行走的路虎。   当陆瑶手按上路虎的车门,游戏面板终于出现了一点波澜——这次就厉害了。   高级文明制品(100/1)   附带解释:一件高级文明制品兑换100文明值。   陆瑶一下子兴奋起来,汽车这种东西,虽然在末世到来后这十年因为节省能源和需求问题,再也没有人去造新的了,但是之前造出来的车,总还有些能用的,光是县城里,就至少还有几十辆可以用的车。   而以汽车的科技含量,那么陆瑶再和其他基地联系一下,弄架飞机或者空运一些别的差不多同科技水平的东西过来兑换一下文明值,那么在一个月内凑够一万点文明值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完成的事了。   所以这个副本最后会这么简单就让她完成吗?   答案是不能。   当陆瑶光速打开无线电台试图联系其他基地的人支援自己后,她就知道,脱离了新手保护期,副本哪里有这么好过。   电台另外一头倒也不是没有人接,但是无论是距离最近的大青城基地,还是全国急救中心,从电台里听起来境况都很不对头——□□竟然不止是发生在了她这里,据那头的情报,她这里的竟然只是一个分部,而真正领头的,则是某个基地一群心态崩溃思想走了极端的掌权者和研究所。   正因为是掌权者,所以对资源的消耗情况才更清楚,对全国各大基地的研究进程也更有数,他们承担着带领大家走下去的责任,肩负着为人类寻找生机的义务——也承担了更大的压力和崩溃的危险。   在久久看不到希望后,可能是某个人的引发,也可能是集体情绪的崩溃,更可能是什么不知名的远古哲学思潮影响,总之,人在长久的失败打击和巨大的压力折磨下,衍生出什么思想怪物其实都不算出奇——所以自我惩罚式的代行天谴论,反文明论……等一系列思潮就在绝望中自然而然地诞生了。   而极寒末世造成的各个基地信息和人口物资都极度封闭的背景,又大大帮助了这种思想怪物的隐蔽性。   他们以一个基地的高层为基础,一层层洗脑,一点点宣扬扩大恐慌,再通过一些隐蔽的渠道将这种思想扩散到其他基地去……这种思潮起源于五年前,这五年间,他们都只在自己那一个基地进度急速,而在其他基地扩散地万分艰难,总的来说几乎没有人理他们。   直到今年,物资绝境靠近,而人类在破解末世之困上仍然没有任何进展——   他们积压近五年的隐秘“传教”终于获得了爆炸式的传播,无数人皈依入会,而伴随着爆炸式传播的,还有各种因为个人理解.信息偏差.个人私欲等等造成的思想歪曲。   于是,作为核心思想的代行天堑论和反文明当然还存在,但是作为在老百姓中间传播的思潮,它也顺便被加上了代表老百姓愿望的“死了能去极乐世界”.“信我者得幸福”.“不信我者得痛苦”.“我们是帮神仙做事所以不是当坏人啊杀人无罪啊破坏无罪啊”……等等通俗又扭曲得自然的教义。   最后的结果就是,陆瑶在地下世界看得的,传说能够和神沟通,带领大家去极乐世界的圣者和他的信徒们。   但是不管教义怎么被添油加醋地扭曲了,其作为核心的,破坏.滥杀.反文明仍然被坚定热情地贯彻到了每一个出现□□的基地,也就是全国所有基地。   有一整个基地为后盾,这些□□分部的破坏力就不用说了,看陆瑶这里就知道。   所以,在听说了陆瑶这里的情况后,无线电台那边的人也只能长长地叹气,并告知了那边更严重的情况。   陆瑶这里所有重要区域全部被炸,其他基地也差不多,而且因为陆瑶这里其实规模很小,人也少,所以其他基地更加显得死伤惨重,其实这些对现在的陆瑶都不重要,作死的人什么时候都有,只要能熬过这一波,以后有的是办法收拾残局。   让陆瑶真正在意的是,那些疯子反文明的时候,当然也没忘记飞机这件极具现代文明气息的物品。   所以,陆瑶想要的,来自其他基地的物资帮助,至少在他们想办法再造出或者修复出一架飞机之前,或者在他们能打通一条从一个基地到另一个基地的路之前,想都不要想了。   一个月时间,那是万万不够。   更别说,现在各大基地都在忙着对付那些疯狂的邪/教/徒,处理残局。   陆瑶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重新振作起来,找到王茵和她女儿,发动她们立马和自己一起出去找外面哪里还有车,记住地点等她去拿。   当然临走前陆瑶也没忘了用自己这双手把眼睛能看到的东西都摸了一遍,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房子了,看这满眼的混凝土钢筋,水泥,难道不算文明吗?不算吗?   ——摸完发现,狗币系统还真不给她算。   刚刚经历完爆炸死人事件,陆瑶现在心中戾气极大,二话不说连续给系统报错十条,然后才骂骂咧咧地准备外出找车了。   等真正走到外面的街道陆瑶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在经历过□□疯子的一通破坏之后,这座小县城,还剩多少辆完好的车?而被砸烂的车,系统又愿意给她算多少文明值?   当陆瑶一步步走完几条街之后,她知道了答案。   答案是:0.   连续走完几条街,她看到的完好的车辆数目为零,要么是早就被雪压垮的,要么是已经在雪中生锈的,而仅剩的几辆在这十年中有人维护保养使用的车,则都已经被之前冲上来发疯的暴徒砸烂了。   陆瑶试图伸手上去评估系统愿意给这些有所损坏的车算多少文明值,得到的答案同样是:0.   系统比她想的更加冷酷。   而地下世界就更不用想了,地下世界的车主要停在物资交换中心,那里直接连通外面通往机场的国道,另外还有几辆小型车停在超市.中央区.煤厂等地——都是极端分子的重点爆炸中心。   当然地下世界还有大家日常能用到的小三轮,自行车,但是不提它们算中级文明制品还是低级文明制品,就在陆瑶之前去地下世界的时候,那些疯子已经把停在外面的小三轮自行车全部砸得差不多了。   陆瑶走遍大半个县城,一份收获也没有,等在一处街道拐角的小卖店和气喘吁吁的母女俩会和,看她们脸色就知道,同样没有收获,连陆瑶顺□□代她们的看到别的机器比如报废的电视影碟机甚至任何有点科技含量的东西也可以先记下回来告诉她。   但是就是什么都没剩下。   王茵死死皱着眉:“外面所有能看到的车都被砸过了,连空店面的玻璃也被他们砸得稀碎,里面的东西更是被搅和得一塌糊涂——倒是那些疯子好像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一路都没看到他们人。”   当然看不到了,因为闹事的已经都被[哔——]了。   她只恨自己去得晚了。   陆瑶点点头示意她们可以先回去,自己则孤身去了图书馆。   她还剩唯一的希望——图书馆的书。   一个世界的文明,到底应该用什么来代表呢?   到底是实实在在的文明制品,还是代表着能制造出更多文明制品的理论知识?   陆瑶不知道游戏系统是怎么看的,但是她只能把希望赌在这上面。   她的空间里还有几千本随身携带的图书馆里的书,而更多的书,被她保存在图书馆被锁死的仓库里,她定期隐身去清理灰尘——潜意识里,她总是觉得这些东西才是这个世界更重要的宝藏。   她现在还没有把空间里任何一本书拿出来尝试它们能带来多少文明值——她不敢,对,她第一次,胆怯了。   她承担不起如果这些书无法获得任何文明值的结果,对她个人而言也许只是这个副本没有任何完成的希望,她会死在副本里。   死并不可怕,陆瑶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坦然面对死亡——或者说她还太过年轻,没能很深刻地体会到死亡的可怕和对生的依依不舍。   但是她不能接受自己死去带来的继发后果。   第一位当然是亲人的痛苦,一想到外面她的父母可能正在看着自己的游戏直播过程,他们也会看着自己是如何挣扎,无奈,绝望,死去,她的心就无限地揪在一起。   而紧跟着的后果则是因为她的父母已经被她移到了自己的领土里,她一死,她的父母也会跟着死亡,那就更难接受了。   而最后,也是最可怕的,她领土里还生活着无数别的被她召唤进来的人,他们将被她连累一起死去——即使她进副本之后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新增,那也有几万人了。   那是一个足以让她窒息数字。   上面这些,无论是哪一个结果,都不是她能轻易接受的,所以从进入副本后,一直坚定,从容的陆瑶,第一次,连面对都变得困难。   但是无论怎么逃避,最后总要面对现实的。   就比如现在。   图书馆,到了。   图书馆空旷得一如既往,她是说十年前。   十年前她挖通了整个地下世界后,也可以说是出于私心,也可以说是为了保护这里她偷偷封存的那些书,她特意把图书馆的地下室和地上一起封存了——理由也很好找,这里是王老去世的地方。   而图书馆从外面看起来事实上也空荡得没有进来的价值,所以连那些极端破坏分子都懒得来这里闹事——连玻璃都早十年前就碎了,还进来砸个屁啊,图书馆的墙有那么好砸的吗?   陆瑶绕过一面面墙,打开沉重的铁门,走入最深处的仓库,然后,打开了仓库里的备用充电灯。   整库的图书暴露在她面前,陆瑶深吸一口气,随便拿起最面前的书山上的一本书——好巧,辞海。   也算是极具特征性了。   那么它算文明值吗?   陆瑶的手有点颤抖地,点开了游戏面板——   特殊文明物品(1/10)   附带说明,十件特殊文明物品能兑换一文明值。   它算。   陆瑶眼角掉下一颗泪。   外面,无论是在荒岛上还是仍然在地球村的正在观看直播的几十亿地球村村民们一起沸腾了。   “垃圾游戏不做人!处处给人设障碍,还好我们陆姐英明神武慧眼如炬早早做了准备。”   “瑶瑶别哭!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哪怕是在副本设定的陷阱下看似得不到任何回报的努力,也总能在不经意的地方体现价值。陆瑶,你的每一份努力我们都见证。”   “我们见证!”   “耶!新能源到手。这个该死的副本太压抑了,一定是因为都是末世副本的原因。”   “好歹也算苦尽甘来。比起在荒岛上从零到有每一步都收获,这种努力看不到希望的副本,的确太压抑了。”   “毕竟是末世,末世,怎么能不绝望呢。”   “是啊,毕竟是末世。” 第9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一百二十八,一百二十九……”   ——“一百二十八,一百二十九……”   ——“一百二十八,一百二十九……”   ……   “三千五百五十四,三千五百五十五……”   ——“三千五百五十四,三千五百五十五……”   ——“三千五百五十四,三千五百五十五……”   ……   三个时空,三批人,几十亿份心声,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怀着同一份期待,抱着同一份心情,数同一份数。   “九万一千一百一十三……”陆瑶拿起最后一本书,心颤了一下。   “九万一千一百一十三……”荒岛上的人们心跟着颤抖了一下。   “九万一千一百一十——三!”地球村上的人们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最后一本书接受完毕,陆瑶的文明点最终停在了9212,多出来的零头是陆瑶用自己反复搜刮出的几件小件兑换的,其中就包括图书馆地下室保存的那台王老改造的发电机。   但是多出来两点文明值,又能做什么!   兑换新能源需要整一万领土点啊!   再加上陆瑶账上还剩下的三百领土点,也无济于事。   她还差近五百领土点,而这五百领土点,还能用什么填?陆瑶再也找不到一辆称得上高科技物品的汽车了!   “不!不!不!”有人疯狂咆哮着。   “怎么会!”有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正好只差这几百!”有人痛苦地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有人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要是陆瑶当时少买一点随身空间——”   “但凡她少买五立方米——”   “你们懂个屁!少买五立方米,她哪里拿得走那么多的书!”   “她可以不要拿那么多煤的!”   “楼上是疯了还是傻了?回你的精神病院去!别出来丢人现眼!末世之中煤是最基础的生存物资!陆瑶难道以后就在恒温服里活吗?”   “别吵了,也别抱怨了!吵有什么用!你们责怪她,辱骂她,替她后悔,指责她早不该,你们怎么不去替她做决定替她承担后果?本来现在的绝境就是资源极度紧缺造成的,□□分子来炸地盘,她不想方设法多带现有生存的最紧缺资源解决最紧急的生存问题,难道还要手头存着两千多领土点出来等死?”   “副本里有几本书都是游戏设定的,文明值也是游戏设定的,副本生物的科技无法突破也是游戏设定的,你们不骂游戏狗贼故意卡线为难人,只知道骂自己人,是什么成分?当了人奸就自觉滚出克!别让游戏里冒着生命危险替人类奋斗的人救了白眼狼!”   “对,有些小人一遇到事,就自动忽略强大的敌人,反而挥刀向自己人,真是厉害极了。也不知道以后等所有副本都结束了,玩家们能不能自己来回放弹幕并拿到弹幕发言者的信息,要是能,呵呵,我祝你们幸福。”   “别转移话题!现在怎么办!”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要是能帮,早就帮了。”   “我们在地球村的人帮不上,你们在陆瑶的私人领地上的人也帮不上吗?”   “怎么帮?陆瑶进副本后我们就联系不上她了。”   “急死我了,不就是几辆车,要是能送快递,别说悍马了,我给陆姐送坦克啊!”   “是啊,我们基地就是专门生产飞机的,要是能给陆瑶支援,我们拖拉机飞机战斗机,什么不能送。”   “……行吧,你们外面的就炫耀,我们在荒岛上还忙着造房子种地,五年计划才完成五分之一,刚刚解决温饱问题,别说送小汽车了,我们连辆自行车都送不起,岛上的铁矿不够用,现在开出的铁矿都用来造锄头锯子大镰刀了。”   “煤矿倒是开出来好几个,开采出好多了,唉,要是能支援,我们别的不说,给领主上供点土特产还是行啊。”   “是啊,说起来荒岛也是陆瑶自己的私人领地吧?怎么连自己岛上的东西都用不了呢。”   “要是我们能给领主送东西就好了。”   “瑶瑶最喜欢吃瓜了,我们区今年发现了西瓜,要是她还在岛上,肯定高兴坏了……”   末世副本里,陆瑶已经结束了压抑的绝望,准备进行最后一搏,能搜集多少文明制品就搜集多少文明制品。   她顺着记忆找到了末世到来前几分钟给全县广播的扩音器,这十年,陆瑶为了节能省源殚精竭虑,一方面她觉得自己作为领主有责任让县里的人们过得更舒适,一方面能源是有限的,在新能源技术研究出来之前,她必须保证最大限度地延长手头资源的利用时长——   为了在这二者之间找到平衡,陆瑶费劲了心思。   一切不必要的能源浪费,地下世界都见不到,但是一切会影响到居民生活根本质量的配给,她都尽量满足。   所以这十年,扩音器电视机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但是食物和供暖管够,绝不让居民冻着饿着,由她和其他基地联手研发的防寒服一生产出来,她霸道要求所有产品第一时间供应她这里的人,甚至为此和几个基地的领导产生了一些小摩擦,但是这些,陆瑶都觉得是自己应该做的,是自己责任范围内的事,而她的个人权威从粮油站一战开始,就已经绝对建立在了县城每一个人心中——所以她带着一丝,年轻人对这个世界腼腆朴素的热血和道德上的自我感动,从未公开宣扬过这些。   但是她以为,县里的人应该会相信她的,相信她对大家的心,相信她为这个县做出的贡献。   她错了。   她想起王老给她读论语,孔子的弟子子贡替鲁国赎了奴隶不要鲁王的赏金,被孔子斥责:如果做了好事都没有回报,那谁还愿意做好事呢?   王老当时替她分析说,孔子的弟子又骄傲又自私,他不要赏金,既可以算是士族的道德高尚,也可以算是士族的骄傲自大。鲁王难道缺那几个钱吗?他却不要。他只满足于自己的高尚,做好事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道德欲,不一定有多同情奴隶,他伤害了人们朴素的好人有好报情感。   她现在就是那个骄傲自大的傻弟子。   县里的人们难道缺那点对她的感激吗?可她偏偏要隐而不说——虚伪。   陆瑶一边坐在图书馆修理那个扩音器,一边自我反省着,想到最后,却只能自嘲一笑。   她打开了图书馆地下室的隔断,走入了地下世界。   那么,虚伪的人,看看你虚伪背后的影响力吧。   时隔十多年,刚刚经历过一场混乱,地下世界里各自带着家人惊魂未定地躲在家里穿着防寒服裹着被子取暖的人们,再次听到了扩音器响起的声音。   那个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   但是此刻,这个声音那么疲惫,无奈,低沉,她几乎是没有多少感情地一一陈述着这十年她默默为这个县的人们做的事,那些无人知晓的事,这样的事,多的是。   不知道是从陆瑶说到哪一句开始,有人在自己家里啜泣起来。   当陆瑶用疲惫的声音无力地向这里被她保护了十年的人们请求,请他们帮忙,帮忙找出现代科技相关的东西送到图书馆——一切,任何,只要是需要技术的她都需要——人们纷纷含着愧疚和最后的期待,走出了家门。   一件又一件的小东西开始向图书馆汇聚,家里的碗,用破一个角的搪瓷水盆,孩子珍藏的橡皮鸭,家里攒下的塑料袋……这些东西小而杂,在现实生活里价值很低,在陆瑶的文明值系统那里价值也很低。   一千件,才能换一点文明值,而她还差五百——那就需要五十万件。   但是陆瑶都要。   她自己,还有王茵母女,也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在这个小小的县城,认真搜集每一件可能用上的文明制品。   她知道达到那个数字不可能了,但是她不想认输。   十年温吞的地下生活几乎磨平了她属于年轻人的锐气,但是此刻,她才重新想起,她是谁?她是在荒岛上,用一双手,从无到有,制造了一整间竹屋的人啊。   没有经历前,她敢相信自己能做到吗?   以前没有放弃过,现在也不想放弃。   陆瑶用铲子铲开厚厚的雪翻检着,这时,她耳畔忽然响起了熟悉的系统通知声。   这个时候响起,难道她还能在这时候通关了不成?陆瑶自我吐槽着,点开了游戏面板。   当然不是通关了。   她这离死都不远了,通个屁的关。   但是系统的通知和提醒她通关给她的惊讶也没差多少了。   【恭喜您达成本副本存活领民忠诚度累计100%成就。】   【恭喜您达成本副本领民奉献情绪累积达标成就。】   【恭喜您达成私人领土领民奉献情绪累积达标成就。】   【三重条件符合,即将为您开启收税功能,现在开启倒计时,五,四,三……】   陆瑶看着这忽然冒出来的什么成就成就成就,脑子一时有些蒙,但是下一瞬,她的脑海里山呼海啸般响起了无数个声音,这些声音繁杂,哄闹,一溜而过,以陆瑶现在的脑速根本无法听清楚那些声音在说什么。   但是她却能从那些声音里感受到情绪,情绪的声音,她听懂了。   愤怒,紧张,急切,心疼,痛苦……以及强烈的,几乎能翻译成语句的:我要为她做点什么!   下一瞬,陆瑶的游戏面板再次跳出了新的栏目,栏目上写着税收二字,当前税收:0,本副本可收税次数:1.   下面一个大大的“沟通村长键”又土气又瞩目,陆瑶试探性按下,她脑海里那些杂乱无章的声音顿时全部消息,只剩下一个声音:“终于重新联系上了,陆瑶你好,我是荒岛这边暂时的负责人,赶紧给荒岛买铁矿,我们造汽车支援你!”   陆瑶呆了一下:“等等,岛上按照五年计划不是还在种地建房子吗?一下子怎么办得到,而且就剩一个月不到了,你们怎么可能来得及?”   “五年计划不要紧,我们先帮你过了这个副本。至于时间,你后面已经有新的玩家也通关了,对方碰巧摸到了这个规则,来自对方的经验,领主是可以自行调节私人领土内的时间流速的,当然超出一定标准得花领土点,你给我们调得比你副本内快二十倍就行,二十倍花100领土点,再快就要十倍往上翻,我们早算过了,二十倍是最经济的,不过之前一直没法联系你还以为得等你完成这个副本——算了不说这些废话,你赶紧给我们买矿,我们这边已经在准备人手了,快快快,没想到还有收税这种好事,我们赶紧多造点车趁机赚一把!”   这就是有后援的感觉吗?按照荒岛那边的要求操作完,并被要求作为领主大人的人要保护自己,好好吃饭,陆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是虚浮的,像是做梦一般的感觉。   让她绝望如临死一搏的绝境,在自己人的支援下,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不仅解决了,貌似,她好像还能大赚一笔。   ……   一个月倒计时倒数第五天。   一份紧急通知把各大基地心灰意冷地缩在各自房子里降低能耗的科学家们匆匆叫起。   尖锐无比的哨声响彻每一个基地的角落。   这一刻,除了冻死的,饿死的,自杀的,只要是还有一口气的人,都从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裹紧了身上的防寒服,扬起脸,倾听基地的广播直播最新研究出的新能源技术在本基地的实操情况。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一道耀眼的光照几乎亮了大半个基地。   欢呼声从基地最深处的能源所最先响起,然后飞快地朝外扩散,随着声音一起扩散的,还有已经熄灭了半年以上的节能灯。   随着节能灯一起亮起的,不仅是这个地下生存基地,还是基地里仰着的一张张脸,和倒映着灯光的眼睛。   这次,那一双双眼里啊,是真的有光了。   “这里是轩辕基地——”   “这里是昆仑基地——”   “这里是荣盛基地——”   ……   “这里是大青城基地——”   ……   “轩辕基地,新能源技术顺利落成。”   “昆仑基地,新能源技术顺利落成。”   “荣盛基地,新能源技术顺利落成。”   ……   “感谢陆瑶同志为我们做出的巨大贡献,我代表轩辕基地的三十五万人民永远铭记你。”   “昆仑基地永远铭记你。”   “荣盛永远铭记你。”   ……   “陆瑶同志?”   “陆瑶同志你还在吗?收到请回答,陆瑶同志,收到请回答……”   电台里一片安静。   陆瑶坐在县城最高的一座楼上,静静观看着这座城市的人们欢欣鼓舞,内心一片平静。   因为资源和时间有限,荒岛最终只交上了一批十辆的汽车,扣除买新能源花走的,她现在还剩五百领土点,不算特别多,但是她已经满足了。   这时,一声冰冷的“叮咚”声如约而至。   【恭喜领主‘陆瑶’完成副本——末日世界,正在为您结算,请稍等……】 第9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一片由幽蓝组成的虚空中,陆瑶的身影忽然凭空出现。   在她的眼前,两个小型世界微缩成地图的模样,一个世界遍布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一个世界则是漂浮于无边海洋中央的小岛,正是她刚刚结束的末日世界副本和已经归属于她的第一个副本领土——荒岛。   虽然陆瑶在末世副本里已经经历了十年多,但是荒岛副本里的时间流速只有末世副本的十分之一,即使在最后的时刻陆瑶为了造汽车用100领土点将荒岛的时间调快了20倍,荒岛里的时间总共也才过去一年多。   陆瑶当初进入末日副本前,从微缩地图上看到的荒岛还是一望无际的荒野与绿林,她和吴重梁月娥三人辛苦开辟的山谷和海边领地在新增了无尽林海中小得近乎看不见。   然而此刻陆瑶从末世副本出来,荒岛上的布局已经大大改观,陆瑶肉眼可见一条条细细的白色路线以她当初在岛上开辟的海边领地和山谷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按照时间推算,荒岛上现在正是冬末春初,岛上的领民们已经开始成群结队地走出家门,开辟新地,耕种旧土。   而在距离这一片路径网的尽头,则是一座与这片充满着原始农耕文明色彩的荒岛格格不入气氛的巨大汽车生产厂。   在完成了给陆瑶输送汽车的任务后,这座据陆瑶听说在最巅峰时期曾经有两万人同时工作的巨大工业机器已经几乎完全沉寂下来,只余下最靠近铁矿开采地的一个小锅炉仍在运行,为另一边的基建和生产提供工具。   陆瑶放大汽车厂,只见巨大的汽车厂里空荡荡,各色庞大的钢铁怪物如巨兽的尸骨陈列,白日里也显得阴冷——   在整体仍然属于初级农耕文明,连吃饱饭都还是问题的荒岛,汽车厂本身就是不应存在的畸形文明怪物,一旦完成了使命了,就必须立即铲除,因为它每多运行一秒,就意味着更多的人挨饿。   然而陆瑶想起那疯狂的一个月期间,负责和自己沟通的“村长”对自己说得最多话,就是叮嘱她好好吃饭,不要亏待自己——   当他们自己,从总工程师到挖矿工人,整整两万名汽车制造计划的直接参与者——一万六千名间接参与者,当他们自己为了那一个疯狂如奇迹般的任务忍饥挨饿时,他们对远隔一个副本之外,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她仅有的要求,就是要好好吃饭。   陆瑶眼里含着热泪,放下了荒岛地图。   她不知道,那短短的两个月里,为了领民们嘴里恍若小事一桩的“区区”十辆汽车,荒岛上的人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然而她懂得,这一场名为救世的运动里,做出牺牲和努力的,从来不止她一人。   从来不止。   有人比她更努力,更天才,也更辛苦,她所占的,不过是那从天而降的九十九分之一的幸运。   既然被选中,她就再没有退缩和软弱的机会。   在命运所出的尖刀面前,她没有退路——   要么胜利,要么死亡。   【结算完成,请查收数据!】   陆瑶点开末日副本的结算统计:   【副本:末日副本】   【领土面积:103560平方米】   【当前领土点:521】   【系统评分:7.8分(良好)】   【正在检测您的领土数据……】   【您的当前综合可兑换领土面积为60x60平方公里,您的当前领土兑换率:0.25】   【检测到您已经拥有基础领地,本次兑换领土面积将直接对您的基础领地进行增值。】   【叮——检测到您在本次副本达成民心所向成就——您获得副本npc信任度加成10%。注:仅在副本模式起效。】   【叮——检测到您获得情绪积累值达峰x2——额外奖励您两份游戏道具,请查收。】   【结算完毕】   看着游戏通知后面那两排通知,陆瑶有些喜出望外。   本以为这次副本表现得这么差,别说额外奖励了,她连自己能不能得到高一点的兑换率都很不确定。   从之前和荒岛那边的直接联系人“村长”那里,陆瑶已经获知了不少副本之外的信息。   在她之后又接连有两名玩家成功通关,而通过地球村上可以观看直播的观众们对他们这些玩家的数据对比,得出了以下规则推测:   首先,每个玩家通关新手副本后都会得到以对方所在的新手副本领地为基础的领地,具体大小由两个因素决定,一个是基础兑换面积,都是60x60平方公里,另一个是领土兑换率,和系统评价得分直接挂钩,并且分越高增值越厉害。   那两名通关玩家的系统评分一个是7.3,一个是7.9,都只得了0.25的兑换率;而她上一次8.8的评分,不仅获得了0.5的基础兑换率,还因为新手期特殊性质,再次翻倍,算起总共翻了四倍。   而决定评分的,主要就是在副本内获得的领土点数和领土面积数两项因素。   陆瑶回看自己这次在末日副本里的表现,虽然看似领土点和领土面积的获得都不算少,但是花出去的更多,而且不同的副本里能够获得的领土点和领土面积难度也不同,综合考虑下来,陆瑶对自己在末日副本里的表现可着实没什么信心。   而系统给予的7.8的评分也确实说明了这个事实。   所以系统在评分之外给出的额外奖励就格外让人惊讶兼不解了——她上个副本总共就三个领民就不提了,但是另外两位玩家,一个是种花家古代副本,一个是远古副本,都拥有大量子民,可是他们出副本的时候并没有获得什么所谓的成就或奖励。   而且这奖励的理由也很奇怪。   民心所向——奖励npc亲和度,这个勉强还能理解,在大起大落和绝境面前,忠诚总是更容易建立,而为此给予奖励,和“领主游戏”这个主题也还算前后呼应。   那么,这所谓的情绪积累达峰又是什么意思?而且还竟然每一次达峰都愿意给予一个奖励,她上个副本,新手期获得8.8分的评价也不过是一份奖励而已啊!   游戏竟然这么看重这什么情绪积累值达峰吗?   陆瑶脑子里闪过自己之前获得系统开通收税功能时收到的消息——   【恭喜您达成本副本领民奉献情绪累积达标成就。】   【恭喜您达成私人领土领民奉献情绪累积达标成就。】   外加一条提醒她获得领民忠诚度100%的消息,三重标准达标,她才开启了“收税”功能,继而才在绝境中获得了唯一的求生之道,可以说,如果没有“收税”功能,她就该死在这个副本里了。   而此刻副本结算说的两次情绪积累达峰,恐怕也就是这两条消息指的情绪积累。   以游戏这连基础游戏规则都要靠玩家自己总结的吝啬无比的态度,反复强调到这份上,对祂而言,恐怕已经相当于就差拿大喇叭满大街喊了。   陆瑶看着面前的游戏面板,脑子里有无数思绪迅速闪过。   无论如何,既然游戏都这么明显地暗示了,在接下来的副本中想办法多创造一些情绪值积累达峰的次数好处绝对少不了。   只是情绪这种事,玄之又玄的,可遇而不可求,具体怎么操作还要再看。   陆瑶按捺下纷飞的思绪,点开了这次系统发放的两件奖励。   两项奖励里,一项仍然是身份选择权,另一份则是一次复活机会。   身份选择权陆瑶手头上本来就还有一个攒着没舍得用呢,至于复活机会,陆瑶激动起来,那就作用大了。   她已经知道,现在出现过的五种副本里,虽然时代和文化背景等等各有差异,但是都是以地球村为基础衍生出来的副本,并没有什么超越自然的玄幻副本,这也意味着,不管是在哪个副本,玩家的命都只有一条,死了就没有重来了。   除了一些特殊的副本,能死而复活,这简直就是最大的外挂。   陆瑶心里一瞬间就闪过无数种这次复活的用处,过了一会儿她才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激动,将奖励关闭,点开购物商城,开始根据出副本前就和荒岛上的“村长”谈好的需求开始给荒岛上买领土和其他配置。   荒岛现在还是初始农耕社会,像什么特殊矿产有色金属之类的东西都是无用之物,对一穷二白,最大的问题是吃饭的荒岛领民而言,现在最有价值的东西,是高产的粮食种子和棉麻等基础的生存物资。   当然,靠陆瑶直接买种子是不太可能的,毕竟人太多,商城卖得又太贵,陆瑶要做的,是按照荒岛那边的农学家提出的要求,给荒岛新买直接安排带特殊构成比的土壤的领土,这样,按照游戏的规则推理,生成的领土上就会自带野生的粮食和棉麻等作物,并且因为游戏的特殊优化作用,这些作物的基础产量都不会太低,育种专家们很容易就能培育出高产的种子了。   此外就是安排适合生存的地理环境,谷底,平原,河流,肥沃的土地合理的气候都必不可少。   当然,这样定制领土的代价是价格会贵一倍。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陆瑶买领土是为了让领民进来住的,不能养活更多人的土地,面积再大也没有意义。   所以这次,陆瑶花费400领土点,却只买到二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看似面积减少一半,然而系统给出的评估是,这些土地每平方公里的居住人口上限是20人——正好是之前土地的两倍。   这样总体的居住人数不变,但是需要开垦的土地面积却少了一半,短时间内,就能养活更多的人。   陆瑶买的是领民那边的专家给出的最佳配比,在看到系统给出的结果后,也不得不佩服专家们的智慧。   买完领土,留给陆瑶的时间又不多了。   陆瑶本想这次副本出来能和父母相处一会儿,然而等复杂的购买结束,游戏的新副本催促倒计时又到了眼前。   陆瑶看着眼前微缩地图里看似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到的父母,叹息一声,点开了系统选项。   【副本抽取中……】   【您的新副本:诸神黄昏——中世纪西欧】   【新副本即将开始,是否使用身份选择机会?】   【是。】   ……   ——我的选择是,霍格思堡的,玛利亚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天空一声巨响,作者君闪亮登场!我捡破烂(x)回来了!   感谢你们还在这里。   然后说一下更新,刚回来到底还是有点手生,前面有些数据和设定都要记不清了,今天扳手指头边写边算数据算了一个下午加晚上orz所以需要半个月左右复健一下顺便顺一顺接下来的新副本我女鹅要大杀四方嘿嘿嘿,这两周我先暂时随榜更新(就是一周五更),重点——【时间定在晚上九点左右。】【如果十点之前没有更新,那小伙伴就不要等我啦】。   感谢在2021-09-0323:57:39~2021-12-2821:2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oviefan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年小包.濹颖.彼岸花.润玉.战云魂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尾蒸熟200瓶;羊羊119瓶;云娆112瓶;呵呵66瓶;一个小月莲62瓶;螺蛳粉.戊寅花朝.琴瑟在御50瓶;仙贝酥.进击的贝拉40瓶;无限一七33瓶;小散30瓶;雷锋塔.23356764.如梦.依然绿衣.晋茶悦然20瓶;34339766.汐汐复息息.晓知恨行.血色的蔷薇.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七个七.不给戴羽毛.濹颖.雨.寂叶.30715066.欣喵.Whitney.喏喏.夏夜.归园田居10瓶;微微星空9瓶;墨墨6瓶;多多5瓶;wlyyzyq4瓶;O(∩_∩)Oingx3瓶;糖橘2瓶;狸大人.YI.瓷卿.小台雪.巫婆婆婆婆婆婆.黑色可乐.云禾.食之不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八月末的霍格思郡,阳光慷慨普照着大地,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金色的小麦田像上帝撒下的金粉,几乎铺满了大半个霍格思郡。   此时正值上半年这一季的小麦即将收成,十月的时候就是向领主交税的日子了,南肯村的农户们聚集在田边的磨坊主家,商量这一季小麦的收割时间。   今年的夏季来得比去年稍迟,小麦的成熟期也要晚一些,虽然十月前收割也能成熟,但是每多往后拖一天,麦粒的重量就能沉几分。   然而小麦收割需要时间,领主的税务官可不会苦巴巴地在乡下等他们慢慢收割,他们到哪里,哪里的农户就得立刻老老实实将准备好的税交上去,并且好好招待一番这些大人们,不求他们回到领主那里会替自己说些好坏,只求他们不从中作乱,好让领主明年也依然愿意将租田给他们耕种。   村里的农户们既想让小麦在地里多留两天,又要准备着应付税务官们的事情,于是怎么分配村里的劳动力,既让大家能多有些收成,又不至于惹恼了税务官老爷们,就成了最近村子里的男人们需要商量的大事。   磨坊前的红头发汉子们各执一词,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人群中央不时响起喝骂声,全靠磨坊主从中拉开那几个火气大的年轻人。   汤姆和妹妹玛丽坐在田埂边,将视线从那群激烈争吵的无聊成年人那里收回来,继续一边缓慢地含着一块黑乎乎的面包,一边听正在做活的奶奶和来看望他们的安娜姨妈说话。   当听到姨妈说起领主家的那位小姐在九月中旬就将到南肯村附近的邸宅休假兼巡视,汤姆将被自己含得满是口水软趴趴的面包拿出来,瞪着一双蓝色的眼睛口齿不清地插嘴道:“就……就是那个给我们面包的小姐吗?”   安娜姨妈含笑点头:“对,对,就是那位仁慈美丽的小姐,我也是碰巧进城,没想到这位慷慨的小姐竟然将自己生日派对剩下的白面包都拿出来分给路过的饥饿城民们,天哪,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有贵族愿意拿白面包出来做慈善的,真叫人惊叹呐,那可真是一位富有无比的小姐。”   “那是当然,”汤姆的奶奶用一根粗陶针飞快织着一件毛线披风,却头都不用低一下,而是望着那边的男人们,她回过头来,叹笑道:“她可是我们霍格思郡领主家唯一的小姐,即使不能继承家里的采邑和爵位,也必然会获得一份丰厚无比的嫁妆,那可是真正的有钱人。”   “有多有钱呢?”汤姆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崇拜地看着奶奶。   本来只顾低着头摆弄手里脏兮兮的粗布娃娃的玛丽也抬起了头来,等着奶奶回答这个一听就很厉害的问题。   孙子和孙女的反应取悦了老人,老太太得意一笑,放下手里的毛线和毛衣针,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圈:“小姐家里的白面包有山——那么多——够你们从去年吃到今年!”   汤姆抓紧了手里已经被捏得黑漆漆的白面包,瞪大了眼睛:“哇!”   “小姐天天都穿红色的衣服,有一百根红色和蓝色的发带——那是因为领主大人家里种着一整个花园的蓝玫瑰和红玫瑰。”   小安娜紧紧抓着自己灰扑扑的麻布娃娃,也发出惊叹的声音:“哇——”   “小姐可真厉害呀。”汤姆点头,一边说一边比划:“那她肯定也和领主老爷一样,长着八只眼睛,九双手,身后有蜘蛛一样长的黑色腿了吧?说不定她还能飞,听说领主大人就有一双巨龙的黑色大翅膀,上面长满了倒刺!”   “才不是呢!才不是呢!才不是你说的这么丑呢!”坐在一边的小安娜忽然吚吚呜呜地哭了起来,用小小的拳头砸向哥哥。   “什么丑!小姐就是长这样的!”汤姆努力拉扯着妹妹,两个小孩在田埂上打成一团。   两个大人则无奈地相视一笑,说起了趁小姐来乡下度假去镇上买些闻风而来的商人们带来的新式的针头线脑的话题。   于此同时,五十里之外,屹立在霍格思郡中央最平坦的一片土地的霍格思堡内,陆瑶第三次被凯茜修女拦在了浴室外。   “玛利亚小姐,您不能这样,洗澡对您柔弱的身体来说太过危险,这不是您所能承受的。”面容刻板实则心地慈软的凯茜修女一板一眼地对着陆瑶说,或者准确地说,是现在的玛利亚·霍顿小姐。   这是陆瑶进入游戏的第三天。   她的身份是霍格思郡的霍顿公爵之女,也是他唯一的女儿。   当时陆瑶抽中的身份里有王都的律师之女,自由港的渔夫之女,以及某某海岛上海盗的老婆,以及霍格思堡的霍顿公爵之女,在古代欧洲这种唯血统论的地方,性别还是女性,另外三个身份想要当领主无疑是地狱级难度,霍顿公爵之女自然成了唯一的选择。   但是陆瑶万万没想到,自己穿进来遇到的第一个大问题不是什么权力的游戏,而是这鬼地方竟然不让她洗澡。   陆瑶进来之后就知道,她这次的副本一如她之前的副本,只是借用大概的背景和文化习俗走向,具体的人物和地方和真正地球村历史上的欧洲中世纪没有任何关系,正因如此,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系统用逻辑重新生成的世界,所以具体的习俗和风格,也要看这里的人们是怎么想的。   比如陆瑶已经从自己身体的记忆中推测出了这里的整体文明时代是处于类似中世纪晚期,而按照原本的历史发展,到了中世纪晚期,欧洲的人们早就重新迎回了热爱洗澡的古罗马旧俗,不说一天三个澡,天天泡在澡堂子里,但是至少对洗澡是不排斥的。   然而陆瑶所在的地方,却仍处于洗澡习惯的黑洞地带——因为此地在近三十年内,几乎三年就要卷土重来一次的黑死病。   在别的疫病不那么盛行的地区,人们可能已经兴高采烈地重新回到了洗澡的怀抱,可霍格思郡的可怜人民们,被头顶挥之不去的黑死病阴云所笼罩,至今不敢轻易踏入洗澡的死亡禁区。   这也就导致,今年才十五岁的霍格思小姐,出生十五年来,如无意外,应该大概可能,才只在受洗的时候洗过那一次澡。   换而言之,陆瑶的这具身体是一具十五年没有用水擦过的年轻黑腊肉。   陆瑶:崩溃.jpg   而更可怕的是,按照记忆,这具身体才在陆瑶进入游戏的前一天,跟随父亲一起骑马去了森林进行小狩猎,并猎得了一只灰兔子。   陆瑶进来,面对的就是自己浑身充满了集十五年陈酿的汗臭味加马臭味加兔子臭和血腥味以及一股奇奇怪怪的香料味为一体的堪称神迹的“美丽味道”。   陆瑶:二次崩溃.jpg   然后等她结束完艰难的自我接受心路历程,准备尊重这里的习俗,在不吓到大家的前提下在大家都睡着了之后再偷偷去厨房弄点热水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自己洗洗的时候,倒霉的她遇到了和她一样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厨房偷吃东西的厨娘。   陆瑶:三次崩溃.jpg   当时陆瑶都把水烧好了,就待拿个陶罐装到浴室搓一搓泥了,一见到厨娘进来,惊魂未定之下还准备来个“互相保守秘密”,结果她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心理素质超级差的厨娘就吓得马上大叫起来,一边道歉一边叫出了她的名字,在陆瑶绝望的注视下引来了正在负责贴身看护她并教授她礼仪日常的特蕾莎修女,然后陆瑶就被领回了自己的卧室,并被罚睡前默背圣经半小时。   特蕾莎把这看成是她因为父亲不在家时想念父亲的无聊和调皮,坐在她的床前语重心长地教育她:“玛利亚小姐不应该这样。”   “您的父亲正在为了您的事在外面奔忙,您应该也了解您的父亲是一个多么不愿意外出和人社交的人,正是为了您和夫人在未来能够无忧地生活,公爵才违背自己一生的生存法则,不惜外出和那些本地人交往,您的母亲在为了您父亲的外出担忧祈祷,以致于今天都有些吃不下饭,现在家中唯一能做支撑的主人就只有您。您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了,应当负起您的责任来。”   陆瑶这才认真起来。   事实上,从她进入游戏到现在,才过去不到一个晚上,她在匆忙间接收完原身的所有记忆和人设,正处于融合适应期,所有还来不及有意识地和这个世界的人民进行交流。   而她的原身玛利亚小姐,是一个在父母的极力宠爱下被养得性格十分天真的小姐,对俗世之事并不怎么关心,在她的记忆里,父亲霍顿公爵的离开只是“有些大人们的政务上的麻烦事”,所有她并不怎么关心。   而母亲霍顿夫人的忧心忡忡,不过是一如过去十五年那样的胆小和伤春悲秋,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她按照旧例安慰了母亲一段时间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所有刚刚接管了记忆的陆瑶也没有立马急着去关心霍顿公爵离开的原因,而是急着先解决让自己无法入睡的臭味。   此刻听到特蕾莎修女的话,陆瑶才意识到,自己身体记忆里风平浪静幸福和乐的家庭,好像并不是像她原身想的那么简单。   陆瑶坐直了身体,用玛利亚的一贯的表情,真诚且羞惭地向特蕾莎修女道歉:“对不起,玛利亚修女,我错了,我没有意识到母亲的担忧。您可以告诉我,家里发生了什么,而父亲离去又是为了什么事吗?”   特蕾莎修女叹息一声,摸了摸她金色的长发,没有说话,离开了她的卧室。   陆瑶也跟着叹息,这就是她这具身体被养得这么天真的原因,虽然家里很可能有什么苦仇深恨或者为难的大事,但是一心宠爱女儿的霍顿夫妻俩恨不得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事情都呈现在她面前,而将所有风雨都替她遮去,不让她经受哪怕一丝一毫的阴暗。   所以即使是一心为这个家庭考虑的特蕾莎修女心有不忍,一时忍不住教育她,却也不敢完全违背主人家的意思,将一些霍顿夫妻家不愿意让她知道的真相透露给她。   特蕾莎修女不能违背规则告诉她,而脆弱敏感如风中最柔弱的细叶的霍顿夫人也不用说,这位夫人对自己心爱的女儿疼爱到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一起给了她,才不肯告诉她真相。   陆瑶决定自己去寻找。   第二天,在她的主动要求下,霍顿公爵的书房向她敞开了怀抱——这是从所未有的,毕竟过去的玛利亚小姐更喜欢骑上自己漂亮的小马和父亲一起在自家的猎场狩猎,或者在母亲的教导下为自己缝制一件漂亮的裙子,书房,那是她深以为是痛苦之源的地方,霍顿公爵为了教会她拉丁语和王都罗塞使用的通用语几乎掉了半个头顶的头发。   书海浩瀚,陆瑶翻开了帝国法,试图找到原因。   然而在找到原因之前,闻着自己身上臭气熏天的味道整晚失眠的陆瑶为了自己的洗澡自由和睡眠质量,悍然向特蕾莎修女发动了惨烈的浴室战争。   一天之内,她三战三败,被特蕾莎修女拎到了她的母亲霍顿夫人面前。   “夫人,我是奈何不了我们这位古灵精怪的小姐了。”   “我已经知道了。”昏暗的壁炉旁,火光映照在霍顿夫人苍白但精致的小脸上,她惆怅又怜爱地注视着陆瑶,手里握着一封已经拆封的玫瑰金漆印鉴信,眼里里是无尽的担忧:“我可爱的玛利亚,命运的风暴总是猝不及防地降临,你的父亲不在家,我们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前排提示声明,系统流中世纪,系统自发架空,架得很空,权游有多空,本副本就有多空,糅杂了很多国家的背景组成的副本,所以一些和历史或考据对不上的地方,锅都是系统的(狗头)   如果接受了这一点,那么,就开始我们的中世纪征服之旅吧,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城墨.胡椒.叶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雨125瓶;暖兮 “princess88瓶;千城墨35瓶;酒果子26瓶;我最可爱(?ˇ?ˇ?)25瓶;阁夜.秋白.鸢尾香香20瓶;狐狸爱吃梨.冰欣£云烟15瓶;hfshj8瓶;满堂花醉三千客5瓶;汐汐复息息.孤月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   “就是这样,”霍顿夫人一边惊惶地用丝巾擦着脸颊上不断滚落的大颗泪珠,一边十分肯定对正在看信的陆瑶说道,“一定是外面的人强迫你父亲的!他们明明知道三十年来霍格思堡从不接待外人!”   她紧紧抓着手里的丝巾,着魔一般喃喃:“外面那些人都是这样的,他们都是这样的!他们会杀死我们,怎么办!我们可怎么办!诸神在上!他们一定会杀死我们的!”   霍顿夫人指着丈夫的来信,痛哭出声,她的修女凯茜女士连忙给她换上一方新的丝帕,并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以防她哭到背气。   陆瑶看了一眼手里的信,略有些无语。   让霍顿夫人惊慌到崩溃的信是霍顿公爵的贴身仆人带回来的,信里说霍顿公爵在南郡遇到了一位消息灵通,说话十分有趣的吟游诗人,所以特地请他到霍格思堡来做客,请霍顿夫人和女儿玛利亚都一起听听这位吟游诗人的表演。   就霍格思堡过去从不接待外人的习惯来说忽然来个客人也许是有些奇怪了,但是霍顿夫人过激的反应仍然让陆瑶疑惑不已。   而更让她感兴趣的是霍顿夫人嘴里透露出的信息——他们会杀死我们。   这是玛利亚过去的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玛利亚记忆里的霍顿夫人当然是位脆弱又忧伤敏感的母亲,但是过去的十五年霍格思堡平静无比,她着实度过了一个安宁幸福的童年,以至于从未从父母身上看出过什么惊涛骇浪,血海深仇。   陆瑶安抚了惊慌的霍顿夫人,但是惊慌的霍顿夫人身上是问不出什么的,这位被吓坏了的夫人只会不断喃喃着“他们会杀了我们”,然后把女儿死死抱在怀里。   “不会有事的,母亲,父亲不会害我们,只是吟游诗人而已,我来应付他们。”陆瑶在特蕾莎修女欣慰的目光中说出了这番话。   “夫人,请听小姐的吧,公爵大人不会让他的家人置于危险之中的,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十五年了,公——夫人。”凯茜修女也安慰着霍顿夫人。   在陆瑶和凯茜修女的共同安慰下,霍顿夫人喝了些牛奶睡着了。   临睡前,霍顿夫人想起特蕾莎修女说的事情,把自己的修女凯茜也派到了陆瑶身边。   等霍顿夫人睡下,凯茜修女将另一份金漆玫瑰信交给了陆瑶。   “这是公爵给您的信,小姐。”   陆瑶打开信,霍顿公爵在信中交代那位吟游诗人的来历,说他是从王都来的,让他来只是想让女儿听一听外面的新鲜事,并告诉她不用害怕,因为到时候他会让他的贴身仆人一起回来。   尽管只是平平几句话,但陆瑶却从中读出风雨欲来之势。   这时凯茜修女走上前来,对陆瑶点了点头:“公爵大人说会给您派些帮手,在此之前,请让我协助您吧。”   陆瑶笑着接受了凯茜修女。   事实上,准备一位吟游诗人的到来根本不需要陆瑶做什么,按照这时的习俗来说,吟游诗人虽然常常因其风趣幽默的艺术表演和传播各地新闻的作用成为各大领主的座上宾,但是也常常因为一句话不合领主心意就把脑袋留在领主们的大厅里。   陆瑶只需要用最普通的晚宴规模接待对方就行了。   唯一能让霍顿公爵放心不下的,就是霍格思堡过去完全对外封闭,决不接受任何陌生来客,故而忽然上门一位远道而来的访客可能让城堡内的小姐夫人们不知所措。   不过陆瑶总觉得这背后还是有什么隐含意义,不管怎么样,具体的招待事宜只有两位经验丰富的年长修女替她安排下去,陆瑶最需要做的,就是在吟游诗人来访那一日,做到得体接待,不堕霍顿家小姐的声明。   可惜,陆瑶现在也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看自家的族谱和族记,了解一番伟大的霍顿公爵家祖上是怎么发家当上霍格思郡的领主的,她忙着先熟悉这里的法律。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虽有帝国之名,但是各地诸侯遍布,一地的领主往往也是当地实际意义上的王,领地里的大部分人民并不直接向国王效忠,正所谓“领主的领主,不是我的领主”,对大部分霍格思郡的普通百姓来说,什么国王帝都都来得太过遥远,只有霍格思郡的领主才是他们切切实实的命运主宰人。   霍顿公爵的书房里,陆瑶一边慢慢地翻着用一种叫灰黄草礼的脆纸誊抄的《帝国法》,一边不停地用手肘在身上蹭来蹭去。   这种叫灰黄草礼的纸一如其名,是用当地的一种叫灰黄草的植物制成的纸,成纸十分脆,但是很硬,可以被压成十分平整的纸页,当然以它卑贱之名能出现在公爵的书房里,当然是因为它有一个更重要的特性——耐湿。   陆瑶居住的霍格思堡是一个占地面积足有两个主球场大小的巨大城堡,主堡生活着霍顿公爵一家人和他们的贴身仆人,副堡则是居住着一些家里的骑士,有地位的学士.教士等人以及他们的仆人,这些大大小小的堡垒连绵成堆,居于霍格大平原中央的一个小高地上,在人工河的围绕下,形成雄伟无比的城堡群。   但是在雄伟壮观的外观下,霍格思堡内里的实用性极低,连主人家的房间也只开有极小的石头窗子,阳光很难照进房间,整个城堡内四下里常年都燃着松脂篝火以做照明——即使如此,当你站在城堡内一条长廊的尽头时,抬头望去,也很难真切地看到另一头长什么样。   用阴森二字来形容这座城堡再合适不过了。   而又因为绕城堡一圈的护城河蒸发出的水蒸气,城堡内阴湿无比,无论是陆瑶的房间还是霍顿公爵夫妇的房间都整日燃着壁炉以驱湿。   但是偏偏,书房这种地方,是最不好轻易见明火的地方。   霍顿公爵生性死宅,但是作为一个死宅,他有阅读癖和收藏癖,所以霍顿公爵家的书房里有成千本用珍贵的羊皮纸写就的孤本典籍。   作为爱书之人的霍顿公爵不愿轻易拿出这些羊皮纸抄写的书籍,他最大的爱好就是选定一本想要细细翻阅的书,然后用他漂亮的花体字将这本书誊写到不耐保存但是胜在价廉易得的纸上。   这样,灰黄草礼这种神奇的遇湿气也不轻易软烂的纸就进入公爵的视野,成为了他的宠儿——这当然让本地的造纸坊主人大赚一笔,还造福不少当地普通百姓,让他们得以在干完农活之余将这种在本地田间随处可见的草收割下来,拿到造纸坊坊主那里去赚一笔外快。   陆瑶手上的帝国法也是霍顿公爵亲手誊抄在灰黄草礼上的,这种纸阅读时需要小心翻阅,当陆瑶一边全神贯注地阅读并不时在一旁的空白纸上做些笔记时,站在她身旁缝一件衣服的特蕾娅修女十分欣慰。   但是当陆瑶用手肘在身上蹭来蹭去时,她的心又一下子替陆瑶提了起来,生怕陆瑶一不小心就把纸给翻碎了。   霍顿公爵当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他很乐意为女儿再誊抄几页《帝国法》,毕竟霍顿公爵声称《帝国法》是这个无可救药的国家为数不多的精华之一——尽管它在这个国家的大部分地区地得不到很好的施行,只是当个门面。   特蕾莎修女只是纯粹出于对物品的珍惜,她是一名淳朴的教徒,天性俭朴,并认为俭朴是神赐给每个人的美德和礼物。   但陆瑶再一次一边翻页,一边蹭自己的后背,她就用充满担忧的目光望着陆瑶:“玛利亚小姐,您是怎么了?”   陆瑶如释重负地抬起头:“如您所见,我痒,特蕾莎修女,我需要洗澡,我身上肯定是长虱子了。”   “这不可能,玛利亚小姐,您又在说胡话。”特蕾莎修女无奈地看着她,“您的裙子是昨天晚上刚换的,洗衣女仆精心为您清洗了衣服并用精油将它们变得香喷喷的,虱子是喜欢臭烘烘的坏东西,它们怎么会到高贵美丽的玛利亚小姐身上呢。”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您实在痒的厉害,我替您拍一拍吧。”   陆瑶失望地垂下肩膀:“哦,那还是算了吧。”   这时,凯茜修女走了进来,悄声叫走了特蕾莎修女。   趁着身边无人,陆瑶飞快地溜出了书房。   她已经和厨娘约好了,让她每隔半天就将一罐热水放到浴室角落。   陆瑶错过了早上的那一罐,现在这罐再错过,就得到晚上了,而晚上,两位修女必然围在她身边。   然而不幸的是,陆瑶被凯茜修女抓到了。   “亲眼看到这一幕我才知道特蕾莎说的不是夸张,我可怜的小姐,您到底是中了什么魔,竟然要冒这样的危险。”   陆瑶也被身上的味道和痒折磨得有点恼火:“我只是想洗个澡而已!”   凯茜修女摇头:“我尊敬的小姐,我照看着您的母亲长大,又亲眼看着您长大,恕我冒犯,在我心中,您就像我的孙女一样亲切,如果您有需要,我甚至愿意为了您献出我的生命,但是也正是因此,我不能看着您因为轻率和鲁莽葬送自己的性命。”   她站在浴室门口,伸开了手:“如果您想要进去,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陆瑶铩羽而归。   晚上她又尝试了一次,然而知晓了她意图的凯茜修女神出鬼没般在她靠近浴室前出现在了她面前,对她摇头。   晚上,凯茜修女回了霍顿夫人那里,特蕾莎修女坐在陆瑶床前看护她睡觉,为她祈祷。   看着陆瑶在床上辗转反侧,特蕾莎修女犹豫了。   这时,陆瑶从床上坐了起来。   “特蕾莎修女,您认为我能够承担起我身上的责任吗?”她轻声问。   特蕾莎修女慈爱地轻抚她的长发:“当然,您是一个坚强,乐观的孩子,公爵和夫人都以你为荣。”   “不,我是说,”她转过头,黑暗中,她的眼睛映着房间西侧的壁炉里的火光,熠熠生辉:“承担起成为未来霍格思领主的责任。”   在特蕾莎修女不敢置信的注视中,那位一向天真的小姐平静开口:“《帝国法》规定,‘父亲的遗产应当由他的儿女继承,如果没有儿子,应当由女儿继承。’父亲的离开,不正是为了此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阅读提示,在上一章霍格思郡的老百姓眼中,女儿无权继承爵位。   另外,新年快乐~感谢大家陪我一起跨年,祝大家万事胜意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仙女就是要宠着.41629344.pg共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佛系追更新50瓶;西西30瓶;冰欣£云烟15瓶;谨知.啊花10瓶;233567647瓶;疯狂周末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诸神在上,我的玛利亚小姐,您是从哪里得知的此事?”特蕾莎修女又惊又喜。   惊的是以前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这些,她的父母把她当做自己最后一片柔软死死呵护,不愿意将任何阴谋诡谲暴露在她面前,她却能仅凭自己的一点含糊暗示就找到答案;喜的是正好此时的霍顿公爵已有改变对玛利亚小姐的教育策略之意,玛利亚小姐此刻展现出来的机敏聪慧,正和霍顿公爵之意。   陆瑶得意一笑,此时就显露出几分女孩独有的天真来:“我从《帝国法》推测出来的。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女儿也可以继承爵位的事情,但是当我翻开父亲多年来一直反复翻阅的《帝国法》,却发现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女儿有权继承爵位。”   “我们家没有男孩,平日里没有任何相熟来往的亲戚,如果父亲去世,那我们家的爵位就会按照地方法被帝国收回或者被本地的贵族们瓜分。这么多年来父亲从不让生人来访,也不爱出门,能让父亲一改往日习惯,甚至不得不出门的事情,除了爵位继承,我再也想不到别的事情。”   “而那位吟游诗人——区区一个吟游诗人怎么会让父亲如临大敌,甚至要特意提前来信并让他的贴身仆人前来相助……”   说到这里,陆瑶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笃定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明日来的吟游诗人恐怕不仅是吟游诗人,应当还担当着这些本地贵族的耳目,他在做客完霍格思堡后,将会回到那群贵族们身边,向他们讲述在霍格思堡见到的小姐的品性言行。”   “换而言之,明日在那位吟游诗人面前表现得如何,将决定了那群贵族对我是否有资格担当未来的霍格思郡领主的看法。”   陆瑶缓缓说着,目光渐渐和特蕾莎修女对视,那眸光里的镇定和威严让特蕾莎修女一惊,觉得自己面前的仿佛已经是一位真正的领主.上位者,而不是被她从小看护到大的天真可爱的小姐。   或者我应该说真不愧是金色之血家族的传人吗?这位虔诚的修女心想,她小小年纪,从未被父母以权谋之策教授,然而一旦有点滴权力的星火落到她面前,就如将带血的鲜肉放在雄狮面前,必不能躲过她嗅腥的本能。   “您猜的没错,我的小姐——尽管公爵并未向我们明言那位吟游诗人的来意,但是按照公爵离开的缘由推测,您的想法和真相已经相差无几了。”特蕾莎修女虔诚地弯腰。   陆瑶从半躺的床上坐直了身体——要她说,这床也不好,竟然只能半躺,不过那都是次要了,重要的是:“那么如您所见,我这样还能够好好在贵族们的耳目面前好好表现吗?”   她说完,就大刺刺地将细软的丝绸袖子撸起来,像是小狼发脾气一般自暴自弃地狠狠挠了两下。   挠完她像是又反悔了,反倒用可怜巴巴的目光委屈地看着特蕾莎修女。   “特蕾莎,我痒~”她撒娇说。   “小姐……您……可是……”特蕾莎修女犹豫极了。   她从小照顾自己这位小姐长大,怎么能不知道她调皮起来有多么惹人怜爱又兼狡猾,让人又爱又恨,但是在陆瑶的软硬兼施之下,她还是几乎快要抵抗不住了。   “求您了,特蕾莎修女。”陆瑶趁机抓住特蕾莎修女的手摇,“诸神在上,看在您如此虔诚的份上,他们也不会舍得将灾难降在我身上的。”   特蕾莎修女长叹一口气,轻轻握住陆瑶的软软搭上来的手,她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神明,没有自己的孩子,这个她从小看顾长大的孩子在她心中占据了牢不可破的地位,让她在对方面前总是像一位母亲那样,无奈地将底线一退再退。   “愿诸神保佑您,我的孩子。用水洗澡是万万不能,疫病之神正是借助水媒入侵人类身体,但是我想,您也许能用酒擦身,疫病之神害怕酒精,那会让您好一些。”   酒精擦身——那不是退烧神器吗?   陆瑶脑子里闪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总的来说,能用酒精擦一擦身上总比不能洗要好得多,而且酒精还自带杀菌效果,在这个脏兮兮的时代,说不定还真比用水洗来得健康。   “好吧。”陆瑶说完,弯腰抱了特蕾莎修女,“谢谢您的理解,特蕾莎修女。”   “不用谢,我的小姐,明天凯茜那里交给我……”   ……   “玛利亚小姐,您不能这样,洗澡对您柔弱的身体来说太过危险,这不是您所能承受的。”凯茜修女这样说。   陆瑶看着第三次将自己拦住的凯茜修女,凯茜修女和特蕾莎修女不同,她的性格更加刻板有主见,这也就意味着她不是那么好打败和征服的,一点点小聪明可拿不下她。   陆瑶看着凯茜修女让人将厨娘放到浴室的热水拿走,顺从地对凯茜行了个淑女礼后转身离开。   凯茜修女叹了口气,摇摇头,对这位执意要置自身于险地的小姐很是头疼,不过想起自家的另一位小姐——霍顿夫人,她的头更疼了。   听闻吟游诗人今日就将到达霍格思堡,这位从小就在惊吓中长大的夫人竟然惊叫一声,在早餐的餐桌上晕厥过去了。   凯茜修女只好暂时将手头的事情都交给特蕾莎修女照看,自己负责回公爵夫人的房间安抚霍顿夫人吃下有镇定和催眠的药物睡下。   而后又在收到厨娘再次将热水拎进了浴室的消息后匆匆赶往浴室堵那位任性的小姐。   现在处理完了年轻小姐的事,她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回那位年长的“小姐”身边,以防她在睡梦中醒来既找不到公爵大人又找不到她会藏在被子里恐惧地无声哭泣。   瞧这一大家子!凯茜修女忧心忡忡地回了霍顿夫人的房间。   而在凯茜修女回到霍顿夫人的房间后,陆瑶再次来到了浴室,特蕾莎修女已经带着一大桶葡萄酒在那里等她了。   酒精擦身,还是用葡萄味的酒,个中滋味简直难以描述,陆瑶在特蕾莎修女的帮助下擦拭完全身后,只觉得自己恐怕连打个嗝都是葡萄酒味的了。   为此,她特地将一部分葡萄酒撒在了自己的裙子上,以此解释自己一身的葡萄酒味。   当天下午第七个太阳时,也就是大致相当于下午两点的时分,陆瑶一身新换的裙子,神清气爽地坐在了餐厅长桌主人的位置上,接受来自罗塞的吟游诗人吟唱的献给自己的赞美诗。   赞美诗过后,吟游诗人用半歌半念的形式说起了罗塞十三王之乱的最新进展。   这一套说辞他从北往南一路以来已经在无数的贵族的宴席上说过无数次,是以他说得语速飞快,然而即使第无数次说起,他也难改眉间的惊叹。   故事要从三十年前先王温古斯一世在自己的第四个儿子出生时骤然去世说起,自从先王的第四个儿子登位不足三日就被放逐以后,先王的第七个弟弟在一众贵族的拥护下又登上了王位,可惜好景不长,这位新王也仅仅在位三个月就被从王座上推下,被幽静死寂塔,至今不知死活——不过据王都的大多数人猜测,这位王室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接着先王的大儿子在守旧派的拥护下上位,当了七年皇帝,最后在自己的儿子出生的宴席上和自己的王后儿子女儿全家一起被毒死,先王的第一个弟弟上位。   接着先王剩下的五名弟弟一起推翻了这位兄长的统治,王位空虚,五王临朝,帝国彻底开始了大乱斗。   今天你因为支持王位候选人,现在摄政王一号被王位候选人摄政王二号关进监狱,过两天关你的人就因为支持摄政王二号被摄政王三号关了进来,如此复如此,王都的贵族死了一茬又一茬,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百姓甚至私下设了赌局,就赌谁会是五王里最早退场的人。   这一斗就是整整二十六年,距离先王去世已经过了三十年了,摄政王儿子的儿子都能代表家族势力上台争位了,可王位的最终归属好像还是没有正式确定下来。   “最新的消息是,半年前北方最大的领主约克公爵已经成为新一任的首相,摄政王七号的最后一个儿子在侍卫的帮助下逃出了王都,约克公爵的手下正在全国追缉那位可怜的王族血脉,说起来也真是可怜,先王的先王可谓是子嗣繁多,生了整整七个儿子,到现在却已经在王都绞肉机里死得就剩约克公爵手里那一个和现在那位在逃的王室血脉了。”   “不过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了,诸神保佑,这场长达三十年的动乱终于要结束了。”   “约克公爵已经发了通告,在逃那位爵士身死之日,他将和教皇一起,共同拥护他手上那位先王第三个儿子的次子即位,彻底结束金盏花泣血之战。”   说到这里,吟游诗人长吁一口气,唱起了金盏花泣血之谣。   “金盏花,金盏花,人人都爱她~代表诸神恩赐的金盏花,疫病之神也为你倾倒,如今为何临渊泣血呀仁慈的金盏花高贵的金盏花……”   陆瑶静静听着吟游诗人在空旷的大厅里高声歌唱,心中默默想:金盏花,传说中是中世纪人们的疗伤之宝,瘟疫和黑死病的克星。   更是当今王室,凯伦杜拉家族的族徽,相传,凯伦杜拉家族的祖先在黑死病传遍整片大陆时,得到神谕,将金盏花用于治疗黑死病,由此才获得了这片大陆大部分人民和贵族的共同支持,在众神和人民的共同呼唤下,成为了建立了帝国。   想到这里,陆瑶不仅有些好笑。   她连自家的发家史都还没来得及搞清,却对别人家的发家史了若指掌——好吧,帝国的发家史,谁能不议论两句呢,尤其是在还有黑死病不断来袭的霍格思郡,天天听特蕾莎修女的念叨,玛利亚小姐的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   这时,吟游诗人终于结束了他的高歌,在向餐桌主位的陆瑶行礼致谢后,他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霍格思堡特意为他准备的霍格思堡口味的派。   对方仅仅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恕我直言,霍顿小姐,您的派离王都的口味风尚可是差了快三十年了,我想我很难称之为一道符合您高贵身份的派。”   对方在霍顿公爵的贴身仆人的注视下,直言不讳。   作者有话要说:注:金盏花部分有夸张成分,算不上克星,但是中世纪的人们的确用它对抗黑死病。   新年的第一天,当然是甜美更新。   女鹅拿下重要手下firstblood!顺便默默吐槽中世纪黑暗料理,替我女鹅委屈一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进击的贝拉45瓶;25693htf.幽愿10瓶;十三公子3瓶;小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因为城堡的年长男主人和女主人都不在而显得有些空荡的大厅里,吟游诗人貌似有些失礼的点评让大厅里的气氛忽然僵硬了起来。   被公爵派遣着特地跟吟游诗人一起回来的克劳德管家眉心一皱,正准备上前为玛利亚小姐解围一二,就见独坐在长桌尽头主位上的小主人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毫不在意地拿起了面前的女士甜桂皮酒。   在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的注视中,酒杯在她手里被轻摇了一圈,然后她却只是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   精致的琉璃酒杯在实木长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咄——”,像是敲在在场每个人心里。   当那位年方十五的小姐漫不经心地再次挑起眉头将视线瞥过来时,即使心知自己本次旅程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经过了公爵大人的允许和当时在场所有贵族老爷们的允许的,这位脚步踏遍大半个帝国的吟游诗人也不禁为自己捏了把汗。   吟游诗人的地位往往如大江之中的小舟般沉浮,起落都只在一瞬间,得意时连领主家最受宠的夫人小姐也要对自己以礼相待,请求自己为他们做一篇文采翩然的赞美诗,可落魄时,上位者们随口一句话,都能要了自己的脑袋。   是起是落,全在这群人一念之间。   如若这位小姐脾气暴虐,一个恼怒之下,叫她手下忠心耿耿的仆人将自己杀了,他又能怎样呢?难道他的魂魄还能再回到人世间为自己伸冤不成?   身为霍格思堡仆人的克劳德管家可不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而跟随他一起来的。   说不定那些老爷们会认为一位杀伐果断,敢于将冒犯自己的卑贱之人悍然斩首的未来领主更具公爵风范呢——虽然霍格思郡在整个帝国的公爵封地之中的确算不上什么大块的领地。   严格来说,这小小的偏僻南方乡下一隅之地也配叫公爵领,这本身就很叫人笑话了。   这里甚至没有几座像样的教堂——没有神恩赦之地也配做神明的子民么?   但是也正因为这里是没有得到仁慈的神赐福的莽荒之地,才让吟游诗人更加担心起自己的脑袋来。   要是这位小姐一怒之下砍了他的脑袋,不,也许这位小姐不愿意见到血腥场面,而选择将他从城堡的窗户扔下去——   吟游诗人不禁想起,自己进入城堡前看到的,那片环绕城堡一圈拱卫城堡的壮观护城河,里面当然漂浮着腐烂的菜叶子,干草,女仆不小心掉落的铁指环以及各个年份都有的人体排泄物。   而若是今日不走运,那护城河里的内容物又当会增添一件新宝贝——他自己。   他可能还得在上面漂好几年才能腐烂,于是自己死后的尊荣都将成为这座城堡主人用以威吓炫耀的资本。   呵呵,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呢。   我的天哪,我到底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才会在这个鬼地方,答应一群野蛮人的请求,来试探他们的莽荒公主的!   在九月傍晚难得凉爽的西南风中,吟游诗人的额角慢慢见了汗意。   好在,那位小姐悠悠然出声了:“真是抱歉呢,诗人先生,难道一路走来的旅途所见没有告诉您,这里是黑死病仍然停留不去之地么?”   “流行和时尚因人因时而变,生老病死却不以人心和时尚为转移。健康与祝福是永不过时的时尚,先生。”   “为您送上的派正是霍格思郡当前最具特色的派,金盏花葡萄鲟鱼派,这可是难得的祝福呢。”那位小姐嘴角勾着笑意道,同时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当然,我永远都不会碰这道终极黑暗料理的。   这时,克劳德管家也对自家小姐的表现满含欣慰地点了点头,接过她的话道:   “金盏花是我们帝国王室的族徽,霍顿公爵的餐桌上永远不会少了这道派——即使身在千百里之外,霍顿公爵对王室的忠心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从王都罗塞而来的诗人先生,想必也是这么想的吧?”   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吟游诗人这时候哪里还敢说什么,他感激地看了一眼为自己解围的克劳德管家,连声应和道:“是在下肤浅的认识冒犯了贵小姐的高尚,请允许我再次为您献上一首赞美诗吧,美丽的小姐,您当真不愧是霍格思堡的唯一血脉。”   吟游诗人说着,唱起了长长的赞美诗,并下定决心哪怕是自己的胃和肠子都烂掉了,也要当做这道派是世间最好的美味认真享用,况且霍顿小姐说的此地仍然有黑死病肆虐的话让他也有些心慌。   在北方,尤其是王都罗塞,黑死病已经消失了快八十年了,他还是从他的祖母嘴里听到过那可怕的瘟疫造成的可怖景象,为此,他的祖母手臂上留下了永久的大块丑陋疤痕,身上更多——   而他的祖母已经是当时百中无一的超级幸运儿了,因为更多的人都在那场瘟疫中失去了性命。   如果不是有亲自经历瘟疫而活下来的幸运且长寿的祖母言传身教,他可能会和其他的北方人一样对黑死病的可怕心生怀疑,但是他恰恰是那少部分稍微懂得黑死病的可怕的人之一。   也许我的确应该好好吃完这道派。   所以该死的,我到底是鬼迷了什么心窍,竟然跑到这里来支教蛮荒人!   一首赞美诗毕,吟游诗人已经打算拿出最虔诚的态度吃掉那道派,这时,餐桌尽头的小姐却忽然拍拍手,招来了她的仆人,一位胖胖的厨娘。   “玛丽,让这位善良的人尝一尝你的新手艺吧。”   “是的小姐!”听到陆瑶的吩咐,玛丽厨娘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在吟游诗人犹豫且疑惑的注视中,很快,玛丽厨娘带着她的帮厨,两个红头发的小姑娘端上了用名贵白瓷盛放的绿色糕点。   老天爷,这是什么宝贵的东西,竟然配用名贵无比的白瓷来装!来自王都罗塞的吟游诗人瞪大了眼。   他发誓他在不止一位罗塞贵族家里见过他们的瓷器收藏,但是在那里,贵族们都用最豪华的博物架和最轻柔丝滑的丝绸来放置包裹这来自东方的华美奇器,专门开宴会邀请自己的一众亲朋好友炫耀自己的瓷器收藏。   而在霍格思堡,他们竟然用它来放食物?   吟游诗人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想法来评价这种行为来的好。   若是说他们不愧是偏僻南方的莽人,暴殄天物,连高贵的瓷器也用来盛放食物,可霍顿小姐那浑然天成的不在意,仿佛瓷器天生就是用来装食物的态度,反而让他觉得难为情,如同多年前第一次进入贵族家的宴会时,误把贵族餐前用来净手的香花水当珍贵的香饮一饮而尽还夸张地赞美贵族家的饮料就是好喝一样。   可若是说瓷器用来装食物很合时宜,天哪,那王都罗塞的贵族老爷们又算什么?难道应该说,他们大肆举办宴会聚众欣赏的,仅仅只是人家餐桌上一只普普通通的餐具?   那叫什么话!   这太荒谬了。   哦!对!荒谬!   吟游诗人终于找回了他的脑子,或许他以后可以在某位大人物的宴会上用诉说新奇见闻一般说起这次的经历,不是嘲讽,也不是崇拜,而是新奇,就如某些水手无意中闯入某些偏远的岛屿,发现那里的人吃一种长得像约克公爵的脸的果子一样的荒谬新奇。   吟游诗人强忍着起身凑近仔细一观那精美动人的瓷器芳容的冲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焦急地等待着女仆将那只盘子放到了自己面前,然后——   他像最急色的色中饿鬼般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的眼睛将这只精致的白瓷盘子从前到后从左到右,一寸一寸地舔了一遍。   真是美得惊心动魄的天赐之美呀!这位吟游诗人心中瞬间涌起无数文学的灵感。   即使是在这么近距离的观摩之下,她那细若凝脂的肌肤仍然绝美无暇!神明的餐桌上一定满是这种珍宝吧!   吟游诗人全心全意地爱慕着这件瓷器,并机械式地拿起勺子试图将瓷器上的食物舀起来放进嘴巴里,他的眼睛片刻不离瓷器,以防自己少看了一秒——那些罗塞贵族们可不会允许他用这么近的距离观赏他们的珍宝,更别提眼睛一眨不眨地独自观赏这么久的时间。   我一定!一定!我要写出一首绝妙的赞美诗!专门献给这神的餐具!呵,那些罗塞的贵族老爷们恐怕也要我的赞美诗绝倒!   毕竟有资格近距离观赏瓷器的老爷们不会有他的翩翩文采,而有翩翩文采的其他吟游诗人却绝不可能像他一样,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如此长时间专心地观赏一件上等瓷器!   好,很好,我——吟游诗人机械地张嘴,机械地活动牙齿,机械地搅动舌头,等舌头上的味蕾神经终于将味道传递到大脑,他终于从马上就要名满王都的踌躇满志中回过神来。   我嘴里吃的是什么?   他茫然地继续嚼了几下,嘴里一瞬间涌出许多清甜的口水,然后在他自己的舌头都没注意的时候,喉咙自动咕隆一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太可惜了。   这时,他情不自禁地想道,舌头依依不舍地在嘴里回味——我还没来得及仔细咀嚼一下呢。   所以,我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一样东西这么地细腻,又这么地软糯,还这么地清甜?   许下要名满王都壮志的吟游诗人像吃到祖母藏在裙兜下的糖的孩童一样,茫然地抬头又低头,终于想起将视线分一些给他心目中的绝世美人白瓷上所盛放的食物上了,尽管他之前从未想过还有什么食物配得上神赐之物白瓷——   嗯,他现在也依然保持这种看法,并决定自己终生都不会改变对白瓷的爱慕的,一位诗人应当具备这种浪漫专情的情怀。   一个青色的球?这是植物做的吗?   哦,该死,为什么一个植物做成的球会这么好吃?难道这就是用白瓷盛放的特殊效果吗?   ——会让她盛放的食物更加美味,染上神的赐福?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贫穷的吟游诗人心想,我这样的人,终生也不可能拥有一件这样华美的瓷器的,这样的食物恐怕只能吃一次了。   当然!吟游诗人忍不住又想:我要是真的拥有了一件白瓷,才舍不得用来装食物呢,我得天天抱着她睡觉,连上厕所也不——不行不行,上厕所会玷污她的美貌和高贵,那我勉为其难在上厕所的时候和她分离吧——如此一想,便秘似乎也不能算是很大的不幸了呢。   吟游诗人默默微笑着。   他从头到尾都没能注意到,他所赞美的那位霍顿小姐的面前,除了酒水,几乎其余所有食物都是用白瓷盛放的——并且看起来更加精美。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笑死,从嘴炮到文明水平,我碾压。另外桂皮酒和金盏花葡萄派我绝对不吃!!   对不起,我这个土狗老母亲就是喜欢看我女儿装b。   (顺便小声逼逼,因为赶飞机,我明晚会晚更,具体啥时候未知,所以大家明早起来再看吧)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谷中泉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数20瓶;周周不吃辣2瓶;25693htf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捉虫)   当吟游诗人依依不舍地吃下了最后一个青色的团子,美好的味道仍然在他舌尖上挥之不去。   这让他忍不住向餐桌尽头那位霍格思堡的小主人询问起来——当然,他其实是在通过霍顿小姐问她的厨娘,高贵的小姐怎么会知道卑贱的下厨之事呢?她们只需要会品尝和点评就行了。   “恕我冒昧,尊敬的小姐,我能知道这道甜品的名字吗?”吟游诗人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餐桌尽头的小姐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的餐具——等等,她面前摆的是什么?   那是一整套的白瓷餐具!   我的天哪!   可怜的吟游诗人完全被这家领主的豪富惊呆了。   难道南方偏远地区的小领主已经发展到这程度了吗?   哦,不对。吟游诗人这是才再次想起,他们称这座城堡的主人为公爵大人。   同一个爵位的土地也可以有大有小,有的时候一位得宠的男爵的土地论综合价值甚至会不逊于一位伯爵。   这也是这些年王都权力斗争混乱之下爵位私授频繁搞出的乱象,甚至因为乱七八糟上台的人物太多,连一向自诩帝国贵族百事通的王都百姓们也开始弄不清到底有多少男爵又有多少公爵和伯爵了——连代表国家最重要荣耀的爵位都可以随意授予了,也难怪王都百姓一个个哭天喊地地祈求着这场混乱赶紧结束了。   隔壁邻国自他们的新王登基以来日显中兴之势,本来眼看着他们的新王朝要三代而亡了,偏偏这位新王在一众旧贵族和各地势力的虎视眈眈下还立住了自身,还不仅是立住了,听说在他的铁血治理下,隔壁国家的王都大贵族都快被杀完了。   明明都是死一堆贵族,可人家那是国王励精图治,他们的帝国却是死于各方势力内斗,唉,再不结束国内内斗,这天可真的要变了。   吟游诗人叹了口气,又重新回到刚刚的思绪上来。   因为爵位乱授的事例在先,他之前也当此地的领主是前三十年里某一任当权者手下走了狗屎运得到的公爵授衔,更因为此地的的确确是穷得响叮当,且在全帝国里都属于最偏僻落后的地区,故而吟游诗人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把这个地方的人和事放在眼里过,更别提仔细思量了。   此时被那位小姐的精美瓷器一惊,他才忽然意识到,即使是在最混乱,爵位最不值钱的时期,公爵的授衔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给人的。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公爵已经是除了王族的亲王之外最高级的爵位,甚至比起更多是荣耀和象征意义的亲王爵位来说,公爵那才是真正的实权授予,往往有大公之称,很多时候都有着能够主宰一国命运走向的力量——譬如如今的约克公爵。   能成为公爵,即使领地只是这么个不实惠地方还小的鸟不拉屎的地方,那这位霍顿公爵也不该是籍籍无名的人物啊。   然而在王都已经算消息灵通的那群人的吟游诗人却死活找不到任何霍顿公爵相关的信息,甚至在他出生的二十七年里,就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公爵。   难道是他出生前的公爵?可那也应该是历史悠久的家族,那就更不可能没听说过了。   才思敏捷的吟游诗人坐在餐桌尾席,一时间思绪纷飞,离题万里。   这时,那位小姐笑吟吟的回答打断了他的思考:“这是我最近研究出来的新玩意,我给它起名叫青团。”   “哦——哦?”吟游诗人回过神来,连忙带上营业笑容,下意识夸赞道:“真不愧是多才多艺的霍顿小姐,连厨艺也有所涉猎,您的才华令我叹服,这道甜点真是美味极了,我从未吃过如此清新特别的甜点,哦,它还是代表大自然的青绿色,它与您的白瓷是如此的相得益彰,正彰显了您高贵的审美,可惜我离开后,就只能终生在回忆里怀念它的美味了。”   陆瑶听得心里笑哭,在见识了这位吟游诗人张口就来的长篇彩虹屁之后,她才不敢相信他的鬼话呢,要知道他刚刚上来就夸她的城堡富丽堂皇,明亮通透,一看就知道住起来很舒服——这得是多昧良心才能说出来的话啊。   她可是已经从特蕾莎修女那里知道了,外面现在新建的城堡已经开始流行用大的琉璃装饰窗户了,那采光哪里是自家这三十年前建的老城堡可以比的。   不过她还是给面子地依言解释道:“之所以是青绿色,是因为外皮是用金盏花的叶子绞汁做成的,馅则是金盏花泡水后和豆粉.蜂蜜一起做的。金盏花葡萄鲟鱼派意味非凡,但非凡之物往往也有着非凡的味道,敬仰更好过品尝。”   “考虑到诗人先生可能会对本地的食物风味不适应,我便让厨娘参考罗塞的偏甜口味做了这道金盏青团。如果能得诗人先生美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这竟然是特地为我……为我制作出来的吗?”那位从未收到过贵族如此礼遇的吟游诗人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一向以巧舌如簧著称的他,一时间竟然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面对那位小姐笑而不语的默认,他在不知所措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郑重地低下头去:“承蒙您的厚爱,我,维克多·卡尔维诺,此生都会铭记您的这次招待的。”   有了这句话,之后的交谈进餐就轻松多了。   陆瑶特地准备的食物也仅仅是青团这一中新鲜食物而已,剩余的食物无非是那些吟游诗人之前在别的本地贵族家也见过的那些,就如他之前所说,不仅味道很差,而且相比于王都,实在是过时已久了。   但是正因如此,霍顿家的小姐愿意为他这样身份的人特意想出一道符合他口味的餐品才更显得难能可贵。   作为霍顿家的小姐,即使需要应对他所代表的来自本地贵族集团的考验,她也完全不必如此费心,毕竟他只是一个在贵族眼中卑贱如草芥的工具,贵族小姐完全可以用奢侈贵重的食物显示她的招待,毕竟她招待的从来就不是吟游诗人本身,而是贵族们的眼睛。   然而她选择看到他这个人。   吟游诗人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只是这么卑贱的一个人,甚至在贵族面前根本算不上一个人,而只是一副乐器,一件取乐的玩意,他们高兴之时当然可以捧他上天,那是因为他们也随时可以把他打入地狱并不需要有任何后顾之忧。   可这位霍顿小姐却愿意对自己以礼相待。   天下还有比她更适合,更配当霍格思郡领主之人吗?更何况她本就有此资格!   此刻,可怜的.从未得到过贵族如此善待的吟游诗人已经完全站在了霍顿小姐这一边,并开始为她愤愤不平。   要不是帝国中央混乱已久,王都对各地的掌控越来越弱,怎么会明明写在《帝国法》上的继承规则在这里也得不到实施,反而要站在地方法之后。   堂堂公爵之女,要继承父亲的爵位却还要看本地贵族的脸色,这是什么道理!天下还有王法吗!可恶!实在可恶!   吟游诗人下定决心,等此地霍顿小姐的继承事件一了,他立刻就要到全国各地去宣扬她的伟大和英明,既是为伟大的霍顿小姐,更是为了这个王道不行的混乱国家。   这场混乱!真的早该结束了!   约克公爵自然会拥立新的王上台,可是久久混乱在人民心中留下的伤疤却不是那么好愈合的,而缓解精神之伤,恰恰是他这样的吟游诗人能帮上忙的为数不多的一点小事。   也是因此,本来打算赚了这波就跑路的吟游诗人决定,再在此地驻留一段时间。   他实在是很喜欢霍顿小姐这样平易近人的贵族啊,仿佛只有到了她面前,自己才算是人了。   吟游诗人在城堡招待客人的房间歇下后,仍然对这位未来的霍格思郡领主向往不已。   而另一边,霍顿小姐的房间内,陆瑶正对着凯茜修女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床边的位置:“凯茜修女请坐吧。”   凯茜修女没有坐,而是深蹲下行了一礼:“我错了,事实证明,您的选择是对的。”   陆瑶连忙扶她起来:“您不必这样,我尊敬您正如尊敬我的祖母一般,您的深识和远见都是我所没有的,这个家没了您的帮助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凯茜修女摇头:“过于局限于眼前所见所得,这大概就是我们这些人永远都无法成为您这样生而高贵之人的原因。您也许自己没有意识到,当您于众人面前做出决断时,您的眼眸是那般的熠熠生辉——您梦中的神谕也许是真的,您是天生的王者。”   陆瑶哑然失笑,一时倒不好反对她了,毕竟这是她自己编出来拿来说服凯茜和特蕾莎她们的话——解释自己忽然之间的性格变化,以及随手在城堡内的花园一指就能挖掘出来的宝藏瓷器。   事实上,那是陆瑶提前放进去的。   一天以前,陆瑶从梦中醒来,告诉特蕾莎和凯茜,她得到了神谕。   神说国家和人民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而她将要拯救国家和人民——管她是不是呢,不是也得是。   更何况,中世纪的人民,说一句水深火热,那可都算是粉饰了,在仍有黑死病肆虐的霍格思郡,中世纪的人民活得连草不如,而其他地方,即使没了黑死病,在十三王之乱的影响下,百姓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   迄今为止,陆瑶都没能获得任何领土点或者领土面积,之前她和荒岛人民的交流时因为系统的屏蔽,她也没能从他们口中获得副本内通关的具体情报。   于是她只能按经验自己推测,这个副本的背景和性质让陆瑶深知,要想获得领土点和领土面积,恐怕就非得先成为真正的领主不成。   不过在此之前先聚拢一波民心是没问题的。   而要在宗教为先的中世纪收民心,还有什么比神给予的使命更加名正言顺吗?君不见当今王室也是凭借着“神赐”的金盏花当上的王呢。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中世纪时期的生产力注定了,想要发展现代科学唯物思维是几乎不可能的,你总不能让绝望无助的人民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能有,正是因为现实中不可能靠唯物手段获得幸福,才会有这么虔诚的对神明的信仰。   陆瑶要做的,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一天前,她选择遵循“神的昭示”,从自家花园里挖出了神的餐具,并谨遵神的恩赐,将它作为自己的餐具。   当然,仅仅是这么凑巧的一点走运并不能完全取信于凯茜修女,她们在关于如何招待吟游诗人上产生了更大的分歧——仅此于对洗澡的态度。   凯茜修女认为应该按照惯例用豪华大餐招待诗人,这样就能将霍顿家的贵气彰显无疑,而越是华贵的食物就越是能吓住对方,更能说服那群顽固不化的本地贵族,让他们知晓霍顿家是多么地贵不可言。   陆瑶采取了她的建议,但并不是全部。   她坚持要用一中新奇的食物招待那位客人,当然同时也要用上珍贵无比的瓷器夸富。   凯茜修女深以为这是小孩子的天真见解,并断言:这只会让那卑贱的人认为霍顿家的小姐软弱可欺,有损身份,徒增笑话。   但是今日吟游诗人的表现证明了一切。   陆瑶是对的。   “我并没有什么伟大之处,不过是承蒙神明的怜惜罢了。”她说。   “神明的选择总是正确无比的,愿意追随您,我的小姐。”凯茜修女深深地弯下腰去。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一口气拿下二杀。   哦,我这更新时间可真是阴间啊orz不会有小天使和我一样还没睡吧⊙▽⊙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白桃红58瓶;紫薇花10瓶;安啦啦啦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晚上,当陆瑶例行到书房进行睡前阅读的时候,克劳德管家在凯茜修女的跟随下来到了书房。   “我的小姐,仅仅是几日不见,您的变化和成长让我叹服,公爵大人要是知道您现在流连书房,一定愿意笑着吃下一块金盏花葡萄鲟鱼派。”克劳德管家开了个小玩笑。   “得了吧克劳德先生,您是想让公爵大人在马桶上度过三天三夜吗?他那脆弱的胃可受不了这个,不仅是金盏花葡萄鲟鱼派,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道派是他受得了的。”凯茜修女立即道。   克劳德管家无奈地转过头:“凯茜,你总是让我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开不下去。”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凯茜修女板着脸严肃道。   “好吧,那让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克劳德管家忽然面容一肃。   “请坐吧,我也正想听一听父亲此行到底是何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一下子又是离开城堡又是让吟游诗人来家里,我的脑子都要被弄坏了。”陆瑶将面前的书合上,坐直了身体。   “关于你父亲身上的事情和他的具体想法,也许让他亲自来和您说来得好,我的任务是和您介绍您接下来的任务。”   “首先,不知您在您父亲的来信中是否猜到了或者凯茜她们提醒了您,您的父亲目前正在为您继承公爵领的事情奔波。”   “看来我没猜错。”陆瑶说。   克劳德和凯茜修女对视一眼,对方回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克劳德的眼里升起一丝欣慰。   “您能自己猜到这件事真是太好了,公爵一直在担心您会不会对此事太过惊讶而难以接受,毕竟过去他和夫人并未用未来公爵领继承人的要求教育您。”   “一个应当承担的责任并不会因为她是否知晓而消失。”陆瑶淡然道。   克劳德赞赏地点头:“既然您已经提前在心中做好了准备,那我也就能省却说服您接受这件事的过程,可以开门见山地告诉您,您接下来的任务了。”   陆瑶认真地看着克劳德。   克劳德却转身去书房的博物架上拿下了一个大家伙——看起来是一副什么图。   “这是霍格思郡的地图。”克劳德将地图缓缓在桌上展开,然后用手指向图卷中央偏北,画着一个小小的红色标记的地方道:“这是我们的霍格思堡所在位置,附近的土地都是直属于我们的领地,而这——”   他的手指往下滑,那里标着大量密集的小红点。   “而这里,则聚居着大部分本郡贵族,他们的领土在这里互相交错,通过联姻交易等等不断重新划分,既散碎但是又密不可分——他们是一体的。”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统治了至少三百年以上的时间,本地的大部分律法和习俗都由他们制定,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们才是这里的土皇帝,他们的每一部分都深深地植入这片土地,指爪根深蒂固。”   “而您的父亲,是这里的入侵者,他统治此地才仅仅三十年,如果再刨去他尚为孩童的时期,那么,可以说,您父亲正是统治这里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年。”   “一直以来,您父亲和这里的本土贵族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您的父亲一生坚守低调的原则,不问世事,庄园和田地里的事情也全部交由当地事务官代办,霍格思堡只管每年收上来的税收。”   “但是这样,也就造成本地贵族拥权自大。按照本地的继承法,您无法继承公爵领,那么在新的领主被指派到本地以前,本地的实际统治者就是这群本地贵族了。公爵很担心如果他不在了,您和夫人会受到那群贵族的欺压,连他留下的一些动产都守不住。”   “所以公爵决意用《帝国法》为武器,为您争取属于您的爵位。和贵族们的交战是公爵的事,而您要做的,就是表现出你身为未来合格公爵领领主的资质。吟游诗人的拜访只是第一步,这一步您做得很好,甚至完全超出了公爵的预估。”   “接下来公爵为您安排了九月中旬到郡南小住,要做一位合格的领主,亲近她的领民和事务官们是必不可少的。当然,您并不需要屈尊去和那些事务官亲自交流,您只需要到当地的宅邸小住一段时间,并偶尔出现在宴会上露个面就行,剩下的事情自有公爵为您安排好。”   “此外,公爵给您请了一位教授您尽快熟悉本地事务的老师,对方会在您郡南的邸宅等候您,到时候一切都会有对方为您提供建议,请您不必担心自己到时候会不知如何做。”   “这样吗?”陆瑶的指尖在桌上轻敲沉吟两下,问道:“从这里到郡南的邸宅需要几日路程?父亲现在也在郡南吗?”   “是的,您的父亲也在郡南,但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必须在外奔波,所以到时候可能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到邸宅和您见面,等到了郡南,大部分的事情需要您独自面对——在您的未来助手兼老师的帮助下,就如您的父亲也会在我的帮助下处理霍格思郡的大部分事宜一般。”   “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克劳德恭敬道。   “这个时节前往郡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克劳德呵呵地笑了:“我的小姐,您可真是让我喜出望外。”   他眨眨眼:“我还以为您会问我郡南的邸宅有多少仆人和裙子,花园大不大,能不能打猎呢。不过即使您没有问,我也会告诉您,花园很大,是霍格思堡的两倍,种着许多蔷薇,现在赶去应该还能赶上花期的尾巴,凋零之美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猎场就更好了,附近有好几片不错的树林,我已经观察过了,里面的锦鸡,野兔都很肥,甚至还有人说自己在里面猎到过狐狸呢。”   “还有还有……”克劳德兴冲冲地介绍起邸宅的方方面面来。   陆瑶默默无语地等着对方说完,这就是克劳德,不让他一口气把他中间跑偏的话题说完,他是不会罢休的。   一刻钟后,在满场默默无言的注视中,克劳德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关于邸宅的介绍貌似过于详细了一点了呢,不过这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回答我们小姐的问题,从城堡沿大道前往邸宅,如果是骑快马,那么半日即可到达,但是如果要携带行李乘坐马车前往,则需要一整天。您只需提前一日做准备就好。”   “九月中旬一般会是当地农户们开始收割小麦的时节,十月初的时候,我们的税务官会到各个小镇收税,如果小姐这时候出现在郡南,既能展现霍顿家的领主对子民的关爱,又能展现您对本郡事务的关切。”   “到时候在为您举办的宴会上,您将会宣布今年降低一部分税收的消息,这会为您赢来您子民的爱戴。”   “仅此而已?”   克劳德在陆瑶的注视下愣了一下,在这位年轻的小姐的质问下竟升起一丝底气不足的羞愧来:“额……对,仅此而已。”   “好吧,我会准备的。”陆瑶低头用手在地图上大致比划了一下,这时候的地图描绘技术比较落后,但是大体的距离还是能预估出来的,从霍格思堡到克劳德所指的邸宅,沿途的路线距离大约在一百五十公里左右,克劳德的半日一日可不会包括晚上,那么骑马的时速大概就是二十五公里上下,驾车就更慢了。   她记得骑马时速快的能够达到六十公里每小时——当然,那就太费马了。而时速二十五公里,在骑马的速度里也算是最慢的那一批了。   陆瑶毫不怀疑霍格思堡养的马匹的质量,霍格思堡的马都是北方运来的上好良种,膘肥蹄健,跑起来跟风一样——那么限制它们步速的原因大约就是路况了。   原身玛利亚从未离开过城堡范围,即使外出打猎也是在城堡附近的猎场,一路上都是随时有家仆护理的,所以跑起来很痛快,但是离开霍格思堡的范围,路况恐怕就没那么合人心意了。   陆瑶起身来到书房的窗前,透过小小的窗口向外看去,晦暗的夕阳下,一条细细的长路一路向着极远处蔓延而去,而后没入密林中。   陆瑶收回远眺的目光,瞥向城堡外那条宽宽的人工护城河。   在混乱的中世纪,城堡外的护城河会是领主最大的防护手段之一,河桥一断,外人就非得冒着被淹死的风险趟过护城河才能有机会碰到城堡。   按照此时同时也把护城河当化粪池和垃圾场用的习惯,大多数人即使是上好的水手,也要同时冒着被臭死毒死的风险才能到达城堡。   而霍格思堡的护城河是人工河,河水都是死水,又属于护城河款生化武器中的佼佼者。   陆瑶甚至设想过,如果以后需要下毒,也无需特地制作毒药,饮下护城河水一杯即可。而若是有人想要围攻城堡,好么,那她直接炸粪坑,哦,不是,她是说,炸护城河。   诚然又脏又臭的护城河很多时候都能起到作为生化武器保护拱卫城堡的作用,但是将如此剧毒的武器放在自家门前围绕,和以沾满黑死病毒的衣服为铠甲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她严重怀疑,霍格思郡的黑死病滞留不去,和这里的水源被污染有相当大的关系。   陆瑶收回目光,去往郡南收服人心为时尚远,她还是从管理自家的城堡卫生做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不好意思稍晚了两分钟。   唉,我想象中的复健期间随榜更:榜单要求一周更新一万五,我做五休二。   然而现实中的随榜更:榜单要求一周两万一,差不多相当于天天更了。   这和我想的复健怎么不太一样啊tvt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血色的蔷薇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有位智者曾经说过,当你想要传播一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诉诸为秘密。   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辛苦追求来的答案,而不是被人强加而来的。   陆瑶提着裙子在城堡里穿行,在昏暗长廊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房间,那里隐隐传来哭泣声。   特蕾娅修女担忧地跟在陆瑶身后,没有多话,只是做好了随时将受不了这里脏臭的玛利亚小姐扶回主堡的准备。   陆瑶的步速很快,长廊尽头的房间很快就到了眼前,此刻的长廊上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的踪迹,越发显得面前房间内的细弱哭声无力又凄惨。   这里是霍格思堡的副堡之一内,平日里居住在这里的是霍顿家的仆人们,不过此时正是日间工作的时分,沿途大大小小的房间里都没有人——除了长廊尽头的这个房间。   不必陆瑶示意,举着烛火的特蕾莎修女先一步敲响了房门。   房间内的哭声一顿,接着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那声音迅速靠近,接着“咔哒”一声,门慢慢开了,一个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的女人探出头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外面的人就先问:“汤姆,是你回来了吗?”   等看清外面站着的人是谁,她发出一声惊呼:“玛利亚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   一道浓重的腐臭味夹着腥臊味顺着门开铺面而来,陆瑶对门内的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道:“我听说这里有个孩子生病了,就过来看看。”   “只是一个苦命孩子,怎敢劳驾玛利亚小姐您亲临,您……您……”孩子的母亲眼里含着热泪,犹豫地看着陆瑶。   “请放心,我没有恶意,神明怜惜祂的每一个子民,‘妇女.儿童.老人,都是受到神明格外怜惜的人们。’我最近正好学到一些治疗相关的知识,希望能让那孩子好受些。”   “可是……可是……”女人仍然犹豫着,特蕾莎修女在陆瑶身后发出一声轻咳,女人浑身一颤,眼角的眼泪仓皇地掉落,脚步慢慢地移开了。   陆瑶这才得以进入房间里。   一进入房间,更浓重的腐臭和腥臊味传了出来,房间内同样十分阴暗,只有一扇小到不足一个孩子脑袋大小的小窗透进来一点阳光,就在那块小小的被阳光眷顾之地,放着一张铺满稻草的床,一个小小的孩子虚弱地躺在那里,床脚放着一个木盆,木盆里满是呕吐物,而就是几步之外,地上就是可疑的水渍和便痕。   陆瑶移开目光,走到床前,那女人立刻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机敏地跟过来,将那孩子抱了起来,瘦若枯骨的孩子沉沉地睡着,女人眼里是祈求和警惕。   特蕾莎修女手里的烛光将那孩子的脸映照得发红,陆瑶在女人快要哭出来的目光中,伸手碰触了那孩子的额头,然后迅速收回了手。   那位母亲却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跪下了,她抱着孩子拼命磕头:“求求您!不要把他带去烧死!他没有得黑死病,没有发热!他只是,他只是被太阳晒的,真的,求您!求您了!”   陆瑶当然知道这不是黑死病,要真是黑死病,这位母亲哪里还能这么健康地跪在这里,她的丈夫也早该被抓起来了。   今天早上,陆瑶起床便问特蕾莎修女,家里有没有生病的人。   这让特蕾莎修女大惊失色,连忙安慰她,霍顿公爵和霍顿夫人都很健康,等陆瑶解释了一下,说自己指的人不仅是指自己一家,也包括霍格思堡内所有的仆人骑士等等,特蕾莎修女才放下了心,然后便匆匆出去为她搜集消息去了。   和规矩森严面容冷酷的凯茜修女,特蕾莎修女是霍格思堡里的人都知道的心软好说话,所有霍格思堡的仆人如果遇到什么事都更愿意找特蕾莎修女求助,而不是凯茜修女。   这也就导致,特蕾莎修女是霍格思堡里的隐形百事通,如果想打听一些比较私人的消息,找特蕾莎准没错。   果不其然,等吃过早饭,特蕾莎修女就悄悄为陆瑶带来了消息,今天早上有一位女佣告假,说是自己一岁的孩子昨晚生病了。   陆瑶对治病并不擅长,好在她手头还有上个副本剩下的一百领土点,系统商城依旧开放,不管那孩子生的是什么病,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买到药。   重要的不是生病,而是治愈。   陆瑶让特蕾莎修女将那位可怜的母亲和她的孩子扶起来,而她则是拿起特蕾莎修女放在房间角落桌子上的蜡烛,将这间小小的房间都看了一遍。   房间内的脏乱已经无需再赘述,护城河的肮脏已经叫她揪心了,没想到城堡内的卫生情况更叫人心情沉重。   房间内那孩子又烧又吐,具体得了什么病还无从得知,但是毫无疑问,和这房间内的糟糕卫生情况有分割不开的关系。   陆瑶摇摇头,对孩子的母亲道:“你可知我今日为何会到此处来?”   孩子的母亲仿徨无措地摇头。   “因为神明告诉我,这里明日将被死神收走一个年幼孩子的灵魂。”   “不!我的孩子!”那妇女大哭起来。   “但是神明总有怜悯之心,祂叫我给这个年幼的灵魂指出一条明路,或许可能从死神手中抢回他的灵魂。”   “求求您!您告诉我!妮娜愿意献出我的一切!只要您让死神不要夺走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诸神在上,他前天才刚刚学会叫妈妈呀!”   “我遵照神明的旨意,给出你三条建议,你是否愿意遵从只看你自己。”   那母亲虔诚地看着陆瑶。   “第一,死神于疫病之神畏惧洁净,病人的身边不应该有任何污秽,饭前和便后都应洗手,因为死神常常顺着粪便的痕迹来到虚弱的人身边。”   妮娜立刻惊恐地看向房间角落的粪便和尿急,然后又看向床前摆放的呕吐物,她抖着手,几乎想要立刻蹿起来,将这些可能为死神领路的可怕之物丢出窗外,只是因为陆瑶和特蕾莎修女还在这里,她才勉强忍住了。   “第二,病人应该饮用高温煮沸后的水,因为疫病之神可以藏在野外的水里,通过人口进入人的身体。”   妮娜立刻看向桌上的水——那当然是未经煮沸生水!   而这时候,不仅是女仆妮娜,连特蕾莎修女也飞快地朝主堡的方向看去,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也立即想起,城堡里的饮水也从不煮沸!   那她柔弱的玛利亚小姐岂不是时刻置于危险之中!   天啦!   要不是玛利亚小姐还在这里,特蕾莎修女就要飞奔回主堡,敬告整个城堡的上下仆人,从此的用水都必须经过煮沸才能用了。   陆瑶感受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特蕾莎修女的焦躁不安,回头一笑,安慰她道:“只是入口的水,不入口的水是没事的,从地底流出的干净泉水也没事,疫病之神远离一切洁净——但是无法确定是否干净的水最好还是先煮沸后再饮用才会更安全。”   “我知道了,我会把这吩咐下去的。”特蕾莎修女严肃道。   妮娜也在一旁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最后一条,居住在阴暗不洁之地,也会影响人的健康。”陆瑶的手指向这个房间小小的窗口,而窗外,就是那条恶臭的护城河,“我怀疑这个的孩子染上的病正是因为外面的脏河,河里蒸发的水气通过这个窗户可以飘散进来,才让疫病之神有机会顺势进入了这个房间。”   “那我应该立刻将这窗户封上吗?”妮娜忙问。   “不,有错的不是窗户,而是窗户外面的河。这孩子需要晒晒太阳。”陆瑶不顾自己精美的裙摆,在那张小小的床前蹲下,用手拨开孩子烧得汗湿的额发,摸了摸他的额头。   依然烧得很厉害。   “可怜的孩子,他的唇角都烧得干裂了,喂他些水吧。”   妮娜连忙道:“我这就去厨房要些煮沸的水来。”   “记得将你的手也洗净,以防疫病之神借着你的身体接触到那孩子。”陆瑶交代道。   趁着妮娜去弄水的空档,陆瑶从系统商城兑换了一份抗生素握在手里,等到妮娜倒水回来,她便主动道:“我和这孩子有缘,让我来替你拿着水吧,你把他扶起来以便他喝水。”   妮娜受宠若惊,特蕾莎修女对小姐夫人们的善举向来喜闻乐见,这时候便微笑着将蜡烛举近。   水杯到手,陆瑶无声地将那一份抗生素搓了一些进水里。   在这个还未经历过抗生素泛滥产生耐药性的时代,一份只能治疗现代人普通小感染的抗生素稀释千分之一也仍然具有奇迹一般的强大药效,陆瑶稍微往里面加一点,就已经足够对抗这孩子的感染了。   看着那孩子在母亲的轻哄下将那一杯水都喝了下去,陆瑶暂时放了心,临走时她交代妮娜,不要将她得到神的指引的事说出去,妮娜满怀感激地应下了。   陆瑶回到副堡,让凯茜修女去外面给自己找一队上好的水手回来。   “告诉他们,我有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石项链掉进护城河里找不到了,让他们把护城河里的脏东西淘掉,从此以后我要霍格思堡的护城河清澈见底,掉下去任何一件东西都能立刻找到。”   霍格思堡,玛利亚小姐丢了项链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所有仆人和居住在城堡里的人都得到了禁令——从此以后不准将粪便直接从窗户倒入护城河,否则便去和那些拿了高薪的水手苦力们一起掏护城河吧,不过要注意,人家水手是有高薪的,而你是免费苦力。   霍格思堡的仆人们顿时噤若寒蝉。   与此同时,一个小道消息悄悄在霍格思堡传开来。   妮娜家的小崽子前几天生病了,据说病得下不了床,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了,但是临死的时候,却被救了回来。   哦,你说是怎么救回来的?   那小崽子走了大运,听说玛利亚小姐让自己的家庭医生为他放血——胡言乱语,听说是吃下了独角兽的心脏——   以上都是胡扯,最新独家新闻,妮娜亲口和她丈夫承认,是玛利亚小姐亲自告诉她的三条健康之神谕救回了那孩子。   什么!区区一个卑贱的仆人之子也配得到神的旨意?那是当然,神爱世人。   那么,到底是什么神谕能让人永葆健康呢?   据说,是洁净,洁净和洁净——   疫病之神憎恨洁净。   疫病之神通过未经煮沸的脏水传播。   疫病之神讨厌餐前便后都要洗手的人。   费劲心思.走遍人情才从妮娜嘴里辛苦撬出珍贵的三条健康神谕的霍格思堡的下人们纷纷偷笑着开始讲起卫生来。   作者有话要说:便后,某霍格思堡的仆人鬼鬼祟祟来到洗手池:我要偷偷洗手,卷死那些不讲卫生的同行们!感谢在2022-01-0422:06:01~2022-01-0521:0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木防己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防己30瓶;兰10瓶;25693htf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哦,我的小姐,您果然跑到这里来了。”凯茜修女在女仆的指引下找到陆瑶时,不仅发出一声带着些抱怨的长叹。   陆瑶从正在挖掘中的沼气池工程的护栏外回过头,就看到特蕾莎修女在凯茜修女旁边对她做了个“我也无可奈何”的手势。   “您的行礼单我都已经替您整理大致出来了,但是具体带哪一件总得您亲自过目挑选才行,您的母亲恨不得给您把整个城堡都一起寄过去,连她十多年前的嫁妆都翻出来了,城堡里乱糟糟的,光是便盆她就给您准备了五十多种,但凡少带一个她都不放心——您总得过去看一眼呀!”   “没事没事,我相信您的能力,你们替我决定就好了。我都听母亲的,母亲开心就好。”陆瑶的目光时不时扫过身后的宽阔平地,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凯茜修女插着腰,提高了音调:“所以您打算顺你母亲的心意一口气带一百多个便盆过去吗?她每种便盆都至少准备了两个呢!”   “哦!好吧,这样好了。”陆瑶吃过一惊后反应过来,然后她把淳朴善良的特蕾莎修女推了出来——对付凯茜修女这种生活上事事一把抓的操心大管家,还是要虔诚又心软的老好人特蕾莎修女去。   “我的爱好和习惯,特蕾莎修女都捣鼓得清清楚楚,让特蕾莎修女替我选吧,特蕾莎修女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贴身的事情交给她准没错!”   凯茜修女和特蕾莎修女被陆瑶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趁着两位监督公爵家小姐言行得体的大管家不在身边,陆瑶连忙让两位跟随她的女仆替自己望风,自己则带着另外两位女仆绕过护栏,进入了沼气池施工现场。   沼气池挖掘施工的事情陆瑶一开始交给了霍顿家的约瑟夫学士去做,由她画出工程稿和设计图,然后由约瑟夫学士去和具体施工的工匠交流——这也是此时一应的习惯。   小姐们是不能直接和那些下流的工匠接触的,这会有损她们的体面和威严,更容易败坏名声,让人觉得公爵家的小姐竟然和下流的工匠厮混在一起。   但是与此同时,男士们可以自由地拥有各种爱好,无论是喜欢打猎.剑术.拉丁文古卷翻译这种专属于贵族的爱好,还是喜欢研究星星.树木.齿轮的运转,又或者干脆喜欢炼金术和神秘学,都没有人会指摘,旁人只会说不愧是你,男士。   男士天然拥有广阔的天地,等待他们的是无数可能,而属于“女士”的天地只有这个世界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也就是珠宝店.花园.产床.男士的卧室,以及会客厅。   所以陆瑶只能先选择交给应该能看懂自己图稿的学士。   但是陆瑶高估了家里的学士,或者说,她高估了家里的学士对小姐们闲来无事的突发奇想的重视程度。   约瑟夫学士把她花了一晚才用容易洇墨写字粗大的鹅毛笔在灰黄草礼纸上画好的工程稿随意交给了家里的某位男仆,让对方找几个工匠照着上面的图修个大城堡出来——这是约瑟夫的原话。   陆瑶在工匠来的第二天才收到请来的工匠头领想尽办法才找到某位女仆传给她消息——他们根本看不懂上面的字,约瑟夫学士也根本没有对他们解释过上面的笔画都是什么意思。   而陆瑶——陆瑶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收到工匠已经到了的消息。   陆瑶找来约瑟夫学士大发了一顿脾气,因为很明显,在自己认真地向对方介绍自己的设计稿时对方何止是没有认真听,对方是根本就没听!   他甚至懒得在事后往她的图稿上看一眼!   这是□□裸的蔑视!   陆瑶对约瑟夫的怒火并没有引起对方真心的愧疚,陆瑶很快就看出来了。   一直以来,这具身体的原身都是十分讨厌学术研究等等内容的,而她的启蒙教育等等也都是由作为父亲的死宅霍顿公爵亲自做的,所以原身对学塔里住的那群学士的认识仅仅是“一群无聊至极的书呆子”,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群为什么会对霍格思堡唯一的小姐态度轻慢至此。   她将约瑟夫赶回他的学塔,让人叫来了克劳德管家。   “作为未来的霍顿女公爵,比起四处招摇显摆我的身份,我想我现在最需要应该是先重新了解一下,霍格思堡里到底养了些什么人!”她语速飞快,眼里仍然闪烁着熊熊怒火,这让她的眸子亮得惊人:“我认为霍顿家养的学士对未来霍格思堡主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   克劳德管家让她稍安勿躁,转身去书架上拿了一本大部头下来。   “小姐完全不必和此庸人生气,那不过是公爵养着的废物之一。本来这些该是以后公爵逐渐教你接手堡内事宜时亲自告诉您的,不过您现在既然提前接触到了,那就由小可暂时担当一下教师的责任吧。”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具体原因等公爵告诉您,霍格思堡不得不养着这么一大群贵而无用的人,每年霍格思堡都不得不在这群人身上花掉五百英镑,这项支出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十年,而在我看来,霍格思堡终生都无法逃离这笔支出。”   “但是这群人和霍格思堡完全没有从属关系,您可以这么理解,公爵养着他们,仅仅是因为公爵有求于他们,而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公爵所求。所以完全不能考虑他们的实用价值。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这是我疏忽,我没能及时得知您和学塔的人交代了什么,我还以为您只是向他们问询了某个学术问题,这样的问题那群傲慢的庸才有时倒是能够提供一些帮助的。”   “除此之外,霍格思堡总共有三支军队,总计三千六百正式骑兵——对,当然也只是形式上面子货,还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同样要等待您的父亲来给您解释——这些人是不能用的,但是必须供养。”   “除此之外,其余的人就都是我们霍格思堡的自己人了。不过这些所谓的学士和士兵,有和没有,能不能用,其实也完全影响不到我们的生活是吗?”不知怎么,陆瑶硬是从克劳德管家脸上看到了一丝强颜欢笑和悲伤。   克劳德管家并未察觉自己一向生动的表情此刻有多僵硬,他努力扯出大大的笑容,试图像过去一样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您看,过去的这些年里,您从未想起过学士,公爵也从未想过要去见一见他的士兵,但是霍顿家的人仍然幸福地生活在霍格思堡,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是诸神的保佑,而不是学士和士兵的保佑,不是吗?”   “的确如此。”陆瑶如克劳德的意点头,然后眨着她熠熠生辉的眼睛问:“那么,如果我想要做个自己的小玩意,我应该找谁呢?约瑟夫为我找的工匠已经到了,可是没有约瑟夫替他们讲解,他们都看不懂我的图,我能亲自去见他们么?”   “您亲自去就太失礼了,让工匠头领到城堡内来吧,到时候我会侍卫在旁的。”   就这样,陆瑶在城堡内见了那位工匠头领,但是向工匠头领讲解的人并不是陆瑶,而是克劳德。   陆瑶在现场就是为了确定,克劳德没有传达错自己的心意。   不过能成为霍格思堡的大管家,曾经担任公爵大人的首席男仆之人,克劳德几乎是万能的,连陆瑶也不能挑出他什么毛病,因为他就是将陆瑶给他解释的话原话放慢对工匠讲了一遍——这个人竟然可怕的有过耳不忘的能力。   沼气池的工程选定在城堡外围的某个荒废的小花园内,虽然完全无法理解霍顿小姐弄这么个奇怪的大坑上面搭奇怪房子是用来干什么,但是能到霍格思堡做活的工匠都是当地最优秀的那一批人,他们很快就动工了。   陆瑶已经在施工处外围围观了两三天,看着他们挖深坑,用石头搭通道,砌墙,还用上了某种她从未见过的粘合剂,这让陆瑶心痒不已。   奈何特蕾莎修女十分担心她的安全,每次都提心吊胆地跟在她身边,陆瑶真担心这位善良的修女看到自己走进施工场地会直接晕过去,所以只能忍耐。   终于此刻特蕾莎和凯茜都不在身边,此时不进去看看,更待何时!   陆瑶提着裙子蹬蹬蹬跑进了施工现场。   前来修建沼气池的是霍格思堡附近最大镇子上声名远传的石瓦匠巴顿·里德,里德家在镇上以石瓦匠手艺传家,据说霍格思堡的修建也是里德家担当的主力,巴顿的爷爷因此获得了一袋金币的奖励,从此一跃成为霍格思郡有名的工匠家族,并进入了当地的手艺人工会,占据一席之地。   巴顿身为里德家的第三代传人,对于再次进入霍格思堡建功立业充满期待。他的父亲一辈子都在念叨,自己出声晚了,没赶上好时候,以至于外地闻名赶来的人都是冲着他爷爷的名声来的。   而当霍格思堡的人再次找上门来时,巴顿踌躇满志,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在他看来,里德家族的第三代荣耀就将靠自己来争取了!他们石瓦匠也是有荣耀精神的好不好!   而当真正进入霍格思堡,见到那个满脸晦气.和死人一样冷冰冰的大书呆子时,巴顿的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果不其然,对方只是轻蔑对他交代,说霍顿家的小姐要建个什么城堡,然后连具体的要求都没说,就把他和他的伙计们领到了一处废弃的花园,让他照着图纸动工。   老天呀,他一个石瓦匠家的儿子,为什么要为难他看一张上面都是小蚊子的图画!   没办法,为了维护里德家的三代荣耀,巴顿只好拿出自己打小讨好镇上漂亮姑娘的十八般武艺——和在镇上一样,没有哪位美丽的女士愿意施舍他一个喜爱的目光。   最后还是一位善良的女仆看他带着他的伙计可怜,才愿意替他递消息。   哦,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里德家的巴顿,诸神在上,他竟然见到了霍顿家的小姐,那位小姐还亲自指点了他图纸上的内容——虽然是由另一位贵族老爷(那应该是贵族老爷吧?)代为传话。   巴顿激动不已,虽然提出计划的是一位女士,但是那也是一位霍格思堡的主人翁啊!他的雄心,他的壮志,让里德家的名字再次响彻霍格思郡就看这一次了!   巴顿带着他的伙计们在花园里热火朝天地干开了,但是直到工程已经完成了大半,巴顿仍然没能弄明白他修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让他有些苦恼。   他的爷爷要将自己的名声传出去,可以直接说,霍格思堡是我修的,可是他到时候要怎么传扬自己的名声呢?说自己在霍格思堡修了个奇怪的小房子?   或者他可以说,霍格思堡的人沉迷炼金术,而自己为老爷们打造了他们点石成金的机器?不行不行,万一有人也想找自己做炼金设备那就糟糕了。   这天,巴顿再一次望着自己手下正在慢慢砌成的墙沉思,忽然,一个伶俐的身影闯入他的眼帘。   诸神在上,那是个什么东西啊!那不是霍顿家那位小姐吗!   陆瑶刚闯入施工现场,就看到天上掉下来一只大鸟——哦,不,这好像是一个人?   对方好像丝毫没有受伤,顶着一头凌乱的棕发一边忙不迭拍着身上的泥灰,一边对陆瑶行了个乱七八糟的礼:“诸神在上,尊敬的小姐,有什么能为您效劳吗?”   作者有话要说:巴顿:咦?好!我的答案之书来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子.25693htf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整数章撒花   “我想知道,你们的粘合剂是什么做的呢?”陆瑶打量着对方放在一个大陶罐里的灰白色黏稠浆液。   决定建筑工艺上限的两样重大原料,一个是建材,另一个则是粘合剂,在没有水泥做粘合剂的年代,各地都因地制宜地发展出了自己的独家秘方,而这些独家秘方往往代表着一些特殊的资源。   “哦,这个啊,”那位慌里慌张的工匠头领挠了挠自己的头,不理解一位小姐问这些干什么,但是还是乖乖把自己的粘合剂拿了下来,他有点得意地向年轻的小姐介绍:“这是我们里德家的独家秘方,不过告诉您没关系,我们从附近的一座山上采来一种特殊的土,拿回家后加入三尺长的大鱼的鱼脊骨,用过三个月以上的渔网,和五百斤以上的野猪的尾巴以及一些我爷爷的独家秘料,搅拌后煮开,再放凉就能得到这种粘合剂了。”   为了让自己家的独门配方显得“特殊”一点,巴顿不得不往里面加了点料。   然而他的话好像并没有让那位小姐多震惊,那位小姐正侧对着他,用手沿着新砌好的墙慢慢摩挲,认真观察手上搓下来的碎末。   这让巴顿不得不自我怀疑:难道现在三尺长的大鱼和五百斤以上的野猪已经随处可见了吗?   “你们的砖是自己烧的吗?”这时,那位小姐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巴顿从纠结中回过神来。   “那是当然。”说到这个,巴顿可就有话说了,“我爷爷改良了先前的古典烧砖法,现在烧出来的烟青砖比以前的更结实呢。”   这时,巴顿忽然反应过来,他有些心虚地瞄了霍顿家的小姐一眼,补充道:“不用天然石料是因为您要求的工期太紧,如果再去二十里外的采石场订需要的石料的话那就得再等一个月以上了,而且这种矮小的建筑对石料的质量要求没那么高,用自己烧制的砖反而能砌出更加整齐的形状——我保证决定不会影响它的功能,我们和你们派来的人解释过的!”   “这我知道,你的申请是我通过的。”陆瑶道,她拍了拍手指上蹭的灰,回望了一眼身后已经初步修成的的沼气池,心里有点惊喜。   沼气池不过是为了方便处理城堡里的粪便罢了,让她惊喜的是粘合剂。   通过观察陶罐里的粘合剂性状和它风干凝固后的样子,以及这位工匠头领提供的信息,陆瑶初步判断,对方用来做粘合剂的是一种高粘度土壤,很可能会是能够用来烧瓷的高岭土。   而在中世纪的欧洲,贵族们最喜爱的珍宝之一,就是细腻精美的瓷器,无数贵族愿意为了一睹它的芳容倾家荡产!   陆瑶的烧瓷手艺可还没忘记呢!   一想到瓷器背后所代表的巨大财富,陆瑶心中的激动就难以抑制。   前几日,陆瑶已经在克劳德的指点下得知了霍顿家的大致年收入来源,作为一名公爵,霍顿公爵的收入来源远比陆瑶想的要少,对方既不开采境内的矿产,也不苛收重税,更不开发特产,只老老实实地按照《帝国法》的规定向领民收税。   霍顿公爵手头有75万亩的土地,领地内有八万余户领民,此时的土地一年平均能产出半镑的财富,按照《帝国法》规定的一位仁慈的领主对其领民的抽成要求,霍顿公爵收取十分之一的税。   根据年成好坏,他每年从领民身上得到三到四万镑不等的税收,遇上黑死病的时候这个数目还会再减到一两万,这就是他所有的财产来源。   而根据陆瑶从克劳德那里得到的信息,初步估计,本地的教会每年从霍格思郡的人民收到的什一税加在一起,至少也有六万镑——而神明的赐福可不会因为你闹黑死病而减少,所以越是遇上黑死病,百姓越应该多多交税。   不愧是你,在穷得人人吃土的中世纪也修得起那么多金碧辉煌的建筑的中世纪教会。   听着克劳德嘴里的教会,陆瑶仿佛是看到了一块肥的流油的肉,可惜目前还不能上去咬一口。   和稳定年收入六万镑的教会比起来,最差的时候只年入一万镑的霍顿公爵可谓是穷得一比,这才让陆瑶心里不禁早早打起了赚钱的主意。   在得到了粘合剂的信息之后,陆瑶检视了一遍已经快要修好的沼气池内部。   她见和自己构想的相差无几,连她要求的对密封性要求很高的通气道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做出来了,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惊讶:她对这时候的工匠的能力可不敢抱太大的期望——又不是修教堂。   “你叫什么名字?”她回过身问,脸上带着一丝满意的笑容。   “巴顿,我叫巴顿·里德,小姐。”巴顿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两眼发光地献上自己的名字,宛若教徒在神明面前献上自己虔诚的信仰——这意味着他的工作得到了这位贵族小姐的认可!   管他的呢,他巴顿才不在乎对方只是个女人。   赌上他的全部荣耀,只要有一位贵族愿意赏识他,他就愿意为对方建一座通往天国的通天塔,被摔断脑袋也在所不惜!   他受够了一辈子在灰泥土镇在爷爷的荣荫下藉藉无名的日子!   他想要出人头地,他希望自己的名字也名传霍格思郡,而不是只能被叫“那个里德家的孙子”。   “你做的很好。”那位小姐的唇矜持地微勾着,眼睛里闪烁着冷静的光,在那摄人目光的注视下,巴顿一时间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得到了对方的欢欣。   但是他不敢再抬头了。   “我巴顿,随时愿意为您效劳。”他只是低着头,低声地说着。   陆瑶回到城堡里,第一件事就是找来克劳德管家。   克劳德管家来得有些匆忙,确实,对方之前和公爵离开了一段时间,留下的杂物有些多了。   陆瑶这时开始意识到一位属于自己的贴身管家的必要性,难怪霍顿公爵要早早替她安排一位家庭教师在身边——可惜那人也还远在天边呢。   凯茜修女和特蕾莎修女都是能干多才之人,但是此时此境,她不可能派她们去替自己打听几十里之外的地形和出产。   陆瑶和克劳德说了自己要求——她希望派一队人去巴顿所说的那座山上进行查探,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需要的土,当然不必担心所有权的问题,这附近方圆几十里,都是霍顿家的地,探的自然也是自家的山。   克劳德领了任务很快下去了,陆瑶则再次摇铃叫来了凯茜修女:“后天我就要出发了,我所修的洁净殿已经快要接近尾声,等到工程修整完毕,就可以投入使用,到时候城堡里的人就不用再到三里之外倾倒粪便了。”   “但是关于洁净殿的危险我也和您说过了,到时候的具体实施就需要您的照看和引导了。”   凯茜修女板着脸严肃地点头:“必不负您的嘱托。”   “净火的引导管道我已经在找材料了,如果不出意外,三个月之内就会有结果,到时候不管我是否已经回到城堡,我都会让人将管道送来的,到时候如果我不在,城堡的改建工程就交给您了,图纸我都给您讲解过了,那个叫巴顿的工匠值得一用,据说霍格思堡就是他爷爷修的。”   凯茜修女点头,眼里闪烁着虔诚的关辉:“如果使用得当,我们又将得到一种清洁的火焰了。这是神明赐下的恩泽,您的子民将日夜赞颂您的伟业!”   陆瑶笑着送走了陷入狂热状态的凯茜修女,坐在书桌前争分夺秒地翻看着霍顿公爵收藏的《帝国法》注释和本郡风物志。   随着前往郡南的日期逐渐接近,陆瑶知道自己是等不到沼气池建成的日子了,但是自从她下令粪便不准往护城河里倒以免弄脏护城河,城堡里的仆人便不得不每日驾车到三里之外的一片林子里倒。   陆瑶知道城堡里的人都亟待一个能简单解决粪便的办法,所以即使还没能烧出沼气池需要的管道,陆瑶也必须先让沼气池暂时作为一个大型化粪池使用,把沼气发酵输送和使用变成后续步骤。   好在马上就是收割季节,等到收割一完毕,陆瑶就可以先让人将化粪池里发酵好的熟粪清到田野里,作为入冬前的第一波养地肥。   而作为留在城堡的大管家,凯茜修女就成为了陆瑶信重的重要帮手。   好在作为霍顿夫人的贴身修女,凯茜修女不但抓堡内事务是一把好手,学识上也并不差,虽然对拉丁文一窍不通,但是她能熟练地使用帝国通用语书写,看懂陆瑶的工程图也完全不成问题——甚至据她说她还掌握着另一门语言,预备着有朝一日能给她派上用场呢。   好吧,陆瑶等着那一天,那一天必然是有的。   一只风铃响叮当,陆瑶坐在霍顿含泪准备好的豪华马车里,在两边扬起的巨大灰尘中,朝着南郡出发了。   霍格思堡里,霍顿夫人看着女儿的马车缓缓远去,仿佛再次回到多年,她也是这么看着自己姐姐的马车驶离自己的窗户,再也没等到对方回来——她不禁哭晕在凯茜修女的怀里。   “愿诸神保佑这个女孩。”凯茜修女看着那队扬起巨大灰尘的车队离去,在心中默默祈祷。   作者有话要说:又一名大将就位,此刻只差一位卧龙兄弟,女鹅就能开始横刀立马.三分天下了(不是)   女鹅(此时正在马车里吃灰):卧龙兄我来啦!   顺便嘴一句,今天真的好卡好卡好卡哦!我竟然一次都没能摸进碧水冲浪!快乐消失了!这是前所未有的!   进击的贝拉20瓶;25693htf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霍顿小姐在宅邸的接风宴已经一连办了三天,以至于附近三十里地之外的小镇居民都开始为了尝一口霍顿家的蜂蜜蛋糕而踏上旅程——那可是加了蜂蜜的蛋糕!   除了有运气在森林里活着抱回来一只蜂巢的幸运儿,普通百姓或许活了几十年都尝不到一次蜂蜜的味道。   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蜂蜜蛋糕被慷慨高贵的霍顿小姐免费分发给郡南的百姓分享。   在早晨.中午和晚上三个时段,在通往邸宅的岔路口的小亭子里,都有霍顿家的人再次发放给那些勤劳善良的路过者。   据说霍顿小姐称这种添加了充足蜂蜜,被烤得蓬松又香甜的蜂蜜蛋糕为“丰收之礼”。   小汉克和他的朋友马丁结伴慢慢往回家的路上走着,两只手小心翼翼地将那还热乎着的蛋糕揣着,一边走一边还时不时往回望。   他问他的朋友马丁:“你说霍顿小姐能不能永远住在这里呢?这样我就能天天来领蜂蜜蛋糕了。”   他一边说,一边吸溜了一下怎么都收不住的口水。   马丁咽了咽口水,好几次想在回家前先吃一口,但是想到严厉的父亲,都只好打消了念头,他点头道:“我也希望这样,至少也等到我的妹妹小蒂娜长大到能和我一起来领蛋糕吧,这样我们就能一次领到两个蛋糕了。”   一直以没有妹妹所以不用洗尿布为荣的汉克此刻莫名嫉妒起好朋友来。   “要是我也有个妹妹……唉,我回去催催我妈妈吧,我也该是有个会挣蜂蜜蛋糕的好妹妹了。”   两个小朋友挤眉皱脸挤挤挨挨地往前走着,这时,他们看到一队人马扬起厚厚的灰尘,从远处像小馒头一样矮的山包朝着这里靠近,越来越近,两人连忙抖着细细的腿远远地蹲到野地里去了。   车队最后在邸宅外的大道上停下来,一位大腹便便的老爷从车队中央最富丽堂皇的车厢里挤出来,插着腰望着邸宅,嘿了一声:“让我看看霍顿家的小妞到底是何副尊容!敢不敢当我贝德老爷的头儿!”   对方扭了扭金灿灿的腰带,带着一家儿女亲戚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马丁和汉克倒吸一口气,双双瞪大了眼睛,惊恐地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那是那是贝德老爷!听说他一天要吃两个人!这家的小姐竟然要当他的头儿吗!”   “那她一天吃几个人?”   “三个吧?”马丁艰难地比划着手指,把五个手指摆了出来。   “那她不吃蜂蜜蛋糕吗?”   “对哦,蜂蜜蛋糕这么好吃,霍顿小姐肯定天天吃蜂蜜蛋糕。”   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地,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而越来越多的车队还在不断朝着邸宅靠近。   霍顿家的邸宅内,酒侍们像蜂巢的蜜蜂一般穿梭于人群间,不时为人送上新鲜的美酒和食物,打扮得体的小姐夫人和昂首阔步的老爷少爷们在那座种满金蔷薇的花园穿行,一边低声交流着一边享用着佳酿和美食。   而在不远处的三层阳台上,陆瑶抿着一杯女式果汁酒俯瞰着下方如织的人流。   在预热了三天后,今晚举行的是她的正式接风宴,她也将第一次在所有郡南的贵族面前露脸。   “这就是您将要面对的风暴,准备好了吗?我的小姐。”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后方传来,陆瑶回过头,看到了鬓角微微苍白的神父——奥斯维德。   这就是霍顿公爵为她准备的家庭教师,兼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助手。   虽然鬓角微微苍白,但是奥斯维德神父今年才二十七岁,正处于一位神职人员最鼎盛的年华,因为他过于严肃的脸庞和深邃的深蓝色眼眸,鬓边一抹白反而让这位神职人员更加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陆瑶不知道霍顿公爵是从哪里拐回来的这样一位来历不凡的神父给她做助手的,但是应该说知女莫若父吗?   神父,这个身份真的……真的,不能更好了。   陆瑶回身对着她的新老师微笑:“他们不是风暴,我才是风暴。”   “我拭目以待。”神父道。   时光像流水一样飞快流逝,当夕阳没入地平线之下,让花园内众人等候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晚宴终于正式开始了。   来自郡南各方的老爷夫人们松了一口气,纷纷走入大厅内赴宴,间或有人小声抱怨着:“真是好大的架子,整个下午竟然连面都不露一下。”   “外地人,哼,一个女人,还想当霍格思郡的主人,我倒要看看……”   “让我们在花园等了一个下午也不出来招待一下,呵……”   也有人拉紧了自己身旁的家属:“噤声!不该说的不要说。”   大厅内的蜡烛随着人们的走入开始一圈一圈地次第亮起,在人们嘈杂的议论声中,整个大厅的布置开始显露在众人面前。   随处可见的金蔷薇和霍顿家招牌的浅金色金盏花式样的餐具霍格思郡的贵族们早有预料,餐点布置也是早前霍顿公爵招待他们时常有的,尽管增添了位于中央餐桌的一头看起来足有两米长的巨大蜜烤野猪,也不过是让人在惊讶之余再次确认那位霍顿公爵对自己唯一女儿的重视罢了。   真正让人惊呼起来的是有人忽然注意到,这座大厅里所有的金蔷薇都是用一种雪一样洁白.少女的肌肤一样光滑细腻的花瓶所盛放的。   神呐!那是白瓷!价值连城的白瓷!   从某位来宾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失口惊呼出声开始,这座大厅里本来或是抱着看戏或者抱着投资又或是挑刺的心态而来的贵族们的大脑一下子像是冷水里被投入了滚烫的石头一样沸腾起来。   所有人都禁不住放眼四处打量,像是一辈子住在乡下的老农初次被请入国王的宫殿,目光恨不得贴上去寸寸舔。   从中央舞厅到摆放甜点水果的西侧厅到中央餐桌四周,这座大厅几乎被金蔷薇所占领,也就同时意味着它被白瓷花瓶所占领——老天,这哪里是一个大厅,这简直就是国王的金库!   大厅里变得热闹极了,人们议论纷纷,甚至已经有贵族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靠近某个盛放着带露水的金蔷薇的白瓷花瓶,红着脖子两眼发光地开始品评。   这时,人们身后忽然响起两声响亮的拍掌声,那是主人即将出现的信号,大厅里的人为之一静。   在这片安静中,二楼响起缓慢又沉稳的脚步声,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循声回过头。   只见一位穿着十分简单大方的年轻女士施施然出现在楼梯的转角,见到众人回头,她便微微笑起来,举起酒杯朝他们遥遥一祝,眼底映照着壁顶的烛火,亮得灿若星辰。   无需何人提醒,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由提起裙摆或衣袍,双膝微弯,恭敬地躬身低下头来:“晚上好,尊敬的小姐!”   毫无疑问,楼梯上的那人是霍顿家的独女,那位即将继承她父亲爵位的女士,也许更应该是霍格思郡史上第一位女公爵。   “晚上好,诸位。”陆瑶在楼梯只是微微点头,这回礼于满厅行了正式礼的人们来说略显得随意了,然而满厅中的人没有人觉得她失礼,他们甚至因为她脸上亲切的微笑而一起微笑起来。   “感谢各位不辞辛苦而来参加我的晚宴,今夜参加宴会之人,每位都会得到一份小小的赠礼,希望今晚的招待能让各位满意!”陆瑶拍拍手,仆人便源源不断地从侧厅涌出来,开始端上更多酒水,甜品,分割主菜,并将赠礼送上。   等到仆人离开,有年轻沉不住气的贵族悄悄打开赠礼瞧,随即就顾不上失礼地惊呼起来:“天哪,是一件瓷器!我得到了一只白瓷杯子!”   “天哪,我的也是!”   “哦,我也!”   平日里矜持傲慢无比的贵族此刻再也顾不上体面和礼仪,纷纷翻看起了自己的礼物,然后爆发出更高的惊呼。   在人们的惊呼中,陆瑶无声地离开了。   一身礼服的奥斯维德神父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陆瑶身边还站着一位助手。   在那位小姐的光彩之下,哪怕是年轻英俊的神父,也沦为了模糊背景。   没有人对陆瑶的离开发出异议,人们享受着美食,大声夸赞着霍顿家的富有高贵,谈论着这几十年来从王都传来的白瓷风尚和某某从未谋面的大贵族与瓷器之间的笑话逸闻,同时显摆着自己对于瓷器的知识,宴会进行得比今年其余任何一场宴会都更成功。   等到宴会散去的时候,郡南最大的三位领主纷纷递上了合作的信件。   灯火辉煌的书房内,陆瑶和她的父亲霍顿公爵面对面坐着,一抬手,棋子前移,吃掉了对方棋盘里的国王。   “将军——父亲,我赢了。”   “所以,应该告诉我,您说的底牌是什么了吧?”   霍顿公爵用丝帕捂着嘴咳了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我老了,记得你八岁我教你下棋的时候,你一连在我这里输了整整两年呢。”   他弯腰将棋盘里的国王和小兵放到陆瑶面前:“凭这个。”   “《帝国法》和家里那几千只能看不能用的军队?”   “不,是国王和军队。”   作者有话要说:熟悉前面章节的人都知道,我有个叫喜欢倒叙的坏毛病,人菜瘾大……所以这章看不懂的伙计们稍安勿躁,你没有跳章,下章就出细节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进击的贝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闫寺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三天前,陆瑶的的车队一行人在吃了一百多里路的灰之后,终于顺利抵达郡南的邸宅。   在邸宅前,陆瑶第一次见到了她未来的助手兼老师——奥斯维德神父。   奥斯维德神父被霍顿公爵亲自引见给陆瑶,并着重向陆瑶强调了,奥斯维德神父身份轻贵,让陆瑶无比予以尊敬。   陆瑶当然是柔顺地遵从——玛利亚在父亲面前是一位既调皮又乖巧的小聪明蛋,她总是知道怎么踩着父亲的最大容忍限度行事,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频频犯错,又从不踏足让霍顿公爵真正愤怒的禁区,让霍顿公爵对自家这位小姐忍不住又爱又恨,打心底里疼爱极了。   为了女儿铺路提前来到和郡南贵族进行交际,此刻的霍顿公爵看起来疲惫极了,但是因为一件路上获得的消息,陆瑶也不得不先忍着一路风尘仆仆的难受,先和父亲进书房谈事。   在霍顿公爵的允许下,奥斯维德神父一路得以旁听。   陆瑶更加得以体会到父亲对这位奥斯维德神父的信任。   在原身玛利亚的印象里,父亲霍顿公爵是一位任性.死宅.喜爱读书和发呆,但是行事绝对小心谨慎的男士——从他看自己心爱的书籍都要抄下来阅读以防损坏就可略见一斑。   因此,霍顿公爵的态度可以很多程度上代表这位奥斯维德神父的可靠性。   书房里,陆瑶将自己在梦中受启发,从他收藏的某卷残破的羊皮纸古卷上找到了瓷器的烧制方法,并已经遵照上面的指示发现瓷土的消息告知了霍顿公爵。   “……而在此之前,我还遵照梦中的指示,在城堡的废弃花园里挖到了一整套的白瓷——用来招待了那位吟游诗人。”   陆瑶说完自己之前的“梦”,皱眉望向父亲霍顿公爵,像是任何一位不安的少女终于来到了可以倾诉的人面前,她清澈的眼里既困惑又依赖:“父亲,您认为这是神的指示吗?”   霍顿公爵笑着说:“看来我们的神钟爱你,我的宝贝。没事的,神总是在不期之间挑选祂的眷者,命运既然加身与你,我们除了接受又能如何呢?顺着命运的指示朝前走,总会到达正确的彼岸的。”   “有您的话,我就放心了。”陆瑶像过往那样依赖地抱住父亲的手臂,摇了摇,然后又赶紧站起来,让特蕾莎修女去将在路上就送来的土尽快整理出来。   “父亲,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古卷中的内容是不是真的能烧出瓷器了!”她的小脸因为激动变得红扑扑的,霍顿公爵心中充满怜惜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玛利亚,笑着鼓励她:“那就去试试吧,如果成功,那我们的事情就更有把握了。”   陆瑶这才顺利成章地询问:“您和那些郡南的贵族商量得怎么样了?”   “事情进展得还不错。”说到自己这段时间的成果,霍顿公爵疲惫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笑容,“你在那位吟游诗人面前表现得很好,最大的几个贵族已经愿意站在我们这一方支持我们了,只是他们还要亲眼见一见你,看看你是否真的如那位诗人所说的那般优秀。”   “郡南的势力错综复杂,但总体上仍以最大的三家为各方代表,一旦最大的那三家贵族宣布了顺从,那剩余的小家族们也就会顺理成章地跟在他们身后。”   “所以接下来,我们最大的目标,就是让这些郡南的贵族看到你身为未来的霍格思郡领主能否让他们在未来继续享受到当前的利益不改——甚至更进一步。”   陆瑶仰起脸:“那么来自霍顿家的瓷器会是一个很好的说服方案的。”   “所以说我的宝贝玛利亚是被神宠爱的孩子。”霍顿公爵眼含深意地注视着她,目光渐渐变得深邃渺远。   而陆瑶想到的却更多:“没有强大实力守护的利益暴露于人前宛若小儿手持黄金巨富——等待他的只有掠夺和灾难。父亲,霍格思堡这么多年来始终蜗居于郡北,让出无数利益,是否又已经养大了这些郡南贵族的胃口,让他们眼里失去了对帝国和法律的尊敬,只剩下贪婪了呢?”   “放心吧,我的孩子,我怎么会让你和你母亲置身于危险之中呢。”霍顿公爵笑道:“我自然有所凭借。”   “凭借什么呢?”   霍顿公爵望着陆瑶,笑而不语。   他卖了个关子:“等你成功办好这次的晚宴,我再告诉你。”   ……   陆瑶的烧瓷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早在她出发的前一天,克劳德派去的人便从巴顿所说的山上带来了不同地点位置的土壤样品,陆瑶很轻易就在其中找到了可以用来烧制瓷器的高岭土。   一经确认,陆瑶立即向凯茜修女和克劳德管家“坦白”,自己让人去那座山上寻找土壤是受到了神的指引,寻找可以用来烧制瓷器的土壤,而烧制瓷器的技艺她也已经找到,只待一试。   之后克劳德管家便和凯茜合作,开始封山并派人前往山中采集高岭土,在陆瑶还在路上的时候,第一批陆瑶要求的高岭土就已经开采出来,作为“行礼”随着陆瑶一起来到了郡南。   在经过霍顿公爵的允许之后,陆瑶便带着霍顿家最忠心耿耿的一批忠仆,开始修建瓷窑并做出瓷胚准备烧制。   为了赶上三日之后的宴会,陆瑶这一批瓷器烧得很赶,胚料是人工催干的,窑是临时赶建的小窑,烧出来的瓷器质量也十分次,几乎和她最开始烧瓷时的水平不相上下。   但是即使如此,在宴会开始那一天的清晨,当陆瑶作为主事者亲自从窑中夹出一只又一只雪白的瓷器时,也惊呆了和她一起忙活了整整三天的仆人们。   这些人都是全家老小都在霍顿家做活的人,属于霍顿家的家仆,所以陆瑶并不担心他们会泄露秘密,等她一离开,这些人就会被霍顿家的卫队守起来,即使保护,也是监视。   更何况,瓷器的烧制内容大有行道在其中,此时的中世纪,陶器已经属于普通人家也可以用得起的用具了,但是从陶器到瓷器的进步,是整整一个文明的跃迁,无论是温度的控制还是瓷胚的捏制等等,都不是靠一下两下的观察可以传播出去的。   而最重要的是,目前唯一被发现的能用来烧制瓷器的高岭土正牢牢被她握在手里呢,没有正确的原材料,哪怕别人试出花来,也不一定能试出瓷器。   等雪白的瓷器一出来,看到众人眼中宛若遇见神迹的目光,陆瑶就知道,这波稳了。   果不其然,郡南的贵族都折服于霍顿家堪称暴发户般的炫富。   普通的炫富会让人讥笑乃至蔑视,可是当那满厅的白瓷展露,便宛若皇帝向世人揭开了他私库的面纱,在那富可敌国的财富面前,再高傲的人也得低下他傲慢的头颅。   而早已和霍顿公爵达成合作共进退约定的三家郡南贵族看到的更远,蜗居北郡仅剩虚名的霍顿公爵若是真的掌握了一个巨大的瓷器来源,一旦对方打算以此牟利,就非得借助他们之手不成。   到时候,霍顿公爵吃肉,他们哪怕只是喝汤,也足以撑个滚瓜肚圆,更何况,一旦合作,那又何止是喝汤呢?   在三大代表家族的领头下,郡南贵族们倒得很彻底,哪怕是本来心有犹豫之人,在收到那一份无论在帝国哪一处都能算得上重礼的瓷器之后,也该乖乖闭上嘴了。   宴会之后的书房里,陆瑶也终于迎来了她的答案时刻——霍顿公爵答应过的,到时候,不论是他引以为凭借的底牌还是他忽然改变主意的原因以及这背后一切一切的秘密,都到了可以揭晓的时候了。   “在解释这一切以前,我要先替你复习一段历史,嗯嗯,玛利亚,我记得你的每一节历史都没有忘记打瞌睡,是时候复习一下了。”   是啊,陆瑶默默想到,要是她的原身少打点瞌睡,那她也不用一问三不知了。   好吧,一切都是副本设定,都是设定。陆瑶默默收了牢骚,乖乖听霍顿公爵补历史。   其实这三天,陆瑶除了忙着烧瓷,其余时间也在老师奥斯维德神父的教导下疯狂补历史。   不过她补的不是帝国史,而是霍格思郡郡南各大家族史,尤其是他们为了稳固家族势力互相结盟而形成的乱糟糟嫁娶关系,让陆瑶听得眼睛直冒圈圈,不得不画起了家族关系表。   而等到那张在奥斯维德神父的帮助下画出的关系表最终完成的时候,陆瑶发誓,一定不是她的智商和记忆力下降了,而是那确实就是一张乱得和鬼画符有得一比的繁复关系图——她甚至不得不重新裁了三次纸。   好在这三天,她也已经将目前最需要记住的三大家族的主要人物记了个大概,并对他们的家主的性格有了初步了解。   当宴会那他到来的时候,陆瑶就站在三楼的阳台上,在奥斯维德神父的指导下一一将名单上的人物和本人相对应。   不过这些了解也更加让陆瑶意识到,围绕在霍顿家周围的都是些什么才狼虎豹。   在此时的中世纪,人们可没有什么武德可讲,尤其是在天高皇帝远的霍格思郡,王都罗塞距离这里有两千余公里远呢,不光是罗塞的消息传播到霍格思郡需要花半年之久,从霍格思郡到罗塞也是同样。   更何况,此时的罗塞,北方的约克公爵即使已经消灭了在逃的第七摄政王的后代,扶持了新的傀儡皇帝上台登位,恐怕也还得忙着先清理干净先前那十来位“伪王”统治在王都留下的影响,要想重新让金盏花家族的王威响彻这个国度,更不知要到何时了。   在上无来自帝国中央的王权威慑,下无自己能用的军队维护,陆瑶实在想不到她父亲还能有什么魔法。   但是霍顿公爵说话从不无的放矢,他的自信更让陆瑶好奇地心痒痒。   “您要讲那一段历史呢?”陆瑶问道,心里却不期然地想到了霍顿家的历史。   一个家族但凡发家,总会有所依仗,霍顿家在霍格思郡初来乍到,宛如外来入侵者,很明显是刚发家不久。   陆瑶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先去翻翻霍顿家的发家史了。   这时,她的父亲霍顿公爵对她微笑:“我要说的是上一代先王的历史,也就是十三王之乱开始的那一段历史。”   “故事就从晚年的国王日渐昏庸好色,某年,竟然不顾大臣的集体反对,强行娶了一位年轻美貌的平民王后开始说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错过真题答案,小丑竟是我自己。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进击的贝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鱼.芝麻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本国自从祖上那一位金盏花的宠儿建立王朝开始,国王的婚姻就是政治交换的工具。”   “国王的王后废立很多时候都无法由国王做主,而是由当时的国家局势决定,和谁结婚带来的利益最大,谁就会是国王的王后——下一任国王的母亲。”   “先王的第一任妻子也是政治婚姻,等王后顺利生下了王位继承人,两人便相敬如宾——这没什么,过去的无数任政治联姻的国王和王后,很多都是这样。偏偏我们这位先王,他活得太长了,他的统治也过于太平了。”   “在他治下,国家欣欣向荣,大臣忠诚恭敬,一心为公,人民臣服恭顺,简直是无往而不利。太平盛世下,先王也就有了多余的心力去享受生活,于是,先王在熬死了第一位王后之后,很快又娶了某位大臣的爱女。但是新王后也活不过先王,在生下一子后难产而亡。   接着先王又娶了另一位贵族家的女儿,并和她生了第三个儿子。这样,先王就分别和三个不同的家族缔结过婚姻,并分别有了来自三个不同家族的继承人。”   “在先王熬死了他的第三个王后之后,国家一度认为先王也应该消停了下来了,但是先王的活力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在他七十岁高龄的时候,他还是精神抖擞地和一位乡下的美貌的平民女子‘相爱’了,他力排众议,在所有大臣的反对声中立了那位美貌的少女为他的合法妻子。”   说到这里,霍顿公爵脸上露出一起奇妙的微笑,既像是讥讽,又像是自嘲。   他继续道:“到了先王晚年,当初风光过的那些大臣都因为彼此的权力争夺换过了一波又一波,大王子的母族已经衰落,而因为先王对长子始终不喜,那另外两位王位继承人背后的家族也纷纷活动起来,王位争夺的舆论战争在王都街头巷尾吵了一波又一波,但是最终要如何,却终究还是要看先王陛下的决定——他已经统治了那个国家整整四十余年,他的统治早已深入人心,人民信仰他的威严仅次于信仰神明。”   “而这时候,那位新王后怀孕了。老先王对他那年轻且漂亮的妻子宠爱尤甚珍宝,对自己七十多岁高龄还能老来得子更是欣喜若狂,甚至对那位年轻的王后悄悄许下王位继承人的诺言。”   “可自古以来,又哪有幼子登位能够善终的呢?更何况是在群狼环伺下得位不正的幼子。”   “先王死在他的小儿子满月那一天。那一天这个国家的大部分人应该都松了一口气吧,哪有人预料到,看似荒谬的先王死后,紧接着而来的,才是更大的混乱呢。”   “先王死了,在先王的盛宠下变得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王后便以为自己的机会到了,她毫不犹豫地拿出先王的旨意宣布自己的孩子才是正统,抱着那个才一个月的孩子登上王位,自己也当上了摄政太后。”   “结果当然是惨烈的,熊虎争斗之地怎容雌兔放肆,新太后才让那个孩子即位四天,便一起被推下了台。”   “看在先王的厚爱下,那个孩子被一位忠心的大臣力保,才得以活下来。被废的太后因为要哺育幼子,也得以存活,却被削去了双耳和鼻子,全家都被杀死,最后才带着她被废的孩子一起被悄悄流放到了帝国边远之地,结束了她仅仅四天的摄政统治。”   “那个还在襁褓中孩子虽然被暂时保了下来,但是少数几个知道他仍然存活的势力却仍对他不放心,不仅时常派来杀手刺杀,还时常光明正大地在那个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让人上门恐吓。”   “在那个孩子三岁那年,他被一位从小照顾自己的女仆抱到了河边玩耍,当他一个人玩得正开心时,一双手从他背后轻轻一推,将他推进了小河里。他挣扎在那浅浅一湾河水里,拼命呼救,整整挣扎了三分钟,才被那名侍女抱起。那侍女将他送回他的住处,然后在城堡外自尽了。”   “那位侍女不是他的敌对者派来的,而是他的保护者派来的。”   “她身上带着那位当初保下这个孩子命的大臣写给这个孩子的信,对方告诉他,如果毫无爪牙的幼兔欲与熊虎争斗,当日所经历的就会是他的命运。”   “那孩子大病了一场,从此再也没能健康起来。”   “即使如此,对他的暗杀也从未中断过。”   “终于,在他七岁那年,在试图保护他和试图除去他这个威胁的势力的互相僵持和妥协下,他的身边最后被安置下一支军队和一支学士团。”   “军队既保护他不被人杀死,也时刻准备在他有了不臣谋反之心时将他就地格杀。”   “而学士团,则是王室血脉存在的证明。学士记录王朝的历史更迭,所以学士团存在一日,流放之地的废弃王子就存在一日。不是学士们需要废弃王子,而是废弃王子需要学士们,因为他们一旦离开,那么,哪怕他在某个光明正大之地被军队当场格杀,死去的也不过是一个历史里的藉藉无名之辈。”   “我的孩子,不能用的军队和不能用的学士之谜,你懂了吗?”霍顿公爵抬头,眼里有一些湿润,但是那泪几乎是麻木的,机械的,像是一位演员演到了应该动情落泪之地,就客观地.合乎时宜地掉几滴伤心泪。   陆瑶机械地点头,长久地沉默,她看着这位苍白的,虚弱的,可靠的,慈爱的公爵,她这具身体的父亲,却不知该怎样开口抚慰他的过去。   尽管她才和她这位公爵父亲相处三天,但是也许是这具身体的记忆带来的影响,也因为公爵夫妇对女儿深沉的爱,真心换真心,她对公爵夫妇都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感情。   也因此,在听到霍顿公爵那震撼人心的身世时,她才更加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同情。   但也许没有语言本就是最好的语言,霍顿公爵不需要安慰。   霍顿公爵看着陆瑶那悲伤却收敛的目光,欣慰地笑了。   向人揭开自己的伤疤往往是痛苦的,尤其是在自己用尽一切去疼爱的女儿面前,但是霍顿公爵的声调如此低沉而和缓,像是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那孩子灰蒙蒙的一生中,最大的转折点在他十五岁时,在他也不知道的某些人的摆弄下,他娶到了另一位几乎也算是被流放的王室血脉,邻国的公主。”   “孩子,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因为两颗久经惶恐和孤单的心终于靠在了一起,尽管那在别人的眼里是将垃圾堆到了一起,但是那对他们而言,是命定的爱情。他们还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一个像星星一样可爱柔软的孩子,他们愿意给她最好的东西,甚至是自己的生命。所以一切他们所求而不得的,他们都愿意捧到这个孩子面前——”霍顿公爵隔着长桌轻轻摸了摸陆瑶柔软的头发。   “我要承认,过去的十几年里,我和你母亲都过于自私了,我们曾经得不到天真无邪,安乐无忧,便只想在你身上加倍获得。我后悔了,玛利亚,我后悔咳咳咳咳……”霍顿公爵忽然停下,剧烈咳嗽起来。   霍顿公爵一直都有咳嗽的毛病,每年一入冬,霍顿公爵的日子就过得尤其痛苦,但是此时的天气温暖,他的咳嗽来得有些奇怪,陆瑶不由站了起来,有些疑虑地看着他,准备绕过桌子去为他拍拍背。   霍顿公爵咳得太过剧烈了,以至于本来等候在书房外,将静谧的私人空间交给这对父女的克劳德管家和奥斯维德神父都冲了进来。   “老天,他又开始咳了!”   “快!快来人!”   一切都变得那么快,在陆瑶的懵然之中,无数人从各个地方涌进来,霍顿公爵被抬到了床上,而陆瑶被忙活的人们迅速挤到了一边。   很快,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队也闯了进来,为首者气势强悍,目光冷摄,一进屋就让人把守住了房间内进出的关卡,对方自己则是直接走到了霍顿公爵的床前,将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剑顿在身前,可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停在霍顿公爵身上。   “吾乃帝国荣耀骑士团团长艾伦沃克,奉霍克辛格之盟在此守护公爵,以霍克辛格之名为誓,胆敢谋害公爵者,杀无赦!”   房间内的人忙碌着,没有人敢对那位骑士团团长发出任何异议。   “医生!医生!天哪!天哪!神来救救这个人!他要窒息了!”   “给他放血!”   “热水!刀!”   “快!”   “医生进来了!”   “给他嗅瓶!给他嗅瓶!他要晕过去了!”   “教士!请快祝福这个人吧!”   一时间,尖叫声,脚步声,争吵声,慌乱的人群,急促的呼吸,莽撞的身影,在陆瑶面前晃动,迅速充满整间书房的人将她挤到窗帘边,陆瑶瞪大了眼,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忽然有人喊起了她的名字:“将玛利亚小姐带走!她不能看这个!”   有人的手穿过她的腋下,试图将她抱走。   这时候,陆瑶才忽然回过魂来,在那一层又一层的人影中间,神父正在祷告,医生已经摆好了架势,霍顿公爵的手腕被放进和体温相同的温水里,在无数人求助期待的注视下,银质刀尖轻轻一割,鲜血瞬间染红温水,身体后仰面色苍白的霍顿公爵顿时凝固得仿佛一副中世纪古老的名画——   霍顿公爵好像近在咫尺,又仿佛和她隔了无数里远,是历史,是愚昧和落后,是无助和仿徨,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触碰到的一个时代。   她忽然尖叫起来:“快停手!让我过去!让我过去!让我到父亲那里!”   陆瑶踢掉了她的鞋,狠狠撕开了一截袖子,推开一层又一层侍卫.骑兵.教士.仆人和医生,终于挤到了霍顿公爵身边,温水已经彻底被染成了鲜红色,所有人惊讶地注视着她,站在医生身后身着全幅铠甲的高大骑士团团长甚至皱起了眉。   陆瑶看到这一幕,就知道,她即使来到这里,即使她拿出能救霍顿公爵的神药,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当然可以一句话改变霍格思堡的规定,可以一句话“治好”妮娜的孩子,可以自由地让人去山里挖土,在邸宅烧瓷,因为那正是因为她是霍顿小姐,她的身份给了她胡作非为的资格,成功了当然让人赞叹她得神宠爱,可是即使失败了也没有关系。   可那一点点意义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获得霍格思堡的大部分人的信任,更不可能和霍顿公爵的重要性相提并论,陆瑶知道的,她当然知道,她以为留给她的时间很长,可以徐徐图之,一步一个脚印,一点点收拢人心,可是意外来得太快!   快到她的实力远远不足以在此时用来改变霍顿公爵的命运。   霍顿公爵身旁没有人说话,但是随着陆瑶站在霍顿公爵身旁死死盯着他正在放血的手腕不动,几乎每个人都用指责的目光看向了她,仿佛她是来添乱的——   当然是这样了,她能干什么?她能不让他们给霍顿公爵放血吗?她能瞬间治好霍顿公爵的病吗?她连霍顿公爵得的是什么病都不知道!   放血就在现在的人们认为最正确的治病方法,救命之方,一旦她试图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围护在现场的骑士团团长甚至说不定会瞬间将她斩首——他们是前来护卫霍顿公爵的,不是她的!即使她是霍顿公爵的女儿!   但是……他们在放走他的命啊!   陆瑶盯着霍顿公爵的手,将手里的一条丝绸袖子拽得死紧。   骑士团团长也发现了她的目光有异,随着“锵”的一声,他带着全幅的铠甲上前了一步,铁黑色的面罩下,仿若猛兽的注视,双眸发出摄人的幽光。   陆瑶的拳头一紧,身上的肌肉崩到了极限。   这时候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后带了一步——是奥斯维德神父轻轻走到了她身旁:“玛利亚,你的父亲生命垂危,一切事情等事后再说,医生正在救他的命,放血的过程太血腥了,你不能看这个!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进击的贝拉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被奥斯维德神父带离了那个血腥与凝重并存之地。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出过声。   她只是用目光一寸一寸录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看过他们森严的.古老的脸,最后将目光留在了那位身上仍带着血腥气的骑士团团长身上。   她知道,也许,那其实不是他们的错,错的是愚昧和落后。   但是她怎么知道,这背后有没有她不知道的隐秘阴谋和利益交换!任何平常的事情,一旦和王室联系在一起,就是一道缠绕无尽的死结,是无数阴谋诡计交织成的噩梦!   这时候,陆瑶终于回想起,她离开霍格思堡时母亲那哀愁绝望到了极点的目光,那仅仅是对女儿前路未卜的担忧吗?那是对无法阻拦的命运的恐惧啊!   奥斯维德神父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沿途所见,所有的进出口都已经被骑士团的骑士把守,在这一刻,陆瑶发现在原身心中平静安稳的霍顿家摇摇欲坠地像一只悬在崖边的马车。   记忆欺骗了她,而她竟然也妄以为安全!   房间的门被重重带上,陆瑶一屁股坐在了软软的床上,奥斯维德神父放开她的手,发出一声轻嘶,侧过身子将手掌对着敞开一半的窗户看,上面一排深深的指甲掐出来的红印。   “好在没有掐进肉里。”奥斯维德神父轻吁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就感到喉间一凉,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大动脉上。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目光下移,对上了眼神凶狠得像狼的少女。   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你们隐瞒了我父亲的身体情况!你们到底意欲何为!”   “唔,玛利亚小姐,我可不是‘你们’呢。”奥斯维德神父露出无奈且无辜的表情,奈何陆瑶的眼里没有丝毫动容。   “请您相信我,我绝无恶意,或者说,我现在是您最应该相信也最值得依靠的人之一了,毕竟我是您父亲亲手为您安排的老师,如果连我也有问题,那霍顿公爵一片慈父之心就太过让人辜负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更安全的方式聊天,您说呢?”奥斯维德神父一动也不敢动,毕竟冲动发狂的幼虎展露尖牙的时候也是能咬死人的。   “父亲的慈爱我从不怀疑,但是我们还是先这样聊一聊吧,神父大人。”陆瑶的匕首轻轻向前一按,奥斯维德神父那常年藏于教袍下苍白修长的脖颈就慢慢渗出一线血丝来。   “好吧,意外发生得太快,我理解你的恐慌。但是请你相信,这栋邸宅之内,绝大部分的人对你的忠诚仍然是可信的,唯一无法预估目的和行为的人物只有荣耀骑士团艾伦·沃克那一帮人,但是他们也绝不敢谋害霍顿家的人。   要知道,霍顿公爵一死,您就是您这一系王室唯一的血脉,艾伦·沃克或许有着他自己的打算,但是他对王室的忠诚绝对不容怀疑,荣耀骑士团是从本王朝建立之初便设立的骑士团,其存在便是为了拱卫王室,往往是由国王最信重的人物掌管,外人无从窥视,其本身存在的意义便是荣耀,他们不会亲自捣毁自己的根本。”   陆瑶冷笑,手没有丝毫放松:“但是王都的约克公爵手里已经有了正统的王室血脉,他执掌整个罗塞之后会不会得知我父亲这一支‘早该死去’的王室血脉呢?当然!只要他不是一个庸碌无能之辈,这样重要的隐秘,或早或晚,都必然会被他掌握到手里。他连第七摄政王最后一个血脉都要追杀殆尽,像我父亲这样更加血统纯正的王室,他能容忍他的存在吗?”   “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人里面没有他派来的人,或者根本无需他下令,我和我父亲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份巨大的封赏不是吗?杀了我和我父亲,带着我们的头颅向约克公爵投诚,想必约克公爵很愿意收到一份这么大的礼物!”   奥斯维德神父忍不住低笑了一声:“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陆瑶的匕首忍不住更近几分,奥斯维德神父脖子上已经干掉的血迹上再次流下红色的细流。   “那么,这个能让你相信我吗?”奥斯维德神父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金色吊坠盒,歪着头递给陆瑶,示意她自己打开。   陆瑶怎么敢放手,能趁他不注意制住他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从霍顿公爵病危那一刻开始,霍顿公爵身边这些人,她就一个也不敢信了。   她不敢肯定当时霍顿公爵说的话是不是全部都有深意,然而即使他只是无意中提及了那个从小照顾他的侍女将他推入河中的故事,陆瑶也已经敢由此确定,霍顿公爵身边的并不都是他自己的人,或者说,从始至终,霍顿公爵身边的人就始终混杂着各处来路不明的内奸。   霍顿公爵是弃之可惜却食之无用的贵重工具人,人们把他当做一件也许哪天就能派的上用场的筹码,舍不得让他就这么死了,但是也不会有人对他忠心到愿意替他去权力中心夺回他的王位。   他身边的人或许会在十三王之乱之时对他忠心耿耿,毕竟一旦权力中心的那些人自相残杀到全灭了,他就是最后的王位继承人,这个国家要平定下来最后还要靠他。   然而时移世易,现在约克公爵已经初定乾坤,胜券在握,新的王马上就要登位,连逃亡在外的第七摄政王的血脉都要追杀殆尽,他这个遗留在外的王室血脉当然也就成为了多余中的多余。   人心是会变的,陆瑶经历过上个副本,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相信以真心一定能换真心的孩子了。   她不但不敢相信刚刚才来到她身边的奥斯维德神父,她连父亲身边最可靠的克劳德管家都不敢再信任了。   唯一能信任的人是特蕾莎修女,对方是随陆瑶的母亲一起从邻国嫁过来的,邻国的情况现在如何她暂时还找不到消息来源,但是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当初在邻国并不得势的公主的陪嫁修女,不可能和现在王朝中央的权贵有什么关系。   可惜因为当时她要和父亲单独谈话,无论是特蕾莎修女还是奥斯维德神父以及克劳德管家他们都留在了外面,之后特蕾莎修女却下落不明了。   陆瑶现在能抓住的最有力的人员就只有奥斯维德神父了。   陆瑶不敢放手去看奥斯维德神父给的吊坠盒,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沉稳:“你自己打开给我看,放远点,我可不敢肯定,如果里面飞出来的是暗器的话,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的暗器快。”   奥斯维德神父笑了笑,并不反驳,而是遵照她的意见将手放远了,打开盒子,露出里面微微发暗的银饰——是两朵雕工十分细致的一大一小两朵蔷薇,在炼银工艺落后的现在,即使仅凭做工也足以称一声珍宝。   陆瑶望着那两朵蔷薇,微怔:“这是我祖母家的族徽……”   霍顿公爵的母亲,那位起于微末,曾经登顶过最高王权的美人有着跌宕起伏的一生,在她最风光的时候,自然也带飞了她的家族,那个本来只是乡下普通农民的家庭。   借着王后的风光,他们也成为了忽然跃升贵族阶级的家族,并在短短几年里完成了族徽族史族谱等等的建立,可惜他们兴起得太快,消亡得更快,那个用美丽的两朵白蔷薇形容自己的家族还没来得及在众人心中留下个印象,就灭族了,当时唯一剩下的两位相关的人员,一位是受了削耳削鼻之苦带着孩子狼狈逃离的先王王后,另一位自然就是霍顿公爵。   陆瑶从未见过她的那位祖母,因为早在她出生很多年前,那位被废的太后就在幽愤与恐惧中去世了。   陆瑶只能偶尔从原身的记忆中看到在玛利亚小的时候,霍顿公爵经常在无人时飞快地画出两朵蔷薇,说那是她祖母家族的族徽,然后将纸藏起来。   三十年过去,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应该已经将那个族徽忘记,只有陆瑶在听到霍顿公爵说起自己的身世时才会想起,那个在“她”小时候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才会从父亲笔下看到的符号——原来那是先王后的族徽。   “也许我没有告诉你,在皈依之前,我的凡俗之姓曰伦恩,奥斯维德·伦恩——那是我的全名。”奥斯维德神父说。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灰白的鬓角,对陆瑶眨眼:“也许你的父亲在你的小时候给你讲过一些你祖母家族的故事,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伦恩家的男性很多人都会在年纪不大的时候长出一部分白发,那似乎是一种诅咒,但是我宁愿称那是神的标记。”   陆瑶的脑海里瞬间闪现原身玛利亚小时候听父亲讲过的那些让人昏昏欲睡的故事,很神奇,玛利亚是个一点都不爱听故事的小孩,大多时候父亲讲的故事都让她直打哈欠,但是她却准确地记得,父亲的确把祖母家的男丁总是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当做吓小孩子的笑谈和她说过——不止一次。   这些夹杂在平常的谈话相处中的信息在此刻,像是终于迎来了串联它们的线,终于一点点连成线,在此刻给了她最后解谜的方向,为她指出一位真诚可信的人。   陆瑶攥紧了拳头,喉间干涩地快要说不出话来:“您……请问……您是……”   “很多年前,一对夫妇因为前往外地度蜜月,险险错过了一场灭族的大屠杀。在后续的逃跑过程中,他们悄悄生下了一个孩子。死去之前,他们幸运地遇上了一位虔诚善良的教徒,让那个孩子得以在父母被追兵杀死后继续苟活至今。按照血缘关系,你也许可以叫我一声表舅——隔了很多代的那种,我父亲和你祖母是堂兄妹。”   “但是继续叫我奥斯维德神父吧,逝者已逝,伦恩家族已经是死去的东西,我也早就不再眷恋它了。告诉您这些,只是希望您能给我一个继续遵照您父亲的意愿,服侍在您身边的机会罢了。那么,请问玛利亚·霍顿小姐,足下可以有此荣幸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693htf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磨刀霍霍向存稿君60瓶;血色的蔷薇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您当然可以。”   陆瑶收了匕首,很诚恳地向奥斯维德神父道了歉,奥斯维德神父摇摇头,眼神中看她不但没有责怪,反而有些赞赏:“这不能怪你,相反,在这种危机时刻你能冷静地想到这么多,并且及时抓住机会反制住我,倒是让我十分出乎意料。你比我想的要机敏得多啊。”   “您谬赞了。”陆瑶摇头。   两人解除了误会后,便重新在床边坐下。   “话不多说,麻烦您将我父亲的病以及宅邸这边的情况前因后果都详细告诉我吧。”   “这首先要从我当年被一位路过的教士救下说起。”奥斯维德神父将窗帘拉上了。   “那位教士在收留下我后,便想方设法和你祖母联系上了。后来的这些年,先是你的祖母,后来是你的父亲,他们始终在暗中资助着我,这让我能在那位教士的帮助下,一路从教会学校里脱颖而出,最后爬到能够成为一区神父的位置上。”   “当听到约克公爵入主罗塞的消息,我意识到局势有变,便申请到霍格思郡游历修行,在郡南定居下来。半年后,你父亲果然前往郡南,我们便在此地第一次见到了对方。”   “霍格思郡地处偏僻,对外交流极少,当年王都封锁消息,不是消息灵通的人对你父亲的去向毫无头绪,都只当流放只是个借口,其实他和你祖母已经被悄悄处理掉了。后面一系列的变化更是让人飞快将你父亲他们的下落抛到了脑后,所以郡南这边的人从来就没有想过你父亲会和当年的四日王有关系。   他们只当你父亲是某位王公贵族的亲戚,得罪了人就被封到了这里。如今王都事变,你父亲便假借自己和中央的关系——那些一直驻扎在此的士兵便是证明,以此为威慑,要求他们接受你为下一任公爵,否则你父亲便会联系自己在王都的亲眷,让他们派一位更加吝啬强势的领主过来。”   “郡南的小贵族们已经习惯了这些年你父亲的撒手不管,借着你父亲不管俗事的空当不知道悄悄蚕食下多少利益,若是王都真的派新的能人来,别说是要归还以前的利益,即使只是割让未来的利益,这些人也是一点都不肯的。”   “于是你父亲和他们定下了三十年不更改旧税制度的约定,以此来获得他们的支持——当然,你的那一份‘礼物’也让这些狼虎之辈更加心甘情愿了。”   “至于你父亲的病,我也是这次和他见面之后才知道的,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体情况一直都不算理想,他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急于来郡南和贵族们定下盟约,除了王都之变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你父亲的病情忽然恶化,无论是医生还是他自己都觉得他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了,荣耀骑士团那边也收到了消息,所以直接跟着你父亲南下了。”   “但是到了郡南之后,你父亲的病情加重比我们想得还要快,在你来之前,他就晕过去一次,那一次,我们差点就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好在你父亲最后还是靠着强大的毅力打败了死神的挽留。”   “醒来之后,你父亲的身体好了一阵,但是我们都担心那是回光返照。你父亲怕你受不了打击,更担心你会因为他的病情无心接管霍格思郡的事宜,所以特地叮嘱我们一定要瞒着你。”   “直到今天……”说到这里,奥斯维德神父的脸色一暗,叹息道:“他表现得太好了,我们一直以为他能坚持到这里的事情办完的。”   他深深凝视着陆瑶:“孩子,请不要责怪他,你父亲已经做到了一位父亲的极致,他绝不是想在这种重要的时刻将一堆烂摊子扔给你。我们都无法想象他到底在忍耐着怎样的痛苦,他是记挂着你和你母亲,才能用莫大的勇气和毅力在死神那里抢到这么多时间的。如果你仍然爱着他,并感激他为你做的一切,就请你务必要继续像现在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勇敢,坚强,智慧地活下去。”   “我父亲……”陆瑶的鼻子一酸,她意识到奥斯维德神父的话里意味着什么,她几乎是颤抖着拿出她刚刚从系统那里兑换的东西,一颗水果硬糖。   不知道霍顿公爵得的是什么病,更不知道霍顿公爵需要什么治疗,这是此时此刻她能想得到最好的东西。   她红着眼睛将它递给奥斯维德神父:“这是我,这是我梦中从神那里得到的,神说这是给我的礼物,我相信神的东西一定对父亲的病有好处的,请你,请你告诉我父亲,请您给他吃下去,那个团长不让我靠近父亲,更不可能让父亲吃下我给的东西,但是您是神职人员,您给的东西可以让父亲吃的,请您撕开外面的包裹,将里面之物喂给我父亲,请您……求您……”   她几乎是乞求地将那颗被塑料纸包裹着的糖果塞进奥斯维德神父的手里。   奥斯维德神父接过来自女孩带着眼泪的神之赐福,深深地点头,起身离去。   “不要乱跑,艾伦沃克不会伤害你,他是个有原则的人。但是他手下的某些骑士或者邸宅里的士兵就说不定了。克劳德也不可轻信。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一旦你父亲有事,我会立马来找你。”   “等等——”陆瑶站起来,“请帮我找找特蕾莎修女,让她尽快来见我,她之前和你们呆在一起的,现在她不见了。”   “特蕾莎修女?她中途的确是离开了一下,后来也不见回来——好的,我会替你注意。”奥斯维德神父说完就要离开。   陆瑶又赶紧拉住他:“以及我的瓷窑里那些人现在是谁在看护?”   “瓷窑?”奥斯维德神父思索了一下,“之前克劳德在,是他的人在管……你放心,我立马让人前往查看。”   “好了,你父亲那里可能撑不了多久,我先离开,记住,务必务必不能离开房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管你今晚失去多少,只要这个国家一日是属于金盏花家族的,你就终究有重新夺回一切的机会。保重!”   说完,奥斯维德神父替陆瑶理了理她凌乱的袖子,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了。   房门被陆瑶从里面反锁,她坐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焦急地往外看。   但是她的房间窗户视角正对花园,从这里几乎什么动静地看不见,她只能看见花园里也几乎处处站满了士兵。   这些平时至少扎营在十里之外的士兵此时将整个宅邸都围住了,让这座原本沐浴在蔷薇花的香气中的邸宅瞬间变得森严,风雨欲来之势布满了郡南黄昏的天空。   但是陆瑶仍然只能努力透过窗户观察外面的动静,并一面不停在脑海内布置应对各个突发状况的方案。   她将系统商城里昂贵的枪支和弹药放到了代买清单的最上层,同时还有手电筒和荧光棒,在中世纪这个还充满了对神明的向往的时代,血与火会是最好的说服力。   陆瑶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那些士兵,思考着他们忽然大量围堵到霍顿家邸宅的原因,忽然,她注意到,在她的视线所及之外,建造着瓷窑的方向,忽然传来火光漫天。   花园里瞬间乱做一团,士兵们忽然成队倒下,不知名的敌人仗着黄昏降临,天光渐暗,藏身于花木中间,在这些士兵中间乱砍。   陆瑶的房间门外响起极其急促的脚步声和金戈交击声,呼喝声也一齐响起,陆瑶来不及犹豫,迅速用十五领土点的价格分别从系统商城那里换了一只充满电的手电筒.一只自动□□,以及三百发子弹。   趁着那些声音还不算近,陆瑶迅速扯掉身上拖累的礼服裙子,换上骑装,将枪装填好子弹拿在手里,手电筒打开开关放在空间里凝固时间,站到了窗帘后。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有人在痛苦的呼号,陆瑶屏住了呼吸。   ……   邸宅另一侧的书房内,一切混乱仿佛都被隔离了,这里安静得只听得到教士的念祷和艾伦沃克沉重的呼吸声。   霍顿公爵的呼吸已经弱到了极点,在大量地放血后,他的嘴唇苍白地和纸一样,脸上也灰败得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在最后的时刻,他的神情变得痛苦起来,苍白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无神的目光在空中晃荡,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屏住呼吸想听取他的要求。   “玛……”霍顿公爵的嘴唇蠕动着。   “公爵阁下,您说什么?您要什么?”艾伦沃克将那把大剑执在身侧,靠近了霍顿公爵凝神细听。   “玛……”   “愿神庇佑您的安康……”一旁的教士细细的絮语和霍顿公爵微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艾伦沃克的剑在地上一顿,怒目而向教士:“你先闭嘴,没看见霍顿公爵有话要说吗?”   “是。”那位教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闭嘴了。   这时,艾伦沃克再靠近霍顿公爵,终于听到了霍顿公爵的话:“玛利亚……”   艾伦沃克转身看向奥斯维德神父神父:“神父,玛利亚小姐这个时候在哪里?”   奥斯维德神父庄严地回视他:“放血的场面不适合年轻的小姐观看,玛利亚小姐身体不适,刚刚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嗬……”这时,霍顿公爵忽然发出一声长长的抽气声,一只手狠狠抓住了床边,两只眼珠瞪得巨大,眼里血丝遍布,一张脸因为痛苦而变得狰狞。   “来不及去请玛利亚小姐了!公爵的灵魂即将离去,维奇教士,请为公爵念诵最后的祝祷。我随身携带圣物一枚,公爵含之可获得片刻平静。您将走过铺满蔷薇的长廊,抵达光辉与平静之国。愿神赐福您!”奥斯维德神父高呼一声,拿出了那枚外表看起来金光闪闪的水果硬糖。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撕开了糖纸,将那张糖纸丢入火炉,火炉里瞬间升起幽蓝色的火,引来室内众人的小声惊呼。   而奥斯维德神父仿若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平静地弯腰,将那颗像宝石一样半透明的橙色水果糖塞入霍顿公爵的嘴里,在他耳边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低语道:“是玛利亚小姐给您的礼物,您交代的一切,她都知道了。”   “呜……”火炉里传来木材燃烧的“噼啪”声,那小小的一颗糖迅速在霍顿公爵的嘴里被含化了,在从未被工业文明刺激过的味蕾的欢呼声中,霍顿公爵发出一声呓语,嘴角慢慢勾了起来,一直因为痛苦而死抓在床边的手指慢慢舒缓了。   “当——当——当——当——当——”   陆瑶踩着士兵的血迹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邸宅尽头的钟被敲响了五下,那代表着,一位深沉.浑厚灵魂在这一刻猝然长逝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城南旧事那句话:爸爸的花落了,我也该长大了。 第10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两分钟前,陆瑶的房间被一股巨力从外面踹开,浑身是血的士兵持着长矛闯了进来。   窗帘紧拉的房间内一片幽暗,士兵在忽如其来的黑暗中暂时陷入眼盲状态,不敢入内,这时,他的三个同伴杀光了走廊附近其余士兵,涌了过来。   “汉克,怎么回事?那小娘们不在里面吗?”   “里面黑漆漆的,好像没人。”   “去你妈,老子亲眼看着她跟那个神父进去的,之后只出来了神父一个人,难道他进去之后把那小娘们吃了不成!”   “有没有可能他帮她从窗户跑了呢?”   “跑个屁,这里可是三楼!下面是荆棘丛!而且她要是从这里跳下去,当外面那些小子是吃干饭的吗?”   “拿个火把来!”   火把很快来了,为首的士兵把它举在面前,后面三个士兵紧跟在后面。   房间内和外面乱糟糟的环境形成鲜明的比较,为首的士兵小心地将火把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另外三名士兵飞快地散开,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当看到一名士兵将长矛直接扎进衣柜里时,为首者喊了一声:“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别把她的脸扎破了,我们还得靠她的脸认赏呢!”   “好吧。”那名冒失的士兵不爽地收了长矛,拍拍打打地随意走到窗边,撩起了窗帘。   强光袭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一声巨响在室内炸开,另外三名士兵立刻提起长矛朝这里靠近,却在达到长矛的可攻击范围之前定格在了原地——又是三声枪响。   最后一名士兵站得稍远,陆瑶打偏了,子弹贴着他的半边脸掠过,强大的动力将他掀翻在地,一边的耳朵和半边脸都糊成了血花,倒在地上艰难地□□。   陆瑶收了手电筒,半弯腰捡起最先靠近自己的那名士兵的长矛,慢慢地从窗帘后走出来。   在那名士兵缩小的瞳孔中,枪尖逐渐靠近,最后扎进他的喉咙里。   陆瑶走出来的时候长廊已经没有了活人,她亲眼看着长廊尽头的钟被拉响,当她提着枪走到放钟的悬空小阁楼前,穿着黑袍的教士一见她就吓得抱头坐到了钟后,陆瑶没有看他,望着仍然紧闭的书房大门,用沙哑的声音问了一句:“有人从里面出来过吗?”   那位胆小的教士摇头,陆瑶便一脚踹开了房门。   书房的门没有锁,陆瑶轻而易举地站在了书房内的众人面前。   书房的窗帘拉得死紧,没有烛火的地方漆黑一片,之前拥挤在书房里的大批仆人教士和医生此刻都不见了,书房里此刻已经收拾一新,只剩下奥斯维德神父.克劳德管家.克劳德荣耀骑士团团长艾伦沃克和他的士兵。   众人围成一圈,正在为霍顿公爵行最后的祷告,只待做完最后一项仪式便可封棺,陆瑶的出现惊住了所有人,艾伦克沃的一只手瞬间握上了剑柄,房间内的士兵也将长矛举了起来。   陆瑶不顾指向自己的矛尖,冷笑着上前一步,那两名士兵顿时犹豫地把长矛移了移,不知所措地看向艾伦沃克。   “不必看他,怎么,你们荣耀骑士团的饭是他艾伦沃克给的,而不是我霍顿家给的吗?哦,我知道了,因为的父亲今天死了,所以我也不必留了。”   “怎么回事!”奥斯维德神父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看向克劳德管家:“你就是这样保证她的安全的吗!”   “艾伦!”克劳德管家比他更着急地看向艾伦沃克,“你的人怎么回事!”   “这群小兔崽子!我吩咐了的!他们怎么回事我他娘的怎么知道!”艾伦沃克站了起来,指向陆瑶:“而且她这不是没事吗?”   在克劳德和奥斯维德神父两人愤怒的目光中,他对看守在书房内的一名士兵使了个眼色:“去看看花园里那些小子怎么回事!”   “不必去了。”陆瑶伸手将面前那两把装腔作势的长矛推开往里走,和那名要离开的士兵打了个照面,接着看到了藏在厚重帘子下厚厚的一层尸体的脚,其中一双鞋的样式她特别熟悉,是她每天早上醒来都会看到的第二双鞋,特蕾莎修女说这是她长大的那个修道院的修女教她的独特缝鞋技艺,会让鞋底又软又耐磨。   她瞥过士兵被血浸湿的靴子,对士兵做了个暂停的动作,继续平静道:“花园里那些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在众人瞳孔剧缩中,她飞快地给了站在自己面前发愣的士兵一枪,高大的士兵像被抽去中芯的布匹一样软软地滑到了地上,陆瑶昂首看向站在霍顿公爵棺材边的三人,继续道:“守在外面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唯一活着的人在这里。”   “所以,我可以知道,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了吗?奥斯维德神父,克劳德管家,以及对我们王室忠心耿耿的荣耀骑士团团长,艾伦大人?”   她将那个代表死亡的枪口指向那三人,浑然不顾背后已经被吓得两腿打颤的两名看门士兵,慢慢将后背靠在柱子上,以造成面对这个书房内所有人的局面:“我,玛利亚·霍顿,有这个荣幸知道你们对我,对我的父亲霍顿公爵,对这个国家做了什么事情吗?”   “玛利亚,你听我解释。”奥斯维德神父尝试向前走出一步,但是陆瑶的枪口立刻指向了他。   他们刚刚是亲眼看到那个小小的黑色小洞一指,士兵就倒地的,毫无疑问,那是一件他们从未见识过的杀人利器。   奥斯维德神父的脚步止住了。   “我就在这里说,我向你解释。”奥斯维德神父的两只手摊开,举了起来。   “玛利亚小姐,我希望你知道,不管你现在获得了什么力量,中央的人已经看向了这里,与其与我们为敌,不如和我们坐下来一谈。”艾伦沃克道,“以沃克家族的荣耀起誓,我个人对你绝无恶意,如果我对你及你的父亲有恶意,霍顿家族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就灭亡了。”   “对,玛利亚小姐,请您不要冲动,听我们解释。”   “好啊,我听。”陆瑶的手仍然举着,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不需要去看她的父亲了,真相昭然若揭。   “不过在此之前,你们三个人,每个人切下自己的一根手指给我。”   “玛利亚!”   “我不希望听到别的话,切下一根手指和我解释,或者完整地和死神解释,选一样吧。”   陆瑶慢慢地站到了霍顿公爵的棺材前,对方安详地躺在那里,嘴角微微勾起,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过了,如果不是嘴唇和脸色灰败地像一只冬季里的渡鸦,说不定会有人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所以,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非死不可呢?只因为他碍着了某些人的路吗?   “因为他非死不可。”奥斯维德神父苍白着脸将一根小拇指丢了过来,开口道。   “要么他死,要么整个霍格思堡的人一起死,我们没有选择。”他说。   “那我父亲岂不是应该对你们感激涕零,谢谢你们对他下毒,让他在痛苦中死去?”陆瑶死死盯着奥斯维德神父,“你告诉我,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我没有骗你!我只是在保护你!”奥斯维德神父神情激烈地站了起来。   “是啊,像克劳德对我父亲那样是吗?告诉我,在房间里不要出来,等着外面的士兵破门而入,用我脑袋向约克公爵投诚……是这样吗?艾伦沃克?”   “不是!不是的!”奥斯维德神父还在懊恼地解释,陆瑶却已经看向了艾伦沃克。   艾伦沃克将一只小拇指扔过来,用袖子死死捆住小拇指的断处止血,然后单手握,单膝下跪向陆瑶行了一个骑士礼:“我还是之前的话,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如果我想你父亲死,你们全家都活不过一个晚上。我的任务始终只有一个,保护王室血脉。”   “那么你保护了吗?”陆瑶在父亲的棺材前站定,看向那三人和他们身后的士兵。   “我认为我保护了。”   “像现在这样?”   “对,虽然过程有所出入,但是,像现在这样,结果和我想的差不多。”艾伦沃克坦然地看向她,脸上的血迹仍然未干,眼里却是赤诚的狂热:“愿为您服务,玛利亚小姐,只要您能给我一件您手上那件武器。”   “方便你杀我吗?”陆瑶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最后一个人,克劳德管家,“你呢?你有什么好说的,克劳德管家?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克劳德,我父亲应该用不起您这样的忠仆。”   “随您怎么说吧。”克劳德苦笑一声,“如果您要我命,请随时来取,但是在这之前,我想提醒您,请终生不要离开霍格思郡,否则约克公爵的目光早晚会再次集中到霍顿家来。”   “哦,您是在向我邀功吗?”陆瑶挑眉,“我应该谢谢您,替霍顿家族消除了一次危机,您背负着这样大的负罪感谋杀亲主,一定受了很大煎熬吧?我是不是应该慰问您一番呢?亦或是向您背后的人道一声谢?我应该称呼他为谁?当年那位大臣仍然活在世界上吗?我要谢谢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让我父亲生则我父亲生,想要他死,他果然也死了?”   “您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克劳德割下了小拇指,“您只需要知道,您安全了。约克公爵会为了您的父亲发动战争,但是他不会在意您的存在。”   “所以我父亲就应该任由你们决定他的死活!所以我父亲连自己的命都无法决定!所以我被你们杀死了父亲,还应该感激涕零!应该跪在地上向你们磕头道谢吗!”   “你们就认定他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承担起作为霍顿公爵的责任吗?他到底是你们所谓的领主!还是你们用来自我感动的工具!你们从未有一天看得起他,即使他能够为了家人和你们的毒药抗争这么久!虚伪!蔑视!你们口口声声忠诚的,是你们的傲慢和自我感动!”   陆瑶一脚踢开了克劳德丢过来的小拇指,拉开了窗帘,推开厚重的琉璃窗,让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美好未来,软弱龟缩的霍顿家,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幽蓝色的夜里,寂静的花园中,火光在蔓延开来,风一吹,稀释的血腥味倒灌进书房里,被更浓的血腥味慢慢同化了。   克劳德震惊地趴到窗户边,不敢置信地看着窗外的一切,面色渐渐白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誓,这里就是本副本最低谷了,也会是本副本女鹅最后一次亲手鲨人(瑟瑟发抖)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进击的贝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烟寻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艾伦沃克!!”奥斯维德神父比克劳德高出大半个头,不用靠近窗户,他就能越过克劳德的头顶看到外面冒出的火光。   他大为火光地回过头怒视着艾伦沃克:“你是怎么布的防!你的人都怎么回事!”   “他娘的我怎么知道!这群小兔崽子!”艾伦沃克低咒一声,回过头看到自己身后的十来名士兵,忽然大步走过去将长剑抵在了一名士兵胸口:“你知道对不对?告诉老子这是怎么回事!我他娘的让你们拱卫邸宅守护好玛利亚小姐,你们就是这么守护的!你们瞒着老子偷偷商量了什么!”   那名士兵看到外面的火光也渐渐面色苍白起来,他“唰”地一声单膝下跪:“头儿,我承认我参加了他们的行动,可外面的事与我无关啊!我们只是想砍了霍顿家的两颗脑袋回王都,因为知道您不会同意才偷偷瞒着您的!可是外面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他们……他们或许是想要玛利亚小姐的瓷窑,可我们没打算烧了花园和瓷窑,更没打算杀这么多人……不对不对,克劳德总管的人几乎都在走廊外面被我们的人杀干净了,花园里应该都是我们的人……”   他悚然一惊,瞳孔忽然剧烈收缩到了一起,像是想到了什么鬼故事:“那花园里死的是什么人?”   “他妈的蠢货!”艾伦沃克一脚踢过去,他已经全想明白了,“花园里死的都是我们的人!有人他妈的趁夜攻进来了!快!快给大营的人报信!去敲钟!再派个人亲自去,让他们过来支援!”   艾伦沃克满头是汗地回过头,就见陆瑶正平静地看着自己。   “你早知道是外敌入侵?”   “我还知道,他们是今晚离开的那群郡南的贵族,他们的目的是我的瓷窑。”   “所以你不慌不忙地先和我们在这耗时间的目的是?”   “他们不在乎这栋邸宅里的人,他们的目的是瓷窑,也只是瓷窑,拿到他们想要的,他们就会走。”   “他妈的,那可是瓷窑啊!你就这么让他们拿走了?即使我手下还有两千多骑兵,但是你以为我手下这群人能从他们手里把你的瓷窑夺回来吗?”   “霍格思郡郡南可生活着四十多万人!这四十多万人有大半都愿意为那群土贵族卖命!而不是你这个还没上任的霍顿公爵!甚至也不是你父亲!真正的霍顿公爵到了他们面前,这里的老百姓也只会认这群土贵族的!”   艾伦沃克一边喊一边忍不住吐了口唾沫,叉着腰焦虑地在原地走来走去,“他妈的,我刚刚以为自己遇见了个英明之主,结果他妈的是个傻子!但愿他们来得及在这群孙子跑回去之前把他们劫住。”   陆瑶奇怪地笑了笑:“没事,让他们回去吧。”   “你……”艾伦沃克瞪大了眼睛,几乎想要动手,还是被克劳德伸手拦住了,他只好挫败地狠狠唾了一口。   “我他妈赌上身家性命都保护了个什么鬼东西,我真他妈疯了,我竟然眼睁睁看着一份巨大的封赏从我面前溜走了。”   奥斯维德神父十分不满地走了过来:“艾伦沃克!请注意你的言辞!要不是你的士兵懈怠,这群乌合之众怎么会造成这么大的混乱!这分明就是你的错!”   “我他妈做错了什么?我提前布防了!而且这群鬼东西他妈的不是已经和霍顿公爵达成协议了吗?形势一片大好,谁能想得到他们会立刻杀回来!谁能他妈的想到啊!”   “还有你!奥斯维德神父,我记得你之前就是这群郡南贵族的座上宾吧?在公爵到郡南之前,你早就和他们混在一起了!是不是你泄露的消息!是不是?你他妈的是内奸是不是!”艾伦沃克说着就将长剑指向了奥斯维德神父。   “我……”   “你们俩够了!”克劳德一下拍在柱子上。   “眼见着我们已经损失了这么多的人,你们还要内杠是吗!是不是嫌被这群人抢走了瓷窑还不够!你们还想损失更多人和更多东西吗!”   此话一出,艾伦沃克和奥斯维德神父都沮丧起来。   艾伦沃克不再吵架,而是走到窗边焦急地看着十里外军营驻扎的方向,奥斯维德神父则是打开通往小钟楼的门,看了看仍然在努力敲钟传递信息的士兵,焦躁地重新关上了门。   眼见着瓷窑方向的火光渐渐远去,艾伦沃克恨恨地锤了一下窗台:“怎么还不来!那群小兔崽子都他娘的聋了吗!再不来这群孙子就真跑远了。”   陆瑶这时终于从那堆尸体里将穿着特蕾莎修女鞋的那具尸体翻了出来,令人惊讶的,穿着这双鞋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仆。   特蕾莎修女没有死!   陆瑶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这时候听到艾伦沃克的抱怨,她给那具无辜枉死的女仆整理好身上的衣裙,闭上她惊恐的眼睛,重新站了起来。   “让他们跑吧,”她将代表赐福的圣水撒在霍顿公爵身上,并最后一次亲吻他苍白的手指,她回过头,看着再次不耐烦起来的艾伦沃克,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不管他们怎么跑,跑到哪里去,也终究要回来找我的。”   本来一肚子脏话到了嘴边的艾伦沃克在此刻硬生生将脏话咽了回去,奇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克劳德和奥斯维德神父也一齐看了过来。   在三人疑惑的目光中,陆瑶始终因为震怒而紧抿着的嘴唇在此刻终于微微勾了起来,那双来自金盏花家族的深蓝之眼露出鹰一样锐利的冷光:“你们以为,烧制瓷器的技艺会这么简单,简单到一群土匪抢了瓷窑的仆人,带走瓷窑工具,就能烧出风华绝代的瓷器吗?”   艾伦沃克下意识想点头,但是他谨慎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位同伴,险险地止住了点头之势,而是和奥斯维德神父和克劳德一样,静静注视着陆瑶,等待她的答案。   “简直可笑!”   陆瑶抱臂靠在窗台上,看着另一队人马终于慢慢从另一端开始朝着那群本地强盗的人马靠近,对站在书房门口的一名士兵挥了挥手:“告诉他们,不必死战,要是追不回来就别追了。比起一些死物,本公爵更在意的是我的麾下士兵的生命。如果有必要,我愿意用十件瓷器来换取一位对我勇武忠诚的武士的生命。”   那名士兵身躯一震,震惊无比地看着陆瑶,愣了一阵,他才犹豫地看向艾伦沃克,询问他的意思。   “还看什么看!”艾伦沃克过去一脚踹到他的屁股上:“没听见霍顿公爵的话的吗?赶紧滚去传令啊!”   “是!是!”那名士兵被踹得踉跄几下,却没有丝毫觉得委屈,几乎是雀跃小跑着出了书房的门,书房的门一关,他立刻飞奔向楼梯。   等书房的门再次被关上,克劳德和奥斯维德神父对视一眼,然后向艾伦沃克使了个眼色。   “你们先出去吧。”艾伦沃克将书房内的士兵挥退了出去,书房的门再次关上,这一次,书房的门比任何一次都关得紧。   士兵走后,艾伦沃克将书房内原本属于霍顿公爵的椅子搬到了陆瑶身后。   奥斯维德神父上前扶陆瑶坐下,克劳德已经抽空泡了一杯上好的红茶递给陆瑶:“您说的那群本地贵族必然回来找您是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艾伦沃克也眼神熠熠生辉地看着陆瑶。   陆瑶低头掀着茶杯的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吹着冒着热气的红茶,目光渐渐渺远:“神明授技于我,是为了让其在应有之处发挥应有的作用。很显然,他们不是神看中的人。”   陆瑶在三人的注视中不急不慢地喝完了那一整杯红茶,才站起来,目光缓缓看过自己面前渐渐将站姿变得恭谨起来的三人。   “我不知道是否还应当相信你们——你们当着我的面,背叛了我父亲,合谋杀死了他,杀死了这间屋子里的十五名仆人教士和医生,并意图欺瞒操控我,将我变成你们的傀儡。”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母亲,是否还有值得我信任的人。”   奥斯维德神父的嘴唇瞬间变得苍白,克劳德默然地看着地面,艾伦沃克握紧了自己的剑柄,试图辩解,却被陆瑶苍茫悲怆的目光看得无言以对,最后垂头丧气地看向地面。   “我不原谅你们。”陆瑶平静地说,“为了我的父亲,为了我的母亲,为了这间屋子里死去的无辜的冤魂,为了我灵魂在今夜饱受的恐慌和痛苦,我绝不原谅。如果可以,我想用刀砍下你们的头颅,将它们悬在霍格思堡的尖塔上整整十日,以慰我父亲和那死去的十五名无辜之人的在天之灵。”   三人静静地注视着陆瑶,像是绞刑架上等待审判的囚徒,在这一刻,连呼吸都停滞了,只听得到陆瑶颤抖着的.沉痛的声音。   “但是,诸神告诉我,我仍有未完成之使命,你们也有。”   “以□□义,我用那三根手指为据,赦免你们今日的罪过,代价是你们必须献上你们的忠诚,生生世世跟随我,完成此间最需要去完成的使命,赎去你们今日之罪。”   “告诉我,我还能再信任你们一次吗?”   三人凝视着面前身躯柔弱的女孩,夏末的月光从窗外畅快地洒进来,她年幼的脸庞上还带着稚女青涩如桃的细细绒毛,可她在月光下的投影已经有了王者的庞然伟岸,像是神明的亲临。   不知是谁第一个先献上了自己的膝盖,将头颅深深低垂,寂静的书房里,响起他们不约而同的誓言。   “诸神在上,愿为您效劳。”   “诸神在上,愿为您效劳。”   “诸神在上,愿为您效劳。”   “很好。”陆瑶站了起来,“砰”地一声将茶杯放在了桌上,转过身下令:   “克劳德,去看看邸宅还有多少存活的人,检查一下瓷窑的情况。”   “是,公爵大人。”克劳德利落地转身离开。   “奥斯维德神父,替我将特蕾莎修女找回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把自己的鞋给这间屋子的人穿了,现在也不见踪影,我需要她回到我身边。”   “是,公爵大人。”奥斯维德神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转身离开。   “艾伦沃克,我要求你立刻收拢你的士兵,清理邸宅内的战斗痕迹,在邸宅外布防,护卫我和这座宅邸的安全,可以做到吗?”   “是,公爵大人!”艾伦沃克单膝下跪,行了一个骑士礼,抓着长剑大步离去。   书房的大门再次关上,门外士兵森严的脸在门开合间一闪而逝,这一次,他们要守卫的,是书房真正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上来了orz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烟寻源.北寻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当晨光穿透林间的薄雾,士兵们终于回到了军营,军营里早就为这群人炖上了热汤,最先入营的小队队长伸手接过后勤兵递上来的汤,咕嘟咕嘟一口饮尽,然后呵出一口气,觉得提着自己心脏的那根线终于被热气冲断,砰砰乱跳的心脏重新入了肚肠。   “这汤里放的什么,真他妈带劲!”他顺手将碗扔给后面的兵,做了个解散的指令,那群小崽子便欢呼一声,冲向锅灶。   只剩煮汤的后勤兵嘿嘿一笑,对着邸宅的方向比了个手势:“那边给的好东西,汤里加了胡椒,一银币一磅的东西,霍顿家那位主人给了三十磅,你说带不带劲——你服役几年都赚不了三十磅胡椒呢。”   小队队长倒吸一口气,回过头看着他们来的方向。   他们刚刚从那位霍顿家的主人——虽然还没有举行继任仪式,但是其实也可以称其为霍顿公爵了——那里听完对方的训令回来。   但是他带着人在外奔波一晚,清晨那会儿又挤在这么多人中间,那位据说马上就要继承父亲霍顿公爵爵位的小姐对他们说了什么他其实没听清,满脑子只想回来睡一觉,顺便感谢她脑子还算清楚,没有下令让他们一定要追上那群本地崽种死干,不然在这完全不熟悉地形的郡南,他说不定就很难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不过对于昨晚传令兵传令时添油加醋说的什么,公爵说那些死物完全比不上他们这些人的生命啦,甚至还说如果有必要愿意用十件瓷器来换取一位对她勇武忠诚的武士的生命啦,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只有最新入伍的小崽子才会相信贵族们这些扯皮的话,并为此兴奋,像他这种已经参加过至少五场小型战争,替三个贵族卖过命,每一次都是艰难地死里逃生的老兵来说,那些鬼话甚至比不上一个热乎些的饼。   毕竟饼是能真实吃进他肚子里的,而贵族们那些鬼话,哪怕他们吹到天上去,也和自己无关——当然,贵族们说不定是真的会用几枚金币去赎他们忠心耿耿的骑士啦,但是骑士是骑士,骑士大小也算是个贵族了,和自己这种刀口舔血的农民的儿子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这种杂兵在贵族老爷们心里只是随时可弃的消耗品,什么时候死了随时都能从田野间大把征招,在他们心中,自己这种人就像他们总也杀不死的蝗虫一样,不管死多少,总会有人生出新的人的。   ——什么愿意用十件瓷器来换取一位对她勇武忠诚的武士的生命,都是骗傻子的。   ——这位新公爵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两样吧。   这样想着,他木着一张脸,重新拾了个碗递到给士兵们添汤的人面前:“再来一碗。”   管他说什么呢,也许他明天就死在哪里,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真的,妈的,那可是他出生的小镇最大的贵族也吃不上的胡椒呢,这么一想,那该死的大肚子贵族说不定还没他这一顿吃得好。   听说胡椒是上好的药材,吃了可以包治百病,即使没有病的人吃了也可以强身健体。   小队队长在各地的军队间辗转多年,身上病痛无数,但是此刻,滚烫辛辣的胡椒汤入喉,他觉得自己浑身都飘了起来,仿佛身上所有沉疴都暂时离他远去了。   真是好东西啊!怪不得这么贵!   他敢说,要是每次战斗回来都有一碗胡椒汤,好吧,加胡椒还是太奢侈了,其实只要能每次都有一碗热汤,就足以让他伊万每次都心甘情愿提着脑袋上阵了——可是过去他从来没能从那些老爷手下喝到过,即使只是一碗热汤。   小队队长叹了口气,看向东北方的天空,那里的晨曦正在刺破厚厚的云层,将金色的光撒到霍顿公爵所在的这片土地上。   好吧,为了有机会多喝几口热汤,但愿这位霍顿公爵能多活几年吧,我可不想再换个地方当兵了。他想。   邸宅内,陆瑶放下了手头的复杂郡南贵族关系表,看向克劳德管家刚刚交上来的清单,上面已经将这次的损失和事后清查出的士兵动乱由头一一列出来了。   动乱的前因后果其实已经很清晰了,发起动乱的人是荣耀骑士团的成员。   荣耀骑士团是为守卫王室而设立的,但是自从他们被派到霍格思郡驻守,荣耀骑士团就再也没能风光过。   下面军营里的普通士兵们还会因为服役期限不同在各个贵族的领地里换,他们是消耗品,这次这里打起来被这个贵族征兵,打完还活着就回了家,下次说不定哪个贵族路过,顺手就把他给征到另外的地方去了——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仗打,有本事的人总能显出来。   但是荣耀骑士团是精锐,非大事不出动,于是一把利刃硬生生被当年霍克辛格之盟那一道调令埋葬到霍格思郡这荒僻地界,日渐腐朽。   当王都的消息传来,荣耀骑士团的骑士们的心思一下子就活动起来了。   他们和下面那些随时都可能离开的普通士兵不同,作为霍克辛格之盟特派精锐部队,他们这支团队从来到霍格思郡之日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更知道自己守护的人是谁。   为了骑士的荣耀,为了自己的使命,他们不得不隐姓埋名,和家人断绝消息,这一守就是二十多年。   他们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为了重新回到王都,一部分荣耀骑士团的骑士暗暗策划了在霍顿公爵死亡之日趁机斩下他唯一的女儿的头颅献给约克公爵的行动,剩余的人即使不参与,也没有要告密的打算。   这群人也自知以团长艾伦沃克那固执死板的性格,让他同意这项计划是绝不可能,于是自己偷偷联合好了当晚到邸宅布防的一部分士兵,准备瞒着他完成这项功业,直接带飞团长。   可惜带飞失败了。   这群人先是遇到前来抢瓷窑的本地贵族的人的偷袭,花园里的大部队直接死了个精光,后援被截断;接着在走廊上的人也遭遇了克劳德的人和奥斯维德神父两人手下的激烈抵抗,一番苦战之后结果只活下来四人。   好不容易杀死了书房外的人,这四人以为胜利就在眼前了,却死在最不可能的对手——陆瑶手上。   此外便是邸宅这边的损失。   邸宅的损失既大又小,大者在于邸宅的仆人几乎在士兵动乱中死光了,即使没被杀死也肯定趁机偷偷跑了,事后会不会回来还是个问题;小者在于,对于一位领主而言,他的仆人是取之不尽的,只要他还活着,他就可以不断从领地上雇人进入自己堡垒为仆——领主的雇佣是无法拒绝的。   事实上,对本地人来说,能进入领主的城堡为仆是一件再划算不过的事情,既能给家里带来一笔不错的收入,又能通过这项特殊的雇佣关系在当地获得不一般的地位——如果你遇到一位有虐杀仆人习惯或者沉迷人体试验的领主那又另算。   克劳德已经让人去最近的村庄雇人了,但是邸宅里的人仍然不得不面对一小段必须自己解决自己的衣食的日子。   让陆瑶惊讶的是特蕾莎修女竟然不会做饭,对此特蕾莎修女表示自己委屈极了:“修道院有专门负责厨房的人,我们那时候想进厨房的小女孩都得挤破头呢,那可是门肥差,能顿顿吃饱肚子!”   克劳德更加束手无策:“虽说管家要事事能为,但是这一般不包括替主人做饭呢。”   至于艾伦沃克——他建议陆瑶去兵营借两个厨师过来:“那里有会做饭的人。”   对此陆瑶倒是觉得可行,但是克劳德和特蕾莎修女以及奥斯维德神父都抵死不从。   最后竟然是奥斯维德神父表示自己能做饭:“以前在收养我的教士身边做过饭。”   陆瑶摇摇头,在特蕾莎修女的抹泪中和奥斯维德神父一起进了厨房。   “请您对我有点信心吧,招待吟游诗人的青团还是我给玛丽出的点子呢!”陆瑶无奈地安慰红了眼睛的特蕾莎修女,“更何况,《神的言》上也说,‘劳动是每一位生灵的美德,应当为每一位劳动者献上鲜花,美酒与赞歌’呢。下厨并不是一件让人觉得羞耻的事情,我也不需要用从不下厨来装饰我的尊贵。”   特蕾莎修女的眼睛还红着,却因为陆瑶的话愣在那里:“《神的言》上有这句话吗?为什么我从没有听说过?”   陆瑶也微微一愣,她当然不至于为了这种小事撒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着急背的东西有两件,一个是这个世界的法律和历史,另一个就是本时代特殊文化背景下的护身符.万能书——记载本世界人民共同信仰的神明言论的圣书——《神的言》。   而作为极其虔诚的信徒,特蕾莎修女也不可能故意漏背这本她心中至高法则,她特地时不时就在她面前念两句《神的言》原句,就是想用这个拉近特蕾莎修女在精神世界对她的认可呢。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特蕾莎修女说过,她并不认识拉丁文,因为拉丁文是《神的言》的唯一书写语言,也被认为是最高贵的语言。   在修道院,只有最高级的那部分教士才有资格学习拉丁文,而他们这些普通的修女修士对《神的言》的理解都来自上级神职人员的解读。   而在霍顿家,作为霍顿公爵的女儿玛利亚,陆瑶的原身被强按着一定要学会的两种语言,一是通用语,另一种语言就是拉丁语。   陆瑶看着迷茫的特蕾莎修女,在心里笑了一声,是啊,上层人士控制下层人民最好的手段,就是遮住他们的眼睛,封住他们的耳朵,这样所有的真相就能由自己书写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715066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的确有是这一句。”奥斯维德神父说,“我在宗教学校的图书馆看过,他们收录的《神的言》里是有这一句的。只不过为了方便理解入门,给下级修道士讲课用的往往是简约本,可能因此,一些句子在传播过程中就被漏掉了。”   “哦哦,原来如此。”特蕾莎修女有些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没再反对陆瑶进厨房。   邸宅刚刚办完一次晚宴,厨房里除了清晨的时候陆瑶让人给兵营送去三十磅胡椒几乎清空了邸宅这边的胡椒存货,其余原材料都应有尽有。   陆瑶需要解决的也就是五个人的饭,她看了看厨房里的新鲜肉类,想到霍顿家厨师那往一切食物里猛加胡椒粉和香料粉的风格,胃里升起一股反胃。   她对吃的要求不高,能饱肚子不硌牙不味道怪异就行,而霍顿家的经济条件也注定了她在餐桌上有的是选择,即使三分之二的食物都是她无法入口的,那剩余的三分之一也完全足以填饱她的肚子了——毕竟她家的白面包都是专门留着用来施舍做慈善的。   所以长久以来,陆瑶都没有故意要找霍顿家厨师麻烦的意思,都是厨师做啥她吃啥,顶多是一半不吃和三分之二不吃的区别。   但是吃了这么久的豌豆汤.烤肉.小面包,好不容易有个饮食自由的机会,陆瑶决定吃点新鲜的。   其实要说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陆瑶最想吃的东西是什么,那其实应该非米饭莫属,但是霍格思郡主要产出的粮食是小麦,除了小麦之外就是种豌豆.黑麦以及各类蔬果,水稻这个东西,恐怕把全帝国翻一遍都不一定能找出来一两粒,所以陆瑶想在这里吃到一碗米饭,那难度可比让陆瑶变出一堆瓷器要高得多。   好在,陆瑶吃惯的主食也不仅仅是大米饭。   厨房有上好的鹿肉.猪肉和杀好的鸡,陆瑶让奥斯维德神父帮忙,用鸡骨架和鹿骨炖了一锅高汤,自己和了面,拉了五碗细面出来,说起来,这拉面的手艺,还是她在上个末世副本里和县城基地里的一个厨师学的,也算是跨副本使用技能了。   之后,她用牛油.桂皮.花椒炒了肉臊子,还炸了一碟豌豆,烫了当地一种她叫不出名字但是茎叶嫩厚吃起来很甜的叶子菜。   将面过滚水烫熟后捞起,把肉臊子往每个碗里一放,配上两勺炸得酥酥的圆豌豆,再码上几根绿油油的叶子菜,最后高汤一浇,厨房里飘起一股分外清爽的鲜香。   一开始就在一边准备了烤鹿肉和面包以防不测的奥斯维德神父看到这里,烤肉也不要了,对陆瑶比个大拇指,上去就挑了一碗分量最大的面端着走了。   陆瑶洗了洗手也自己端了一碗面出去,正好看到奥斯维德神父拉着克劳德在角落一本正经地嘀咕:“我试过了,真的不好吃,劝你还是吃烤肉为妙,我至少有十几年烤肉经验了,不说手艺上佳,至少味道还过得去,面就留给我吧——”   克劳德狐疑地打断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   “……”奥斯维德神父沉默了一下,使劲端好自己的面,才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角,道:“我这是触景生情,回忆往昔,我母亲以前做饭也这么难吃,可惜我母亲在我三岁那年就死了。我愿意遭这罪,你就成全了我吧。”   克劳德思考一阵,忽然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想在公爵那里越过我去,我告诉你你休想!我跟在老公爵身边几十年了,玛利亚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哼,歇了你那些小心思吧,今天这面我非吃不可。”   奥斯维德神父只好耸耸肩。   这时两人转过身,端着碗在他们身后已经站了一段时间的陆瑶装傻也不好装,只能扯出一个“我也不想偷听我只是路过”的无奈表情,默默路过他们,往餐厅走去。   事后,陆瑶听号称消息百事通的特蕾莎修女通报,克劳德和奥斯维德神父私下约了一架,但是两人都没讨着好。   克劳德办事的效率还是很快的,下午的时候,邸宅里的新仆人就基本到位了,克劳德忙着训练新仆人,奥斯维德神父则负责将他从郡南贵族那里打听到的这些年郡南的各项事务汇报给她。   霍格思郡地处平原,靠近热带,气候湿热,很适合种植小麦,一直是全国重要的小麦出产地。   但是也因为是平原,难守易攻,不受领主们喜欢,又远离北方中央,连教徒都不怎么愿意远道来这里布教,更甭论和外面进行复杂的商业交易。   所以这里的经济十分单一,总体来说,种植小麦就是这里的支柱产业,老百姓全靠卖家里一年种出的小麦来换他们生活需要的油.盐.布匹等等其余生活必需品。   时值九月,现下里郡南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十月要进行的一年一度的收粮食税,为了及时交上税,农民们会在十月到来前把地里所有的小麦收割,以待税务官前来清理收缴。   听到这里,陆瑶合上了去年的税务单:“也就是说,每年都是十月二日这一天收税咯?”   “是的。”   陆瑶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了看仍然晒得十分烈的太阳,皱起了眉头:“但是今年的夏季来得晚,夏季结束的时间很明显后移了,而按你的说法,为了赶得及,农民现在就得开始准备收割了——现在应该正是麦子开始鼓穗的好时候呢,要是能往后推个十天半个月,农民的收入至少能翻上一倍。”   奥斯维德神父听到这里有些猜到了陆瑶的意思:“您的意思是,要让收税日期往后推移吗?”   陆瑶不答,奥斯维德神父又道:“那若是明年的夏天提前结束又该如何?收税日的制定往往是本地贵族经过多年总结出的对收割损失最小的最佳日期,即使一两年稍有起伏,但是总体而言,这个日子都应该是对本地粮食收获最好的日期。”   见陆瑶没有听进去的意思,奥斯维德神父继续道:“贵族们的收入也和农民们的收入直接挂钩,他们总不会自己想让自己少挣一笔钱的,这个日期恐怕已经是当前最合适的了。您要是想改,恐怕不仅会遇到本地贵族的阻挠,下面的农民恐怕也会有异议,即使今年他们感谢您,明年说不定又会怪罪您了。”   见陆瑶仍然没有反应,奥斯维德神父一面皱了眉,一面苦口婆心地劝道:“您现在一来还没正式即位您父亲的爵位,还需要本地贵族的支持,二来更需要长久的民心为依托才能坐稳霍格思郡领主的地位,所以您做决定要慎重啊。”   “不。”陆瑶终于回过了头来,她笑着摇头:“谁说我是要重新订一个收税的日期了?”   “不是?那您刚刚的意思是——”这下,奥斯维德神父也迷惑了。   陆瑶道:“神父,您说得对,今年会有今年的最佳日期,明年也会有明年的最佳日期,时令从来没有一个最准确的数字,每年都因时制宜才是最好的。”   她笑着在书桌前坐下,仰头对奥斯维德神父道:“所以我预备设立时令官,以后每年的小麦粮食等等要何时收割,税务官何日开始收税,由专门观测天气的时令官来确定。   时令官会提前一个月发布确切的收割日期范围,领民可以根据自身和更具体日期的天气情况,在这个范围内自行决定什么时候收割。税务官也必须在时令官规定的日期范围内收税,既不能提前,也不能延后——嗯,具体的条令我会先起草一份文件,到时候和大家一起研究研究再下发。”   “此外,时令官我不打算靠本地贵族自己选,而是会由我指派,也只对我负责。考虑到一位合格的时令官的培养还需要时间,这第一任时令官由我暂时兼任。”   奥斯维德神父的眼睛已经激动得微微发红了,他自小跟随教士流浪,见惯了最底层百姓为生存疲于奔命的状态,更见惯了上层贵族华而不实的“善良”,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陆瑶能提出这些想法的难得。   “能遇到您这样的领主,真是此地领民之幸。”奥斯维德神父说。   “只是那群贵族目前对我们的态度不明,这个时候我们提出预设时令官的想法恐怕会成为他们和我们谈判的把柄,我们最好是在和他们再次达成协议之后再提出来,这样时令官的设立就从我们请求他们变成了我们考验他们。”   陆瑶点头:“农民的秋收就在这两天了,看来我们需要速战速决,尽快和他们达成合作。”   “不过好在,”她眯着眼看向窗外刺眼的阳光,“他们一定比我更急着为霍格思郡多谋一条路。”   “替我将克劳德叫来吧,我要问问瓷窑的情况了。”   “是。”奥斯维德神父关上门出去了。   奥斯维德神父离开后,陆瑶看着本地寥寥无几的出产物品单子和交易价格变化表,摇了摇头。   民以食为天,而中世纪的人们又以小麦为天。作为全国最大的小麦出产地之一,霍格思郡某种程度上来说,拥有全国最优越的地理条件,但是偏偏这是最混乱的中世纪。   在这个大部分人都有过不是当强盗土匪抢劫就是被土匪强盗抢经历的时代,富饶多产还易攻难守的霍格思郡简直就是一只天然诱人又好欺负的包子,处在食物链的最底层,几乎只能躺平任人家往死里欺负——明明产出最多的小麦,但是它的普通农民却连吃个白面包都是奢侈。   正所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不是霍格思郡的百姓每年种出的小麦不够多,但是人要生存,就必然还需要除了小麦之外的其他物品,为了衣料.药品.盐巴等等生活必需品,霍格思郡的农民必须卖掉一年中出产的绝大多数小麦,只留下勉强能让全家人吃饱的粮食,这样,换来的盐和布也不一定能满足全家人的需求——因为霍格思郡的小麦太价贱了。   霍格思郡出产的小麦由本地的贵族卖给前来收小麦的粮商,因为量过于大且本地道路不通,运输麻烦,再加上霍格思郡基本上就只有这一个进项,粮商有恃无恐,就将小麦的价格压得极低,比外面市场上普遍流通的粮价的十分之一还低。   也就是说,商人从霍格思郡买下一个银币的粮食,只要能运出去,转手就能获得九个银币的收入。   即使如此,因为霍格思郡的消息封闭,道路不通,对外战斗力也弱,霍格思郡的本土贵族们每年仍需花上大量的贿赂求着粮商继续来霍格思郡买粮食——不然霍格思郡积下来的粮食可就要坏掉啦!   陆瑶看着霍格思郡的商贸情况连连摇头,这样下去当然不行,也难怪郡南贵族一看到有瓷窑就恨不得立刻抢了去了。   这是经济命脉被捏,急需新出路啊。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地区有人设,那么霍格思郡的对外人设大概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头上顶个牌子,上书——人傻钱多速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693htf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克劳德从外面回来,向陆瑶报告了瓷窑的修整进度。   昨晚本地贵族们的一番抢劫主要是抢走了在瓷窑工作的十来名仆人,以及瓷窑里新烧的一炉用来调试本地高岭土质地和瓷窑结构的试验品,瓷窑稍有破坏,但是并不影响陆瑶的计划。   因为自始至终,陆瑶就没打算把真正瓷窑设在这里。   开玩笑,郡南是本郡贵族的大本营,这里的土地大部分都是属于本地贵族的,她这个霍格思郡领主每年只会对他们稍微收一点形式上的税,这里的百姓本质上都是这些郡南贵族的领民,而不是她的——她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打算把贵重无比的瓷窑设在郡南。   陆瑶在这里匆匆修建的瓷窑只是为了先烧出一批粗瓷用以震慑这里的贵族,顺便熟悉这里的土质。   都是可以烧瓷的高岭土,也会因为具体出产地不同而有更细微的差别,想要烧出更好的瓷,反复试验是少不了的。   陆瑶只打算在这里先建一个小型的瓷窑,建的时候就做好了随时推翻调整结构的准备,所以即使被本地贵族偷袭时稍微破坏了一些,也完全不影响,因为陆瑶本来就要反复推翻重建。   今早陆瑶在看过了瓷窑的情况之后就拿了新的图纸出来,交给克劳德让他找新的工匠修出来。   本地贵族这次抢走的瓷器仍然是晚宴时发出去做礼物的那种劣质品,这种劣质瓷器在以前可能根本没近距离观赏过瓷器的人面前或许会带来瞬间的惊艳,但是只要他们不傻,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那些瓷器的质量其实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好——当然,作为一份晚宴赠礼他们已经绰绰有余了。   在本地贵族再次找上门来之前,陆瑶打算烧一批质量稍好些的瓷器,作为“高端市场”,这样,以后霍格思郡的瓷器就会同时走两种路线,一条是稍微富足一些的中产家庭也消费得起的大众轻奢劣质瓷器,另一条则是完全服务于大贵族的真正奢侈品精美瓷器。   至于更精美的瓷器,陆瑶则完全不打算让其作为商品流入市场,她还有另外的打算。   不过那些事情都还太过遥远,陆瑶现在紧要的事还是静待本地贵族主动上门求和。   本地贵族来得比陆瑶预料得更早,他们甚至不打算留给双方一些稍微让尴尬被遗忘的时间,在血火之夜后的第三天,他们的马车就到了陆瑶的邸宅外。   前来拜访的人分别是本地三大家族里贝德家的家主,博格特家的家主与据说被汉纳家家主给予厚望的侄子,阵容可谓华丽,陆瑶要是想搞事,三颗脑袋一落地,整个郡南都能被她翻过来。   可惜陆瑶现在暂时还没有搞事的打算。   三大家族这次可谓是诚意满满,当然,也由不得他们不满,毕竟他们恐怕已经把那群仆人的嘴翻来覆去地撬了一遍,但是肯定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撬出来——先不说瓷窑的内部构造没有陆瑶的设计图根本复制不出来,烧制瓷器的土也不是他们能弄来的。   陆瑶运到宅邸的高岭土都是从行礼里拿出来的,除了克劳德和她,没有人会知道那些土到底从哪里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群贵族反复捉摸了两天,自然就知道,真正的话事权握在谁手中。   有了瓷器这道底牌在手,谈判进行得无比顺利,四方人很快定下约定,由霍顿家作为瓷器的提供者,而三大家族负责对外打通商路,寻找买家,双方平分收益;   而作为交换,三大家族和他们背后的小家族势力必须全力支持陆瑶对霍格思郡的统治,按照霍顿公爵和三大家族定下的约定,陆瑶在三十年内都不会改变旧的粮食税。   因为霍顿夫人还在赶来参加丈夫葬礼的路上,所以正式的爵位继承仪式将在三天之后举行。   当协议达成后,众人入席宴会,再次看到那满厅的白瓷,贵族们仍然免不了一副被冲击到的表情,博格特老爷甚至醉醺醺地问陆瑶:她的瓷器难道真的多到能够用来放到大厅里随意做插花的用具吗?   陆瑶摇晃着酒杯,但笑不语。   直至宴会结束,三位贵族都前来向陆瑶辞行,陆瑶才施施然提出,她还能烧出更好的瓷器,只是还需要等两天之后。   听到此话,贝德老爷眼里精光大动,汉纳家的少爷也激动搓手,喝得大醉的博格特老爷笑得合拢不嘴,本来已经准备回家的他强烈要求要在邸宅住到新的瓷器出炉,最后还是被贝德老爷提上的马车。   看着三家的马车车队在夕阳下扬起灰尘喧闹离去,奥斯维德神父端着醒神的红茶走到陆瑶身后:“为何不趁机提出时令官的事?”   “再等等,等到尘埃落定,等到新的白瓷出炉。”陆瑶注视着渐渐落下去的日头,在日落的尽头,道路的另一端,一个小小的黑影正在靠近。   陆瑶知道,那是霍顿夫人的车队。   当霍顿夫人来到丈夫的棺材前,她几乎哭死过去。   凯茜修女板着脸,手里一直拿着嗅瓶,随时准备着给要晕死过去的霍顿夫人闻一闻。   陆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一生命运坎坷多愁善感的脆弱女人,怎料在她想出用什么语言安慰对方之前,对方先一把抱住了她,用她温暖柔软的怀抱将陆瑶包围。   她像安抚一个婴儿那样轻轻拍着陆瑶的后背,温柔的女声回响在陆瑶耳边:“我的玛利亚宝贝,别害怕,妈妈来了。谁也不能再伤害你。”   陆瑶有些僵住的手臂终于慢慢放松下来,轻轻回抱住了这个悲苦的女人。   她忘了,为母则强,再脆弱的女人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也会支起臂膀,做孩子的守护者。   母亲这个身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奇迹,当恐惧降临,我们终其一生都会寻找她的身影。   她的目光越过很远很远的天际,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知道您会陪在我身边,妈妈。我一直都知道。”   霍顿夫人一到,老霍顿公爵的葬礼在第二天就举行了。   老霍顿公爵按照他的心愿被葬在邸宅外二十里的墓园里,那里遍植白蔷薇,也是霍顿公爵的母亲的长眠之地。   两天后,陆瑶的正式继任仪式举行,郡南所有贵族都出席了这场郡南的盛典。   还是同一座宅邸,还是同一群贵族,上一次他们到此还是作为审视者略带高傲地打量陆瑶的到来,谁能想到仅仅是几日后,他们就不得不再次到来,而这一次,他们参加的是他们的领主的继任仪式。   和上一任身体孱弱仅仅是作为摆设的霍顿公爵完全不同,这位新上任的公爵看起来不仅生机勃勃,也野心勃勃,对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一上任就将郡南三大家族死死抓在了手里,让三大家族在其继任仪式上当场宣布对其效忠。   这让其余小家族不由在心里犯起了嘀咕,担心这位掌权的新公爵的上位会有损自己的利益。   但是公爵在宴会上宣布的一个消息让所有与会的小贵族们沸腾了起来。   盖因霍顿公爵宣布,她手里有一项面向普通小贵族的瓷器生意,出售的就是上一次宴会上她送给大家的这种瓷器,品质算不得精致上乘,但是仍然是一件在普通人家里十分拿得出手的珍品。   这种瓷器因为质量不够好,卖给大贵族们价格提不上去,于是就只能走轻奢路线,兜售给普通有钱人,这需要大量的人手,更需要在各地大量铺货。   霍顿公爵愿意以较低的价格提供大量的轻奢瓷器给本地贵族,由本地的贵族做代理经销商,将这种瓷器分别贩往各地,做普通有钱人的生意。   随着陆瑶的话音落下,大厅立马嘈杂起来,陆瑶静静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吃着克劳德请的厨子按照她的指导做出来的面条,不时和坐在自己左右的三大家族的家主举杯示意。   小贵族们各自聚在一起,互相交流着,当然也注意到了从头到尾都坐在陆瑶身边,摆明了支持陆瑶的三大家族。   一直以来,这三大家族都是郡南各个小家族的领头羊,各自屁股后面也跟了一堆依附者,向来是有什么事,这三家在前面打,其余小家族跟在后面默默支持,然后打赢了三大家族吃肉,其余的小家族也跟着喝汤。   但是这次霍顿公爵说的事,各个小家族跟在三大家族屁股后面可真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而看着这三家的家主此刻不慌不忙,从头到尾都没露出过要出来和他们争这轻奢瓷器的代理经销权的意思的模样,各个小家族的主事人也暗自猜到,既然这三家不来抢这桩好处,那自然是已经和霍顿公爵谈成了更大的好处。   这让众人不禁暗暗嫉妒,但是同时又忍不住对那位刚刚上任的霍顿公爵投以敬佩向往的目光——这位新霍顿公爵,可真是不凡呐!   别看郡南的贵族们之前在老霍顿公爵面前横得不行,但那都只能算是窝里横。   霍格思郡因为只产小麦,地方偏僻,在全国各个地区里一直处于食物链底层,被外来的人吃的死死的,连号称专门游历各方的吟游诗人都很少往这里来,这让本身就是文化荒漠的霍格思郡人更加落后也更加自卑。   在对上从外地来的商人或过客时,那叫一个抬不起头来,被对方喊一句乡巴佬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平时霍格思郡的贵族们外出游历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霍格思郡人,不然人家一听是霍格思郡,就露出了然并嫌弃的表情——哦,是那个只产小麦的穷地方是吧?   霍格思郡人民当然也有集体荣誉感,这无关贵族或农民,虽然农民离开本郡的机会更少,但是当遇到从外面来霍格思郡收粮食的商人时,那种自卑感是上下一致的,更重要的是,当粮食商人因为霍格思郡只能靠卖小麦维持生计而漫天压价时,利益受损的是整个霍格思郡的人。   霍格思郡的人做梦都想看到外来的商人哭着求自己把东西卖给他们的那一天。   但是光凭卖小麦是不可能的,固然民以食为天,但是偏偏粮食又是最价贱易得的东西,粮食商人在他们这里收不到粮大可以换个地方收,可他们的粮食卖不出去,就要一整年吃不上油盐,买不起布了。   他们迫切地想要一件能让外面的商人追逐不已,又足够时髦的新支柱产业,好扬眉吐气一番。   这个梦霍格思郡的人已经做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从最初有人在霍格思郡定居开始就一直存在于本地人的内心深处,却久久不得实现。   可是这一刻,当陆瑶站在宴会中央宣布,他们霍格思郡将成为瓷器的出产地,大家都知道,扬眉吐气的日子终于来了——还远远不止是扬眉吐气而已,毕竟那可是国王都想收藏的瓷器啊!   作者有话要说:提示:上章关于陆瑶设立时令官部分情节有改动,我修了bug,奥斯维德神父并未前往通知贵族,而是预备等贵族主动上门求合作,在与贵族达成合作协议后再提出时令官的事。   建议重新看一遍上一章后半部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26299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小贵族们之间的交流很快有了结果。   其中一名花白胡子但是精神矍铄的老人越众而出,询问道:“敢问公爵大人,您所说能提供大量轻奢瓷器,这所谓大量,能大到什么程度?是一百,还是一千?能让在场所有家族都能从您这里拿到货吗?”   陆瑶闻言,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在场所有人都屏息看向了她,包括坐在她身边的三大家族家主——这是他们也还未能得知的。   早在昨日,陆瑶的新一炉瓷器出窑,三大家族的人便受邀来看过了陆瑶所说的质量更好的瓷器。   汉纳家的家主这一次也终于亲至,并向陆瑶告罪了上一次协约他因为身体不佳未能亲至的事。   看到陆瑶拿出的比他们之前看到过的还要细腻精致百倍的精美瓷器,三家的家主都再次惊叹起来。   此时,陆瑶才提出,要三大家族选择路线的想法。   要么走高端路线,专门服务于大贵族,不卖对的,只卖贵的,一出手就必是让所有贵族追逐的精品瓷器——好处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同时还可以往来于各地大贵族之间,和他们建立联系。   要么走平价路线,服务于普通小贵族,靠量堆积,卖大部分小贵族都买得起的轻奢瓷器——好处是虽然价格低一点,但是销路稳定,可以广泛结交各地小贵族。   三位家主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在做完选择后,三位家主问轻奢瓷器要交给谁,陆瑶笑笑,指了指他们背后——大片辽阔的田野外,就是本地聚族而居的小贵族们的庄园。   “有好汤总得大家一起分享,才不至于有人想掀我的锅啊。”那位年轻的女公爵轻笑道。   听见此话,三位家主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却也再次确认了,和陆瑶的合作绝对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据守南方偏远之地,作为霍格思郡实际上的管理者,也是来自外界的欺压的直接面对者,三大家族不是没有想过替霍格思郡寻找新的出路。   奈何霍格思郡的人们种惯了小麦,也只会种小麦,总体上思想保守,性格温良,不善战争;既没有其他郡穷山恶水出强盗的决心,也没有其他资源富饶的郡拿捏资源的先天便利,更没有北方政治宗教中心的文化底蕴。   与生俱来的肥沃土地让这里的人们首先没有了绝对饥饿的困扰,再惨也不至于跌破饿死的底线,随之也就少了许多破釜沉舟拼搏奋斗的勇气,于是最后只能在日复一日的保守中被踩到食物链底层。   就拿这次持续了整整三十年的十三王之乱来说,其他郡的贵族们几乎都借着这次的混乱吃到了甜头,要么抢国家的要么抢邻居的,浑水摸鱼,总有好处可得,只有他们霍格思郡,不管外面打成什么样,他们都只能当在背后默默送粮食的那个冤大头。   如今在这位新霍顿公爵身上,他们却看到了新的出路。   不单单是因为对方手里掌握着瓷器这样的大杀器,更因为对方的性格和她身上和中央的隐隐联系。   当初的霍顿公爵空降霍格思郡,后来还附带了一支威风凛凛的军队,本郡贵族对其是有过期待的,管他是不是得罪了人被放逐出来的,只要朝中有人,他们霍格思郡就有崛起的可能啊。   奈何这位霍顿公爵始终蜗居城堡,一宅就是三十年,直到快死了,才匆匆忙忙出了次门,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浪费了他大好的资源。   而如今这位公爵,虽然是位女性,但是她满眼的野心勃勃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正逢十三王之乱终了,新王登位,王朝兴替,百废待兴,各地建设乃是大势所趋,此人的野心正合时势,地位资源一样不少,可谓是天赐之人——想要建功立业,就非得跟随在这样的人身后不可!   在看过珍品瓷器过后,陆瑶便和三位家主商量起了三家各自负责的环节.瓷器商路的打开路线等等事宜。   万事开头难,兜售瓷器这种高级货物的事情是过往的三大家族从未接触过的,可要将这种能够敲开大贵族府门的高级货物转让给外地商人又太过让人不甘,三大家族听取陆瑶的建议,还是决定开头辛苦一点,自己开辟商路。   几人拿着地图和来自奥斯维德神父提供的来自各地的情报,展开了谋划。   事情真要商量起来有千头万绪,因为第二日还有继任仪式,这场会议只来得及开到一半,所以三位家主还未来得及问清楚陆瑶手头的瓷器的生产速度和数量。   此刻,看着有人发问,三位家主也屏住了呼吸,等一个答案。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陆瑶微微一笑,指着大厅中琳琅满目的白瓷道:“诸位,像这样的白瓷,你们卖得出去多少,我这里就能源源不断地提供多少——怕只怕诸位没有将这些宝贝变为金币的决心啊。”   陆瑶此话一出,满室哗然,当即有吃不住激的汉子面红耳赤地拍胸脯:“既然公爵大人敢夸下海口,那我塞万家第一个出去开商路,别的不说,我们塞万家在布克港可是很有一门门路广的亲戚,只要您敢把货给我,我保证,运过去不到一天就能被那里的人抢个精光!”   “我年轻时蹭外出求学,和如今加斯顿城的城主也有些交情,加斯顿人最是虚荣,爱追时髦,把货运到他们那里,不愁没人买!”   “我们布慈家在安纳隆有几位商人亲戚,您将货给我们,我们必然替您卖个好价钱!”   ……   一时之间,大厅毛遂自荐之人数不胜数,这些小贵族虽然在本地算不上豪强,各自的本事更说不上大,但是利益当前,只要人的数量足够多,万众一心之下,总能找到出路。   大局即将铺开,陆瑶真正看重的是这些数量众多的小贵族,而不是那三大家族——决定历史的从来不是那少数人,而是广大人/民/群/众。   等殿内毛遂自荐的贵族们纷纷言过,陆瑶让奥斯维德神父和克劳德两人当场铺开灰黄草礼纸,将在场有条件自己开辟商路的家族和他们的关系优势等等全部记下来,并让他们签名;   自己没有足够关系,但是愿意和人合作一起开始开辟商路的家族也记了下来,并签下了名字;   最后是一些自己条件不够,思想保守惯了,既想分到一点甜头,但是又不愿意冒险的家族,这群人犹豫着不肯签字,陆瑶也让克劳德单独将他们记了下来。   这群人的数量也不少,毕竟霍格思郡的人躺平当咸鱼的历史可谓相当悠久了,真要是肯拼的人那么多,霍格思郡早就不是现在这副谁都能啃几口的鬼样子了。   而这些家族中又分为全家族统一战线的.家主想去但是族人不愿的和家主不愿意但是族人想去的,陆瑶也让他们留下自己家族的名字,让他们回去好好考虑,商量清楚了再来。   等到在场之人全部登记登记完毕,陆瑶满意地看着有自己的私人关系的家族那一条长长的名单,当场宣布这些人会在从自己这里拿货时获得优先权,而在这次宴会上登记了愿意主动开辟商路的人也会得到仅次于前者的拿货权。   至于那些不肯冒险自己去开辟商路的家族,陆瑶虽然没有提他们会是何种待遇,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些人在陆瑶那里的待遇肯定是不如前面那些家族了。   大厅再次响起窃窃私语。   陆瑶扫视了一遍大厅里神色各异的人们,让奥斯维德神父和克劳德将名单拿了下去,然后举杯道:“我欣赏勇敢无畏之人的果敢,也欣赏小心谨慎者的冷静,我很理解在场的某些家族对未来的疑虑,对从未涉足的领域,我们是否会一败涂地?又或者辛苦一场最后却为别人做了嫁衣?瓷器虽然珍贵,但失败的可能当然是存在的,即使是神明也有跌倒的时候,我怎敢说瓷器一定能带给霍格思郡成功?”   “但是在场诸位如今能有现在的生活地位,难道靠的是当年你们先祖畏首畏尾,万事都不敢尝试吗?筚路蓝缕之路必然艰辛,但是如果在我们已经有了瓷器这种绝世珍宝的时候你们都不敢放手一搏,那我们霍格思郡何日才会有在外人面前扬眉吐气之日?”   “我更猜得到某些人的想法,你认为你不是不想参与到我们这场行动中来,你的内心是支持霍格思郡走出一条路线的,你只是想再等等,等别人把最辛苦的路走完了,享受福利和锦上添花必然有你一个是吧?你是挺聪明,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   陆瑶笑了笑,慢慢从座位中走了出来,一路看过各个心怀鬼胎的人,最后来到长桌的尽头,全家都坚决地不愿意加入瓷器商路开辟的艾利克家族面前,猛地将酒杯顿在桌上——   “但是,凭什么呢?”她嘴角含笑,眼神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不肯在最初的辛苦中付出努力的人,凭什么和在座诸位决定要为霍格思郡的荣耀和未来拼死一搏的人们位列一席?甚至说不定,等将来,等在座各位艰苦奋斗者在外为了霍格思郡的未来饱受苦难,耗尽家族精血,奄奄一息的时候,正是这群懦弱者大腹便便上前接受胜利果实的时候呢。”   她放开酒杯,慢慢后退,直到整个大厅的人都能看见自己,然后才缓缓道出最后一句反问:“大家说,这是我们辛苦拼搏一番后想要的结果吗?”   大厅死一般的寂静,但是目光却重若千钧般在大厅内扫视,最后不断集中到那些没有参与到商路开辟的家族身上。   有人面色苍白,心跳如鼓。   有人死死抿着唇,目光如刀。   也有人紧紧捏拳,嘴唇嗡动。   大厅内的空气凝固了。   终于,一声怒吼打破了这片可怕的宁静:“凭什么让勇者承受一切后果,凭什么让懦弱者享受一切好处!”   愤怒一瞬间爆发出来,之前签字的贵族们统统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大声怒吼:“不付出努力就是叛徒!”   “霍格思郡不接受叛徒!”   “叛徒滚出霍格思郡!”   “谁也别想坐享其成!不肯努力,就滚!”   贝德老爷掏出刀子猛地扎到面前的桌子上,久经锻炼的手臂上肌肉鼓起,骇人的目光扫过在场那些瑟缩着犹豫的贵族们,低吼:“我们已经坐享其成了太久了!我们也被蔑视被欺辱了太久了!霍格思郡人的脊背从未在外人面前挺直过!每年!那些商人像训孙子一样训老子,老子却还得点头哈腰地老实答应!他就是一巴掌上过来,老子也得笑眯眯把另一边脸迎上去!这是何等的屈辱!就是因为我们霍格思郡他娘的只有小麦,小麦,小他娘的麦!老子受够这该死的只有小麦的日子了!不想签字就给老子做下酒菜吧!”   博格特老爷饮尽面前最后一点麦酒,醉醺醺地将杯子一扔,指着在场所有贵族道:“你们听着!老子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谁不在公爵的名单上签字,谁明天就别想完整地做在你的马桶上!老子的八百博格特暗卫在你床头等你!”   汉纳老爷病歪歪地咳了两声,他的侄子连忙递上手帕,汉纳老爷接过却没有擦嘴,而是慢条斯理地叠成一个漂亮的三角:“不签字,以后汉纳家的工坊和种子房的顾客就没有你们啦,真是太可惜了。唉,我真替你们哀伤,甚至想大哭一场。”   说完这句话,汉纳老爷将手帕一扔,三位家主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对站在尽头的陆瑶眨了眨眼。   作者有话要说:三大家族联名著作——《论武德》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693htf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看着餐桌另一头三位忽然发威的合作者,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她的这三位合作者表现相当不俗啊——也难怪这三家能这么多年在霍格思郡屹立不倒稳占头名了。   在三大家族家主的虎视眈眈下,那些本来还在犹豫中的家族也被迫签下了自己家族的名字。   等一切尘埃落定,陆瑶笑眯眯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挥挥手示意大厅内的人不必如此紧张,她仍然是笑眯眯的:“不用这么紧张,霍格思郡是我的封地,我做瓷器也是为了让霍格思郡的人们过上更好的日子——我总不会害了霍格思郡。在座各位都是我的封臣,既然上了我的这条船,只要大家一心效忠我,我就不会让大家吃亏。都坐吧,坐吧。”   经过刚刚的事,在座的人再也不会觉得这位女公爵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了——藏在她温柔獠牙下的,是不容触犯的权威。   此刻众人听到她发话让坐,满厅站起来的人才敢坐下。   继任仪式的宴会继续,仆人流水一样地端上各式饮食点心,在美酒和佳肴的簇拥下,贵族们才重新找到宴会的气氛,兴致勃勃地享用起公爵家新奇美味的食物。   一位夫人拿起餐桌上一种放在白瓷盘上的精致青色团子,矜持地咬了一口,脸上不期然露出惊艳之色,不由招来侍者询问这道点心的名字。   听到侍者说这是公爵在招待远道而来的吟游诗人特地制作的金盏花青团,夫人赞美了一番公爵的奇巧心思后,趁着宴会气氛已经热络,众人开始在音乐的伴奏声中开始乱糟糟跳起当地舞时,悄悄来到了陆瑶身边,略有些羞涩地询问能否让自家的厨子来府上学一学青团的做法。   陆瑶笑笑,让特蕾莎修女给夫人写一份青团的做法带走,还和夫人交流了几句,得知她正是汉纳家的人,就是上次那位汉纳家家主侄子的妻子,名叫安娜。   和另外两个靠土地多.雇农多为主要优势的家族不同,陆瑶知道汉纳家在霍格思郡是以农具制作工坊和培育小麦种子奠定的三大家族之一的地位,算是凭技术发的家。   他家的各式农具在霍格思郡是质量最上乘的,价格也是最平价的,几乎垄断了整个霍格思郡的农具市场,连霍顿家的田地里要用农具,也是向汉纳家下订单。   此外,汉纳家养着一群育种的能人,不仅是下仆,汉纳家的子弟也各个被要求从小学习育种的知识,他们家培育出的小麦种子产量高,耐寒,颗粒饱满,全郡都找不到更好的种子,所以几乎全郡的人都会从汉纳家购买小麦种子。   有着这两项本领的汉纳家在霍格思郡是其实最不用担心出路的,盖因小麦贱卖损失的大头不在他们那里,不管霍格思郡的小麦卖得多价贱,只要霍格思郡仍然以小麦为经济支柱,整个霍格思郡的人都得从他家买农具和种子,可谓是旱涝保收。   这也让陆瑶在一开始对能否拉拢到汉纳家不确定,好在这一代的汉纳家家主虽然身体病歪歪,却也有一颗有抱负的心,利落应下了陆瑶开发高端瓷器生意的建议。   汉纳家目前看起来是打算老老实实地替她卖高端瓷器了,但是陆瑶敢肯定,这一家子技术狂肯定仍然对她的烧瓷技术也想法,正好,陆瑶也对他们家的农具工坊和种子房有想法。   通过和安娜夫人的交流,陆瑶很快知道了,她的丈夫,那位汉纳家主的侄子,名叫古斯塔夫的年轻人就是这一代汉纳家主选中的继承人之一,因为汉纳家主身体不好,没有子女,所以只能从家里的一群侄子中挑一个继承人,正好,古斯塔夫就是汉纳家这一代的年轻人里最精明能干的男子,对方手里就掌握着汉纳家的农具坊。   陆瑶适时夸了古斯塔夫几句年轻有为的话,转开了话题。   在安娜夫人和陆瑶打听青团做法成功后,接着又有好几位夫人和小姐或者是借着打听青团的做法,或是借着打听陆瑶餐盘里那份独特的面食的做法,又或是关心前霍顿夫人的身体情况等等理由和陆瑶搭上了话。   陆瑶游走于夫人小姐们之间,间或套取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信息,又或是与男士们交谈霍格思郡附近几个郡的风俗和流行,讨论瓷器商路如何打通的问题,与宴者们谈起眼看一片光明的未来,心情都飞扬起来。   期间也有之前不肯签名的家族小心翼翼地到陆瑶身边敬酒道歉,陆瑶笑着回礼,却并未许诺下什么。   一些人在宴会上饮得酣畅淋漓,心潮澎湃,也有人焦虑不安,心慌后悔。   很快,一场宴会即将走向尽头。   这时候,陆瑶和奥斯维德神父耳语几句,忽然走到了旋转的楼梯上。   “诸位!在宴会的最后,霍顿公爵还有几句话想和大家说。”奥斯维德神父跟在她身后,拍拍手引起大厅中的人们的注意。   见是公爵即将发表最后的致辞,大厅内乱糟糟的人们逐渐安静下来,并慢慢聚集到了楼梯附近,注意着公爵的发言。   “首先,我代表霍顿家感激诸位在百忙之中赶来参加我的继任仪式。”陆瑶首先深深行了一礼。   满场响起整齐的鼓掌声。   “能成为这一郡之主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责任,感谢在场的诸位能将这一份信任给予我。我不敢说必然能够在霍格思郡创下怎样一份伟业,却也将尽我所能,努力为霍格思郡的所有人民,谋一份福祉,为霍格思郡,谋一份荣耀。”   “在这场盛宴的尽头,我听取我的顾问们的建议,预备尝试我上任以来的第一项政策,我年纪轻,经验不足,又初领爵位,还望各位多多包容我,指点我……神父,让他们将草案分发给诸位家主。”   奥斯维德神父拍拍手,立马有仆从涌出,恭恭敬敬地提前准备好的纸张发放到在场的各位家主手里。   各大家主不明所以地接过那硬厚的纸张,虽然还来不及看,但是也对陆瑶那一番谦虚的话汗颜。   有了刚刚签字那一顿下马威,在场的贵族们谁还敢认为这位年纪轻轻的公爵大人是好欺负的那就是傻子。   更别提什么指点了。   在场的众贵族跪下求她好好指点还差不多。   众贵族在心里犯着嘀咕,正打算抖抖手里的灰黄草礼纸看看公爵上任以来的第一把火是打算烧点什么,站在陆瑶身后的奥斯维德神父就先开口解释起来。   “诸位,是这样的,”奥斯维德神父站了出来,“我家公爵前段时间从郡北过来,看到沿路上有农民在这个时候就打算收割小麦,心中疑惑夏季正长为何要早早收割。在询问过后才知道,因为霍格思郡的习俗是每年十月二日收税,农民为了应付交税才不得不顾小麦正在饱穗提前收割。”   大厅中一些贵族不由得眉头一皱,欲要做辩驳,却又畏惧于不久之前的公爵之威,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怒公爵。   奥斯维德神父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道:“公爵对子民心生怜悯,但是也心知,提前交税并不是本地贵族们的苛刻,而是因为十月二日是多年来总结出的对收割影响最小的日子,即使今年有所损失,但是长久以来一定是利大于弊。”   听到这里,下面的贵族们眉头微展,满意地点了点。   “但是——”奥斯维德神父上前一步道,“公爵大人曾说,她成为霍格思郡的领主,霍格思郡的人民就像她的孩子一般,公爵大人有一颗慈母之心,她不仅想让大家得到长久的利益,她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今年的农民们遭受损失。公爵大人到达邸宅之后,辗转反侧,最后想出了这条绝妙的办法——”   奥斯维德神父拉长了声音,在场的贵族们都不由伸长了脖子等待他的后话。   老实说,在场的贵族几乎全部是霍格思郡的大地主,手里田地不少,遇上天气变化的年份,为了小麦的产出也曾经心疼过,但是就如奥斯维德神父所说,长久以来的经验证明了,十月二日已经是最好的日子了,想要再找出一个更好的日子,不可能,霍格思郡也承担不起这种改动可能带来的损失。   此刻奥斯维德神父说霍顿公爵竟然想出了更好的办法,在场的人或信或疑,但是因为她拿出的那一份奇迹般的烧瓷技艺,大家不约而同的,都隐隐对她抱了一点希望。   在众人隐隐期待的目光中,奥斯维德神父大声道:“公爵准备在霍格思郡设立时令官,时令官察天观地,掌管时令,从此以后,时令官每年会根据当年气候变化专门发布收割日期和收税日期,农民可以灵活收割,再也不用像今年这样,眼睁睁看着夏季还有小半,却要提前收割小麦了。”   奥斯维德神父话音落下,大厅安静了几秒,等众人反应过来之后,大厅之内掌声雷动。   “公爵大人仁慈!”   “公爵大人好巧思啊!”   “有公爵大人这样的领主,是我等之幸啊!”   一些家里田地少,每年的生活质量完全随着当年小麦产出剧烈起伏的小贵族们更是激动地连连点头,热泪盈眶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早该如此,我们早该如此啊!”   瓷器的事业虽然看起来光明耀眼,毕竟是还在天边不可触摸的未来,时令官触及的确实大家看得见摸得着的切实利益。   在场很多小贵族听到这个消息,都忍不住两眼含泪。   不是没有人想过能不能每年各自设定收税的日子,但是霍格思郡的家族们向来共同进退,有一套规则也得共同遵守,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先辈们设定了一个稳定的收税日期,这么多年就不想再动干戈。   对更大的贵族们而言,因为日期变化受的那点损失影响很小,完全不值得他们每年都大张旗鼓重新再定一个收税日期,反正他们手里有大把田地,即使整日躺平,家里的收入也足以让仆人将海味山珍喂到他们嘴里。   而上面的大贵族不发话,下面的小贵族哪里又敢提,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连土地的主人都不发话,那下面的农民们就更不敢有抱怨了,只能忍受这一天天离谱的制度,眼睁睁看着还在鼓穗中发育不足的麦子被镰刀割下,连带着一年辛勤劳作的希望好像也一起被割下,只有税务官每年来时的笑容都一如既往地不耐严厉,要小小领民惶恐以待。   只有到了今天,来自霍格思郡最上方的统治者发话,这道暗而不愈的隐疮才被挑破,霍顿公爵的时令官一设,霍格思郡上下的风气有完全是另一样了。   陆瑶看着大厅中激动起来的小贵族们,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声提示,她心中一动。   打开游戏屏幕,果不其然,陆瑶发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份领土点终于到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领土点到了,地球村小伙伴们马上上线啦。   今天当吃瓜群众,不小心更迟了,抱歉qaq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防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461836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早从进入这个副本开始,就猜到自己在这个副本的领土点恐怕不会来得很容易。   因为身份特殊性和时代背景,她的第一份领土点肯定又会格外来之不易——因为以她的身份优势,一旦掌握了领土点的获取方式,想要大规模复制是很容易的。   但是陆瑶也没有想到,这个副本的领土点获得会这么难——难到她进入副本快半个月,一点领土点的边都没摸着。   直到这一刻,她宣布设立时令官,满厅沸腾,她才听到那一声提示音,她的领土点到账了。   之前的副本,玩家获得新的领土点的时候是不会有提示的,玩家必须要自己时刻盯着游戏面板,才会知道自己有没有增加新的领土点。   在陆瑶的不懈提交bug下,进入这个副本时,系统终于上线了新增领土点提示功能,一旦有新的整点领土点到账,系统就会有轻微的提示音。   陆瑶点开游戏面板,看到一直是空白的数据面板上显示着:   【当前领主声望:100】   【当前有效领土面积:0 当前领土点:105】,右上角一个小小的+1昭示着这是陆瑶进入副本以后的第一份领土点。   陆瑶先看了一眼领主声望,100领主声望就能兑换1领土点,她初步估计这大概是她在领民中的声望和认可度之类的东西,这个好解释,只要她认真搞建设,这玩意儿起来的很快。   但是有效领土面积……陆瑶盯着这玩意看了半天,暂时无法理解系统的有效领土面积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指整个霍格思郡其实并不是完全属于她的,那至少属于霍顿家的自家土地是完全属于她的吧?当然,也可以说,那些土地陆瑶目前还没有真正掌管过,但是陆瑶心想,那霍格思堡总算是完全属于她了吧?但是这也没被算成有效领土面积。   陆瑶回想起之前从地球村村民那里得到的信息。   按照在外面能观看直播的地球村村民们的说法,即使领主游戏的副本种类只有这么几个,但是除了新手副本时会有多人进入同种副本的情况,从第一个正式副本开始,每个人进入的副本的具体背景,甚至是具体通关条件以及规则都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别人在每一个副本的通关办法是无法给别人用的,每次进入副本,都是需要自己独立思考游戏规则和通关办法。   上个副本的关键明显在于玩家对文明真谛的把握,需要懂得在文明危亡之际什么才是文明的薪火,既是人,也是书。   没有书,陆瑶凑不到基础的一万多文明值,但是没有足够的人,陆瑶在最后根本集不齐百分百的情绪积累,打不开收税功能,图书馆的书数目是定死的,要通关必须既有人又有书。   这一点,其实在系统的评价规则上就可以初见端倪,领民数量能够换取领土点,精英领民换取的领土点尤其高。   那这个副本呢?   在这个混乱与希望并存的中世纪末期,她需要把握住的是什么呢?   陆瑶看着游戏面板上的领主声望和有效领土面积,陷入了深思。   ……   吟游诗人维克多·卡尔维诺背着一把长笛慢慢走在田野间,不远处,两个孩子在田埂上追逐打闹。   九月末的霍格思郡遍地金色,西南风一吹,金色的麦浪沙沙起伏,孩子们的笑声像是沙沙声伴奏里一曲最悠长的歌。   维克多不由拿起长笛,慢慢地吹起一首欢快的曲子。   这是他来到霍格思郡的第二个月。   他周游全国听取各地风貌趣闻,位于帝国最西南方的霍格思郡就是他旅途的终点。   在霍格思郡几个贵族家走了一圈,他对霍格思郡荒芜野蛮的环境失望不已,本来九月初他就应该起身准备返回罗塞的,却在临走前因为一桩请求和丰厚的酬金跑了一趟霍格思堡,就此改变了要马上回转的主意。   他觉得那位霍顿小姐很有意思,在这里或许会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在霍格思郡住了几天就向霍顿小姐和霍顿夫人告别了,这些日子他游走于乡间搜寻趣闻,期间听到过农民们抱怨今年的夏季来得太迟,听到过农民家的小孩咬着手指说霍顿家的蜂蜜蛋糕有多好吃,也听到了霍顿公爵忽然过世的噩耗。   他心里为霍顿小姐捏了一把汗,但是想到那天接待他的霍顿小姐那份沉稳大气的风度,他又选择相信她。   果不其然,霍顿小姐就如他所预料地那样,即使忽然失去了父亲的支持,也能凭借强大的个人魅力征服一向只认同男性继承爵位的霍格思郡贵族。   又过了几日,他在借住的农户家里看到本地的税务官到村子里来宣告:   公爵设立时令官,从今年开始,每年都会按照当年具体气候规定收割和交税的时间。   因为今年的夏季后移,所以今年的交税时间将推迟到十月末,农户们可以推迟收割小麦的时间,只要在十月中旬前收割,就不算违反法令,届时任何税务官都不能为难农户。   税务官走后,维克多借住的这家农户抑制不住,欢天喜地地感激起新的霍顿公爵起来。   前几天霍顿公爵继任的宴会结束后,一如既往地拿出白面包和蜂蜜蛋糕送给本郡的领民们。   比起前几次仅仅是在邸宅附近的路口分发,这一次霍顿家的仆人驾着马车几乎走遍整个霍格思郡,在各处城镇的出入口都设立了免费的白面包分发处,沿途路过的百姓们都能免费领到一份白面包,以此庆贺新的霍顿公爵继承爵位。   光是白面包一项就惹得霍格思郡的领民们对这位新公爵交口称赞。   但是过去的日子里,郡南的贵族们有重大庆典,也不是没有豪奢发放过白面包,霍顿公爵送的白面包虽多,领民也不算惊讶——毕竟那可是一位公爵大人。   虽然这些乡民们很多连公爵是个什么爵位都不懂,只是在领白面包的时候听发放的人说霍顿公爵是霍格思郡的领主。   直到时令官这一项新法推出来,霍格思郡的领民们才发自内心地感激起这位霍格思郡的领主来。   白面包再好,只是一时之享受,可新增的时令官却是能惠及多年的好政策。   一时间,因为今年的收割时间掉过不少眼泪的穷苦乡民们纷纷真心实意地称颂起霍顿公爵的爱民的美德来。   在希瓦西镇,维克多参加了希瓦西修道院的教士为了庆祝时令官设立,特地举办的时令节舞会,今年有望丰收的人们在这一天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在修道院前载歌载舞,教士唱着圣歌,赞美起霍顿公爵,维克多也吹起他的长笛,为霍顿公爵颂起了长长的诗歌。   来自吟游诗人的诗歌从郡南一路传到郡北,此时的陆瑶已经回到了霍格思堡。   出去一趟再回来,霍格思堡脏兮兮的护城河已经被请来的水手劳工清理得差不多了,清水在夏末的烈阳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清澈的护城河让人的心情也跟着一起明朗起来,陆瑶回到霍格思堡,询问最近霍格思堡仆人的生病情况,回答她问题的年轻女仆一边回忆一边疑惑地说:“说来奇怪,最近没人生病,以前至少隔三差五就有人肚子疼的,最近也没有了。”   说着,她忽然眼睛一亮,将目光转到了陆瑶身上,犹豫了一番,她才试探着小声问道:“我听说他们从妮娜那里打听到一个保持健康的秘诀,最近大家都在偷偷洗手……”   陆瑶笑了笑,知道女仆是担心自己得知大家私自从妮娜那里打听消息会怪罪,便道:“是我让妮娜透露给大家的。这是来自神明的指示,神爱世人,世人能因此获得健康,便是神赐福的目的。”   她的声音逐渐庄严,女仆难掩心中澎湃,感激地跪了下去,小声地念诵起颂神的话语来。   随着女仆的虔诚念诵,陆瑶点开游戏面板,发现自己的【领主声望】已经变成了120。   告别了女仆,陆瑶叫来克劳德,开始准备在郡北的瓷器坊。   目前发现的可靠高岭土就只有那一处,陆瑶早就叫克劳德将那一整座山用重兵围了起来。   名目上只说是自己要用来做猎场,不再允许普通领民进山,实则一确定,就让克劳德派人在山里日夜开挖她要求的高岭土了。   这些土被暂时存在山里,由克劳德派兵保护。   等到陆瑶回到霍格思堡,便立即再次找来上次负责修沼气池的巴顿里德,让他按照自己的图纸带队进山修瓷窑。   于此同时,陆瑶带着从郡南带回来的人马,在霍格思堡东边的阔地上开始重建在郡南修过一次的瓷窑,只不过这一次的瓷窑规模更大,用料更好,建筑也更稳定罢了。   人手足够,瓷窑的修建是很快的,当霍格思堡旁的瓷窑开始修建,陆瑶也开始从附近招收年轻人进入自己的瓷器作坊工作。   粗瓷的制造对品控要求很低,陆瑶采取的是分工模式,擅长捏制的就去捏制部,擅长控火的就去烧制部,分工合作下,这批人只需要简单训练一番,就可以按部就班地上岗了。   而位于深山中的瓷器坊,则是陆瑶亲自前往督建,因为这里不仅要生产销给各大贵族精品瓷器,还要生产更精致的顶级瓷器——而那已经不是简单的雇几个人就能生产得出的了。   为了让新任的霍顿公爵好好看一把自己的实力,更是激动于霍顿公爵再次任用自己,巴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卖力,那座造型同样奇怪的建筑他带着工人花了不到十天就修建完毕,这一次,巴顿用的是公爵要求的他爷爷亲自监督烧出来的上品青砖。   陆瑶在深山中的瓷窑落成了,霍格思堡旁的瓷窑落成还要更早些,陆瑶看着自己游戏面板上蹭蹭涨起来的有效领土面积,露出满意的微笑。   但是深山中的瓷窑建成第一天,烧的不是瓷器,而是一堆长长的,中空的东西。   拿着高工资,吃住都在深山里的工匠们虽然心里满腹疑惑,但是还是按照公爵的吩咐将那玩意儿小心地送入了瓷窑深处。   烈火熊熊燃起,陆瑶站在瓷窑观窗外静静注视着大火中的长长管道——那是她的沼气池缺的最后一个零部件。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的时间越来越晚了……陷入沉思,我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蒲公英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陶瓷管道一组装到位,那座让霍格思堡的人好奇了好久的沼气池也就算是可以正式开始运作了。   因为今年夏天结束的迟,十月初的时候阳光还整日慷慨地普照大地,白日漫长,夜间尚短,即使到了夜间外面的温度也很高。   在陆瑶离开的日子里,霍格思堡的人们已经开始按照凯茜修女的指示,将新产生的粪便全部倒入封住的沼气池内。   霍格思堡生活着许多人,除了主人一家,还包括仆人.教士.侍卫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人士,再加上学士塔里养着的学士们,单单是吃住完全在霍格思堡里的人员就超过八百。   而要是再加上驻扎在霍格思堡外的军营里过来换防的士兵们,这个数字直接就破千了。   这些人产生的粪便是一个大数目,以前这些粪便会被直接倒入护城河里,在护城河里发烂发臭,引来苍蝇和臭虫。   但是现在这些粪便被集中收集起来,倒入了沼气池。   在夏日的高温下,这些粪便很快就发酵起来。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沼气池已经开始产气了,只是因为之前陆瑶的陶瓷管道没送回,所以沼气出口一直封着。   如今陆瑶归来,第一个做的就是陶瓷管道。   以中世纪的制造工艺,想要直接利用沼气几乎不可能的。   诚然在现代科技下符合条件的燃气灶和燃气管道只是很平常的生活用品,但是这时候既没有现代工业下的高超冶铁技术,更没有现代的质控能力,沼气的燃烧和使用对于知识和设备都不足的人员而言充满危险,一不小心就有爆/炸的可能,陆瑶不可能为了节省一些柴火就让自己的人冒这么大的危险。   所以她只打算利用沼气池发酵需要的肥料顺便处理粪便,至于沼气池产出的沼气,则打算通过管道排到荒地上让大气稀释。   在植物仍然是陆地最大主人的古代欧洲,排出一些沼气尚且还不足以被列入大气污染的罪过中。   沼气池的管道很快就铺设好了,陆瑶住进了山里,开始筹备要作为货物供给三大家族的第一批精品瓷器的烧制。   这是精品瓷器会是霍格思郡打开对外商路的第一枪,三大家族已经在紧张地联络外地的关系,寻找安全的路线和可靠的买家,而她则是需要将这批精品瓷器先保质保量地生产出来。   ……   十月中旬,霍格思郡的大地上金色麦浪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裸露出的黑褐色土地和上面一层短短的麦杆。   在几十年前,霍格思郡的人们还流行用一种长柄镰刀,这种长柄镰刀只能割下最上面那一截麦穗,剩余的麦秆会被人们留在田地里,等到小麦全部收割完毕后,用犁将它们犁进土里以作肥料。   大约七十多年前,汉纳家开始在霍格思郡推广短镰刀,农户们用这种短镰刀可以贴地割下麦秆,回家将麦穗全部摘下后,剩余的麦秆放到畜生圈里放一两个月再和猪粪马粪牛粪一起撒到田地里,来年土地就会更肥沃,长出的庄稼更多。   因为这种短镰刀的推广,汉纳家一举奠定在霍格思郡三大家族之一的地位。   最后一批小麦也收割完毕了,因为今年的时令官设立,小麦饮饱了今年的充足的光照,沉甸甸的麦穗被运回农户的家里。   农户家里往往是全家老小齐上阵,要准备在税务官到来之前将所有小麦晾晒完毕。   而与此同时,农户们也要开始准备翻耕轮作中去年休耕的土地,以预备种下冬小麦。   此时的霍格思郡流行三田制,也就是将一块土地的种植时期分成三段,第一年在春天种下春季作物,霍格思郡农民一般是种黑麦,这个主要是自己吃的,等到七八月收获;接着在秋季种下冬季作物,这就是霍格思郡的主要经济作物——小麦了,秋冬时节种下冬小麦,等到来年夏末秋初收获,再翻耕过一遍后,就是这块土地的休耕期。   人们需要用整整一个冬天加来年一年的时间来恢复这块土地的肥力,以防种下去的种子长不出粮食。   在以前,人们撒下一斗的种子,辛苦劳作一年,能收获两斗粮食,就算一年的辛苦没浪费。遇上土地肥力不足的或者老天爷不给饭吃,雨水或者阳光不足,种一斗能不能收一斗都是个问题。   这里就要说到汉纳家的第二项功绩。   汉纳家在推出短镰刀之前就先推出了上好的良种。   因为汉纳家研究良种的本事,霍格思郡的农民才能在种下一斗种子的时候敢期盼收获七斗八斗甚至十斗的梦。   但是也为了这样的好收成,全郡的农民都必须从汉纳家里买良种。   有这两件功绩在,汉纳家拥有的土地面积在霍格思郡里远远比不上另外两家,但是在三家里却隐隐有占上风的趋势。   陆瑶从山里出来的时候,霍格思郡附近的农户们已经收割完毕了,回霍格思堡的路上,陆瑶看到地里还有农民在地里忙活。   这附近的农民都是霍顿家的雇农,远远的,他们看到标着霍顿家标示的马车,都脱了帽子远远地朝这边弓腰行礼。   农民们的恭敬是发自内心的。   今年的年成好,又没有疫病,是难得的好年,因为麦子照够了太阳,收获比去年足足多了一成,好些农户在除去了必须拿来卖钱的小麦后都有多余的小麦留下来,于是他们打算拿这些小麦去磨些小麦粉,自家也尝尝那精贵的白面包。   往年这是很难想的,毕竟小麦金贵,卖得上价,人们种的小麦不是用来交租交税就是用来卖钱换其他生活必需品。   如果不是小麦确实丰收,大家还是只舍得吃更粗糙但是也更便宜的黑麦面包。   在没有更多丰富娱乐措施的年代,口腹之欲就是一个普通百姓能获得的最大幸福。   没有这位霍顿公爵设立的时令官制度,他们今年不可能过得这么好。   陆瑶从马车的车窗远远看到那些慢慢弯下腰的农民,笑了笑,问在前面驾车的奥斯维德神父:“他们这是在准备播下冬小麦了吧?”   “是的。已经十月中了,按照往年的习惯,他们是应该要在十月初就种的,今年应该是要先收割,所以时间推迟了半个月。”   陆瑶点头,看到了外面那些已经被收割过一遍的田地里短短的麦茬,她知道,这些田接下来都会休耕一年以恢复肥力。   “是时候了,回去就让城堡里的人往今年休耕的田里施放沼气池里的粪肥吧。”   “今年城堡里的粪肥数量不多,先在我们自家的地里用吧,施肥的时候可以直接告诉那些来做活的雇农我们的意图。他们今年帮我们做了,明年看到我们的地里能直接种庄稼,就会自己来问了。”   “是。”   奥斯维德神父应是。   如今,他对自家公爵这宛若先知的能力已经很习惯了。   不管是瓷器还是她手里的武器还有城堡里那座他至今都没能叫明白的沼气池。   但是正如金盏花家族的祖先就是能那么幸运地被神明选中来做这个国家的主人一样,金盏花家族的人,身上有些神异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神爱世人,但神也有格外爱的世人啊,尤其是金盏花家族的人。   马车慢慢地往前走着,很快就驶过了这一片农民经营的土地,来到另一块田地。   经营这一片土地的雇农很明显进度比之前那一片土地的雇农要快得多,之前那一块土地的雇农还在翻地,这里就已经在撒种子了。   新翻过的土地带着淡淡的土腥味,农民抓了种子袋里的种子,尽力朝着前方撒去,意图将种子撒的更均匀些。   陆瑶在马车里看了一会儿,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她敲了敲马车前板,奥斯维德神父在前面应了一声。   “我们这里的农户一直是这么播种的吗?”   陆瑶在末世那一年里学习了许多知识,但是也没有到事无巨细的程度,比如这时候的农民们的播种方式还是落后的撒种子方式,就是她之前一直没了解到的知识之一。   此刻亲眼见到这里的农民竟然用这种“纯天然”的播种方式,陆瑶那颗来自古老农业国家的神农之心就忍不住了。   天哪,哪有这么粗放地播种的!难怪收获比那么低啊!   她就说之前看着克劳德交上来的各年收成的报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她了解过了,有汉纳家的农具坊和种子房,霍格思郡的农民的种植条件已经算是十分先进了吧,怎么连区区种一收十都不敢想,要知道,在种花家,早在先秦时期,人们就能轻松实现种一收十了。   好家伙原来症结在这里。   你竟然搞天然播种法!   虽然知道这也不是一时能改过来的,但是陆瑶骨子里的种田魂让她有点忍不住,她看看天色,反正霍格思堡已经近在眼前,今天傍晚前肯定赶得回去,陆瑶叫停了马车,让大部分护送自己的侍卫停在原地等自己,带着奥斯维德神父和两个侍卫走进了道路一旁的田里。   播种的农民因为正背对他们在远处的田里撒种子,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陆瑶的马车,等陆瑶带着人过去,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惹到了这路过贵族,连忙跪下去求饶。   陆瑶让奥斯维德神父把人扶起来,宽慰了一番之后,问起他家里的收获。   说到今年的收获,农民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上皱起一个笑来:“今年收成很不错,这都要多亏了那位新任的公爵老爷啊,要不是她设立时令官,我地里的小麦可就要被糟蹋了。”   一旁的侍卫忍不住道:“站在你面前的,正是你说的霍顿公爵。”   那农民吓了一跳,吓完就之后就一定要给陆瑶磕头,陆瑶赶紧让人把人扶住,问起了他田里的收成比例:“撒下这一袋的种子,明年能收获多少呢?”   农民摇摇头:“这可就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这个脸啦,要是明年顺风顺水,说不定能收我这一袋的七八倍那么多,要是天气不好,那可就说不定啦。”   陆瑶弯腰捡了几粒就撒在农民脚边的种子,用手搓了搓,能感受到麦粒的饱满。   她说:“你这样将种子撒进土里,说不定有的地方撒的多一点,有的地方撒得少一点,到时候有的地方一点点地的肥力要喂好几棵小麦,有的地方却空空的什么都没长,有没有想过在田里划出横纵线,将土地划分成垄,一垄一垄地均匀撒种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1-2023:22:22~2022-01-2122:5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330129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地里,农民听完陆瑶的话,愣住了。   他不禁有些犹豫道:“这样……这样岂不是会非常麻烦?”   作为一名普通的雇农,他既要忙活从领主家租来的地,为了减免一部分租金,他每个月也会到领主的自留地上干活,当听到来自领主的“建议”时,他首先想到当然不会是领主准备帮自己改进耕种方式,而是领主作妖,他又要多干活了。   农民抬头,见陆瑶的脸色看不出喜怒,但是站在她背后的侍卫们看起来都十分凶的样子,心中一缩,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嫌您的命令麻烦,我只是……我只是没听说过这种方式,一时惊讶,我……我……”   陆瑶见他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赶紧解释:“没事没事,你不用误会,我不是要强迫你这么做,只是看到你这么任意播撒种子,想到你辛苦一年也不过得七八倍的收获,觉得霍格思郡人播种的方式还有待改进罢了。”   “你想,你如果按照我的设想,将种子均匀地播种到土地里,那么种子能够成活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如果每一颗种子都能发芽,长大,最后接穗,一颗小麦至少也能结几十上百的麦子,那换成一袋种子,那就应该获得几十上百袋的种子,即使稍微损失一些,种同样面积的土地,至少也会也原来两三倍的收获。”   “比起这样的收获,前期繁琐一些又算什么呢?”   “你在一块地上繁琐了一些,但是同样的,你可以少种很多块地了呀。”   听着公爵大人那算得一套一套的说法,农民伸着十根手指来回比划,怎么也算不明白。   不过过程他算不明白不要紧,结果他是听明白了的——如果按照领主说的这么做,到时候一块地能抵好几块地的收成!   这样他的收入岂不是就能比原来翻几番!   想到这里,农民的心里一片热乎,他想到了小女儿总说镇上的白布漂亮,想起妻子念叨家里的菜刀缺口好多年了,就连他,也想把家里那把用了好多年,已经不够锋利的短镰刀换一换了……   如果收入能够翻几番,不,只用比今年翻一倍,那他就完全有能力实现上面这些梦想。   然而对一个普通的农民而言,像今年这样不用欠债,能够全家吃饱的年景就已经是难得一遇的好年了,要再比今年的收入更翻上一倍,那又要如何去拼命才能得呢?那是他过往想都不敢想的美梦啊。   “真……真的能……翻很多倍吗?”农民的手急切地搓了搓,他咽咽口水,激动地想在原地蹦起来,却因为面前的人是那样尊贵的公爵大人而不敢造次,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陆瑶,想再确定一下。   陆瑶笑笑,指着这片并不算大的土地道:“这我不确定,但是你可以在这一块地里先试试,这块地不大,要是收获好,明年就可以在其他地上继续了。”   她越是说得这么含蓄,农民反而越是觉得她说的就是真理,只是因为刚刚自己的愚蠢质问,才让公爵大人不好再把话说得太满了。   “谢谢公爵大人,谢谢公爵大人!我一定好好按照您的话试试!”   陆瑶温和地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多礼,最后在农民的一连声道谢中,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农民看着那辆白色的马车慢慢地朝着远方奔去,心中涌起无数的感慨却不止如何用贫瘠的语言来形容,最后他只能按照心里最淳朴的愿望,大声地念起了在修道院前听教士为公爵大人作的赞歌:   “那洁白的美丽的人啊,从天野尽头来;头上戴着神明所赠的花冠,脚下踩着神明所赐的玉鞋。”   “她走过的地方遍地金黄,她走过的地方处处芬芳,谷物成熟,牲畜产仔,风调雨顺,疫病不来……”   “山下的神鸟问她要往哪里去也?她的旅途终点在白房子之下,神明所居的白房子下。”   回去的路上,陆瑶脑子里仍然回荡着农民质朴的感激,想到这时候落后的种植手法和少得可怜的收获,她轻轻叹气。   播种的事慢不得,虽然陆瑶领地里的百姓各自耕种的进度不一,但是他们播种的日子也就在最近几天了。   第三天上午,陆瑶便让克劳德派人到雇农们的村庄下了通知,今年到领主家干活抵扣的税可以增加一成,代价是要他们今年要按照领主的想法,在领主的田里划垄播种。   在领主家做事可以抵扣更多的税,那么自己租种的地收获的粮食就可以少交很多给领主当税金了!   雇农们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纷纷高兴地前往领主的自留地替领主耕作。   当农民们来到陆瑶的自留地里时,已经霍格思堡的管事在那里等他们了。   管事们按照之前在霍格思堡训练学到的内容,手把手教起了这些雇农什么叫做划垄播种,每垄之间间距如何,如何挖坑,每个种子坑里撒多少种子又怎么培土等等。   而当农民们在领主家的地里如火如荼地开干时,第一波霍格思郡的贵族们来到了霍格思堡,按下契书,交付完保证金后,他们从陆瑶手里各领到了一批低端瓷器。   考虑到霍格思郡这狗/屎一样的路况,以及路途中十分可能遇到的打劫跑路等等状况,为了能把这些瓷器完整地运出去,陆瑶也是费了一番脑筋。   首先最内里的包裹物品不能太粗糙,不然瓷器会在颠婆中被摩擦出划痕,那就不值钱了。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是在瓷器之间的缝隙里放些什么填充物防止瓷器在颠婆中被震碎。   这件东西首先要价贱,其次要够轻又有一定的承重力,再其次还要量大易得。   如果是在现代陆瑶当然选择泡沫塑料,但是在霍格思郡,要满足这样条件的物品却没那么好想。   最后陆瑶想到了麦秆。   其实如果是稻草那会更好,稻草比麦秆更柔软,但是霍格思郡哪里来的稻草,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麦秆了。   这些麦秆是陆瑶自留地里收割回来的,收割回来的麦秆本来会被放进牛马圈里发酵,正好陆瑶当时正在为瓷器中间的装填物发愁,看到这些麦秆,才有了灵感。   这批低端瓷器最后被分为一份五只,分别放在不同的木匣子里,最里层包裹一层柔软的绸布,绸布外用干草包裹,空隙中填满厚厚的被割碎的轻质麦秆,这样,哪怕运输的马车在路上翻滚,四周都被碎麦秆包裹的瓷器也不会四处滚动乱撞。   每一个都放着五只瓷器的木匣子们被来自郡南的贵族们小心翼翼地搬进更大的匣子,匣子外面套箱子,中间再次用碎麦秆装填满所有空隙,箱子被搬上马车,这些赌上小半身家的贵族们便扬鞭,从霍格思堡出发了。   与这个国家的其他郡相比,其他霍格思郡的确落后无比,这体现在方方面面,其中一面便是它的路。   郡南的贵族们运着这些宝贵的瓷器踏上出郡的路途时,心中不免感慨,同时也对那些不远万里来霍格思郡买粮运粮的粮商们的心情稍稍多了一点体谅——当然,那些该死的黑心粮商还是去死吧。   精品瓷器被施以更加小心的包装,填充它缝隙的东西是布匹,虽然仅仅是粗布,但是在普通农民家要用一年的收成才能给全家换一套衣裳的现在,这已经是一种奢侈行为了。   当然,对比起它们所保护的精品瓷器而言,那点粗布又太过不值一提了。   这一次前来和陆瑶交接的都是三大家族真正的核心人员,贝德家族和博格特家族两家来的都是家主的儿子,汉纳家来的也是汉纳家家主的侄子古斯塔夫——汉纳家目前最可能的继承人。   三大家族的人在霍格思堡受到了热烈的款待,第二天,那三家的车队从霍格思堡启程,他们的目标分别是隔壁贝比陶来郡最大的城市马来城,帝国最大的港口莫乌斯港,和外来车队进出霍格思郡的咽喉——努比尔城。   陆瑶遥望着他们远去,忍不住默默地替他们祝福了一句。   “您的祝福必定会使他们一路顺遂的。”一个声音从后传来,陆瑶回过身,发现是特蕾莎修女。   这段日子特蕾莎修女过得不怎么好,她的难过之处不在于外界,而来自内部。   自从那天陆瑶提示她,她从小到大所学习背诵的《神的言》可能有缺漏之处,甚至很可能被当地的教士篡改过意思,连身为高级神职人员的奥斯维德神父也肯定了这个事实后,特蕾莎修女就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这段时间,她嘴里始终在念叨一些《神的言》的内容,甚至想过将它们写出来,但是最后还是没能成行。   因为全世界各地的修道院都规定,《神的言》只能用最高贵的拉丁语书写,用除此之外的任何语言书写记录都是对神明的亵渎,是判教。   特蕾莎修女是一名虔诚的修女,她确信是修道院将她从痛苦的泥泞中拯救出来,而信仰神明就是她一生最大的事业。   特蕾莎修女陷入了纠结。   陆瑶在回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好几次,她听到特蕾莎修女一次又一次地背诵《神的言》,将一篇话翻来覆去地念,看起来是尝试寻找其中是否有缺漏的地方。   她暗暗观察着,想看看特蕾莎修女会不会忍不住偷偷将《神的言》写下来进行对比查看。   因为很明显,人的大脑的容量有限,想要检查一本长篇大论的书的内容里面有没有缺漏,最好的办法就是写下来进行对比查看。   但是特蕾莎修女至今都没能下定决心。   陆瑶回过头看着特蕾莎修女日渐消瘦的脸,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敢于挑战人间教徒权威的人这么多,中世纪又何至于黑暗千年。   她不应该苛求特蕾莎修女,能产生怀疑,对她而言就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特蕾莎,你想听我为你念《神的言》的原文吗?”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今晚好抽啊orz~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淦20瓶;爱吃鱼的喵小梦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当听到陆瑶的话,特蕾莎修女的眼里含着泪,她没有立即应是,但是也没有拒绝。   陆瑶看得出,她眼里的挣扎更重了。   那毕竟是她过去几十年始终信奉的东西,世界观骤然碎裂,对一个人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而特蕾莎修女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她所知的《神的言》不完整被篡改,一个更残酷的事实还在后面等待着她——   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但是那些在底层教习人民的教会成员的确是在愚弄很大一部分人民,这已经不止是个人问题了,这是群体性行为。   特蕾莎修女是一个善良的人,也是一位虔诚的教徒。   过去这二者对她而言是相合的,善良即虔诚,虔诚即善良。   但是当她得知,她过去所敬服的教士们对她.对人民撒了谎,善良和虔诚就再也无法重合了。   特蕾莎修女饱受信仰和良心的煎熬。   当陆瑶提出愿意为她揭开更多真相时,这个可怜的人,第一反应是退缩和惊吓。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那可笑的逃避意味着什么,她羞愧地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这一刻,对真相和正义的追寻超过了对权威的畏惧和信仰,她鼓起勇气道:“如果可以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神的言》是一本厚厚的宗教书籍,陆瑶当初从老霍顿公爵的藏书里找到了它,并带着打量敌人的心态阅读了它。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神的言》原文里绝大多数内容都是充满着先进和文明思想的言论。   比如宣扬人们要勤劳.诚恳.友爱.互助;比如号召人们讲究卫生,尊重自然。   里面充斥着神明面前人人平等的思想,宣扬人人都通过善行可以获得光明的未来,好人死后会进入神明的世界享福,坏人死后则受到惩罚等等,总体上对社会安定和文明和谐是起到进步作用的,相对于此时的社会文明情况,它可以算是一本十分先进的书籍。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在高级教职人员对宗教书籍传播权和解释权的垄断下,再加上宗教势力和统治阶级的利益联合,《神的言》原书中很多思想先进的原句被不断删减篡改,最后成为了一本带着浓厚阶级思想的愚民书。   像是什么“人人平等”“子女都能继承家产”“只要做好事就能死后享福”之类的影响教廷收割百姓.影响封建贵族统治的语句统统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教职人员们不断鼓吹的“死后想享福就必须向教廷多多地交钱”.“不交钱死后就永世受苦”.“听话干活才是好农民”.“贵族天生高人一等”之类的言论。   因为《神的言》只能用复杂深奥的拉丁语书写,不是高级教职人员或者十分有钱的大贵族根本看不懂;而能够看懂拉丁语的人又完全是当前版本的《神的言》的受益者,根本不可能去破坏自己的利益,所以底层那些普通人和普通的教职人员根本不可能去触摸到《神的言》的原本意思。   当陆瑶读完《神的言》原本,心里就隐隐有一道在此地改天换地的宏图预备展开,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也一直没有时间。   直到现在,霍格思郡的统治权已经被她牢牢抓到了手里,瓷器事业初期的布置已经建设完毕,秋收和秋播的事也布置完了,接下来她有一整个冬季的时间来等待成果。   这个冬天不用来发育一点思想层面的东西太可惜了。   陆瑶打开老霍顿公爵精心抄录到灰黄草礼纸上的《神的言》原版,为特蕾莎修女读了起来。   每次,她都先读一遍拉丁文版,然后再读一遍翻译版。   只读了十分之一,特蕾莎修女已经泪流满面。   “请……请容许我暂时离开一下,太失礼了。”特蕾莎修女掩面走出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奥斯维德神父进来回话,随口问起特蕾莎修女的事:“她怎么了?”   “没事。”陆瑶笑笑,转开了话题。   等到奥斯维德神父的事情交代完了,她才随口道:“神父有时间替我教教特蕾莎修女拉丁语么?”   奥斯维德神父没有问为什么,只低声应下了。   陆瑶没有再替特蕾莎修女读《神的言》,在问过特蕾莎修女的意愿后,接下来这个冬天,特蕾莎修女都在和奥斯维德神父学习拉丁语。   陆瑶试探着问过凯茜修女,对方以要照顾霍顿夫人为由拒绝了。   想到在老霍顿公爵去世后变得更加郁郁寡欢的霍顿夫人,陆瑶叹了口气,没再强求凯茜修女——霍顿夫人的确需要照顾。   等到紧张的秋播在霍格思堡的管事们的教导和监督完成了,霍格思郡的天气就开始转冷了。   此时陆瑶已经让人从霍格思堡的沼气池里铲过两回发酵好的肥料了。   从霍格思堡的沼气池里铲出的肥料被直接运到了那些今年开始休耕的田地里,来干活的雇农们被要求将这些肥料均匀地撒在土壤里。   听说霍顿公爵打算明年开春继续在这些施了所谓“肥料”的休耕田里种东西,雇农们一边干活,一边替霍顿公爵叹息,甚至有因为时令官设立对霍顿家十分感激的农民主动劝管事,希望管事回去劝劝霍顿公爵——休耕制是大家花了这么多年才摸索出来的提高产量的办法,如果不休耕,地里的肥力跟不上,种下去的种子就全浪费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霍顿公爵自己。   要是没有今年时令官的事,霍顿公爵爱怎么吃亏怎么吃亏,但是霍顿公爵设立时令官,是惠及全郡百姓的大好事,但凡是心里有点数的农民们都惦记着霍顿公爵的好,不忍心看着霍顿公爵这么糟蹋自家的地。   陆瑶还真收到克劳德的报告,说下面有管事向他提意见,真心实意地建议他让陆瑶收回明年在本该休耕的田里种东西的决定,以防入不敷出。   陆瑶笑笑,干脆让克劳德将家里的管事召集起来,开了场会。   陆瑶没有在会上给家里的管事解释为什么用了沼气池里的东西,土地就会重新有肥力,她只是找来了几个负责种她地里的豌豆和大豆的雇农,问他们,种过豌豆和大豆的地再种其他植物的时候,是不是会收成更好。   雇农们面面相觑,有的挠着头说好像是,也有人挠着头说没注意。   陆瑶让奥斯维德神父拿来这些年田地里的账目,将这些雇农在种过豆类之后再种其他植物的收成一一念了一遍。   随着陆瑶一条一条念过去,那几名雇农渐渐睁大了眼睛,惊讶道:“收成竟然真的都比其他地方的要好!”   “这是因为豆类植物有保肥作用。”陆瑶道,“普通的粮食吃肥,这些豆类植物却能产肥,如果将普通的植物和豆类植物轮作,土地的肥力就会大大提高,收成也会大大提高。”   “而从沼气池中发酵出的肥料也有相同作用。”   “我预备在这些施过肥的地里种一季东播大豆,到明年春天收获的时候,这些本该休耕的土地的肥力应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再施一轮肥,就可以正常春播。”   开会的现场一片安静。   人们互相对视着,惊疑不定。   陆瑶知道,要让这些习惯了靠土地自己恢复肥力的人们接受自己的想法没这么简单,但是她想要的也不是靠这几句话,就说服他们放弃过去多年的经验转而相信自己。   她要做的,就是先把话撂在这里,再让他们看明年的成果。   这样,等到最终的结果真如她所说时,众人才会更加意识到她所言不虚。   这时候的人们固执保守,轻易不愿做出改变,但是也更加相信自己的眼睛,尊重事实。   一旦初步的信任被建立,这些淳朴的人就轻易不会改变他们的想法了。   陆瑶愿意花这长达一年的时间去慢慢经营这份信任。   很快,霍格思堡内的沼气池所产出的肥料都被用尽了,土地被翻过之后,雇农开始按照陆瑶的要求,继续用垄作的方式,将大豆播下了。   雇农们不怎么相信霍顿公爵的那些理论,毕竟那听起来太离奇了,但是抱着对霍顿公爵淳朴的感激的和维护,他们也认真照顾着那些土地,希望至少能让霍顿公爵少损失一些。   一个冬天转瞬而逝。   当料峭的春风吹开冬末的薄雾,青色的麦苗在地里整整齐齐地摆动起嫩嫩的叶子,地里的大豆也哆嗦着舒展了枝叶。   一个农民提着藤编的篮子从田垄间走过,篮子里都是他刚刚从麦苗中间拔掉的杂草。   大豆因为其清奇的种族特性,不怎么长杂草,所以农民要经常操心杂草滋生的只有最近已经开始抽叶拔苗的麦苗。   在按照霍顿公爵的吩咐按垄播种之前,大家将种子随意播撒,也导致了麦苗抽苗周围开始随机长出杂草的时候,大家想从中分辨杂草和麦苗十分困难,没经验的人甚至会做出将麦苗当做杂草拔出的糊涂事。   除了分辨杂草困难,更麻烦的是麦苗长得到处都是,大家想进入地里拔杂草时必须非常小心,才能避免踩踏到长出来的麦苗——其实这基本无法避免,毕竟麦苗和杂草一丛丛胡乱长在一起,低下头仔细分都不一定分得清楚,更何况是行走的时候呢。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麦苗都按照霍顿公爵说的,按垄播种,每一垄播种的种子之间也严格按照一定的距离,从外面看起来,横竖都成行成纵,那些胡乱生长的杂草在这些整齐的麦苗中间明显得像混入贵族晚宴的土匪,一眼即可分明,大大节省了雇农们弯腰分辨的时间。   而且因为麦苗成垄分布,垄与垄之间相隔一定距离,拔草时可以放心地走在垄土之间的间隔里,再也不用担心不小心踩踏了麦苗。   以前需要做上半天的活,现在一个小时就能完成。   从霍顿家的地里干完活出来,雇农心里不禁后悔,去年的时候怎么没跟着领主学一学,这样自己家里的地也不知道能省出多少时力。   而且肉眼可见的,领主家的地里的出苗率可比他地里那随便一撒的出苗率高多了,几乎每个埋了种子的坑里都有麦苗长出。而他自己家那些地里,撒十袋种子,能不能有十分之一的种子发芽出苗都还说不定呢。   想到这里,雇农更后悔了。   这时他看到了领主家种的大豆,不禁想起去年会上领主对施过肥又种过大豆的土地的断言。   他看着那些长势很好已经结出豆荚的大豆,心中开始犹豫:难道这么种过的地真的能恢复肥力吗?   他再次后悔起来:早知道他也跟着试一试了。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自己家可没有足够的地来赌这种博。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就看看领主家今年种的地能不能有收成了。只要领主家的地能种出粮食,那他就跟着干!领主大人有神明庇佑,懂的东西比他们这些农民多多了,跟着领主干,肯定不会吃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693htf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奈若匪昔1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早上,奥斯维德神父向陆瑶汇报,新发现的那一处高岭土产地已经围起来了,只是那一块地位于贯通南北的大道附近,平时来往的人员颇多,如果派去的人声势过大,容易引来注意。   “无妨,这一次派的武力不必太多,要紧的是要重新修一条便于运输的道路,让他们做事低调,挖出来的瓷土直接从小路运出,避开大道。”   奥斯维德神父收了一系列指令后下去了,陆瑶拿着霍格思郡的地图,手指在桌上轻敲沉吟。   俗话说得好,要想富,想修路。   霍格思郡人民也算是苦路况不好久矣。   霍格思郡产粮多,但是也要能运出去才能卖钱,粮食又笨重,对路况的要求就更高了。   因为路况不好,粮商来运粮的时候总是指着这一条往死里压价,偏偏事实如此,所以哪怕明知粮商的价分明过低了,霍格思郡也只能硬吃了这个亏,就怕人家不肯来赚这个辛苦钱了。   这么多年,霍格思郡的贵族们也不是没想过要修一修霍格思郡的路,但是一来修路费事费力,劳民伤财,二来这些年霍格思郡三大家族暗地里也明争暗斗,各自都憋着劲想争个高低,总没个完全一张嘴说话的时候。   修路这样的大事情,既是大苦差也是大功劳,谁都不愿意让哪一方的人独独把这大功劳占了,同时谁也不愿意出这个血,生怕自己出钱出力.省吃俭用把路修好了,另外两家就趁机来占便宜加落井下石了,那可不太操蛋了吗。   而要合作那其中的弯弯绕绕就更多了,合伙准备修路的时候,正是三大家族对霍格思郡一把手的位置争夺最激烈的时候,谁都想把另外两家踩下去,于是合作的时候大家都偷偷憋着坏,互相拖后腿,最后搞得大家都寒了心。   结果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霍格思郡的路始终没能修起来。   大家宁可吃粮商压价的苦,也不肯再修路。   陆瑶一早就有牵线拉那三家一起修路的想法,毕竟霍格思郡沦为全国最偏僻的郡,它那垃圾一样的路可谓是居功不小。   陆瑶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愣是想不通,霍格思郡这么好的地理条件,到处都是平地,是怎么沦落到连条路都修不好的。   等听奥斯维德神父说完那三家为修路打了这么多年的官司,她简直气笑了。   好么,也算上行下效了,国王那一家子内斗败国家,你们内斗败郡。   等知道了修路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恩怨,陆瑶想修路的想法就不得不先缓一缓,不然她是打算在瓷器生意开做之前就拉霍格思郡的贵族先把路修一修的。   但是现在,她只能先等第一批拉瓷器出去卖的贵族们先吃一波路不好的大亏,才好开这个口。   在还没有火车飞机的年代,商人外出一趟往往要以半年为单位。   陆瑶的第一批粗瓷是十月初出的货,大小贵族们纷纷在她这里签了订单合约,将准备前往的地点都写在了合约上,其中最近的就在霍格思郡隔壁的郡,从霍格思堡出发,骑马的话,来去一趟四五天足以。   但是拉货乘车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车里运着瓷器这样精贵的东西。   哪怕陆瑶已经做了层层保险,可头一次自己出郡做瓷器生意的人却不敢冒这样的险,将马车赶得跟出门郊游似的,生怕一个颠簸,就把自己的宝贝瓷器给颠碎了。   大家离开之前陆瑶已经和大家做过统一定价,像小贵族们运出去的瓷器,陆瑶这里给的进价是两个银币一只,但是运到外面,售价就变成了十个银币一只——虽然目前还没有这样的瓷器在外售卖,但是大家都敢保证,这样的价格能让各地的小贵族们疯狂。   就连他们自己,要不是知道这样的瓷器霍顿公爵那里可谓是应有尽有,十个银币一只的瓷器他们有多少愿意要多少——毕竟前几年一场著名的拍卖会上,一只来自东方的上品瓷器曾经被拍出过五百金币的天价。   所以即使是低端瓷器,可大家都知道,这些瓷器是完全不愁卖的,只要完整运出去,一只瓷器就能为他们带来八个银币的收益。   这和外界的粮商来霍格思郡买粮可不一样,他们固然是能用外界十分之一的价格买到粮食,可是一马车的粮食才值十个银币呢,他们哪怕是拉十车粮食,也不过赚不到一百个银币,而这些银币,他们十几个瓷器就挣回来了——他们的一车又何止十个碗。   瓷器是这样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即使已经被霍顿公爵压住了售价,不准漫天要价,大家仍然能够从中获得不菲的回报,所以只要是从霍顿家拿到了瓷器的人,没有谁不想好好将瓷器运出去。   哪怕是路走得慢一点,路途枯燥一点,但是一想到多完整运出去一个碗就能挣八个银币,抵得上家里几亩地一年的收获,大家的心里都热乎着,一点怨气都没有了。   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走,一路走到预定贩货的目标城市,有关系的先去见了早就联系好的当地熟人,没关系的人也递钱结交城里的大人,接着各路小鬼手里走过一道,将霍顿公爵的招牌一立,瓷器店三个字往店门上一挂,顿时顾客来往如云,像是做梦一般的,店内的东西眨眼就没了,只有账上的银币还热乎着,沾着上一个主人手里的温度。   从霍格思郡出去卖瓷器的代理商们没在生意上遇到多少刁难,相反,瓷器这样的好东西一拿出来,连当地总督都要亲自上门惠顾。   而那明码标价的“统一售价十银币一只”的招牌就是一道底气,哪怕这间店铺里空荡荡的,总共就陈列着这几件瓷器,可它的价格就是店铺的底气,再怎么鲁莽的混子,看到大街上一家店标着类似“黄金两块钱一斤”的标价,恐怕心里也要嘀咕两句这背后是什么浑水。   等所有瓷器都贩售出去,霍格思郡的代理商们才遇到他们的第一道真正的难关——屁股后面跟着小尾巴甩不掉。   派出人马打探这一群瓷器商人的势力不止一家,即使是在城里早有可靠关系的代理商,在带着收获离开的时候,也遭到了不少势力的窥视。   毕竟那可是瓷器!   还是敢卖十银币一只的瓷器!   不管是觊觎背后利益的还是仅仅是好奇的又或者想买到更多瓷器的,一大堆小尾巴就这么跟着这些代理商回了霍格思郡。   被这些人跟着的代理商们吓得屁股都坐不稳,有好几次都想要弃车逃跑了,更做好了一旦有人围上来打劫就立马交出所有银币跪地求饶的打算,但是直到他们进入了霍格思郡的地界,那些尾巴也仅仅只是跟着而已。   毕竟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群瓷器商人背后必然有巨擘支撑。   这些尾巴跟在瓷器商人背后为的不是那区区的几百银币,而是瓷器商人背后更大的主子。   等进入霍格思郡,霍顿家的军士们的身影就开始出没了。   那些尾巴要么在抵达霍格思郡边界的时候就消失了,要么也改为隐藏得更深了起来。   到外游历完一遭回来,身上还带着那么多的银币,这些惊恐不安了一路的代理商在看到身上佩戴着霍顿家家徽的士兵队伍时真的差点哭出来。   就跟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孩子终于见到爹妈的身影一般,看到这些军士,这些代理商的心才终于落回到胸腔里。   尽管知道后面很可能还跟着人,但是这一刻的心安是什么都无法代替的,在看到霍顿家的家徽那一刻,他们都知道,他们终于回家了,他们安全了。   但是以前的霍格思郡可没有军士在边境上巡防的传统!边界路上甚至还有打家劫舍的强盗呢!   有胆子大的代理商就让人停下马车,带着从郡外买回来的美酒去找那些军士搭话。   问过了才知道,这是霍顿公爵的安排。   霍顿公爵说他们这些代理商身怀巨富外出买卖,回来的时候必然会为人所觊觎,霍格思郡外的事情她管不到,但是只要她的代理商能够活着走入霍格思郡的边境,任何人都休想再伤害到她的人。   所以冬天一过,霍顿公爵估摸着他们这些代理商应该快回来了,就特地将驻扎在霍格思堡附近的士兵分出来一大半,又以高薪从本地招收了新兵,让他们组成边境巡防队,保护他们这些代理商的安全,顺便还消灭了好几伙路边抢劫的匪盗,一时之间,霍格思郡边界地带的治安前所未有地好。   听完士兵的解释,这家来问询的年轻人代理商泪流满面。   以前没离开过家乡不觉得,真正离开过一次自己生长的地方,被各路不明的狼虎觊觎着不安了一路,才更加感念家乡的安稳,而在发现那些跟着自己的狼虎在遇到这些军士就消失得差不多了之后,这种归属感就更强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示意自己的仆人拿出从外地带来的上好啤酒分给这些冒着春寒在边境上巡防的军士,不好意思地笑笑:“让您见笑了。”   那军士咧嘴一笑,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人之常情嘛。最近归来的几波人都是来一波哭一波。”   说着,他尝了一口酒,忍不住眉头一挑,啧了一声:“嘿,这酒可比昨天科斯麦城来的要烈啊。”   “那是当然,”年轻的代理商昂首,“我可是从号称美酒与刀之城的普耐尔港回来的!那里的酒好极了,这次我们带的人手和车不够,路又不好走,就只带了点回来自己喝,下回我们多带些人手,也运些酒给咱们郡的人都尝尝。”   “哈哈,那我可就等着啦,普耐尔港的烈酒远近闻名,咱们以前也就是听过,你们要是能运回来,老子省吃俭用也得去光顾一下啊。”   “等着吧!下次一定有!”年轻代理商给这队军士分完了一桶酒,利落地拍拍手回了马车上,对他们手一招,车轮再次缓缓滚动,车队朝着霍格思郡深处去了。   霍格思堡内,陆瑶手里陆续收到了代理商们平安归来的消息。   距离第一批代理商全部归来还要一段时间,陆瑶让奥斯维德神父按捺下性子再等等。   等奥斯维德神父离开,陆瑶伸了个懒腰,特蕾莎修女推门而入,陆瑶只好重新挺直腰板。   特蕾莎修女是来汇报她在霍格思堡里办的夜校情况的。   “办得怎么样了?他们都肯听吗?有没有嫌麻烦的?”陆瑶问起特蕾莎修女。   “进行得还不错,能有免费识字的机会,大家都很积极,更何况,这又是您提出的建议,大家抢着去都来不及呢。”特蕾莎修女笑道,“只不过大家的基础都很差,白天又要做活,还要慢慢来。”   和去年相比,此刻的特蕾莎修女在谈吐和气质上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中最大的一点变化就是,她变得更有自信了。   知识和眼界就是底气。   一个冬天过去,在奥斯维德神父的教导下,她的拉丁文水平突飞猛进,如今,她已经能独立阅读拉丁文版的《神的言》了。   以前,特蕾莎修女默认自己的职能是照顾陆瑶和虔诚信教,除此之外的领域,她都习惯听克劳德管家的,并默认在照顾陆瑶之外的事宜上,她低克劳德和奥斯维德神父他们一等。   而现在,她不仅在陆瑶的支持下,给霍格思堡里的仆人开设了夜校,每晚亲自前往陆瑶分配给她的教室里教那些仆人们学习通用语,而且不必陆瑶主动提出,她就有了要联合本地各修道院更广泛地开办夜校的想法。   当然,后者还远得很,特蕾莎修女目前的任务是先给霍格思堡的仆人们扫盲。   这件事让一向心地善良的特蕾莎修女来做就再合适不过了,霍格思堡的仆人们都喜欢她,她吩咐的事,大家哪怕原本不愿也要多耐心三分。   如今,特蕾莎修女的夜校教学班已经有了霍格思堡一半的仆人在学习,其中大部分是年轻人。   她打算下一步就让特蕾莎修女带出学生到霍格思堡附近的瓷厂去,那里正有她需要的新一代工人等待知识的浇灌。   当然,对陆瑶而言,特蕾莎修女发生变化最大的好处在于,她终于可以在霍格思堡尽情畅快地洗个热水澡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693htf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兰.爱吃鱼的喵小梦.zhl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三月末,春播。   雇农们三四人为一组,合力御驾着三匹或四匹畜力拉着重犁慢慢朝前走去,重犁翻过的地方土地深深被崛起,露出休耕了一年慢慢囤积起的黑色土壤。   有经验的老农看到这样颜色的土壤就知道,这是过去两年消耗掉的肥力又重新回到土壤里了。   土壤中夹杂着一些草根也被重犁一起翻过来,暴露在三月末的春光中,届时各家都会让家里的小孩到地里将这些已经被翻出来的草根捡出来,要么扔到荒地里,要么烧掉,也有懂草药的人家会将这些草根挑些有用的捡回去蒸煮,晒干了做药。   今年的翻耕和去年格外不同些,因为今年领主将去年冬天本该休耕的地选了一些种上了大豆,还施了什么肥,三月初大豆收获之后马不停蹄地又施了肥一回肥,现在就要他们将这些地和今年本该春播的地一起种上黑麦。   雇农们一边架着牛或马拖着的犁犁过刚刚种过大豆的地,心里却不禁替领主捏了把汗。   费了这么大的工夫,要是最后颗粒无收……雇农们只能默默替领主祈祷,希望神明保佑这些地能有些产出才好啊。   春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发酵的肥料却远远不够用。   陆瑶屯了一个冬天的肥料只够勉强覆盖入冬前施过一次肥的田地,想要再多的就不够了。   可陆瑶原本还想着要在今年春播的地里也薄薄施一层基肥改善土地肥力的。   不过这倒不是八百人的格斯堡的“生产力”小,而是霍顿家的田地实在太多了。   陆瑶也是一时着相,才差点忘记了霍顿家那几十万亩地到底意味着什么。   即使这些地百分之九十都已经被租给了附件村庄的雇农们,可几十万亩地的十分之一那也动辄就是以万亩为单位计算的大片土地,区区八百人产出的肥料算什么。   陆瑶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农村的时候,家里那一亩三分的菜地,得要三口人的粪肥才能供应地里的消耗,就这,为了让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爷爷也常常要进城买各种肥料追肥。   陆瑶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让巴顿领着他的同伴们,在领地里的各个村庄去给人免费修沼气池。   唯一的代价是,从此村庄里的人不准随地大小便,得将粪便倒到沼气池内,而所有沼气池产出的肥料都要分十分之一给陆瑶——这也算是“原材料”入股了。   陆瑶派去的管事和各个村务委员会的人认真签订好契约,这项约定便算是定下了。   各个村庄的人听完村里的事务官宣布完领主的和大家签订的契约,一个个心里犯着嘀咕,一方面觉得领主可真是闲着钱多没事干,没事造个地方管他们屎尿的去处,另一方面又觉得领主这么看重大家的屎尿,甚至为了得到他们的屎尿愿意免费给大家修个“厕所”,那这屎尿是不是也算一笔财产呢?   这世间的人大多如此,一件平日里从不放在眼里的东西,一旦有人要来抢了,那它就分分钟跃升到重要位置上了。   ——我不知道它重要不要紧,只要有人抢,那它就必然是个好东西。   即使觉得收集粪便真是一件吃饱了没事干的麻烦事,但是因为领主费尽心思只为从大家手里夺走十分之一的粪便,于是大家纷纷觉得这玩意儿奇货可居起来,竟然不怎么需要村里的事务官监督,大家就不约而同地主动将粪便搜集起来,倒入沼气池里,甚至开始可惜自己出门一趟,竟然将屎拉在了隔壁村的地里——那岂不是给他们村占了便宜去。   一时间,陆瑶直接统治的领地里,为屎打架的事件频发,为此陆瑶还不得不派下治安官到各地走动——打架就罚款,抓到一次罚一个铜子儿,举报邻居那这个铜子儿就给举报人。   为争屎打架的事件才渐渐平息下来。   三月天气已经渐渐暖起来了,早晨傍晚还有凉意,中午时分,就是只穿一件薄薄春衫也得。   随着天气回暖,沼气发酵的速度也快起来。   陆瑶打算用这一波发酵的肥料给各处的地做追肥,并且为了对比鲜明,当然也是因为肥料不够,所以陆瑶特地让人将种上庄稼的地每块分成两半,只给一半的地追肥,另一半的地不动。   用陆瑶高中实验课上的术语讲,这叫空白对照——万物皆可空白对照。   第一批归来的代理商越来越多了,陆瑶手里已经得到了十分之□□的人归来的消息。   只余下那十分之一二,陆瑶知道,这些人很可能回不来了。   但是回不来也要等,至少不能马上就放弃。   奥斯维德神父催了两三次,陆瑶也只说,再等两天,再等两天。   ——即使回不来,她手上也要得到所有商队的消息,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要放弃一群人很简单,要保护一群人才难,陆瑶不是只打算在霍格斯郡做一天的生意,这里是她的大本营,既然如此,那么她就不能做短线生意,而是得放长线,钓大鱼。   她要霍格斯郡所有代理商的心。心悦诚服。   边境等待旅人归来护送的巡防士兵是一项,这边不抛弃不放弃的等待又是一项。   她知道欧洲这个地方因为地理环境破碎,城邦政/治兴盛,各个地方的领主们各自为政,互不效忠,造成了人民无法拥有大一统大团结的思想,在这种别人遭难的时刻,他们不去踩一脚就算是品德高尚,搭把手很难想象,千人各扫门前雪才是最主流的思维。   这种思想让他们更加自由活跃,产生了千奇百怪的可能,但是这不是陆瑶要的结果。   她可不想她在前头拼死经营,好不容易打下一份领土,回头一看,好家伙,手下已经各自划地而分了。   从三月二十五日开始,最后一个车队也归来了。   之后一连半个月,陆瑶都再没有收到别的车队进入霍格斯郡的消息。   归来的大小贵族们有的来陆瑶这里打过招呼就先回了家,也有的尝到甜头,为了最新鲜的货干脆搬进了霍格斯堡。   他们都在等待陆瑶召开第一次出商的庆祝宴会。   宴会与其说是庆祝宴,不如说是总结会。   陆瑶早就说过,除了当初在爵位继承晚宴上定的供货大等级外,以后代理商每一次外出买卖所得的成绩也会作为考察业绩,在总结会上根据这些业绩对他们拿货的优先程度进行细微的调整,成绩优秀的代理商可以比自己同等级的代理商更早更多地拿到货,而成绩差的代理商的拿货权则会往后调并且被记档,连续五次低于同等级的代理商的平均成绩,大等级就会下降——同样,连续五次成绩优于同等级的代理商,大等级就会上升。   就现代企业激烈的优胜劣汰制来说,陆瑶制定的规则并不算残酷,一次买卖以半年为单位,五次下来足有两年半了,一次成绩差没什么,连续两年多都拿差评,那就是确实不争气了。   当初在晚宴上不肯签字的小贵族太多了,足足占去所有霍格斯郡的小贵族的总数三分之一还多,陆瑶总不能让这些人因为一时的走错,从此就断了上升的渠道——那可就真要失去这部分人了。   当初在晚宴上扭扭捏捏犹豫着不肯签字的人,在这次出去一趟之后几乎都彻底改变了想法,原因无他,实在是卖瓷器钱来得太快也太容易了。   他们这么出去跑一趟,半年不到,就比得上他们家里所有土地好几年的收成,而要论辛苦程度,在家里守着地等着粮商来了求着人家低价卖粮,和出去一趟被人求着高价卖瓷器,还真说不上哪个更辛苦。   至少卖瓷器是决计不用操心瓷器卖不出去的,更不用操心今年年成不好,颗粒无收。   卖瓷器这项买卖,货源稳定.销路可靠,还暴利,只要脑子没毛病,都不会舍得弃了它。   所以这些之前被分为第三等拿货的贵族们一回来,就急着想赶紧到陆瑶那里考校个好成绩,好翻身拿到更多更好的货了。   至于别人回不回得来,那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了,他们甚至巴不得自己少两个竞争对手呢。   每日都有贵族来请见陆瑶,问她是不是别等了,那些回不来的代理商回不来也就算了,总不能为他们耽误做下一轮的生意。   陆瑶坚定地拒绝了这些请求。   陆瑶从三月末一直等到四月末,期间派出去过好几茬人手,只为找到那几波迟迟不归的代理商的消息。   那几家代理商的家人知道了都感激涕零,一个劲地在乡间夸霍顿公爵心善,对手下人讲情义,于是一月一度的修道院舞会上,教士们又有了新的赞歌素材。   四月二十三,最后一批春播也结束了。   陆瑶的手下也带回来了最后一个没能归来的代理商的消息。   根据探子的回报是,那个代理商和他的车队在路上遇到了两个当地贵族领主打仗,直接被当做敌军砍死了。   当然,人家到底是真不知道这只是路过的客商还是假不知道,那就只能问天了。   陆瑶叹了一口气,终于同意在二十四号这天召开总结大会。   陆瑶这些天的坚持不是没有成果,在四月初,就有一队代理商被陆瑶的军队带着,风尘仆仆地归来了。   据说那队人走着走着遇到了匪徒,就绕了路,但是一绕路,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遇到了迷雾,迷了路,最后被一个当地小部族抓了去,车队里随行的人都杀了,只剩下那小贵族一个,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头,有身份,于是让人拿着他们的家徽去找人赎。   结果他们派出来的人也不知道上哪里找冤大头,就带着代理商的家徽在附件村镇上出没,陆瑶派去的人一路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小部族,把小部族洗劫一番,连商队带小部族这么多年的积蓄一起带了回来。   等到那家的代理商灰头土脸地被陆瑶的人带回来,那家的人几乎哭了个半死,最后带着全家老少上陆瑶这里磕头感恩。   陆瑶当时正哭笑不得地扒拉自家人的“战利品”,看到宝石香料若干,还有人腿骨做的骨笛,在打了个抖的同时也不禁慨叹,不愧是中世纪人民啊,真是“民风淳朴”。   好在她手下这些家伙也挺“淳朴”,黑吃黑熟练得不得了,一看过去就没少干这种掏人老巢的勾当。   好吧,既然来到“民风淳朴”中世纪,看来她也不得不当个土匪头子了。   不过对外人是土匪头子,对内,霍顿公爵的美名却随着那一家被救回来的代理商的宣传,再一次传遍了霍格斯郡。   头一次,霍格斯郡上下,人们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来自最上头领主的维护。   “我们是一个集体,我不会放弃我的任何一个伙伴”这句话,也随着霍顿公爵的美名一起,作为霍顿公爵的名言流传霍格斯郡。   当所有代理商们再次欢聚一堂,即使他们知道,少的那部分人恐怕再也回不来了,但是当他们看到坐在上首位的那位年轻的公爵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和勇气也充斥了他们的胸膛。   因为他们知道,坐在上首的这个人,即使她的肩膀如此稚嫩,即使她的身躯如此消瘦,但是她代表的霍顿公爵和她身后的庞大军队,会始终站在他们背后,不管他们走到哪里,不管他们遇到什么,霍顿公爵和她的军队,都会是他们不惧一切挑战的底气。   如果他们走失在哪里,哪怕他们已经粉身碎骨,她也会将他们找回来!   回到他们的家乡。   作者有话要说:淦!晋江服务器又抽了……发不出来啊!(〃>皿<)感谢在2022-01-2422:51:55~2022-01-2522:4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是个好日子20瓶;苏然.3071506610瓶;木防己6瓶;35296556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109章   霍格斯堡,众代理商欢聚一堂,整个大厅都闹哄哄的,人们吹嘘着自己外出经商时的历险,暗暗打听着对方的买卖成绩,一边等待霍顿公爵出现。   很快,银铃被晃了三下,霍顿公爵带着她的助手奥斯维德神父出现在主人的座位上。   顿时,满厅的嗡嗡声为之一静,所有人都不免紧张地闭上了嘴,等待那位公爵的评判。   他们已经将自己外出售卖瓷器的各项信息交了上去,只等那位公爵将所有人的数据拿到手,然后做成总结报表。   这份报表的结果关系到在场诸位贵族下半年的收益,众人不得不严阵以待。   和这些惶恐不安的小贵族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三大家族的人,他们悠然自得地摇晃着酒杯,丝毫不受在场紧张气氛的干扰。   这一趟出门,三大家族的人都赚大了。   比起银币的收入,他们更在意的隐形收入是他们可以靠那些精美的高端瓷器和一些在帝国中举足轻重的大贵族家里建立联系。   在战乱的时代,有时候大人物们随意透出的一点信息就足以让后面的人吃个满饱,但是过去,他们从未有过这种机会搭上那些大人物。   谁会在意一个从偏僻小郡来种田的啊,那些大人物有的是更重要的事业要去关注呢。   现在靠着瓷器,他们终于达到了和这些人接触的门槛。   三大家族带着珍贵的精品瓷器离去,陆瑶给他们定的目标分别是和隔壁郡最大的城市马来城的城主建立一定关系,在帝国最大的港口莫乌斯港将霍格斯郡有上好瓷器的消息打出去,以及笼络外来车队进出霍格思郡的咽喉——努比尔城的城主。   其中最重要的是努比尔城的城主,没办法,霍格斯郡要想卖瓷器,就必须要经过人家那里,要是人家不爽,卡了你的道,那霍格斯郡的人可就要哭死在郡内了。   凭借一件绝世的瓷器,汉纳家主的侄子成为了努比尔城城主的座上宾,但是更深的合作却还没开始谈,努比尔城城主在得知霍格斯郡想要借道之后,就始终淡淡的,任古斯塔夫送上多少精美的瓷器也八风不动。   好在陆瑶也没要古斯塔夫立刻马上就拿下努比尔城主,合作没谈成,古斯塔夫有些丧气地回来了,陆瑶却让他不要急,先继续给努比尔城的其他贵族们送礼。   除了汉纳家的古斯塔夫这里碰了壁,另外两家的事情倒是进行得不错,贝德老爷的儿子和马来城的城主之子相谈甚欢,博格特老爷的儿子带着瓷器参加了莫乌斯港的一场拍卖会,一举拍出去三件瓷器,每件瓷器以一千银币成交,事后一堆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登了他的门,但是博格特老爷之子除了放出消息下半年还会再来以外,一个人也没有私下接待。   至今莫乌斯港仍然在谈论那一位卖瓷器的神秘商人。   让大家印象深刻的倒不是那几千银币,莫乌斯港往来的商人极多,南北通达,不仅是帝国的商人,连外国的许多商人都特意在此地驻足,因此,在莫乌斯港,每日谈成的价值几千上万银币的生意不在少数。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据说那位瓷器商人去拍卖行找人鉴定的时候,遇到对方为难,说他的瓷器质量不好,这瓷器商人财大气粗,当场将那个所谓的“次品”摔碎,并说自己手下绝不卖有瑕疵的瓷器。   这般口气,让城中商人一时称道,而更让人惦记的是,对方不肯透露任何信息,却又说他下半年还来。   还来,那就代表还有多的瓷器!   莫乌斯港每日吞吐的各地商客极多,里面卖什么的都有,但是即使如此,那精贵又脆弱的瓷器在这里也数得上是稀有货物了。   因为这种完美的器具只有遥远的东方大陆才有,从东方来的商人运着这种精贵易碎的宝贝,过五关斩六将,中间不知道要经历多少颠婆艰险,从东方运一百件瓷器出发,中间走上一到两年,最后到达帝国的时候能有三五个完好的瓷器就算烧高香了。   因为这种极高的损耗率,以及从东方穿越大片浩渺丛林需要经历的苦难,无数眼馋瓷器利润的商人都不得不望而却步。   毕竟瓷器虽好,也要有命消受。   所以这位说自己半年之后就能再出现的瓷器商人引来了莫乌斯港无数商人的好奇和窥探——众所周知,从东方运瓷器过来的路线极长,这名瓷器商人能半年来一次,难道,他背后的势力发现了什么能抄小道的新航线不成?   和落后封闭的霍格斯郡不同,和各地忙着抢夺邻居领土的普通郡也不同,作为商人之城的莫乌斯港往往走在消息和技术的最前端,哪里有什么新技术,新路线,这些商人便像苍蝇一样闻声而至。   为了利润,他们不惜赌上生命,只要给的钱够,他们连自己的老娘都能卖,比起这群买卖生命的人而言,亡命之徒都不如他们凶恶。   自从东方大陆和西方大陆被横亘而起的新帝国阻碍,由东往西的商路便成了惊险的亡命之路,路难走,路上土匪多,新帝国官方还会往死里卡要,有时候走一趟,利润全喂了那些新帝国的官/员们。   所以西大陆的商人们一直在想办法寻找沟通东西的新商路,走陆路行不通,大家就想到了走海路,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的发现有一些,但是始终没能找到通往东方的新航线。   如果这个神秘的瓷器商人知道了去往东方的新航线……想到这条航线背后的巨利,所有莫乌斯港的商人都沸腾了。   可惜那位商人深居简出,不等莫乌斯港的人摸上门,就飞快地跑不见了。   陆瑶得知博格特老爷儿子的这一番溜之大吉的操作,忍俊不禁,狠狠夸了他一番。   比起走高端路线的三大家族,各位走平民路线的小贵族们就要忐忑许多了。   眼见陆瑶来了大厅只盯着手里的报表看,半天不说话,大家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终于,陆瑶像是看完了那一沓厚厚的报表,然后提出了一个问题:“大家知道,我们的瓷器从霍格斯堡离开,在运出霍格斯郡之前的平均折损率是多少吗?”   大厅里的人闹哄哄地说起话来,有的猜是十分之一,有的猜二十分之一,也有的猜,说不定是三分之一呢。   此人说完自己的推断,附近的人纷纷注视着他,此人只好一挺胸硬着头皮道:“我只是照实说而已。”   等大家吵完,陆瑶一举手止住大厅里的争辩,她抖了抖单子,面无表情地说:“事实上,平均折损率是四分之一,换而言之,你们运着一百只瓷器从霍格斯堡出发,还没出郡,就有二十五只瓷器被损耗掉了。”   “一只瓷器我们卖十个银币,你们赚八个银币,以一次运一百只瓷器为例,可以说,从霍格斯堡运出去的瓷器还没离开家乡,你们就先折损了200银币。如果一次运一千只,那就是折损两千银币。”   陆瑶面无表情地说着,大殿之内的人们纷纷惊讶地小声讨论起来。   “怎么会这么高!”   “我还以为只是我倒霉呢!”   “是啊,我还以为只是我第一次出门,经验不足,才折损这么多!”   “大家的折损率都这么高!”   无视下方讨论的人,陆瑶拿起另一份报表,继续道:“那你们想不想知道,在出了霍格斯郡之后,大家的平均折损率是多少吗?”   大厅里安静下来,众人看向陆瑶。   “损耗率只有十分之一。”陆瑶缓缓宣布。   “也就是说,自从瓷器离开霍格斯郡,损耗率就下降了足足两倍以上。”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郡里的路差啊,怎么和人家比嘛。”   “是啊,出了郡就好了,郡里的路是真的难走啊,我来回一趟总共有两个月在路上,其中一个半月的路都是在我们霍格斯郡里走的,我们也尽力了。”   “路不好实在没办法。”   “我再给诸位算一笔账,”陆瑶将报表扔到一边,好整以暇地抓过来一张灰黄草礼纸:“如果霍格斯郡的路况和外界的平均路况持平,那么每一百只瓷器,我们都将多获利一百二十枚银币,如果是一千只瓷器,那就是多获利一千两百枚银币。”   “而这笔利润我们没法获得的原因只是我们没有一条好路。”   大厅里议论纷纷:“公爵这是打算修路吗?”   “其实我也早就想骂这操.蛋的路了,但是真的要修吗?”   “以前修了这么多次,也没见哪次修成了。”   “这就要看公爵了。”   “诸位!”陆瑶站起来,“我预备联合大家一起重新修整霍格斯郡的路,我们想要走出去,想要更好地卖瓷器,这路非修不可。”   大厅议论纷纷。   “历来,修路搭桥都是神明口中最大的善行,我并不打算独享这份善行,这条贯穿霍格斯郡南北的路,会由我们联合出资,最初为路出钱的人设为起始投资人,以后凡是从其出资修建的路上走过的瓷器车队,所交过路费都会按照最初对路的投资分配。”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大小贵族们的眼睛忽然亮了。   修路费钱费时,而照之前修路的作用主要是用来运粮来说,修路可谓是一项回报速度和回报率都极低的投资,一大笔钱投下去,按照粮食那笨重的体积,便宜的价格,恐怕没个百十年都回不了本。   但是用来运瓷器就不一样了!   瓷器体积小,但是单价贵啊!   收运输的过路费,那回本速度又比运粮车的速度快上百倍了!   不消陆瑶再劝说,大厅里的小贵族们纷纷举手——“我愿意出钱!”.“这笔钱我们出了!”“修路好啊,我早就想修路了!”   大厅首位上,陆瑶手执一卷修路所需的人力物力花费的统计表,和奥斯维德神父对视一眼,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身体不太舒服,今天只有这些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进击的贝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69318.小书虫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2-01-2522:41:11~2022-01-2622:0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进击的贝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69318.小书虫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110章   霍格斯郡又双叒要修路了!!!   这消息迅速在霍格斯郡的各大庄园间流传开了。   庄园里的雇农们翻个白眼,继续干活。   谁叫过去霍格斯郡上头的贵族老爷们喊修路都喊了上百年了,实际上一次也没能好好修过路呢,不把路况搞得更垃圾,不让他们这些冤大头上去打白工,他都要谢天谢地了。   而事实上,仅仅拿最近的五次霍格斯郡传言说要修路来说,就有四次把他们这些受气包雇农赶去打白工了,老爷们嘴上说得好,修路都是为了他们好,把霍格斯郡的路修好了,到时候粮商来买粮价格也能上去,他们这些雇农到时候也能多点收入养活一家老小。   老爷的心地是多么仁慈啊,土木耗材老爷们都出了,买土买石都不用他们出钱,还包饭,他们这些穷苦人只需要出出最不值钱的体力而已。   傻子们听了老爷们的话乖乖去了,结果去了就是做无用功,到处敲敲打打也没见个正经出主意的,而且干活的时候饭也不给吃饱,白天饿着肚子背石头挖泥活照干。   当老爷们吃饱喝足躺在美人白臂中为了斗气争权互相攻讦给对方使绊子时,他们这些傻子就负责听他们的命令,将一堆土从山这边运到山那边,过阵子再听另一位老爷的命令从山那边,搬来搬去,最后什么都没做成。   到时候老爷们一沉吟说算了算了修路实在太难了我们明年再说,拍拍屁.股走人了,他们这些苦力抱着满怀希望来白白干一堆无用的活,最后什么都没落着,纯粹陪老爷玩耍过家家呢。   这样的事多重复几次,霍格斯郡的人们也就歇了那个心思,反正人家上头的老爷们忙着斗呢,谁有功夫关注什么路不路的,他们这些苦命人被拉过去纯粹是给人当炮灰的。   好在距离上一次修路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过去,大家以为那群贵族应该早就歇了修路的心思了,所以也就把当初修路吃的苦当个远古笑话听听,就像家里的老祖母说起年轻的时候逃荒吃人的故事一样,听听就算了。   没成想他们还有活着再听到说霍格斯郡要修路的一天。   下面的人一听,除了翻白眼还能怎么滴。   ……   小汤姆把父亲心爱的锄头小心翼翼地收拾好,一出门就看到奶奶和村里几个年纪大些的奶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又要修?”   “真的假的?”   “老爷一喊修路,咱们可就要倒霉了!”   “又是修路又是修路,怎么不修死他娘的,我家老汤姆当初修路的时候被石头压断了腿,把他骗去的老爷管都不管一下,最后还是他自己饿着肚子忍着疼一路爬回来的,人是回来了,这辈子也就这么废了!”小汤姆看到老祖母抹了把泪。   一位老婶子也道:“就是,要不是修那该死的路,你们家老汤姆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没了,留下你一个妇人拉扯全家老小。”   另一人安慰她道:“你也是命苦,碰上这样的事,那些贵族老爷才不会管我们呢。这么大的苦,好在你受也下来了,现在孙子都能下地了,去年收成又不错,今年肯定更好,你也该享享福了,别总绷着那根弦,咱们穷人啊,得自己疼惜自己。”   “享什么福呀。”说到这里,老祖母好受了些,脸上也皱出一道笑纹来,“都是咱们霍顿公爵心好,设了那个什么官,咱们才能得的这些。不然今年能不能吃饱都还是个问题呢。”   这时候老祖母看到小汤姆,慈爱地对他招招手:“来,汤姆,到祖母这里来。”   小汤姆才十岁,正是处于半个孩子与半个大人交界的岁数,按照小汤姆的父亲说,他能跟着下地干活了,就是大人了,要担起责任来;但是在祖母这里,他又好像还小得很。   小汤姆犹豫了一下,到底是不忍心伤了祖母的心,乖乖过去让老祖母抱了个满怀。   “我的小汤姆,现在年成好了,你可要好好长大,像地里的庄稼一样长得高高的呀。”老祖母抱着他,仍然是像他还很小时那么念叨。   小汤姆忍不住了,他想起父亲严肃的脸,想努力证明自己也是个大人了:“祖母你们刚刚在说修路的事吗?”   “是呀,怎么了小汤姆?是不是吓着啦?乖乖哦,我们不去啊,咱们不修路,让那些老爷自己爱怎么修怎么修去。”老祖母抱着小汤姆哄,小汤姆却迫不及待地挣脱了老祖母的怀抱,努力下地站直了身体,在周围一堆姨妈姑婶中昂着脖子大声道:“你们弄错了!我知道这次修路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一个常抱小汤姆的婶子笑了:“哦,那我们小汤姆来说说,这次修路有什么新鲜事呢?说得好了缇娜姨妈请你吃香喷喷的烤面包!”   “我才不是稀罕这个呢!”小汤姆鼓着一张小脸,他看得出这些阿姨奶奶们都在逗他,但是正因为这样,他偏要证明自己已经是个小大人了:“我告诉你们,这次修路是霍顿公爵发起的,就是设了那个那个……”   他和老祖母一样没记住那个官名,不由有些着急,倒是几个妇女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竟然是那位公爵大人的手笔么?   这厢,小汤姆也没能想明白那个官名,就道:“就是设了你们说的那个官的那个霍顿公爵,大家都说霍顿公爵是真心实意体贴咱们的人呢,没有她,我们今年都吃不上白面包,霍顿公爵这么好,我才不相信她会干坏事!”   到最后,小汤姆才忍不住得意,学他父亲平日里教训他一样叉着腰昂着脑袋总结陈词道:“所以,你们说的都是错的!”   “好好好,你说的最有道理了。”老祖母看着小汤姆这幅仿着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姿势也是笑了,她把小汤姆抓到怀里,和一群妇女一起认真模样地问他道:“你是哪里听到的消息?真是霍顿公爵要修的?”   小汤姆不肯在祖母怀里待着,奈何他人还小,老祖母干了一辈子农活,前年下地还能一耙干翻敢和她抢地界的酒鬼约翰呢,这会子怎么他怎么跑得掉,最后他只能乖乖回答:“我……我去杰尼老爷那里给他们刷马,不小心听他和红鼻子小杰尼说的。”   “那就错不了了。”老祖母满意地点点头,不过马上眼睛就是一瞪:“嗯?不是不让你乱去那些贵族老爷家里瞎逛吗!万一他一个坏主意把你捉来卖了怎么办!是不是嫌上次从你老子那里挨的打太轻了!”   她扬手就在小汤姆屁.股上一拍,小汤姆“哎呦”一声,飞快地从她怀里滑了出去,瞬间就跑得没影了。   老祖母只能骂了两句,转而神色一正,和邻居们说起了这回修路的事。   “你们说,这修路的事,这回是准,还是不准?”   这个问题也回荡在整个霍格斯郡无数老小青壮脑海里。   上一任霍顿公爵在本地统领了三十年,但是三十年不出门,所以这领主当得没有一丝存在感,除了租种霍顿家土地的雇农们,其余人们的脑海里记得的霍格斯郡的真正“领主”仍然是之前统治他们的那些老爷们。   但是这位新任霍顿公爵一出场就敲了好一方响锣。   时令官一出,霍顿公爵的名字算是瞬间响彻四方。   和因为瓷器生意而聚拢在霍顿公爵身边的贵族们不同,占霍格斯郡人口数目最多的那些农民们是不会有机会掺和到这项叫人流口水的大买卖里去的,他们要养活全家人就已经疲于奔命,最大的心愿不过是今年收成好些,家里的锄头能多用两年这些。   瓷器生意打动不了占霍格斯郡人口大多数的农民们,打动他们的是时令官。   前者的好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后者却是踏踏实实地踩在了大家的心坎上,是实打实的好处。   越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越是感念霍顿公爵设立时令官,大约是霍顿公爵起了个好头,大家将今年一年的顺遂都算到了霍顿公爵身上,有什么事总爱拐到霍顿公爵身上夸两句。   因为对霍顿公爵的信任,当修路这件被骂了几十年的破事再次被提起的时候,受够了修路苦头的霍格斯郡百姓们也再次提起了希望,开始热烈讨论起来。   霍格斯堡里,陆瑶看着莫名其妙忽然开始猛涨的【当前领主声望】,傻了。   来到这个副本这么久,她的领主声望也就在宣布设立时令官那一次涨了一百,大约是收了在场那些小贵族们的心。   但是之后,声望值就稳如老狗了,不管陆瑶做什么,无论是改革垄作法还是设立边界巡防队又或是坚持等待代理商归来,那声望值它就顿在那里,仿佛一条老狗,始终不动弹。   要不是随着她建立瓷器厂修沼气池,有效领土面积也跟着涨了,陆瑶就要怀疑系统是不是bug了。   当然,现在陆瑶又要觉得系统是不是bug了。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的【当前领主声望】已经一口气从一百涨到了八千,而且还在迅速增长,丝毫不见颓势。   陆瑶迷茫了。   怎么回事,她这路不是还没修呢,怎么声望一下就涨起来了,还涨那么快!   外面的地球村村民已经笑翻天了。   “我陆姐也有傻眼的一天啊。”   “不是,你看这是陆姐在这副本第一次吃瘪吗?之前洗澡那事不是也闹了这么久。”   “哈哈陆姐肯定不知道声望值需要发酵,名声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嘛,肯定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的。”   “前面的嘚瑟什么,你不也是看了大佬的分析才知道声望值有延迟性吗?”   “什么延迟性啊,人家大佬说了,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小贵族们立马上供声望值那是因为前面已经有瓷器生意的好处做铺垫了,这时候我陆再提出时令官这种体贴设置,那些不上不下的小贵族们立马就能觉得老板好人,老板体恤下面人,这才缴械投降了。”   “下面的农民成天忙活地里的事,能有多少时间静下心来谈天谈地思考人生啊,好处是领了,恩也谢了,但是真正要领会到我陆的伟大,不总得给点时间慢慢反应一下吗?”   “上面的人说得对,这回修路也算是提前给了农民们反应过来的机会了,历来都是真理越辩越明,没有这次修路的事,大家恐怕要忙活到第二年新的时令官再次登场才能渐渐体会到自己对我陆的感激,但是修路的事件一出来,大家一对比,就能反应过来,哦,霍顿公爵和那些不顾我们死活的老爷们真的完全不一样!”   “有对比才会有伤害,我陆用时令官开了个好头,霍格斯郡的老百姓的信任已经初步建立了,就差实践了,接下来修路这一步再稳扎稳打地做下去,民心所向,以后这霍格斯郡领主的位置就算是真正坐稳了。”   “楼上惊现大佬。”   “大师球。”   “别夸了别夸了,我不过是拾人牙慧挑点最粗浅的东西说说罢了,都是前人的经验。再见。”   弹幕上顿时乱糟糟,到处都是捕捉大佬的大师球。   但是大家也知道,其实这种偶尔出现在弹幕里长篇大论给大家解惑的应该都是政府公派来的科普专员,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大家的心,一方面也是为了促进大家和副本里的玩家们保持共情。   据不知道哪位大佬那里传来的消息,领主游戏一开始展露出的“所谓玩家进副本打拼,大家地球上徒劳喊加油”并不是完全属实,已经有可靠消息证明,直播前的观众们的情绪对玩家通关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其中最大的证据就来自陆瑶的上一个副本——末世副本。   连政府最核心的那几位大佬也说了,陆瑶这一关过得惊险,一不留神就要耗死在副本里,连核心的智囊们看了她这个副本也是摇头,说即使自己进去也很难找到破局之法,这个副本恐怕一开始就是设的死局。   那时候大家就在暗暗猜测,是不是陆瑶身上有些特殊——她是唯一一个才刚刚满十八岁就进入游戏的人,对比其他玩家来说,她还是个孩子,而也就是这个孩子,不声不响的,一口气在新手副本里挣下那么多的领土点。   ——她太优秀了。   ——也许,领主游戏背后的主导者不愿意见到这么优秀的玩家继续存在。   但是偏偏也就是她,能在那样危急的关头,轻易带动所有观众的情绪,也带动那一整个县城的人民的心,在最后关头集齐了开启【收税】功能需要的两件硬性条件,一个是副本内领民奉献情绪积累达标,一个是私人领土领民奉献情绪积累达标。   这看似简单的两项达标,却扭转了陆瑶的死局。   而除了她之外,目前也再没有别的副本玩家能达成这所谓的情绪积累达标。   只能说,时也,命也。   按照核心里几个好摆弄历史讲古的大佬开玩笑说的,陆瑶这是有点子气运身上的。   也有大佬不赞同这种说法,说:陆瑶的每一步都是真心实意.踏踏实实做下去的,不是真心实意带动不了那么多的情绪,她的每一步都是靠她过去的踏实努力造成的,管这叫气运那就辱陆瑶了。   大佬们怎么吵暂且不表,但是因为有了陆瑶收集情绪积累值开启新功能的经验,新进副本的玩家也纷纷开始朝着这方向努力去了,就是努力了这么久,暂时还没看到什么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把好久不出现的沙雕网友和国家的大佬们拉出来晾晾~这章写得好嗨呀,本土狗就喜欢这种厚积薄发星火燎原的情节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久20瓶;玖璎薄荷10瓶;祭司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霍格斯郡真的开始修路了。   这个好消息从郡北传到郡南,又从郡西传到郡东,看着那些老爷们拿出的架势,霍格斯郡人人都知道,这次,是真的要修了——因为一段路,竟然就一个主事的,而且竟然饭管饱!   陆瑶只能近乎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游戏面板【当前领主声望】那一项飞一样蹭蹭涨上去,那速度快得让她都害怕,总觉得领土点挣得这么快,说不定系统在坑自己。   新手副本里她挣点领土点尚且需要辛苦劳作一番,自己捏泥巴烧窑控温等等,辛苦一个冬天也不过一百多领土点,她进这个副本可还不到一年呢。   想到末世副本里最后竟然要花两万领土点能通关,陆瑶咬了咬牙,看来这个副本注定后期要出血了。   就是到时候又不知是什么样的僵局。   想到这里,陆瑶再也生不起一丝骄傲之心,她来到这个副本不是为了耀武扬威享受权力的,她是来经营领土努力挣扎着求生并挽救家园的。   霍格斯郡郡北   天光未亮,家里那只留种的小公鸡都还没打鸣呢,老霍克一骨碌摸黑爬了起来,只见他麻利地飞快将自己收拾干净,出门前换上一身耐脏的黑衣黑裤,路过门口时顺手拿起锄头,脚尖也不知在地上怎么一挑,两个叠放在一起的藤编的筐就到了他手里。   他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来到儿子和儿媳房门口敲了敲门,果然,里面也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音,没两分钟,小霍克也一样打扮,抓着锄头拿着筐出来了。   父子俩一起走出家门,到了外面的小道上,村里各家各户陆续走出青壮年来,个个都是一样的打扮,手里拿着锄头提着筐。   天还未亮,家人都还在睡梦中,他们就要上工去了。   但是借着将露未露的星光赶路,这群人的眼睛却亮晶晶的,眼里全是精神头。   因为他们知道,到了前面五里外修路的集合工棚里,一定有已经熬得稠稠的小麦粥和上好的面包在等他们了。   那小麦都是反复筛过的,小麦壳几乎筛得一丝不剩,熬一.夜再用成年人两个巴掌那么大的深陶碗装了给他们。   在带着清寒在早晨这一碗滚烫粘稠的小麦粥下肚,人从头到脚趾尖就一下子有了知觉,活过来了。   有了小麦粥垫底,再一人发六个成人手掌大半掌宽的白面包,这时候还没有发酵的概念,用的都是死面,说是巴掌大,基本就缩不了多少水,这个就金贵了,管事的一开始不许他们带走,要他们当场吃了,哪怕吃不完就放这里等有了空歇回来在工棚里吃。   别看前面一大碗粥下肚,这个年代的人叫饿怕了,能下地的成年人急起来别说一大碗粥加六个大面包,再来半头猪都吃得下去。   ——吃到肚子里的才算我的。这是这时候人们的朴素观念。   而且按照陆瑶说的,这群人要做的都是最苦最劳累的体力活,早晨这一顿最重要,一定得吃饱,所有白面包是按照他们这一伙人里胃口最大的人供应的。   但是来干活的也有才十五六的少年,胃口可大可小,在陆瑶看来这还是孩子,但是在乡下这个年纪已经完全能下地了,能下地,就是成年人,在管事来叫人的时候死活要算进来。   管事去回了陆瑶,陆瑶想了想,老百姓想挣口饭吃不容易,而且这个时候的孩子到她的工地上吃饱吃壮了,长大了不也都是她的人,叹口气叫加进去了。   胃口小的吃不完那六个面包,听说得留在工棚里,被一众大人带出去的时候伤心的都要哭出来了,还是被身边的长辈压着肩膀,才忍住不敢闹,也知道,这时候不该闹,领主好,他再闹,那就太不懂事了。   陆瑶听管事回来像是说笑一样说起他督管的工棚里那几个胃口小的闹的笑话,说等得了空隙下工回来的时候,那几个第一件事就是冲回工棚,狼吞虎咽把属于自己的面包生吞下去,生怕被人偷了似的。   听完了笑话,陆瑶看到底下管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心里笑这管事是学机灵了,工棚那边的一些供应之类的总条框是她设的,具体的操作细节是克劳德管家帮着拟的,克劳德管家是按照这时候的惯例拟的,一些小细节上就显得克劳德管家不近人情了些,但是陆瑶知道,克劳德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要和她对着干。   因为她早就说过,从修路施工开始,下面每段路的工棚的负责人每五天就要向她汇报一次施工场地的具体情况,包括施工进程.工人的状态.伙食等等,她还会每半月亲自视察一遍所有施工场所,以防意外。   哪怕克劳德手眼通天,可负责工棚的负责人有上百人之多,这些负责人都是从她领地里的雇农中找出来的年轻可靠的人,说不定哪个的亲戚就在工棚里呢。   要是克劳德故意在这上面弄鬼,那还不得当场被拆穿。   所以相反,这是克劳德管家的聪明之处。   恩是必然要施的,但是恩怎么施,怎么施得叫人感激惦念,就是门艺术了。   克劳德这是把黑脸先扮了,刻意让她这个领主来施恩呢。   这不,下面的管事都把她当有求必应的菩萨了。   不过,在对这里的领民,她倒的确打算当个菩萨。   中世纪的荒唐领主们扮恶人扮的够多了,恩威并施的“威”字一项前辈们已经施的太多了,多到到了她这里,已经只需要施恩了。   陆瑶当然含笑道:“也不必这么死板,他们来干活,总不至于故意让自己饿着肚子,不至于强逼着人家有东西一定要全吃进肚子里。这白面包本来就是我们给人家的福利,发放的时候也不应该度量着人家高矮胖瘦胃大胃小的来,既然供应六个,人人都应该供应六个,不然饭量小的倒吃亏了。”   “你就直接给他们发下去吧,只说,要是不吃饱故意拿回家去,那要是饿着肚子干活没力气倒在地上了,就全家人一起赶回家去。”   管事嘿嘿笑着走了。   之后,来上工的雇农们每日干起活来就更有劲了。   陆瑶这里招雇农来修路给的福利是每人发一副锄头两只藤筐,每日两餐(中世纪风俗),管饱。   这其中重头戏主要是锄头,因为陆瑶给的是铁锄头,汉纳家农具坊出品,质量有保证。   虽然这些锄头首先是要用来修路,挖土,藤筐也是一样要先用在修路上,但是汉纳家的农具质量还是有两下子的,一张锄头正常用下来,没个五六年用不坏,即使修路挖的土泥沙多,那顶多是将这个使用年份缩短到三到四年,相当于免费赚一把铁质锄头了。   这个时候的铁质农具已经有很多年了,但是对大多数雇农来说,那都是需要一代人攒几十年才可能买得起的大件,甚至一个运气不好,几代人的努力都换不来一把铁农具,全家人只能用木质农具,甚至连木头都买不起的,就上手刨——因为木头也是领主家的,在中世纪,领主领地上的一把土一根草都是属于领主的,都要花钱买。   当然,霍顿家的雇农要比这稍好一些,因为老霍顿公爵还是很仁慈的,抽税也不过分,也不乱收一些杂税,像是离得远一些的山上的普通杂草杂木这些,农民们捡了当柴烧只要不闹到他面前他都是不管的(陆瑶怀疑是懒),所以正常霍顿家的雇农攒个十几年一把铁农具还是攒得起的。   但是即使如此,那也是要花十几年全家省吃俭用来攒的一桩大件啊,甚至因为霍格斯郡的经济支柱是小麦,为了更好地伺候小麦,大家家里的第一件农具都首选短镰刀,方便收割,其他时候也能用用。   至于其他时候,比如挖地,比如耕田,大家要么就咬牙用木头上阵,要么就得试着去借领主家的农具了。   这一项老霍顿公爵也做得好,领地里的雇农们不用花什么钱,只要多到领主家干几天的活就能借到农具了。   可能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锄头谁不想呢?几乎霍格斯郡的每一个雇农,做梦都想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锄头,有了一把就想两把。   这下好了,在霍顿公爵负责的这一段路修路,每个人免费发一把锄头,即使没有后面的两顿饱饭,雇农们也能为这事抢破了头。   最后陆瑶拍的板,根据这个时候的农民的普遍身体素质和寿命,三十五岁以上的不要,十五岁以下的不要。   本来陆瑶是想说十六岁以下的不要的,修路这种苦活,用高一生她都觉得良心疼,后来还是手下一些管事劝了劝,她才想起来,虽然在她看来十五岁还是骨头都没长好的孩子,可在这个时候,十五岁都能结婚生孩子了,对大多数人来说,十五岁就代表成年了。   因为一岁之差把人刷下去就太可怜了,陆瑶想了想,还是叫该做十五岁。   再小就不行了。   法律上十四岁女孩被那啥啥还强制入刑呢,哪怕是她们国家的古代,女孩也要十五及笄,可见即使是古人,也认可十五岁才算成熟划分线。   工具.劳动力一到,施工材料像土啊石头啊那些都是现成的——都在山里等着工人自己去挖去背呢。   这时候的路修起来没那么讲究,大多是草里刨一条土路出来再夯实就行,有坑就填坑,有河就修桥,但是陆瑶为求长远,更要求平稳,要求他们把预定要修成路的地方铲平,有什么草根树根的全部要铲掉,接着担来烧过一遍防止混有草根或者虫卵的熟碎土先铺一层,夯实,再上碎石子在上面铺一层,再夯实,所有道路,路宽4.8米,足以让马车并行,并给行人留下通过的空隙。   霍格斯郡每个贵族都要负责这条贯通南北的大道的一段路,一般采取就近原则,具体的长短由他们自己去商定,请人修,怎么修也由他们自己做主,但是,这个标准是陆瑶给整个霍格斯郡贵族定下的路况的基础底线,一旦不符合,好,你就退出瓷器联盟吧。   这个要求对这个时候的道路来说当然算很高了,但是看在出入一趟就有几百上千银币收入的利润下,贵族们忍了。   当然,更因为陆瑶这里拿出了更高的要求。   她要给路上修车轨。   当然,车轨是个复杂东西,没这么快,但是也要先打好基础,留出沟来。   车轨这个说法大家没听说过,不过陆瑶一形容大家就理解了,限制车轮,减少颠簸,还能加快速度,陆瑶一说大家都心头火热,一听陆瑶说最好是铁轨大家顿时跟心里被浇了盆冷水似的。   用用铁啊,那这就是一大笔钱了,霍顿公爵这么说,谁还好意思说人家要求太高?   铁在这个时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战略性材料,如果不是自家领地上有铁矿,而是要从别人那里买,那非得好好被宰一笔不可,而且还不一定能买到。   但是这个陆瑶不着急,因为她知道,这个,汉纳家肯定有办法,因为根据奥斯维德神父交上来的种种情报显示,陆瑶怀疑,汉纳家偷偷发现了一处铁矿不敢公开。   毕竟,这么多年,汉纳家可是几乎包圆了整个霍格斯郡的铁器交易,却从未有过供货不足的时候。   陆瑶修铁轨不止是为了方便交通,更重要的,她馋汉纳家秘密藏着的资源啊,日思夜想,简直要垂涎三尺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吟诗ing):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表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进击的贝拉10瓶;爱吃鱼的喵小梦.夏目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修路事业在陆瑶的监督下进行了一个多月,她赏了人也罚了人,罚得很重,赏得也很重。   敢阳奉阴违的发现一次不改第二次直接就拖走处决了。   但是下面办事好了,她也不吝用重金赏赐。   等到了五月中旬,修路各处的事项都按照她的设想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了,陆瑶也总算可以暂且放心地交由下面的人替她看着了。   克劳德这时候就来请她去郡南休假了。   霍格斯郡整个就位于南部,夏天到来,整个郡是一样的热,和郡南不同的是,霍格斯堡是闷热,像是待在蒸笼里似的,闷起来的时候叫人气都喘不过来。   过去每年到了六月,原身玛利亚小姐喜欢由父亲带着到自家圈起来的林子里打猎骑马,在马上有风,也能透透气。   但是如今老霍顿公爵已逝,霍顿夫人闭门不出,现在连陆瑶也不见了,说见了伤情,克劳德每年五月中旬就要开始准备霍顿公爵和小姐出门骑马打猎的事,到了今年想起来,他就想体贴陆瑶去年刚丧父,远离霍格斯堡,免得处处伤情。   说起来理由是现成的,郡南的宅邸建的大,本来就是用来休假的,热起来的时候大窗户一开,穿堂风掀窗而来,整个走廊都是凉爽的,再过半个月,正好花园里种的早蔷薇也开了,大片大片地看过去,多叫人满意啊。   克劳德心想自家小姐虽然心思深些,但到底还是个女孩,对美好的事物总还是爱的,这些日子看她已经好久没问母亲要漂亮的花边裙子,没有和身边的女仆修女商量新衣服的款式,像是一.夜之间褪.去了天真,总叫他心里愧疚。   霍顿公爵死在他和另外两人的合谋之下,可他的心里仍是忠于霍顿家的,只是不光忠于霍顿公爵一个罢了。   如今这孩子一天一天的叫他看不透,对他虽然信任,却已经没了当初的亲近,叫他一日一日地领会到,那已经是一位纯正的统治者了——她无愧于她高贵的血统。   可他仍然记得那孩子小时候“哈哈”笑着叫他举过头顶也不忘求他送一件外边来的漂亮石头给她的样子。   人非草木,他和特蕾莎修女一样没有儿女,几十年过去,霍顿一家人也早就成了他的家人。   他送走老公爵,就是想替他看好他最在意的这两个家人,可如今,他已经不知是让他们在岌岌可危里一起面对来自王都的刀光剑雨好些,还是如今只剩母女俩物是人非好了。   即使事实已定,他仍是想着从前,仍想远远碰一碰从前。   他怀念那个对现实残酷一无所知却快乐的孩子。   夜深人静时他默默垂手站在窗帘后望着外面苍茫的夜,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那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将仍是孤儿的他领到才四岁的霍顿公爵面前,对他说,“这是你的主人,你要一生都忠于他。”   比他小了三岁有余的霍顿公爵迷茫又惊恐地看着他,但还是在仆人的提醒下,颤抖着接受了他的效忠。   老大人告诉他,不久之前,他刚刚让那位皇家的血脉领略了死亡,而他是他派来给他生的希望的,不管是有人暗杀还是有人冲撞,他都要永远挡在公爵前,因为那就是他的宿命。   “能为一位王族而死,你死得其所了。”老大人的脸庞永远是那么高深莫测,和他用一块冷掉的烤肉将他从街边捡回去那天一样。   老大人派他来保护公爵,最后他却亲手送公爵通往死亡。   “大人,我没有违背我的誓言。”   我只是违背了你的命令。   我不属于你了。   一年前,那位挣扎着仍然不肯带着秘密去天国的老大人送来了三份毒药。   但是他最后只用了一份。   至于另外两份。   克劳德望着天边一弦冷月,露出管家式得体地微笑。   陆瑶没辜负克劳德管家的建议,相反,她觉得克劳德的建议来的挺巧的,她也已经在酝酿要找个理由去郡南走一趟了。   汉纳家的铁矿叫她想了快小半年了。   她的探子一个一个地派出去,已经快要打探到那个地方了,就是具体位置还差点,但是也已经圈出来了几个可疑的地方,不出意外,汉纳家的铁矿就在那几个可疑地点之一里。   霍顿公爵到郡南度假来了!!   这可是大新闻。   郡南的一众贵族当然要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下半年的瓷器已经发出去了,郡南负责外出的那一批贵族们的走得快的应该都已经出了郡了,他们这些负责在大后方等着享福躺赢的当然要好好伺候好了霍顿公爵,叫人家来年还这么大方地带他们一起赚钱。   霍顿公爵到来第二天,宅邸里便办起了盛大的宴会,整个郡南数得上的贵族都到了,没受邀的求爷爷告奶奶也要挤到外面喝一杯酒送上礼物,万一霍顿公爵瞧见了他家的礼物觉得好,他们就好立刻冲进来表一万个忠心。   宴会上,陆瑶当着众人的面只拆了那三大家族的礼物,能在公爵的宴会上得她当众拆礼物,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了,一时间,三大家族里能代表家族前来的子弟们都与有荣焉,家主们也都笑眯眯得站到了陆瑶身后表示臣服和亲近。   贝德家和博格特家两家送上的礼物都只能叫做中规中矩,贝德家是送了一匹上好的红狐狸皮,霍格斯郡只有一些黄皮子或者灰皮子狐狸,而且霍格斯郡气候温暖,狐狸一类的野物少得十年一遇,更要紧的是那红色极正,在晚宴的灯光照耀下几乎能滴出血来,这样好看的颜色叫陆瑶看了也不由点头。   博格特家送的是一块上好的红宝石,这么大的宝石,陆瑶在老霍顿公爵的收藏里也难见,颜色也很纯,是难得的鸽血红,陆瑶目光一瞥过去,博格特老爷立马笑咧了嘴道:”是我家那小子从莫乌斯港一个宝石商人那里要来的,说是这样好的宝石,不用来佩戴在我们公爵的身上,世间再没有谁配得上了。“   这话就有点僭越了,不过金盏花家族乱了几十年,霍格斯郡天高皇帝远,不把中央王室放在眼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博格特老爷又是一贯满嘴跑火车的性子,陆瑶只能状似无奈地对他摇摇头,表达的却是亲近的意思。   于是博格特老爷把他家那个被陆瑶赞过的代理商留在他身前的儿子推出来,在人后脑勺上一拍,自己乐呵上了。   最后一个拆的拆是汉纳家,也是显示汉纳家在三家里隐隐居上的地位。   陆瑶笑眯眯地走到最后一份待拆的礼物前,汉纳家送礼一向讲究奇巧,常常有让人吃一惊的奇思,他们家的人也各个是能工巧匠,育种制器总要擅长一样。   这回给陆瑶准备礼物的应该是古斯塔夫,和其他两家的瓷器代理人都已经带着新一轮的瓷器外出了不同,古斯塔夫似乎是因为上回和努比尔城城主谈合作借道的活没办好,汉纳家另外派了人去了。   这回古斯塔夫就和汉纳老爷一起来了。   等到陆瑶开始拆礼物,他就被汉纳老爷推到了前面,即使因为上回的活没办好,但是毕竟是他寄予厚望的侄子,这种在她面前露脸的机会总不能叫他错过了。   陆瑶上次就在霍格斯堡见过他,但是当时瓷器马上要运出去,要交代的事情很多,都是她在上面一连声地交代,其他人埋头狂记,陆瑶来不及仔细观察这个年轻人,更谈不上知道他的性格。   回来交差的时候,他因为在努比尔城主那里受挫,来霍格斯堡的时候也垂头丧气的,不怎么说话,她还以为是受打击了。   但是这回看他在该露脸的时候还一副茫然的样子,陆瑶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是的确不怎么擅长交际了。   那就好笑了,去和外人联络关系这种,汉纳老爷竟然叫了个面皮薄不懂交际的去,也太为难他了。   不过也能看出汉纳老爷对自己这个侄子的看重了。   所以,汉纳老爷到底是看重他哪一点呢?   陆瑶想到他负责了汉纳家的农具坊,心里有一些猜测,一边想着,一边拆开了汉纳家的礼物。   汉纳家的礼物包的很小。   这倒没什么,相反,越是盒子小,越是让人不敢小看,不然你看刚刚博格特那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呢?   陆瑶一拆开礼盒,顿时面前一阵流光闪烁,等眨眨眼睛,她才发现那是一小排碎钻被头顶的吊灯折射出来的光。   以中世纪的打磨技术,号称拥有最强硬度的天然钻石往往会让无数工匠望而却步,古斯塔夫却能出手就是这样形状精巧的碎钻,其手艺就足以让人不敢小视了。   不过这在当时都只能算小道,让陆瑶和周围的人一起“哇”出声的,是那是一只镶了小碎钻的怀表。   怀表的工艺最早能追溯到什么时候陆瑶已经忘了,但是陆瑶知道,这在中世纪仍然是新鲜玩意儿,应该只属于怀表发源地那一带少数高级工匠的专属工艺,像是陆瑶那位祖母,曾经的国王心尖宠,也没能有一只属于自己的怀表,老霍顿公爵也没有。   这只表就太珍贵了。   “这是……”陆瑶不由看向汉纳老爷。   这要说是汉纳家自己买的,陆瑶就不信也不敢收了。   只见汉纳老爷下意识清了清嗓子,略直起微弓的腰,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眼里也有了骄傲之色:“是我那侄子在家闲来无事,机缘巧合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我们家可没人配得上这样的东西,给我们这些老家伙用,那就是明珠蒙尘了,最后还是叫我说,这小子大概是不会做生意,只能拿着他这宝贝来给您赔个礼了。”   他的一只枯瘦得像动物的爪子一样的手一直放在古斯塔夫的肩膀上,让古斯塔夫为了照顾他微微蹲着身,但是这时候,古斯塔夫脸上一直带着腼腆的笑也随着汉纳老爷的话变得沉稳起来。   陆瑶这里望过去,她看出来了,那是在自己的领域里绝对自信的笑。   陆瑶知道汉纳老爷看着他这侄子哪一点了。   这是一位真正的大师。   让王后都不得佩戴的奇器怀表都只是他闲暇时的产物罢了。   陆瑶也知道汉纳老爷带他来是干什么了。   家里出了这样的大师,如果不是遇上她,汉纳家注定只能让他埋没到死——就像那个至今不敢公布于世的铁矿。   他比那个铁矿更珍贵百倍千倍。   身怀巨利而没有足够的实力,就如小儿怀黄金孤身于旷野。   可他们偏偏在这时候遇到了她。   让陆瑶不佩服都不行。   就是这么巧。   这是老天要汉纳家兴啊。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到了真正的雄主出世的年代,绝代的才子也会源源不绝。然而事实上,是雄主出世,绝代的才子才有机会显露于水面。……%¥#@不对,我是想说,时势造英雄,要用历史唯物主义的目光看历史。   最后交代一下更新时间的原因,因为临近年末,废作者身体又弱唧唧,所以更新时间有时候比较迟,大家要是太晚了还没等到就第二天早上来看吧,更是一定会更哒,除非被外星人把网线偷了qaq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到郡南来本来就是打算以古斯塔夫为口子撬开汉纳家的,汉纳家有铁矿,但是中世纪的冶铁技术想也知道多落后,她手上却有着数中更先进的冶铁技术,还要度量着时代因素不能给的太先进,即使这样,一旦和汉纳家合作开发铁矿,也足够让汉纳家在铁矿上的收益再翻上几番了。   像他们现在这样,把握着上好的铁矿却不敢大肆开采,只能小心翼翼地假借自己的工坊输出一点,即使已经在霍格斯郡赚得盆满钵满,但是和外面那些拥有铁矿的人比起来,就显得委屈太多了。   陆瑶也知道,这也是汉纳家的生存之道,他们家的农具生意做了这么多年,铁矿也不知道发现了多少年,能在实力不够的情况下保住自己,还能慢慢发展家族,从当年霍格斯郡一个普通家族发展到现在三大家族隐隐占首位,已经是汉纳家先祖聪明了,多的是穷人乍富,富得快,死得更快的家族。   但是汉纳家稳扎稳打了这么多年,陆瑶不相信他们家一个想要有更大发展的后人都没有。   陆瑶本来的打算是,如果能从古斯塔夫那里撬动了汉纳家的年轻一代,到时候和汉纳家谈合作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怎料她还没出手,汉纳老爷就主动把人送上门来,还是比她想的更大的宝贝!   古斯塔夫还会别的什么不说,但是制表这一项,就足以叫她称他一声大师了。   也不知道这位神奇的小伙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手艺。   制表啊!如果忽略古董瓷器的价值,单论在这个时代的制造难度,这可是比瓷器更复杂的手艺!即使在现代工业水平下,人工制造的机械手表仍然属于炫技形的尖端精密制造工艺。   君不见现代有句俗语叫穷玩车富玩表。   即使因为生产力原因注定了这时候的怀表不可能像瓷器一样大批量制造,但是这中金贵东西,说起来作为一国之礼也是当得起的,只要能做出来,难道陆瑶还愁它太珍贵没有去处吗?   她只怕宝贝还不够宝贝。   当然,古斯塔夫这一块怀表,就已经足够宝贝了。   ——即使对方知道她金盏花家族后人的身份,也已经足够配得上她了。   陆瑶向古斯塔夫看去,古斯塔夫就在汉纳老爷的提醒下上前一步,朝陆瑶行礼——   在场诸位都惊讶了,按理来说,这样的场合,古斯塔夫代表家族向她行普通礼表恭敬臣服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古斯塔夫直接行的是效忠礼。   这就是要当场对她个人表示效忠了。   这样的礼可不能轻易行,除非他打算脱离他的家族,从此以后成为陆瑶家族的人,像克劳德.奥斯维德神父就是这样,从此以后全心全意为她服务,听她号令。   目前霍格斯郡的各大贵族们虽然名义上是全部是她的封臣,对她效忠,但是实际上她这个领主能也只能在一些涉及霍格斯郡的事宜上命令他们,这些人都是有自己的家族,有自己的利益要维护的。   连陆瑶想在一些大事上驱使他们,都尚且要用瓷器的利益相诱,再加上一整支的军队虎视眈眈,这些人才肯听她的呢。   汉纳家族比她想的还要聪明得多,难怪人家用短短数十年就杀得以血腥残暴著称的贝德家和以阴森闻名的博格特家都要避其锋芒。   陆瑶心中啧啧,人却飞快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宣布自己接受对方的效忠,然后亲自将古斯塔夫拉起来。   “能得到您这样的人效忠,是我的荣幸。”陆瑶郑重道。   在场诸人都配合地鼓起掌来。   古斯塔斯到手,汉纳家也几乎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更甭提只是铁矿了。   陆瑶的目标已经完成,接下来这场晚宴就完全是放松了。   流水的宴席送上来,贵族们纷纷起身滑入舞池,贵妇人和老爷们群星般簇拥在陆瑶身边,赞美的话不要钱一样抛洒。   乐手狂奏着欢快至极的乐曲,吟游诗人的维埃勒琴奏的旋律快到叫人的脚下无法停下,这一场载歌载舞的晚宴一直持续到夜半中天,公爵家的蜡烛在烛台上流满了眼泪。   宴席终于结束了,客人慢慢散去,时间太晚,古斯塔夫也被引到了宅邸的客房先住下。   陆瑶已经猜到,他这是代表汉纳家主动向自己投效来了,但是汉纳家具体是什么意思,还要明天再细问。   第二天清早,陆瑶还在仆人的伺候下用早餐,古斯塔夫就在书房外等她了——这里其实没有早餐这一顿,都是随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午饭,但是陆瑶一定要加上。   她的早餐是清汤面条上面卧俩煎蛋,厨师不会做,还是她亲自教的。   之前还没做主的时候她也算入乡随俗,一般照规矩,给什么吃什么,哪怕大多数黑暗料理也忍了。   但是自己开始做主后,这些小细节就可以照自己的心意来了,说起来这么大的屋子真正的主人就她一个,她还能过得不如意不舒心了,那她这个领主当得也太失败了。   所以吃饭上面她就开始按照自己的口味调.教厨师了。   据说托她的福,霍顿家上下的人都因为最近食物风格有所变化,身上多挂了几斤肉。   陆瑶摸摸自己的腮帮子,好像也圆润了些——不过她这具身子还在发育期呢。   听到古斯塔夫已经在书房外等自己了,陆瑶也不让人家等自己了——人家肯定没吃饭呢,直接让人把他叫到餐厅来了。   “我的习惯是早起洗漱后要吃早餐,叫您久等了,我的医生说少食多餐对身体有益,早起好好吃一顿,一整天的好状态都有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一起用些吧。”   这是来自主人的进餐邀请,古斯塔夫连忙坐下了。   看着陆瑶面前的煎鸡蛋,清汤面条加面条里拌的几根青翠的青菜,古斯塔夫感到一阵无所适从。   他知道有些人有些古怪的饮食爱好,霍顿家的食物之美味他也是听自己的妻子夸过的,不过他那张嘴按照他夫人的说法那叫长在脸上就只是为了赶紧填饱肚子的,给他吃神明吃的美食他也不懂享受,最好顿顿面包加牛奶。   事实上,他的确认为每顿都吃面包加牛奶最好,简单,迅速,省事,其他的东西到了他嘴里都是一股怪味,最重要的是还麻烦。   但是考虑到这是主人的邀请,他一咬牙,学着陆瑶的样子,笨拙地用筷子卷了面放进嘴里。   不过面一入口,他的眼睛就一亮。   在他夫人眼里,他只喜欢白面包,其实他不是只喜欢白面包,他是只喜欢味道简单清淡的食物。   公爵家的这个奇怪的条状食物倒是很合他的胃口。   他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之前的无措也是摆在脸上的,叫陆瑶都想叫他要是不想吃就算了,但是他又飞快地坐下来自己吃起来了。   当即他就问了:“请问公爵大人,这是什么珍贵的食物?我以后能每天吃它吗?”   陆瑶几乎要笑起来,这笑是愉悦的,大师待人接物这么简单直接,她当然高兴:“这实在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我吃它只图它绵软清淡好消化,就是用面粉做的,你想吃,天天都有。”   古斯塔夫当即就高兴起来,飞快地用筷子解决了那一碗面条,顺便,荷包蛋一点没碰,牛奶喝完了。   叫陆瑶惊讶起来的是他只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习惯了筷子的使用,一开始拿法还生涩,但是观察了一下她的拿法,他就飞快地调整过来,接下来,夹.刺.挑.拨,他都迅速学会了,把一双难倒了霍格斯堡上下的筷子使得比陆瑶还熟练。   陆瑶的目光是叹服的。   这就是天才。   飞快地吃完早饭,在古斯塔夫催促的目光中,陆瑶和他转阵书房。   在书房里,古斯塔夫就直言不讳地表明了来意——   他这个汉纳老爷最看重的侄子投到她门下来,当然不可能是只是为了给自己找条路走。   他是带着汉纳家全家的诚意来的。   诚意就是主动告诉了她,汉纳家的先祖在一百五十年前发现了一处铁矿,矿产巨量,具体多少不知道,反正汉纳家使了这一百多年,连表层的一点都没用完。   汉纳家的先祖一发现就把地方藏了起来,之后带着族人世代经营,终于藏得叫附件的人都找不到了——听到这里,陆瑶差点笑出声。   不过这对汉纳家来说,倒的确算是一项功绩,不然这么多年过去,哪里还轮得到陆瑶来摘桃子。   古斯塔夫的意思是,他愿意代表汉纳家,献上这处铁矿,从此永远是霍顿家最忠臣的家臣,任陆瑶差遣,让上战场让牵马让擦地他们家都跑第一个。   陆瑶一脸深沉地坐在书桌后,让老老实实把汉纳家家主交代的话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背了一遍的古斯塔夫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是满意了还是不满意啊,要是不满意——糟了,这伯父可没教啊!   等古斯塔夫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先告个假,让他的随身仆人回去问问汉纳家主要是不答应怎么办,陆瑶终于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个亲切无比的笑:“这些都是小事,你想不想参观我的一个水车小工坊?”   “水车?这我听说过,是北方那边的一些国家用的一中器械,一直没机会去亲自看看,你这里有吗?”古斯塔夫立刻站了起来,什么伯父,铁矿,答不答应都扔到脑后了,眼睛里亮亮的,像是小孩子见到糖的那中表情。   “那快别管这些小事了,我们快去看看水车吧?”古斯塔夫自己已经站到了门口,还回过头来巴巴地望着陆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这些拉,提前祝大家除夕快乐,明天陪大家守岁呀^v^感谢在2022-01-2922:37:08~2022-01-3021:4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进击的贝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凉50瓶;小轩不是lsp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的水车已经造了快两个月了。   这件事她交的负责人是巴顿,但是巴顿或许在建造方面有些天赋,但是更细致些的动力系统他就弄不明白了。   陆瑶画的图纸和解释一如既往,但是这次,巴顿蹲在工坊里捣鼓了两个月,还没能做出让陆瑶满意的水车。   霍格斯郡的水资源还算丰富,但是分布有些不均,低洼的地带积水过多,较高的地带要常常使不上水,一到夏天的汛期,常常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而且因为总体上不缺水,这时候的霍格斯郡还没有兴建长期使用的灌溉设施的意识,如果那年雨水较多,就会让人从低洼处挖沟排水,而雨水较少,就只能靠人自己挑水浇地。   靠人工浇灌,总有不及的时候。   这时候的人们用一种重犁犁地,耕过的地往往是中间高,两边低的形状,雨水多的时候一块地的边缘容易积水被淹,雨水少的时候中间又容易旱,十分影响收成。   自古以来,水利和农事都不分家,要想收成好,灌溉少不了。   陆瑶打算造水车将霍格斯郡的一些因为积水过多已经被淹掉的洼地排水,重新利用起来,同时,也能更方便灌溉高处的土地,靠水车和水渠灌溉,就比靠人力一趟一趟地浇水要稳定均匀得多。   奈何手下的巴顿在这方面不擅长,折腾了两个月也没弄成。   此刻,陆瑶带着古斯塔夫去了巴顿的工作室,古斯塔夫一进门就看到了巴顿放在桌上的一堆做实验模具的小零件和他手里正在摆弄的一个放大版的成品,眼睛顿时一亮。   巴顿拿着手里的两个衔接管正为难怎么接才能既不影响灵活性又能承载足够的水的重量呢,忽然一只手从他面前划过,他手里的东西不翼而飞,再一抬眼,他面前已经坐了以为衣着随意的贵族,人家正毫无入侵者意识地用起了他桌上的零件,时不时看一眼他放在桌上的图,手里组装得飞快,让他看得眼花缭乱,最后一个做好的水车中心轴承就这么被他放在了桌上。   他把住轴承中央,轻轻一拨,那轴承上套的连接杆就转了起来。   巴顿大喜,正要站起来夸这个轴承做得好,怎料人家皱了皱眉头:“这些零件是谁做出来的,结构和准度也做得太粗糙了?完全达不到图纸上的设想。“   费了老大劲才弄出来这一堆零件的巴顿红了脸。   要是这人不先露那一手,不管对方是不是贵族,他肯定也要恼怒一番了,但是人家一看就是行家,这批评就是来自前辈的指点了。   巴顿站起来,羞愧地认领了自己的东西。   古斯塔夫没把他的羞愧放在眼里,他把陆瑶的图纸拿过来再看了看,就伸手要纸要笔,要尺子,然后飞快地画出一个数据和形状都标注地十分精准的图纸,吩咐巴顿去做。   本来每次看了陆瑶的图纸都要好好思考理解一番的巴顿看了他的图纸,只一看就明白了他要的东西,飞快地拿了工具去做了。   很快,古斯塔夫唰唰又是几张图纸,见巴顿还在满头大汗地忙碌,他走到一直微笑着站在门外看着他们的公爵面前,道:“您的水车我看懂了,构思很好,给我找几个基础的木工学徒吧,我需要三十个人,我的工具全部要重新打造。”   陆瑶笑眯眯地点头:“都听您的,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三十个人是吧,我马上给您找,您还有什么要求随时都可以告诉我留在这里的仆人,让他们来找我或者找克劳德管家,或者奥斯维德神父都行,我们会立刻满足您的。”   古斯塔夫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回去继续干活,等走到一半,他脑子里忽然感到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到底是忘了什么呢?   古斯塔夫左思右想,终于想了起来,他连忙止住了步子,回过头来问陆瑶:“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接不接受我之前提的条件呢!”   陆瑶笑:“答应,都答应了。您放心工作吧,接下来都有我找您的叔父。”   “哦,那太好了。”古斯塔夫长出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脚步轻快地回了工作桌前,埋首干起活来。   交代完古斯塔夫的事,陆瑶也等来了汉纳老爷派来的真正和她谈铁矿的人。   来的是汉纳家另一个侄子,这位才是正经谈事情的样子,手里带着汉纳家铁矿的原始样本和初步产品。   陆瑶和对方谈了一上午,商定了铁矿开采的分成。   汉纳家作为铁矿的原主人,将这座铁矿的产权全权交给了陆瑶,代价是得到霍顿家的庇佑,和从此以后铁矿所有产出净利润的四分之一。   这个分红已经很高了,因为陆瑶给的是所有项目的利润。   铁矿到手,陆瑶要做的不仅是升级冶铁工艺,更重要的是,水泥。   铁矿粉正是水泥配方的重要原材料之一,有了铁矿,接下来修路就可以用水泥了。   这时候,陆瑶就有点后悔,自己修路修得太早了,她的路都已经修了二分之一了。   但是时也命也,相比如果不是她提出要修路,修高标准的路,还提出愿意修铁轨,也不会彻底消去汉纳家的最后一点忧虑,心甘情愿地投奔她。   陆瑶笑叹,自己这是太贪心了,哪里有事事都如意的。   不过铁矿既然到手,陆瑶就迅速带着人,跟随汉纳家的人一起前往了汉纳家千辛万苦藏起来的铁矿处。   铁矿的所在地也是陆瑶万万想不到的,它竟然不在陆瑶之前圈定的那几处可疑地点,而在霍格斯郡和隔壁一个郡之间的一座叫黑死山脉的大山里,严格来说,这座山只有一半属于霍格斯郡,好在,汉纳家的人交代,铁矿在霍格斯郡的界限之内。   这座山的名字很有来历,据说第一个进入霍格斯郡的黑死病病人,就是从这座山里走的,后来据说有一群得了黑死病的人被驱赶进了这座深山里,两郡的人从此就再也不肯进这座山。   陆瑶一听山名就知道,这和汉纳家的祖先脱不了关系。   给陆瑶引路的人一路都在小心翼翼地解释:“山里有黑死病人的传说是我们家特意散出去的谣言,事实上,那群黑死病人还未进山就被烧死了,我们家的人在这座山里行走一百多年了,从来没有谁在山里遇到过黑死病病人,更没有人因此染病,请您务必放心。”   陆瑶一路都显得很淡定,心想哪怕就是真有黑死病人,我也有药,更别说,她还有一条命呢。   当然,陆瑶这么淡定,主要还是汉纳家出入黑死山脉这么多年,从未因此患病,而且当初的传说又是汉纳家自己特意传出来的谣言,那就更不用大惊小怪了。   铁矿在黑死山脉深处,但是这么多年,汉纳家早就建好了稳妥顺畅的密道直通铁矿,陆瑶一行人在密道里走了一天一.夜,面前忽然豁然开朗,一个小型的矿场就这么展露在她眼前。   陆瑶视察过汉纳家自建的小型矿场,带人在矿场勘测了一天,对矿场的人和物都重新做了整编和区划,将自己带来的人留在矿场,特意交代了开采自己需要的铁矿粉后,陆瑶才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   因为开采数目很小,汉纳家的冶炼厂直接建在矿场附近,但是陆瑶既然打算了要改进冶铁技术,光明正大地用铁,就不能继续用原来建在山里那座冶炼厂了。   而且冶炼厂建在山深处,山路难行,物资运输也很麻烦。   陆瑶敲定的地点在黑死山脉边缘的一处山谷里,那里刚好有一条小河经过,冶铁需要的水也有了。   要炼铁,首先要有炉,因为陆瑶打算在这里采取的炼铁方法是高炉炼铁。   和陆瑶的祖国还是公元前就开始走生铁和生铁炼钢路线不同,欧洲这边的炼铁技能完全点到了另一个体系,他们用的是块炼铁。   这种块炼铁也就是将铁矿石进行简单提炼后形成的笨重铁块,里面含有大量的杂质,需要精壮的铁匠们反复捶打缩小体积,最终得到的成品铁足足会缩水百分之七十。   这种炼铁方法对人力物力和原料的消耗都很大,一块好钢千金难求,也因此,一把上好的钢制武器,唯有出身不凡的大贵族后代才用得起。   很多时候,一位骑士的武器就是他财力和身份的象征。   当然,到了陆瑶这里,事情就没这么复杂了。   毕竟她的老祖宗从公元前就开始用碳渗法炼钢了。   高炉法炼铁更是一代代优秀工匠们炼铁的集大成之法,是现代炼铁工业的技术前身。   想要用高炉法,首先要有炉子,这个古斯塔夫在行。   陆瑶快马加鞭赶回了郡南的宅邸,古斯塔夫还在幸福地做水车。   “汉纳先生,快来,我这里有个超级难做的东西需要您帮忙!”   陆瑶站在工作室的门口说完,下一刻,古斯塔夫两手木屑两眼发光地站在了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一点,抱歉   新年快乐小伙伴们~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燕12330瓶;琅然20瓶;进击的贝拉10瓶;Cheryl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在遇到陆瑶之前,古斯塔夫是汉纳家最好的金银匠。   因为这时候的炼铁技术太落后,要想练出一块好材料,主要靠力气,古斯塔夫可没有那一把子好力气反复捶打一块铁,他那一双巧手能给家中的姐姐妹妹们织出最好看的蕾丝花纹,却不太能挥动家中巨大的铁锤,更别提让它们在自己手下服帖地摆弄成各种形状。   但是汉纳老爷很早就发现,古斯塔夫随手就能搭建出复杂无比的建筑而不倒塌,他随口提出的农具改进方法能让汉纳家最年长的老工匠追着问细节,他可以随意模仿家中任何一个人的笔迹不被当事人发现(但是会自己主动承认招来一顿打),他十岁时自己做来玩器械木车就已经能让汉纳老爷带着全家所有手艺最精湛的工匠拆了三天三夜都拆不开了。   汉纳老爷在育种和制造工具上的天赋都只能算平庸,但是他能成为汉纳家的家主,就是因为他有着除了这二者之外更重要的东西——眼光。   汉纳老爷今年四十三岁,汉纳家正是在他的手里一步步从和另外两家并肩走到如今隐隐占上风的位置。   以他毒辣无比的眼光,他立刻看出了古斯塔夫那可怕的天赋,他给古斯塔夫制造了最好的成长条件,古斯塔夫要学什么,他不惜代价也要给他找老师,他要什么,汉纳老爷就给他提供最好的,即使古斯塔夫整天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不是一些闻所未闻的材料,就是一些昂贵至极的东西,甚至他要用珍贵的高纯度金银当练手材料,只因为它们那良好的延展性和可塑性方便他发挥,汉纳老爷从不吝啬。   汉纳老爷等着这个侄子大放光彩的一天,以汉纳老爷对未来的分析,汉纳家想要在彻底对外封闭的霍格斯郡腾飞,最大的可能就在这个侄子身上。   他想,即使古斯塔夫没什么厉害的发明,以他那双被神吻过的巧手,以后混个全国闻名的珠宝工匠也行啊,反正金银珠宝那么贵——比他卖农具和种子可赚钱多了。   但是古斯塔夫比他想的要可怕多了。   有一天他高兴地拿着一只银质镶金的小东西找他,说那玩意儿叫球钟,是他的新发明,可以拿在手里看时间。   从未听说钟还可以拿在手里看的汉纳老爷差点被下午茶呛死。   等古斯塔夫拿着他的小玩意在汉纳老爷面前拆起来,边拆边说,汉纳老爷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这么珍贵的东西,我该上哪里找买家?   汉纳老爷愁的其实不是没有人能买得起,他愁的是,怎么能让他亲爱的傻侄子能不被买家顺手抓去当制表工具人,换而言之,他希望侄子的手艺能大放光彩,但是对方最好肯让他侄子连带汉纳家一起大放光彩才好。   侄子的天赋就和多年前汉纳家无意中发现的铁矿一样,是他不敢轻易暴露到光天化日之下的烫手珍宝。   直到小霍顿公爵出现在汉纳老爷面前。   对方手里也有烫手的珍宝。   事实上,瓷器比他汉纳家的铁矿和古斯塔夫都烫手多了。   而那位公爵的野心勃勃和仁慈胸怀,让汉纳老爷决定赌一把。   汉纳家已经沉寂了一百多年,唯一腾飞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再不赌一把,就太对不起上天赐给汉纳家的古斯塔夫了。   虱子多了不愁,汉纳老爷想,霍顿家连瓷器都敢拿出来,他献上的这点东西又算什么。大不了和霍顿家一起死,他汉纳家也算光宗耀祖了!   “只希望,我当初看到的那封信没有撒谎。”汉纳老爷遥望向遥远的北方。   霍格斯郡,郡南,小河边   古斯塔夫蹲在地上,眼睛随着水车上不断转动的竹筒上下移动着。   随着水流涓涓而下,流进水车竹筒的水流随着重力不断落入下一个竹筒,带动小型水车模具不断转动,水车的转动再通过齿轮制动系统的转换带动微型活塞鼓风机,鼓风机虽小,风力却不小,在活塞的推拉下,鼓风机“呼哧呼哧”地将空气吹入一旁的演示小高炉内。   经过长达半刻钟的鼓风,演示小高炉内的碳终于完全亮起,在气流的不断冲击下,演示小高炉的出气孔喷出通红的火星来。   “有了。”蹲在演示小高炉旁的陆瑶一掐表,走到古斯塔夫身旁,将自己掐的时间指出来给他看。   陆瑶手里的表自然就是之前古斯塔夫献上来的那一只,但是这里竟然也闹了个大乌龙!这误会之大,让陆瑶差点误判了汉纳家的心机程度!   陆瑶之前看到古斯塔夫献上的怀表制造十分精美,而且工艺看起来十分成熟,所以按照自己的印象大概估计怀表在这时候应该是十分稀有珍贵的东西,珍贵到国王和王后都没有,但是正因为怀表看起来过于精美,完全吓住了在场所有贵族,所以才让陆瑶和在场的贵族互相产生了一项误解。   陆瑶以为这时候的人们即使没见过真正的怀表,但是就像她之前拿出来的瓷器一样,即使没见过,但是这样名贵的东西一向存在于传说中,所以一拿出来,大家稍加思考就能弄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但是她竟然弄错了!!这个副本的本时代,竟然根本没有出现过怀表这个东西!别说有,就是听都没听说过。   人家古斯塔夫都老实说了,这玩意儿就如汉纳老爷在宴会上说的一样,的确就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玩的小东西,以前从来没有别人做过,当然,因为它可以随身携带用来看时间,还具有很强的实用功能,可以算一项十分厉害的发明,但是这是汉纳老爷故意藏着准备让古斯塔夫在宴会后再向陆瑶解释的。   所以古斯塔夫献给陆瑶当礼物的怀表,大家都把它当成某种无比精致的首饰了!别的不说,光是它上面镶的过分璀璨的碎钻.它那精美无比的制造工艺,就完全足以成为一件在拍卖行被所有贵妇人疯狂追逐的艺术品了,所以当陆瑶认为古斯塔夫是在众人面前展露出了一项珍贵的制表手艺的时候,在别的贵族眼里,古斯塔夫展露的是他做首饰的手艺!   会做怀表和会做首饰,这完全是两码事!   献上一个首饰匠人和一个会做手表的手工大师,这更是天差地别!   偏偏因为陆瑶自带记忆的想当然,宴会上大家也想当然,以及汉纳老爷藏的一手小心机,于是大家都误会了。   而且因为陆瑶第二天一大早就用水车勾.引古斯塔夫,这货一听说水车,哪还记得什么怀表,满脑子都只剩下水车水车了。   还是这次陆瑶和他一起去研究水车的时候,他自己理所当然地拿出自己的表,看到陆瑶也拿出来,他才心血来潮准备教陆瑶怎么用,然后他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自己把伯父汉纳老爷的交代给忘了。   恐怕汉纳老爷也没想到,自己耍个小心机,一不小心,就被侄子给坑了。   幸好陆瑶一开始就知道这怀表的价值,这才没让古斯塔夫捅出什么篓子,也算是他傻人有傻福了。   而这件本来还没有取名的新发明也就这么阴差阳错之下,被陆瑶的一个脱口而出“命名”为了怀表。   古斯塔夫手里的怀表自然比陆瑶手里镶钻的艺术品级怀表看起来要粗糙一些,但是据他自己老实承认(陆瑶:这可真是个老实人),他手里的表是他自己反复改进过的,虽然和陆瑶手里的表一样都属于目前他所能制造的表里最先进的一批,但是他自己用的表比送陆瑶那一只还要准些呢。   因为在从陆瑶手里得知她的那些奇思妙想之前,古斯塔夫也只是听从汉纳老爷的吩咐办事,一听说要把自己的宝贝怀表送给别人当礼物,他当然不舍得送性能最好的表,反而只挑了一只性能次之的表仔细装饰一番,让它变成华丽丽的礼物,反正在古斯塔夫看来,自己手里性能最好的表到了那些不懂行的贵族手里也是暴殄天物。   当然,连续从陆瑶这里学到了水车的制造方法以及活塞式风箱制造方法之后,古斯塔夫以及彻底被陆瑶的奇思妙想折服了,像他这样满怀一颗赤子之心的天才人物,内心的骄傲是难以言说的,无论是权势还是地位又或是金钱都很难让他真心低头,唯有在自己最自信的领域遇到更加惊艳的强者,才能征服他这颗天才的心。   很显然,当陆瑶随意即可拿出水车设计图和风箱的制造方法,就已经证明了,陆瑶在这方面的才华绝不比他古斯塔夫低,甚至陆瑶的思想深度和眼光都要远远高出他,很多想法陆瑶一说,古斯塔夫便满眼叹服,恨不得揪着陆瑶的脑袋晃一晃,看能不能晃出更多奇思妙想来。   所以古斯塔夫老实承认了自己试图用次品怀表糊弄陆瑶的错误后,立马就积极表示要用自己手里更好的怀表换陆瑶手里那块“中看不中用”的怀表,说陆瑶值得更好的,只不过陆瑶说自己对他的礼物很满意,而且两块表的准度相差其实很小,自己不在意,他才消停了。   除此之外,古斯塔夫甚至偷偷问陆瑶,能不能收自己当弟子。   陆瑶当然是哭笑不得地拒绝了,并表示,自己在制造方面只是有一些旁观者清的思想,真正的制造原理制造过程等等还是要靠他自己去想去试,她顶多是在一旁帮忙提出一些想法,激发一下他的灵感罢了。   忽略这些技术狂人特有的小毛病,古斯塔夫在陆瑶这里还是过得很开心的,陆瑶也对他很满意。   此刻,陆瑶拿着怀表过来,古斯塔夫自己一对表,发现用时也是半刻钟,他顿时丧气地一耸肩。   “水车鼓风到完全亮起要半刻钟,如果让人来拉风箱,半刻钟的一半都不要,而且人力控制之下,火大火小完全可以自己控制,如果需要增加炉温,猛火煅烧,还能更快。可水力鼓风,不仅速度慢,而且速度固定,很难短时间内形成大风力。看来我目前设计的结构还是不行。”   水车和活塞式风箱,都是他来到霍顿家后陆瑶向他提出的新式工具。   前者在帝国以北的某些水源不足的国家运用较广,虽然古斯塔夫无缘得见,但是至少他是知道有这样的东西的,在从陆瑶那里得到大致的结构图之后,他立刻就有了许多奇思妙想,短短几天之内,他已经在巴顿的工作室捣鼓出了各种型号的水车模型。   而且因为宅邸这边专门给他配备的工具还在制造中不方便他马上用,他干脆让他的仆人回汉纳家的工坊把他过去用惯的一堆宝贝工具给搬过来了,巴顿也是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还能见到这种自己上门投奔还要回老家搬“嫁妆”的。   但是巴顿哪里知道,古斯塔夫从小在汉纳家长大,为了不浪费他的天赋,汉纳老爷那是倾尽全力培养他,古斯塔夫的一堆再奇葩的要求都是无有不应,仅仅是搬点工具走算什么,汉纳老爷可是已经准备把汉纳家都当“嫁妆”一起绑到霍顿家这条大船上了。   有了自己用惯的工具之后,古斯塔夫更是得心应手,在陆瑶回来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带着自己新出炉的各式模具水车在宅邸附件找小河进行实地实验找数据了。   等陆瑶回来,提出要找他建立大型的冶铁设备,他更是兴奋至极。   毕竟,陆瑶口中提到的高炉法炼铁是他从未听闻过的领域。   当然,搭建冶铁的高炉,不仅仅是要解决炉子,搭建的地点.搭建的材料.内部燃料.以及鼓风设备等等都要提前考虑。   而在和陆瑶的讨论中,两人便提到了鼓风设备的问题。   这一讨论,陆瑶才知道,原来这时候的中世纪还没有拉杆式的活塞鼓风机,都是用皮囊做的鼓风机,汉纳家因为有古斯塔夫这个天才,所以用的鼓风机是比较先进的双囊折叠式的鼓风机,但是即使如此,也没有脱离原来的旧式鼓风机的原理,仅仅是风力更大些,形成的风更稳定些,还是要靠人十分辛苦地鼓动鼓风机,靠皮囊从空气中抽吸气流,形成的气流小不说,因为皮囊的韧性,形成的气流往往很不稳定,很容易从气囊中逸出。   而陆瑶提出的活塞式风箱,不仅推拉十分省力,而且活塞正负运动时都能有效地鼓风,因为鼓风机是木质结构,形成的气道稳定,制造的气流也十分稳定,可以连续不断地形成稳定又强劲的气流,为燃料提供大量氧气,迅速升高炉温。   这种新式的风箱一经陆瑶提出,就让古斯塔夫如痴如醉,而且它的功能虽然十分先进,结构却十分简单,制造难度极低,以古斯塔夫这位手作大师的效率,一天之后,他就做出了陆瑶描述的风箱,并迫不及待地实验起来。   这一实验,就发现,陆瑶让他做出来的风箱果然即省时省力,又能高效输出风力,连陆瑶这样的小身板也能轻松使用,不像过去,汉纳家的冶炼坊光是为了给炉子鼓风,就要至少两个人守在鼓风机旁,而且两个成年汉子累得一身大汗鼓出来的风还不及陆瑶随手拉两下风箱吹出来的风大。   而古斯塔夫不愧是制作天才,在听从陆瑶制造出推拉的活塞式风箱后,他立刻想起了自己之前正在进行的水车项目,于是向陆瑶提出,希望能制造出水力推拉风箱,将水车的制动动力转换到风箱上,以此节省人力。   但是陆瑶却在后续的风箱动力研究上和他产生了一些分歧。   陆瑶认为,活塞式风箱的优越性就在于省力,靠人控制推拉杆就已经可以轻易制造出大风,即使到时候炼铁时必然要建造大型风箱,需要更多的人力,但是也可以靠古斯塔夫强大的设计能力利用齿轮和杠杆进一步缩小人力,以便随心所欲地控制风力大小。   而古斯塔夫则是一心想将自己刚刚学会的水力制动系统运用起来,觉得再怎么省力也要用人,怎么比得上靠天然水流就能自动运转的水车制动。   两人一番辩论,自然是固执的古斯塔夫赢了。   陆瑶也不是一定要赢,毕竟她也只是简单地凭借过去历史上人们的运用方法来判断活塞式风箱的使用方式,但是在器械方面,显然古斯塔夫是天才,如果对方能做出更先进的器械,那何乐而不为呢?   陆瑶对古斯塔夫抱有很高的期待,有他这样对动力学和各类力学以及器械制造都极其有天赋的天才在手,过去陆瑶从来不敢想的工业革命,火车蒸汽机等等物品,也许也不是不可能制造出来。   毕竟,任何时代,天才的工匠都可遇不可求,而在有了她来自后世更先进文明思想的指导下,天才进一步做出超越时代的事迹也不是不可能的。   于是,两人便开始在工作室和河边两头跑,不断改进起了水力制动的活塞式风箱,并为风箱配备了等比例缩小后只有人膝盖高的小型演示高炉。   而到今天为止,古斯塔夫已经推翻重组了十七次,终于做出了可以完美传递水车动力到活塞杆上的制动系统,奈何这一对比,两人就发现古斯塔夫辛苦这么久做出来的制动系统转换出的风力效率还不如人力的一半高。   古斯塔夫顿时有些丧气了。   “公爵大人,或许还是你说得对,是我太贪心了。”任谁辛苦尝试了快一个月最终却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也会感到挫败的。   然而陆瑶却有着不同的看法,她看得出,古斯塔夫这是一时当局者迷了,而且她要的也不仅仅是一个水车制动的风箱而已。   “不,古斯塔夫先生,我不这么认为。”陆瑶站起来,望着古斯塔夫微笑。   “您的水车制动系统成功了。”她说,“既然您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何妨继续走下去,试一试能不能通过调整水车的直径和水流速度来控制水车转动速度,再进一步控制风箱的拉动速度呢?”   闻言,古斯塔夫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啊,那这可就是一个多系统叠加组合的大系统了!”   “这么大的机械系统是我过去从未尝试过的,不过既然公爵您提出来了,那小可就拼尽全力一试吧!”   古斯塔夫的眼里燃烧着熊熊火焰。   陆瑶知道,那是欲.望与野心之火——   求知的欲.望。   和一位天才欲要创造出前所未有的伟大作品的野心。   古斯塔夫欲要让自己的名字在奇工巧匠这条历史回廊上刻画出一道供后人瞻仰惊叹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愉快,俺放纵回来了orz   啊,大家也许听说过生死时速这个词,形容的正是断更后灰溜溜回来的在下。   所以,接下来可能还有123456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639315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熊要吃鱼80瓶;铃华62瓶;淦.进击的贝拉10瓶;夏目5瓶;甜宠爱好者4瓶;归园田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当古斯塔夫和陆瑶沉迷于修改新的制动系统时,陆瑶让人从黑死山脉深处的铁矿里挖出来的铁矿粉在被初步磨碎之后也源源不断地从大山深处运了出来。   就在藏有大量高岭土的那座小山深处,在和陆瑶用来烧顶级瓷器的秘密瓷窑隔壁的山谷内,一座全新的窑在巴顿的带领下建立了起来。   这是一座和之前用来烧瓷的窑结构完全不同的窑,但是巴顿已经有过不止一次的瓷窑修建经验,更在古斯塔夫的身边干了一段时间的活,收到了不少来自大师的教导,再回到他自己擅长的领域,巴顿干起活来就更加顺畅了,那座结构复杂的新窑也很快就被他带人建好了。   而新窑建好后,一群沉默的人带着新的材料和他们的生活用品,新驻入了这座小山中,而他们的领头人,竟然赫然就是许久不曾出现的特蕾莎修女。   这群人带着最好的传信渡鸦,带着令人看不懂的奇特肃穆感,身上披着绣金银双色蔷薇的黑袍,他们进驻这座小山后,山中一下子就热闹起来,除了山中的高岭土,另外还有从外面来的马车源源不断地拉着以黑布封住的大批物品进入山里,然后驶入新窑附件的修建的仓库。   这群沉默的人每日就待在那座新窑周围,每天消耗大批的燃料,每日都从新窑附近飘起厚厚的烟尘,每日都有新的渡鸦从这里起飞。   后来,山里开始传来让人牙酸的沉闷敲击声,接着就渐渐有东西开始从这里被运出去。   霍格斯郡北部,霍顿公爵负责的路段,一度暂停的修路工程在这座小山里开始向外输送东西之后,终于再次运转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一位农民用手捏着面前呈现铁灰色的细腻物品,这是霍格斯郡北部停工两个多月后,那位公爵让人送到工棚的东西。   重新开始修路后,公爵放缓了修路的速度,目前复工的只有几段路,而在复工的这几段路的工棚里,公爵让人送来了一种奇特的细腻粉末,让他们必须按照工棚负责人的教导使用那些粉末,将这种粉末和沙石加水后搅拌在一起再运到路上。   神奇的是,这种粉末混上沙石后,一旦加水,就会变成粘稠的液态,沙石混杂其中,也变成了液态,可以被轻易平整地铺到地面上。   公爵要求他们用木板或砖石提前圈出路的形状,做成路的模具,然后将这种被公爵叫做“水泥”的东西倒入模具中,当模具被填满,便让他们用平整的木板压到水泥上,用从山里砍来的劈砍圆滑的圆木从路上面滚过,将路压实整平,然后去掉木板,铺上树叶,每日浇水,等待彻底风干。   在这期间,路面上不允许任何人经过,更不允许向上面扔杂物重物,以防路面被破坏,为此,修路的雇农们日夜轮流在路边看守,以防不测。   整整十五日之后,修好的路从被允许揭开上面铺的一层树叶,去掉两侧用来做模具的木板,这时候,日夜守在路旁的雇农们发现,那之前还粘稠如粥糊的路面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坚硬的固体,而且摸上去比石头还硬,他们用力去踩,去踏,别说扬起灰尘或者踏出坑了,那路面干净平整得简直像是被凿好的石头一样。   如果说神国的路面就是这样的,大家都是愿意相信的。   一个雇农不可置信地趴在地面上摸来摸去,嘴里还在喃喃:“我记得半个月之前,它们还是软的,我发誓我是亲手把它们像倒粥一样倒进去的!”   一个雇农小心翼翼地用脚在地面上踩着,直到发现无论他怎么踩都无法撼动这地面分毫,他越踩越用力,越来越大胆,他大声道:“用圆木滚的时候我还摔了一跤,在上面摔出来个膝盖印和手印呢!是我事后又重新抹平的!”   一名雇农用手反复触摸着这坚固无比的地面,嘴唇颤抖:“这……到底是什么神迹?难道女神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来施过法了吗?”   “这是神迹!”终于,第一个雇农高呼着,虔诚地跪下了。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站在路边前来看热闹的雇农们成片跪下,这种成片的朝圣吸引了更远处的人们,人往往是有模仿从众性的,远处劳作的人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远远听到有人大喊一声“神迹”就跪下了,于是他们也诚惶诚恐地跪下了。   很快,更远处的人们也听说了这里有神迹降临,连带着教士,修女,神父也纷纷赶来“朝圣”。   最后,朝圣者们终于弄清楚,原来让他们前来朝圣的神迹是霍顿公爵带来的。   对此,教士.修女和神父都接受得很快。   “我早猜到是这样,霍顿公爵是得到神赐福的人。”这是某教士的话。   “公爵天生非凡,她身上有一两项神迹再正常不过了。”某修女道。   “像公爵这样仁慈的人,连神也会忍不住宠爱她吧。我早就听说公爵能在梦中与神明对话,那绝美无比的瓷器便是得到神明的教导学会的,说不定公爵就是某位神明在人间的转世呢。”某神父也说,顺便一提,该神父名为奥斯维德。   有一位神父背书,很快,关于霍顿公爵有可能是某位神明转世的传言在霍格斯郡有声有色地传播开来。   某日,陆瑶前往古斯塔夫的工作室,一向忙得头也不抬的古斯塔夫难得一见她进来就抬起头,默默盯着她看了几分钟,最后他道:“外面那些人说的其实是真的吧?”   不等陆瑶问一句“什么”,他就重新低下了头干起来活,却一边干活一边自言自语道:“比我还厉害,我早就怀疑是不是什么神明降世了,连神父也这么说,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嗯,比我聪明也都说得通了。”   反应了一会儿从弄明白这家伙在嘀咕什么的陆瑶顿时哭笑不得。   古斯塔夫先生,您的重点为什么总是这么与众不同呢?   新的水车制动系统古斯塔夫仍在实验当中,但是陆瑶总不能要等到古斯塔夫研究出更完美的制动系统从开始炼铁。   完整的高炉炼铁技术她已经有了,即使还无法用上古斯塔夫仍在研究的水车制动系统,也已经是十分先进的技术了,完全可以迅速投入生产中。   所以,陆瑶在郡南和古斯塔夫研究了半个多月水车系统,见水车制动系统无法迅速投入生产,就先着手建立起了用正常的活塞式风箱鼓风的高炉炼铁系统。   陆瑶手下的巴顿已经是一名有着多次建窑经验的熟练建造工匠了,要知道,烧瓷所需的温度及烧水泥的温度都并不比炼铁所需的温度低,甚至有时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连续多次修建高温窑之后,巴顿烧纸耐火砖的手艺也练出来了。   在陆瑶与古斯塔夫合作画出高炉系统的设计图后,刚刚从郡北烧完水泥窑回来的巴顿很快就带着他的队伍投入了高炉的修建中。   而古斯塔夫,在经过陆瑶的一番开导和鼓励之后,算是彻底和水力制动系统杠上了,每天都沉迷于各种齿轮杠杆传动系统之中,一发不可收拾。   陆瑶也不打扰他,只是时不时给他扔几张具有划时代提醒意义的设计图,让古斯塔夫疯狂觊觎她的脑内存稿的同时,更加笃信,她一定是某位神明的转世了。   “说不定某人就是知识与智慧之神的转世而不自知呢。”某位手工大师这么小声嘀咕道。   而当古斯塔夫已经投身到更先进的水车制动系统中去的时候,早在此之前就由他设计好的灌溉排水水车也开始被陆瑶准备投入制造。   这时候,陆瑶就开始发愁霍格斯郡的手艺人不够多了。   毕竟在过去,霍格斯郡的支柱产业是种小麦,霍格斯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靠种地谋生,种地谋生的霍格斯郡农民们钱财很少,买不起多余的工具,所以做工具能养活的人少,而能有空闲研究木匠手艺的人更少,最后光靠汉纳一家,就完全垄断了霍格斯郡所有的农具生意,除此之外,霍格斯郡的人们再用不上什么多的工具了。   而如今陆瑶要造的水车器械之大,所需的工匠之多,已经完全超出了汉纳家工坊的产能,让陆瑶最后不得不从田野间招工。   但是从乡下田野间招到的雇工都是农民,短时间内想让他们学会手艺哪有那么容易,最后陆瑶不得不改变策略,让汉纳家和古斯塔夫先大量招学徒,开办工匠夜校,学费由霍顿家补贴大半,代价是等学会之后,这些学徒全部要和霍顿家签订二十年的工作合约,也就是说,二十年内,这些学徒都只能是霍顿家的工人。   但是换而言之,霍顿家也是对这些工人做出了未来的保证——保证他们拿出时间.精力和家中辛苦积攒起来的一部分财产(为了鼓励积极性,夜校学费设置得很低)去学习的一项新本领在未来二十年都必然有回报,保证霍顿家会雇用他们。   在农民们靠天吃饭,辛苦劳作一年也不一定能赚到填饱肚子的粮食的中世纪,别说什么未来只能给谁当工人,能吃饱饭不饿死就算一门好营生了。   陆瑶也没想到,特蕾莎修女当初设想的在乡下各处开办通用语夜校还没办起来,倒是工匠夜校先一步办起来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资.本主义的萌芽早期,的确是开蒙在后,技术先行。   先需要的是掌握一项专业技术的手工业工作者们,其次才是进一步深造需要的文化知识。   但是底层人民的忠诚度对她而言也很重要啊!   陆瑶暗想,把特蕾莎修女放到山里去监督水泥生产简直是杀鸡用牛刀,过于大材小用了,但是当时她被高炉建造和生产水车的事宜拖住了,一时间分身乏术,奥斯维德神父和克劳德管家手里都各自有任务,水泥生产又因为修路停工迫在眉睫,这样的大事,不让自己的心腹办不放心。   而且因为陆瑶手里虽然有水泥配方,但是具体生产却要根据本地的材料进行一次次实验,调整更细节的配比,而真正的水泥是什么样只有陆瑶知道,于是替陆瑶前往负责生产水泥的人就必须有书面沟通功能,不然无法描述每次生产实验出的水泥性能。   最后陆瑶为了保密,觉得光是用通用语都不太够,渡鸦太容易被人射下来了,连她的原身打猎的时候都不小心射到过别人给老霍顿公爵送信的渡鸦呢,万一她和特蕾莎修女通信的渡鸦被谁无意中射下来,看到了传信里的内容,那自己手上一张王牌岂不是就这么轻易被人摘走了?   于是陆瑶让特蕾莎修女和自己用拉丁语通信,并且不是普通的拉丁语,而是将所有配方关键词都进行了加密的拉丁语。   如此,陆瑶在和特蕾莎修女在通信过程中虽然丢失了三只渡鸦,但是陆瑶并不担心看到渡鸦腿上所绑信件的人会明白自己和特蕾莎修女在信中交流的内容,更别提盗走水泥配方了。   等到七月下旬,陆瑶收到特蕾莎修女来信告知,山里的水泥生产已经进入了稳定状态,由她从霍格斯堡带出来的一批仆人们都已经成为了水泥烧制的熟练工,陆瑶便传信给特蕾莎修女,让她留下信任之人看守水泥生产厂,而她则是可以筹备在接下来的夏收过后办的夜校了。   霍格斯郡进入七月中旬,已经到了太阳最热烈的时候,三月间播下的粮食也到了即将收获的时候。   今年郡北田地和往年有些不同。   第一是自从霍顿公爵去年冬天在自家土地里推行垄作法后,大家都看到了垄作的好处,冬天种下的地已经来不及改,于是今年春播的时候,几乎所有郡北霍顿家的雇农在耕种自家的地的时候,都开始用垄作法了。   这种好处是肉眼可见的,几乎所有霍顿家的雇农都发现自家的地里长出的庄稼比过去多了许多倍,不仅是发芽率和成苗率更高,而且在成苗后这些庄稼苗也远比以往随意撒播长出的庄稼苗长得更加壮,生长过程中无故死去的几率大大降低了。   与之比起来,像除草更方便,不易踩踏庄稼等等小的好处都不值一提了。   看着今年的庄稼长势,几乎所有霍顿家的雇农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一口今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就一定能够大丰收的气。   这口气大家从三月憋到七月,中间眼睛一眨不敢眨,生怕自己心里这口气没提住,就遇上天灾,就遇上**,这份大丰收的希望就此破灭了。   好在得神明眷顾,今年的霍格斯郡无病也无灾,老天爷按时开太阳下雨,风调雨顺从年前一直持续到七月。   这时候,地里该长的都已经长起来了,大家抬头看天,只盼着这阳光更烈些,好叫今年的庄稼穗子更饱满些。   但是无论如何,今年都注定是个会远超往年的大丰收的年头了。   其次,去年霍顿公爵宣称要用什么施肥代替休耕,在冬天里种了一季的大豆之后,今年春播前又施了一次对方所说的肥,然后便让雇农将这些地和其他春播地一起种上了春播的作物。   到了七月,这些休耕地里春播的作物也和其他春播地里的作物一起长起来了,光只看长势和结穗率,这些休耕地里长的庄稼竟然都还不错。   这些休耕地里的春播作物按照霍顿公爵的安排,在后续和其他春播地里的庄稼一起又施过好几次肥,尤其是到了结穗期,霍顿家的人到各个乡下村庄的公厕来提肥料的时候那叫一个积极,闹得不少村子里的人日日让人去公厕里清点“内容物”,生怕这些人来得太勤,把公厕里的“宝贝”都用光了。   但是这些人目前也只是观望而已,他们在公爵的人来铲肥料的时候,把自己村子里的肥料也一起铲出来,按照公爵让管事对他们建议的那样,将这些已经发酵好的肥料堆到了村尾挖好的大坑里封上草料存起来。   肥料目前看起来是好,可毕竟还不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地里种的可是大家一年到头的希望,在没有确定结果之前,大家都不敢轻易用自己的地做尝试。   公爵赌得起,脆弱的中世纪雇农们却赌不起。   在这个时代,一点点意外就能叫他们家破人亡,要想在这个时代生存,所有底层人民都必须生而练就一副小心翼翼的心肠,因为不够小心的人都已经饿死了。   即使如此,看到公爵家的休耕地里长出的那些庄稼长势如此不错,不少雇农心中都忍不住蠢蠢欲动。   那毕竟是占他们所有土地面积三分之一的土地啊,每次休耕三分之一的地,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收获要比原有的少三分之一。   这三分之一都足够再养活家里一张嘴了。   如果!要是!只要!只要公爵家的休耕地种出不少于正常产量二分之一的粮食,那么许多雇农就愿意为此赌一次。   即使学霍顿公爵用休耕地施肥种地失败了,那也只是损失一季的时间,有了垄作法之后大家的收入都面临着大幅度的提高,有了这些增收后,这些损失已经属于很多家庭能够承受也愿意承受的了。   一切都只看今年收获时到底能收获多少黑麦……   除此之外,还有一项便是公爵所说的要做的那个什么对照实验。   除了休耕地,今年所有的春播地,公爵都将它们分成了两半,一块地的二分之一施肥,另外二分之一不施肥,其余所有操作一致。   公爵说要以此证明施肥对庄稼的好处。   如今收获之日马上就要到了,只看这施了肥的庄稼到底能不能增产了。   要是能增产,休耕地的事先不说,至少以后所有轮作的地,大家一定铆足劲往里施那个什么肥——要知道,这半年下来,几乎所有村子都已经囤了好几大坑的粪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呼,今天到此为止了,明天继续~@V@ 第12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时间进入八月,春播的粮食进入全面成熟阶段,霍格斯郡一切其余生产活动通通靠后,霍格斯郡的男女老少纷纷带上镰刀,背上藤筐,进入麦田,轰轰烈烈的夏收开始了。   而陆瑶这边,她一直在盯着的炼铁高炉系统终于彻底建设完毕,可以开始投入生产了。   陆瑶说是建设高炉炼铁,但是她的目的却不仅仅是为了炼铁,高炉炼铁练出来的仅仅只是生铁,生铁坚硬但是质脆,很容易断裂,只能用来做农具。   如果陆瑶的野心仅仅是让霍格斯郡好好当一个粮食输出郡,那么通过高炉能够炼出液态的生铁进行铸造,比过去块炼铁炉锻造要方便快捷许多,仅仅是用于做农具而言,已经完全足够了。   过去的霍格斯郡只会用块炼铁的方式来煅造农具,也就是将用块炼铁炉炼出的含大量杂质的铁用锻造工具进行反复锤炼,靠人力的一次次敲打.煅烧,来挤压出杂质铁中的杂质,最终再由铁匠将可以使用的铁锭辛苦捶打成需要的农具形状。   这种加工过程,无论是将铁矿加工成可以使用的铁锭部分,还是将铁锭锻造成具体农具的部分,都极其费时费力。   想要从一堆铁矿石中炼出一块一千克左右可以使用的铁锭,至少需要一百千克的木炭和二十五个人力,而耗材更是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折损率,也就是说,消耗一百千克的铁矿石,最终只能得到三十千克的铁锭。   那些炼铁过后的废渣里,仍然含有大量的铁,但是因为技术原因,这部分的铁都在提炼过程中被损耗了,技术高些的地方,废渣里面的含铁量也高达百分之三十,而一些炼铁技术落后的地方,废渣里面的含铁量更是高达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在经过冶铁工坊花费大量的人力和燃料进行辛苦提炼之后,有一半的铁都在提炼中被浪费了。   而后续要将铁锭再锻造成所需要的农具形状,还会继续折损,且仍然需要大量的燃料和人力。   就是因为炼铁打铁都如此耗时耗力,且提炼效率低,中世纪的一件铁质农具才昂贵到大部分普通农民都买不起,需要靠几代人辛苦存钱去为一把铁锄头或铁镰刀而努力。   更高一级的钢就更不用说了。   一块铁的诞生经历在中世纪的欧洲之所以如此坎坷,最大的难题就在于工匠们无法将炉子加热到足以融化铁的温度。   铁的熔点高达一千五百摄氏度,而此时的中世纪欧洲铁匠们,所能达到的最高温度也不过一千摄氏度而已,再往上,每一度都像是无法跨越的天堑。   倒是陆瑶的祖国古代文明先祖们,因为早就有了烧瓷的经验,从制造瓷窑的经验中,同样早早获取了高温炼铁的技术,从得以迅速将铁器在民间普及开来,创造出辉煌无比的铁器文明和由铁器衍生出来的灿烂美食文化。   煎炒蒸炸,铁锅做菜,看似只是普普通通的美食工序,其背后散发着的,又何尝不是文明的香气呢?   正如从陶器到瓷器的文明飞跃也困住了这里的人们千年,只能一边对来自神秘东方的瓷器望洋兴叹一边疯狂追逐,温度于文明的意义就像一条写满了等级的阶梯,谁掌握了更高的温度,谁就站在了更高的文明阶梯之上,可以俯瞰阶梯之下的生物。   而陆瑶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子民从阶梯之下,拉到更高文明等级的阶梯之上来!   高炉炼铁,不仅仅意味着更高的铁矿石使用效率,更意味着固态铁到液态铁的飞跃,意味着轻易就能铸造出成型的农具而不需要铁匠千辛万苦地锻打,对农民而言,这就意味着更便宜的农具。   通过高炉,陆瑶能制造出含碳百分之二以上的铁,既常规所说的生铁,单质铁的熔点在一千五百度,但是当铁与更高含量的碳结合,形成碳化三铁,也就是生铁,其熔点就会降到一千一百多度。   一千五百度对任何文明都算是一个难题,但是稍低一些,一千一百多度,就属于陆瑶在这个时代稍稍努力一下就能轻松达到的温度了,毕竟她的水泥窑烧结温度都高达一千三百度,特蕾莎修女在实验过程中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才烧出达标的水泥。   高炉炼出的液态铁已经足以支撑普通的农具使用,但是陆瑶需要的不仅仅是农具。   她手上现在最挣钱的生意自然是瓷器,不提三大家族现在正在用来开发高端关系的精品瓷器,单是十银币一个的低品质轻奢瓷器,陆瑶为了获得霍格斯郡的小贵族支持率已经做出的最大的利润让步,每个瓷器她只收两银币,但是即使如此,靠着她目前在霍格斯堡附近的瓷器工厂,她能日产一千,除去原材料.付给瓷器厂工人的工资.边境巡防队.工厂守卫等等成本,陆瑶每天的净利润也高达一千五百多银币。   要知道,霍顿公爵过去一年多的时候也就能挣三四万银币,如今陆瑶光靠卖瓷器,一个月就能挣这么多,而且因为轻奢瓷器十银币一个,跳楼大砍价般的低价,陆瑶完全不用担心销路。   但是手里有一桩如此挣钱的生意,要是没有相匹配的武力保护,在武德充沛的中世纪无异于是替别人打工。   陆瑶有了铁矿之后,第一个要造的不是农具,而是兵器。   不是陆瑶不想造福百姓,但是再幸福的生活,也得有命去享不是?   造农具生铁已经足够,但是要用来造武器,就不太够了。   至少在陆瑶眼里,不太够。   她看过艾伦的荣耀骑士团,荣耀骑士团不愧是帝国皇室守护,这支骑士团队的基本装备就是每人一副钢制铠甲加铁柄钢制枪头的□□以及一把铁质大剑。   而作为骑士团团长的艾伦沃克配置就更豪华了,他拥有一把完全由上等钢铁打造的大剑,这么多年一直随身佩戴,从不舍得离身,据说艾伦把这把剑当老婆看待。   但是即使是出身大贵族家庭,配备了最上等钢铁大剑的艾伦沃克,在陆瑶看来,他手里的武器也略显劣质了。   因为陆瑶看过他的钢铁大剑,此时的炼钢技术使用的是渗碳法,既将锻打后含碳量极低的熟铁铁锭和木炭放在密闭的炉子内烧,为熟铁增加含碳量,然后再捶打使渗碳变得更加均匀。   一块铁含碳量高于百分之二时被称为生铁,生铁性质坚硬但是质脆,容易断裂,而含碳量低于万分之二的铁,则被称为熟铁,和生铁相反,熟铁性质很软,韧性好,容易延展拉伸,不易断裂。   而钢材就是指含碳量在这二者之间,既足够硬不至于一砍就弯,又有足够韧性,不至于一敲就碎的铁碳合金。   艾伦所说的所谓的最上等精钢,就是比别的普通钢铁经过更长时间锻打的钢,用的锤子越重,煅打的次数越多,钢材内的碳分布越均匀,钢材的质量越高。   但是仅仅靠一次次锻打做出的钢材,含碳量全靠玄学和运气,即使艾伦手中的钢件已经是此时十足的高级材料了,但是因为含碳量不均,质量也比较一般。   陆瑶预备用更高级的炒钢和灌钢技术,炒钢技术生产出的钢铁一般是含碳量较低延展性较好的低碳钢,可以用于各种器械的锻造,而灌钢技术生产出来的钢铁一般是含碳量较高硬度和强度较大的高碳钢,可以用来做兵器的尖锐部分,比如剑刃和枪尖等等。   有了一整套的高炉炼铁加炒钢灌钢系统,陆瑶就能在较短的时间内先为本郡的士兵们配备上强度远超同时代士兵的钢铁武器和更好的铠甲。   在这个大多数士兵连一把好点的铁质兵器都没有的时代,当敌人的士兵靠木柄铁矛的□□战斗时,陆瑶的士兵人手一只钢制刃铁枪,足以在战场上杀得敌人片甲不留。   炼铁系统一旦开始投入生产,陆瑶的心里从终于渐渐有了底气。   在这个人人各自为战,占山为王的混乱时代,手里没有足够的武力,总叫人坐立难安。   第二批前往霍格斯郡之外的代理商们最远的都应该已经到了目标地点,最近的应该已经快要到霍格斯郡附近了。   上一次大家能够大多安然无恙地归来,是靠第一次出场打了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当时大部分势力都在观望试探,尾随而来也仅仅是为了一探瓷器生产者的深浅——在未知敌人面貌的情况下,再自信的勇士也不会贸然出击。   但是当代理商们第二次带着瓷器前往,那些人已经探明了瓷器的来源就是霍格斯郡,这一次的归来还会如此风平浪静吗?   陆瑶不这么觉得。   八月初的夜里依旧燥热,陆瑶披着轻质纱衣坐在宅邸的窗台前默默注视着东南方。   那里坐落着的黑死山脉像寂夜里蛰伏的怪兽,随时准备跳出来咬人一口。   深夜的凉风自四面八方而来,宅邸大花园一角的工作室里,古斯塔夫又一次彻夜未眠地工作着。   “天越来越热了。”奥斯维德神父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他将一件丝织披帛放到陆瑶手边:“但是夜里窗边风凉,还是请您披上吧。”   “无妨。”陆瑶回过头,随意将披帛挽在手间。   忽然一阵大风来,将她的发丝和披帛一起吹了起来。   奥斯维德神父神父听到他的那位公爵谈笑般指着北面的阴云说:“您看,起风了,要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2-0823:57:11~2022-02-0918:3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防己2个;苏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寻10瓶;归园田居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尤利西斯·汉纳骑着马,昂首挺胸地走在车队最前方。   他胯.下的是一匹来自冷西郡的良马,以极其出色的耐力和闪电般的速度闻名于世,但凡一位向往过那些古代英雄征战天下故事的年轻人,都会期待有一匹和他们一样的纯中冷西郡良马。   作为汉纳家口舌最灵活.最会交际的年轻人,尤利西斯这次外出身负说服努比尔城城主的重任。   努比尔城正处在霍格斯郡对外的大道上,牢牢把住了霍格斯郡对外贸易的关卡,但凡从外面来的车队想进入霍格斯郡,如果不走努比尔城的这条路,要么就得冒着得黑死病的风险绕路走横跨近百里的黑死山脉的旧路,要么就得冒着溺死的危险绕路渡过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   无论是黑死山脉还是湍急的大河都面临着人财两空的危险,唯有走努比尔城,这是一条直接贯穿整个帝国南北大路,既安全又方便,是进出霍格斯郡的最佳选择。   但是努比尔城的城主仗着地势卡霍格斯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年霍格斯郡都必须送上大量的贿赂给城主,以保证城主不卡外来的粮商运粮食进出霍格斯郡。   但是过去,霍格斯郡的人和努比尔城城主谈定的只有运粮的份额,靠着巨额贿赂,努比尔城城主答应以较低的税额让霍格斯郡的粮食过努比尔城。   但是如今霍格斯郡出了新的商品,努比尔城与霍格斯郡商定的低额过路费就不行了。   为了防止努比尔城城主坐地起价,陆瑶派出了汉纳家的人替自己和努比尔城城主商谈长期合作的事宜。   但是很显然,努比尔城城主没那么好说话,上次古斯塔夫送上巨额的瓷器贿赂,商谈还是失败了。   尤利西斯知道自己的伯父看好古斯塔夫,他自己也承认那家伙的天赋简直就是怪物,以后汉纳家的前程如何都要看他,但是对于汉纳家主竟然派这家伙第一次代表汉纳家出使努比尔城,而不是汉纳家最长袖善舞的自己,尤利西斯感到很不忿。   他知道,这都是汉纳家主算好的,第一次出使,无论努比尔城城主心里有没有合作的意向,对方都必然要矜持一二,所以第一次商谈一定会失败,所以汉纳家主才敢派古斯塔夫去,但是这也是在进一步稳固古斯塔夫在汉纳家的第一继承人地位。   毕竟,第一次代表汉纳家出使的人,和第二次被派出去的人,代表的意义到底是不同的。   尤利西斯就是不服,明明没这个必要,那个呆子能明白这些就怪了,让他去他说不定还嫌麻烦呢!但是伯父还是一定要让他走这个过场。   结果那呆子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回来了,而只有自己出马,才搞定了那个难缠的努比尔城主。   努比尔城主远比他们想象的贪婪,即使尤利西斯一再诚心诚意地带着公爵的合作计划上门商谈,对方也丝毫不肯让步,要求在公爵提出的条件基础上再翻十倍——虽然那也只是公爵真正条件的三倍,但是那张狂的态度也完全就是吃定了霍格斯郡。   最后尤利西斯贿赂了全努比尔城的贵族,逼得努比尔城城主不得不让步,不仅是让步,而且是让利,公爵建议他,一旦努比尔城城主漫天要价,就联合全城贵族从他手中分利。   最后霍格斯郡这边给出的条件是一开始提出的条件三倍,但是多出来的那两份以商队利润的形式分给了城里其他贵族,而城主得到的是份额不变的固定数额——比陆瑶原本真正愿意给出的条件还低些,而这已经让全城的贵族们欣喜若狂.恨不得绑着努比尔城城主上门签合同了。   经此一役,努比尔城主算是彻底被尤利西斯带去的野心和利益架空了,有那侵吞城主两倍利益的经验在,无论努比尔城城主多想暗地里卡霍格斯郡的商队,也会因为其余贵族和霍格斯郡的利益捆绑而不敢动手。   因为他一动手,就是动其他所有贵族的蛋糕。   到时候都不必霍格斯郡这边动手,努比尔城的其他贵族会先一步生吞了城主的。   尤利西斯对公爵这一手釜底抽薪真的是心服口服,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那位公爵的可怕手段的冰山一角——如果当初他们三大家族不愿意答应和她的合作,她是不是也会像他在努比尔城这样,对他们三大家族釜底抽薪呢?   要知道三大家族在霍格斯郡所占的地盘虽大,但是蚁多咬死象,和霍格斯郡那近千小贵族的所有土地加起来,三大家族的势力又算得了什么呢?   又或者,公爵早就做好了架空他们三家的准备,只是因为他们三家足够识时务,主动上门和公爵合作,而且和公爵合作得很愉快,所以公爵从退一步,该而接受了他们三家的效忠。   而一旦他们三家那一家有了不臣之心,那么公爵靠着轻奢瓷器让利于小贵族收获的忠心,即使那些小贵族心里根本不在意霍顿公爵如何,只为了维护霍顿公爵所代表的大把利润,他们也会拼命维护霍顿公爵,进而咬死他们这三家的。   想到这一步,尤利西斯在这大夏天的,愣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好在等他回过头一想,想到他那位家主伯父已经带着全部身家准备上霍顿家这条大船了,他又慢慢松了口气。   不用怕不用怕,再怎么样,他们家还有古斯塔夫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公爵不在意铁矿,就是看在古斯塔夫的份上,公爵也会善待他们汉纳家的。   毕竟,那家伙可是——真正的天才啊!让汉纳家全家人都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天才。   当尤利西斯骑着马一时激.情澎湃一时满头冷汗地走在了回家路上的时候,另一队商队已经逐渐靠近了霍格斯郡边界。   他们从隔壁郡某个贸易发达的城市卖完瓷器归来,回程的时候,车队里整整拉了十五车的货物——这也是为了顺便赚一点。   上一次外出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   霍格斯郡因为外来商人极少,所以除了粮食之外的物价都极高,但是既然现在他们有这么多人带着车队外出,出都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何不顺手贩些货回来卖呢?   反正只是顺手的事,只要他们比本地卖的那些货物稍微便宜一点,一定有的是人愿意买,而且还能赚一笔名声——毕竟他们现在也算是代表霍格斯郡的人出去做生意,回来的时候贩点货便宜卖,也算是惠及家乡了。   上一次因为走的时候没想到这茬,所以他们车队带的车和马都不够,外地买马买车又不易,好点的马车和马都是管制物品,没点特殊关系很难买到,还卖得贵,还容易出现型号不匹配等问题,所以最后他们还是决定下次从自家多带两辆马车来,方便回来的时候拉货。   这次出门的时候,他们就特意多带了马车,回来的时候多贩了许多货,他们带的都是针头线脑布匹等容易卖出去的日常用品,这些东西不值钱,生活中又常常要用到,所以不愁卖。   这支商队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霍格斯郡边界附件,远远的,他们就看到了一支驻扎在边界的巡防队。   他们发现,这一次,家乡的巡防队驻扎得更出来了。   商人们欣喜:他们一定是扩大了巡防范围!   看到家乡的巡防队,这群商人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在外许久颠簸不安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隔着老远,他们就让人从车上卸了一桶酒下来。   他们所去的城市不是什么产酒城,但是往来商人多,也有天南地北的商人贩酒来卖,他们看着成色不错,也买了一些。   此时看到这些在边界守望他们的巡防队,心中一暖,当然要用从外地贩来的好酒慰劳他们一番,也感谢这些军士大夏天的冒着炎炎烈日在这里等他们。   车轮缓缓滚动,商队队长坐在车辕上,一只手揽着那桶酒,快活地晃着脚,看着那只巡防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等到双方距离不到二十米,那只巡防队慢慢朝他们这里走过来。   商队队长心里高兴,心想这群军士可真热情,一定是过来问情况。   想到这里,他一只手拍开手里的橡木酒塞,让喷香的葡萄酒香散发出来。   “长官们,你们是过来问情况的吗?”他快活地说着,朝那群人招手,“快,先来尝尝我这古鲁斯庄园产的葡萄——”   他的话戛然而止。   胸口的剧痛袭来,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胸口直直穿过的那支枪的木质枪杆,鲜红色的血止不住地从胸口靠近心脏大动脉的地方涌出来,他的眼睛慢慢地瞪大。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这位露出残忍微笑的军士,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一张嘴,就有血泡从他喉咙里涌出来,他眼前一黑,从车辕上一头栽下来。   那位军士稍微一弯腰,将穿胸而过的木质枪杆彻底从惨死的商队队长背后□□,毫不犹豫地再次扑向剩下的商队成员们。   凄厉无助的哭喊声一直传到天边去,惊飞不远处小树林里一群又一群的鸟。   等到一切凄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那群戴着霍顿家金银双色蔷薇家徽的军士对着林子一挥手,很快出来了一队人,他们将地上的尸体们身上的特殊徽记剪下,贴到自己身上的对应位置,然后有人提水将马车上的血迹洗去,再用土擦过,最后打翻那一桶酒,泼在血腥味最重的几辆车上,最后,他们连脸上和头发也装饰一番,弄得和那群商人一样,坐到了马车上。   马鞭一抽响,有人唱着霍格斯郡口音的小调,车队缓缓朝着霍格斯郡走去。   地上的尸体很快被拖进了林子里掩埋,地上的血迹被土盖上,戴着金银双色蔷薇家徽的军士吹着口哨慢慢走近了树林里,这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慢慢恢复了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六千字,等我~~Orz 第12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最近心情很好。   她心情好,不仅是因为黑死山脉那边的炼铁厂进度很快,已经生产出了第一批三千份的钢铁□□,还因为夏收刚刚结束了。   今年霍格斯郡的老天爷很给面子,要雨就给雨,要阳光就给阳光,该冷的时候冷,该热的时候热,用风调雨顺形容再符合不过。   霍格斯郡郡北的农民们用上陆瑶教的垄作法,再加上天公作美,今年的粮食收上来,总量竟然是去年的四倍还有余!   要知道,去年的年成也很不错,也算丰收!   霍格斯郡郡北的农民们看着今年的收成,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更让人高兴的是,陆瑶让人种上粮食的休耕地也获得了丰收,虽然比不上今年其余正常轮作春播的地,但是比起去年春播的收获,也多出来了三倍多——陆瑶给出的解释是,今年休耕地少了一次基肥,不然收获就能和正常春播的那些地差不多了。   这一次,大家都相信了。   因为今年陆瑶让施过肥的那一半春播的地,全部都比没有施过肥的地多结出了二分之一的粮食来——那可是在四倍的基础上再多出的二分之一啊!!   如果他们今年春播的地都像公爵那样施肥,那他们的收获就不是翻四倍,而是翻六倍了!!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数字!   郡北的农民几乎要疯了。   现在,几乎是家家户户,每条大街小巷,每个公厕门口,都站满了虎视眈眈的人们,他们的眼睛就像镭射光一样扫来扫去,不放过任何敢随地大小便的人!   家里的大人不用说,一见到有小孩扯着裤腰,大人们立马就要跑过去,一脸热切,两眼还放着光,送上霍格思式三大问题:想屎否?想尿否?想一起否?   只有小朋友稍有犹豫,家里的大人立马抱走,前往公厕!干一项人生大事!拉屎!   夏收之后,不需要陆瑶再督促勾引,许多雇农都主动找上了陆瑶的管事询问夏收过后的地要怎么施肥——他们可攒了一年的肥料了!那不得好好施个肥?   没找管事的雇农也个个瞪着眼珠子到处看,脸上写满:我就看看,不动手.jpg   甚至各个村里再次为争大粪打起了架。   陆瑶不得不让管事们走遍附件大小村落,严令各处:不准为了抢大粪打架!打架斗殴者每人罚一块地的肥料!   此令一出,各处乡风顿时为之一清,连那天天喝醉了酒打老婆的醉汉也收起了拳头,当起了老实人。   夏收过后,有一个月左右的休息期,要等到九月下旬,去年初冬播下的小麦从会收获。   这期间,雇农们除了按照霍顿家管事的建议给田地里施过一次基肥,剩下的时间都没什么重要的活干。   过去,这段短暂的农闲期,大家会进林子找灰黄草来卖,或者在家里编藤筐,或用或卖,大小也算个钱。   农民们辛苦一年挣的也不多,要抓紧一切能利用的时间,想尽办法为家里增加收入。   但是今年霍格斯郡大大大大丰收,而且谁都看得出来,今年的丰收不是一闪而逝的运气,而是靠着技术改革,肉眼可见,他们在未来也会继续丰收,有肥料和垄作法打底,遇上再差的年头,他们也不会比以前过得更差了。   收入就是农民的底气,今年的乡下农闲期,农民们打算和教会的教士们一起办舞会。   这也霍格斯郡的□□俗了。   每当遇上丰年或者有喜事,教会的教士们总是会出来组织附件的领民们载歌载舞,庆祝生活,享受生活。   教会管理着中世纪人们的精神世界,包括快乐和痛苦,包括敬畏和恐惧。   这也同时成为他们的一项责任。   领民们快乐喜庆的日子,他们要帮助人们寻找庆祝的方式。   但是今年教会似乎有些不同的想法。   不是说教会不打算和大家一起庆祝了,而是今年教会的教士们打算用另一种方式庆祝丰收。   ——来自霍格斯堡的特蕾莎修女带着她的助手们来到各个教堂,打算为领民们开办为期半个月的识字班。   这让大家有些无所适从。   识字,那不是贵族和学者才干的事吗?他们是农民,他们为什么要学认字?   但是特蕾莎修女用一句话就说服了所有人。   她说,她是奉公爵的命令,为这片大地上受苦受难的人们来传播解脱的智慧的,只要学会基本的字,就能得到神明的喜爱,在神明的眼里更加明亮一点。   特蕾莎修女解释道:“公爵说,所有来到世间的凡人都渺小如微尘,在神明的眼里,你们晦暗得像隔夜的灰堆。唯有识字,从能擦去蒙在你们灵魂上的灰尘,每多认识一些字,每多一点学识,你们灵魂上的灰尘就会变得更少一点。”   “神爱世人。但是远在天上的神看不到大地上的你们这些人晦暗的灵魂。”   所有前来倾听的人都信了。   因为那是神明转世的霍顿公爵说的。   如果连神明的话都不可信,那还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呢?   她已经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证明了,她就是神迹本身。   她给他们带来了时令官,她给他们带来了垄作法,她带来了新修的路,带来了肥料,带来了丰收。   霍顿公爵爱他们,因为他们是围绕在她身边的实实在在的人。   可那些没有转世到人间的神明呢?   隔着那么远,他们灵魂上蒙着灰,灰蒙蒙一片,要神明怎么爱他们这些平凡又渺小的人类呢?   “怪不得那些贵族那些学者们都过得那么幸福。”一名雇农咕哝道,“我还纳闷呢,都说神爱世人,怎么偏偏就是我吃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是神明看不见我。应该的,应该的,我这颗笨脑袋可什么都不会呢。”   一个雇农点头:“我也说呢。公爵说得对,我得认点字,这样,神明就会赐福给我了。”   一个愁眉苦脸的人叹息道:“那我可要多认点字,我这么倒霉,一定是我灵魂上的灰太多了,唉,我太暗了。”   “怎么办呢?我年纪大了,肯定记不住啊,神明看不见我了。”一名老人伤心地抹起了眼泪。   这时,他的孙子嫩声道:“爷爷,别担心。”   他眨着亮晶晶的眸子,“我们住在一起,我多认识点字,神明就会多往我们这里看,到时候就算您的灵魂暗一点,祂看得多了,也会看到您的。”   老人顿时高兴起来:“我的小本尼,爷爷这就靠你啦。”   灵魂蒙尘说和识字拭尘说就像风暴一样席卷了整个霍格斯郡。   很快,连郡南的农民也听说了识字可以拭去灵魂上的灰尘,让神明看见自己,赐福自己的说法。   这个说法太符合现实也太有说服力了,即使没有享受到郡北农民那么多来自霍顿公爵的福利,郡南的农民也对此深信不疑起来。   可惜郡南的贵族们可不会给雇农们开夏收识字班。   “老爷们也不会给我们吃一天三顿,还能往家里带白面包。”郡南的雇农们满怀羡慕地说。   “我还听说了,郡北那边,霍顿公爵教给那里的人一种新的播种方式呢,今年他们都大丰收了!”有人比划道。   “这有什么,今年天气好,咱们不也丰收了吗?”有人不在意道。   “你知道什么!”那人激动道,“你以为是普通的丰收吗?据我一个姨妈说,他们家今年多出来两倍的粮食呢!”   “什么!”   “哎?你们是在说郡北吗?怎么我听说他们今年是多收了六倍啊?”   “是吗?我听说是十倍呢!公爵家的粮仓都堆不下了!请人修新仓库呢!我大婶子的小表弟过两天还要请我们全家去做客呢!你说,要不是多收了十倍,他们家哪里舍得请客!”   “天哪!我怎么不是霍顿公爵家的雇农!!!”   “哎,你说你那大婶子的小表弟,他们家,那什么,你去做客的时候,没事问问呗。”   “问什么?”那人疑惑。   “当然是问他们怎么种出这么多的粮食啊!”四周围过来听消息的人顿时异口同声道。   不管怎么样,今年的霍格斯郡都过了一个难得的丰收年,丰收时节过后,整个郡上下洋溢在一片喜悦的气氛中。   郡北,霍格斯堡   陆瑶在家中接待了第一队平安归来的车队。   刚刚从外地回来的代理商很是兴奋,不仅和陆瑶说了一路沿途听到的趣闻,还说起了自己在售卖瓷器的那个城市得到的一些消息。   “咱们霍格斯郡的瓷器算是打出名声了!到处都在谈论来自霍格斯郡的瓷器!”   “我在莱斯城都听说了莫乌斯港那一场天价拍卖会呢!来我们的商店里预定的单子都排到后年了,大家一听说我们有稳定的货源,都恨不得一口气把我们明年后年大后年的瓷器都预定下来呢!”   “大人,我猜那些人一定从我们手里买了瓷器要贩到国外去!我和他们签了禁止在本国贩售的合约,您放心,我们本国,绝对只有我们一家!”   “你做得很好。”陆瑶满意道,“天下的生意是做不完的,我们的人手再多,也有限,国外的生意就让他们去做吧,从商要紧的就是多和人建立联系,我们的利益网上的人越多,我们的地位就越稳固。在保证自己利益的前提下让出一些小利,反而能让我们走得更稳更远。”   这支商队在霍格斯堡呆了一天完成账务交割后没两天,第二支商队也到了。   商队到的那天,天空中压了整整三天的雨云终于兜不住厚重的水汽,闷热已久的霍格斯郡迎来了一场大雨。   雷声阵阵中,陆瑶披着丝绸披帛站在城堡最高的窗台上看着那支车队渐渐靠近,厚重的雨帘渐渐模糊了她的视野,水汽让她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   在她的身后,奥斯维德神父.克劳德管家和艾伦沃克跪成了一排。   层层厚重帷帘遮挡住柱子上的烛台,屋子里显得阴暗又逼仄,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更让人喘不过气的是屋子里的气氛。   这三人已经在陆瑶身后跪了整整一个下午了。   一切只因一件事,郡南出现了黑死病。   而陆瑶执意要前往郡南。   “您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克劳德管家双眸里都是熬出来的血丝,连日奔波下,他的嗓子已经嘶哑,但是此时,他不敢不继续劝阻他的那位公爵。   他知道这位公爵是如何地坚定,亦或者是,固执。   说她□□也不算污蔑。   从那个血夜开始,他们就像她手里的矛,她要他们指往哪里,他们就必须指往哪里,他们也愿意指往哪里。   ——他们信奉她宛若神明,或者是,她就是他们的神明!   能听从她的意志,是他们的荣耀!   而之后的一切也证明了,她的存在就是一个神迹,她的每一个决定都为他们打开了前所未有的新世界大门,很多时候,那些决定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被他们看懂,而每一次看懂,他们都只能再次发自内心赞美她的伟大。   就如古斯塔夫整日里念叨的,也许她本就是神明转世而不自知!   奥斯维德神父在各处播撒那些言论的种子的时候,心中未尝不是这么想的。   他说的就是他心中最真挚的回声!   但是此刻!此时此刻!   即使她智慧英明若神明,即使她真的是神明转世,他们也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那可是黑死病!那是神罚,是天谴!   在黑死病面前,连教会也黯然失色。   他们不能赌,也不敢赌。   失去了老霍顿公爵,他们会痛苦会惭愧会悲伤,但是失去了她,那他们就再也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君子不立危墙,您不能这么不珍惜您的性命!只是死去一两个平民算什么!如果失去您,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损失!这个世界将有千千万万的人因为得不到您的恩泽而死!”奥斯维德神父惨然道。   克劳德管家声声嘶哑:“您活着,就什么都有,一旦您陷入危险,那霍格斯郡这些刚刚获得新生活的人又能维持多久现状!”   “公爵,”艾伦沃克持着他那把大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瑶,“我敢保证,如果您病死,我会立刻马上带着荣耀骑士团和我手下的士兵从霍格斯郡撤离,到时候霍格斯郡就是一盘人人都能啃一口的待宰羔羊。”   “你敢!”陆瑶随手将手边一只橘子扔了出去。   橘子砸中厚重的窗帘,被弹了回来,最后慢慢滚到了艾伦沃克手边。   艾伦沃克嘴角邪邪地扯了一下,一声不吭地低头抓起那个橘子慢慢地剥开,吃起橘子来。   等三口两口吞掉那个橘子,他咧嘴一笑:“您猜我敢不敢?”   陆瑶慢慢地走过来,用小牛皮的靴子慢慢地碾在地上散落的青色橘子皮上,她注视着艾伦沃克,缓缓道:“你不敢。如果你敢违背我命令,即使我死了,我的灵魂也会注视着你,夜里啃咬你的每一寸头皮,直到你随我而去。”   艾伦沃克眨眨眼,迅速认怂:“那好吧,其实我不敢。”   陆瑶不理会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军痞,转而在克劳德两人面前蹲下。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陆瑶低声道。   “大人!”两人都有些惶恐地要扶她起来,让一位公爵这样屈尊和他们说话实在太失她的体面了。   陆瑶摆摆手示意他们俩别动:“你们要是站起来,我也不必蹲下了,所以你们是打算不求我了是吗?”   两人沉默地飞快收回了手,盯着地面不说话。   “那就先听我说。”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的安危。”陆瑶慢慢道,“你们比我年长,比我经历的更多,克劳德你经常在外奔波,甚至亲自面对过黑死病人,我知道你们比我更清楚黑死病的可怕。我也不是不明白我的安危意味着什么。”   “黑死病有多可怕,我没有直接面对过,但是父亲的手册里,那些史学家的叙述里,都将的一清二楚,我也是从小听修女们讲述黑死病的传说长大的,每一次霍格斯郡发生黑死病的时候,我都能听父亲谈起,死了多少人,烧了多少人,圈禁了多少人,封了多少个村子,损失了多少财产,即使过去我没有仔细了解过,但是我昨晚看了一.夜。父亲把那些记录都写在他的记事本里,我全看了。”   “但是你们有没有仔细看过,那些黑死病发生的地区.起源地和传播方向呢?”   奥斯维德神父和克劳德管家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双双摇头。   克劳德管家皱着眉头问:“这些东西有什么异常吗?”   “有。”陆瑶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直视着克劳德管家:“从三十年前开始,每一次的黑死病都围绕黑死山脉最北方流过的那条河,最开始爆发黑死病的地点都离那条河流不远,即使稍微远一点,但是那条河也必然在当地人的活动轨迹内,如果去野外,就有可能路过那条河。”   “你是说,黑死山脉里真的有黑死病人?”奥斯维德神父猛然直起了身体——陆瑶前往黑死山脉那一趟,他正是随行人员,汉纳家关于黑死山脉的说法他也是听到了的。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霍格斯郡的黑死病爆发,不是天灾,而是人为。”陆瑶起身到后面的书柜上拿下来一张厚厚的灰黄草礼纸。   “你们看。”她将这张纸摊在所有人面前。   “这是黑死病爆发的年份,这是霍格斯郡每年的收成好坏。每一年霍格斯郡收成好,大丰收后,霍格斯郡就会爆发一次黑死病,爆发的范围大小还隐隐和丰收的程度相符,霍格斯郡的收成越好,黑死病就越严重,这是十七年前,那一年是霍格斯郡之前十多年一遇的大丰收,当年十月霍格斯郡爆发黑死病,三个地方同时爆发,光是直接病死的人数就达到八百多人。”   克劳德眼里厉光一闪,他迅速和奥斯维德神父对视一眼,道:“今年霍格斯郡比十七年前的收成更好,好很多倍!”   陆瑶接着道:“但是今年爆发黑死病的地方不仅有北方沿河地带,还多了一处郡南。”   “而过去几十年,郡南从未发生过黑死病。”   “嘶——”艾伦沃克蹲在一边,纳罕起来:“这过去三十年郡南竟然都没有发生过黑死病,这不正常啊!怎么光奔着郡北来呢?”   克劳德懒得理这个不肯用脑的大老粗,倒是奥斯维德神父耐心替他解释:“很明显,黑死病是人为,而且背后是人一直都是奔着霍顿家来的。”   “那怎么不直接把黑死病弄到霍格斯堡呢?”艾伦沃克还在抓脑壳。   克劳德受不了他瞎插嘴了:“霍格斯堡附近方圆五十里都是你的驻防范围,如果对方能把黑死病传到霍格斯堡附近,应该反省的不应该是你吗?你以为过去三十年公爵一家为什么从不出门?而且,你听公爵刚刚分析的那一堆都听到猪脑子里去了吗?对方要是真的是想要公爵的性命,那就不用每次都只在丰收年散播了,直接年年散播不好吗?”   “可——”艾伦沃克还要再理论两句,克劳德瞪他一眼,“你先给我闭嘴。听公爵说。”   艾伦沃克委屈地挠了挠头,闭了嘴。   “我的意思是,今年在霍格斯郡散播黑死病的也许有两拨人。毕竟,半个月以前,我还在郡南的宅邸。”陆瑶缓缓道,“一直在郡北散播黑死病的人或许只是想警告我父亲,警告霍顿家,顺便压制霍格斯郡的发展。”   “但是将黑死病散播到郡南的人毫无疑问的直奔取我性命来的。爆发地点据宅邸只有不到三十里,郡南人口密度大,一旦传播开来,很难控制,哪怕我一直在宅邸不出门都有可能中招,我不出门,但是我总要吃要喝,我的仆人我的军队要吃要喝,我不可能断绝对外所有联系。”   克劳德赶紧道:“所以您一定不能到郡南去!您要是去了郡南,就是如了暗中那人的意了。”   陆瑶摇头:“我如果不去,才是如了那人的意。”   “不管对方的王都那边派来的人,还是觊觎瓷器的势力派来的人,对方都是希望我在黑死病的蔓延下崩溃。”   “郡南人口密度极大,霍格斯郡百分之七十的人都生活在那里,百分之九十的贵族都生活在那里,那里的人也是我的领民,也是我能够统治好霍格斯郡的基础。如果我不去,任由黑死病在那里蔓延,任由那里的人们大量死去,那么我们辛苦这么久建立起的民心和信仰就会崩塌。”   “信任需要靠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建立,但是只要被摧毁一次,就再也难以恢复如初了。”   “如果我这次任由郡南的子民们惨死,那么以后的每一次灾难到来,我的领民都会想,这一次,是不是轮到我被霍顿公爵放弃了呢?”   “如果一位领主得不到他的领民信任,那么他的统治也就徒有其表。”   “更重要的是,郡南生活着我统治霍格斯郡最重要的基础,那些小贵族们,他们的家人现在正在郡外各方为我的利益而战,为我售卖瓷器,做我的代理商,如果此时我将他们的家人弃之于不顾,那么以后谁会愿意再为我在外奔波?他们不会担心下一刻我就眼看着他们的家人去死吗?”   “我们如今的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瓷器生意,如今瓷器帝国刚刚起步,外面觊觎者没有十万也有八千,即使黑死病的事不是他们做的,他们也巴不得我失去这些忠实的代理商们,好让他们接手。”   “我有再好的瓷器,也需要有人替我卖出去,我总不能把霍顿家所有人都派出去替我卖瓷器,失去来自本土贵族的主动外出开辟商路,只靠那些外来商人,我们的瓷器也会变成霍格斯郡的粮食,再好的东西也只能求着别人买!”   “总之,这一次的黑死病爆发,我退,则失去这段时间的所有努力成果,还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之前的所有优势都将成为劣势;而我进,那么整个霍格斯郡的人民就将全面拥有新的信仰!我能否征服郡南人民的心,只看这一役!”   克劳德管家叹息:“道理我都懂,可您的安全!”   “请你们放心。”陆瑶自信一笑,“我们金盏花家族的人还从未被黑死病吓住过!”   “神明让我降临此间,就是为了征服黑死病!”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自信一笑):放心,神明让我降临此间,就是为了让我花领土点!   某抠门鬼笑着笑着就哭了。   两万四,我写完了嘎嘎嘎请夸我最强王——算了,请骂我活该orz 第13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点开自己的游戏面板,一堆数据顿时跃入眼帘。   【当前领主声望:248453】   【当前有效领土面积:147平方公里】   【当前领土点:2735】   一开始陆瑶的游戏面板上只涨声望不涨有效领土面积,还让陆瑶疑惑了一阵。   直到陆瑶的瓷器厂和沼气池都开始正式落成,开始投入使用后,陆瑶的游戏面板上才终于开始有了有效领土面积。不过有效领土面积一出现,后面跟着的计数单位就吓了陆瑶一跳,这个副本竟然是用平方公里计数!那可是一平方米的一百万倍啊!   而陆瑶一开始在霍格斯堡附近建的沼气池和瓷器厂,几处场地加起来也不过才占地一千多平方米,不过是个小数点。   直到陆瑶开始搞农业改革,这个数字才开始大幅度上涨。   陆瑶在自己的当年要进行冬播的土地上实行垄作法的时候,有效领土面积开始第一次大幅度变化,那次一涨就涨到了五十多平方公里。   陆瑶手里的直属领土面积为七十五万亩,换算成公制是五百平方公里,平均分成冬播地.春播地.休耕地三部分,所有当年冬播动的土地面积大约也就是一百六十多平方公里。   陆瑶猜测系统给她算的有效领土面积除了新建造的设施面积,也包括她在原有的土地上进行某项有利改革的领土面积,具体面积多少应该会根据这项改革的影响度大小给出一个有效值,再乘以被改革的领土面积。   垄作法的确是一项了不起的发明,所以系统给出了零点三几的有效值,让她获得了五十多平方公里的有效领土面积。   之后等她将霍格斯堡的沼气池里的肥料都用掉,在休耕地上种下大豆时,她的有效领土面积又多了十几平方公里。   等到今年春天陆瑶开始在自己的春播土地上继续使用垄作法,还开始施肥,又将休耕地也利用起来,还带动了领土内所有雇农学习垄作法,这一套下来,她新增加了近一百平方公里。   换算成领土点,她靠农业改革就获得了147点领土点。   而声望值的暴涨就更简单了。   在种地就是农民的一切的霍格斯郡,光是陆瑶那能让土地增产好几倍的农业改革就足以彻底征服每一个霍格斯郡的农民了。   陆瑶领土下辖有八万户农民,约三十万口人,能获得二十多万的声望值也算正常。   让陆瑶觉得不正常的是声望值既然如此容易获得,那系统怎么会给它定价这么高。   一百声望值就能换成一领土点,加上有效领土面积换成的领土点,近一年来,她在这个副本已经获得了两千六百多的领土点。   要知道,三十万口人只是郡北属于她领土下辖的人口数量,整个霍格斯郡有上千平方公里,郡南不仅还有五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还有密度远远超过郡北的人口。   等陆瑶拿下整个郡南,她的领土点还会再翻倍,甚至连翻倍都不止。   陆瑶觉得,以她当前的进度,拿下郡南也就是一年半年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今,陆瑶知道妖在哪里了。   黑死病。   郡南她要去,郡北的黑死病她也不能不管。   她之所以能在克劳德三人面前如此自信地说出金盏花家族的骄傲,是因为,早在昨晚收到霍格斯郡爆发黑死病消息时,她就已经在系统商城看到了系统商城最下方最新刷新出的商品:黑死病特效药——10领土点/份。   凭良心说,这个价格不过分。   10领土点就能救一条人命,还是救下黑死病病人的命,在中世纪这个黑死病有着特殊意义的年代,这10领土点能换来的东西远比它表层所代表的一条人命要多得多。   问题就在于,陆瑶很快就看到了游戏面板上刷出的新规则,或者也不能叫规则,这叫警告。   【警告!在领主领地范围内,已经为领主提供过声望值的领民因为非自然原因死亡会倒扣声望!当领主的当前声望低于负一万超过一个月,本次副本失败。】   系统没有说明非自然原因死亡的范围,更没有说明这个所谓的倒扣到底是倒扣多少。   但是毫无疑问,这次因她而爆发的黑死病一定不属于自然死亡。   黑死病的可怕之处不在于感染上它会死,而在于它会传染。   一旦控制不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一万不是梦。   如果陆瑶不能在黑死病大幅度爆发开前控制住它的传播,别说陆瑶有两千多领土点,两万领土点都不够用!   所以她才要马不停蹄赶往郡南!   郡北好歹已经出现黑死病好多次了,有丰富的应对经验,早就养成了每次一出现黑死病就围村子不准进出的习惯,而且郡北人口密度又低,一个村落感染了,想感染另一个村落,老鼠跳蚤跑都要跑好几天。   但是郡南庄园密集,大小城镇密布,老鼠洞必然也四通八达,一旦有一个庄园一感染,给老鼠跳蚤们一点时间,基本上附近的庄园都逃不掉。   这个时候的人卫生习惯又差,什么脏的臭的都敢直接往河里倒,又有直接喝生水的“好习惯”,一旦有感染地区的居民把感染者的呕吐物或者接触过感染者的物品往河里扔,整条河附近的居民都要中招。   控制感染最重要的就是早发现早控制住传染源,在人口密度大的地方,这种传染病的感染速度是呈爆炸函数式增长的,陆瑶每早一天到达郡南对感染源进行控制,感染人数说不定就要降一个等级。   在说服了克劳德三人之后,陆瑶当天便踏上了前往郡南的路。   于此同时,克劳德管家带着陆瑶给的“神药”前往郡北的黑死病爆发区,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亲自前往黑死病爆发地指挥了,很多经验都不需要陆瑶再说。   但是当陆瑶提到要灭鼠.灭蚤.所有前往接触者都要用布裹住全身以防和病人进行直接接触,以及要用沸水反复蒸煮病人接触过的所有物品并对尸体进行焚化等操作后,克劳德还是露出了惊讶之态,紧接着就是陆瑶都看厌了的“还说你不是神明转世”的表情。   奥斯维德神父也同时领了继续当神棍在霍格斯郡各处控制舆论的任务,和陆瑶.克劳德兵分三路,分别离开了霍格斯堡。   霍格斯堡的仆人们紧守家门,按照陆瑶过往的吩咐,饭前便后洗手,不饮生水,讲究卫生,头一次,在外面风雨飘摇,黑死病蔓延的时候,觉得这区区神罚也不过如此。   “我们就呆在霍格斯堡,地上神明所居的地方,疫病之神也需避退!”   当陆瑶骑马飞奔往郡南时,在郡北各处乡村教会忙于办识字班的特蕾莎修女也收到了来信。   很快,在以特蕾莎修女为首的教会成员的带领下,郡北各处无论是否有黑死病蔓延,当地都开始展开了灭鼠.除蚤.洗手活动。   再加上已经成为农民一宝的粪便也早就被一点不落地收集在了沼气池进行集中发酵,整个郡北的卫生情况都大为改观。   八月二十二号下午,大雨倾盆。   陆瑶的队伍在电闪雷鸣中抵达郡南,才刚刚沉寂半个月不到的宅邸再次亮起彻夜不眠的灯,全副武装的士兵站满了花园每一处。   所有人都来不及去休息。   跟队前来的女仆一到宅邸就被派往仓库开库缝制特殊的服装,男仆奔走于各处搬运需要的物资,传令兵在雨中待命,等待随时可能发出的指令。   一道又一道的指令从宅邸内递出,传令兵接到信上马就走,火把举满了从南北大道通往宅邸的小道。   很快,整个郡南的贵族们都被从被窝里挖起来,从霍顿家宅邸而来的传令兵们连庄园的门都未进,在马上将公爵的信件交给仆人,亲眼见到庄园的主人披衣而来才离开。   而看完信,惊慌了好几天的老爷们也顾不上再补觉,飞快召集了人手,带着仆人匆匆出门。   大雨下了一整夜。   当早晨第一缕阳光穿透林间雨洗的枝叶,阳光在露珠上折射出千万道彩虹。   太阳一出来,整个郡南的温度便飞快地升起来,马蹄踏过半湿的泥土,地面都升起一层淡淡的蒸汽。   陆瑶临窗而坐,叹了口气。   疫病跟随大雨而来,散播疫病的人真是好思量。   距离郡南宅邸二十七里的克塔克庄园是黑死病最先爆发的地方。   那座庄园里正好有一条河经过,庄园里生活着四百余人。   在郡南,一座庄园就是一个小的行政单位,和郡北一个小镇没什么区别。   一座庄园受难,整个庄园的人都有被传染的风险。   而因为郡南贵族们之间密切的联姻关系,庄园与庄园之间往来极多,一个庄园有人被感染,几乎也就意味着它附近的七八个庄园都不安全了。   陆瑶昨夜已经连夜下令,命令这些庄园的庄园主将整个庄园封闭,禁止所有人外出,让每家每户关门闭户,在自家隔离,由庄园主单独派人给每家每户送生活必需品,如有感染者,则单独隔离,等待公爵府第二天一早上门送药,所有花费,事后由公爵府负担。   此外,她还要求这些庄园主迅速将近期和庄园内有过来往的人员名单列出,等待今天下午公爵府的人上门取。   同时陆瑶下令,让所有庄园的庄园主派人在庄园内灭鼠灭蚤,堵塞老鼠洞,也禁止了这些庄园在今天之内的外出,等待她明天的命令。   所有违令者,无论身份,以杀人罪论处,就地斩杀。   今早雨一停,陆瑶就派出骑兵队在整个郡南的所有道路和庄园进出口巡逻。   当然有不把她的禁令当回事的蠢材,大早上的还敢在外面晃荡。   但是当第一滴血染红了地上的积水,那些暗中蠢蠢欲动的人全都颤抖着回到了他们该回的地方。   宅邸内,第一批白大褂和防护设备终于被熬红了眼的女仆们连夜赶制了出来。   陆瑶穿上那一身白大褂,戴上了头套和口罩。当她走到了那些和她一样装扮,带着她给的药准备出发的士兵们中间时,艾伦沃克忽然提着长剑挡在了她面前。   艾伦沃克也已经熬红了眼,他哑着嗓子低声道:“公爵,您不能去。您要是敢去,我回头把宅邸的金库给偷了,我回王都找约克公爵去。”   陆瑶平淡地推开他的剑,她同样哑着嗓子,眼睛通红,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   “滚。”她温柔又疲惫地说。   陆瑶翻身上了马,带着整个队伍飞快地朝黑死病爆发地点而去。   艾伦沃克骂了一声,一挥手让荣耀骑士团都换上那一身奇奇怪怪的防护服,飞快地追逐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特殊时代特殊副本特殊情节,人物某些做法不代表作者三观,请勿带入现实。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防己.月下花好10瓶;岚雨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霍格斯郡与雅格郡交界,龙牙山下。   一支队伍骑马疾驰在向北离开霍格斯郡的小路上。   领头一人的头盔上印着一只獠牙露出的野猪头像,头盔下是一张遍布胡茬和刀疤的阴沉的脸。   等到将龙牙山彻底抛在身后,已经完全进入了雅格郡的范围,这支队伍的速度才渐渐慢下来。   到了前方一处河流经过的地方,队长一抬手,整支骑兵队立刻停下,马背上的汉子们翻身下马,拿出水囊到河边汲水,管饱水囊后回到马身边,拿出挂在披挂里的熏干野猪肉,就靠着马身,啃起那硬邦邦又腥臊无比的野猪肉来。   队长靠着的那匹马是队伍里最俊俏的一匹,那光滑的毛色,流畅的肌肉线条,和标志性的蹄上带一撮白毛,一看就是上好的冷西郡马,但是此时,队长却没有心情为自己的好马得意。   他靠着马啃了两口野猪肉,只觉得牙齿都要崩掉了,他骂了句粗话,把野猪肉塞回去,又从披挂里拿出一块黑豆饼,递到马嘴边。   马儿一张嘴就将那只豆饼啃去一半,队长摸摸它的头,夸道:“好样的,叮当。多吃点,接下来半天都要辛苦你了。”   等给马喂完了五个豆饼,他长出一口气,看一眼还在一脸艰难地啃肉干却不敢抱怨的属下,回望着身后霍格斯郡的方向,终于忍不住大骂起来:“去他娘的霍格斯郡!老子这是日/了小母马了!”   但是五天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们从塔西公爵那里接了探查霍格斯郡内里情况的任务,意气风发地骑马踏过龙牙山下的溪流,溅起的水花就像他们心里飞扬的希望。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在霍格斯郡抢到的大批瓷器,想到传说中的瓷器背后代表的巨利,连嘴里的野猪肉干都香软得像是老祖母亲手做的甜豆汤。   但是那是五天前。   那时候他们小心翼翼地在霍格斯郡里行进,避开耳目,白天只能走在山坡.谷地和人迹罕至的田野间,偶尔也装扮成打猎迷路的猎人前往村庄问路,直到夜里才敢肆无忌惮地冒出来到处探查加赶路。   霍格斯郡是一个对他们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   谁会闲来无事去了解一个只产粮食的穷乡下有什么人物啊。   好在有一点还是外面的人都知道的,霍格斯郡的贵族们都聚居在南方,北方的地广人稀的荒芜之地。   他们一路南下,准备去南方探听消息。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赶到郡南,乔装打扮一番后好不容易分别混进了几座小镇里,怎料,他们还没开始探查,霍格斯郡郡南就爆发了黑死病!   天哪!他们简直是踩了狗屎!   黑死病在北边都绝迹几十年了,谁知道霍格斯郡这个该死南蛮之地竟然还有!   一听到黑死病的大名,这支队伍的人哪里还顾得上探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第一时间冲回山里,脱了碍事的破衣服骑上马就疯了似的往外逃。   不眠不休骑了一天的马,终于在第二天上午逃出了霍格斯郡,来到了霍格斯郡一山之隔外的雅格郡边境。   如今虽然逃出来了,可他们原本设想的探听完霍格斯郡的情报就带外面的大军打进来烧杀抢掠一番的好事也没有了。   霍格斯郡有黑死病,除了那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谁还敢来?再多的钱也要有命来享受啊!   那可是“神罚”——黑死病!   不仅后面赚一波的好事黄了,他们回去肯定还有惩罚。   要知道,能被仇恨他的外人称为“狂暴野猪”,他们那位公爵可不是什么宽容之辈。   而他们一边要准备迎接即将来的狂风暴雨,一边还得吃这该死的野猪肉的苦头!   去他娘的!   肚子里叽里咕噜地叫起来,队长不得不皱着眉头再次吃起了野猪肉。   同一时间,在霍格斯郡与其他郡的边境地带,和这位队长一样咬牙切齿地骂着霍格斯郡的人不止一位。   于此同时,霍格斯郡郡北,克劳德管家放走了手里的鹰,神情凝重地回到临时扎营的营帐内。   有部下来回报过附近爆发黑死病的病情控制情况,在得知隔壁村庄感染黑死病的病人已经全部被病人家属自行隔离了起来,村里的居民也自发在村庄外围建立了隔离围墙,目前正靠村庄里的公共粮生活,克劳德微微点头,让部下迅速按照之前的布置将村庄控制起来,联合教会安抚村民,发放生活物资和药物。   等来回消息的部下全部都离开,营帐内再次安静下来。   克劳德从桌下拿出一张帝国的地图铺在桌面上,细细沉吟起来。   郡南……如果不是王都那批人,那还会有谁的手里也有黑死病病人?   还是说……他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日头不知不觉地沉到了山下,当一滴烛泪滴到手上的时候,克劳德才惊了一下,抬起头来,他才发现他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看了一眼已经快要燃尽的蜡烛,他摇了摇铃让人进来换过蜡烛,自己背着手慢慢走出了营帐。   如果忽视几里之外的村庄正被黑死病的阴云所盖,此时的郡北其实是一片丰收欢乐的景象。   春播地都已经收割尽了,留下成垄成垄的麦茬在地里,整齐地像是被人精心摆布过的艺术品。   不远处还未收割的冬小麦正处于最后的饱穗期,一棵棵小麦附垄金黄,一眼望去金灿灿的一片,像是遍地的黄金,事实上,这对农民来说,就是遍地的黄金,是他们辛苦一年的希望——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些地没有像公爵家的冬小麦一样成垄播种,不然这些小麦的收成还会更好。   但是没关系,即使这一季没有用垄作法,他们也还有无数个年头来补足,以后的每一年,千千万万年,他们都可以用垄作法,收获比今年,去年,以前的每一年都要多得多的粮食。   “多好啊,”克劳德望着这些金色的田野说,“要是当年我父母的家乡也这样丰收,我就不会是罗塞城里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了吧?”   他望着这些田野,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只苍鹰从霍格斯郡辽阔的天际飞过,飞入云霄,发出高亢清亮的一声清唳。   霍格斯郡郡南   在霍顿家的骑兵队的每日巡逻下,整个郡南已经进入了戒严状态,从贵族老爷到下头的雇农,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出入,但凡要离开庄园,都必须提交层层的申请,不是必要不准成行,即使是和霍顿家关系最密切的三大家族的人,想要离开一趟庄园,也要走正规渠道,而且在公爵那里得到的待遇一如郡南最小的庄园主。   连博格特家那位老爷的儿子想出去打猎都被公爵残酷地驳回了,还被公爵罚在家闭门思过半个月,博格特老爷亲自写信求情都没用。   博格特家的公子灰溜溜地被关进了房间反省。   但是出奇的,在这种无人能例外的高压政策下,所有本来被忽如其来的黑死病吓得神经都要崩溃了的郡南贵族和领民们都获得了难以言说的轻松。   黑死病为什么会被称为“神罚”,如果常规的人力在它面前有用,人们也不必如此绝望了。   在长达几百年的黑死病的蔓延下,整个帝国的人在灵魂深处早就烙上了对黑死病绝望的钢印,一旦面临黑死病,人们心头涌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躺平受死。   甚至一旦出现黑死病,附近的教会教徒们就会赤身上街鞭笞自己,以祈求上天的饶恕。   要不是对黑死病彻底没了办法,大家也不至于把唯一的希望放到漫无边际的自我惩罚上,不然平时再大的病,大家也要试试放血砍腿才肯认命呢。   大家都习惯了在黑死病面前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黑死病夺走病人的生命而不得办法,此时霍顿公爵如此一反常态地强迫大家行动起来,灭鼠的灭鼠,禁行的禁行,甚至宣布她手里有医治黑死病的神药,只要谁发病,立刻就会让人送药上门,唯一的要求就是大家要乖乖待在家里等待黑死病过去。   这种强势在平日里会是让人厌烦的独/裁和暴/政,但是当危机来临,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束手等待死神的收割,霍顿公爵的强势独断就像无边黑暗里的一把利刃,强势地破开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无望和麻木,让光重新照进来。   她是强势,她是严厉,她甚至残酷,但是如果遵照她的旨意能够在黑死病的神罚下换来生机,凡人如他们,情愿化身她脚下卑微的尘埃,只听她的呼吸行事。   克塔克庄园始终被封着。   里面所有人都被要求不准随意离开自己的房间,不能和其他人面对面接触,除非是家里有病人。   家里有病人的人家也和之前不同,要去照顾病人的人被发放了一种奇怪的白色衣服,衣服裹住全身,手上戴手套,脸上还要带一种厚厚的布罩子。   穿上那一身古怪的装备之后,他们去照顾生病的家人的时候,就只有眼珠子是露在外面的了。   大家都觉得这种装扮很奇特,但是所有人都对这一套来自霍顿家的装备小心翼翼,奉若珍宝——因为公爵说,这是神国之人在释放治愈术时才有的打扮,那一身白色代表圣洁和悲悯。   之所以是白色,是因为白色是看起来最洁净的颜色,而诸神爱洁净,除了疫病之神——祂畏惧洁净。   公爵也穿着这种装备,隔着脸上那一层罩子,克塔克庄园的每一个都看到了公爵熬红的眼和再高昂的声音也掩盖不了的疲惫。   听说公爵从听到郡南出现黑死病开始,整整三天都没合过眼了。   看到公爵眼下那厚重的黑眼圈,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克塔克庄园的老爷在把最先感染黑死病的人绑起来丢进马房后,还回去好好睡了一觉呢。   克塔克庄园里,年迈的老祖母在房间里垒起一只又一只的祝福稻草人,闭上眼虔诚地为公爵祈祷。   上一次她这么虔诚,还是在她母亲死去的时候。   “公爵是我的再生之母!”一位病人靠在床上,他饮下公爵让人送来的神药,一张瘦长的脸苍白地像冬季的凄苦荒野,眼里却亮得像春日燎原的野火。   这是他喝下公爵的药的第二天,他刚刚从高烧不退满嘴胡言乱语中清醒过来。   虽然身体仍然处于虚弱中,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从死神的手里脱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Babi21瓶;嗨呀咦~15瓶;鸢尾香香.尘默默10瓶;火女十七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在宅邸最高处的窗台前,陆瑶打开了渡鸦从郡北送来的信。   信是克劳德送来的,他在信上说,因为郡北人民丰富的隔离经验和他后续带去的神药,郡北的黑死病疫情已经遏制住了,按照过去黑死病结束时的经验,接下来只用等半个月左右,确认没有新的黑死病人发病,郡北这一波的疫情就算是彻底了结了。   这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陆瑶这里也同样好消息连连。   由于陆瑶来的及时,隔离和禁行令也被严格执行了,所以郡南的黑死病并没有大幅度扩散开来。   而陆瑶亲自前往有感染者的庄园慰问发药的举动也彻底安抚住了整个郡南蠢蠢欲动的贵族们,既然公爵敢自己前往,那么她说的她手里有药能治愈黑死病就有九成九的可信度了,扣零点一分防止霍顿公爵是个主动想死的疯子。   等到克塔克庄园感染黑死病的病人在吃下公爵的药之后已经从高烧不退中恢复了正常,在连吃了三天之后已经能下地走路了的消息传出来,整个郡南的人们都被鼓舞了起来,最后一点不安都消失不见了,所有人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名字,霍顿公爵。   没有人会忘记那个雷电交加大雨倾盆的雨夜,没有人会忘记他们从自家窗角里看到的霍顿家外面照亮了整条路的火把。   在那个郡南的人间如暴风雨中的小船般飘摇不定的夜,他们在恐惧中哀鸣,在绝望中祈祷,可是还有谁能救他们?黑死病是神罚,连神明都已经将他们遗弃,还有谁?   逃是逃不掉的,只要霍格斯郡有黑死病的消息传出去,别的郡会无差别射杀所有从霍格斯郡逃出去的,这是过去几百年里早就形成的“规则”。   不光是别人会这么做,如果换了别的郡有人感染了黑死病想逃进霍格斯郡,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诸神在上,任何一个人这么做,都只是为了自我保护罢了。   所以那时候,他们已经可以想见,他们会像历史上任何一个被黑死病和绝望笼罩的城市那样,眼睁睁看着黑死病离他们越来越近,将他们杀死,将他们吞噬,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都逃不掉……   可是这时候,霍顿公爵出现了。   她在北方,离郡南如此之远,中间隔着大片的农田,黑死病短时间内决传不到她那里去,她大可以早早逃离,或者干脆在她的领地之外设下层层阻拦,禁止郡南的人进入——   但是她出现了。   在所有人都绝望,在所有人都想逃离的时候,她如撕破黑暗夜幕的盗火人一般出现在郡南,带来了勇气.信心和希望。   霍顿公爵一到,郡南那些已经收拾了东西正准备抛下庄园子民逃跑的贵族全都安分了。   崩溃的郡南统治系统重新转动,公爵的传令兵和巡逻兵走遍郡南每一个角落,与之同行的还有公爵如山般坚定的意志和她如海般雄伟的胸怀。   公爵说,这里是我的领地,在这里生活的是我的子民,我的领地我的子民都是我的私人财产,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够带走我的东西——神明也不行。   公爵说,只要我还是霍格斯郡守护者一日,这片土地上所站立的东西就都在我的保护范围,任何东西都不能被放弃,哪怕一草一木——何况是人。   “我践行之地,聆听者皆为信徒,伪神不得欺之。”——摘自《神的言——第九篇-十二节·先民有所问》   “我践行之地也是我的誓言所及之地,凡是我誓言触及的地方,凡是聆听我誓言之人,皆为信徒,皆有庇佑。”——摘自《神的言——第九篇-十二节·先民有所问》   郡南某教会内,奥斯维德神父看过后间里吃过药的人,退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人看到他出来了,立刻迎了上来,紧张地问:“奥斯维德神父,麻哥亚里安神父怎么样了?”   “吃得下药就度过最危险的时候了。麻哥亚里安的烧已经退了,再吃三天的药稳定下来,休息半个月就没事了。”奥斯维德神父刚刚摸过病人的额头,出来后,立刻有人端来洗手的设备,他在银盆里用名贵的葡萄酒洗过手,然后热水再洗一次,最后用冷水洗一次手,有人递来绵软的绸巾,他随意擦了擦手将绸巾扔下,看着那人隔着一层麻布将他用过的东西都扫进一个麻袋里下去了,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这些可都是接触过黑死病病人的东西,用过一起就会丢弃,连公爵也舍不得随意动用的丝绸,在这里却是一次性用品,用完即弃,且没有人觉得异常。   这是郡南最大的一处教会,也是霍格斯郡唯一一位神父居住的地方。   霍格斯郡地处偏僻,又只出产笨重的粮食,中央教会对这里并不在意,所以官方只派了一位代表高级神职人员的神父在这里管理事务。   虽然现在多了个他,但是他来霍格斯郡的名义是交流学习。   因此,虽然在霍格斯郡的教会地位尊崇,连本地的神父也要敬着他这位年纪轻轻就混成神父的中央教会学校优秀毕业生,可霍格斯郡最重要的教务他是没有资格插手的。   这里的最重要教务,当然是指替中央教会的主教收税——收什一税。   万事万物,皆为神赐,十中取一,是为什一税。   领主家的税可以逃,领主家的税可以改,给神明的税却不能逃也不能改。   领主家的税可以减,领主家的税可以变,给神明的税却不能减只能加。   霍顿公爵当然是霍格斯郡的大财主,但是霍格斯郡最大的财主不是霍格斯郡名义上的领主,更不是霍格斯郡领地最多的人,而是本地教会。   神明恩赐再少的地方,给神明交的税也是不能少的,十中取一,万物神迹。   想起半个月前和公爵那一场交锋,时至今日,奥斯维德神父胸腔里的心脏仍然激跳不已,仿佛随时都会从他的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十五日之前,夏收完毕,郡北水泥厂的特蕾莎修女被派往郡北各个村庄,联合当地教会举办识字班。   各地教会的本职之一就是负责当地人民的精神生活,识字班一举,虽然做起来有些麻烦,但是这既然是公爵的意愿,教会的人当然也不会反对。   而且特蕾莎修女在郡北各教会的名声是很好的,过去几十年里,每年霍顿家给教会的捐款都是特蕾莎修女负责联络的,慷慨的霍顿公爵让教会对霍格斯堡的特蕾莎修女印象也非常好,前来办识字班的人是特蕾莎修女,又让教会的人更加愿意了些。   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霍格斯郡最大的教会势力在郡南,郡北都只有一些小教会,等级最高的神职人员在专门侍奉公爵的特蕾莎修女面前也要低一个头,不巴紧了郡北拳头最大的霍顿家,他们这些小教会日子也不好过。   最重要的是,新的霍顿公爵上任后,颇为得民心,她的种种措施在乡间被传得神乎其神,甚至很多人认为,霍顿公爵是神明转世,是人间行走的神明。   人民如此热烈地拥护她,连教会也不敢摄其锋芒。   所以郡北的识字班轰轰烈烈地办起来了。   但是关于霍顿公爵摇身一变,变成神明转世一事,教会却有点犯嘀咕。   关于霍顿公爵得到神明庇佑的事情,本来是教会的人为了吹捧霍顿公爵搞出来的。   这种新统治者上台教会就派人帮着吹吹功绩啊.和神明扯扯关系啊.在本地居民那里宣传一下啊,也是教会人员的传统技能了,到哪里都是这样,霍顿公爵的出手又的确不凡,一来就的时令官,为本地领民大大增收——要知道,教会收的是什一税,领民增收,他们也能增收的。   所以他们吹起霍顿公爵来是真的有几分诚意的。   而接下来,霍顿公爵发明一系列的农业改革一看就能为农民大大增收,教会人员就吹得更加真心实意了——白得的收益,谁不爱呢?不就是吹两句,要他们把霍顿公爵夸上天也行啊。   事实上,乐颠颠的教会人员们看着郡北的农民们一个个欢喜的样子,也差不多将霍顿公爵吹到天上了,就差让她飞了。   可是接下来的风向就有点超出郡北教会人员们的控制了。   七月的时候,霍顿公爵让人在郡北重新动工的第一段路修好了,那路像神迹一样由黏糊糊的液体变成了马踩不烂的坚硬固体,仿佛只在一.夜之间,霍顿公爵是神明转世的传言就在郡北传遍了,而郡北的普通农民们对此深信不疑。   这是破天荒头一次,那些农民没有经过他们费心引导就自发将这个说法传遍了,而且没有谁提出怀疑。   那些农民真的认定了,霍顿公爵就是神明转世。   这个结果让教会的人们有些惊讶又有些说不清的不安。   有人觉得那个传言很有道理,霍顿公爵这么神,说不定她真的是神明转世呢?   也有人觉得不可能,毕竟最初在郡北说霍顿公爵被神明宠爱的人还是他们自己呢,霍顿公爵是真神还是假神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吗?那不都是商业互吹吗?   但是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郡北的人民已经坚定地把霍顿公爵是神明转世这个说法牢牢记在了心里。   等到八月夏收结束,这个说法再次被深深烙印到郡北人民的灵魂深处。   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推翻这个说法了——连教会人员自己都不能。   某次,某位脾气不太好的教士在乡间与人交谈的时候无意中透露了他不认为霍顿公爵是神明转世的想法,结果令人后背无端发凉——那个村子附近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一直说到那位教士愿意承认霍顿公爵是神明转世才放对方离开。   教会里的人们隐隐察觉到,在霍格斯郡,至少在郡北,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   而作为亲自引导这一切发生的幕后推手的奥斯维德神父,他比这些还在懵懂中根本不知道敌人已经釜底抽薪了的教会底层人员更加知道,公爵在做什么。   她在和这些底层教职人员抢信仰,或者说,她在抢神明的代言权。   同样是信仰神明,一群最底层的神明的仆人和神明转世者比起来,鬼都知道谁的话更具有权威性。   假以时日,若是这些教会人员和公爵起了矛盾,那些人民会更相信谁维护谁呢?   是替神明干活传话的教会人员呢?还是神明的转世者呢?   甚至,如果不是公爵需要用替农民增收来证明自己是神明转世,只要人民已经认为她是神明转世,那么,她即使给人们带来的是厄运与灾难,人们也会更相信她——而不是那些教会人员。   神仆和神明本身之间,有着天然的地位压制。   教职人员本身并不存在任何权力或力量,他们之所以能够从人们手里取得敬畏和权力,是因为他们是在替“神明”转达旨意。   而一旦“神明”本身来到了人们面前,他们的存在就再也没有了意义——或者说,需要“神明”再次赋予,他们才有意义。   奥斯维德神父从不畏惧这一点。   因为他就是那个早就已经被“神明”赋予了意义的人。   霍格斯郡原本已经有了正统的教会势力,他这个外来者再怎么“游学”,也不能越过本地的教会势力去管理那些真正核心的事务,如果公爵需要,他不介意替公爵打残原本的教会在本地的手,转而替公爵当那只手。   但是在特蕾莎修女被公爵派出去那一刻,他在电光石火间忽然领悟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他想起了公爵在特蕾莎修女面前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他想起了特蕾莎修女的迷茫和虔诚。   他……他还想起了去年一个冬天,公爵都让特蕾莎修女跟自己学拉丁文。   拉丁文。   那是神的语言。   公爵让特蕾莎修女学它做什么?   奥斯维德神父在这时候才开始冷汗直下。   一整个冬天,他都没有察觉公爵的深意,他还以为公爵只是觉得特蕾莎修女需要更多知识和技能。   这很好理解,毕竟公爵手下一直很缺人,能挑起大梁的人严格说起来只有两个,他和克劳德总是忙得团团转,恨不得能有三头六臂,而公爵又总有那么多新的想法,总需要更多强有力的帮手才行。而拉丁语深奥复杂,学会之后在很多地方都能派上用场,光是用来传信保密就很方便,你看今年做水泥的时候不就用上了吗……   他太想当然了。   他太小看公爵了。   作者有话要说:待会儿还有一章(心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京西171瓶;老年鱼的快乐10瓶;过敏.岚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公爵从不做无用之举。   这是奥斯维德神父跟在陆瑶身边这么久对她的一点总结。   当然,这里的无用不是指表面的无用,而是指,如果公爵安排的一项举措除了当时那一项作用外没个一二三四五条别的深意,那奥斯维德神父是不太相信的。   就像还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好吧其实也就是去年九月,公爵让人在霍格斯堡传开的“神爱洁净.疫病之神畏惧洁净”的传言,这还是他听克劳德当笑谈说起的,克劳德当时只以为这是公爵用来最初树立自己“神明”的权威的举措,但是时隔半年,当他们再次回顾过去大半年里霍格斯堡的仆人的生病率时,他们才看出公爵的英明。   而如今黑死病再次登场,这项小小的举措给霍格斯堡带来的前所未有的信心和改变更是让他们震撼。   如果现在整个郡北的人民都是公爵的信徒,那霍格斯堡上下的仆人们无疑都是公爵最狂热最虔诚的信徒。   公爵每一次小小的一步举措,影响都是深远的。   奥斯维德神父发誓,如果此刻公爵说她需要一位仆人为自己献出生命,霍格斯堡里一定有一大堆仆人狂热无比地主动争抢那个名额,而其余人如果被选中,肯定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而后面的步步为营就更不用说。   如今公爵已经彻底控制住了郡北领地里所有子民的心,形成了以霍格斯堡为核心的信仰中心,夏收已过,整个郡北的人民都成为了公爵的狂热信徒,那些傻乎乎的郡北教士们过惯了没有敌人的慵懒日子,如同从未见过狼虎之姿的愚兔,性命垂危而不知。   而如果按照公爵的计划,接下来就是郡南,郡南贵族多,教会势力更加深厚,可公爵早已用瓷器吊住了郡南贵族的命脉,大贵族还有可能敢和她翻脸想单干,那些小贵族却万万不可能——因为他们再也不会遇到一位如此大方仁慈的领主,顾全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和利益,都是千年的狐狸,三大家族的鬼话能不能信他们自己再清楚不过。   可正因为公爵抓牢了郡南所有小贵族的心,那三大家族也就不可能和她翻脸了。   因为三大家族能成为三大,根基正是背后无数小贵族们的支持,他们互相联姻了无数代才形成了如此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田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旦哪一家被针对,都有背后无数利益相关的小贵族的支持。   可这份支持在公爵将瓷器生意分为两份,一份薄利多销给小贵族,一份精品贵卖给三大家族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剥离了。   ——如今霍格斯郡最大的收益来源变成了瓷器售卖,而在瓷器售卖上,低端轻奢瓷器和精品瓷器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利益团体。   三大家族和郡南小贵族们的最大利益已经解绑了,如今和他们双方都捆绑的,是公爵这一方。   也许那三家人还和郡北那些傻瓜教士们一样丝毫没有察觉,可是公爵就是靠着瓷器的利益已经把他们三家的根基蛀空了。   唯一有点意思的是汉纳家,毕竟他们家走的是技工路线,家里还有个矿,单飞可能性很高,可最可能单飞的汉纳家,老早就连大师带铁矿,把自己全家当嫁妆一起投奔了霍顿家。   现在的郡南看似一如既往地独立自主,其实已经不过是公爵掌中的玩物,只要她想,随时都能颠覆一切,重新洗牌。   当然,公爵不需要这样,郡南人民也是她的子民,她更愿意走徐徐图之的路线减少死伤,所以她做的是等待,只需要等待——等待郡南的人民也完成撒播法到垄作法的改变,到那时,她自会凭空多出无数虔诚的郡南信徒。   而在此时,公爵派出了特蕾莎修女。   她让特蕾莎修女去郡北乡间开办识字班了。   奥斯维德神父回忆着他看到的一切:从最初的神明的名义,到后来的神明转世,从最初的让特蕾莎修女质疑口授版《神的言》,到后来的特蕾莎修女学习拉丁文,再到让她教霍格斯堡仆人学通用语……到了这时候,仿佛一颗颗散落的珠子中间有了一条线,一切都连起来了,当散落的事实被串成完整的真相,公爵的意图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袒露在了他面前:   公爵的野心远不止是在霍格斯郡颠覆本地教会势力,取而代之。   她要颠覆的是教会本身。   ——她要,取而代之。   她不需要一个不属于她的人间代言人,她降临此世,她即神明本身!   当读取到这份意图时,一股无言的震撼抓住了奥斯维德神父的大脑,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大脑里都只有空白而麻木的嗡嗡声。   很久之后,当他从失神空目中回过神来,他才发现那阵嗡嗡声不是他的脑子里传来的,而是本身就存在的——是他的牙齿在发抖。   她——公爵!   她怎么敢!   那可是教会啊!   皇帝年年可换,教会却已经统治此间上千年。   按照教皇私底下的说法,那俗世的皇帝,有再多荣耀和权力,也不过是教会手里虔诚的傀儡,一旦教皇伸出自己安抚的手掌,那迷茫惶恐的灵魂就需立刻跪下,乞求教皇的光辉。   因为,君权神授。   教会,就是代行人间的神。   公爵这是要和整个世界为敌吗?   奥斯维德神父几乎能看到那萤烛与煌煌烈日相撞时破碎的场景。   巨大的恐惧让他失态地闯入了公爵的书房,对她说出了上面那一席话。   他希望是自己猜错了,是他胡思乱想。   可他收到的却是公爵肯定的回答。   她甚至是淡笑着,那模样仿佛是他发现了她今天穿的裙子是粉白色,或者他发现了她喜欢吃莴苣却不喜欢洋葱。   如此平静。   甚至可以说漫不经心了。   她不感到恐惧吗?   ——或者,她真的知道自己想做的是怎样可怕的一件事吗?这个问题听起来都让奥斯维德神父觉得可笑,恐怕再也没有人比她更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了。   “先请坐吧,表舅。”陆瑶将一碟泡好的红茶推到奥斯维德神父面前。   奥斯维德神父再次惊讶地看着她。   这是那一个血夜之后,公爵第一次这么称呼他,表舅。   那个充满血与火的夜距今已经那么久了,久到他几乎要忘记,就在去年的九月,就是郡南的宅邸,他向公爵揭开了自己和她的那一层血缘关系,他是她父亲的表弟,他的父亲和老霍顿公爵的母亲是亲兄妹。   ——也是那个血夜,他用信任将她困在房间里,然后,亲手杀了她的父亲。   奥斯维德神父的手一抖,呼吸几乎都停止了。   但是出奇的,刚刚因为获知公爵真正意图的巨大震惊和恐惧都消失了——因为它们都被另一份更切身的恐惧代替。   公爵叫他表舅,意味着什么?   “今天天气很好,”公爵优雅地叠腿坐在长桌另一端,夏日灿烂的阳光慷慨地撒在她的金色长发上,让她的长发在藤椅上闪着光,她的语气轻松,神情随意,手里捏着镶金玫瑰勺在同一套镶金的杯子里缓缓搅着不肯化开的蜂蜜,“也许我们可以谈一谈民生,或者谈一谈您跟在那位收养您的好心教士身边的见闻。”   奥斯维德神父强打起精神来,脊背像是上了一根铁板,生硬地挺着,他盯着霍顿公爵,声音硬得像是一块铁:“那您想谈什么呢?”   “那谈谈您的见闻吧。”陆瑶轻松地说着,蜂蜜终于化开了,她嘬饮了一口就将杯子放下,指着外面灿烂的阳光说,“在您跟着那位教士在外流浪的时候,有遇上今年这样的天气的时候吗?如果遇上今年这么好的阳光和雨水,农民们的收成怎么样呢?”   奥斯维德神父不知道她问这些的目的在哪里,头皮发麻地答道:“这样的阳光……雨水,这很难得,如果遇到了——”   他也忍不住将目光看出去,看到窗外很远处那大片的金色,紧绷到极致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一些,“应该会好些吧,收成会好很多。恩,要是能遇到这样的天气,是会好很多了。人们会载歌载舞,庆祝这难得的风调雨顺,有了这样的收成,他们的生活也会好过些。”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   陆瑶却道:“这样的风调雨顺,他们的生活也仅仅是好过些吗?难道无法快快乐乐好好享受生活吗?”像是盲目地挑刺。   奥斯维德神父果然进入了反杠状态:“您不知道,农民的生活并没有这么简单,尤其是外面的农民。霍格斯郡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至少领主们都讲些道理,不会过分抽成,尤其是有霍顿家这条线在这里做对照。我曾经遇到一个领的农民,他们买不起农具,全靠借领主家的用,但是领主家要求,借了他们的农具,来年地里收成就要交十分之一。那些地方不像我们霍格斯郡,再怎么种到了年尾总要有收获,遇上稍微差些的年成,不仅收不回种下的种子,还要倒扣给领主。”   “即使遇上这么好的年成又怎么样,领主要抽的税就是一大笔数目了,交租要抽十分之一,借农具又要去一部分,而且遇上苛刻的领主,不仅种田要交税,家里用柴火.点蜡烛.割草.踩路样样要交税。这一项项扣下来,即使收成好,一个农民家庭辛苦劳作一年下来,又能剩下多少用来改善自己的生活呢?能好些,已经很不错了。更多的时候,不饿死就算好。”   “是啊,不饿死就算好了。而要是遇上饥荒年呢?”陆瑶道。   “遇上饥荒年,那就得大批大批地饿死人了。”奥斯维德神父叹息,“这时候一些领主反倒会降息了,有的还会主动借粮,毕竟手下的雇农太少,来年就更没有劳动力耕种了。”   “太惨了啊。”陆瑶道,“那要是遇上灾年呢?比如有洪灾,旱灾,蝗灾,或者疫病流行,就比如黑死病吧,哦,这个外面早没有了,就拿普通的疫病做例子吧。”   “疫病我没有遇到过,但是遇到过一个洪灾频繁的村子,那里有一条大河经过,大河常常改道,每每遇上雨水多的年份,就会淹死人,地里的庄稼也保不住。这种情况下,领主就没有办法了,最多自保。甚至连领主也会破产外逃。”   “那些死了很多人的地区,人们怎么安慰自己呢?领主有措施吗?”   “领主……领主能怎么办,领主也管不了死人啊,这就得靠教会了。频繁有天灾的地方代表着神罚,死去的人们是死在神明的怒火中,即使死了也会一直停留在痛苦中,继续受罪,这时候,活着的人们可以请神父替他们的家人祈祷减轻一些惩罚,如果家里有余财的,可以前往教会购买赎罪劵。”   “哦。”陆瑶拿起帕子,轻轻掩住了嘴角,眼里却闪过锐光,奥斯维德神父被她那双深邃的目光看着,本能觉得一股寒意升起,像是努力伪装的人被一眼看透了本质。   “那么——”这位公爵轻笑着,慢慢俯身以肘靠在了桌上,她凝视着奥斯维德神父:“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   奥斯维德神父已经感到不妙了。   “请问,丰年,荒年,灾年,大灾之年,大灾之后又一年,教会会停止收什一税吗?会停止贩卖赎罪卷吗?会告诉那些家人被天灾和饥饿夺走的可怜人,《神的言》上第一章 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神爱世人,一切善行皆可赎罪吗?谁才是此间最富有的人,农民吗?庄园主吗?国王吗?还是教会呢?”   最后,她像是才发现似的,抱歉地捂住了嘴,无辜道:“不好意思,我的问题,貌似太多了呢。”   奥斯维德神父的脸已经完全被苍白所取代,他看着自己对面的少女,年纪尚幼的霍顿公爵,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   对面的少女却全然不顾他的尴尬处境,略显高昂的声音回荡在阳光灿烂的书房一角:“请回答我吧,奥斯维德神父!”   作者有话要说:一周一次的表演,生死时速剧场表演完毕,鞠躬。   都怪外面的太太写文太好看了,我怎么也飞不出,这花花的世界qvq   (悄悄溜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过敏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请回答我吧,奥斯维德神父!”   那位公爵高昂的声音犹言在耳,奥斯维德神父的目光重新汇聚到面前的教会人员上来。   他刚刚看望的人是麻哥亚里安神父,也是霍格斯郡本地最高神职人员,霍格斯郡教务的最高掌权者。   作为霍格斯郡本地最高神职人员,麻哥亚里安神父自然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是因为被发配到了霍格斯郡这个偏僻无比的穷地方,哪怕他过来就是最高神职人员,代行的是一区主教的职务,麻哥亚里安神父也觉得郁郁不得志,颇有中被流放了的感觉。对方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参与到霍格斯郡的俗务中去,就连上一次的公爵就任仪式,也称病未至。   但是这次郡南的黑死病爆发,麻哥亚里安神父却不能不出面。   因为疫病和生死相连,黑死病这样的大疫病爆发,还就在他的教区,麻哥亚里安神父再不出现,那就是恶意渎职了。   而且克塔克庄园距离麻哥亚里安神父所在的教会也只有不到十里的路程,即使是为了黑死病不波及到教堂,麻哥亚里安神父也不得不出面。   所以在克塔克庄园爆出有黑死病的第一天,麻哥亚里安神父就迫于职务,前往克塔克庄园为他们祈福驱邪。   但是不到一刻对方就匆匆离去,说要在教堂里更加虔诚地替克塔克庄园里的黑死病患者祈福,乞求神明的原谅,然后就把教堂的大门一关,任谁来也不肯开门了。   直到五天后,霍顿公爵已经控制住了郡南的疫情,克塔克庄园里的患者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几名教士才从教堂里跑出来,匆匆去霍顿公爵的宅邸求药,说麻哥亚里安神父因为替克塔克庄园的人祈福过多,虽然化解了这次的疫病蔓延,却也触怒了神明,也染上了疫病。   如果是在以前,郡南人民一定不会觉得麻哥亚里安神父这些话有什么不对,然而有过霍顿公爵的对比,所有郡南人民都看得清清楚楚。   是谁见了黑死病就落荒而逃紧闭大门,又是谁明知郡南有黑死病仍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冒险前来,彻夜不眠地为郡南的黑死病奔波,又出人又出药,亲自遏制住了黑死病的蔓延,救活了在死亡边缘的黑死病病人。   是真心还是假意,是一心为民还是欺世盗名,人民自有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当宅邸的奥斯维德神父被几个焦急的教士请往教堂的时候,麻哥亚里安神父让人传出来的那些话也在郡南传开了。   看着那些教士在霍顿家的宅邸和教堂之间奔波,因为禁行令而宅在家里无法出门的人们透过庄园的篱笆对着那些黑袍教士指指点点。   “真是没看出来,麻哥亚里安神父竟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黑死病刚爆发的时候他跑得最快,听说他当时敢去克塔克庄园,都是因为不确定里面发病的人是不是黑死病才去的。一到克塔克庄园,发现病人真的感染了黑死病,跑得比谁都快!”   “是啊,他要是真的这么诚心为人祈祷,怎么会前脚刚踏进克塔克庄园,后脚就出来了。”   “我亲眼见到了的,那天我在克塔克庄园附近锄草,麻哥亚里安神父来的时候我刚起头,结果我才锄了两根草呢,就看到麻哥亚里安神父跟撞鬼似的带着人匆匆忙忙从后门跑出来了。”   “笑死,他还好意思说是因为他为我们祈福,黑死病才被赶跑的。”   “别说霍顿公爵是神明转世,有真正的转世神明在根本用不上他祈福,即使霍顿公爵不是神明转世,霍顿公爵熬了三天三夜是我们谁都亲眼看着的,霍顿家的士兵在郡南跑了这么多天,霍顿公爵亲自和克塔克庄园的病人共进退,我们庄园有人感染了黑死病,公爵也亲自来看望送药了。霍顿公爵在为郡南的黑死病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麻哥亚里安神父在哪里呢?”   “说不定是在教堂后面新修的亭子里吃橘子吧,教堂后花园可中了很多高价从外地买来的橘子树呢,我家小汤姆去年路过那个花园,捡了掉到墙外一个橘子都被里面的人恶狠狠大骂一顿呢。他们中橘子的钱不也是我们筹的。”   “快别说了,人家可负责替咱们向神明祷告呢。”   “祈福不一定行,告状肯定行。”   “那我从今天起就天天向霍顿公爵祷告,麻哥亚里安神父是靠不住了,还是直接向公爵祷告有用些。”   “对啊,有公爵在,我们何须畏惧麻哥亚里安神父!公爵就是转世神明,要是真有事,我们直接和公爵说!公爵大人仁慈正直,一定会怜悯我们的!”   “老约翰,你可小心着点,公爵仁慈,可对那些违法乱纪的人,公爵可从不容忍!”   “乱,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违法乱纪了?我好着呢。”说话的人想到公爵下禁行令第一天从篱墙之间看到的血花四溅,狠狠打了个抖。   ……   对于郡南人民关于自己的讨论,麻哥亚里安神父一无所知。   他穿着麻衣,躺坐在丝绸织成的床铺上,满心惶恐。   他今年五十一岁了,这个年龄在外面已经足够做一群孩子的祖父,他也知道,自己是真的老了。   年轻的时候还心有不甘,一心想着好好研究神学好回到帝国中央教堂,但是年纪越大,他就越发意识到,凭自己那点薄弱的才学,中央那些老头子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他——他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帝国中央,看那个热闹的城市,节日的时候铺满石板的大街上能容四匹马拉着祝神车在大道上奔跑,前来仰望聆听他们教诲的信徒们人山人海。   那样辉煌热闹的日子再也不能看到了。   在过了四十五岁以后,他就一心只想好好享受自己的晚年了。   什么中央,都去见鬼吧。   他依旧宅在教堂里不肯出门,却从以前的清心寡欲.潜心修行变得更加在意享受。   以前他认真地将每一年收上来的税收老实按照份额上交中央教区,之后他开始扣留一部分,这有什么的呢,交上去,那些老东西肯定也和他一样,是用来方便自己了。既然都是给人挥霍了,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可以。   教堂的用度越来越奢侈,连资质最年轻的教士也用银盆洗手,他这个神父更是用最好的丝绸,用最精制的银器,吃最昂贵新奇的食物。   霍格斯郡本地出产的水果不多,但是他年轻的时候听自己的老师对王都的大贵族说,要想长寿,就要吃最新鲜的水果。   以前他从不在意这些,嘲笑那些贵族贪生怕死的样子好像一条蠕虫。   但是最近两年,他开始让手下的教士们去外郡花高价为自己找来果树中活,他要吃最新鲜的水果,从树上摘下到进他的嘴里不能超过一刻钟,早晨摘下的水果放到他面前的时候必须带露珠,他喜欢那些带着新鲜露水的水果,那上面有青春和生命的味道。   水果一离开树枝超过两刻钟,他就看得到上面浓重的死气,那死气萦绕在水果上面,令他作呕。   霍格斯郡的水土并不怎么适合栽中水果,运来的很多果树都死了,但是教士们还是一大批一大批地为他买果树回来,死了再中,死了再中。   教堂附近的地都是教堂的,这些地用信徒们的什一税买下,买下之后属于教堂的公共财产,原本用来以较低的价格租给附近一些特别贫穷的农民,以显示神明对信徒的慈爱的,但是自从他开始需要新鲜的水果,这些地就开始缩小,教堂的花园越来越大,雇农们用来抵租的工时越来越长。   有附近的雇农来抱怨过,最后被赶走了。   麻哥亚里安神父觉得那些人贪婪不知满足。   他们还觉得委屈,他们又何曾看到他的委屈,他,一位来自首都罗塞的高明的神父,要不是为了他们那虫子一样廉价低等的灵魂得到他的安慰和庇佑,他又何必屈尊到这里来。   他们倒好,只知索取,不知感恩。   低等的虫子们!   竟然拿自己和来自罗塞的高贵的神父需要的水果做比较,你们也配!   麻哥亚里安神父躺在床上,艰难地喘息着,他摇了摇铃,让他最贴身的教仆为他送最新鲜的水果来。   他被克塔克那些卑贱的虫子感染了黑死病,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那些该死的虫子!   麻哥亚里安神父不停地摇铃。   门终于开了,他的忠仆走了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跟在他身后,他使劲瞪着眼睛看着对方,但是他的忠仆打量了他几眼之后没有再看他的目光,反而背对着他,和那个高大的身影说话。   “神父的脸色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已经连续两天不发烧,不发抖了。太感谢您的药了!”他的仆人激动道。   “不用谢我,这都是公爵的恩赐。公爵爱她的子民,麻哥亚里安神父也是她的子民。”那人平静道。   “您说得对,公爵大人的恩泽始终照耀着我们。”他听见他的仆人说。   这个人在说什么胡话!麻哥亚里安神父使劲在后面瞪着他的仆人,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这时候,他的仆人回过头,为他掖了掖被子,然后重新站远了些。   他继续对那人道:“神父一定也很感激您,您看,神父的脸色都变得红润了。”   那人凑过来了一点,对方脸上也戴着一层厚厚的白布,麻哥亚里安神父使劲睁大眼睛,终于认出来了那是谁——   是他,那个来自王都的年轻神父!那个可恶的前途无限的年轻人!奥斯维德!   这个时候,他在这里干什么!   麻哥亚里安神父心里感到一阵惶恐。   难道他是趁着他生病,来抢他的权力的吗?   不不不,他已经不想再回王都了,他只想好好呆在霍格斯郡度过他的晚年,他不能抢!他不能!   麻哥亚里安神父瞪大了眼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浑身上下都无法动弹了。   他眼睁睁看着他的仆人喂他喝完药,替他擦干净脸上的污渍,最后和那人出去了。   麻哥亚里安神父听着门吱呀一声关上,仿佛看到希望的门也对他关上了。   他忽然想起来,他的仆人还没有给他端上最新鲜的水果!带着青春气息的,离开树不超过一刻的水果!   没有水果了。   铺满丝绸的病床上升起丝丝缕缕的死气,死气将麻哥亚里安神父包围了。   ……   郡南的黑死病彻底结束了。   霍顿公爵宣布郡南解封的那一天,所有在家里已经宅了半个多月的人们都松了口气。   九月中旬,阳光炽烈,秋收到了。   郡南郡北都充满了收获的喜悦气息。   今年实在是个好年,郡南郡北都丰收了。   唯一一点点几乎不值一提的阴霾是,听说教堂里的麻哥亚里安神父在得了黑死病后也不肯忌口,明明吃了药都已经好了,只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完全恢复健康,偏偏他不听奥斯维德神父的劝告,自己偷吃了中在花园里的橘子,得了瘫痪。   这可真是自作自受。   郡南人民亲眼看着麻哥亚里安神父为了他花园里那些果树折腾了这些年,从千里之外运来的果树要在从未中过这些果树的郡南中活一棵要花多少钱普通人家不知道,但是大家知道,那些钱都是大家交给教会用来供奉神明的什一税。   而且麻哥亚里安神父极度护食,谁要是碰了他院子里那些果子,他一定会大发雷霆。   现在麻哥亚里安神父瘫了,花园里那些果子倒是没有教会里的人敢吃了,大家都说那是麻哥亚里安神父不尊敬神明挪用什一税得到的惩罚。   不然怎么整个郡南的黑死病病人吃了药都好了,连汉德家快六十岁的爷爷都熬了过来,怎么就麻哥亚里安神父没好?   教堂里的人嘀嘀咕咕的,也对此深信不疑,视花园里的橘子为洪水猛兽。   倒是住在教堂附近的小孩撒了欢,天天在花园附近疯跑,逮着机会就去摘一个。   他们从公爵那里听说,这叫神橘。   公爵说,神爱世人,神只惩罚那些不善良的人,神钟爱他们这些可爱的孩子。   恶人吃了神橘会生病瘫痪烂肠子,好人吃了神橘却会长命百岁,健健康康。   公爵说什一税本就是神为了更好地造福人民收的,那些橘子树都是用什一税买来的,信徒吃了这些神橘,神明会祝福他们。   秋日的烈阳高挂,人们小心传递着从教堂花园里摘下的神橘,每家每户都得了。   在劳累了一天之后,人们才舍得吃下孩子们剥好的一瓣神橘。   当酸甜的果肉被含在嘴里时,一天的辛苦也随着酸甜味一扫而空,他们想:这大概就是神爱世人。   神爱世人,理当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魔王幼崽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dyjn48瓶;魔王幼崽20瓶;彼岸花开洛晴川10瓶;岚雨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霍格斯郡郡北,霍格斯堡内。   陆瑶一口气接待了十五家最近归来的瓷器代理商。   这是这半个多月囤积下来的队伍,郡北的黑死病被克劳德管家控制在了一个小小的村庄内,除了村庄附近,郡北其余地方都没有受影响,这些代理商们由北归来后,就先被陆瑶留在了霍格斯堡。   毕竟郡南疫情惊险,这些代理商们哪怕再归心似箭,牵挂家里人安危,在得知公爵已经亲自前往郡南,且在霍格斯堡收到了各自家里的来信后,各个代理商们一面对公爵没有放弃郡南感激不尽,一面也安下心来。   公爵的神威哪里是他们可以获知的。   既然公爵手里有治疗黑死病的药而且已经见效了,郡南也在公爵的一手掌控之下稳定了下来,那他们这些外来的人就不必再去郡南给人增加麻烦了。   瘟疫最怕传播,人越多传得越快。   他们老老实实待在郡北霍格斯堡,于疫情就是最好的帮助。   半个多月一晃而过,有书信时不时传递郡南黑死病的进展,霍格斯堡的人不至于心急如焚,但是对公爵也算是望眼欲穿。   毕竟什么时候公爵回郡北了,也就意味着郡南的疫情彻底结束了。   等会见过公爵,汇报完本次贸易的数据,他们也就能回到郡南和刚刚生死关里走一波的亲人团聚了。   陆瑶也知道这些人急着回郡南,在霍格斯堡并未挽留,让人收过数据,多余的话都没有一句,就迅速把人打发了。   她不怕这些人不惦记她的恩德,她这里越是轻描淡写,等他们回到郡南,见到家人,自有无数人反复提醒他们。   即使不知道感恩,也应当知道畏惧。   畏惧她于神罚下易如反掌的庇佑。   她不一定要人人感激她,恩是施不尽的,人的欲.望无穷,心比天大,恐惧比感恩更加稳定,也更长久。   此次黑死病疫情一过,她神明转世的身份再无推翻的可能,所以,郡南的人心也尽在她手了。   陆瑶点开游戏面板,微笑地看着上面暴涨的数据。   风险越大,收获越大。   【当前领主声望:932359】   【当前有效领土面积:147平方公里】   【当前领土点:8384】   这已经是扣除了她买黑死病神药后的数据了。   得益于这次她及时赶到封锁郡南,黑死病没有蔓延开来,即使有几个接触了克塔克庄园病人的漏网之鱼也被她的严格禁行令控制在了家里,所以最终郡南以克塔克庄园为感染中心,发展出的感染者包括麻哥亚里安神父,总共有六十九人,花费六十九份药剂,共六百九十领土点。   而郡北那里,因为村民居住够分散且经验丰富,克劳德的赶到又及时,陆瑶让他带了五十份神药前往,最终只用了二十七份药就完全控制住了疫情。   最后总计为购买黑死病药剂花费一千一百九十领土点,还有二十三份药剂剩余。   不过目前黑死病的散播者没有找到,这二十三份药剂也不能算浪费,提前拿出来备在手里,就是一种威慑。   再说,比起陆瑶收获的近七千领土点,花费的这一千一百九十领土点又算得了什么。   更别说,声望一到就意味着郡南人民全心全意的信服,紧跟而来的就该是郡南农业大改革,郡南几十万亩的地换算过来,又是几百领土点。   额,好吧,和领主声望增加带来的收益一比好像少了点,但是有效领土面积有个好处,它不会因为死人而倒扣,还能养活更多的人带来更多的声望,增加起来只有好处没有风险。   而且比起要费尽心思深耕人心和信仰的领主声望,有效领土面积的获得方式简单粗暴,推广起来也简单。   虽然在霍格斯郡内看起来领主声望增长容易,但是这是因为陆瑶有本土优势,郡北都是她自己的领民,老霍顿公爵三十年的仁政更不是假的,日久见人心之下,郡北人民自然归心。   而郡南更是遇上凶险无比的黑死病,教会势力也不堪一击。   但是到了外郡,领主声望就没这么容易培育了。   人心最易得,人心也最难得。   陆瑶唯一的利器是宗教改革,但是这柄神剑还在孕育,要何时出世且还不可知。   ……   九月也是丰收的季节,陆瑶设置的时令官在经过一年的筛选培养已经正式上岗了,郡南郡北在结束了黑死病的阴云后,都匆匆带上镰刀下地了。   比起八月初收割的大豆黑麦,冬播的冬小麦才是霍格斯郡农民们真正的经济命脉,因为黑麦大豆是自己吃的,小麦才能换钱。   郡南人民在结束一场被早早遏制的浩劫后都带着死里逃生的庆幸,再加上今年的阳光雨水确实好,是个丰收年,地里收割小麦的郡南人们心中充满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欣悦。   但是郡北人民的心情就没有那么好了。   这倒不是郡北人民挑剔今年的阳□□候,今年老天爷的确给力了,小麦长得也确实是好,可惜比起一个多月前的翻三倍收获,这点收获就显得没那么让人欣喜了。   尤其是看着公爵家去年和他们同期播种,却用了垄作法.今年还追加了肥料的冬小麦收成再次斩获五倍有余的收成,郡北的雇农们一边心里酸的吃了无数柠檬,一边后悔得肠子都悔青了。   老天爷啊,要是当时他们就学公爵大人用垄作法播种小麦,即使不施肥,也至少能有三倍多的收成了吧!   好在他们还有郡南的人可以做对比。   郡南的人别说春播的庄稼收获翻倍了,他们现在连垄作法都不知道呢哈哈哈。   再心酸的郡北人,只要往郡南亲戚家走一趟回来,心里也就太平了。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   他们干嘛和公爵比啊,公爵是神明转世,是他们能比的吗?   他们能有幸身为公爵的领民,成为最早沐浴她老人家恩泽的信徒,又有什么可不满的呢?要知道郡南那些可怜的傻子们不仅不知道垄作法,也没有公爵免费建的公厕,更没有特蕾莎修女亲自下乡办的识字班呢!   识字班!那是什么!那是能够增加人智慧,让神明更加注意到自己,赐福给自己的好事!   郡北人民都没有忘记他们在教堂聆听到的公爵的话,人人生来即灵魂蒙尘,要想让仁慈的神明注意到自己那灰蒙蒙的灵魂,唯有努力拭去灵魂上的尘埃,而识字增长智慧,就是最好的拭尘方式。   神爱世人,但世人灵魂蒙尘,神看不见世人。   唯有少数家境优渥的贵族才有资格学习认字,所以灵魂上的尘埃更少,所以更得神明钟爱。   但是公爵办识字班,给了他们这些灵魂灰暗的贫民得以被神明看见的机会。   哪怕是还有一口气在,他们也想被神明望见自己,抚摸自己那灰蒙蒙的灵魂啊。   所以郡北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都卯足了劲和特蕾莎修女及她带来的人学识字。   可惜夏收和秋收之间的间隔不过一个多月,一个多月能干什么,仅仅是打些基础,而且上识字班的人如此之多,既分老少,也分智愚,大家进度不一,而老师有限,大家到底是只学了些皮毛就不得不暂停下来,先准备秋收了。   郡北轰轰烈烈搞秋收之时,特蕾莎修女也回到了霍格斯堡亲自向陆瑶汇报进展。   “是,人太多了,进度不同,学习速度也不同……”   “我建议区分人群……”   “可以,目前只教识字,就分成大中小三种班吧,按学习速度来。还可以让大班的学生带中班,中班带小班,既能为你分担一部分教学压力,也能进一步增加他们的记忆……”   “还有就是免费班和收费班区分,夜校还是免费,由你们亲自来,学生互助互带也是义务帮助,但是到了今年冬天,就可以开始办收费的日校了。目前只收十六岁以下的孩子,老师从大班毕业生里招,收费也不必高,能够支付招来的老师工资就足够了,你把道理和他们说清楚,报名的学生越多,出的钱也就越少,他们会愿意的。地方都是现成的……”   “……老师的待遇一定要设定好,要让肯学习.会学习.学得好的人立刻马上就得到最朴实的反馈,有最低的待遇底线,这样才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愿意为此投资。”   ……   “不急,必须让一部分人脱产去学习更高深的知识和技术,这就需要有足够的工资来支持他们脱产。今年的丰收只是第一步,明年小麦收入也会开始翻倍,而瓷器代理商的进出会带来更多的商品,物价下降,农民的收入就会相对进一步增多,他们也会有更多的钱来投资自己的后代,即使不为前程,也要为了生死和信仰。”   “……工厂还在扩建,商路要开辟也需要更多识字的人,你尽管大胆地来。”   特蕾莎修女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   如今特蕾莎修女之神秘,连克劳德管家都摸不准她的行踪。   但是无论是克劳德还是奥斯维德神父,他们都看得出来,特蕾莎修女身上背负了公爵最沉重的期望,她将在他们目前还无法看到的地方,为公爵在这片大地上扎下最坚实最深厚的基础,给公爵带来无法估量的收获。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还有12345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木防己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防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56764100瓶;闲月40瓶;血色的蔷薇15瓶;菁菁.谧渊.Dal.菜菜.φ10瓶;苏然.没有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轰轰烈烈的秋收终于结束了。   今年的粮商也到了霍格斯郡边界。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粮商们没能在努比尔城等到提前来此等候迎接的霍格斯郡人,而更神奇的是,往年一个个神气得不行.一点点小事就要大闹小闹的粮商们今年竟然没为这事恼,不仅不恼,他们还笑呵呵地飞快往霍格斯郡赶路,身边还跟着一堆以前从未在霍格斯郡露过面的人,这些人穿金戴银,一看就来路不小。   特鲁斯就是这群粮商里的一个,他出生在帝国西北部的伊路菲斯郡的一个小贵族家庭,伊路菲斯郡地方广阔,奈何土地贫瘠且气候干燥,不适合种小麦,只能用来种牧草放牧。   但是仅仅吃肉也不够,所以伊路菲斯郡每年都要从外面购买大量的小麦,特鲁斯的家族因为走通了伊路菲斯郡到霍格斯郡的运粮商路,得以在当地有些地位,每年运进伊路菲斯郡的粮食有五分之一都是特鲁斯的家族运回来的。   但是也仅仅是运些粮食而已,粮食既贵又贱,伊路菲斯郡的普通百姓是吃不起小麦的,吃小麦的主要是贵族们,可小麦面包也不是伊路菲斯郡的贵族们的首选,他们有的是选择,往往是特鲁斯的家族求着这些家族每年固定从他们家那里买粮,而不是他们求着特鲁斯的家族运粮回来。   所以特鲁斯的家族在伊路菲斯公爵那里虽然是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但也得不到什么看重,每年伊路菲斯公爵举办宴会,特鲁斯的家族都坐在最后面最不起眼的。   可是今年不一样。   整个伊路菲斯郡的贵族们都听说了霍格斯郡竟然在往外卖瓷器的事。   霍格斯郡的代理商们以霍格斯郡为中心往外辐射售卖点,距离伊路菲斯郡还远得很,可这不影响贵族们买到产自霍格斯郡的瓷器。   那可是瓷器!   谁家有了一份瓷器,那是多么有面子的事!   过往那些珍贵的瓷器一出现,哪次不是那些顶尖的大贵族才有资格拍卖到手,但是现在就在外郡就是来自霍格斯郡的商人贩卖瓷器,还定价十银币一份,伊路菲斯郡的人听说了这件事都差点以为是自己疯了。   赶紧让家臣前往消息传来的地方蹲守,想方设法地要给自己家里弄一件瓷器也好传世。即使不拿来传世,转手一卖,也是一大笔赚头。   当然,他们急,那些有代理商前来的城市的本地人更急,所以等这些外面赶来求购瓷器的人抵达的时候,早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代理商们说自己能力有限,每次只能带这么多瓷器出来,想买的先排单。   可总有心急的人等不及,更眼馋这背后的利益。   眼红心狠的人就暗暗磨刀霍霍了,但是也有一些做惯了生意的人,打算前往霍格斯郡看一看。   霍格斯郡也就这么些人,他们去年冬天才开始在各地开辟商路,哪里比得上他们这些老商人关系通天经验丰富,要是能无本万利空手套白狼那自然是好,要是套不着,到时候好好合作,也稳赚不赔啊。   伊路菲斯公爵最近刚和隔壁郡的糟老头子干了一架,手上的兵力有损,而且伊路菲斯郡和霍格斯郡之间隔着三个郡,路途过于遥远,行兵不便还容易半路被打劫,所以伊路菲斯公爵没打算出兵当土匪。   所以伊路菲斯郡的贵族们就这么找上了早就和霍格斯郡有关系的特鲁斯,希望能让他帮忙和霍格斯郡的人拉关系。   特鲁斯一.夜翻身,扬眉吐气,当然他也有自知之明,他的家族毕竟没多少底蕴,所以推脱一二做做样子也就答应了,于是今年到了该出发往霍格斯郡运粮的日子,伊路菲斯郡的其他商人们也跟在了他的粮队后面。   和特鲁斯一样状况的粮队不止一家,霍格斯郡产粮量大,顾客当然不止特鲁斯一位,大家来霍格斯郡运粮这么多年也有些默契,每年都会在差不多的时候在努比尔城聚齐,等人聚齐了,再让霍格斯郡的贵族们好好把他们招待一番才会款款动身进霍格斯郡。   往年九月末这段日子往往是这群粮商和努比尔城城主双双吃得脑满肠肥的日子,但是今年霍格斯郡的人冷淡得很,不但没有人来迎接招待,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来。   粮商们今年也不像往年一样乐呵呵互相勾结,反而随便修整一.夜,第二天就匆匆上路,只为最先和霍格斯郡的人谈好交易。   奈何大家过去来霍格斯郡的日期都差不多,互相有几斤几两也互相心知肚明,又因为商路开辟不易,往往和时间相关,不同时节的路走起来不同,天高路远水落石出时的路和林木森森时的路走起来完全不同,所以大家能选择的时间范围不多,你提前我也提前,最后反而都撞上了。   从努比尔城前往霍格斯郡的路上,粮商们互相挤眉弄眼,一边言笑晏晏虚伪交流一边暗地里诅咒对方祖宗十八代。   但是没等靠近霍格斯郡的边境,他们就察觉到了不对。   前方道路被封,路边的灌木杂草都有被重器碾压的痕迹,那一道道深深的车辙和错乱的脚印让人心惊肉跳。   特鲁斯在最前方一挥手,附近几个商队的人都停下了。   事实上,也不必他做什么指示,大家都看到了。   特鲁斯这一队人虽然前面领路的是他,但是话事权却不在他手里。   特鲁斯勒马停在最前方,很快,后面马车慢慢停下,有人下了车,重装靠近。   特鲁斯偏头看过去,只看到一片光溜溜的深红色额发被整齐地中分束于脑后,这个油头满面身材略矮的青年是伊路菲斯公爵的表弟尼米兹男爵,今年十九岁,年少气盛,在商队出发前非要亲自上阵,打算带领商队为他表哥谈成这一笔大生意。   “男爵阁下,看来……”特鲁斯正要开口,尼米兹男爵已经暴躁道:“我自己没长眼睛吗?还用你说!”   别的商队人员早已分散开进入前方的林子查探,他像模像样地单手把握着自己的剑柄,上前几步弯腰查看地上的草丛车印,半晌,他起身道:“嗯,看来这里有很多人经过。”   商队的人都看着他,等他做决定。   “都看着我做什么!继续向前!没见其他商队都走到我们前面去了吗!看上霍格斯郡的人决不止我们这些人,他们已经领先我们很多了。”   特鲁斯不得不开口,他做生意这么多年没失手靠的就是一个“苟”字,他连忙道:“男爵阁下,这一趟比我们想的要凶险,请谨慎——”   “特鲁斯,我看你不爽很久了,这一路上都对着我管着管那,我买个女仆你都要唠叨一大堆,要不是看在你熟路的份上,你以为你还活的到现在吗?我尼米兹家的人做事什么时候需要你教?弄清楚你的身份,别以为你熟悉这条路就可以坐在小爷头上拉屎了,现在已经到了霍格斯郡边境,接下来的路没有你我也不是走不下去,你再冒犯我——”   尼米兹男爵拔剑削断了一根树枝,他指着那树枝道:“这根树枝就是你的下场。”   特鲁斯吸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很快,尼米兹男爵嚷嚷着不能让人先一步进霍格斯郡,带着商队开始偏离大路准备走小道包抄。   特鲁斯走在队伍中后方,看着尼米兹男爵的背影,目光渐渐幽深。   而尼米兹男爵上了马走在队伍中间,目光时不时扫过队伍后面的特鲁斯,心中冷笑:蠢货。   他知道特鲁斯现在一定在心里骂自己蠢货。   如果不是看出了大路上必然有可怕的队伍走过,他又怎么会咋咋呼呼找理由偏离大路。   就这么以为吧,都把我当成脑子里都是草的草包少爷吧,这样我伯尼翻身的时候才好叫你们这些曾经看不起我出身的混蛋大吃一惊。   尼米兹男爵在心中默念着,带着队伍越绕越偏,成功和那一队带着可怕辎重的队伍完全避开,最后进入了黑死山脉北部的龙牙山。   龙牙山是一座平地拔起的高山,因为山顶尖尖,四面都很陡峭,远看神似一颗巨大无比的牙齿,所以得名龙牙山。   龙牙山下一条常年不竭的小溪绕山而过,山脚下生长着密匆匆的灌木和杂草,再往前不远,就是大片大片的山坡和丛林。   尼米兹男爵带队的商队翻山越岭,吃了不少苦头,终于到了龙牙山脚下,地图上显示,过了龙牙山,前路就是一片坦途了,所以一群人哪怕骂了一路,还有成员摔死在了半路上或者被野兽袭击受了伤,可看到龙牙山下那一条清澈的小溪时,众人的心情还是为之一松,脸上渐渐带出笑来。   过了龙牙山,前面再行几十里,应该就能看到人家了,他们也盼着好好吃一顿热饭热菜。   但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再走几百米,他们就发现前方的溪水浑浊,溪水里有肉眼可见的大堆马粪,而水边松软的地面上,硬皮靴踏过的大堆脚印还未来得及恢复,但是地面没有车辙,证明不是拉货的商队,这一切的一切都表示,他们特意绕的这条路前面,也已经有人走了。   和之前大路上一样!   尼米兹男爵脸色一变,立马让商队的人准备掉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支泛着冷光的铁箭当空射来,尼米兹男爵拿出最快的反应才切断这一支箭的箭尾,可紧跟着,几百支箭一起从前方的丛林里射来。   尼米兹男爵顾不上自己腿上中的一箭,一边飞快后退一边大吼一声:“防御!”   尼米兹家的护卫们飞快地冲到马车后拿木盾聚拢,然而人的速度哪里比得过箭。   来不及退到马车后面的人最先倒地,退到马车后的人也很快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箭射到,最后聚拢到一起的只剩下二十几名受伤的护卫和腿上中了一箭的尼米兹男爵以及一开始就拖在后面护卫中央的特鲁斯。   尼米兹男爵握紧了手里的剑,绝望地看着包围上来的人。   身穿黑铠,那么多,那么多。   半小时后,龙牙山下恢复了平静,除了仍在熊熊燃烧的马车,只剩下新翻过的湿润泥土以及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继续前进。”丛林中一声低沉的声音传来,一片浓郁的黑色河流就继续无声息地朝着霍格斯郡内蔓延而去。 第13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九月二十四日,下半夜。   郡北,距离边境二十里的兵营哨塔内,站岗的士兵喝了一口最近归郡的商人送给他们的好酒提神,百无聊赖地哼起几句乡间小调来。   三个月前,公爵忽然开始在边境巡防线上设立哨塔,要他们日夜警惕,可能到来的敌人。   一开始他们也战战兢兢,时刻防备着敌袭,但是转眼三个月过去,边境上什么事都没有,他们也渐渐开始放松了下来。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士兵这么想着,又灌了一口酒,商人送的好酒让他的脑袋有些晕乎,他一只手撑着上面新发的铁质长矛,眼睛迷蒙地朝前看去。   这一眼就险些将他吓了个半死。   东边大堆大堆的黑影正在朝着兵营移动。   “东边——敌——袭——”   钟声被撞响,哨兵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军营上方,但是下一刻,一只□□从远方射来,哨兵惊慌的身影慢慢倒下了。   两军交战,先斩哨兵。   得到哨兵示警的军营瞬间喧哗起来,篝火照得大营通明如白天,巡防队兵营里的一千士兵飞快整顿完毕,但是外面的敌军已经围了上来。   整整八千敌军,将整座大营围得水泄不通。   一时间,漫天的冲杀声响彻整座大营。   营地后方,一队骑兵在同伴的配合下飞快地冲出重围,前往下一座大营。   “有人跑了,追!”   敌军迅速分流出传令兵三倍的兵力追了上去。   星夜下,两队人马在苍莽的平原上追逐。   两队人骑的都是上好的冷西郡良马,双方速度不相上下,前面的骑兵队始终和后面的追兵保持着几百米的距离。   冰冷的箭矢划破长夜,在漆黑粘稠的夜色里朝着士兵的后背而去,前面的士兵只有竭力加速加速再加速。   箭矢不断射出,有士兵从马背上落下,但是距离下一座兵营也越来越近了。   终于,追兵不敢再赌,迅速分流成三队,一队继续在后面追射,另外两队分别从两侧准备包抄。   当发觉后面的追兵忽然减少了三分之二,那队正在拼命逃窜的士兵脸上忽然都闪过一股奇异的神色。   他们低伏着身体继续朝前跑了一千多米,到了一处两面夹山的林地中,他们一勒马头,忽然打了个转。   寥落的星光下,钢剑折射出黯淡的冷光,他们在黑暗中露出森冷的牙齿。   漆黑的林子里,只听见清脆的铁器折断声和士兵不敢置信死不瞑目的闷哼。   几分钟后,林子里的人只剩下了一半,没有人说话,领头的士兵扬手在黑夜里一指,骑兵队朝着刚刚分流的一队追兵方向疾驰而去。   风在树林里嘶嘶地响,星夜下,他们剑上的双蔷薇家徽像血一样。   很快,他们追上了最后一队追兵。   当最后一名追兵的头颅被斩下,骑兵队的队长将自己心爱的长剑缓缓在敌人的无首尸体上擦过,拭去上面已经半凝固的血液,看向已经遥遥在望的下一座兵营。   “走,去报信。”长剑入剑鞘,队长一翻身上了马,骑兵队迅速向着前方奔去。   ……   陆瑶这里收到敌人进犯霍格斯郡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刚刚吃完早餐,奥斯维德神父执壶站在一旁,壶内是冰窖里刚刚取出的葡萄酒。   不用再多说什么,她一个眼神,大厅之外的艾伦沃克已经飞快地转身离去。   陆瑶在奥斯维德神父的扶持下来到窗台前看着艾伦沃克的身影渐渐远去,目光越过茫茫地平线,看向更远方。   “大风起了。”她说。   “觊觎瓷器的人必死无疑。”奥斯维德神父面色森冷。   陆瑶却将目光望向黑死山脉以北——龙牙山。   “希望我们的克劳德管家能给那里的客人一个惊喜。”陆瑶掀唇一笑。   ……   九月二十四至十月三日位于霍格斯郡北部和东北部的两场战役是霍格斯郡改变自身郡设的关键战役。   在这两场战役中,霍顿公爵旗下两大得力悍将艾伦沃克和克劳德分别于东北部龙牙山下和北部南北大道全歼敌人共两万三千名,而克劳德在全歼了龙牙山下七千进犯士兵后,继续率兵绕过龙牙山,挺进雅格郡,夺走雅格郡两城十镇,再与北部的艾伦沃克于努比尔城下会和,杀努比尔城城主,将霍格斯郡的边界推进到了黑死山脉之外。   雅格公爵用十万银币加上一个侄子的人头才止住了霍格斯郡的大军继续东进,但是被霍格斯郡吞下去的那两城十镇也进了霍顿公爵的肚子,再没有吐出来的可能了。   在古老的过去中一直身为温吞绵羊饱受饿狼邻居们撕咬的霍格斯郡终于掀开了羊皮,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一角。   发生在霍格斯郡的惨烈战事震惊了自去年以来就对霍格斯郡蠢蠢欲动的观望者们,霍顿公爵的铁血手段和强大兵力让所有围在霍格斯郡周围打算趁机啃一口肥肉的狼虎们心惊肉跳地收回了自己的爪子,对霍顿公爵露出了笑脸。   十月中旬,秋阳高照,冬耕开始。   霍格斯郡沃野千里的平原上,无数农民挥汗如雨,按照特定的距离将田野划分成垄。   霍格斯堡内,阴冷的气息一如往日,深深的堡垒仿若隔绝了所有的温度,一层又一层的厚重帘子背后仿佛藏着无数冰冷的目光,一旦有生人闯入就会择人而噬。   大厅之上,美酒佳肴摆满了宴席,但是宴席上的客人们却仿佛被什么镇住了手脚,对面前的美食无动于衷,只僵硬地看向大厅上首。   那里空荡荡的。   和霍顿家堪称奢华的宴席招待形成对比的,是一连两天,霍顿公爵连个面都没有露。   他们就提出想见见过去的老霍顿夫人,表达一下慰问,得到的回答却是老夫人已经半年没见过生人了,连霍顿公爵都不得见。   回答完客人的问题,女仆礼貌地蹲身行礼离开了,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客人们却几乎能感受到女仆眼里的轻蔑——连公爵都见不到她的母亲,你们一群上门求和的又算老几。   是的,他们是上门求和的。   来人分别是霍格斯郡西边的贝比陶来郡马来城城主埃德加.巴尔弗,和霍格斯郡隔努比尔城相对的塔西郡塔西公爵的堂弟杰尼.塔西,以及本次战役最大战败方雅格郡雅格公爵的亲弟弟诺伯特.雅格。   雅格公爵是这次进攻的主要筹划者,塔西公爵就是他主动拉来的。   雅格郡和霍格斯郡大面积接壤,霍格斯郡整个东部和北部都是它,塔西郡和霍格斯郡之间倒是一条南北大道,可惜两郡不接壤,中间隔着一个努比尔城。   努比尔城是南北的一处交通枢纽,城中商人来往多,人多眼杂,塔西郡的军队想要进攻霍格斯郡而不被努比尔城的大批人马知晓,就非得从雅格郡借一部分道。   而位于霍格斯郡西边的贝比陶来郡其实一开始和这次进攻霍格斯郡的两大军队无关,但是塔西郡的军队败退的时候往贝比陶来郡冲。   贝比陶来郡的巴尔弗伯爵察觉塔西郡和雅格郡都进军霍格斯郡后便带兵蹲守在边境上,准备坐山观虎斗,如果霍格斯郡撑不住就趁机咬一口。   但是见塔西郡的军队兵败如山倒,巴尔弗伯爵也就歇了那点心思。   偏偏这时候塔西公爵带兵逃到了贝比陶来郡边界,塔西公爵许下重酬要巴尔弗伯爵救自己一命,巴尔弗伯爵一个没忍住诱.惑,就保了一下塔西公爵,想当理中客,让追击而来的艾伦沃克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塔西公爵一马。   艾伦沃克:面子,你他娘的有个屁面子!给老子打!   艾伦沃克带着人冲锋,巴尔弗伯爵秒怂,巨大的报酬也不要了,扔下塔西公爵就死命跑回了贝比陶来郡,然后关门放狗,哦,不是,关门,放塔西公爵。   最后塔西公爵被俘,塔西郡花了三万银币才赎回自家公爵。   塔西公爵回去后就骂骂咧咧找雅格公爵算账了:我去你奶奶个腿,老子本来因为黑死病都不打算打霍格斯郡的,就你小子好说歹说骗老子来,还说好处都给我,你就出口气,现在呢!现在呢!现在老子小命差点就不保,你小子倒好,自己躲得远远的,出事杀个侄子就得了。   雅格公爵好说歹说把人劝住,但是事情当然不能就这么了了。   为什么,霍顿公爵那厮手下的兵凶啊,太凶了!   手里拿的那叫什么武器啊,那叫武器吗?那叫作弊器!他奶奶的小兵手里的剑质量都抵得上他们这些公爵了,那是正经军队吗?   塔西公爵没出息啊,一见了好兵器就走不动路,本来在战场上带着士兵被艾伦沃克杀得屁滚尿流,差点小命都没了,一回到家,就开始馋霍顿公爵旗下士兵用的兵器。   那叫一个寒光赛雪冷如月啊,那完美的反光,那出色的起伏,手起刀落的凌厉,塔西公爵馋得口水都出来了。   塔西公爵是又怕又馋,雅格公爵那就是单纯的惧了。   无他,霍格斯郡郡南的黑死病是他放的。   他是照着弄死霍顿公爵这个度下手的,当年黑死病在霍格斯郡北频频爆发,他这么大的一个雅格郡就在旁边,不趁机弄点杀伤性武器可能吗?   雅格公爵也是做了万全之策的。   他早就打听好了,霍格斯郡的瓷器厂在郡北,郡南郡北之间有河流过,郡南的黑死病一旦控制不住,他立刻带兵封锁河流,阻断南北,然后占领郡北的瓷器厂。   他丝毫不怕黑死病人会跑出霍格斯郡,黑死山脉就是天然的屏障,山脉外有雅格郡人多年来建设防止黑死病人跑出来的封锁线,而除了黑死山脉这座天险,霍格斯郡就只能走龙牙山或努比尔城。   这两处地方要设障拦人那可太简单了。   万万没想到,第一黑死病爆发的时候霍顿公爵刚好已经回了霍格斯堡,第二霍顿公爵想不开跑回了郡南却不仅没有染上黑死病,反而迅速遏制住了黑死病,郡南几乎不死一人就解决了可怕的神罚黑死病。   得到消息的雅格公爵恨得要死,本想靠黑死病吓跑其他觊觎者,自己一方独占霍格斯郡,奈何黑死病没起效,他只好再拉一个血包上前替自己冲锋陷阵,自己偷偷走小路。   结果结局竟是他被占两城,赔偿战款,还不得不屈辱地献祭了一个侄子的脑袋才让霍顿公爵的人停下进军的步伐。   霍顿公爵如此雷霆反应,雅格公爵就不得不考虑到,霍顿公爵的怒气未消之下,接下来说不定时不时就要拿自己当鸡杀给猴子看的可能性。   所以雅格公爵速速联合塔西公爵派人上门道歉求和。   塔西公爵又被巴尔弗伯爵来信骂了个半死,塔西公爵一边反骂回去,然后一边扯了巴尔弗伯爵一起派人去霍格斯郡求和,这样他们三方人马都到了,人多势众,好歹到时候霍顿公爵能给点面子。   但是,万万没想到,霍顿公爵比他们想的还要不给面子。   三方的人已经来霍格斯堡两天了,算上今天就是三天,霍顿公爵却连个面都没露。   这让各自除了来赔礼道歉还各自带着其他任务来的三人心里渐渐焦灼起来。   一边焦灼,也渐渐懊恼起来:就算我们是战败方上门,可我们人多势众,又好声好气地送上礼物,都两天过去了,你好歹也露个面吱一声吧?不露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霍格斯堡大厅内的宴席上,三人坐立不安地盯着大厅上首空空如也的位置,屁.股下像是坐了刀子似的。   正当他们以为今晚又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宴席时,大厅侧门轻响,一个身影悄然走进大厅。   “真是不好意思,我一连三天都在忙着抚慰伤兵,霍格斯堡的人没有怠慢三位吧?”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出现在上首,对着三人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没有没有,公爵大人日理万机,能得到您的接见真是让人万分荣幸——”塔西公爵的堂弟杰尼.塔西子爵立刻站起来回应。   却不想雅格公爵的亲弟弟诺伯特.雅格子爵轻咳一声,低声道:“这是霍格斯堡的奥斯维德神父,公爵大人是一位年轻的小姐。”   杰尼.塔西脸上强堆出来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尊敬的神父先生,自从去年从贝德先生那里听说了公爵的事迹,我就对公爵大人这样不弱于男子的绝代人物心怀仰慕之情,到了霍格斯堡,更是时刻期待能与公爵会面,已经过去三天了,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荣幸见一见公爵大人呢?”马来城城主埃德加.巴尔弗站起来温声道。   马来城城主埃德加.巴尔弗是位英俊的青年,他的父亲就是巴尔弗伯爵,能年纪轻轻就担当马来城这样的大城城主,埃德加.巴尔弗也算是巴尔弗伯爵极为出色的一个儿子,之前和霍格斯郡的贝德家也顺利通过瓷器套上了不错的关系,可惜这次他来不好联系贝德家,但此刻也不免想借一借贝德家的面子。   果然,提到贝德家,奥斯维德神父的脸色缓了缓,道:“诸位的来意,公爵都已经知晓了,但是最近公爵事忙,没有时间接见各位,还请见谅。如果没有别的事,请诸位尽情享用食物和美酒吧,平日里有什么要求都尽可以和仆人提,霍格斯堡一定尽全力满足。公爵十分欢迎各位的到来,也欢迎各位在霍格斯堡长住。”   说完这段话,奥斯维德神父就离开了。   而大厅里,听完奥斯维德神父这段话的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脸色渐渐惨白了起来。   大厅之内一时安静得针落可闻,良久之后,才听到杰尼.塔西用颤抖的声音道:“霍顿公爵这是……要留我们下来的意思吗?”   另外两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各自带着自己的贴身仆人回了房间。   埃德加·巴尔弗的房间内,烛火森森。贴身仆人从外面端回来新鲜牛奶后,看着仍然站在窗前吹风的埃德加·巴佛尔,小心地拿了一件外衫过去。   “少爷,您要给老主人传信吗?”仆人低声问。   埃德加·巴佛尔长久地望着漆黑的窗外,面色有些狰狞:“我就知道,我那些好哥哥们想方设法让我来是不安好心……”   他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父亲是一定要和霍顿公爵合作的。我连霍顿公爵的面都见不到,父亲难道会保我吗?”   “说来说去,要是当时父亲不掺和进去那一场破事就好了。本来至少我们两边是有平等谈判的可能的,现在好了,求着上门人家还爱理不理,不仅爱理不理,父亲还要搭上一个儿子做人质。父亲贪心,却让我做了祭品!”   “话也不能这么说,霍格斯郡的瓷器在外面炙手可热,是老主人最在意的利益之一,只要少爷您待在霍格斯堡,想方设法讨了那霍顿公爵的欢心,到时候,还怕老主人不看重您吗?我看呐,老主人送您来霍顿公爵这里,既是给您的挑战,也是给您的机遇,单看您把握不把握得住。您毕竟是老主人最心爱的儿子之一。”   “你是说?”埃德加·巴佛尔猛地转头,两眼发亮。   仆人神秘一笑,用大拇指指了指霍顿公爵的方向:“那位公爵,年方十六,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她再怎么运筹帷幄,智谋万千,也摆脱不了她是个女人,是女人就有弱点,您要是能把握住她的心,到时候还愁继承不了您父亲的爵位吗?到时候怕是爵位和财富太多,您都继承不来呢。”   埃德加·巴佛尔目光一闪,脊背渐渐挺直了。   “你说得没错,就是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取得这位位高权重的小姑娘的心呢。”他嘴上是这么说着,眼里却已经尽然是胜券在握的笃定了。   “您也别急,这种事,得徐徐图之。您看和您一起来的那两位就知道了,除了您,那两位先生可也都是未婚之身。霍顿公爵以一介女子之身继承了她父亲的爵位,就注定了会是一块巨大的肥肉,只要娶了她就等于得到整个霍格斯郡,还是出产瓷器的霍格斯郡,谁见了她不想将她一口吞下。不光是您的父亲有这样的打算,另外那两位背后的大人们,也和您父亲打算得差不多呢。”   “女人们,最爱讲那些情情爱爱,不爱什么权力利益,围在霍顿公爵身边展示漂亮羽毛的人物还不知道有多少,您若是着急表现,就落得和那些下乘人一样了。倒不如以进为退,欲擒故纵。”   “放心,这种事,我懂的。”埃德加·巴佛尔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 第13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当霍格斯堡内的三位青年才俊或是不甘或是主动或是自信地给各自背后的大人回信传达了霍顿公爵的意思,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和狩猎计划时,陆瑶正蹲在郡北的田野里看古斯塔夫组装水车。   经过长达半年的赶工,新培养出来的木工学徒们连消带赶,终于在今年十一月之前,造出了足以供应整个郡北的水车。   郡南今年冬播也开始进入了如火如荼的农业改革之中,有郡北的演示,郡南人民根本不用陆瑶说,自己就开始求爷爷告奶奶地来郡北亲戚家问增产秘方了,陆瑶也不藏着掖着,很快就派了人前往郡南推广垄作法和沼气池的建造和使用。   之前郡北的厕所都是霍格斯堡出钱免费建的,代价是所有厕所要付十分之一的“内容物”给霍顿家。   霍顿家的自留地毕竟有限,有了这些肥料已经足够覆盖每年的施肥需要了,所以郡南要建厕所,就只能自己出钱。   但是在了解到肥料的巨大作用后,郡南的庄园主们哪里还在意这点小钱,主动求着霍顿家派人到郡南各处给修了沼气池厕所,并将沼气池厕所的发酵和使用安全流程等等进行了详细的说明,一再强调了清理沼气池过程的安全性,最后庄园主们在开会的时候一拍板,特地设立了一个职务叫厕所专员,就如此时郡南的小镇里有各种专员,比如法律专员,税务专员,如今又多了个厕所专员,专门管各个庄园小镇里的厕所安全问题。   不管过程怎么样,总之垄作法和施肥两项措施都成功在郡南推广开了,两项增产大招下去,明年必然又是一个丰收年。   当然,郡北人民毕竟是陆瑶的第一批心腹子民,所以有了水车,陆瑶当然也是优先在郡北先用了,更何况,现在郡南人民都还在着急忙慌地笑话垄作法和肥料的积累与使用呢,她就不再给人增加负担了,一点一点来吧,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水车应该就能供应整个霍格斯郡了。   让陆瑶欣喜的是,古斯塔夫在摆弄了快半年的水力制动系统之后,终于某天灵光一闪,想要升级一下了。   他想弄个自动割小麦机,利用河水冲击带动轮轴最后传动到机械上,让机器自己往前割。   割小麦机在陆瑶的时不时“灵光一闪”“我就是随便建议一下”的帮助逐渐逼近现代小型割麦机的形状,动力也用水力解决了。   想法很好,就是实践起来千难万难。   “唉,这世间的所有小麦怎么就不能全部围着大河长呢,这样我的动力系统就能派上用场了。”古斯塔夫望河兴叹。   陆瑶也不安慰他,这种时候安慰是不管用的,她只是默默道:“割小麦要动来动去,那你就研究些不需要动来动去的机器不就行了。”   “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还是想弄能动来动去的东西,你说我要不要去北方进修一下?”   “什么意思?”   “我听说中央那边有很多厉害的炼金大师,也许他们能给想办法我弄出些炼金动力,比如能够提供无限魔力的原石什么的,这样,即使不依靠水力,我的制动系统也能动了。”   陆瑶白了他一眼:“傻孩子,原石是没有的,但是动力总会有的。神将他的魔力放在日常生活中最简单的现象之中,等待人们发现,只是需要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嗯!我就知道!你又在暗示我什么!这是预言对不对?我应该继续坚持是吗?制动系统果然是可以继续走的对不对?”古斯塔夫激动起来。   陆瑶一抿嘴想让他不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但是古斯塔夫已经完全陷入了奇怪的兴奋之中,他自己低头把玩着几个齿轮喃喃了些什么,忽然把齿轮一抛,大喊一声“我知道了”,然后兴奋地往工坊冲去。   陆瑶:……算了,我为什么要和疯子比正常。   郡北的水车布置完毕,位于低洼处的一些沼泽就渐渐被排出水来,陆瑶一路看下来,定下了某某地方的沼泽明年可以种些什么,某某地方有了水,以后可以种些什么等等计划,这些计划布置完,郡北不仅又能多出一部分可以种植的土地,一些因为干旱低产的土地也会因为充足的用水增产不少,更别提许多需要靠人力担水灌溉的农民可以省下多少劳动力了。   看完水车,陆瑶又前往古斯塔夫的工匠夜校。   古斯塔夫其实不在工匠夜校教学徒,但是他是工匠夜校所有老师的老师,连巴顿有疑惑也得上门请教古斯塔夫,所以无形中,古斯塔夫就成了工匠夜校的名誉校长。   当然,古斯塔夫如果心情好,一上头,也会亲自前往工匠夜校和那些新招收来的年轻学徒们一起做活,交流经验,按照他的话说(其实是听陆瑶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不管多么粗浅的脑子,聚集到一起,总能迸发出一些奇思妙想,每当他的研究遇到了瓶颈或者卡壳,他就会和这些学徒呆在一起,要么替他们解答疑惑,要么和他们一起谈天说地。   这么一来,虽然古斯塔夫还是工匠夜校神出鬼没从不正经教学的名誉校长,但是工匠夜校的学生们没有一个是不服他的,很多人都把古斯塔夫当做偶像和信仰来追逐和仰望。   对于这些工匠学徒来说,他们的老师是值得信赖和尊敬的启蒙之师,而古斯塔夫,是他们需要用一生来追逐的神。   陆瑶到工匠夜校走了一圈,工匠夜校目前的气氛很好,前来学习的都是最热血奋发的青年人,即使因为最近农忙,一身的疲惫,可到了夜校后,这些年轻人又重新焕发了精神,在老师示范跟着操作时,没有一个人有偷懒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花钱了,这个时候的钱可太值钱了,背负了几乎一无所有的全家人辛苦攒出来的血汗钱,这些年轻人又怎么敢不努力?   只要学成了,不管是留在工匠夜校当老师,还是进入霍顿家不足为外人道的神秘工坊又或是前往霍格斯堡的瓷器厂,所能赚到的钱都远超他们父母的投资。   来之前还心有忐忑,但是真正开始在夜校学习之后,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他们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机会。   到底是过头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只为温饱努力的日子,还是过动动脑子动动手就能养活全家人的日子,就看他们能不能在这里学成了。   走完夜校工匠,陆瑶的这趟出巡也还没完,接下来她要去的是郡南某个小贵族家的造纸厂。   对,就是用灰黄草造出又厚又耐湿的硬板纸灰黄草礼那个家族,霍格斯郡唯一的造纸厂就是他们家在经营,当然,他们家造纸厂的产能很低,主要顾客就是霍顿家,或者说,是老霍顿公爵。   因为老公爵有大量用这种纸的需求,才有了这家造纸厂。   如今陆瑶也在用他们家的纸,但是她找上门去,除了给自己买点城堡里方便用的纸,还有别的需求。   格罗夫纳家,家主迈尔斯·格罗夫纳坐在大厅下首,几乎是惶恐地看着忽然驾临自家的霍顿公爵。   格罗夫纳家也是陆瑶的瓷器代理商之一,只是他们家也只是郡南几百小贵族里平平无奇的一员,外出做生意时也并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格罗夫纳家主实在想不通,尊贵如霍顿公爵这样的人,忽然来自己家拜访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是看上了他那年轻且有点小英俊的小儿子吧?格罗夫纳家擦着额头上的汗想。   “我来得冒昧,是不是吓着您了?”上首,陆瑶抿了一口格罗夫纳家主让人端上来的红茶,微微一笑。   格罗夫纳家主额头上的汗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他连忙起身,惶恐道:“哪里,公爵前来,我这小地方荣幸不已啊,不瞒您说,您用过的杯子,我可打算供起来,以后当传家宝传下去呢。”   陆瑶被这家伙逗笑了:“您不必这么紧张,我上门来,实则是为了一项合作。”   “合作!?”格罗夫纳家主惊呆了,一时间都不由喊破了音,等反应过来,不,他反应不过来,他忍不住指了指自己:“请问公爵阁下,您说的是找我,或者找我们格罗夫纳家合作吗?”   “对。”陆瑶点头,开门见山,“我看上了你们家的造纸坊。”   格罗夫纳家主一呆,心想,这难道是要卸磨杀驴了吗?当初我替老公爵弄出了灰黄草礼作为礼物献给老公爵,老公爵就分了个小爵位给我,让我好好经营造纸坊,如今公爵前来,是想干脆把造纸坊吞了不用我了吗?   想到这里,格罗夫纳家主冒的汗更多了,两眼泛着红祈求地看着陆瑶。   “这……造纸坊当初也算是我献给老公爵的礼物,您如今想要,也,也是正常,我……我……您……”格罗夫纳家主红着眼睛喃喃着,却怎么也说不出把造纸坊奉上的话。   陆瑶笑了起来:“您别紧张,我不是来要走您的造纸坊的,或者说,我看上的不是您的造纸坊,我看上的是您的造纸坊的产物,我需要您的那些造纸废渣。”   “废渣?您要这做什么?”格罗夫纳家主总算坐直了身体,重新振作起来,一听到不是要他的造纸坊,格罗夫纳家主比得了什么都高兴,他挺直身体道:“您要是要这些废渣的话,请尽管来拿,想要多少拿多少。我们平时还得专门想办法处理废渣呢,您不知道,这些废渣积累多了会让水变臭,虽然少,但是日子久了总有味道的。”   “您要是愿意拿走这些废渣,我反而还应该给您付一笔钱呢!”格罗夫纳家主高兴道,说完他自觉失言,连忙找补:“我不是说您看得上这些小钱的意思,只是您愿意帮我解决这么一件麻烦,实在应该感激您一番。”   “我都懂。”陆瑶摆摆手,“所以我特意找上您合作。正因为这是一项双赢的合作。”   “我预备在你的造纸厂下游建造沼气池,你们造纸厂的废渣正好是很好的造沼气材料,这样一来解决了你们的造纸厂污染水的问题,二来又可以废物利用。你并没有占我什么便宜,所以也不需要像我付出什么。”   “此外,我还有一项合作。”   “哦?”格罗夫纳家主不由得坐直了,其实什么残渣不残渣的他是不在意的,他们家的造纸厂那么小,一年能开工几天啊,几十年积累的残渣也就那么点,虽然他为了恭维霍顿公爵故意把对方说得多重要多有帮助似的,但那只是为了和霍顿家产生些联系,霍顿家这面大旗,他随便借到一点光,就能在霍格斯郡受用无穷了。   “我希望,您和和我手下的工坊合作,扩大造纸厂,研究更多更好的纸。灰黄草礼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创造,我也很欣赏您的这种变废为宝的能力,这些年,格罗夫纳家的造纸厂不仅是为我父亲创造了一种他喜欢用的纸,更为霍格斯郡的老百姓增添了一项额外的收入,能利民,就是一件值得夸赞的好事了。”   “我这里有两种方案,一种是您投资入股我的工坊,这样就是以您手下的灰黄草礼的制作方法和具体的工坊建造经验作为技术股入股,我会给出让您满意的份额。另一种则是我入股您的工坊,我提供更多的资金和更多的研究人员以扩大造纸厂的规模和生产范围,那么,请您开一个能让我满意的价吧。”   知道陆瑶后面那段话只是客气话,格罗夫纳家主哪里敢对公爵开价,他擦擦汗,脸上的喜色倒是掩都掩不住,他连忙道:“就按您前面那个方案,公爵地位不凡,总不会和我这种小人物计较,您开出的条件,小人一定满意的。”   如果能和霍顿家结成这么亲密的合作关系,别说是让他将自家那个小小的造纸坊拱手送上了,就是让他将整个格罗夫纳家都献上也没关系啊,能和公爵一起投资做生意,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们家就是公爵的人了。   经过郡北那两场战役,西塔公爵和雅格公爵全部战败,现在谁还不知道,霍格斯郡在霍顿公爵的带领下,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好欺负的软包子人设了,能在霍顿公爵手下做事,以后他们家出去就是横着走的份。   所以一听到陆瑶那些话,格罗夫纳家主再没有不满意的了。   当然陆瑶也不能真的凭空拿了人家的东西不给钱,最后该给的份额还是给的,格罗夫纳家的造纸坊也就此并入霍顿家的工坊,开始了造纸坊的扩建。   走完这趟造纸坊,陆瑶行程向东,进入了黑死山脉。   黑死山脉之中,一座巨大的钢铁厂静静屹立在山林之中。   在整个霍格斯郡人谁都不知道的时候,这座巨大的钢铁厂悄无声息地吞吐着巨量的钢铁造物。   半年过去,陆瑶已经陆续完成了霍格斯堡两万多士兵的基本兵器配备,剩下的更精细的东西可以继续制作,但是这时候,陆瑶的钢铁厂也总算是有余力开始干点别的了。   比如铁农具。   汉纳家的农具工坊是现成的,但是陆瑶这边一用铸件法造农具,汉纳家的铁匠就只有看着干瞪眼的份了。   无奈,汉纳家的铁匠也开始进修了,他们要在陆瑶这里进修的第一课,就是全新的锻造工艺——铸造法。 第13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十一月初,太阳开始时而躲入云层之后,霍格斯郡一年之中最忙碌也最重要的冬播终于结束了。   今年霍格斯郡全郡都开始采用垄作法,看过了霍顿家去年冬播采用垄作法取得的巨大成功,今年的农民在埋下一年的盼头时,心里要更添几分喜悦和期待。   更何况,他们也开始学霍顿家往田里施肥了。   郡北的粪肥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郡南的却还在等待,要先修了厕所,存够足量的原料,还要足够的时间去发酵,一步慢步步慢,和郡北的农民们比起来,郡南的人们注定了要在施肥上落后一大步了。   但是即使如此,他们也有希望在来年春天的时候补上第一遍肥。   郡南的人们不敢和郡北的人比,他们只要今年还能有继续靠肥料增产的机会就行。   为了进一步巩固郡南人民刚刚归附上来的民心,陆瑶仍待在郡南的宅邸,时不时就亲自下田和刚刚试行完垄作法的农民们交流,甚至住进了农民家里,和领民同吃同住——当然,公爵大人是要付生活费的。   当听到郡南的人民无意中说起农具稀缺.借农具难的心事,公爵大人大手一挥,召来了霍格斯郡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农具作坊主人,汉纳家家主,要他想办法为霍格斯郡解决农具昂贵的问题。   汉纳家家主当场领命,发誓要让霍格斯郡的每一个农民家庭都能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农具。   在场的农民当然为公爵大人的仁慈感动,但是想到冰冷的现实,大家在感动之余,并不敢把汉纳家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半旬一次的小镇集会,汉纳家的商铺真的开始贩卖低价的铁农具,看到比之前降了十倍有余的农具价格,郡南的人们才意识到,霍顿公爵不是在说空话,她说要解决霍格斯郡人民买不起农具的话是真的,并且立刻就解决了。   一时间,郡南人民对霍顿公爵的爱戴空前。   不过,郡南铁农具价格下降的消息传到郡北,却并没有引起郡北人民的多大嫉妒,原因无他,早在郡南的农具降价之前,郡北的人们靠着参加郡北的修路工程,就已经领到了属于自己的农具。   只有一部分距离南北大道较远,没有分配到修路名额的人家,才兴冲冲跑到郡南来买农具,不过即使如此,能买到便宜这么多的农具,也足以让郡北的农民们感到幸福了。   当陆瑶在霍格斯郡和领民们官民一家亲的时候,帝国的北方却没有那么平静。   帝国之北,王都罗塞。   外城,贯穿整个罗塞城的东西大街上,商铺和人家皆大门紧闭,行人小心翼翼地贴着街道的边缘赶路,恨不得将自己的身子缩到下水道里。   身披金甲的王都士兵们骑着马在大街上来去匆匆,时不时就有新的铁架骑士从罗塞城外匆匆而入,一口气也不敢停歇,径直冲向内城,位高权重的大人们也顾不上屁.股的舒适度,坐在飞奔的豪华马车里赶往内城。   罗塞的王宫内,金碧辉煌的国王理事会大厅里,僵硬森冷的气息蔓延了整个会场。   席上三十四名理事会大臣已经代表了这个伟大的帝国最高的权力中心,这座会场里的任何一人随意挥挥手,都能在这个国家里卷起飓风,但是此刻,会场静默地像是只有一群死人。   位于会议厅最高处的首相大臣座位上的人已经沉默不语快半个小时了,在座的人屁.股底下如同塞了刺猬般如坐针毡,但是在对方冰冷的视线注视下,在座呼风唤雨的理事会大臣们纷纷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试图假装自己只是这个会议厅里的一块木头。   “那么,没有人对本项提案有任何异议了?”约克公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一头淡金色的头发全部向后梳起,露出他足以傲视这座大厅其余所有权臣的发际线,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笔挺的浓眉,连续几日近乎的不眠不休的奔波让他的眼眶深陷,压抑的愤怒沉积在他眼底,让他那双鹰一般的眼睛比平时更加锐利逼人,目光所及之处,人人内心战栗,头皮发麻。   会议厅内的大臣们不敢说话。   “那么,表决吧——”他将手里的文件往长桌中央一扔,重新坐回椅子上,按下了自己的投票铃,“同意。”   “同意。”   “同意。”   ……   大厅内的投票铃响了三十四下,即将决定这个帝国未来的提案就此生效。   会议结束后,约克公爵一脸庄重地将一卷红丝带束起的烫金羊皮卷交到第二总理大臣手里。   “迎接这个国家主人回归的任务,就交给您了。”他深深地躬身,让那位第二总理大臣惶恐到脚软。   他连忙接过羊皮卷,用中气十足的声音道:“您客气了,这正是我们这些糟老头子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最大的作用了。快请起吧,您才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功臣,老头子受之有愧。”   “臣子再能干,也不能失去他为之效忠的主人,没有女王,我为这个国家所做的一切也就失去了意义。您此行意义深远,当受我一礼,请务必,将我的女王好好带回来。”约克公爵一只手按在第二大臣的手腕上,鹰一般的眼睛直视着对方,不容拒绝地行完了一礼。   他明明是躬身的那一个,第二大臣却觉得自己的身上才是背负了一座大山,几乎要将自己压垮在地。   当约克公爵重新直起身来,第二大臣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这时,一位全身披甲的高大骑士从会议厅外走进来,直接越过第二大臣,和约克公爵相对,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庄重道:“请您放心,我等一定不辱使命,将我们的女王毫发无损地迎回属于她的王座。”   “走吧,迈斯提大人,去迎接女王陛下。”说完,对方也不等约克公爵有所反应,径直转身将手搭在第二大臣虚软的肩上,半是搭半是提地将对方带出了会议大厅。   等到整个会议厅的大臣们都走得差不多了,约克公爵的贴身秘书才走过来,将一叠文件交到约克公爵手里。   “大人,杀死殿下的主谋名单已经整理完毕了,这位霍克辛格家的第二大臣大人也是主谋之一,他那位身为宫廷守卫首领的好儿子更是这场谋杀里最主要的操作人员,说不定喂给小殿下的毒就是他亲手下的,这父子两人都是狼子野心,歹毒无比,我们将迎回女王的任务交给他们是不是太冒险了……”看着第二大臣和对方身为宫廷铁卫首领的儿子一起走远的背影,秘书低声道。   “不,正是因为那小屁孩是他们杀的,才要将迎回我们女王陛下的任务交给他们。”约克公爵看着远方露出一丝看不出喜怒的古怪笑意。   秘书不解。   约克公爵难得好心对人解释:“你没有听小霍克辛格说吗?他们要的是将女王迎回属于她的王座。”   约克公爵的声音渐渐变轻,像毒蛇猩红的舌嘶响在人耳边,带来心惊肉跳的恐怖:   “我就在约克等着,等他们亲手将我的小新娘带到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越来越忙了,试图调一下作息,改到白天更新试试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帝国历二百三十八年十一月十三日,在王都戒严半个多月后,一则震惊全国的消息终于在王都罗塞传开。   在约克公爵于九月末将最后一名动乱的王室叛徒斩首后,原本已经准备好要于次年元月一日加冕的.帝国最后一位继承人,金盏花王朝最后的血脉——约翰逊国王在十一月初就死在了王宫之中。   他举行登基仪式也才区区一个月不到,连让教皇加冕都还来不及,更别说让他的名字传遍他的国家了,出了罗塞,约翰逊国王的尊名还没有人认得。   可是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王宫里。   没有人知道约翰逊国王的死因如何,罗塞人只知道,他们盼了几十年才好不容易盼来的和平的希望再次碎裂了。   习惯了王都权力动荡血腥争夺的罗塞人民这一次终于忍不下去了,他们纷纷走上街头,游/行/示/威.静/坐.绝食,一定要与这个国家动乱的源头——那些满目只有权力的野心家们做最后的斗争!   眼见着国家动乱了三十年,帝国从曾经的周边最强国家变为被邻居耻笑的弱国,一切的一切都起源于这座帝国顶端那群人的贪婪,他们为了权力自相残杀,弃国家利益于不顾,就是这群人,让这个国家变得国不成国,家不成家!   三十年前的帝国人可以在邻国人面前骄傲地说出自己的来历,如今的帝国人早已无颜面对邻居。   好不容易这场动乱有了要结束的趋向,最后的王却无故身死,就是傻子也看出这背后有鬼了。   至于手脚是谁做的,罗塞人民各有猜测。   有的人认为是约克公爵已经不满足于单单做未来国王的首相兼摄政王了,他想篡位,所以才在新王登基前夕将他杀死在自己的王宫里,这正是对他所有对手的强势挑衅,更是赤.裸裸的威胁——任何挡在约克公爵登往无上权力宝座路上的人,别说是王室,哪怕是国王,也都会一一被他斩于马下。   这件事早有征兆,从他对其他派别的王室血脉穷追不舍,不留一个活口就可以看出来了,他早就想把王室的血脉杀光,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凌驾在他头上了。   现在呀,不过是图穷匕见。   也有人认为约克公爵是冤枉的。   因为约克公爵已经做到了一位大公.权臣的巅峰。   他在国家风雨飘摇之时是约克公爵力挽狂澜,平定了长达三十年的王朝动乱,仅凭这一桩功绩约克公爵就足以在历史长河中位列群星闪耀的殿堂。   等他拥立新王,他的名望和威势还会登上更高的层次,因为新王年幼,今年才七岁,身边没有任何亲人,孑然一身,能坐上王位全靠约克公爵一手扶持,未来很多年里也必然需要他继续扶持。   约克公爵有的是时间触摸权力,又何必坏了自己的名声,多此一举给自己增加反对者和后世的骂名。   要他们说,杀死新王的人肯定是约克公爵的反对者,他们嫉妒约克公爵接下来是无可争议的摄政王,才要掀翻牌局,坏掉约克公爵手上最大的王牌,重新开局。王都里那些在最新的权力洗牌中败下阵来的家族通通有嫌疑,谁在约克公爵上位的权力战争中损失最大,谁就是杀死新王的主谋。   这两种说法在罗塞甚嚣尘上,吵得不可开交,即使在游行的时候人们也不忘争论,在茶余饭后的休息时间,就更是各执一词,吵得厉害了。   但是争来争去,罗塞人民还没能争出个结果,帝国中央又传出了新的消息——   他们的希望还没有断绝,在经历过自家人互相杀了一堆,约克公爵杀了一堆,最后的新王再暴死宫中后,金盏花家族的人还没有死光光,金盏花家族还有一位流落在外的血脉,纯种金盏花家族的人,而且身份高贵的不得了——   她的父亲,是那位导致了一切动乱开始的作精先王的三日太子,虽然当了三天太子就被赶下了台,但是好歹是动乱期间权力舞台上唯一一位可以称之为正统的人。   她的母亲,那更了不得了,是隔壁高辛王朝国王的亲妹妹。   高辛王朝经一世立国,二世式微,所有人都以为高辛王朝要三代亡国的时候,高辛家族忽然天降猛.男,眼见着摇摇欲坠的高辛王朝在高辛三世的励精图治铁血镇压下,竟然中兴了。   当年高辛二世还在世的时候,权臣把控国家,王室衰微,那位公主也地位卑微,婚姻大事业被国家的权臣们任意主宰,他们大手一挥就把她和隔壁国家同样的隐形人废太子配了对,近几年高辛二世登位,励精图治,去年年末更是铲掉了高辛王朝在国内最大的敌人势力,眼见着如今是翻了身,邻国之内,再无人能阻挠他收拢国家权力,恐怕给他个几年,就要发展成周边国家里最强大的国家了。   望见高辛王朝翻身的帝国大臣们早在今年收到消息时就在想要如何与对方打好关系了,罗塞人在皇城根下长大,对这些国家大事也知道不少,早在高辛三世还没彻底翻身之前就羡慕人家了,今年高辛王朝政变的消息传到罗塞,罗塞人也是听了一嘴八卦的。   如今听说,那位最后的王室血脉,不仅是曾经正统太子的孩子,母亲更是高辛三世嫡亲嫡亲的妹妹,高辛王朝的公主,罗塞人对那位此前从未听说过的王室继承人一下子就爱得不得了了。   一时之间,罗塞街面上,游行的也不见了,静坐的也不见了,绝食的也不见了,各大酒馆商店街头巷尾都是谈论那位身份极其高贵,来历极其正统的最后继承人的。   比起之前的新王约翰逊而言,这位继承人的血统更加高贵,来历更加正统,简直是为此刻动荡不安的帝国量身打造的继承人。   人人都满口称赞,说如果他都不够格当帝国的新王,那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谁有资格了。   总而言之,他一定会是最好的新王,有了新王的帝国一定会重新振作,他们也会重新过上好日子了。   新王的人影都还没望见,罗塞人民就已经连夜为新王的加冕礼做好了新衣,只等庆典上穿了。   在这一片禁不起推敲的群体狂欢中,又不知是从哪里流传开的,有谣言说,那位最后的继承人,不是王子,而是公主。   传谣言的人脑子都被罗塞人骂出血了。   但是谣言还是越传越广,越传越真。   罗塞城内城的约克公府中,约克公爵听仆人惟妙惟肖地模仿起罗塞城人民那一边心里已经信了一边却眼泪汪汪狂捂着耳朵想自欺欺人的可怜模样,翻过了一页书,头也不抬道:“继续。”   “主人不怕激起罗塞人的反对吗?先把那位继承人捧得这么高,然后又打破他们的希望,是不是太激烈了点?”   约克公爵将书一合,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不,你要相信这些罗塞人的心脏,经历完长达三十年的动乱之后,终于迎来重新稳定的希望,却又立马被残酷打破,他们输无可输了。现在我们重新推上去的人,就像赌徒兜里的最后一个字儿,这时候,别说新王是个女人,就是新王是头猪,他们也会照夸不误的。”   “你以为愚民心中真的有什么气节大义吗?他们在意的只是自己那点小日子稳不稳当,只要他们自己日子稳定了,这个国家的王座上坐着个什么东西,谁又在意呢?真正会为这个国家操心的,只有我们这些人。”   “你看着吧,他们会接受新王是女王这个现实的。”   仆人受教,谦卑地低头,指出了事实:“是约克家的新王。失去了约翰逊,又迎来了一位女王。等主人娶了女王,这个国家属于主人的事实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评论说没看懂,解释一下,在现代女权运动和相应的继承法改革之前,公众一般认为女人不具有脱离丈夫或儿子或父亲单独执政和处理事务的能力(简称不能独立行走),女人一旦结婚,她的财产就会受丈夫支配和管理,虽然法律规定女性可以向丈夫索取一部分家用,但是事实就是,那时代的欧洲女性买根针也要向丈夫报备。所以娶一位贵族女性,尤其是独女,在中世纪往往意味着可以霸占对方的财产,夺走对方的权力。   女性在权力更迭中的任务是当生育机器和权力的临时寄存机,存在的意义就是将它传给男嗣使用,在此之前还可以给丈夫使用,反正自己没啥机会使(仅理论上)。   事实上,为了确保王权不被丈夫或婚生子夺走,伊丽莎白一世终生未婚(但是有许多男宠和非婚生子,嘿嘿)。   约克公爵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当王位继承人的父亲篡权比当摄政王更加名正言顺。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点16瓶;岚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当来自北部凌厉的冷风开始在霍格斯郡广阔的土地上肆虐,霍格斯郡的人民也开始哈着热气猫冬了。   今年的霍格斯郡郡北郡南都有新活动。   郡北是特蕾莎修女办的识字班。   八月农闲的时候,特蕾莎修女就在郡北乡村中举办过短期的识字班,但是秋收和冬播开始后,识字班就被迫暂停了。   入冬后大家重新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农闲时节,特蕾莎修女的识字班也重新办了起来。   有过八月办识字班的经验,入冬后的识字班变得更加正规了。   农忙时停止的只是郡北的识字班,特蕾莎修女手下的人的学习始终没有停止,从去年冬天开始就跟随在特蕾莎修女身边学习的霍格斯堡的仆人们经过近一年的学习,已经有了很多能独当一面的人。   在陆瑶的资助下,特蕾莎修女借用了郡北最大的教堂,将修士们用来给信徒们祈祷和聆听圣言的大小房间改成了一间间的教室,教堂进一步扩建,新修了好几间大宿舍,修士们或者留下来成为识字班的老师,要么就被迁往别处,总而言之,带着霍顿公爵的旗帜,特蕾莎修女正式征用了这间教堂,将它命名为霍格斯郡第一神圣学校,招收十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付费正式班学生,和不限年龄的免费夜校生。   这间教堂的好处不仅在于它是郡北最大的教堂,同时,它也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位于郡北的交通枢纽处,南北大道要经过它,郡北各个小乡村也都有道路和它相连。   这就给了郡北各个乡村的人们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学校读书的机会。   因为是福利性质的学校,在霍顿公爵的强大财力支持下,霍格斯郡第一神圣学校的学费收的非常低,仅仅用于覆盖学校教师的工资。   对于这样程度的学费,或许在今年使用垄作法大丰收之前的郡北人民大部分都拿不出来,即使能拿出来,那也会是一笔十分沉重的负担。但是有了今年的好天气和翻倍的巨大丰收之后,这笔钱对郡北的农民家庭不说轻而易举,也属于每个家庭稍稍省一省就都能拿得出来的钱了。   尤其是亲自走遍郡北各个村庄的特蕾莎修女将学费分摊的原理和大家掰开了说,让大家知道,学生越多,学费越便宜,于是各个村庄里想送家里孩子上学的心情一时间就积极起来。   人在生死受到威胁的时候往往会漠视生命和感情,冷漠而麻木,而一旦有了温暖的家,香甜的食物,感情一下子就丰富起来,也有多余的感情来关心孩子的前途未来了。   爱孩子的心,全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   在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人的所有心情都挂在了最基本的生存上,没有人去关心什么前途或未来,孩子们被像野草一样放养,自由散漫地长大,长大后再重复他/她父母经历的过的日子,麻木又忙碌地生育,变老,死去。   这并不代表他们对未来没有美好的期待。   衣食不缺.儿孙满堂.前程远大,这是人类的文明能始终存续下来的原动力之一,如果要换一个更抽象的词,也许它应该叫希望。   人和其他生物最大的区别之一在于,人能对未来做出规划和假设,而动物不能。   当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人是动物,一旦解决了生存的问题,谁都想当人,谁都希望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   当特蕾莎修女走到人们中去时,人们都怀着希望。   为孩子报名的人远比特蕾莎修女想的要多,比陆瑶想的也要多。   陆瑶因此知道,这片土地上的平凡的人们有多么坚韧多么鲜活,人的生命有多鲜活.可贵。   在历史长长的轨迹里,他们只是不被人注视的微小尘埃,是背景,是数字,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和屠杀中,他们像白板上的数字一样轻易被抹去,但是那就代表他们是不值一提可鄙可弃的生命吗?   不是,他们和陆瑶见过的每一位现代的父母一样,有着一样的望子成龙,一样的喜怒哀乐。   如果他们麻木.灰暗.愚蠢,只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那样的机会,去做一个人。   就如陆瑶让奥斯维德神父说的,他们太过渺小,而灰尘又太多,神明看不到他们。   那一瞬,陆瑶忽然想明白了系统警告里的“领民因为非自然原因死去会掉声望值”是什么意思。   这是让我珍惜生命吗?   这既是游戏,又不是游戏。   她亲自做下的每一件事,都改变了这个副本的生灵的命运,也许对她而言只是不起眼的npc,但是对他们自己而言,那就是他们的一生。   所以,游戏里所谓的“副本”,真的只是副本吗?   陆瑶的疑惑无人解答。   但是郡北的学校热热闹闹地开学了。   因为正式班要求学生全寄宿制学习,所以郡北的人们拖家带口地来学校送孩子。   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送孩子离开家园不是因为无望的苦役,而是因为生机勃勃的未来。   如果说正式班是给“未来”准备的,那夜校就是给现在时的人们准备的。   神圣学校毕竟只有一所,上夜校的人们不可能所有人都赶到这里来上课,所以夜校除了在神圣学校开办,在各个乡村的教堂里仍然有分校。   但是和之前不同的是,入冬后的夜校老师主力人员成了各个乡村教堂里的教会人员。   这是一个不小的改变。   和今年郡南的麻哥亚里安神父死亡息息相关。   在麻哥亚里安神父死亡后,奥斯维德神父成为了霍格斯郡本郡地位最高的神职人员,在新的教区负责人被派下来之前,按照惯例,奥斯维德神父全面接管了霍格斯郡的教务。   而要等到霍格斯郡的教区负责人死亡的消息被送到王都,再由王都那冗杂肥腻的教务处理机构再为霍格斯郡委派出一位新的神父,再等那位神父正式到霍格斯郡,至少也要等到一年之后了。   一年时间完全足以让奥斯维德神父将霍格斯郡的教会势力完全把握在自己的手里,更何况现在霍格斯郡最强力的宗教势力不是教会,而是霍顿公爵本人。   她一个就足以和整个霍格斯郡的教会对抗,且完全会是碾压式的胜利。   人们仅仅是靠着过去的习惯仍然信任着教会对这片土地的管理,奥斯维德神父已经想见,一旦那位新来的神父胆敢挑战霍顿公爵的威严,恐怕整个霍格斯郡的信徒们都不会让他好过。   郡北迟钝懒散的教士们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霍格斯郡的势力洗牌了。   在狂风暴雨之下,唯一能保持生存的方法就是顺应风暴。   毫无疑问,特蕾莎修女正在郡北推行的识字班就是风暴之一。   郡北的教士们从不反对但是也不主动的态度变成了积极参与。   以前识字班的活动,一个教堂的十几名教士顶多有两三名教士出面帮助特蕾莎修女的人举办识字班,意思意思,其余教士都“忙”。   但是今年冬天,各个教堂的教士们都“一.夜之间”“忽然”感念到神明的真意,认为举办识字班是替神明赐福大众的大好事,虔诚如他们,怎么能不纷纷参与到这桩大事中去呢?   于是今年冬天,识字班的人手前所未有地充足起来,这些教士原本就是教导底层民众的主要人员,教起识字班来也得心应手,为特蕾莎修女腾出了许多人手到神圣学校上。   如果说正式班学生的报名人数多是今年的第一件喜事,那郡北教士的识时务就是这件喜事的喜上加喜了。   原本特蕾莎修女还在烦恼学生太多需要的老师也多,一旦分出更多人在孩子们身上,那夜校的人手就少了。   如今有了教士的补足,特蕾莎修女就能分出更多的人手在正式班的孩子们身上了。   而且和正式班仍未经过社会摔打思想未定式的孩子们不同,上夜校的大多是成年人,学习能力退化,思维模式也早有了定式,教起来比孩子要难得多,他们这些人比特蕾莎修女的人更懂得怎么和那些成年的“学生”交流,可谓是“专业对口”了。   就此,郡北的识字班进入了稳定模式。   而郡南的冬季闲暇则被工匠夜校占据。   原因是霍顿公爵和隔壁贝比陶来郡的巴尔弗伯爵谈成了一笔生意,大生意。   贝比陶来郡是一个大郡,面积是霍格斯郡的两倍还有余,虽然这和霍格斯郡面积在全国最小有关,但是足足两倍,贝比陶来郡也的确算大了。   虽然比霍格斯郡大,但是贝比陶来郡同样不算太富裕,同样是天高皇帝远的偏僻郡,贝比陶来郡不仅偏僻,而且常年干旱,粮食产粮极低,整个郡有一半的主食靠霍格斯郡支持,另一半则靠放牧养牛羊。   干旱带来的不仅仅是粮食产量低,因为很多地方缺水,贝比陶来郡虽然有霍格斯郡两倍多的面积,耕地面积却只有霍格斯郡的一半,剩余的四分之三土地里,也只有一半能用来放牧,其余土地因为实在太干,连杂草都长不齐,是实打实的荒漠。   好在贝比陶来郡有他的支柱产业——煤。   是的,如今已经成为荒漠和牧场的贝比陶来郡祖上也是阔过的,所以地下埋了许多煤。   帝国以北有着漫长寒冷的冬季,便宜耐烧的煤很受北方人的欢迎。   靠着几个煤矿厂,偏僻的贝比陶来郡在全国里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下主要指霍格斯郡)的郡。   但是煤矿再好,也不能当饭吃,而且煤矿和粮食一样,笨重,既贵又贱,要靠量来补足,北方再需要煤,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将这些煤全卖给人家,能挣的钱有限。   所以贝比陶来郡人民还是很需要自己种点粮食的。   巴尔弗伯爵派自己的小儿子来陆瑶这里请罪顺便当质子,自己也没闲着,骑着马到郡北逛了逛,美其名曰,对霍格斯郡的人文风貌心向往之。   这一逛,就发现个好东西——水车。   郡北的水资源分布也不算太好,也有许多地方比较旱,需要靠水车车水浇灌。   巴尔弗伯爵本来只是找点理由拍拍陆瑶的马屁,拉拉关系,哪里想到他还真看到了让他心向往之的好东西,激动之下,儿子的回信也没理,急哄哄跑到郡南找陆瑶去了。   陆瑶早就馋贝比陶来郡的煤了,这回人家自己送上门来,她哪有不吞的道理。   当即就定下合同,还是一笔大合同。   因为水车制造技术深奥,你看我霍格斯郡自己的人民都没配备全呢,郡南人民嗷嗷待哺啊,所以这笔订单要推迟到后年交货。   当然,人手霍格斯郡正在培养,说不定一期学子培养得好,一下子人才爆发,所以截止到后年八月,在此之前,霍格斯郡每出一批水车都会分出一半向贝比陶来郡交货,中间分多少次交货不定,但是最后一批货,一定在后年八月前交完。   而在此期间,霍格斯郡每向贝比陶来郡供一次货,贝比陶来郡就得向霍格斯郡支付一次报酬,报酬不收钱,咱霍格斯郡,卖瓷器,有钱,不稀罕,咱就稀罕你们那的特产煤。   啊,你说我们一个南方小郡要煤干什么?干尔屁事,我烧着玩。   总之经过一顿扯皮,订单就这么定下来了。   巴尔弗伯爵定下的水车数足以上千架,具体的水车还得去实地考察确定大小尺寸,所以这是实实在在的大工程,也是大订单。   因为报酬直接以煤支付,所以陆瑶以钢铁厂为单位,直接向工坊支付佣金买煤。   工匠夜校的人毕业之后就可以进入霍顿家的工坊,陆瑶来者不拒,而她对自己工坊的工人开出的条件是,每完成一架水车,制作者可以抽取百分之三十的佣金。   要知道,陆瑶给自家工坊开价是极其大方的,一架水车就给一百银币!   天哪,郡南人民要晕过去了。   一个普通的郡南农民辛苦一年,收成好的时候也就挣一两个银币,如果从夜校毕业出来,独立做成一架水车,就能挣三十个银币!   先别说光靠一个人要弄多久才做得完一架水车,那可是三十年的收成啊!   只要三十年之内做完就不亏稳赚!   何况怎么可能需要三十年!   这就是一条通往银币的光明大路啊!   郡南人民在听事务官说清楚了霍顿公爵开出的条件之后,都疯狂了,纷纷送自家孩子进工匠夜校。   不拘是丫头小子,通通给我学技术去,什么你是丫头你要嫁人?嫁你个头的人,三十个银币不比嫁人香!!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事逃了一天,今天多更点补上。感谢在2022-02-2601:56:04~2022-02-2723:5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7190960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泥巴吧59瓶;3452848510瓶;o加o非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霍格斯郡郡南,霍顿家宅邸。   进入十一月,郡南的风也不免萧瑟刺骨,只有日光照射的地方才有些温度。   面朝大花园的阳台上,陆瑶正裹着羊毛披肩窝在藤椅上读信。   来信的是之前替汉纳家负责瓷器生意的尤利西斯·汉纳,今年八月,他替陆瑶在掌控霍格斯郡进出口咽喉的努比尔城联合其余小贵族威逼城主,以比陆瑶心理价位还低一成的价位谈下了瓷器借道努比尔城的生意,八月末,陆瑶从克劳德那里收到了他谈成合作归来的消息。   当时陆瑶在郡南控制黑死病,郡北的黑死病也还没根除,新归来的小代理商们都被安置在了霍格斯堡,陆瑶在收到消息后没有让尤利西斯和其他人一样前往霍格斯堡等待消息,反而派了一队人带着新的瓷器去接应他,然后再次将他送回了地理位置至关重要的努比尔城。   九月末的时候塔西公爵和雅格公爵联合入侵霍格斯郡,虽然两人鬼鬼祟祟带人绕过了努比尔城从雅格郡靠近霍格斯郡,但是努比尔城就坐落在塔西郡和霍格斯郡之间,从地图上来看几乎就是贴在一起,只要有心,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塔西公爵大军的痕迹。   那是带着辎重粮草的军队,塔西公爵还带了一千重骑兵,这么大批的人马,即使借道雅格公爵也不可能愿意让他们深入雅格郡多远,更不可能将自己的秘密道路都对塔西公爵开放,不然恐怕被攻打的对象就要换一个了,所以绕过了努比尔城之后,塔西公爵必然还是要走南北大道的。   所以塔西公爵的大军一靠近霍格斯郡,陆瑶就收到了尤利西斯的消息,提前布军等待敌人入阵。   甚至为了降低塔西公爵的戒心(虽然本来就没多少戒心),她还特意降低了边境巡防大营的驻兵,只待诱敌深入。   至于雅格公爵的被埋伏,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九月中旬,郡南的黑死病被陆瑶彻底了结,在人们庆祝着丰收的喜悦时,麻哥亚里安神父也不知不觉离开了人世,奥斯维德神父被陆瑶派遣“临时”接管霍格斯郡的教务,霍格斯郡的宗教大权彻底落入了陆瑶手里,而克劳德在处理完郡北的黑死病之后,匆匆赶往郡南到陆瑶面前再次请罪。   当克劳德跪在陆瑶面前,一脸悲壮麻木地承认,这些年霍格斯郡始终无法灭绝的黑死病一直都是他在散播的时候,陆瑶心里只有一句台词:嬛嬛,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作为霍顿老公爵最信任的贴身大管家,霍顿老公爵的死是他一手联合策划的,同样,困扰了霍格斯郡近三十年的黑死病,也是他老人家散播的。   当然,陆瑶知道,克劳德的确可以称得上霍顿家的忠仆,这是他这个时代独有的自我感动型忠诚。就如他自己所说,主动杀死霍顿老公爵是为了防止霍顿家被动团灭。   而在霍格斯郡小范围散播黑死病,如果是别人做的,目的可能是为了警告霍顿老公爵不要跳出来坏事,但是是克劳德做的,那么目的也必然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霍顿老公爵。   黑死病让霍格斯郡发展不起来,但是也让外面的人轻易不敢往里走。   霍格斯郡的黑死病,长达三十年的军队驻扎,以及花钱如水却不得不供养的学士塔,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保住老霍顿公爵这个废太子的命——虽然最后还是没保住。   即使知道这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产物,想到那些无辜命丧疫病的郡北人民,陆瑶心里还是忍不住叹气。   “克劳德,你杀死的,是我父亲的子民,也是我的子民。”陆瑶严厉地.深深地凝视他。   克劳德低垂着头颅,不敢和她对视:“从做这件事开始,我就知道,我的罪恶深重,注定了要下地狱,这是我早已注定的归宿,我也不敢祈求您的原谅,因为即使您原谅了我,我也不敢原谅我自己,我杀死的是和我一样出身卑微渺茫如土的穷人,时至今日,我因缘际会站在了更高的位置上,但是我从未忘记,我出身何方,如果不是被选中做屠夫,那我也会是这些被随意杀死的人民中的一员,我知道,我杀死的是无数个我自己。”   “要么做屠夫,要么做屠夫手下的亡魂,我们这中人,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被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推着往前,随他们的需要,要么杀自己,要么杀别人。请您不必同情我,至少我是被选择做屠夫的那个人,更可怜的是别人。”   “我今日来您面前坦诚一切,不是为了寻求原谅或理解,这不需要理解,就像虫子杀死自己或被别的虫子杀死是不需要理解的一样。如果不是遇到您,我永远不会在这里忏悔,因为我不需要忏悔,在这片大地上生存的所有人,都生而有罪,我不过是一把格外锋利的刀,我无需感到愧疚,也不需要忏悔。”   “我来向您忏悔,坦白一切,是因为您这样的人不应该被那些肮脏的罪恶吞没,您活着比千万个我活着都要有用。在遇见您之前,我们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都生而有罪,但是您给了人选择无罪的机会,您给了他们另一个选择。”   “我不是生来就想要杀人,那些挥刀向我的人,我想,他们也不是生来就想杀人,我们的命运和泥土一样卑微,全随那些大人物们自私的欲.望而动,一千个穷苦人的性命,在大人物眼里说不定还比不上他心爱的猫掉了一根毛。但是我知道,您和他们不一样。”   “坦白承认,事实上,在您这次前往郡南之前,我从未真正将您当成过神明转世,但是现在我想,您真的是上天派来拯救这片无可救药的土地上的人民的神明吧。除了您,我再也没有见过谁,如此无私,慷慨,博爱,仁慈。”   “如果注定了要背负罪恶,注定了要做屠夫,我希望我的屠刀是为您而挥,是为了您的欲.望而动,因为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您的所望全数实现,那必然是一个光明的.干净的世界。”   接着克劳德就将自己的身世一一说来,从模糊的记忆里随着父母逃荒,到成为孤儿饿着肚子在罗塞的大街上游荡,再到以为被神明亲吻般被罗塞的一位大人物选中,被教授从未敢想的知识,再到成为一位孱弱贵族的铠甲,发誓终身护卫他……   “霍克辛格,这是雇佣我的那位大人的家族,那位大人最初的心愿是好的,您的父亲在霍格斯郡的境况危如累卵,即使已经从大众的视野里消失,也仍然有无数人潜伏在暗处等着要他的命,要是暴露,那就更不得了。那位大人希望我的到来能护住他,至少让他长大成人,有自己的后代。”   “为了让您父亲能够平安地长大,那位霍克辛格大人也算费尽了心机,除了放在明面上的军队和学士塔,黑死病和您的母亲,以及刻意对您父亲身体的削弱,都是他给您父亲加上的铠甲。如果没有他的帮助,王都那些人绝不可能容忍您的父亲活过十五岁。”   “只是时移世易,一切都变得太快了。就如当年那位大人告诉我,他从来不是为了利用您父亲而保护他,只是为了完成对老朋友的誓言——去年的三月,霍克辛格家族在最后的权力斗争中败于约克公爵,五月,我收到了那位大人的来信,与信一起送达的,是三份毒药。”   “那位大人内心的愿望或许从未变过,可惜他也对抗不了时间,他老了。他不想,他的儿子们会替他做决定。”   “其实说起来,改变我一生的人,我真正的主人,是那位霍克辛格大人,我守护您父亲,也不过是听他的命令行事,是他将我从饥饿和死亡的泥坑里拉出来,为此,我应该献出一切去实现他的愿望。我最终没有遵守那封信的命令。”克劳德终于抬起头,像一头奔跑了许久为主人叼回拖鞋的野狗,疲惫又讨好地笑了。   陆瑶看着地上的克劳德,脸上不能做出任何表情。   克劳德不需要同情。   “我知道,你救了我和我母亲。”陆瑶轻声说。   克劳德苦笑着摇头:“也许应该换过来说话,是您和您的母亲救了我。如果霍顿一家已死,我就是失去作用的弃子。您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陆瑶忽然意识到,郡南血夜那一次,克劳德是真的抱着必死之心,他说准备以死赎罪,不是在巧言博取她的同情。   “自您父亲死后,我有近一年没有再联系霍克辛格家,没有再联系他给我的人手。”克劳德继续说,“散播黑死病的人员一直是按照我的命令进入霍格斯郡的,这是这个世界最危险也最黑暗的武器,霍克辛格家族也不敢轻易触碰它,只敢让我在最偏远的帝国以南小范围使用。在收到霍克辛格家族的密信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保存黑死病的分部全部毁灭了,之前散播黑死病的人根本不可能再出现,更别提同时在郡南和郡北散播黑死病。”   “我此行真正想来提醒您的是,要警惕,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人手里也有黑死病。这次的黑死病是别人散播的!我不确定针对您的到底是不是霍克辛格家族的人,但是从您镇压完了郡南的黑死病那一刻,您就处在了极其危险的处境中,对方连在郡南这中人口密集处散播黑死病都做得出来,必然是极其心狠手辣之辈,偏偏您死里逃生,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听到这里,陆瑶皱起了眉,她分析道:“郡北的黑死病更像是在迷惑我们,让我们以为和过往几十年爆发的黑死病一样,但是我们都知道,过去的黑死病都是你散播的,这一点霍克辛格家的人一定也知道,所以对方的嫌疑排除。对方是今年才开始利用这中手段,证明过去的利益和他们无关——那就是瓷器。而和黑死病这中极端危险又秘密的武器,要想获得哪有这么容易!”   敌人藏在无数双眼睛之后,但是仔细一推敲,其实很好找,谁得利最大,谁就有嫌疑。   陆瑶几乎没费什么力就确定了罪魁祸首是雅格郡的人。   这一年多来,陆瑶补的课已经足够多了。雅格公爵,一个主动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夺得爵位的凶徒,他能做出这样的事,完全不值得意外。   或者说,如果黑死病没有最后反噬自己的风险,只会死平民,那么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贵族恐怕都不会吝惜使用它的。   而雅格公爵正好是个为了利益敢赌上自己命的疯子,所以他当然敢用黑死病来达成他的目的。   一推出这个消息,陆瑶也顾不得和克劳德谈什么神学哲学有罪无罪了,毕竟那是时代的产物,她这个来自现代文明时代的外来者尚且没有资格去审判一个被逼无奈的底层屠夫,即使要怪,也更该怪始作俑者的霍克辛格家族,而不是被他们压迫摆布的工具——克劳德。   更进一步,她该怪这个逼着人吃人的时代。   而她要做的,就是改变它,给人们一个在吃人之外也能活下去的选择。   所谓正义,就是生存,更多人的生存,更长久地生存,更好地生存。   一旦推断出了幕后黑手,想要找些蛛丝马迹就容易多了。   克劳德根据几十年来对这位狡诈残忍的老邻居的了解,很快就确定了对方可能的进军路线,并带兵前往了对方最可能走的龙牙山附近进行预埋伏。   结果雅格公爵果然没有辜负克劳德的了解,他哄了塔西公爵从大道正面进军,他的军队则由他的侄子偷偷走小路从龙牙山进入霍格斯郡,至于雅格公爵本人,那当然是留守后方了。   本想“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暗中阴陆瑶一把——这也是雅格公爵的传统节目了,没想到克劳德这边给他玩了个“我预判了你的预判”,最终偷袭计划折戟龙牙山,还被克劳德反攻进了雅格郡。   之后克劳德一路高歌猛进,向北打下雅格郡两个城的时候,早就在努比尔城做接应准备的尤利西斯也传来了消息,原来努比尔城主不甘心被陆瑶坑的那一把,更不甘心权力被城中其他贵族架空,所以准备暗中通雅格公爵,破坏霍格斯郡和努比尔城几百年来的友谊。   具体有没有通敌陆瑶这个坐镇大后方的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克劳德和艾伦沃克一在努比尔城会和,努比尔城城主就被利益受损的“愤怒”的城中居民们一起吊死在了城门上。   陆瑶的军队进城,努比尔城居民夹道相迎,欢喜地像过年。   这倒是很有可能。   毕竟努比尔城城主不是一个人,他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和利益链,背后还有雅格公爵的影子,城中其他贵族想吞吃这一块大蛋糕又不想噎死,当然得好好找个武力值足够高的大.腿抱。   努比尔城多年权力倾轧,就此收场,结果是陆瑶终于将自己咽喉上的手收进了自己兜里,而努比尔城里的小贵族们瓜分了城主原来的利益。   无关善恶,只是利益。   从此,商品进出霍格斯郡,再也不用多过一张血盆大嘴了,反而是雅格郡和贝比陶来郡以及塔西郡,想要南来北往,东西交通,都不免要过努比尔城这一道关卡。   而在这场事关野心和利益的战争里,辛苦奔忙好几个月的尤利西斯也获得了他的回报,成为陆瑶新任的努比尔城城主。   不过对方只管城内政务,不分城内利益——他是陆瑶的公务员,工资由陆瑶发。   雅格郡是一个占地面积宽广,且物产十分丰富的大郡,即使在全国里面,也属于上等郡。基本上只要一提南方的郡,大家就只想得起来一个雅格郡。   它光面积就是贝比陶来郡的三倍,郡内粮食自给自足,一条由帝国最北方而来的大河贯穿整个郡,形成了肥沃平坦的冲击平原,最后流入西南面的大海,货运极其便利。   因为临海,它还出产上好的海货,沿河沿海有不少商运港口,帝国第二大港口维克多港口就位于此郡,由此出发,去往外国的航线有十几条,港口城市里,国内外商人皆来往如云。   而由运输发达带来的商业繁荣,又给雅格郡带来了繁荣的工艺市场,仿佛帝国南部所有精华皆汇聚于此,雅格郡有全国最大最好的造纸厂,最时髦最精致的制衣坊,最先进的铁艺和造船厂,还有大片的果园,全部中着价格昂贵的水果。   比起唯一的名片就是偏僻的霍格斯郡,一山之隔的雅格郡是时尚和繁荣的代名词。   在拿下了努比尔城之后,陆瑶外交的最主要目光就在这个郡。   陆瑶的瓷器想卖出去尚且要千辛万苦找人一一运到全国去,但是如果是在雅格郡,就完全不必这么辛苦,全国的商人都会到这里来,贝比陶来郡的煤想运往北方也要运进雅格郡,到河岸港口送上船,走水路运往北方。   如果说霍格斯郡的商品每次过努比尔城都会被卡,因此要交不少的过路费的话,和贝比陶来郡每年因为运煤走雅格郡的水路而交的路费,那就只能算小巫见大巫了。   光是每年贝比陶来郡交的过路费,就足以买下和霍格斯郡出口的一半粮食(指本地进货价)。   在将霍格斯郡牢牢掌握到手里之后,陆瑶想要向外发展,第一个想咬一口的就是雅格郡。   没想到,陆瑶还没正式下嘴呢,人家自己先撞上来了。   瓷器就是最好的名片。   九月下旬的时候,黑死病事了,陆瑶也重新回郡北接见了已经全部归来的瓷器商人们,因为预料到了即将爆发的战事,陆瑶推迟了新一轮贸易的时间。   直到十月下旬,陆瑶和两郡的战争赔款和条件都谈得差不多了,雅格公爵的弟弟诺伯特.雅格也老老实实在霍格斯堡呆住了,陆瑶的瓷器商人们才带着新装好的瓷器,再次出发了。   这一次,大量的瓷器商人都在陆瑶的示意下,涌向雅格郡。   这是陆瑶和雅格公爵谈好的交易之一。   雅格公爵自有他的海外路子,陆瑶将低奢瓷器以十银币一只的价格卖给对方,对方能在海外卖出什么价格陆瑶不知道,他能赚到就是他自己的本事。   作为回报,陆瑶要的其实不多,她只是要了一条从霍格斯郡到维克多港畅通无阻的路,方便她的瓷器更好地卖到雅格郡的各个城市。   看在瓷器巨利的份上,雅格公爵答应了。   当然,也可能是准备事后再咬陆瑶一口。   谁在意呢?   毕竟陆瑶只是一个天真又可怜的小姐,费尽心思赚这么多钱只是想多买点珠宝漂亮衣服罢了,可怜的女孩。   雅格公爵的弟弟诺伯特.雅格真诚地想。   他是一个在哥哥的阴影下被养得过分谨小慎微的孩子,他从小就被身边的仆人教授,不要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对自己的哥哥保持全心全意的尊敬就是他最大的使命。   诺伯特.雅格虽然出身高贵,但是在哥哥的控制和猜疑下,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他连身边的仆人都不敢得罪,对方要他做什么,他就得乖乖做,因为那是他哥哥派来监视他的人。   雅格公爵虽然自己靠砍哥哥夺得了爵位,但是并不希望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小弟弟也有样学样。   从小到大,雅格公爵教给他弟弟的最大的人生格言叫本分。   诺伯特.雅格也确实很本分,他哥哥让他过来当人质,他也乖乖过来了,当他哥哥来信,传达出要他努力讨好霍顿公爵,夺得她芳心的命令,他也努力去做了。   只是他越去了解霍顿公爵,就越觉得这个人和自己一样可怜。   霍顿公爵的父亲不明不白的死了,据说她的管家全权操控霍顿家的一切,老霍顿夫人早就闭门不出了,对外是说优思亡夫,谁知道老霍顿公爵是怎么死的,这一对母女俩又遭遇了什么呢?   说不定,那位听起来风光无限的霍顿公爵,也只是那位可怕的克劳德管家操控的一个傀儡罢了。   她比自己还要可怜。   自己只是被哥哥控制,她却被自己的仆人控制着,只能做一个漂亮的摆设。   虽然还没有真正见过那位公爵,仅凭从仆人嘴里的一些信息和他自己的观察,他就已经深深把对方当成了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拯救对方,让对方嫁给自己,嫁到雅格郡去,就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哥哥一定会帮她摆脱那位可怕的弑主管家的控制的。   哥哥也会很开心,应该就不会再对付她了吧?   诺伯特.雅格心里想着,一直等待着找个机会和那位霍顿公爵说一说自己的建议。   还有她那位神父,看起来也很可怕。   说不定就是这两个人联合起来杀死了她的父亲,谋夺她的家产。   诺伯特.雅格迫不及待要和他同病相怜的可怜姑娘见一面,可是这一面一直拖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三日,这是个特殊的日子。   因为这一天,前往帝国以南的霍格斯郡迎接女王的队伍终于从罗塞出发了。   之所以拖延了这么久,是因为十一月的时候,罗塞出了点小意外。   在霍克辛格父子预备出发前夕,邻国的国王,也就是霍顿公爵的那位便宜舅舅,忽然派使臣来到了罗塞。   作者有话要说:郑重声明,利用疫病达成目的的行为严重违反人性,违反人类道德底线,仅仅作为特殊时代背景下的极端反派行为,不代表作者三观也不代表作者选择。作者反对一切用反人类手段达成目的的行为和三观。   关于更新,本来想存稿到明天中午发的,但是想到我明天晚上也要赶字数,不如今天发出来爽一下好了。另外明天的更新也在晚上,是的兜了一圈我的更新时间又回到了原地qaq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太美,花太香10瓶;UBabi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十一月中旬,当罗塞人民还在为帝国中央透露出的消息——他们的新王可能是一位女王大起大落.纠结不安时,一则小道消息再次点燃了人民的情绪:   某次宴会上,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帝国理事会大臣喝醉酒后表示,时任摄政王的约克公爵会是新女王的王夫,因此,女王的加冕礼将由约克公爵的叔父,阿尔弗雷德大主教和教皇冕下亲自前来主持。   现任教皇冕下已经有八十三岁高龄,这位冕下一心侍奉神明长达七十年,是一位威严又慈爱的教皇,深受他的信徒尊敬。   自从过完他的七十大寿,他已经有整整十三年不愿意为凡俗之事离开圣都,将自己的全身心都奉献给了神明,过去十三年里发生在他老人家恩泽下的国家的国王加冕仪式都由他最信任的阿尔弗雷德大主教代为处理了,本国三十年内乱里那些乱糟糟的所谓国王的登位更是从未得到教皇冕下的承认和光临。   换而言之,教皇冕下已经有整整三十年没有光临本国了。   能在对方八十三岁高龄的时候得到对方的亲自加冕,对本国人民而言无疑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新王的王位也将变得无比稳固。   毕竟是君权神授,对人民而言,还有什么是比教皇的亲自认证更具权威的呢?   一时间,关于新王是女王的不安和失望飞快地被大家消化并抛到了脑后,大家兴高采烈地庆祝着教皇的亲临。   至于女王的王夫之位早已被约克公爵定下,罗塞人民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早看约克公爵那极力排外总览大权的风格就能想见了吧,是他清理完了帝国中央乱糟糟的叛乱势力,胜利的果实在他手里,摄政王的位置也在他手里,对方怎么可能将自己辛苦得来的权力果实拱手让人?娶女王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约克公爵因为忙于征战一直未婚,那恐怕就要有一位可怜的贵族小姐含泪饮毒了。   约克公爵强势独断.野心勃勃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让任何东西挡在他通往权力巅峰的路上,妻子也不行。   当罗塞人民沉浸在教皇将临的喜悦之中的时候,另一边,霍克辛格公爵府上正在招待一位特殊的客人——隔壁高辛王朝高辛三世的使者。   这位使者带来了高辛三世对自己外甥女健康的关心和她婚姻的关注,以及前所未有的强势维护。   高辛三世将话说得很漂亮:作为他唯一一位仍然在世的妹妹的女儿,霍顿公爵将会得到他这个舅舅的权力支持,任何人都不能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如果罗塞王都中有人试图用他外甥女的婚姻强迫控制她,那么就等着高辛王朝的军队兵临城下吧!   话是说得这么漂亮,事实上,这位新女王的便宜舅舅连外甥女的闺名都还不知道,信件全部用霍顿公爵代称。   霍克辛格府的花园里,高辛王朝的使臣和霍克辛格家的父子俩一起享受着下午茶,在看过使者一本正经递过来的高辛三世的信件后,第二大臣迈斯提·霍克辛格和他儿子,现任宫廷铁卫首领安德鲁迈斯提·霍克辛格霍克辛格各自点点头,一脸严肃地将信件收了起来。   等信件收起来,迈斯提·霍克辛格招招手,仆人立马送上符合使臣爱好的甜点。   甜点上来,使臣板着的脸终于松下来,有些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然后叹息地摇摇头:“还是这个味道,我敢说,翻遍整个罗塞,只有你们家的甜点师做得出这个味道。”   “你这憨客,好吃你就吃个够吧,噎不死你。”老霍克辛格像个老朋友地拍了拍使臣的肩膀。   使臣眼珠子一转,故意道:“那我可不客气了,再给我上三盘,等回去了可就吃不到了。”   花园里响起洪亮爽朗的大笑声。   笑声停歇,使臣和老霍克辛格已经亲密地如一家人一般了。   使臣拍着老霍克辛格的肩膀回忆道:“当年我来的时候还是你父亲接待的我,你跟个傻子似的愣在你父亲身后当木桩子,如今我再来,你儿子都能扮演你当年的角色了。”   说到这里,使臣眼里闪过一丝怅惘:“刚刚上门的时候才听到老大人今年刚刚去世的消息,你节哀。”   “人到了年纪,有些事阻拦不住,大概父亲也觉得累了吧。”老霍克辛格叹息一声,“他要是稍晚几个月,或许就能看到他当年一手促成的盟约真正实现了——以另一种方式实现。”   使臣点头:“您父亲大概也想不到,即使没有儿子,霍顿家的孩子还是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王。女儿又如何,该是她的,哪怕隔着火山和大海,神明也会移山倒海将王位送到她面前的。”   使臣说到这里,老霍克辛格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   两人对视着,眼里闪过什么,但是两人都没有多说,而是飞快转开了话题。   “说起来,您侍奉的那位王可真是狠心啊,当年霍顿公爵和霍顿夫人迟迟生不出儿子,他对霍顿家的关注说断就断,如今他倒是又当起好舅舅了,瞧这——”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上藤艺文件筐中的信纸,“连人家的名字都不提一个。这样可当不好这个好舅舅啊。”   使臣笑得无奈:“事情匆忙,我王也是匆匆写就信件。要等派人去霍格斯郡打听完新女王的闺名再重新写好信让我带上路,时间就太晚了。”   “时间确实很紧。”老霍克辛格用眼神点了一下王宫方向,“我刚刚将还有这位金盏花遗孤在世的消息抖出来,那位就迫不及待定下了婚约,然后才通过的会议表决。会议一结束,就明里暗里催着我上路给他接新娘呢。要不是我用迎接女王归来需要准备仪程拖了这一阵,恐怕我们已经不得不出发了,到时候等你再到罗塞来,可就木已成舟无法挽回了。”   “好险好险。”使臣也后怕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就感激道:“多亏了你,迈斯提。我王必然不会忘记你这位朋友。”   使臣半真半假地替高辛三世说了几句感激的甜言蜜语,老霍克辛格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这些话也不必再说,合作这么多年,你们那位王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那就是一只满肚子坏水的毒蛇。”   “当年他父亲还在的时候,你们高辛王朝的王室过得多憋屈啊,他看起来多乖啊,恐怕你们高辛王朝那些权臣一个个都觉得他上位后会比老国王还好掌控吧?结果呢,他一面在那群人面前乖得跟头狗似的,被扇一巴掌都要老实送上另一边脸,一面就敢暗地里找人和我接触,想方设法和我达成协议,试图把控我国王位的下任继承人。我都不敢当真,结果他努力几年,还真瞒着人悄悄把他妹妹嫁过来了。”   “要不是霍顿夫妇多年都没出来生个儿子,他早就当上国王的舅舅了。”   “不过你看现在,他还不是得偿所愿了?以后金盏花王朝的血管里就有高辛王朝的血了。”   “从他当年自己都还身在泥潭里,就能将自己的妹妹不远千里嫁到霍格斯郡给一个隐形人一样的废太子做妻子布局,我就知道,你们那位王是个看长远利益的人,只要还有利益在,你们那位王总不至于昏了头去找别的合作伙伴。”   使臣呵呵一笑,显然并不避讳老霍克辛格说起自家王的黑历史。   “所以,说起来,你们那位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让女王嫁给约克公爵,他总要给我个人选,总不能他现在还打算再生个儿子出来让我们的女王陛下等她尚在妈妈肚子里还不知男女的小表弟出生和长大?”   使臣默默注视着老霍克辛格不语,老霍克辛格吓了一跳:“不会吧?那位王后真的又怀孕了?”   使臣这才笑出声来:“逗你玩的,儿子的事情哪里是一句话就生的了的,我王就是想,他也得生得出来才行。所以就便宜你这个老东西了,霍克辛格家的男子婚姻贵重,我记得你们家小子还没结婚吧?”   使臣看向老霍克辛格身后的安德鲁·霍克辛格:“碰过女人没?没搞出什么人尽皆知的私生子吧,高个儿的小子?要是你搞出人人皆知的私生子,那我王这个做舅舅的可不太好做人啊。”   安德鲁·霍克辛格脸色僵硬地摇了摇头。   “是单指没有著名的私生子还是指两个都没有?”   安德鲁·霍克辛格不得不开口:“后者。”   使臣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唔,我就当自己信了你的屁话。不过既然没有满屁股的私生子麻烦,那你可就有福了。小子,我正式通知你一下,你不仅将有一位女王做妻子,也将有一位年轻强大的国王舅舅,可谓一步登天啊。”   安德鲁·霍克辛格的脸更加僵硬了,他板着脸生硬道:“霍克辛格家的男人自会凭血与剑为家族带来荣耀,我不需要靠女人来成就我的功勋。”   “小孩子话。”老霍克辛格在儿子肩膀上拍了一下,对使臣无奈地摇头:“我这个儿子还小的时候去军队里呆了几年,回来就变傻了。”   “这个我深有同感,我家那小子……”正事谈完,两人开始散漫地聊起闲事。   等使臣和霍克辛格父子分开,安德鲁·霍克辛格才满脸复杂地问自己的父亲:“父亲,有一件事我想问您很久了……”   老霍克辛格无所谓地看了自己正直的傻儿子一眼,道:“说。”   “之前我一直以为约翰逊陛下的死是您下的手,所以我不敢问您,但是如今看来,那位陛下的死是不是另有隐情?这位使臣大人来得外未免太快了,虽然我们都知道,约翰逊陛下在十月二十四日就已经被害,但是距今也不过二十来天,高辛王朝的间谍再多,总不能连这么机密的事情都立马知道了。   从国王身死到对方反应过来到派出使臣,中间的间隔不能超过四天,否则根本来不及。约翰逊陛下的死,是不是,是不是……”安德鲁·霍克辛格朝那位使臣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七天后,高辛王朝的使臣到来的消息传到了约克公爵手里。   使臣被迎进了罗塞内城,得到了帝国中央贵族们的热烈欢迎和隆重接待。   在专门用来接待使臣的使馆里,使臣说明和高辛三世的宣言之后,迎接女王的事务暂时被放到了一边,使臣一方和罗塞的人,主要是约克公爵的人就女王的婚约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这场拉锯战一直持续到十一月三十一号。   眼看十二月马上要来临,再往后拖,等北国的大雪降下来,第二大臣就别想在明年四月雪化前出发了,罗塞的人急了。   使臣不急,因为他的国王好好待在自己国家的王座上管理国家呢,可是帝国的旧王已死,新王未归,新王一日不上位,这个国家的大船就一日难以重新起航,国不可一日无君啊,再拖下去,帝国可没什么好处。   不说别的,光是已经重新接受了新女王消息并已经开始期待的罗塞人民就等不下去。   再不接国王来,他们又要闹了。   最后一场辩论发生在十二月一日,使臣和约克公爵一方都各退了一步,使臣不再坚持女王的婚姻必须等她即位后再决定人选,约克公爵也不再坚持女王要在约克和他完婚之后再回到罗塞即位。   折中的方案是,帝国中央理事会将约克公爵和女王的婚约以法案的形式正式通过以确保约克公爵的利益,然后罗塞的迎君队伍可以先将女王接回罗塞即位安抚国民的不安的心,等女王即位后,再前往约克郡,和约克公爵举行婚礼并在约克接受教皇加冕。   约克公爵手握教皇这张王牌,这是与会的任何一个帝国贵族都无法拒绝的荣耀,约克公爵也确信,有教皇在手,无论那位女王和她身后的操控者想怎么推脱,最终也必将前往约克,奔赴和他的婚约。   在方案敲定两天后,罗塞的迎接队伍就从罗塞出发了。   而约克公爵也在王都事了之后回了约克郡,一个没有王在的都城,没有让他停留的资格。   事实上,如果没有意外,很快,约克郡就将变成帝国新的政治和宗教中心了。   前往约克郡的路上,约克公爵的仆人心有不安地问公爵:“先让那位幸运的女孩即位是否对您不利呢?万一对方即位后骄矜无礼,仗着已经成为女王对您不敬呢?”   约克公爵灰蓝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道路两旁被马蹄声惊起的渡鸦。   良久之后,仆人都以为自己得不到自己这位高傲主人的回答了,约克公爵的声音才忽然响起:   “你以为这位乡下来的小村姑到罗塞后,我会求着她尽快到约克和我完婚吗?你弄反了,真正急着想结婚的人不是我,是那位乡下来的小女王。不和我完婚,她休想得到教皇的加冕,没有教皇加冕,她和这个帝国过去那十几名乱臣贼子的伪王又有什么区别?以一个乡下女人之身孤坐在高大华丽的王位上,谁都想把她拉下来,谁都想在她身上踩一脚。”   “如果她对我不敬,那她就一个人慢慢对付罗塞那些野心勃勃的老顽固吧。没有我的支持,她身下的王位片刻也坐不稳,有的是满肚子黑水的好人会替我给她上课。”   “到时候,她自然会哭着来求我这位未婚夫,求我娶她。”   “要是这位乡下的小姑娘知道乖乖听话,或许我会考虑对她仁慈一点,让她来罗塞后遇到的下马威轻一点,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约克公爵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低得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个女人而已,她不过是我们这群伟大的男人们博弈的棋子,哼,高辛三世,曾经被人追得满地窜的丧家之犬也配到我的地盘上乱吠吗!”   北地旷野的高空中一声寒鸦号叫,约克公爵挽弓搭箭,射下那不知死活的报冬鸟。   遥远的南方,霍格斯郡郡南,陆瑶尚且不知自己这只香饽饽已经提前被自己的便宜舅舅和便宜未婚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她待在温暖的郡南宅邸里,正捏着剧本准备当一个放风筝的红颜祸水。   被放的风筝分别是贝比陶来郡领主巴尔弗伯爵的小儿子——马来城城主埃德加.巴尔弗,塔西公爵的堂弟杰尼.塔西,以及她真正的目标——雅格公爵的亲弟弟诺伯特.雅格。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香饽饽陆瑶:我只是个放风筝的孩子啊。无辜.jpg 第14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霍格斯郡郡南宅邸内,雅格公爵的弟弟诺伯特.雅格终于等到和霍顿公爵见面的机会了。   从去年十月到十二月,他整整等了一个多月,从一开始的迫不及待到现在的忐忑不安,要不是哥哥雅格公爵半个月总会给他来信询问他攻克霍顿公爵芳心的进度,他恐怕要觉得,自己已经被全世界的人都遗忘了。   而在霍格斯堡无人问津的一个多月,也越发让他确定,霍顿公爵一定是个被手下的臣子们控制着的傀儡兼小可怜。   不然霍格斯堡的人怎么会在他一再请求要拜访霍顿公爵本人后,迟迟不让她出来见客呢?   面见客人,尤其是重量级客人,可是作为领主最重要的一份权力和荣耀,他代表着雅格公爵,而另外两位来到霍格斯堡的客人们也分别代表着塔西公爵和巴尔弗伯爵,面对这样的豪华阵容的拜访,霍顿公爵却连他们的面都不见,一定是被她那些野心勃勃的手下们限制了人身自由!   ——因为他在雅格郡就是被这样对待的!   从小到大,他面见客人最多的一次大概就是他洗礼时,之后他就被哥哥藏了起来,所有人都知道雅格公爵还有一位年纪很小的弟弟,可是他这位弟弟却根本没有机会在人前露面,不露面,就没有机会接触重要的人脉,更没有机会接触权力,诉说委屈,即使他被人杀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死的人是他,因为根本就没有多少外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要不是他从小到大就很乖很听话,诺伯特觉得,他恐怕活不到成年。   按照他的设想,霍顿公爵的处境恐怕和他也差不多。   只不过他其实比霍顿公爵要幸运无数倍,因为控制□□着他的人是他的亲哥哥,雅格公爵不会给他成长做大的机会,但是只要他乖乖听话,雅格公爵也不会想要取走自己唯一弟弟的生命。   霍顿公爵可就不一样了。   她的生命岌岌可危,她的那些臣子说不定已经在争着想要让她生下他们的孩子,这样,爵位就有了继承人,孩子的父亲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霍格斯郡,那么,霍顿公爵就可以随时去死了。   可怜的霍顿公爵,恐怕她还不知道她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只有他,诺伯特能够救她脱离困境,只要她嫁给了他,他哥哥就会杀死那些臣子,接管霍格斯郡,霍顿公爵也就不用被她的臣子杀死了。   啊,最重要的是,这样哥哥一定会很高兴。   诺伯特抱着他美好的畅想在霍格斯郡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霍顿公爵要他前往郡南见她的指令。   诺伯特沉郁许久惶惶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   看!那些控制霍顿公爵的人终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在他的一再请求下,他们还不是得放霍顿公爵于他们见面了!   只要让他见到霍顿公爵——   诺伯特一扬鞭,志得意满地从霍格斯郡出发了。   唯一让他不高兴的是,在他出发后半天,他的探子到前面来告诉他,另外那两家的人也跟在他身后,一起向郡南出发了。   理智告诉诺伯特,这很正常,因为如果那些控制了霍顿公爵的人不想让霍顿公爵经常与外人接触的话,就最好一次性应付完他们这些求见霍顿公爵的人。   但是一想到另外那两人很可能也抱着和自己相同的想法,准备娶霍顿公爵为妻,他就怒不可遏。   来的时候雅格公爵笑眯眯地对他说过,如果他弄不回霍顿公爵,那他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霍顿公爵这样孤立无援的女人,肯定见着哪个愿意帮她的人就会视作救命稻草,到时候恐怕随便听哪个外来男人哄骗几句就会乖乖顺从了。   诺伯特不想死,所以,他一定要抢在他们之前,和霍顿公爵先见面,把她彻底笼络住!   诺伯特的马鞭甩在马身上,带着队伍往南疾驰而去。   快马在霍格斯郡的南北大道上疾驰,自从水泥开始投入生产,陆瑶的水泥窑始终没有停止过生产水泥,所有水泥一经产出,全部都被立即运往修路工程前线投入使用。   郡北的水泥路修了快半年,即使中间有好几段时间修路工人因为农忙而减少,到十二月,水泥路也已经覆盖了南北大道的大部分路段,从霍格斯堡出发没多久就能走上水泥路。   之前诺伯特被困是霍格斯堡不得外出没发现,等他的队伍上路没多久,他就发现了,霍格斯郡的大道和他平素见到过的那些路不太一样,又宽又平坦,这让他的队伍跑得更快了。   可惜诺伯特一心只想着早点见霍顿公爵,哪里顾得上多想,见路好走,就赶紧打马扬鞭,跑得更快了。   等半天之后,霍格斯堡的另外两位客人的队伍也分别走到了水泥路上,塔西公爵的堂弟杰尼.塔西一心要去追赶诺伯特,也没将道路的异常放在心上,但是巴尔弗伯爵的小儿子,马来城城主埃德加·巴尔弗上路没多久,就让队伍停了下来。   杰尼·塔西和埃德加·巴尔弗本来就是同时出发,杰尼本身就暗暗和埃德加较着劲,更想冲到前面去追诺伯特呢,见埃德加·巴尔弗的队伍忽然停下,他大喜,心里暗暗祈祷着埃德加·巴尔弗可千万不要追上来,然后飞快地甩着马鞭,朝郡南追逐而去。   而半路上停下的埃德加·巴尔弗下了马,在属下不解的目光中,一脸郑重地在地上蹲了下来。   他用手先是在地面上轻轻触摸,接着用指节轻轻敲击,最后站起来,用脚在地面上使劲踩踏,又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观察马踏过的地方,最后他确定,霍格斯郡的这条铁灰色的路,的确十分坚固耐压。   更重要的是,它足够平整,从表面上根本找不到拼凑的痕迹,不像是用大块的石头拼凑而成,反而像是将一条毯子平摊在了路面上,可世上哪有这么长的毯子,而毯子又哪里会有这么坚固的质地呢?   马在这种路上奔跑,不用担心踩到石头或倒刺,可以尽情加速,马车在上面行驶,也必然会是远超一般道路的平稳。   埃德加在路面上研究了很久,甚至拿出他心爱的钢制匕首从路的边缘部分费劲磨了一些路面的粉末下来,最后他确定,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全新材料,非沙非石非土,但是就是这种奇特的材料,做成了这条神奇的平整又坚硬无比的路。   至于部分道路一旁留出的没有扑水泥的造型奇特的两道沟,埃德加认为那可能是留给行人走路的,他下意识将它省略了。   长久的研究过后,埃德加站了起来,因为蹲得太久,站起来的那一刻,他眼前一黑差点没站住,他的贴身仆人赶紧扶住了他:“少爷!您没事吧?”   “我没事。”埃德加摆了摆手,因为刚刚听到霍顿公爵终于肯见自己而冲上脑门的热血终于凉了下来。   他回过头,遥望他们来时的路,冬日黯淡的阳光下,那里像是埋伏着什么恐怖的巨兽。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他忍不住想,有着强大无比的军队和可怕的钢制武器,有神赐般精美的瓷器和这神奇无比的道路。   两大公爵的军队都在这里铩羽而归。   这里,真的只是一个无所依靠待人蚕食的贵族少女的领地吗?   想到这里,埃德加背后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立即给父亲去信,替我问问父亲,霍格斯郡背后隐藏的主宰者到底是谁!”   埃德加重新翻身上马,却没有狠甩马鞭加速,而是勒绳慢慢地走着,这次,他不再想去抢那个所谓的最先见到霍顿公爵的名额了。   一想到某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他狠狠打了个抖。   不会吧?   ……   霍格斯郡郡南,诺伯特在霍顿家的宅邸客房修整一番后,终于在欢迎他的晚宴上见到了传闻中的霍顿公爵。   可惜霍顿公爵全程都被她的仆人们围着,不让任何人接近,隔着长长的餐桌,诺伯特只来得及匆匆和她对视一眼。   只一眼,诺伯特就确定了,这位可怜的小姐一定是被她的家臣挟持了!   看她那盈盈泪光欲说还休下饱含的无助,她一定是在向他求助!   诺伯特几乎想站起来,大声告诉她,别害怕,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立刻给我哥哥传信,这样你就能安全了!   但是下一秒,那位可怕的管家和神父都看了过来,诺伯特打了个抖,飞快地低下了头,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已经知道霍顿公爵的困境了,但是现在太危险了,他决定私下里再想办法和霍顿公爵说明自己的意思。   但是没等他私下再找霍顿公爵见面,第二天一早,他就听他的仆人说,昨天半夜,霍顿家另外两位客人也到了,今天一大早,霍顿公爵就分别在书房见了这两人。   塔西公爵的堂弟杰尼.塔西也就算了,那就是个满脑子横肉的草包,和他堂兄一个德行,想也知道霍顿公爵不会看上他,但是巴尔弗伯爵的儿子埃德加.巴尔弗,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又满嘴花花,肯定最会哄骗女人,那可是他的劲敌!   最重要的是,仆人告诉诺伯特,霍顿公爵已经留埃德加在她书房里聊了一个早上了!   那满脑子横肉的杰尼可是只进去了半刻钟不到就灰头土脸地出来了,送他出来的女仆脸色还很不善,一看就知道对方在公爵那里没能讨到好,可埃德加竟然能在公爵书房呆一整个早上!!   诺伯特顿时愤怒又嫉妒。   一定是埃德加这个不要脸的勾.引霍顿公爵!   说不定他已经趁他不在先一步哄住霍顿公爵了!   一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原本属于自己的人就被别人哄走了,诺伯特就怒不可遏。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转着圈,让仆人一等到埃德加从公爵的书房出来,就立马替自己求见公爵。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公爵忽然能够自己见人了,但是他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巴尔弗郡只是这么一个地处偏僻的穷酸郡,怎么比得上强大富有的雅格郡。   即使埃德加先一步哄住了霍顿公爵又怎么样,他相信,只要他提出自己的条件,霍顿公爵一定会选择自己,选择雅格郡,而不是那个小白脸和他背后的贝比陶来郡的!   想到自己身后代表的雅格郡,诺伯特激怒的心情稍稍冷静了下来,他即使不相信自己,也应该相信雅格郡,雅格郡的能量,可不是区区一个贝比陶来郡可以比拟的。   霍顿公爵,他一定会拿下!   诺伯特看着客房的门,眼里是势在必得。   而宅邸另一头的书房内,陆瑶似笑非笑地盯着书桌另一头坐立不安的埃德加,手里漫不经心地搅弄着新煮的焦糖奶茶。   她这里的用糖并不是本郡出产,而是博格特家今年从莫乌斯港交易回来,带给她的礼物之一。   事实上,整个帝国都没有糖料作物,整个国家人民的主要糖类来源,就只有蜂蜜。   想要吃糖,只有靠外国商人从遥远的国家运来,但是这个时代的制糖技术整体落后,糖料作物少,产糖难,制糖亦难,想要尝一份纯正的甜味,是只有大贵族才能享受得起的奢侈行为。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得蛀牙是一件十分值得炫耀的事,甚至在有一段时间里,人们以黑牙烂牙为流行。   当然,作为一郡之主,还是出产瓷器的郡,陆瑶当然是吃得起糖的,但是博格特家为她带来的是来自南方热带某个小国特产的一种黄色的晶糖,据说一克就卖一银币,而且还不可多得。   之所以敢卖得这么贵,是因为这种结晶糖的纯度已经非常高了,吃到嘴里有十分纯正的甜味,据说产这种糖的国家全国一年也就能出产十来斤这么高质量的糖,再算上运费,这个价格已经十分实惠了,莫乌斯港的人都抢疯了,听说博格特家那位也是卖了一件上好的瓷器给那位卖糖商人,让对方可以拿回去讨国王欢心,才换到的两斤糖。   这两斤糖可谓来之不易,陆瑶重重地奖赏了那位送糖给她的博格特。   不过陆瑶在意的却不是这区区两斤糖,而是这背后代表的糖类作物以及卖糖的巨利。   其实要想得糖,陆瑶手里就已经有最简单易得的糖料作物了——小麦。   小麦发酵后的麦芽糖,是古时候人民最容易得到的糖之一。   但是陆瑶吃着博格特家的黄色糖,却觉得这种黄糖的味道很像甘蔗的味道,就是更淡些,杂质也更多些。   但是这很明显,一个是对方制糖技术不足,另一方面,任何现代高产的作物都是经过育种专家或者种植者们一代代选育出来的,现代的西瓜皮薄瓤多,汁水清甜,但是最原始的西瓜皮比瓤厚得多,也就中间一个芯是红的,现在那个小国的糖料作物可能含糖量不足,但是只要知道方向,经过一代代的培育和实验,总会培育出好的品种的。   想到这里,陆瑶对得到雅格郡更加势在必得。   她看上的不仅是这片上好的通商土地,更有它先进的船厂。   陆瑶手里有古斯塔夫这张王牌,目前让他宅在霍格斯郡研究制动系统以待蒸汽机和火车出场固然能派上大用场,但是现在毕竟是中世纪,说到底,大航海才是这个时代的主题,只有造出更好更强大的船,世界上那些美好的物产才能聚集到她手里,让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   陆瑶在这边漫不经心地走神畅想未来,而书桌对面,埃德加背后的衣服已经快湿透了。   他冒进了!   刚刚,他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试探了面前的霍顿公爵。   他提起霍格斯郡的路别具一格。   没想到,对方竟然接了他的话!不仅接上了他的话,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不堪一击的霍顿公爵还笑眯眯地表示,他的父亲巴尔弗伯爵在十月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霍格斯郡郡北的路特殊并想向她购买这种修路的新技术了。   “但是我拒绝了。”霍顿公爵优雅地微笑着说道,“我觉得刚刚大掏了一笔钱的他暂时出不起这笔钱了。”   他父亲十月就问过路是什么意思?   还有,刚刚大掏一笔钱又是什么意思!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当对面的霍顿公爵一派自然地说起他巴尔弗伯爵的时候,埃德加·巴尔弗满脑子都充满了宇宙三大疑问。   等懵逼过后,就是震惊和醒悟。   毫无疑问,霍顿公爵短短几句话就已经暴露了,在暗中控制霍格斯郡一切的,就是她自己!没有什么管家夺权!更没有什么傀儡!   而且早在十月,他父亲就知道这件事了!他父亲还和霍顿公爵做了一笔大生意,不然霍顿公爵不会这么有信心地说他“刚刚出了一大笔钱”,认为他暂时出不起买修路新技术的钱了。   到底是什么,让他父亲觉得比修一条像霍格斯郡这样坚固平坦的路更重要?他们贝比陶来郡可是产煤大郡,卖煤就是他们的经济支柱,而他们卖煤最大的障碍就是运输!父亲难道不知道修好了路对贝比陶来郡会有多大帮助吗?   还是说,霍格斯郡还有更具价值,对贝比陶来郡更重要的东西吗?   其实这倒是埃德加想多了。   不是巴尔弗伯爵不想买霍格斯郡的修路技术,而是陆瑶不想卖,所以陆瑶特意提出了一个巴尔弗伯爵根本不可能答应的天价,才让巴尔弗伯爵不得不暂时放弃了给贝比陶来郡修水泥路的想法,只和陆瑶签下了水车的交易。   陆瑶当然不可能在现阶段将修水泥路的方法卖给贝比陶来郡,俗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陆瑶卖水车给贝比陶来郡尚且能改善一下贝比陶来郡的民生情况,现阶段百姓们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吃饱肚子嘛,提前满足攒攒好感值当然是可以的,不行提高人口数目以后也好多几个人嘛。   但是陆瑶给它修水泥路干嘛?贝比陶来郡的路修好了老百姓是能吃还是能穿咋的?贝比陶来郡修水泥路,最后富的只会是巴尔弗伯爵的腰包,最后巴尔弗伯爵路修好了,腰包鼓了,只会给陆瑶添加一个更难对付的对手。   陆瑶需要的是一个不能独立行走只能老老实实依赖她的贝比陶来郡,而不是一个野心被金钱鼓起的贝比陶来郡。   巴尔弗伯爵就像现在这样,遇事只敢家门口站站,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关门掉头就跑就挺好,方便在她准备打雅格郡的时候在后方持久地给她输送制钢的煤矿资源。   但是不管怎么样,霍顿公爵和巴尔弗伯爵已经形成了隐秘稳定的交易是不可否认了。   能和巴尔弗伯爵面对面谈合作,这样的人,他埃德加又怎么敢肖想靠娶了她就能彻底侵吞她的领土呢?   反过来还差不多。   诶?反过来好像也不错?反正他是小儿子,继承权远不如前面的哥哥们,既然如此,还不如给霍顿公爵当丈夫,到时候借着霍顿公爵的东风,他也好到哥哥们面前威风一二。   埃德加的眼睛立时亮了。   陆瑶搅着奶茶,埃德加的眼睛一亮,她就知道这家伙打的什么臭主意。   她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时代的背景思想根深蒂固,一个年轻男人想和一个未婚女人合作,第一个想法就是娶了她。   在埃德加开口说出他的馊主意前,陆瑶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冷声道:“如果你是想说些和那位杰尼子爵一样的话,那就请出去吧,我没时间听一群冒失的年轻人说笑话。”   埃德加咽了咽口水,赶紧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低着头不敢看霍顿公爵的神色,额头冷汗狂冒。   他到霍格斯郡来就是为了搏一搏前程,如果早知道霍顿公爵是能和他父亲面对面说话的厉害人物,他又哪敢有刚刚的想法。   可是哪怕是他父亲,恐怕也没想到,这位大权在握的女公爵,不仅像男人一样舞弄权力,也像一些骄傲的男人一样,蔑视婚姻!   他父亲再高看霍顿公爵,在他的内心深处,恐怕也没能将这位霍顿公爵当做超出普通女人的范畴的人来看,认为只要是女人,必然渴望结婚,必然渴望爱情,一旦陷入爱情,又必然头昏脑涨丧失理智。   所以他才在知道了霍顿公爵的厉害之后仍然试图让他追求霍顿公爵,试图用爱情打败这位厉害的女公爵。   他甚至不告诉一声自己,霍顿公爵是位多么厉害的人物。   以为这样才更容易得到强大但是必然“内心孤独渴望男人宠爱”的女公爵的青睐吗?   到这里,埃德加已经可以用事实甩自己那位盲目自信的父亲一脸了——人家根本看不上你儿子!甚至根本看不上什么男人!人家当咱是笑话呢!   想到这里,埃德加心里泪流满面,他觉得自己都是被父亲坑了。   要是早告诉自己,也许自己就换条路线了,不能当女公爵的丈夫,也能当个亲密的合作伙伴吧?只是现在不知道,女公爵还看不看得上自己……   当埃德加陷入长久的沉默时,陆瑶冰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怎么,阁下来我这里果然就只有这一个目的吗?”   埃德加浑身一震,赶紧抬头否认:“当然不是,不,我是说,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您产生过那种冒犯的心思。像您这样伟大的人物,我这样的人在您面前渺小丑陋得和路边的泥沙一样,又怎么配肖想您呢。”   “哦?”陆瑶抱臂后仰,靠在铺了狐皮的椅背上,拿起一张羊皮纸抖了抖,慢悠悠道:“那您来见我,所为何事呢?”   埃德加后背冷汗直冒,他来见霍顿公爵,的确是奔着想办法博她好感来的,但是这时候,他怎么敢说实话呢?但是不是为了娶女公爵,还能为什么……   埃德加的目光在书桌上游移,在目光扫过霍顿公爵书桌上放的一枚充满了粗狂霸道意味的长牙时,他心中一跳,忽然脱口而出:“我是为了替您解决您的当前难题而来!”   “我的当前难题?”陆瑶拿开羊皮纸,似笑非笑地扫了对方一眼。   “我,我的意思是,我能为您解决您那两位不知好歹的追求者。”埃德加忍着额头上直冒的汗,提着胆子道,他忍不住不停偷偷瞥霍顿公爵的神色,却又在不小心触碰到她嘲笑一般的目光时心惊肉跳地避开,但是他还是继续道:   “来自雅格郡和塔西郡的那两位客人十分让人讨厌不是吗?他们这样的庸人,连您这里的女仆都配不上,却仗着他们身后人的支持,胆敢对您生出冒犯之心。   “固然他们在您的心中不值一提,但是蚊子苍蝇在面前飞久了,也会感到烦躁,您日理万机,手上有的是大事等待您的处理,为这样的人费心思,实在太不值了。这些人和我一起来的,我最了解他们打的什么心思又有什么弱点了,您就把这些人交给我吧,我一定将他们赶得远远的,让他们赶紧死了这条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思,再也不打扰您。”   陆瑶笑了:“我不接受无缘无故的殷勤,你替我赶走他们,固然对我有好处,但是你又为的是什么呢?我怎么知道,你其实不是在为自己清除对手呢?”   埃德加赶紧单膝下跪,行了一个骑士礼:“如您所见,我是巴尔弗家的小儿子,巴尔弗家孩子众多,到我这里已经没有爵位可以继承,所以即使我是巴尔弗伯爵的亲儿子,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骑士,父亲让我掌管一城,但是城主身份是父亲给的,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换个人去。我在贝比陶来郡找不到自己的前程,所以父亲让我前往霍格斯郡时,我一力应承。”   “我不得不承认,最初来到霍格斯郡时,我的确抱着和诺伯特他们一样不知天高地厚想吃天鹅肉的冒犯想法,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的根本目的是为自己选一条出路,如果娶您能让我翻身,我当然愿意去做,但是到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远远配不上您,您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我能驾驭的?与其冒险追求您得罪您,彻底失去翻身的机会,我不如讨好您,做您忠实的朋友,为您披荆斩棘。我相信,以霍格斯郡的富有和强大,不会亏待一位外来的朋友的。”   陆瑶眼里终于有了真心的笑意:“为了前途,你可以为我做到哪一步呢,我的朋友?”   埃德加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他将拳头置于胸.前,昂首直视陆瑶,庄重道:“除了我的生命,我的一切您都可以拿走,公爵大人!”   “哦,没那么严重。”陆瑶坐直了身体,她也认真看着埃德加,郑重道:“霍顿家不亏待任何一位真心朋友,如果你是我的真心朋友,那么,就替我成为贝比陶来郡的主人吧。”   “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先为我做一件事……”   ……   在走出霍顿公爵的书房后,埃德加的心脏仍然跳的厉害。   仅仅是一个早上而已,他眼里被颠覆的信息实在太多了。   而最让他不解的却是出门前霍顿公爵交代他的话——她要自己配合她,装出正在热烈追求她的样子而且很受宠,以激起另外两位追求者的好胜心。   “这算什么要求?竟然是反着来的?”埃德加不解。   但是等回到自己的房间,慢慢冷静下来,回想一遍公爵对自己说过的话,埃德加的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自己投靠了公爵,所以公爵明着告诉自己,她不喜欢别人的追求,而另外两位,一个胆小懦弱一个莽撞粗犷,公爵却激他们追求她——   公爵忍耐自己的不喜肯定所图甚大。   换而言之,这俩肯定惨了!   想到这里,埃德加最后暗喜起来。   没想到自己放弃了追求公爵,投靠了公爵,反而不仅达成了自己原本的目标,还躲过一劫!   霍格斯郡的富有周边三郡都有目共睹,短短一年多,霍格斯郡就不知道在外敛了多少财,而且在有了强大的军队之后,对方的瓷器生意一定会做得更大更稳定,想来要不了多久,霍格斯郡就会成为帝国一颗缓缓升起的新星。   而有了强大又富有的霍格斯郡的支持,他这个继承顺序在家里兄弟里排末尾的小儿子,也不是不能和他的大哥一争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真的很抱歉,前两天三次元忙成狗,今明两天我努力补欠的字数,至于能补多少,看命了。 第14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最近,埃德加在郡南的宅邸里可算是出了名了。   自从那天早上霍顿公爵请他进书房长谈之后,霍顿公爵就像是被他灌了**汤一样,隔三差五就请他进书房单独谈话。   而来了郡南宅邸之后就只在晚宴上见了公爵一面的诺伯特·雅格却在公爵那里频频受挫,让人去求见了公爵好几次,但是连一次都没被请进书房里。   至于塔西郡的杰尼·塔西就更不用说了,那个莽汉,在见了公爵那一次之后,不仅没再见到公爵,公爵的仆人连靠近都不让他靠近书房。   后来诺伯特才从宅邸的仆人那里套到消息,听说那天杰尼·塔西在书房吓到了公爵,其实是被赶出来的。   至于是怎么吓到的,仆人不敢说,但是诺伯特猜也猜得到,就杰尼那张猪头,那冲动的性子,他什么都不做,直接站到公爵面前说不定就能将可怜胆小的公爵吓到了。   公爵肯定是被他那张猪脸吓到的!   想明白这一点,诺伯特背地里笑得喘不上气,背地里偷偷管杰尼叫猪脸,不过面上他倒是不敢这么叫,对杰尼客客气气的。   杰尼自从在公爵那里铩羽而归,就陷入了深深的恼怒之中,尤其他还不是普通的铩羽而归,他是被公爵直接让他赶出来的!   他都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惹恼了公爵,他不就是拿着他亲手猎来的野猪长牙送给公爵,让她嫁给自己做老婆吗?   他猎来的野猪长牙可是塔西家最尖最长的,塔西郡哪家的姑娘看了不想嫁给自己当老婆,结果,霍顿公爵竟然将自己赶出去?   她也太不识抬举了吧!她根本不知道他拿出来的野猪牙多难得!   杰尼生气极了。   但是他的仆人劝他,也许霍顿公爵不是不喜欢他的野猪长牙——看,人家不是把礼物留下了吗?   “霍顿公爵毕竟年纪小,哪里懂得丈夫勇武的好处,您长得这么勇武,我们塔西郡的姑娘都喜欢您这样的,但是霍顿公爵是咱们南边的姑娘嘛,这里又不兴勇士,说不定男人都是软蛋,霍顿公爵这是没见识,被您的勇武吓到了,才让您出来的。”   “这倒是有可能。”杰尼深以为然,但是马上他就急了,“那我怎么完成堂兄给我的任务呢?堂兄可是让我给他把霍顿公爵娶回去的!”   傻孩子,你还真以为是你把霍顿公爵娶回去(重音)啊?老仆人同情地看了杰尼一眼。   他继续安抚道:“没事没事,你看那个小白脸埃德加这么受霍顿公爵欢迎,这就证明她就喜欢温柔的小娘蛋。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给她看咱们塔西汉子勇武下的温柔嘛。烈女怕缠郎,只要你一心展现你的温柔,霍顿公爵总会被你打动的。”   杰尼不甘不愿地应下了。   但是不管他怎么“展示温柔”,霍顿公爵的书房仍然只对埃德加打开大门。   不仅是原本自信满满的杰尼受挫,同样自信满满的诺伯特也无比受挫,两人吃了好几天的闭门羹,还眼看着埃德加不停出入霍顿公爵的书房后,不由产生了些难兄难弟的情谊,早上吃餐点的时候,两个人就挤在餐厅里,一边大口吃着霍顿家送上来的美食,一边嘀嘀咕咕骂埃德加是花言巧语.魅惑圣心的小白脸。   “要不是他,我早见上公爵了。”诺伯特咬牙切齿。   “都怪埃德加把公爵迷得团团转。”杰尼满脸不服。   诺伯特不甘心道:“埃德加这个小白脸有什么好,值得公爵对他这么上心,哼,昨晚不是已经见过了,今天早上又能和公爵大人一起用餐!”   他一边说,一边嫉妒地往公爵书房那边看,公爵的书房是连接起居室的,所以如果平时没有事,公爵根本不来这一方,他们连个脸熟都混不着,而埃德加那个混蛋却能天天在公爵面前晃,哪怕公爵对他没心也要有心了。   这时候,正好埃德加施施然走出了书房,从诺伯特他们这边路过,见到诺伯特他们桌上的美食,埃德加状似不经意地露出一个嫌弃的目光,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被对方嫌弃的目光一扫,诺伯特的眼珠子都要瞪炸了,但是因为杰尼在一旁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诺伯特反而强忍着怒火坐了下来,装作不经意间问杰尼:“你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杰尼吃了一惊,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诺伯特顿时一口气上不来,但是他也不想和杰尼闹翻,最后忍着这口气,气上加气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诺伯特在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反而开始陷入了恐慌之中。   眼看着埃德加越来越得公爵欢心,而他却连公爵的面都见不到,雅格公爵向来说话算话,杀老子哥哥都是说杀就杀,更何况他?要是娶不到霍顿公爵,那他可能就要没命了!   想到这里,诺伯特嘴唇变得苍白,不行,他必须对哥哥有用!   诺伯特迅速唤来了仆人:“替我传信给霍顿公爵,就说——我有一个关乎她性命的秘密要告诉她。”   仆人领命迅速离去了,诺伯特深吸一口气,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相信,他相信,他绝不是比埃德加差,他差的,只是一个面见霍顿公爵的机会!   很快,仆人就为诺伯特带来了霍顿公爵下午要见他的消息。   诺伯特欣喜若狂。   但是在此之前,他却先收到了杰尼也再次得到了见公爵的机会,并且已经先他一步去见公爵了的消息。   诺伯特想到他早上看到的杰尼可能想到了什么的神情,心里更慌了。   偏偏在等待的期间,诺伯特还再次收到了雅格公爵的来信。   因为他从郡北到了郡南,雅格公爵的信在霍格斯堡停留了两天,所以这封信迟了四天才到他手里,诺伯特一打开信,就看到雅格公爵在不耐烦地问自己,为什么还一点他拿下霍顿公爵的消息都没有。   看着雅格公爵的严厉言辞,诺伯特额头冒出了不少的汗,拿着那封信在房间里走走停停,却始终拿不出什么一定能迅速拿下霍顿公爵的主意——尤其是现在霍顿公爵先有了新宠埃德加。   诺伯特在自己房间里等的心焦,茶都喝了几大杯,跑了几趟厕所,终于等到了霍顿公爵的正式召见。   等仆人来通知完,诺伯特几乎都要虚脱了。   他擦了把汗,把送信的仆人赶出去,在自己的仆人的服侍下迅速重新装扮了一下自己,想到公爵喜欢埃德加那种小白脸型的,他还特意铺上重重的香粉,最后盛装出门。   不管怎么样,他要先在公爵那里留下好感!   ……   “听说你有关乎我性命的秘密?是谁想害我吗?”一进屋,霍顿公爵就迫不及待地问诺伯特。   她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身上披着薄薄的毛毯,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一双清润的眼睛里此刻湿漉漉的,像是吓坏了。   诺伯特暗地里松了口气,吓住了就好。   “是的,公爵大人。”诺伯特风度翩翩地对陆瑶行了个礼,然后缓缓靠近,他身上的香粉慢慢抖落,被房间里的壁炉热气一熏,带来过分浓郁的香气,陆瑶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这被诺伯特解读为胆怯。   “不必害怕,我的公爵大人。”他柔声说,“我是来帮您的。我所说的,要害您的人,就在您的身边,几乎和您朝夕相处,恕我直言,您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了。”   霍顿公爵惊恐地睁大了眼,像是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诺伯特心中更加镇定了几分,像这种吓小姑娘的事,他其实最擅长了,毕竟他就是这么被吓到大的。   “您有没有想过,您的父亲为什么会骤然去世?”   “这……”霍顿公爵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   “一直不好,但是怎么说去世就去世呢?您有没有想过,您的父亲去世,谁的好处最大?”   “啊?应该是……我?”霍顿公爵犹豫了一下,指着自己道。   “哈哈哈,我的傻姑娘,您太天真了。”诺伯特不知不觉来到了陆瑶书桌正前,他没有坐下,却双手撑在桌上,逼视着陆瑶道:“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您的父亲去世了,您一个年纪还小的姑娘,要怎么才能好好继承你父亲留下的家产呢?”   “克劳德他们会帮我的,他们做得很好。”霍顿公爵一脸天真道。   “是啊,他们的确将霍格斯郡经营得很好,可是——”诺伯特故意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陆瑶:“那还是属于您一个人的霍格斯郡吗?现在,到底是您的话在这片土地管用呢,还是您的那群好属下的话管用呢?如果有一天,他们觉得不想再听您在他们头顶上指手画脚,那您——”   “啊!”年轻的霍顿公爵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会怎么做!”霍顿公爵无助又惊恐地问。   真是天真啊,都被养傻了,哪里像我——诺伯特有些轻蔑地想着,正是如此,她才会这么轻易就被埃德加那个小白脸给骗住,也因此,她才更需要我!   “他们会杀了你,像他们杀了你父亲一样。”诺伯特垂着眼皮,低声道。   “不……不会的,克劳德他们对我这么好……呜呜,我不信……不会的……”头顶上传来霍顿公爵惊恐又难过的啜泣声,诺伯特没有抬头,他知道,霍顿公爵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了,他这样才是最好的。   “事实如此,不是您不信就能改变的。而事实上,还有更可怕的事情我还没说呢。”   “什么——”霍顿公爵惊叫。   如果此时诺伯特抬头,就会发现,正痛苦啜泣的霍顿公爵连一滴眼泪都懒得掉,完全靠用手挡着脸。   “您的存在现在还是有价值的,毕竟霍顿家才是霍格斯郡名义上的主人,他们就是想篡权,也得扯着您的虎皮。但是一旦他们生了反叛之心,不想再继续供养您,他们该怎么办呢?”   诺伯特故意拉长了声音留给霍顿公爵遐想,书房里一片安静。   但是很快,书房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它同样低沉,但是更柔和,也更沉稳:“他们会让我结婚,甚至可能让人轮.奸我,直到我生下孩子,霍顿家有了新的继承人,然后杀了我,他们拥护新的霍顿公爵。”   诺伯特错愕地抬头,对上霍顿公爵平静的脸。   “怎么了,我难道说的不对吗?”霍顿公爵一脸疑惑的样子,“反正只要是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随时都可以去死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剩下的明天补orz 第14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当霍顿公爵拿出一封他熟悉无比的信件时,诺伯特如坠冰窟,整个人都懵掉了。   “这……”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霍顿公爵,想说那不是他的信吗,为什么会出现在霍顿公爵手里。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你窃取了哥哥给我的信!”他惊叫着,声音几近颤抖,可他又想起了自己今天中午看到的信,但是那封信也是雅格公爵的笔迹,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而那封信在他来见霍顿公爵前还被他握在手里呢。   “你骗我?”他惊疑不定,但是他想不出对方用一个一模一样的信封骗自己有什么用。   “不对,你到底是谁?”诺伯特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是来见霍顿公爵的,他印象中的霍顿公爵柔弱可怜天真胆小,觉不是这个样子。   对方始终淡笑着坐在书桌后,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示。   “你伪装成了霍顿公爵?”他飞快地转动脑子,“不对,是霍顿公爵伪装成了她,你伪装你自己!你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柔弱天真的小女孩,以此骗过你的敌人。”   说到这里,诺伯特终于冷静下来,伪装,正是他最熟悉的事情,眼前的一切都有了解释,一切都回到了他熟悉的领域。   他冷静地看着霍顿公爵,眼里闪过一丝笃定的精光:“既然知道伪装,看到您并没有我说的这么水深火热。但是需要伪装,看来您也没有我想的那么轻松。您需要帮手,公爵大人。”   说完,诺伯特就等着霍顿公爵的回应,对方既然是聪明人,想必也会知道,谁会是她最好的援手。   霍顿公爵的年龄已到,结婚是她无法逃脱的命运,她必须要找个人结婚。   而在这个时代,丈夫对妻子有天然的接管权,一旦她和另外一个人结婚,那霍顿家必然会落入对方手中,她的人身自由也将彻底被对方控制。   婚姻是女人的枷锁,但是于此同时,如果能够结得一门好亲,婚姻也会是女人最大的武器。   如果她想要逃离家中叛臣的掌控,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求外援,找一个与这些家臣无关又足够强大的家族联姻,这样,她的夫家就会成为她最大的依靠,主动为她驱除这些叛臣。   诺伯特已经看穿霍顿公爵这些天的目的了。   她想方设法让他和另外两位霍格斯堡的客人围绕在她身边,无非就是为了给自己挑选更强力的丈夫,以此来对抗她那些野心勃勃的家臣,而最好的对象,除了来自雅格郡的他,还有谁?   看着对面卸去了伪装,变得沉静的霍顿公爵,诺伯特心想,上天终究是眷顾他的,如果是一个糊涂可怜的天真小姐,一旦被埃德加那种小白脸哄走了心智,那他想在短时间内打败对方,就要困难得多了,不仅埃德加会是阻拦他的对象,霍顿家的那些家臣也会是他的阻碍。   但是面前的是一位冷静沉着的小姐,对方知道自己的处境,这也就意味着,她会做出更加理智的选择,越是如履薄冰的人就越是小心翼翼,诺伯特心想,也许霍顿公爵早就选中了自己,而这正是她一开始表现得她选中埃德加的原因——她在考验自己。   如今看来,自己的考验结果不算糟糕,因为对方开始对自己坦诚了。   如果不再打算选自己,那霍顿公爵大可继续戴着她的伪装,选择坦诚,就是选择合作的第一步。   所以他也直截了当地抛出了自己的来意。   诺伯特心中笃定,霍顿公爵正等着自己递话,只要自己递话,对方就一定会顺势接着自己的话说出自己的需求,而霍顿家和雅格家族的联姻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行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已经递了话,霍顿公爵却迟迟没有开口。   情绪起落了一个下午,此刻,诺伯特到底还是没能沉住气:“公爵大人,您为什么不回话?难道您认为,您不需要雅格家的帮助吗?还是说,您认为您还有比雅格家更好的合作对象?”   陆瑶沉默了许久,听到这里,她终于笑了。   “不,我是在想,您为什么认为需要帮助的人是我,而不是您呢?”   诺伯特吃惊:“我?您在开什么玩笑?”   陆瑶将桌上那封信拿起来,扔到诺伯特面前。   “失去利用价值的人,随时都可以去死。您是从何处得到的自信,认为您在您的哥哥那里还有存在的价值呢?”   “我——这——”诺伯特一时语塞,他望着自己面前不远的信,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他忍不住上前半步,手忙脚乱地拆开了那封信。   信纸哗啦啦地掉出来,他随意抓住一张,上面的文字无比熟悉,正是他中午来回看过无数遍的文字,他哥哥雅格公爵写给他的那封信上的原文,不仅是内容一样,连笔迹都一模一样。   从他的房间出来到霍顿公爵的书房是一条直达的走廊,他确定自己的房间没有暗门,除非霍顿公爵的人会隐身还会飞,否则他想不到他出门前才小心存放好的那封信怎么会到霍顿公爵这里——当他房间里的仆人是死的吗?   但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诺伯特惊疑不定抓着掉落的信纸,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不用猜了,你房间里的信没有丢,我这里的是另一封。”陆瑶拿起桌上的红茶搅了搅,漫不经心地补充道:“我这里的才是原版哦。”   听到这里,诺伯特赶紧将剩下的信纸都翻了一遍,确定和自己看过的一字一句一点不差,才松了口气,但是马上他又紧张起来,他抬起头,脊背的肌肉绷成一条线:“连我哥哥的信都能复制,我不相信您真的被自己的仆人玩弄于鼓掌,您到底想干什么?”   陆瑶无辜地嘬了一口红茶,眨眨眼睛道:“应该是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才对啊。”   诺伯特抿了抿嘴,如临大敌地望着陆瑶:“您在开玩笑吗?我能对——”   说到一半,他想起自己刚刚一进屋就恐吓人家那些话,他忽然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我哥哥的信都在您手里了,您又何必问我这样的话呢。”诺伯特颓然道,“您将我们三人都玩弄于鼓掌,很明显,我已经不可能成功了不是吗。”   陆瑶放下杯子,正视诺伯特,认真道:“是啊,所以我才问你,你不觉得你需要帮助吗?”   诺伯特呼吸一滞,他望着对面的霍顿公爵,低声道:“您什么意思……”   “失去利用价值的人,随时都可以去死。”这是霍顿公爵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诺伯特听着这句话,脑袋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自己离开雅格郡时,雅格公爵也对自己说过这句话——“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随时都可以去死”。   诺伯特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霍顿公爵,这个他以为已经被她的家臣控制了的可怜女人,他以为自己会是她唯一的救世主,可是现在,这个女人在用事实向他暗示:她才是他唯一的救世主。   一股凉意从脚底一直爬上脊梁,在那样强势的目光中,他不禁低下了头,不敢再和对方对视,他开口,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恐慌和懦弱:“你……您想要我做什么?”   陆瑶笑:“我还以为你需要我提醒一下呢,毕竟你刚刚也是如此‘贴心’地提醒过我,如果我失去了利用价值,将会遭受什么下场呢。”   “哦,那么你还需要我提醒吗?友情提醒,对哥哥而言失去利用价值的弟弟,最好的结局是终生□□,最差的结果是没有结果哦。那么作为有着弑父杀兄功绩的雅格公爵的弟弟,诺伯特·雅格子爵,您猜您的结局会是什么呢?”   诺伯特终于露出了自己藏在懦弱愚蠢下的真容,他阴郁地歪头从下方瞥着霍顿公爵:“您明明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欣赏别人垂死挣扎很让您享受吗?”   “我享不享受不知道,我只知道,诺伯特子爵貌似很享受家中宠物死前的惨叫呢。梵迪庄园附近莫名消失的猫和野兽出没的传闻一直让人对梵迪庄园讳莫如深,不敢靠近,有谁知道,那里只是有一位有着特殊爱好的主人呢。”陆瑶微笑,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长期受到强势哥哥的压迫和欺辱不敢反抗,所以只好对着猫和附近村庄的动物下手吗?”   “那又怎么样?”诺伯特阴郁道,“作为贵族,有一两项不好为大众所知的爱好是什么丢人的事吗?难道你就没有一些残忍的.特殊的爱好吗?你从来没有经历过我的童年,不需要在自己的亲哥哥面前千辛万苦地挣扎着求生,你又凭什么评判我的行为?”   陆瑶扯扯嘴角:“我的确无权评判你,不过我对你的心态倒是很好奇。外面都说你对你的哥哥崇拜又顺从,比他的狗对他还忠心,他知道你偷偷虐猫发泄吗?”   诺伯特脸色一阵扭曲。   陆瑶眼带戏谑:“哦,看来不知道。那你到底是什么心态呢?对你的亲哥哥,你的杀父仇人,从小虐待你把你训成狗一样的人,雅格公爵,你真的这么崇拜他?这么忠于他?一丝一毫的反叛之心都没有吗?”   诺伯特的脸色更扭曲了,他恶狠狠地瞪着陆瑶,像是在看自己的十世仇人,他低吼:“你懂什么!你施过被关在水牢整整一年,每时每刻都有生命之危吗?你试过亲眼看着背叛他的人被屠夫剥掉整张皮然后分尸吗?你试过被无数仆人监视二十多年,所有举动事无巨细全部都会被记下来上报吗?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强大多可怕,背叛他的人会比下地狱更悲惨。”   “哦,我不知道。”陆瑶面无表情地说。   “你!贱人!你在激怒我!”诺伯特骤然暴起,一直藏在袖间的匕首瞬间被他握在了手里。   他想好了,既然娶霍顿公爵已经是不可能,那就趁机杀了她。   情况完全变了,霍顿公爵的性格和哥哥想的完全不一样,也完全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掌控的,既然不能掌控,杀了她,哥哥也可以得到霍格斯郡,这样,他这一趟就不是白来了!   诺伯特想得很好,动作很快,奈何有人比他更快,诺伯特的手才刚刚举起,就已经被一股巨力抓住后扭,匕首被拿走,诺伯特的两只手瞬间被扭成了麻花,然后像小鸡仔一样被对方拎了起来,捆成了一团绑在了柱子上。   诺伯特再一抬头,他的匕首已经被霍顿公爵拿在了手里,对方转着他的匕首,闲庭信步般朝他走来,然后随手拔出站在一旁的高大男人腰间别着的精制匕首,对着他的匕首刃部狠狠砍了一下。   诺伯特亲眼见到,属于他的那把匕首竟然被砍出了一个缺口。   那个高大的男人赶紧拿走了霍顿公爵手里的匕首,道:“公爵大人,这太危险了,迸溅出的铁块会伤到您的。”   “放心,我有把握的。”陆瑶任由艾伦沃克将两把匕首“收缴”了,自顾自在诺伯特面前蹲了下来。   她指着自己身后像老妈子一样絮叨的艾伦沃克,道:“知道这是谁吗?你们嘴里的三大叛臣之一,我的首席骑士,艾伦沃克,他差点砍下塔西公爵的脑袋。”   闻言,艾伦沃克在陆瑶背后微微躬身,行了个礼。   诺伯特的呼吸顿了顿。   “他手里的匕首,就是我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秘密之一,是由奥斯维德神父亲自监造,产自霍格斯郡的霍顿神钢所铸,削铁如泥,你们雅格郡的那些兵器在我的霍顿神钢面前,就像枯枝一样脆弱。”   诺伯特的呼吸变粗,目光猛地黏到了艾伦沃克手里的那把匕首上。   “而克劳德——”陆瑶微微转身,对艾伦沃克道:“告诉他,克劳德现在在哪里。”   “克劳德么……应该在替古斯塔夫安排住处,他最近嚷嚷着灵感枯竭,要来见您,傍晚就该到了。”   陆瑶回过头,对诺伯特微笑:“你觉得,我会是你的好帮手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诺伯特努力在地上坐直了身子。   陆瑶轻柔道:“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不过是见不得别人受苦,可怜的孩子,你在你哥哥那里受了那么多苦,难道不想要一些回报吗?”   诺伯特眼神一变,他嗤笑道:“你觉得就凭这些,你就能打败我哥?”   “单凭我自然是不能,但是亲爱的,加上你,就有可能了。”陆瑶柔声道,“雅格家一向有自相残杀弑兄弑父的传统,作为雅格家的一员,你不觉得,你在哥哥面前这么乖,显得太格格不入了吗?”   诺伯特偏过头:“你死心吧,加上我也不可能打败他的,我在雅格家根本接触不到什么核心的权力,就像你说的,我只是他的一条狗,谁会让狗执掌大权。雅格家的人,我哥哥一个都不信任,他真正的心腹,全是他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   “谁说我要你替我去和雅格公爵手下的人硬碰硬了。我要的,只是雅格公爵的命啊。”陆瑶笑得越发温柔,像是一位母亲在看自己心爱的孩子,“我记得当年雅格公爵弑父杀兄夺位之后,又狠狠清除了一批雅格家具有继承权的人,现在雅格家族还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吧?”   “雅格家族现在活着的,全是旁系,和你血脉最近的人都已经隔了三代,换而言之,只要你哥哥一死,你就是雅格郡唯一最优继承人,比你那些隔了三四代的堂兄弟表兄弟要名正言顺一万倍,再加上我的支持,雅格郡还有谁能拦着你成为新的雅格公爵?”   这话说得诺伯特的呼吸一阵粗重,一想到对方语言里描述的那个未来,诺伯特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心动,镇定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谋取我们雅格郡的土地?”   “傻孩子,我一个女人,我再有野心,又能管得了多少土地?我能在霍格斯郡获得实权,那是因为这里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产,我是这里的天然继承人,所以哪怕我是一个女人,这里的人民也愿意当我的子民。可是如果换成雅格郡,那里的人们视我为入侵者,要是他们再知道我是个女人,那就更不可能服我管了。”   “一群随时可能反叛的子民和距离遥远的土地,我要来做什么?我已经有了绝世的宝物瓷器,我坐享巨富,我的臣民们都效忠于我,我又何必去雅格郡触霉头,好好待在郡南享福,找个英俊男人,再生几个孩子,快快乐乐一辈子不好吗?”   听到这里,诺伯特已经放下了大部分心,但是他还有一点不敢放过:“既然如此,那你凭什么会支持我成为雅格公爵?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陆瑶冷笑起来:“我也想知道呢。我好好待在霍格斯郡,与世无争,给大家送去美好的瓷器,一群人都带兵闯到我这里来是想干什么呢。要不是你哥哥觊觎雅格郡,我又何必辛苦反击?为了对付你哥哥和塔西公爵,你知道我少睡了多少美容觉吗?我的皮肤因此衰老了十岁!”   陆瑶看上去悲愤不已:“明明我都放你们一马了,可你哥哥他们由嫌不足,还想试图插手我的婚姻,想通过我的婚姻控制我,我看起来就这么好欺负吗?我一个女人好不容易赚点钱我容易吗?”   她插着腰,指着诺伯特大骂道:“就是你们这些混蛋,破坏了我的安宁。我再怎么对付雅格郡,都不过分!”   被人指着鼻子骂,这无异于是莫大的人格侮辱,但是诺伯特却觉得理所应当,不仅觉得理所应当,他还觉得无比庆幸。   幸好,幸好他哥哥派了他来霍格斯郡,他相信,如果换了雅格家任何一个男人过来,恐怕都会成为霍顿公爵的合作伙伴,用来报仇雪恨,顺便消除她敌人的合作伙伴。   只不过选择他,会是最简单的一条路。   想到这里,诺伯特的自信回来了一些,他也不是全部只能靠霍顿公爵,他也是有他自己的优势的,毕竟雅格公爵还没有儿子,他是现在雅格家继承顺序最前的人,选择他做合作伙伴,霍顿公爵会少无数麻烦。   想必霍顿公爵也知晓这一点,这个狡猾的女人,还想玩弄手段刺激他让他被情绪冲昏头脑拿捏他,还好他头脑一向冷静,不冷静也不能在雅格公爵手上活下来。   此刻看清了霍顿公爵的真正目的,他起伏不定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即使此刻狼狈无比地被绑在柱子上,他仍然保持着贵族的风度,向陆瑶点头致歉:“我代表雅格家族向您致以最真诚的歉意。请相信我,以后,您会是雅格家最尊贵的客人和我诺伯特最亲密的朋友,有我在,那些豺狼虎豹再也不会来骚扰您了,不然,我诺伯特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陆瑶脸上的笑容渐渐真诚起来,她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挥挥手让艾伦沃克给诺伯特松绑。   当艾伦沃克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诺伯特低声道:“您就这么放心地让他给我松绑吗?您不担心我再趁机刺杀您?”   陆瑶双.腿交叠,优雅地端着玫瑰金纹瓷杯,闻言她笑了:“我的暗卫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时刻用强力弩对着你,一旦我有危险,第一个被射.爆的一定不会是我的脑袋。”   闻言诺伯特后背一寒,他刚刚坐在地上还在想霍顿公爵就这么一个人见自己,只让一个艾伦沃克保护自己是否太过自信鲁莽,要是自己力量再强大些,或者速度再快些,艾伦沃克未必能赶得上阻止自己,那霍顿公爵岂不是小命不保?   现在看来,不管怎么样,先小命不保的都会是自己。   诺伯特算是彻底心服口服了。   盟约达成之后,两人再谈起来就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合作谈得很顺利,诺伯特在陆瑶的书房和陆瑶谈了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连晚饭都是在书房用的,等到后半夜,宅邸的大部分人都睡了,诺伯特才一脸疲惫地从书房走出来。   他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是他的眼睛却亮得像是有两团火。   这是天赐的机遇,也是他唯一可能翻身的一仗,只要打好这一仗,他,诺伯特·雅格,就再也不是那个随时可能被抹去存在的隐形人了,总有一天,他诺伯特的姓名必然响彻全国!   诺伯特越想越兴奋,脚步也越来越快,当他的房门被他猛地关上,位于他房间斜对面的门忽然缓缓开了一部分,埃德加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诺伯特已经关上的门,过了许久才重新将门关上。   他的老仆人半梦半醒间发现自家主人像个幽灵一样立在房门处,险些将心脏都吓出来。   “哦我的神啊,少爷,您站在这里做什么!”就睡在房门附近的老仆心有余悸地喘着气,赶紧拿起一件外袍替小主人披上。   “没事,你继续睡吧,我只是梦游而已。”埃德加笑笑,自顾自回了内间的自己床上。   夜深人静,只有老仆人的鼾声萦绕耳边,埃德加静静注视着画着精制彩画的天花板,嘴角上扬。   他知道,他的那位主人的计划成功了。   那么下一步,就该轮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第14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十二月末,贝比陶来郡的巴尔弗伯爵收到了小儿子埃德加的好消息——经过两个多月的攻克,他成功获得了霍顿公爵的青睐,对方不仅特许自己回家一段时间,还答应了他,和贝比陶来郡签订一笔大单子!   至于具体是什么单子,埃德加没在信里说,只说是关乎整个贝比陶来郡崛起的重要单子,因为过于重要,不好在信里说免得渡鸦被人射下泄露了消息。   给巴尔弗伯爵传信的渡鸦当然没被射下来,所以这封信顺利来到了巴尔弗伯爵手里,想到儿子在信里说得郑重其事,再想到之前自己一番游历霍格斯郡见到的种种奇物,巴尔弗伯爵顿时心潮澎湃。   当埃德加回到巴尔弗家时,受到了来自父亲和家族的郑重欢迎。   这还是埃德加第一次被父亲在公开场合如此重视,他忍不住心绪起伏,在见到父亲巴尔弗伯爵时,这个向来喜欢在父亲面前装成熟冷静以和前面哥哥们做比较的男人也忍不住露出了依恋和孺慕之情。   这让巴尔弗伯爵心中也难得一软。   这毕竟是小儿子。   俗话说得好,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巴尔弗伯爵也已经快六十了,他自觉活到这把岁数,死生都不由自己掌控,一心只想在离开前看到巴尔弗家一家人整整齐齐,各自都有个好前程。   巴尔弗伯爵眼光一向毒辣,早在两任霍顿公爵交接之际,他就对霍格斯郡的消息有所探听,所以当雅格公爵和塔西公爵都野心勃勃地选择了进攻霍格斯郡的时候,他却只选择了在边境上观望。   果然,霍顿公爵的兵马大胜,他也极度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加入进攻霍格斯郡的队伍。   不然有一半主食依靠霍格斯郡的贝比陶来郡可就要受断食之苦了。   不过当时一个糊涂,到底还是稍有得罪霍顿公爵,这点小摩擦,他道不道歉都行,但是巴尔弗伯爵一拍脑袋,决定干脆趁机和霍顿公爵好好拉关系。   不比雅格郡和塔西郡和霍格斯郡交往很少,贝比陶来郡每年都要从霍格斯郡买大量的粮食,对霍格斯郡的内部情况是有了解的,在他看来,霍顿公爵能在霍格斯郡众多贵族群狼环视的情况下顺利承爵,即使她那一帮手下臣子再能干,这里面也少不了她自己有本事。   所以当另外两方派人去霍格斯堡求娶霍顿公爵都是打着趁机控制霍顿公爵的主意的时候,巴尔弗伯爵可是抱着真诚上门的。   他的一堆儿子就小儿子长得最好,为人也算正派,最重要的是心思不糊涂,他年纪大了,最放心不下这个儿子,所以才特意将他赶去霍格斯堡替自己赔罪,打的就是将这个儿子交给霍顿公爵的主意。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哪怕他那小子一开始抱着傲慢之心,但是等他见识到霍顿公爵的厉害之处,肯定会好好讨好对方,他这个儿子长得又好,霍顿公爵再怎么样,也是需要男人的,到时候这小子跟个花蝴蝶似的整天跟在人家身边飞,不怕霍顿公爵看不上他。   如今果然,这小子得了霍顿公爵青眼了。   巴尔弗伯爵心里得意的很,一个是得意自己算得准,一个是得意自己儿子生的好。   把塔西公爵打得跟狗一样逃窜的霍顿公爵看上了他家小子,他可不是要得意。   就是不知道,他家小子到底给他谈成了什么好生意……巴尔弗伯爵心里计较着,面上一点不露,只带着一家人尽情欢宴。   而另一边,一支看起来和过往没任何不同的商队从霍格斯郡出发,沿着雅格公爵开放给霍格斯郡的道路出发,前往雅格郡。   他们的目标是维克多港口。   那里是帝国第二大港口,每日吞吐着巨量的商人和商品,有着发达无比的航运,最先进的造船厂。   不过这一回前往维克多港口的商人们运的是另一件商品。   西累河畔,大大小小的河岸城市沿河而建。   因为一条几乎贯穿整个帝国南北的西累河从雅格郡西北和东南穿过,雅格郡建立起了发达的河运系统,无数发达的商业城市也因此建立。   这些河岸城市虽然比不上维克多港,但是也是繁荣富饶的大城,有着众多贵族和商人,聚集着帝国大量上层阶级人士。   其中一个叫乔巴城的城市在这些河岸城市里十分有名,尤其是受那些诗人.帝国事务官和文学家欢迎,因为这里出产全国最好的纸,顺带着也有全国最先进的印刷技术,甚至帝国的法典的初版,也是在这座城市印刷的。   无数喜欢文字和书写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也有替自家老爷采买上好纸张的管家和仆人们聚集在这里。   纸张是文明的载体,而一张泛着香气的精美纸张,则能代表贵族的气质和格调。   喜欢潮流追逐时尚的人们又怎么肯在最能透露家族底蕴的细节上落后呢。   在人们争奇斗富最夸张的时代,一张用喷过玫瑰香水贴着金箔的金戈纸甚至能卖到一个银币十张,那已经不是纸了,那就是钞票。   当然,这种所谓的金戈纸在潮流过后,又被大家嘲讽为暴发户收割机,一味地追求贵的纸张,又哪里体现的出贵族家的格调呢。   但是不管时尚和潮流如何变化,人们对纸张的最基本要求始终没有变过,那就是顺滑,好写,质韧,轻薄,不晕墨,至于香气和花纹等等,那都是锦上添花的次要要求了。   乔巴城最近最流行的纸有两种纸,一种是专门售卖给各个城市事务官们的公文纸,这种纸质地坚韧,纸面较硬,切割出的纸边缘整齐,厚度适中,握在手里有一定分量,书写的时候笔尖划过十分顺滑,特别适合公文书写,一银币能买整整一百张标准尺寸的纸,够一个事务量正常的中等城市用上一年了。   另一种则是专门卖给各种书法爱好者或者有大量书写需求的人们的弗雷戈纸,这种纸写起来特别柔软,笔尖划动随心,特别适合写花体字,纸面墨水挥发快,写完的字迹看起来漂亮极了,最近来乔巴城的人们都喜欢采购这种纸。   比起有特殊需要的公文纸,弗雷戈纸要卖得便宜的多,一银币能买两百五十张纸,换算下来,四个铜币就能买一张。   对于能够学习认字的贵族们和部分特殊群体来说,能达到认字这个门槛,四个铜币就不会是他们会在意的东西,所以对购买者来说,这种纸简直是实惠和好用的代名词,自从弗雷戈纸被推出以来,已经火了七八年,至今没有新的品种能压过它。   但是今年一月的时候,乔巴城市面上忽然出现了一种特殊的纸。   卖它的商人叫它平纸。   这个名字十分怪异,不过名字这种事,往往只对命名者有意义,买的人只要看产品本身就好了。   而能让纸之都的乔巴城人们注意到,平纸当然有它优秀的地方。   第一是它的材质,这种纸不知道是用什么技术制造的,纸张和弗雷戈纸一样轻薄,写起来没有弗雷格纸软但是比公文纸却要软很多,但是切割出的纸却能够和硬厚的公文纸一样边缘整齐,不像弗雷戈纸,虽然轻薄了,但是切割的时候一般都是毛边,只能做私下写字的用品,如果要用到公共场合书写,只能换公文纸。   第二就是它的价格了。   有着和弗雷格纸没差多少的书写素质,甚至还有切割不毛边这一点超过弗雷戈纸,平纸的价格却和公文纸与弗雷戈纸区分成了两个世界。   一张弗雷戈纸四个铜币,一张平纸却只要十分之一个铜币,或者说,平纸一铜币十张,因为平纸不卖单张的。   这很正常,因为无论是弗雷戈纸还是公文纸,它们也都不单卖,它们按一百张卖。   也就是说,如果拿不出四百个以上的铜子儿,就别想买纸了,而要买公文纸,那更是一个银币起步。   普通人家奋斗一年尚且不一定能赚到一个银币,更别说拿来买纸了。   所以在过去,纸这种东西完全是被贵族和贵族的依附者们的独家用品。   但是平纸推出的第一天,就在商店上贴着,一个铜币十张,怕那些不识字的人不认识,他们还雇了人在门口喊。   好家伙,本来只是路过的普通居民们一听到一个铜子儿就能买十张纸,哪里还走得动!   不为别的,就是这便宜,怎么都得占了啊!   哪里来的冤大头,竟然给大家占便宜来了!乔巴城的平民百姓纷纷涌进店内购买纸张。   他们打的主意很好,这些纸质量再差,转手卖出去也不会低于一个铜币十张,而在乔巴城,只要是个外来人,就有买纸的需求,不管怎么样,他们的纸总能卖出去的。   所以他们只要买到就是赚到。   这些人也的确赚到了。   他们将这些纸转手卖给一些外地来的买纸顾客,大赚了一笔,但是外地顾客拿到纸一用就发现这竟然是一种不比弗雷戈纸差的纸,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比弗雷戈纸更好用啊,因为用这种纸写字,就再也没有切割后有毛边,导致难登大雅之堂的困扰了!   这样同时拥有方便公开展览和书写舒服的纸张,竟然卖得这么便宜,这些外来的客人一时心里痒痒起来,迫不及待地打听起了纸张的来历。   之前平纸在乔巴城并不出名,但是卖这些纸给外地人的本地百姓也没什么好隐瞒,反正他们就那点余钱,告诉他们自己也不能赚更多了,而进了他们口袋的钱,对方也休想再掏出来,所以他们利落地吐露了平纸的来历。   在仅仅两天后,卖平纸的小店就几乎被全城的买纸人踏破了门槛——好在,这里根本就没有门槛。   但是借着这一股买平纸的潮流,平纸也在乔巴城狠狠火了一把。   但是这并没有引起乔巴城城主的注意,在城主府情报员的回报里,只是说乔巴城出现了一种十分便宜的纸,那些外地来的小贵族们和小商人们十分热衷。   纸张意味着身份和高贵,当纸张和便宜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就注定了乔巴城城主不会看上它。   同样,平纸也不在乔巴城的中等贵族和大贵族纸张采购者的考虑范围内。   平纸悄悄在乔巴城火了一把,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又悄悄流向雅格郡其他城市。   毕竟乔巴城只是一个城市,不可能全郡全国的人都到这里来买纸,各个城市还是有自己的造纸坊和卖纸的商铺的。   于是,在西累河沿岸的大小城市里,一间间卖平纸的小店悄然建立了。   中下层人民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平纸卖的这么便宜,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可纸买了总要有点用处,除了转手卖给别人,也可能出现其他用途,一些具有先见的人开始将纸张派上正式的用途——写字。   负责统治人民精神世界的教会开始偶尔出现向教士询问文字书写的信徒。   对于自己的信徒,教士们总是有些特殊的,有些要求决不可能应,比如减少什一税,比如赎罪卷不收钱,但是在有些要求上,他们又分外慷慨,尤其是看着这些愚昧又可怜的人,竟然准备学认几个字,好吧好吧,给你们找点事做,反正唱歌跳舞念经也是赐福,教识字也是赐福,慈爱又伟大的神明的使徒来传播福祉啦——底层的教士们并不排斥教信徒识字。   总之,就这么的,没什么人在意的,出发点十分随便的,一些如同星星一样的细弱火种在民间开始传播了。   而在霍格斯郡,陆瑶正在准备支持郡南今年第一波春耕的施肥。   去年秋天郡南才开始建沼气池,因为是庄园主们自己出资,进度自然要慢一些,有些小庄园修了一个冬天了,沼气池也才修好,想要在来年有个好收成,春耕前的一遍基肥是很重要的。   因为郡南各处进度不一,眼看着农民愁眉苦脸,陆瑶也不得不出动人手,帮着各个庄园管理沼气池,整理“存货”,同时还要从郡北借人手来,让郡北已经有过替她施肥经验的农民们来对郡南人民进行指导。   经过一冬的精神世界建设,郡北的人民已经凛然是脱胎换骨了,掌握了知识,学会了不少字的郡北人民们自觉灵魂变得闪闪发光,神明的光辉照耀在自己身上,下一刻就能原地升天,怎么是郡南这群还在地里倒腾的人可以比?   再来看郡南的同胞们,郡北人民的优越感一下子就有了,被公爵借过来进行施肥指导也不觉得麻烦了,这怎么叫麻烦呢,这是给予。   公爵说,得是幸,予才是福。   只有自己比人拥有的东西更多,才有给予的资格,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郡南人民远远无法比拟的幸福,所以适当地帮帮郡南人民,既是给自己增长福气,也方便他们更好地有对比感。   反正这一波北农南调进行得还算顺利,郡南郡北人民一集合,春耕前的肥就顺利施下去了。   而郡北人们在指导完郡南人民施肥后,匆匆赶回郡北整自家的地,不想郡南人民也在公爵的调派下来了郡北,说要知恩图报,以工换工。   郡北人民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郡南的兄弟姐妹们不赖啊。   感情就是在你帮我我帮你中处出来的,在过去,因为郡北地处辽阔,地广人稀,土地也不如郡南富饶的情况下,郡南郡北始终像是隔着一层,郡南人民往往围绕着大小贵族们而居,集成小镇,依靠贵族,也受制于贵族。   而郡北人民更加自由,各自散居成小村庄,遇上仁慈大方的霍顿公爵,日子更是过得轻松。   两种不同的社会模式早就了郡南郡北完全不同的气氛和风土人情,尽管大家都是一个郡的人,但是郡南郡北是凛然不同的两个大群体,双方虽然打断骨头连着筋,但是始终对对方没有认同感。   但是陆瑶这一场北农南调和南农北调下来,郡南郡北人民共同劳作,互相帮忙,一下子就把感情处出来了。   郡北人民体会到郡南人民的细心周到,郡南人民也感受到郡北人民的坚韧勤劳,双方都觉得同胞不错,不愧是我一郡的人。   再加上今年霍格斯郡普遍垄作,普遍施肥,注定了今年又会是一个丰收年,所有霍格斯郡的人民干起活来都干劲十足,觉得生活充满了奔头,未来可期。   等他们劳作一年,攒够了钱,郡北的人民可以送孩子继续去上学学更多字,使灵魂熠熠生辉,郡南的人民可以送孩子去工匠学校,当工匠学徒,进工坊干活。   又是美好的一年,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初春时节,陆瑶骑马在郡南和郡北的交界处的大道上慢慢走着。   郡北的水泥路已经彻底兴建完毕了,至于一开始打算的修铁轨也彻底被她放弃。   不过有了水泥路这种大杀器,而且陆瑶承诺,等郡北的路一修完,她就会将水泥提供给郡南修路,郡南的贵族们对陆瑶忽然改主意一点怨言也没有了。   不过他们也不敢有了,看着霍格斯郡,如今已经完全是霍顿公爵的天下,不仅是底层的劳动人民们,连贵族们见得多了,也不免信奉起转世神明霍顿公爵来——甚至他们见得更多,知道的更多,更知道霍顿公爵的伟大之处,越是知道,就越是觉得她伟岸如海神秘如深渊,凡人不可估量。   如果世间有神明,那再也没有别人了。   就是她,霍顿公爵。   到此为止,陆瑶已经彻底转化并统一了霍格斯郡的信仰,人们从信仰教会彻底转为信仰她。   对贵族们而言,当谈起利益和权力时,他们或许会用冷静的目光审视霍顿公爵,那当然是惊叹和臣服的,可如果刨除这些凡俗的因素,只谈对她个人的看法,他们会说,她就是他们唯一的信仰,是神明对霍格斯郡的恩赐。   她即福祉,她即神明。   如今的霍格斯郡人上下一心,下面的人民努力劳作,造福全家,他们在霍格斯郡深耕着,准备在这里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而上面的贵族们则化身霍顿公爵的眼睛和手脚,他们心中怀抱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荣耀感,因为他们将会把公爵的福祉撒遍这个帝国每一片土地。   而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的帝国以北,一队人马正在飞快地朝着南方靠近。   “还要多久才能到霍格斯郡?”队伍最前方,穿着一身闪闪发亮的银甲的高大男人接过仆人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然后将整袋水都倒在了头上,他的头顶因为剧烈运动冒着热气,整袋水洒落头上时溅出晶莹的水珠,他长出一口气,将满头金黄的卷发往后梳,露出傲人的发际线和深眉下深陷的眼窝和凌厉的眼。   “大人,按照现在的行程和速度,保持下去,十天左右就能到霍格斯郡的边境了。”仆人恭敬道。   “恩。”男人应了一声,并不言语,随机翻身上马,继续领着队伍打马朝着南方而去。   十天后,这队人马到了霍格斯郡边境以北的努比尔城,他们并没有急着继续南下,而是摇身一变,装扮成到南方来冒险游历的贵族青年进了努比尔城。   到了努比尔城内,这群人出手十分大方,很快就吸引了一波满眼精光的商人围绕在他们身边,主要是那位青年身边。   这位青年一看就出身优渥,谈吐穿戴都十分不凡,最重要的是,他出手十分大方,只要是被他看上的东西,不管对方要价多少,他都出得起钱。   也就是说,这人浑身上下都刻满了六个大字:人傻,钱多,速来。   努比尔城里的商人可不就来了嘛。   可惜这位贵族少爷有钱大方,却也刁钻,很快,全努比尔城的商人们就都拿不出能让他感兴趣的奇珍异宝了。   好在这人不仅仅是喜欢买各种奇珍异宝,还喜欢听故事,尤其是外面的人没听过的奇闻异事,要是说得他高兴了,金币也是随手赏人的。   于是努比尔城的商人们纷纷围在他身边说起来新奇事。   在努比尔城,要说新奇事,第一件当然首推如今的努比尔城城主的传奇故事。   只要在努比尔城有点长期关系,和城里贵族有来往的商人们都知道,如今的努比尔城城主小半年前都还不是这座城的城主。   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来自隔壁霍格思郡的普通小贵族,手里有来自霍格思郡最上等的瓷器,因此,他也是上一任城主的座上宾。   “等等,你们说瓷器?”青年打断了商人们的谈话,在大家理所当然的谈论瓷器的氛围中,他忍不住皱眉。   虽然他对瓷器没有特别的爱好,但是作为北方最大的贵族之一,他当然也有不少瓷器收藏,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其中好几件,连他都舍不得拿出来公开展览,只供自己的几位好友赏玩。   不管怎么样,瓷器都是一种十分名贵的珍宝,连大贵族也会为它趋之若鹜,瓷器商人更是十分稀少的商人群体,一旦出现就会成为贵族的座上宾。   怎么在这些人嘴里,好像卖瓷器是很普通的事情似的。   而且他们还说他来自霍格思郡。   尊贵的约克大公,帝国摄政王奥古斯都·约克在此刻扶着下巴,陷入了沉思:是他对霍格思郡有什么误解吗?还是他对这些人口中的瓷器产生了误解?   好在,很快,这些商人就争先恐后地替他解释起来。   “你肯定是北方人了,以前没来过南方吧?”   “以前来过也没有用,这也是这两年才有的事。”   “你们北方怕是还没有听过霍顿公爵的大名,那可是一位传奇人物,不仅在前不久的三郡战争里打得塔西公爵和雅格公爵屁滚尿流,更重要的是,这传世的宝物,瓷器,就出自她的霍格思郡!”   约克公爵扶着下巴,再次陷入了沉思:   一定是他对瓷器有什么误解。   不,应该是他对霍格思郡和霍顿公爵这两个名词有什么误解。   作者有话要说:约克公爵(扶下巴沉思):也有可能,是我扶下巴的姿势不对。 第14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龙牙山下,诺伯特·雅格正虚弱地伏在马上赶路。   出发前,他收到了雅格公爵的来信,在信上,雅格公爵对他迟迟得不到霍顿公爵芳心一事再次大发雷霆,并冷酷地说,雅格家已经有足够多的废物在浪费粮食了,既然他这么废物,就好好待在霍格斯郡过一辈子吧,不用想着回雅格家了。   为此,雅格公爵已经派人把他在雅格家的所有用品都一起打包送过来了。   这也意味着,雅格公爵已经彻底放弃诺伯特了。   然而与此同时,诺伯特却还收到了来自雅格公爵特殊渠道的密信,那是夹在信件普通用词的里的密语,只有雅格家族的人才会学习这项密语,这也成为雅格家在信息传递上的一项优势。   在密信中,雅格公爵暗示诺伯特借着接取自己用品的机会,尽快去黑死山脉脚下原属于雅格郡的舒米尔城一趟,到达之后,自然有人接应他。   舒米尔城位于黑死山脉的另一边,在这次霍格斯郡抵御雅格郡入侵的战争中,被克劳德一口气连城带附近的附庸小镇一起打了下来,现在已经成为霍格斯郡的领地了。   舒米尔城位于黑死山脉脚下,霍格斯郡的人或许不知道这座城的真正意义,但是作为雅格家族的直系子弟,诺伯特却知道,舒米尔城对雅格郡有着特殊的功能——它是当初黑死病大流行时期特意建立的用来阻拦黑死病人从黑死山脉里跑出来的要塞。   当初雅格郡的黑死病人最后都被赶进了黑死山脉——黑死山脉因此得名。   前后绵延几百里的黑死山脉足够幽深也足够危险,想要翻山越岭到达黑死山脉另一侧的霍格斯郡,即使是身体强健的成年人也需要十天以上,更别提是感染黑死病的病人。   黑死山脉中野兽密布,地势复杂,作为病人的感染者一旦被赶进山里,失去了照顾和食水,不管能不能熬过黑死病,他们都必死无疑,唯一的活路就是从黑死山脉中冲出来。   为了防止这些人偷偷从山中跑出来找吃的或者报复山外面的健康人,雅格郡当时的领主特意建立了舒米尔要塞,专门用来击杀从山里跑出来的黑死病病人。   舒米尔城有着这么特殊的过往,现在又是这么特殊的时期,明知道雅格公爵对霍格斯郡有所图谋,诺伯特不得不想到雅格公爵在这时候让他前往舒米尔城的深意。   作为阻拦击杀黑死病人的要塞,除了黑死病,舒米尔城还能有什么可以用来对付霍顿公爵的?   雅格公爵或许想的很好,他现在是不被重视的人质,但是至少现在他已经在霍格斯郡呆了四个多月,对霍格斯郡,对霍顿公爵都有了一定的了解,霍顿公爵对他也不那么防备了,让他在这个时候趁其不备给霍顿公爵投放黑死病,对方一定猝不及防。   虽然上次霍格斯郡爆发黑死病被霍顿公爵成功遏制的消息诺伯特也听说了,但是诺伯特和雅格公爵一样,不相信霍顿公爵真的有治愈黑死病的能力,毕竟那是神罚。   他们都认为霍顿公爵一定是足够冷酷决绝,在黑死病爆发初期就利落地将所有可疑的人全部处死了,一个不留。   帝国的人曾经和黑死病战斗了上百年,虽然始终没能找到战胜它的办法,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身上携带疫病的人都死光了,其他人不再接触感染者,疫病自然会停止。   他们认为这才是霍顿公爵解决黑死病的措施,也是霍顿公爵没有被黑死病威胁到生命的原因——上一次郡南的黑死病爆发的时候,霍顿公爵一开始不在郡南,她是后来才去的郡南。   可是如果将黑死病直接在她身边爆发呢?   结果想也知道。   雅格公爵的打算很不错,可惜,他诺伯特已经不是当初离开雅格郡时那个诺伯特了。   所以,在察觉了雅格公爵可能的打算之后,诺伯特立刻找上了陆瑶,说出了雅格公爵的密信和他的猜测。   得知雅格公爵手上有黑死病传染源,陆瑶并不惊讶,她早就猜到上次郡南的黑死病和雅格公爵有关了,她只是没想到,上次雅格公爵投放黑死病对付她已经失败了一次,现在还敢再试一次。   也是,那可是黑死病啊,黑死病这样可怕的东西,在不明白它的原理下,想要将它留存下来,又不能真的让它传播开来,代价必然可怕,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和罪孽。   而上次他们因为消息滞后投放黑死病位置错误,计划从一开始就失败了,事后得知消息的雅格公爵一定很恼怒吧,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如果不能得到相应回报,雅格公爵又怎么会甘心呢?   所以他才费尽心机从战败开始就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   不管诺伯特能不能娶到她,他都会得到霍格斯郡,如果诺伯特能娶到她那自然是最好,即使不能,那也能利用懦弱愚蠢的诺伯特降低她或者她身边人的戒心,最后通过他将黑死病带到她身边。   恐怕从他得知诺伯特没能博取到她的好感开始,他一次次给诺伯特传来的信就是在为这一次让诺伯特去舒米尔城做铺垫了。   好狠的计策,好毒的心!   陆瑶的将信纸拍在桌上,看着忐忑的诺伯特道:“不用猜了,就是你说的那样。也许你听说了霍格斯郡去年八月爆发黑死病的事,那一次的黑死病,也是你那位好哥哥的手笔。看来上一次没能把黑死病投到我面前让他很不甘心么,要特意派个人到我身边来精准投毒。”   眼看着陆瑶的目光越来越冰冷,特地前来说出自己猜想的诺伯特顿时冷汗直冒。   不比霍顿公爵从一开始就是雅格公爵的目标,他在被雅格公爵派来的时候,对方可没说过,这个目标要用他的命去填。   诚然对方时时刻刻都在表达出“你完不成目标就不用活着回来见我”的意思,但是威胁是一回事,直接采取了措施又是另一回事。   他万万想不到,雅格公爵会用他当人肉炸弹。   黑死病是那么好掌控的东西吗?要想把它运到霍顿公爵身边,他这个“人质”必须一路在场,可黑死病一旦爆发开,他又怎么逃?他逃得掉吗?雅格公爵这是逼他去死啊。   君不见雅格公爵自己都把存放黑死病的地方建在靠近霍格斯郡这一边,他自己住在雅格郡另一头,离得远远的,从不往这里跑,连打仗的时候都是让隔着好几代亲的堂弟侄子上阵。   他当初就奇怪了,虽然当时大家都不怎么重视霍格斯郡,但是雅格公爵也太撒手掌柜了吧,他不仅没上前线,他连军队后方都不在,而是呆在大后方老远老远的城里。   原来真正的理由在这里——这边存着黑死病。   诺伯特捏紧了拳头,目光渐渐扭曲,原本他还对霍顿公爵的建议偶尔有动摇——   那毕竟是镇压了他一辈子的哥哥,长达二十多年的训.诫和恐吓让他把对他的恐惧印在了灵魂深处,每每听到雅格公爵的名字,他就会本能地畏惧,继而本能服从,即使是死——雅格公爵早就让他知道过,这个世界上有的是比死更恐怖的东西。   如果不是霍顿公爵之前和他的对话,如果不是霍顿公爵对他展示过的绝对实力,如果不是对方让他看到的战胜他之后的巨大利益,他一定,一定,即使要他死,他也不敢背叛雅格公爵。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诺伯特蓦的松了口气,他直视着霍顿公爵,自嘲道:“很显然,我那位哥哥并没有考虑我这个投毒工具的命,我在我哥哥那里,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的眼里带了决绝和阴冷的恨意:“请下令吧,公爵,您需要我怎么做?即使是死,我这条安静听话了一辈子的狗,也得狠狠咬主人一口,才不算白活一回啊。”   陆瑶望着忽然坚决起来的诺伯特,勾了勾嘴唇:“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需要你去死,也不需要你替我去和雅格公爵面对面硬碰硬。”   “听你哥哥的话,去舒米尔城吧。”   “记住,我和你哥哥不一样,我不需要我的人靠恐惧活着,我也不需要我的人为我而死,对我而言,活着的人,作用才是最大的。人活着,什么都会有可能。”   霍顿公爵的话还回荡在耳边,诺伯特被风吹得头痛欲裂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出发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但是为了不耽误霍顿公爵的布置,他强压下了这份不适,隐忍着出发了。   但是等上路后,他的身体状况变得更坏了。   从郡南走大道快马前往龙牙山需要走一天一.夜,出发的时候他只是不太舒服,等队伍到了龙牙山下,他已经开始觉得头重脚轻,头痛虚弱起来。   为了尽快赶到舒米尔城,也为了通过龙牙山的小道,他只能骑马,如今他半趴在马背上,觉得自己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从马背上跌下。   跟随他一起前往舒米尔城的有他的贴身侍从和他从雅格郡带来的四名普通随从,剩下的都是霍顿公爵送给他的随从和护卫。   但是霍顿公爵真正要办事的人并不在这支队伍里。   诺伯特身边的人除了常年贴身服侍他的两名侍从已经被他驯服,其余人都是雅格公爵的眼睛,为了不被人发现异常,他们跟在后面。   贴身仆人看出了他的身体不适,在路上就担忧地问过他,但是他强撑着说到舒米尔城只需要两天一.夜,等到了舒米尔城再说,仆人知道他的脾气,也没劝他,只是一再催促队伍加快速度。   但是到了龙牙山下,他还是有些坚持不住了。   不远处的河流在他的视线中渐渐变成两条,他像是陷入了冰火两重天之中,一会儿是冷,一会儿是热,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也痛了起来。   剧烈的痛苦让他无知觉地低声闷哼起来,他眼前渐渐出现了黑光,视线越来越模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眼前彻底一黑,耳边听到模糊的惊呼声,但是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识。   模糊间,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喊三个字——“黑死病”。   雅格郡,维克多港。   繁荣富饶的维克多港中,属于雅格家的府邸正在进行一场喧闹的舞会。   雅格家的大厅里乱糟糟的,贵族们分布在大厅各处,有的在跳舞,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高谈阔论,时不时发出巨大的哄笑声。   这里是名流和贵族的最大交际场,也是巨额的订单和交易成交的场所,最昂贵的商品和最先进的技术都在这里被交易,这是维克多港真正的名利场。   这当中,一个名叫尤利西斯的年轻人成为了其中一个社交圈子的中心。   他们在谈论的是他带来的一件新设备,叫做活字印刷机。   这种神奇的活字印刷机拥有非常高的印刷效率,只需要买齐一套设备,就可以印刷所有的书籍,因为它的字母竟然是分开的,而不是像过去的印刷厂一样用雕版进行印刷!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印刷方式,但也是跨时代的新技术!   要知道,之前他们虽然已经有了雕版印刷技术,但是雕版过程耗费的时间和人力都很大,印一页书就得雕一份模板出来。   印一本足有三百页的《帝国法》,需要雕刻师父雕整整三百张雕版,而且雕版因为要一次性雕完一页书,中间只要雕错一个字,整张雕版就废了,又得重新雕一遍。偏偏一张纸上有那么多字,雕错一个字的可能性太大了,所以虽然有了雕版印刷技术,他们的书籍印刷效率仍然很慢,而且耗费的时力和成本都极高。   因为雕版印刷的成本太高,这时候最流行的还是手抄本,想要得到一本书,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原版,然后自己手抄一遍。   而如果特别喜欢一本书,想表达对它的爱,最好的办法也是手抄。   抄得越多,爱越深。   陆瑶的便宜老爹,老霍顿公爵就是这么对他心爱的书的,《神的言》和《帝国法》都是被他反复手抄的书。   这些手抄的书可以自己收藏,也可以用来送人,还有人以抄书为业,尤其是抄《神的言》。   《神的言》上记载的是神明的言论,是圣书,只能用拉丁文书写,即使是识字的人们也看不懂,更别提底层劳动人民了。   但是既然是圣书,那自然带有神奇的效果,所以即使根本看不懂上面的内容,人们也希望自己家里有一本《神的言》来保佑全家健康幸福。   作为宗.教圣书,《神的言》是具有特殊意义的,这样神圣的东西怎么能让机器触碰呢?所以教会下令,不允许印刷厂对《神的言》进行印刷,只准手抄。   印刷被视为对神明的亵渎,是大不敬,印刷《神的言》的人和买印刷版《神的言》的人死后得不到神明的祝福,会永生永世受尽折磨,不得解脱。   由此,手抄《神的言》始终是文字工作者的一项收入来源,尤其是那些写字好看的人,虽然看不懂拉丁文,但是写的好看,就会有很多小贵族或者普通居民愿意买,也足以维持一份生活了。   但是,即使《神的言》不准被印刷,也有很多书可以用印刷术印刷出来,尤其是一些畅销书,一旦被雕版出来,就会被大量印刷。   因为产量大,印刷书的价格比手抄版低了很多,而且这些印刷的书字迹相似,质量版式稳定,痕迹清晰干净,改字或者错字的可能性也更小。   所以不雕版则已,一旦雕版出来,印刷书都必然更受到居民们的欢迎,从而取代手抄版,让部分靠手抄谋生的人失业。   是以,在一些手抄风气浓厚的地方,很多人都视印刷术为吞噬他们生存地盘的入侵者和怪物,并对教会禁止印刷《神的言》的行为极度拥护。   当然,这里是维克多港,维克多港是这个国家第二开放的地方,甚至因为河运发达,在某些方面,这里比帝国第一大港莫乌斯港还要更加开放热闹些,尤其是机械类技术,因为维克多港附近有全国最好的造船厂。   也因此,活字印刷机一出现,就被一些眼光毒辣的商人看到了它背后代表的商机,不少商人都热络地围绕在这位叫尤利西斯的年轻人身边,或是隐晦或是直接地打探询问着他的活字印刷机。   这些人有的人是想买下一些活字印刷机回到自己的城市自己开印刷厂,有的人是想找尤利西斯合伙在维克多港开印刷厂,也有人自己把握着一些卖书的生意,想和尤利西斯谈印书的事,尤利西斯游走在这群人之间,游刃有余。   想到自己来之前霍顿公爵交代自己的事情,尤利西斯心中仍然带着震撼。   他也想不到自己的际遇会这么神奇。   明明两个月前,他还在努比尔城当城主,可是十二月末,霍顿公爵却让人找到了他,让他随着前往雅格郡的商人一起带着一批特殊的商品前往雅格郡的维克多港——那些商品就是活字印刷机。   与他们一起出发的还有另一群人,他们也带着大批的商品,但是他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和那群人在半路上就分开了。   过了一阵,等他在维克多港城内看到一件熟悉的东西——平纸,他才猜出当时和他一起出发的人带的是什么货物,就是平纸。   平纸在霍格斯郡不叫平纸,它的前身是灰黄草礼,一种厚厚的,很耐湿的纸,是用霍格斯郡特产的灰黄草做的,在改良后,它的质地变得更柔软顺滑,纸面也更薄更细腻了,但是霍顿公爵还是让他们叫它灰黄草礼。   这是一种从去年十一月开始,就已经在霍格斯郡被广泛使用的纸。   无论是郡北的识字学校中,还是郡南的工匠学校,都可以看到新版灰黄草礼的身影。   而当初创造出灰黄草礼的那个造纸厂主人,貌似是从公爵那里领了一大笔钱,自己也带着全家加入了霍顿家的工厂,新版灰黄草礼就是他加入工坊后的新产品——这家伙想必又得了公爵的一大笔奖金了。   据说他的志向是要研究出一种比新灰黄草礼更便宜十倍的纸,让最普通的农民都买得起一大摞。   尤利西斯·汉纳打心底里祝福他的愿望成真,并且觉得他不一定是在说大话,毕竟和他共事的可是他们汉纳家的宝贝古斯塔夫,那家伙什么都造的出来,这不,他手里的活字印刷机就是他造的——   虽然古斯塔夫在来信里拼命强调,他是在公爵的启发下造出来的,而且活字印刷机最贵重的是想法,机械部分一点都不难。   尤利西斯才不信他的鬼话,什么机械部分一点都不难,呵,要是不难,维克多港这些商人此刻怎么可能一个个和金鱼屎一样黏在自己屁.股后面讨好自己——不就是买了他的印刷机回去摆弄了半个月都没摆弄明白么。   不过古斯塔夫说这是公爵给的灵感,他倒是相信对方没撒谎。   古斯塔夫称公爵是他的灵感之神,更私底下和他说过,公爵肯定是知识与智慧之神转世。   尤利西斯才不相信这一点,公爵一定是太阳神——万物之灵,伟大与光明的代表,信仰与希望的发源!   而他,尤利西斯,作为一定会将公爵的光撒向所以土地!他脚步丈量之处,都会是她的信仰之国!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差一百字,四舍五入,咳,也算日六了吧。   优雅退场,明天继续。感谢在2022-03-0923:00:25~2022-03-1222:2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防己.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防己9瓶;归园田居5瓶;471531034瓶;蒂朵低调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诺伯特猛地从无边的黑暗中惊醒。   梦中是无尽的虚无,他依稀记得还有许多的恐惧和绝望,但是醒来后,梦中的记忆已如潮水般退去,他想不起自己梦到了什么,只觉得阳光刺眼,让他半睁开的眼睛又使劲闭上了。   守在旁边打盹的仆人察觉了他的动静,连忙坐直了身体,问他:“主人,您是醒了?”   诺伯特伸手挡住眼睛,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异常嘶哑:“把窗帘拉上,蠢货!”   仆人连忙将窗帘拉上一半,遮住了直射到床上的阳光,诺伯特这才得以睁眼慢慢适应面前的光线。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自己不认识的床上,房间也是陌生的房间。   “这是哪里?什么时候了?”他环视了一周。   仆人转身给他倒一杯水,慢慢扶着他喝下,一边解释道:“这里是舒米尔城外的一个庄园。三天前,我们过龙牙山的时候,您忽然得了黑死病,从马上摔了下来。奥米他们四个看到您是黑死病的症状,吓得半死,自己逃了,倒是霍顿公爵送我们的人都留了下来。   我们没有办法,和霍顿公爵的人商量过后,只能先一边带着您继续前往舒米尔城求救,一边给公爵送信。好在后面很快就有一支队伍赶了上来,他们说他们身上有医治黑死病的药,还带着特质的折叠马车,可以护送我们去舒米尔城。   等我们用马驮着您过了龙牙山,他们果然拿出了折叠的马车,便将您安置在了马车里,还喂您吃了药,然后他们就把我们领到了舒米尔城外这座庄园,留下药和一些防止疫病播散的设备,让我们在这里照顾您。”   诺伯特这才反应过来,仆人穿得和平时不一样,不仅身上套了一件白色的外套,脸上还罩了层布,只是因为他和仆人从小相处,这张脸他实在太熟悉了,所以刚刚醒来的时候,他才忽视了他的打扮。   “那带你们来这里的人呢?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诺伯特问道。   他并没有告诉仆人他和霍顿公爵的交易,所以仆人们恐怕没注意那些人的去向。   原本他也没这么关注那些人,霍顿公爵给他的任务就是让他把舒米尔城接应他的人引出来,只要那些人露了面,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后面的是公爵的人的事了。   但是事情进行到这里,他那位好哥哥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狠毒。   他竟然直接把疫病装在给他的信里!   这些日子他没有接触过任何可疑的物品,除了这个,他再想不出别的他可能感染黑死病的原因了!   怎么可能这么巧,他刚刚看完他哥哥的信,身体就不舒服了!很可能他在看完他哥哥的信,就已经被黑死病感染了!   而他出发前的不适,就是黑死病发作的征兆!   他的好哥哥,他根本就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将黑死病作为礼物送给了他,就是为了以他为载体,间接感染霍顿公爵!   他的命在他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他可是他的亲弟弟!诺伯特恨得咬牙切齿,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仆人见他这么激动,连忙给他顺胸口,道:“您别激动,快躺下来,那些大人说您退了烧醒过来后也要好好休养一周才算病好呢。”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那里隐约看得到舒米尔城的一角:“那些大人送您来这里之后,骑着我们的马直接进了城。现在应该还在城里呢。对了,今天外面那条进城的大路一直有马车路过,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听到这里,诺伯特强撑着坐了起来,一只手抓着仆人的衣角,目光偏执地盯着舒米尔城的方向:“带我去!我要进城!”   “可是您还没有痊愈——”仆人愁眉苦脸。   诺伯特忽然打断了他,他猛地抬头:“对了,我感染了黑死病,那霍顿公爵——霍顿公爵那边有没有消息给我?”   “哦,有的。”仆人也反应过来,想起主人对霍顿公爵态度有些特殊,他连忙跑到隔壁,将一封来自霍顿宅邸的信交给他。   诺伯特打开霍顿公爵的信,里面只有一句话:好好养病,她要活人。   诺伯特抓着信,偏执扭曲的面容渐渐平缓下来。   他的仆人见了,暗暗松了口气。   另一边,霍顿宅邸,陆瑶也的确是焦头烂额了。   谁也没想到雅格公爵这么阴险,自己打算用弟弟往自己这里投毒就算了,那条线竟然也是备用,他真正的毒竟然直接带在送给诺伯特的那封信里。   要知道诺伯特的所有信件都要先经陆瑶手下的人过手一遍,每次都是陆瑶先看过,才会送到诺伯特那里。   这么一来,在这一波黑死病爆发里,感染上黑死病的人就太多了。   诺伯特一出发,宅邸里就有人先受不住,出现了明显的黑死病症状:高热,咳嗽,淋巴结肿大,皮下出血,指甲发黑。   还好这是直接由信件带来的传染源,不然要是由动物带来,还要更麻烦。   郡南的宅邸早在上次的黑死病防治里就进行过彻底灭鼠灭蚤,粪便等等也早就有沼气池集中处理,目前能做黑死病传染源的只有人。   而宅邸里的物资向来有大量储备,所以一发现黑死病,陆瑶就让宅邸里的人把宅邸封了起来,宅邸内也立刻消杀,用酒精和醋清洗地面,人员全部穿戴上白大褂和口罩,人员都关到房间里不准出门,只由少数人隔着房门给各个房间里的人送食物和用品。   正好诺伯特来信的这两天,宅邸没有什么人员对外来往,宅邸对外一封,疫情就基本对外隔绝了。   倒是郡南的贵族们知道霍顿宅邸又出现了黑死病,群情激奋,认为是有人妒忌霍格斯郡,见不得霍格斯郡人民过上好日子,纷纷嚷着要报仇。   陆瑶没有出面,由着他们酝酿情绪,霍格斯郡对外安分了这么久,仅凭她手上军队打的那两场仗都还不足以让外面的人彻底对霍格斯郡改观,只有霍格斯郡人民个个化身为狼,露出獠牙,外面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和心才会彻底知道害怕。   而且,在这个郡南郡北人民刚刚有了感情升温的时刻,一份来自外部的危机也能进一步促进内部人员的团结,共患难的情谊总比共富贵要更深刻,还能顺便看清一些人。   陆瑶的游戏面板上,声望值已经涨到了九十五万九千人,霍格斯郡郡小人多,加起来总共有九十六万人,剩余那一千来人始终没有增加的意思。   陆瑶知道这里面有四百多人是养在学士塔里的学士,那群人总归是老霍顿公爵请来的傲慢吉祥物,学问有没有不知道,但是合作是绝对不可能和她合作的,她从头到尾都没把这群人放在心上,也没有对他们费过心思,从继承爵位开始,就始终照惯例应付他们。   但是剩余六百来人,就值得人思考了。   陆瑶始终都盯着上个副本获得的那一项民心所向的成就,这项成就让她得到了副本npc信任度加成10%的buff,而情绪值积累则让系统奖励了她两份额外的游戏道具,身份选择权的作用多大就不用说了,如果不是她选择了公爵之女开局,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另外一个奖励——一次复活机会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让她的人民多为她愤怒心疼一会儿,未尝不是好事。   这个副本,直属于她的领民更多,这个时代的特殊性也意味着她在情绪积累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用来获取情绪值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在这个副本的人心经营上花了很多心思,现在局已经布好,她相信,很快,她花费的这些心思都将要有回报了。   霍顿宅邸内因为疫情戒严,药物已经被陆瑶第一时间兑换出来分发了下去,确保所有感染者在被发现后都能得到治疗。   陆瑶做足了准备,她也在隔离,毕竟,说起来,她是接触那些信件最多的人。   果不其然,在宅邸黑死病爆发的第三天,陆瑶终于开始感到一阵阵眩晕,她的房间里还是有一位女仆坚持要留下来照顾她,陆瑶一倒下,女仆立刻将消息传了下去,一时间,整个宅邸的人都为陆瑶心焦了起来。   愤怒的情绪像一锅被煮沸的水在这栋宅邸内酝酿,很快,愤怒的浪潮随着霍顿公爵感染黑死病的消息一起传播到宅邸之外,新一轮的愤怒在霍格斯郡蔓延。   霍顿公爵就是霍格斯郡的神明,她是那样的高贵.仁慈,她的胸怀比海洋还要宽阔,她一视同仁地爱着霍格斯郡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人,为他们带来丰收与富裕,公平和便利,而现在,因为邪恶的外郡阴谋者,她感染了黑死病。   即使公爵有治疗黑死病的神药,即使公爵说让大家稍安勿躁,可是众人的怒火又怎么能平息。   这是对所有霍格斯郡人民尊严和信仰的挑衅!   所有信仰霍顿公爵的人都拿起了武器,农民扛着锄头走出家门,贵族腰间配剑,所有的目光都往西霍格斯郡以东——   不必霍顿公爵说,所有人都知道,敌人来自那里,敌人来自雅格郡,而雅格公爵,就是霍格斯郡的生死大敌。   陆瑶不知道,当她躺在床上烧得头昏脑涨人事不知,冰火两重天的时候,她的游戏面板正在不断传来消息。   【恭喜您达成本副本领民维护情绪累积达标成就,可开启本副本一次收税功能。】   【累计同心指数957789……957842……958950……958999——恭喜您达成本副本特殊成就“万众一心”。】   ……   黑死山脉脚下,舒米尔城。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高端瓷器展览的盛会,因为盛会牵头人是霍顿公爵,而且据说盛会上将展出远超之前瓷器质量的绝世瓷器,为了一睹那所谓绝世瓷器的芳容,更因为霍顿公爵的面子,所以邀请函名单上的人都来了。   来的人有雅格郡附近几座城的城主和他们的代表,塔西公爵的堂弟杰尼·塔西子爵,还有贝比陶来郡巴尔弗伯爵的代表——他的儿子埃德加,一些正在努比尔城的商人们也闻讯前来凑热闹,顺便引来了一些正到处搜罗奇珍异宝的人。   因为霍格斯郡最近在各个商业发达地出的风头,和绝世瓷器的噱头,越来越多的人闻名而来,舒米尔城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大人物小人物,各个行业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名不见传的雅格郡边城舒米尔城借着这场瓷器盛会的风,一下子火了一把。   二月二十八日,是邀请函上定下的展览会。   这一天,舒米尔城内人头攒动,鱼龙混杂。   无数人奔着绝世瓷器的名头前往霍顿公爵所定下的瓷器展览地。   地方很奇怪,位于舒米尔城靠山脉这一边的一座奇特堡垒之内,堡垒依山而建,大半都陷入了山脉之中,是从山岩中掏出的空间,人们走进堡垒,就像钻进了山体之中,那不像是进了一座堡垒,更像是进了山洞。   堡垒之外,有着重重重兵把守,戒备十分森严,不过想到传闻中那件价值连城的瓷器,大家又表示理解了。   像一些大贵族们,公开展出他们的珍贵藏品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只不过这霍顿公爵到底是有些小心翼翼了,派这么多兵把守,搞得好像大家会抢她的似的。   ——要抢也不会在展览会上抢啊。   女人就是胆小。不少与会者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随着一道又一道的封锁线解禁,大家越来越深入这座堡垒,堡垒深处的一座座造型奇怪的大铁门给与会者留下了深刻印象,这让大家吐槽得更厉害了。   至于吗?瞧这层层防备,不就是参观个瓷器,跟参观巨龙似的。   这么厚的大铁门,上面只露一个人头大小的口子,霍顿公爵难不成还在这座堡垒里养了头会喷火的恶龙吗?   大家一路进入一路议论,终于来到最深处展览瓷器的大厅。   那是一座巨大的大厅,厅内足以容纳上千人聚会,大厅里摆着上百件精品瓷器,所有瓷器都静静摆放在和地面连在一起的铁笼子内,冰冷尖锐的铁器配合着无比柔美细腻的瓷器,让与会者一见就被震慑了心神。   但是哪一件都比不上大厅正中央那一件放在布满荆棘的铁笼子内,用层层丝绸盛放包裹着,只露出一小半身姿的瓷器。   那是一件长颈花瓶状的瓷器,她有着薄到几乎透明的质地,那神迹般的云纹,那舒展的长颈,那在烛火下透出的盛夏晚霞般的微粉,像情.人的脸庞,像绽放的滴露蔷薇花,是神明都要为之折服的惊艳。   众人惊叹地围上去,几乎所有人都在近距离看到那一件瓷器的瞬间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像是害怕自己的呼吸会惊扰到它动人的美。   后面还在不断地进与会者,但是不管进来多少与会者,所有人,在远远望见那件瓷器的瞬间,都陷入了安静,即使是后面来的,看不见中间的瓷器,也会因为会场内肃穆的气氛,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呼吸。   终于,通往展览大厅的门“咔”的一声关上了,大厅四周的烛火忽然被人吹灭。   大厅内的人们惊慌了一瞬间,但是很快,大家就安静下来,因为他们发现,在这样半暗的环境下,那些薄到透明的瓷器看起来更加细腻迷人了。   借着瓷器展示台上的烛光,人群开始在大厅内缓缓走动,仔细地欣赏着这一件件瓷器的美丽,并记下了瓷器展示台旁的标签,预备着展览结束后就立马将自己看上的瓷器的编号报到负责人那里,一定要将自己心爱的美人儿瓷器带回家。   但是最为人惊叹的那一件绝世瓷器,大家在心中轻叹,也不知道它要花落谁家。   展会进行了快半个小时,等到几乎所有人都有机会看过了那件绝世瓷器,大厅深处忽然有人拍了拍手,烛火在大厅深处亮起,克劳德出现在大厅深处的一个站台上,身上穿着奇特的白色外套。   “诸位。”他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瓷器好看吗?”   “当然。”   “这绝对是我今年参加的最值的一次藏品展览会。”   “实在是太太太好看了!我一定要把那件瓷器买回去!”   大厅内的人乱糟糟地回答着。   很快,克劳德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厅一静,所有人都等待着他这位展会主持人的指示。   “既然好看,那么接下来还有更好看的——”   他再次拍手,大厅黑漆漆的四周忽然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下一刻,大厅四周的灯都被点燃,巨大的蜡烛燃起熊熊火光,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也照亮了大厅四周的恐怖情景——   只见之前用铁皮封闭着的四面墙壁已经完全消失,露出后面一道道铁栅栏,而栅栏后,是一条围绕大厅一周足有两三米宽的走道,走道再往后一周,是无数个互相被隔开的铁笼子,铁笼子内,一双双麻木的眼睛就这么直直望着大厅内的人,不发出一点声音。   “啊啊啊啊啊!!!!!”   “救命!!”   被这样可怕的景象惊吓,大厅内的人立刻乱了起来,大厅内漆黑一片,人们尖叫,奔跑,还有人趁机试图偷铁笼子里的瓷器,可惜那些铁笼子都和地面死死锁在一起,怎么都拽不下来,对方只好放弃,继续跟着人群尖叫。   好在这场可怕的展览只持续了一分钟左右,在尖叫声中,大厅外的蜡烛熄灭了,大厅四面的铁门重新升起,将铁栅栏后麻木的眼睛隔绝开来,可是在看过这样的景象后,那一双双麻木无神的眼睛留下的景象已经给在座的人留下了深刻的精神污染,无论怎么样,众人都忘不了那可怕的一双双眼睛,更可怕的是,有人眼尖地注意到,那些人的脸上有黑色的暗斑,皮肤下是大块的黑色肿块,手指和手臂都是坏死后的黑色。   “黑死病人!那是黑死病人!”有人在极度的惊恐中大喊了出来。   整个大厅都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刻,一个声音接上了这个人的话:“对,就是黑死病人。”   克劳德用平静的声音道:“这些黑死病人已经在这里被养了快五年了,当然,我说的不是现在这里活着的人,他们是最后一批活着的人,在我们找到并攻克这里之前,他们刚刚被感染上黑死病。”   杰尼·塔西在人群中愤怒地怒吼:“你在说什么鬼话!你这个疯子!快送我们出去!你这是在犯罪!你这是叛国!我,杰尼·塔西子爵命令你,立刻.马上!打开大门,放我们出去!你知道我们背后代表着什么吗?要是我们感染了黑死病,别说是一个霍格斯郡,就是十个霍顿公爵都保不住你!”   “对!快放我们出去!”   “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要离开这里。”   大厅内的人群激动不已,不少人都已经开始朝克劳德的方向聚集,大有上手的意思。   当然,因为刚刚他给大家看过的黑死病人,大家仍然处于巨大的恐惧和震惊中,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不然要是逼疯了这个人,他放出里面的黑死病人,那大家可就真的死定了。   “大家别担心,这里的大厅和大厅外的地方我们都已经进行过彻底的消毒,整个大厅内外,一只老鼠,一只跳蚤都没剩下,而那些黑死病人,也已经得到了我们的救治,他们今天之所以还会出现在里面那些噩梦般的牢笼里,只为了告诉大家一件事——”   克劳德再次按动机关,打开了大厅四周的门。   那几百双麻木的眼睛再次露了出来,灯也再次被点燃。   在大厅内人们惊惧交加的注视中,里面那些麻木的眼睛终于露出了无尽的憎恨,他们猩红着眼睛,用虚弱的病躯死死抓住面前的铁笼,道出他们今天在这里最大的目的:   “雅格公爵!抓我们的人是雅格公爵的人!他用我们来保存黑死病,他是魔鬼!”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文里由于字数限制不好废话太多一笔带过了,所以这里特别解释一下,这些感染者在被发现后就已经得到了解救和治疗,之所以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不是主角逼迫他们,而是感染者出于自愿和报复,为了将最真实残酷的真相揭露给外人看,和女主的人合作,制造了这样一场恐惧和惊艳兼具的展览会。感谢在2022-03-1222:21:24~2022-03-1322:3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问归期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帝国南部最近有些躁动,人心惶惶。   尽管说起来过去这三十年的动乱中,帝国就没有哪一天是平静的,但是三□□好歹也乱中有序,领主们再怎么作乱,再怎么打仗,也都只是影响局部,一个地方的人民再悲惨,也不会波及到另一个地方的大多数人民生活。   但是最近南边传出了黑死病的消息。   说到黑死病,那就是压在整个帝国,甚至是这片大陆上每一个人心头的一片巨大的阴霾。   即使已经过去了近百年,但是没有人会忘记流传下来的那些可怕的传说,它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损失惨重。   人们对黑死病的恐惧刻进了骨子里,所以黑死病的消息一传出来,整个南部都震动了。   消息的来源是一座名不见传的小城,据说那里举办了一场引人注目的瓷器展览会。   而真正夺走人眼球的,却是展览会上出现的,人为制造的黑死病人。   据传,雅格公爵长期在这座无人问津的小城里用活人研究黑死病,时间长达五年,为此死去的人数达足有几千人。   那些被救下的黑死病人就是最大的证据,除此之外,雅格公爵的亲弟,诺伯特子爵在现场出现,声泪俱下地揭穿了自己的兄长的真面目——一个没有人性.血腥歹毒的恶魔。   据诺伯特子爵所述,雅格公爵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在他统治期间,被他暗杀的贵族不计其数,而当初为了顺利抢夺爵位,雅格公爵亲手杀死了前任雅格公爵和他们的亲兄长。   此外,雅格公爵对他这位亲弟弟进行了长达二十三年的恐吓和□□,整个雅格家族在雅格公爵的血腥统治下被杀得不剩几个,如今血脉最纯洁的继承者只余下他一个人,剩余的继承者们,和直系血脉最近的人也已经隔了三代以上。   诺伯特子爵的话语得到了展会上人们的深切同情。   当然,其实这种作风的贵族整个帝国不计其数,大家同情归同情,却也不会去管人家家里的闲事,但是雅格公爵还研究黑死病!   据说,在过去几年里,雅格公爵不止一次对霍格斯郡投放过黑死病,好在每次都因为霍格斯郡人们及时发现,壮士断腕,才止住了黑死病往外蔓延。   加上这一条,雅格公爵的所作所为就彻底不一样了。   如果雅格公爵只是杀杀家里人,那就属于个人作风问题,全国上下都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   但是他还研究黑死病,那杀死亲人就成了他恶毒.反人类的铁证,连亲人都不在乎,他怎么可能在乎这个国家的其他人?现在他能给霍格斯郡投放黑死病,那下次他就能给别的郡投放黑死病,而且一旦被投放黑死病的地方没能控制住疫情,那么附近的地方都有危险。   黑死病可是曾经直接让帝国人口减半的可怕之物,雅格公爵研究黑死病,就相当于把整个帝国的人们的生命都不放在眼里!   雅格公爵,简直人人可杀!   可惜雅格公爵的爵位太高了,以他的身份,即使他犯了罪,除了国王,也没有人能抓他,要判他的罪,更是要同时经过国王和中央理事会双重审判,最后才能判刑。   现在的帝国有国王吗?答案是没有。   新王还没加冕,就已经死了。   没有国王下令抓捕雅格公爵,整个帝国都没有人能动他。   所以即使帝国南方的人们都已经知道了雅格公爵研究黑死病的可怕行径,却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   在黑死病的威胁下,连那些习惯了乱世,爱上了乱世的人们,也忍不住开始在心里暗暗呼唤:让这个国家赶紧恢复正常吧!他们需要一位国王!   正带着大批行礼南下的霍克辛格家父子眼皮一跳,看了看后面跟着的臃肿队伍,叹了口气。   他们去迎接女王归来,一些必要的排场不能不讲,光是侍从就带了近一千。   而为了给高辛三世留时间前往霍格斯郡接触霍顿公爵,他们更必须把速度放到最慢,于是他们一路走到哪个领主的领地,就要上门拜访一番,并透露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去迎接未来的女王,虽然为了保密不能透露具体消息,还必须警告对方绝对不能泄密,但是也可以替女王提前收礼接受殷勤了。   于是他们一路走一路收礼,队伍越走越长,行礼越走越多,这就导致,他们都已经走了三个多月,也才走了路程的三分之二。   好在,最耗费时间的一段路已经走完了,他们已经过了南北交界,进入西累河流域,接下来的路都是水路,人和行礼一上船,速度就快了。   随行日程官上报,如果一路顺利,再过一个半月,大约四月中下旬,他们就能到达霍格斯郡边境了。   迈斯提·霍克辛格一路南下,就一路派人手前往霍格斯郡打听那位霍顿公爵的最新消息。   自从前年他给那位暗棋送去毒药后,那边就再也没了回信。   那边负责监视废太子的人都是他父亲亲手安排的,那个人的忠心也全在他父亲身上。   自从他父亲去世后,那边跟霍克辛格家族的联系就淡了,所以他送去的毒药最终只杀死了废太子一个人。   后续知道消息时,迈提斯是发过火的,但是等新王一死,他又开始感谢起那位棋子来。   感谢他,给霍格辛格在一轮权力斗争失败后又重新开局的机会。   迈提斯从十一月起就不停地给霍格斯郡那边传信,可惜,那些信都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回答。   迈提斯不由懊悔,这些年没跟那位好好联系,以至于真有用到对方的时候,只能抓瞎。   但是迈提斯也相信自己父亲和那位建立下的感情,他是他父亲亲手收养的孩子,父亲待他一度如亲生,有父亲的关系在,他想,不管怎么样,克劳德总要给自己几分面子的。   要想和约克公爵斗,这位新的女王陛下,他必须完全将她掌控在手中,而克劳德,就是他掌控女王的最好工具。   ……   霍格斯郡,陆瑶已经从黑死病的虚弱中彻底脱离出来了。   奥斯维德神父看过不少医书,虽然不能用来治大病,但是让他在基础上照顾照顾病人他是做得到的。   陆瑶仍在休养中,诺伯特倒是已经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这次的事情他表现得很不错,无须陆瑶让人提点,他就自己跳了出来主动为陆瑶做证词,一面将雅格公爵从道义上踩死,一面也把自己提到了明面上来。   他是个聪明人,一边不停诉苦博取人同情,一边着重强调了自己的身份——雅格家血脉最纯的继承人。   这样,等雅格公爵身死,无需再看其他,他会是雅格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捧一踩一算是给他玩明白了。   不过陆瑶不生气他的小聪明,因为这正是陆瑶想要的。   这个时代的人们实在太重视血统问题,人们认定了某片土地属于某个血统的人,一旦有外来人试图插足,一定会受到极其严重的抵抗。   雅格郡是一片大好的土地,陆瑶不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有多久,总之,她想尽快收拢雅格郡,获得它的优势,这样,通过一些温和的形式接管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诺伯特足够小聪明,但同时也足够胆小。   这造就了他无比谨慎,识时务的性格,一旦弄清楚谁拳头大谁拳头小的问题,他会乖乖听话的。   他会是陆瑶在短时间内控制雅格郡最好的傀儡。   对于雅格郡的一切,陆瑶已经迫不及待了。   诺伯特回来后就不停地求见她,很明显,他比陆瑶更加迫不及待。   长期受到某种压迫的人一旦有了翻身的机会,总是会迫不及待地要炫耀的。   但是陆瑶暂时没有见他。   她也急着接手雅格郡,但是事情不能急,感染黑死病毕竟是一场重病,这个世界没有现代的医疗条件,每一场病都值得仔细对待,所以她得休养够,等身体恢复最佳状态再前往雅格郡。   雅格公爵——她要亲自出手。   转眼就是三月十号。   霍格斯郡遍地青嫩,农民们纷纷提着农具在地里忙碌,平原上大片大片的庄稼在微风中轻摆着枝叶,整个霍格斯郡都充满着生机和希望。   富家公子打扮的约克公爵和他仆人坐在在一架十分豪奢的马车内,在南北大道上飞快地走着。   马车是当初在努比尔城里为了扮演人傻钱多人设,在努比尔城的商人的强烈建议下买的。   虽然约克公爵很嫌弃这种土豪风,但是为了更好地套取消息,约克公爵豪掷千金买下了这辆努比尔城商人特地赶工为他这位“有钱人”制造的珠光宝气的宝石琉璃马车。   事后约克公爵觉得很丢脸,在出城的时候打算叫下属将这架马车扔掉,他的仆人却建议他继续乘着这架马车,以方便后续继续在霍格斯郡附近套消息。   毕竟霍格斯郡这种乡下小郡,没什么见识,说别的他们不一定听得明白,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钱砸了。   这种金光闪闪一看就值钱的马车一来可以震慑普通人,二来又能让一些警惕的人降低心防,认为他只是一个人傻钱多的贵公子,不至于起别的疑心。   约克公爵想了想,忍着不适将这个人设继续扮演了下去,于是这辆马车也跟随了他近一个月。   这些日子,他在霍格斯郡边境附近走了走,听了不少关于霍顿公爵的传言,甚至亲临了那日舒米尔城的黑死病展览。   那场震撼人心的展览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让他对这个帝国混乱之下的肮脏愚蠢厌烦不已。   于此同时,他也没那么抵触要和一个来自乡下的村姑结婚了。   看着一片欣欣向荣景象的霍格斯郡,再想起这些日子在霍格斯郡附近听到的消息,饶是挑剔如约克公爵,也不得不承认,他这未婚妻的确不是什么草包。   “本以为会是一个愚蠢无知的乡下小女孩,没想到她也有些商业头脑,霍格斯郡在她的治理下看起来还不错。仅凭弄出瓷器这一项,也算是有些本事了。她差不多能配得上我的未婚妻之位了。”约克公爵对他的随身剑士说。   “到时候要是她识相,主动向我服软,我想我会给她一份她期盼不已的婚姻的。”   “这位霍顿公爵的确不凡,她的子民很敬爱她。”随身剑士诚恳道。   “一个女人不可能做得到这些,她身后必然有高人在指点.帮助她。就是不知道这是谁在背后帮助她,是她父亲留下的仆人,还是——高辛三世?”提到这个名号,约克公爵的眼睛有一瞬的锐光闪过。   “如果是高辛三世,那我们就要用更加谨慎的态度对待这位新女王了。”剑士低声说,“毕竟,我们总不能替别国培养一位女王。”   “呵,”约克公爵冷酷地笑了,“要是她敢背叛我,我会让她好好知道下场的。”   就在不远处的田埂间,陆瑶正在几名仆人和事务官的跟随下在视察这一片的水车使用状况和土壤肥力。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要前往雅格郡,在离开之前,她不希望她最重视的春耕出问题。   工业商业再发达,人都是要吃饭的,粮食是一切的基础,霍格斯郡拥有得天独厚的种植条件,陆瑶也很重视这里的每一季庄稼,当她准备前往雅格郡开拓新版图的时候,作为大后方的霍格斯郡的耕种必须稳定。   好在,她走访的这几处地方春播事宜都进行得很顺利,郡南的工匠学校在去年冬天招生火热,水车的制作进度有了飞跃式的进度,如今霍格斯郡大部分地方都已经配备上了水车。   水车毕竟是和吃饭相关的家伙,有陆瑶派下去的事务官亲自教导,农民们学得很快,如今很多地方的农民已经可以自如地使用水车了。   有了水车,水源的问题进一步改善,郡北又用过给沼泽排水的方式新开了一部分土地,对这些新开的土地,陆瑶给农民的自由度很高,只要是他们自己开出来的,都算他们自己的地,只要正常交税就行,因此,农民的开荒积极性很高,目测今年的霍格斯郡的粮食又要有大幅度的增收了。   陆瑶一面走一面听事务官回报情况,心里盘算着霍格斯郡今年的粮食产粮,心中安定不少。   这时,正好他们走到一个稍高的地方,能看到不远处的南北大道。   三月的阳光烂漫,陆瑶一抬头,就远远看到远方大道上一座移动的发光体飞快走过,险些没把她眼睛闪瞎。   “那是什么鬼东西?”   陆瑶不由皱眉,嫌弃地捂住了眼睛。   她身后的仆人也跟着看了一眼,也被闪到了眼睛。   “也许是镜子成精了吧。”有女仆随口道。   这话惹得大家一阵哄笑,有人道:“看清楚了,是辆马车,上门镶了很多宝石和琉璃,可能是哪家人出门讲排场,所以把家里的宝石都镶到马车上了。”   “那不是暴发户才干的吗?”   “这年头暴发户还少啊,在咱们公爵的帮助下,霍格斯郡又多了多少暴发户啊。”   仆人和事务官们望着远去的马车指指点点,陆瑶重新在地里蹲下,没再把马车放在心上。   等陆瑶检查完霍格斯郡的春耕,出发前最后的准备也做好了。   三月十三日,一支商队从霍格斯郡出发,前往雅格郡的维克多港口。   诺伯特坐在商队的马车里,既兴奋,又有些坐立不安。   霍顿公爵让他直接跟着车队出发,却没有交代自己怎么前往雅格郡。   他没有看到霍顿家有军队出发,也没有看到那位传说中武力非凡的艾伦骑士离开。   他心里之前对霍顿公爵杀死雅格公爵的方法充满了各种猜测,但是等他上路,他发现这些好像都和霍顿公爵的行为对不上。   诺伯特心里像有猫在抓。   霍顿公爵说他哥哥必死,但是,她是怎么能这么肯定的呢?他哥哥身边的护卫可不少,而且他一天二十四小时护卫从不离身!   但是霍顿公爵的语气那么笃定,诺伯特简直好奇死了。   这支队伍带着瓷器和雅格公爵亲手颁发的通行令,一路大摇大摆地通过了各个检查关卡,诺伯特扮成一个普通的随行商人混在队伍里,没有人发现他就是雅格家的人。   这很正常,因为过去二十多年,他始终被雅格公爵死死按在人后,外面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这位雅格家第一顺位的继承人长什么样,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在前往维克多港的路上,他也注意到了他前段时间和霍顿公爵在舒米尔城配合的那一场展览会造成的影响。   这一路都有人在讨论他们的领主雅格公爵,讨论他和黑死病,甚至有人在讨论他自己!   诺伯特心头火热。   这还是头一回!头一回,家族以外的人知道他的存在,他们在谈论他,他们知道他,知道他是雅格家的人!甚至有人支持他将雅格公爵赶下来,让他掌管雅格家。   听到这些,诺伯特眼眶都是红的。   终于,他的存在终于能被外界知晓了,活了二十三年,他只有这一天才算是真正活了过来,他,诺伯特,被这个世界的其他人知道了。   等马车的车帘被关上,行人的声音被隔绝在外,诺伯特的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雅格公爵必须死!那个恶魔,他再也,再也不想回到过去那个黑暗的.不为人知的世界了!   这支商队赶路很快,他们有雅格公爵提供的路引,可以走最快最便捷的路径,一路都不会遭到阻拦,而且等到了雅格郡中部,就有河运了。   初春冰破,河流湍急,从雅格郡中部上船,走河运可以直达维克多港,水流快的时候只需一日就能到。   三月二十日,一支商队顺利进入了维克多港口,然后前往了霍格斯郡驻维克多港的聚会点。   他们在维克多港买下了好几栋商铺,供商队人员歇息的住宅也有好几处,商队将货卸在商铺的仓库里,然后带着剩余的人前往住宅。   这支商队去的是最不起眼的一处住宅,位于城东的一群平民建筑中。   诺伯特下车后便被交代好好在这里带着,不要出门,等雅格公爵身死,自然有人来接应他。   诺伯特既心焦又不安地在住宅里住了下来,看着送他来的马车渐渐驶入维克多港的黄昏落日中。   他仍然不知道霍顿公爵在哪里。   他只能看着外面的街口,在心底里替霍顿公爵祈祷。   一定,一定要成功啊!   诺伯特不知道的是,陆瑶从头到尾就一直和他在一个商队里。   只不过陆瑶呆的不是他这架马车,而是在他身后一架装着瓷器的马车上。   她穿着自带隐身效果的恒温服,空间里带够了食物,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在商队里露脸——只有少数几个商队高层和她的随身侍卫知道,她一直在商队之中。   这一次刺杀,她没有带艾伦沃克。   杀雅格公爵用不到艾伦沃克。   保护她也用不到艾伦沃克。   一切都有隐身恒温服。   隐身恒温服,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的保命底牌。   艾伦沃克如今带着荣耀骑士团走陆路跟在后面。   等雅格公爵一死,雅格郡内乱,艾伦沃克会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与她在维克多港设置的势力一起,将诺伯特推上爵位。   她已经筹谋了快半年。   展露实力的时刻到了。 第15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今夜的维克多港有一轮光辉明亮的圆月。   夜深了,在还没有电灯,连蜡烛也属奢侈的年代,夜晚是黑暗的专属财产,除了某些特殊职业的人,没有人熬夜。   维克多港已经进入了休眠期,来往的货船停泊在港湾里,水手枕在妓.女温暖的臂弯里呼呼大睡,小偷摸黑翻进两人高的木桶里找值钱的货物,商铺打了烊,老板和伙计都躺在床上陷入甜美的梦乡,只有陆瑶独自走在维克多港口冷清无人的街面上,悠闲地像下午出门买菜的遛弯老人。   今晚的月光很亮,她不必拿出手电筒照明也能清楚视物,她从雅格家所在的街区尾巴出发,顺着一条安静的大街直走五百米,就到了白桦树街,全城有一半富豪和新贵都住在这条街,包括雅格家的私人府邸。   白桦树街38号,是雅格家在维克多港最大的房产之一,雅格家在维克多港还有很多处房产,维克多港的总督府也是雅格公爵名下的房产之一。   但是总督府是前任雅格公爵的住处,对方在那里住了差不多二十多年,雅格公爵十分厌烦自己父亲生前住过的地方,直接将那里空置下来。   白桦树街38号遂成为维克多港实质上的新总督府,每日客来如云,拜访者甚众。   但是此时夜色已深,识趣的客人们不会打扰主人的睡眠,白桦树街38号的大门前安静下来,大门已关,只有一侧的小门始终开着,以便特殊人物进出,四名守卫手持□□全服披甲地在门口站岗防卫。   最近维克多港没什么特殊的人物要来,门房趴在小门的窗口后面趴着打瞌睡,一旁的壁炉里燃着暖色的火,一只有着琥珀色眼睛的白猫蹲在壁炉上方,警惕地注视着门外。   忽然,白猫的耳朵一竖,声音喑哑地“喵”了一声,门房被惊醒了,他探头往外一看,什么都没有,外面的士兵站得好好的,他嘟囔两声,用粗糙的大手将那只猫抓过来放到膝盖上,继续打起了瞌睡。   白猫在门房膝盖上叫了两声,安静了下来。   门前一切如故。   没有人知道,陆瑶已经进入了雅格家宅邸内部。   雅格家的地图是诺伯特亲手画的,里里外外的布局和路线他都对陆瑶讲解得一清二楚,连带着雅格公爵睡觉的地方,雅格家的换防规律,雅格家的暗道和藏身地,都已经被陆瑶知晓。   尤利西斯已经连续在雅格家做客快半个月了,雅格家一位年轻的子弟,诺伯特的某位一表三千里的表哥对他的活字印刷机十分感兴趣,有意代表雅格家对他的技术投资。   虽然他从未留宿,但是连续出入雅格家近半个月,雅格家对外的布局他也已经摸得一清二楚。   有来自诺伯特的内部信息和尤利西斯的最新信息,雅格公爵的住处已经完全印在了陆瑶脑子里,没有人知道她会隐身,但是所有效忠她的人霍格斯郡人都相信,她是神明转世,她有凡人所不能及的神力。   所以如果陆瑶有要求,他们无需有任何疑问,只用乖乖照做就是了。   反正公爵从未让人失望过。   陆瑶穿着隐身衣,脚下踩着布质软底鞋,悄无声息地穿行在雅格家的走廊之间,一路通过层层守卫,堂而皇之地来到了雅格公爵的起居室外。   雅格公爵在残忍血腥之外是个控制狂兼工作狂,他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以上,从不在十二点前睡觉,为了节省时间,他的起居室就是他的书房。   此刻按陆瑶兜里的怀表的指示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这座城市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三四个小时了,连雅格家的其他人也早已进入了梦乡,只有雅格公爵这里,里面的灯仍然亮如白昼。   起居室门口的四名侍卫抱着□□把脑袋磕在枪柄上百无聊赖地打盹,起居室的门紧闭着,只露出一丝丝缝隙。   陆瑶并不着急,因为雅格公爵有养生的习惯,如果晚上熬夜工作,一定会让女仆给他送两次蜂蜜泡牛奶。   她就站在走廊边的窗帘后面,靠着柱子安静等待。   陆瑶的运气不错,十几分钟后,一队女仆捧着雅格公爵的夜宵轻轻走了过来,陆瑶毫不犹豫地跟在了最后一名女仆的身后,借着门开的机会进入了雅格公爵的起居室。   诺伯特曾经说过,雅格公爵极其多疑,以嗜杀残忍出名的他也有无数想要他命的敌人,整个雅格家的守卫外松内紧,放在表面上的上百名侍卫不过是个幌子,真正保护雅格公爵生命的,是他藏在府邸各个暗门里的死士。   起居室内的一角是个方方正正的小餐厅,女仆将雅格公爵的夜宵在小餐桌前排布开来,排在队列第二的女仆跪在小餐桌旁用银匙银碗将桌上的所有食物按照雅格公爵的习惯吃了一遍,然后默默坐在一旁等候其余人的观察。   一刻钟过后,为首的女仆拍拍手,示意那名女仆起身,为首的女仆则小心地站到雅格公爵的身旁,低声提醒一句,然后就带着整队女仆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雅格公爵写完手上公文的最后一个字,将手中的鹅毛笔放到一边,才慢慢地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   日常工作辛苦,他也是很注意劳逸结合的,每天都会在女仆的提醒下定时定点地进餐和休息。   此刻就到了他夜晚进餐补充能量的时候,他松着手腕,慢悠悠走进了小餐厅。   牛奶在小碳炉上冒着恰到好处的热气,和已经融化开的蜂蜜混杂在一起,化成微黄色,小餐厅的一角窗户开着,夜风送来花园里的清凉微涩的青草气息,和餐桌上散发的牛奶和蜂蜜的温暖香甜缠绕在一起,给人带来前所未有的舒适。   雅格公爵放松地吸了一口气,正要继续迈步向前,但是下一刻,他感到自己的背后忽然一烫,一股可怕的疼痛包裹了他,雅格公爵惨叫出声,他的眼睛因为恐惧和疼痛凸出眼眶,然后他永远定格在了那里。   几乎一秒都不到,起居室里的几面墙壁全部被猛地推开,二十几名身披钢架的高大武士迅速从暗门后冲了出来,他们都是雅格家最训练有素的武士,曾经为雅格公爵杀死过无数敌人,也曾用强劲的□□从暗门中射死过几十名潜入雅格公爵起居室的暗杀者。   他们有最冰冷残酷的心脏,可以面无表情地剥下叛逆者的皮,对所有敌人进行最狠辣血腥的拷问,只要雅格公爵有需要,他们随时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以捍卫自己的职业荣誉和尊严。   但是这一次,他们站在小餐厅五米之外,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和茫然无措之中。   雅格公爵让他们杀人,拷问,暗杀,甚至培养神罚黑死病,但是雅格公爵没告诉过他们,如果有一天,他遭遇了真正意义上的神罚,他们该怎么办。   在他们的面前,一座还在泛红流淌的铁碑正在慢慢冷却,雅格公爵的身体边缘还在冒着焦糊的黑烟,但是他已经死去了,准确地说,他是已经被烫熟了。   就在刚刚,就在几秒之前,一团保持着石碑形状的橙红色铁水凭空出现,直接将雅格公爵包了进去,一秒不到,雅格公爵就在铁水中定格,永远停在了面容痛苦朝前挣扎的姿势。   一个大大的罪字被印在雅格公爵身前的石碑表面,它的笔画随着半液化的铁水慢慢向下流动拉长,宛如流淌的血迹,暗卫训练里包括基础识字,在场的每一名暗卫都认出了它的意思。   罪大恶极的人将被从天而降的天火灼烧至死,他的罪恶将被刻在世人眼前,不可洗去。——《神的言——第十二篇第三节:神罚》   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一名暗卫用颤抖的声音呢喃出声:“是……神罚……”   他跪下了。   “是……神罚!”又一个人说,他也跪了下来。   “是神罚!”又一个人崩溃了,他泪流满面地跪倒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念诵铭记于心的忏悔词。   巨大的铁碑前,曾经为雅格公爵卖命的暗卫跪了一地,视人命为草芥,习惯了杀人放火的他们此刻恐慌无助如脱离襁褓的婴儿,颤抖着念诵忏悔的话语,企图得到神的饶恕。   起居室的大门仍然紧闭着,守门的侍卫习惯了在起居室外听到奇奇怪怪的惨叫声,能在雅格公爵身边当差的人要学会当哑巴瞎子,即使偶尔公爵做事不小心露出什么痕迹,他们也要不看不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惨叫声不仅不能让他们惊慌失措,反而让他们更困了。   一名守卫挠了挠脸,百无聊赖地想,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鬼闯进了公爵的起居室试图暗杀,怕是嫌起居室那些兄弟的□□喝不饱才上赶着来送命来了。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回想起刚刚的惨叫,心里随意猜测着惨叫之人的年龄来历预备和今晚执勤的兄弟打个赌。   忽然,他背后一个激灵,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为什么,他觉得刚刚那声惨呼听起来和公爵的声音那么像呢?   守卫的眼睛骤然瞪大,下一刻,侍卫的素养让他毫不犹豫地回身推开了起居室的大门,站在两边打瞌睡的另外三名侍卫一惊,差点把脸从枪柄上磕到,但是他们也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迅速随同伴一起回身,闯进了起居室。   起居室里的情况让他们目瞪口呆。   只见小餐厅一侧,二十几名浑身钢架的武士跪满了餐厅口,所有人都低伏着身体,身体不停颤抖着,嘴里低声默念着《神的言》里的忏悔祷词,这里不像是公爵的暗杀现场,反而像是神父的高级忏悔室。   “发生了什么?”守卫们小声说着,继续朝前走,但是走了两步,他们的脚步也忽然定格在那里。   他们终于也看到了。   那可怕又威严的一幕——罪名铁碑中的公爵。   像鲜血一样流淌下来的“罪”字像是最严厉威严的审判,为雅格公爵定下他的罪名。   无需审判,那一如《神的言》所描述的神罚,那流淌的巨大“罪”字就是他最大的罪名。   雅格公爵犯了无法饶恕之罪,触怒了神明,被神罚所杀。   守卫也惊恐地颤抖着跪下了。   雅格公爵的起居室里,中门大开。   开着的起居室们和消失的守卫迅速引起了外面的人的注意,很快,住在这所住宅里的人们从各处蜂拥而来,不断闯入肃穆又森严的起居室,随着闯入的人越来越多,雅格公爵为神罚所杀,死在刻罪的铁碑之中的消息在雅格家上下传开了。   那场景实在太过可怕了。   教会嘴里的神迹已经几百年没有人看见了,人们只能通过神父和教士的诉说来怀念和向往传说中神明的威严和神圣,但是此刻,真正的神罚就在这里,神明的足迹就在这里,为一个罪大恶极的人类而来,那个人就是雅格公爵。   这是他的荣幸,也是他的罪过。   他的名字将被记入史册,将会在一代又一代的神父教士嘴里流传,因为,他触怒了神明,是神明存在的铁证。   中央特派维克多港的特米里亚主教在手下教士的通知下匆匆从教会赶来,白桦树街38号已经被闻讯而来的人们围得水泄不通,特米里亚主教不得不让人前去报信。   好在住在维克多港的上层人士没有人不认识特米里亚主教的,当特米里亚的随身仆人现身,不少人都注意到了特米里亚主教的到来,惶恐又殷勤地为他让出一小块通过的地方。   那些对教会不够尊敬的人们在此刻都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当特米里亚主教到来的消息在围堵的人群中传开,挤得像牲畜圈里的鸡鸭一样伸着脖子打探消息的人们就像被热刀割开的黄油一样,迅速地分出一条能容人通过的道路来。   特米里亚主教保持着神职人员的慈慈祥和冷肃,不紧不慢地从人群中走了进去。   人群中,尤利西斯和他的随身仆人挤在角落里,见到特米里亚主教进入雅格家那一刻,他拍拍身后一名仆人的肩,对方点点头,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然后消失不见。   此时的陆瑶仍然站在雅格公爵的起居室里,起居室外面已经站满了雅格家的人,主人仆人和武士臣属围在小餐厅之外,站了一圈又一圈。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让人尴尬且无措的局面。   几百年来,这片大地上诞生过无数罪大恶极的贵族,但是过去的日子里,从来没有谁,从来没有过,没有过像雅格公爵这样,遭受如同《神的言》里描述的一模一样的神罚的。   这太可怕了。   这证明雅格公爵真的是被神明惩罚了。   当人间的权力无法审判惩罚他,于是神明亲自出手了。   雅格公爵被钉死在了罪恶的柱子上,但是雅格家的人需要担心的是,这是否意味着神明对整个雅格家的厌弃,如果神明对雅格家其他人也产生了厌弃,那他们是否也会遭遇雅格公爵一样的神罚?   这个猜测让雅格家的人陷入了恐慌中,他们已经派人去请了特米里亚主教,在主教到来之前,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动不动又怎么样呢,谁都不知道,神罚会在何时出现,怎么出现。   凡人是不可能揣摩神明之意的。   唯一的办法是让神明的人间代言人替他们询问神明。   起居室内人心惶惶,在死亡的威胁下,甚至没有人去想,雅格公爵死后,谁来继承雅格家产业和爵位的问题。   特米里亚主教在千呼万唤中终于赶到了。   特米里亚主教和他的随从一踏进起居室,起居室里的雅格家族的人都满眼含泪地冲向他。   “主教……”雅格家族的人声泪俱下。   “主教救救我们!”   “我们有罪,我们会赎罪的!求您替我们向神明告罪,我们愿意买最高规格的赎罪卷!”   特米里亚主教面容严肃地摇摇头,推开这群惶然无助的人,默默往前走。   前面跪在地上忏悔的人听到声音回头,看到特米里亚主教的面容,纷纷惊惧地起身退到了一边。   特米里亚主教并不理会这些人,他径直走到了小餐厅外,当雅格公爵的尊荣映入眼帘那一刻,特米里亚的瞳孔剧烈收缩,连呼吸都停住了。   他嘴里念诵着神明降临的话语,眼泪慢慢地从眼角流下,他将身上披着的厚重又华贵的主教服从身上褪下,只余一件白色的教士单衣,然后虔诚地在铁碑前跪下。   他亲吻.抚摸那座铁碑,泪水滴在地面上,溅出微不足道的水花。   “神啊,您终于愿意回应您的信徒了吗?”   ……   雅格公爵被神明审判为有罪,受到了神罚!   这条大新闻像一朵春雷炸响,迅速传遍了雅格郡,然后朝着帝国的大江南北传去。   即使无比落后的信息传递速度也阻止不了它的传播。   而维克多港,在无数名流的见证之下,特米里亚主教宣布,雅格公爵及其手下为他奔走杀人.研究黑死病的人员全部有罪,除了已经被神明亲自杀死的雅格公爵,其余人也将以叛神罪处决。   除此之外,其余雅格家族的人们有轻微的从属罪,但是因为他们长期受到雅格公爵的逼迫,属于受害人,所以他们在雅格公爵逼迫下所犯的罪可以用最高规格的赎罪卷抵消。   每一位雅格家族的人们都花了上万银币在特米里亚主教那里购买的赎罪卷,以此祈求神明的原谅。   在购买了赎罪卷之后,雅格家族的人的确也没再受到神罚。   特米里亚主教在维克多港的威信一时空前。   而等赎罪的事情告一段落,另一件紧迫的大事被大家提上了议程,那就是,谁来当雅格家下一任掌权者,继任雅格公爵呢?   雅格家族的人在回过神后,各自陷入了激烈的纷争中,他们背后的支持人不断进入雅格家,在维克多港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而在维克多港的某处平民居所,诺伯特焦躁不安地在民居住宅内来回打转,雅格公爵的死亡他已经知道了,这消息在维克多港都传遍了。   人人都说,雅格公爵是受到了神罚,可他却知道,分明是霍顿公爵说要杀他。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霍顿公爵说要他哥哥死,他哥哥就受到神罚,犹如《神的言》描述的那样,被一团从天而降的天火杀死,死后变成铁碑,铁碑上刻着巨大的“罪”字。   这也太荒谬了。   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   甚至有很多人亲自去看了。   雅格公爵的贴身暗卫们甚至是亲眼见到雅格公爵怎么死去的,听说那群暗卫不等被处决,就已经疯掉了,自己从阁楼上跳了下来。   可这反而更显得荒谬了。   难道霍顿公爵真的是神吗?   诺伯特觉得可笑。   但是想起他在霍顿家郡南宅邸的日子,想起他投靠霍顿公爵后那些仆人们神情自然地称霍顿公爵为转世神明,诺伯特不确定了。   难道,霍顿公爵真是转世的神明吗?   那他,岂不是和一位神明合作了?   诺伯特惶恐又不安。   更令他不安的是,雅格公爵已经死了三天了,在购买完赎罪卷解决了神罚的困扰后,雅格家的那些子弟已经为爵位争成斗鸡了。   为了抢夺爵位,这些距离雅格家主支已经不知道隔了多远的旁支子弟们计俩百出,不断奔走在维克多港和雅格郡各大城市之间,试图寻找他们的支持者。   而他,诺伯特,似乎因为之前他被派去了霍格斯郡,现在所有在维克多港的人都把他遗忘了。   没有人提起他!   诺伯特空前地恐慌。   在来维克多港之前,他还在想象着等自己掌权后要如何风光,到时候有了权力,他也可以和令他畏惧的霍顿公爵平起平坐了。   但是此刻,诺伯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如果没有霍顿公爵,他会是如何地不值一提,渺小无力。   他相信,如果此刻他敢自己跑到街上喊一声他是雅格家第一顺位继承人,雅格公爵的亲弟弟诺伯特,迎接他的绝不会是维克多港人民的热情欢呼,而是来自同族兄弟们的刀剑。   他会横死街头,无人知晓。   就像过去的二十三年一样。   诺伯特在民居里惊惧地颤抖。   不久,附近的居民就开始抱怨起自家养的猫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了。   霍顿公爵的人在一个春风料峭的早晨敲响了诺伯特的门。   在诺伯特的惶恐不安中,那人告诉他,一切都准备好了,他可以出现到众人面前了。   诺伯特在听到对方的话那一刻险些欢呼出声。   他快要受不了了。   终于!   他扯了扯自己因为颓废而变得皱巴巴的衣服,竭力使自己看起来体面:“公爵终于需要我了吗?我可以继承雅格家了?”   “对。”奥斯维德神父慢慢向他走去,脸上带着奇特的笑容:“你可以替公爵继承雅格家了。”   “替?”诺伯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但是无需奥斯维德神父提醒,他背后闪过一阵寒意,诺伯特立刻接口:“您说的对。我会好好为公爵服务的。”   奥斯维德神父维持着脸上奇特的笑容,对诺伯特恭敬地伸手行礼:“请吧,未来的公爵阁下。”   诺伯特在奥斯维德神父的带领下去一间旅馆换掉了身上乱糟糟皱巴巴的衣服,重新洗澡洁面整理了仪容,然后就在一队人的带领下,前往维克多港的教堂。   诺伯特有些奇怪他的继任仪式为什么要在教堂举行,奥斯维德神父却没有为他解释。   诺伯特只好闭紧了嘴,努力维持好自己体面的公爵形象。   除了舒米尔城那一次不正式的自我介绍,这还是第一次,他要在公开的场合表露自己的身份,而他第一次公开亮相,就是继任他哥哥的爵位。   他将成为下一任雅格公爵——忠于霍格斯郡的雅格公爵。   想到这里,诺伯特苦涩地笑了。   已经很好了,至少比悄无声息地死去要好,好得多。   新任的雅格公爵继任仪式在维克多大教堂举行。   全城的贵族和上流人物都参加了这场有着特殊意义的继任仪式。   因为前任雅格公爵死于神罚。   新一任的雅格公爵能否担任公爵之位,必须要问过主教,准确地说,是要问过主教所代表的神明。   当雅格家的子弟们在买完赎罪劵后为下一任公爵之位杀得头破血流时,特米里亚主教忽然在一次宴会上现身,并庄重宣布:由于雅格家族的上一任家主告罪神明,所以新一任的雅格公爵的人选,必须得到神明的认同,否则新任公爵的继任之日,也将是神罚再次降临之日。   这句话吓住了大部分雅格家为权力杀得一头热的人们。   但是也有人已经杀红了眼,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倒霉,愿意在其余人都退缩的时候赌一把。   当晚,他就闯入了雅格公爵的起居室,宣布自己将接任雅格公爵之位。   第二天,人们发现他死在雅格公爵的起居室里,这一次没有铁碑,但是他还是死了。   验尸官验尸后发现,这名雅格家族的子弟是被水溺死的。   起居室内没有水池,当晚没有任何人看到有人进出过起居室。   违抗我的人,遇水而溺,遇火则燃,遇土则陷,遇金则刺。——《神的言——第十二篇第三节:神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3-1522:33:45~2022-03-1622:4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22292020瓶;岚雨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特米里亚主教在一个寒冷的冬日迎来了他的客人。   维克多大教堂的主教休息室从外面看起来十分简朴,只有经常出入这里的人才会知道这间休息室低调的奢华布置。   它挂满一整面墙的毯子都是塔格尔少女用最上等的羊羔毛织成的,上面看似普通的神明像,用的是秘密的混染纺织技术,直接将彩色的羊毛纺进了毯子里。   而神明头顶的光辉,用的是金银绞成的线和羊毛混纺,单凭这一项技术,就值得上前面所有细节的价格。   这是当初雅格公爵送给特米里亚主教的一份见面礼,单价三千金币。   这般豪华的出手,连自首都而来,有成为大主教资格的特米里亚主教当时都被吓住了。   他也前所未有地体会到前任驻维克多港主教卸任时说过的,这里的主教可不好当是什么意思了。   维克多港是一座繁华.富有.开放又先进的城市,而这里的总督一直由雅格公爵兼任,某种程度上来说,维克多港总督的重要性几乎和雅格公爵这个位置一样重要。   一个帝国第二大的天然良港和它所在郡区得天独厚的河运条件结合到一起,让维克多港比帝国第一大港莫乌斯港还要富有。   一个富有.开放又先进的城市,往往也是骄傲的。   作为驻守这里的主教,需要更强的威信和能力才能镇压得住这里博学.富有的居民和过客,否则就会被掌握着先进技术和大量财富的富翁打压到无法翻身。   这一任的维克多港教区主教,特米里亚比他的前任还要更惨一些,他遇到了一位拥有变态般控制欲的雅格公爵。   在这任雅格公爵的强势控制下,特米里亚主教身为主教却不得不在维克多港担任着半个吉祥物,或者干脆叫小丑般的角色,随雅格公爵的心意出入各大贵族的宴会,不像一位超脱凡尘高高在上的主教,倒像个交际花。   特米里亚主教每每想到这些,都羞愤欲死,深觉丢了神圣教会的脸。   当然,死是不可能死的,雅格公爵那么大方那么有钱,跟在他身边当狗除了自尊上委屈了点,生活水平那可不含糊。   特米里亚主教为自己被雅格公爵的金钱腐蚀而羞愧,但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王都权力纷争之乱让教皇都不屑驾临本国,他也早就没有了回到王都为大主教之位拼杀的热血,只想借着自己这么多年经营出的地位和身份好好享受余生。   所以当那位客人上门,说有机会让他这个主教在维克多港重拾一区主教的威严和尊严时,他是无动于衷的。   年轻的奥斯维德神父来自王都,年仅二十八岁就已经是神父,要是在过去,只要他愿意继续在王都深造,或是成为某位红衣主教的心腹,不到十年时间,他就能爬到大主教的位置,如果他能力和运气都足够,甚至成为本国最高的宗教首领——红衣主教也不是梦。   但是他生不逢时,不仅是他,连特米里亚自己也生不逢时——他们都遇到了乱世。   乱世对那些身为一地之主的领主们是夺取利益的好机会,对他们这些有着稳定晋升途径的“方外之人”来说,就意味着道路断绝——除非他们能走另一条路——出身高贵,背后有强大的家族势力支持,那自然也能节节攀升。   比如约克家那位阿尔弗雷德大主教,年仅四十就已经是教皇心腹,名义上只是大主教,实则只是因为教会目前的四大红衣主教都还没死而已。   如今教会四大红衣主教都要待在总教会潜心侍奉神明不理俗务,阿尔弗雷德大主教作为教皇心腹,已经完全掌管了教会对外事务,称他是实际上的教会掌权人也不算过分。   如今约克家又控制了帝国的新王,换句不太尊敬的话来说,如今这教会,已经只容约克家族一家说话的声音了。   特米里亚主教暗自伤春悲秋,他瞧出了这位年轻神父的来意,他还年轻,野心勃勃,在北方不好一展抱负,自然想来南方开辟一些生机。   可这个年轻人不知道,南方也不比北方好,甚至因为维克多港的特殊地理位置,教会的势力就在这里自古以来就处于弱势。   然而这位奥斯维德神父并没有被他的一番悲观发言吓走,他留了下来,并说,要给他一个礼物。   一个让他重新获得尊敬和荣耀的礼物。   当雅格公爵培养黑死病的消息在全雅格郡流传开的时候,特米里亚神父隐隐觉得这就是奥斯维德神父说的礼物了。   他前去询问,对方却只回以神秘一笑,说,还有更好的。   当他重新站在雅格公爵的起居室,那间装满他过去几十年屈辱的起居室,看着满地匍匐忏悔的武士,看着泪流满面的雅格家族子弟,不,更重要的是,看着铁碑中雅格公爵那张痛苦.扭曲.绝望的脸——   那一刻,他觉得自尊.勇气和荣耀都重新回到了他体内。   他亲吻着那块铁碑,当他用颤抖的双手去触摸它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有皱纹了。   他已经五十岁了。   时间过得这么快,他老了。   而神明终于让他重新拿回属于他的威严。   他是特米里亚,神明的人间代言人,灵魂审判者.安抚者,摆渡人。   他是——受人尊敬的特米里亚主教。   凡人,应当匍匐在地上颤抖着祈求他的抚摸和垂怜。   他们向他购买赎罪劵的时候应该是卑微惶恐的,应该是祈求怜悯的,应该是小心翼翼的。   应该匍匐的人从来不应该是他,应该是这些凡俗人。   终于,雅格公爵死了。   他死后被人们称为“黑死公爵”。   特米里亚主教舒服了,从心到身地舒服了。   他带着那一大笔购买赎罪劵的钱和大把的敬畏回到教会,奥斯维德神父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是一份好的礼物吗?”他笑吟吟问。   特米里亚主教从来没有那一刻像这时这么看奥斯维德神父顺眼。   “你是天选之人吗?是神明派来拯救这个不可救药.滑落深渊的时代的人吗?”他上前握住奥斯维德神父的手,“你救了这个时代,那些失去信仰的堕.落灵魂有机会得到神明的垂怜了。”   奥斯维德神父仍然笑吟吟的,他笑吟吟地将手从特米里亚主教的手里抽出来,摇了摇头:“不,我救的不是这个时代,我救的是你。”   特米里亚主教因为他的话变得不知所措,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奥斯维德神父已经后退了两步,一只手缓缓在特米里亚主教放满珍藏品的实木桌上慢慢摩挲着,一手指着特米里亚主教背后那一面价值千金的豪华织毯,神情忽然变得冷酷:   “你堕.落了。你被雅格公爵的金钱所腐蚀,如果我不拉你一把,今日在雅格公爵起居室里被注以神罚的,还有一个你。”   特米里亚主教一个激灵,宛如被雷劈中的一只猫,僵立在休息室中央。   ……   单凭一个主教压不住维克多港的暗潮涌动,单凭神罚也吓不住追逐权力的鬣狗。   当雅格郡其他大城里的权力争夺者们纷纷闻讯前来准备推自家的主子上位,当维克多港里的其他势力暗中观望蠢蠢欲动时,一支军队凭空冒了出来。   他们驻扎在西累河入海前的最后一个冲击河滩附近,西累河从这里直穿维克多港入海,这片河滩像一个大口袋的口子,将维克多港收在口袋里。   但凡要前往维克多港,这片河滩是绕不过的一道入口。   森森铁甲和铁剑彰示着其背后可怕的武力和财力,三支来自不同雅格家子弟背后支持者的军队分别从不同方向而来,有人走水路也有人走陆路,但是这些军队在靠近维克多港之前,全部被阻击在入口外。   维克多港里的其余观望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满地跑的时候,外来的军队却迟迟没有来援,最后维克多港成了一座孤岛,只准岛上的人互相猎杀。   神罚像一道可怕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众人心头,但是仅凭特米里亚主教的承认保不住新任公爵的位置,还需要更强大的庇护。   当维克多港内众人发现外面的军队进不来之后,人们隐隐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时候,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维克多港的宴会上——来自隔壁霍格斯郡的霍顿公爵!瓷器拥有者!   霍顿公爵拥有纤弱的细腰和楚楚可怜的柔软脸庞,当她柔软的身躯被精心裁剪的裙子包裹着出现在宴会上时,所有人都担心她会像瓷器一样易碎。   那一刻,宴会上大多数人心中都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怪不得她会是瓷器的主人。   瓷美人拥有瓷器,这不是很符合常理吗?   纤细柔弱的霍顿公爵在宴会上说出了她来到维克多港的目的:   她亲眼见证了可怜的诺伯特·雅格子爵在他哥哥手下所受的煎熬,诺伯特遭遇的苦难让她深深地同情,所以当雅格公爵的罪恶被昭著于世,当新任公爵的斗争开始,她就下定决心——   “在这片土地迎来它真正的主人之前,维克多港外的军队决不会退去!”   “你们只能选择诺伯特,或者等待诺伯特成为新的雅格公爵!”   此言一出,整个维克多港都为之震动。   谁都没想到,围在维克多港外的军队竟然是霍格斯郡的军队!   雅格郡的人谁不知道之前雅格郡和霍格斯郡的那场战争?   当初霍格斯郡的军队反攻进雅格郡,死去的雅格公爵杀了一个侄子才平息了霍格斯郡军队的怒火!霍格斯郡的军队可不是吃素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围在西累河尽头,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维克多港是一个商业城市,流动就是它的命脉!西累河带来的出色河运是它最大优势,没了来自国内商人的货物流动,对维克多港的每个势力都是不小的打击。   维克多港的众人纷纷上门求告,求霍顿公爵打开对维克多港的封禁。   霍顿公爵不为所动,非要等到诺伯特承爵不可。   维克多港的人都要急疯了。   但是霍顿公爵是个女人,要知道,女人都是疯子,她们要是为爱发起疯来哪里讲得通道理。   何况她背后还有大量的军队,大家只好为诺伯特承爵而奔走起来。   偏偏大家问霍顿公爵诺伯特人在哪里她也不说,再有人上门问,她那些可怕的武士竟然就直接将人赶出去了。   没有办法,大家只好分头行动。   有人负责到处找诺伯特的身影,有人去“说服”雅格家其他子弟,还有人负责去求特米里亚主教支持诺伯特,好救一救现在的维克多港。   诺伯特的身影始终找不到,雅格家的子弟倒是好说服,一来有神罚在上面顶着,二来全城的势力都盯着他们,要他们“识大体”,三来要是论名正言顺,他们的确谁都没资格和诺伯特争。   在全城贵族商人上面“问候”之后,雅格家其余子弟纷纷出了声明,宣布自己放弃继承权,只等雅格家真正的主人诺伯特前来承爵,连被堵在西累河入海口外的军队也连夜传信撤掉了。   最后最难搞的特米里亚主教,也在大家天天上门诉苦恳求下,很仁慈地同意了由诺伯特承爵的事。   “我个人其实对诺伯特子爵承爵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只是总要问过神明,要是他被神明厌弃,我也没有办法。”特米里亚主教如是说。   好在很快就有人解释道:“要说雅格家最纯洁最无辜的人物,非诺伯特莫属了。”   “大家都知道诺伯特子爵在过去二十多年里都受到那位黑死公爵的□□,从来没有和外界接触过,更没有机会接触雅格家的事务。   神明因为黑死病而惩罚黑死公爵,厌恶雅格家,但是当初在舒米尔城亲自站出来指认揭露黑死公爵研究黑死病罪行的,就是这位诺伯特子爵。”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有问题了。神明不放过每一份罪行,神明也不会错判每一份无辜。”特米里亚主教慈和道。   得到这句话,维克多港的人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只差诺伯特本人出现了。   只要他肯露面,所有维克多港的人扛都要把他扛到教堂让他承爵。   三月二十七日,维克多港人找了快一周的人终于出现了。   维克多大教堂,装扮一新的诺伯特在奥斯维德神父的陪伴下,缓缓走特米里亚主教。   他一手持象征神权的半页羊皮卷《神的言》,一手持镶着代表雅格家家徽红月之心的红宝石钢剑,在特米里亚主教的主持下接受了洗礼,顺利承爵。   他忠实的支持者,痴情善良的霍顿公爵站在他的右上方,静默微笑着,全程注视着他成为雅格公爵,雅格郡新的主人。   承爵仪式结束后,人们几乎迫不及待地向他敬酒,称呼他的爵位,并对他征服女人的能力表示了惊叹和佩服,询问他对付女人的妙招。   诺伯特·雅格公爵淡笑不语,人们只当他暗自得意。   宴会结束后,人员散去,诺伯特看着忽然冷清下来的大厅,有片刻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这只是一场戏。   但是当他身后响起那熟悉无比的脚步声,他心中一紧,一颗提在半空不得安宁的心终于彻底落回胸腔。   他认清了现实,回过头,恭敬地向着他效忠的人弯下腰:“公爵,谨听您的指示。”   作者有话要说:看着四千来字和自己的大放厥词暗自羞愧。但是,那个那个,就是说,这一章的内容的确有点难写QAQ,我明天尽力粗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竹啊20瓶;54700787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纸之都,乔巴城。   乔巴城城主尤金正在大发雷霆。   作为拥有全国最先进造纸技术的地方,纸张交易每年给乔巴城城主提供的税金能占到乔巴城税收的十分之七。   今年他的办公桌上也没有出现什么能够和公文纸和弗雷戈纸一较高下的新品纸张,按理说,今年乔巴城收到的纸张税也该一如往年。   然而当今年第一季度的纸张税数据被报上来之后,乔巴城城主震惊地发现今年的纸张税竟然少了五成!   剩下的钱都去哪儿了!!   乔巴城城主在办公室暴跳如雷,他的贴身秘书安东尼隔着三个办公厅都能听到他的怒吼。   可怜的城主。安东尼心想,他怕是在担心接下来雅格公爵极有可能会撸掉他的城主之位的事。   这就是站错位的下场啊。安东尼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怀里的猫,听着城主的怒吼,脸皮都不动一下。   能在雅格郡担当一城之主,乔巴城城主自然也算前任雅格公爵的心腹之一,他背后的朗格布家族对前任雅格公爵忠心耿耿。   但是三月下旬,雅格公爵身死,朗格布家族自然也开始野心勃勃地准备拥立“新君”。   雅格公爵那位亲弟弟外人无法接触,很多人都怀疑他早就死了,而雅格公爵年过三十还没儿子,众人自然也默认雅格公爵年老后会直接从家族中挑选一位子弟成为下任公爵。   因此,他们家和雅格家一位子弟早有交情。   雅格公爵身死的消息一传出来,朗格布家族立刻联系了几个要好的家族,同时还有暗中支持那位子弟的家族一同组织军队,预备前往维克多港驰援他们的“新君”。   奈何这支临时组织的杂牌军队还没靠近维克多港,就被一支全副武装的精英军队拦住了。   雅格公爵对手下的人的控制也是很严格的,军务和政务严格分在两批人手里。   管理政务的都是本地贵族,出身高贵,他们这些人掌管一城政务和税收,也就注定了他们手里只有钱没有军队。   他手里的军队则都被他的贴身侍卫们所掌控,侍卫们出身低微,和本地贵族不是同一阶层,出身的不同注定了他们无法和身为贵族的城主们和平相处,也就得不到城主的后勤支援。   只有雅格公爵的征粮令和行军令才能将这两拨人强行整合到一起,让军队从各城城主这里调拨粮草后勤,大军出动。   从集权的角度上来说,雅格公爵做到了一个本时代统治者能做的极致,这也导致他一朝身死之后,根本没有人能为他报仇,更别提组织起有力的反抗——这也是陆瑶有信心能靠斩首完成夺权的最大原因。   雅格公爵的核心侍卫直接被陆瑶利用白桦树街38号里的主仆名义所控制,这些护卫再手握军权,可在雅格公爵的白桦树街38号,这些侍卫只是这栋住宅里的仆人,当唯一能给予他们行动名义的雅格公爵一死,这些人就成了失去脑子的杀人机器,彻底停摆。   白桦树街38号里的贵族们对他们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没有人会替他们做主。   等白桦树街38号里的核心侍卫一死,雅格公爵的军队就失去了直接掌控者,群龙无首,在血统即一切的中世纪,他们再也没了威胁。   唯一有可能威胁到陆瑶的就是从外面临时组织起来的军队,可这些人在陆瑶已经在战场上练出来的正牌军队面前,不堪一击。   别说他们只是临时拉来的杂牌军,即使是当初雅格公爵亲自在大后方指挥的正牌军队,不也被陆瑶的军队打得满地找牙么?   雅格郡内外皆被卸去爪牙,陆瑶的这场夺位站赢得悄无声息,又迅猛无敌。   权力交接过后的第一步最重要的当然是大清洗,功臣要有奖励,叛臣要有惩罚,否则忠臣和叛逆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陆瑶当然不会犯这种仁慈的大错。   雅格公爵花了几十年在雅格郡替她建立好了对她来说可以算全国最好的基础,无论是权力机构还是商业布局都无可指摘,可以直接继承使用。   如果不是她出现,恶贯满盈的雅格公爵说不定会是下一个南方主宰也不一定呢。   毕竟,在民风“淳朴”的中世纪,“残忍”和“恶毒”从来不是贬义词,“弱者”才是。   陆瑶以最快的速度对雅格郡各方势力进行了大清洗。   在维克多港里为诺伯特上位付出辛苦的家族都从这场权力交接里获得了回报,雅格郡沿西累河岸总共有十五个贸易大城,陆瑶一口气换掉了十三个城市的城主,新任城主就是维克多港里的投机者家族。   至于这些新旧城主之间权力交接时会怎么互相厮杀,陆瑶是不管的,不管双方损失多少,她这个庄家总是赢家,撕得越狠她才越放心呢。   剩下的城市大多是产粮城或者产矿城市,产粮的城市陆瑶不在乎,但是产矿的城市陆瑶绝对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雅格郡作为大郡,有三座让陆瑶艳羡不已的矿区。   一个是南方最大的铁矿区马哥厄尔区,位于维克多港西南五十里,维克多港拥有全国最先进的造船厂,背后的依托便是马哥厄尔区的上好铁矿。   为了更好地利用马哥厄尔区的铁矿,雅格郡人特意从马哥厄尔区挖了一条通往维克多港的人工运河以便运输铁矿。   另外两个区一个产铜一个区产银,是活金库,雅格公爵的钱袋子,当然,现在它们是陆瑶的了。   对着这三个城市,陆瑶分别从博格特家.贝德家和汉纳家挑选了心腹前往管理。   有了这三个矿在手,一些有色金属的冶炼就可以开始了。   一直被放养在霍格斯郡郡南的古斯塔夫被陆瑶一纸调令就调到了维克多港。   接待他的是他的族兄尤利西斯。   作为陆瑶工坊里研制出的活字印刷机负责人,尤利西斯在维克多港里也算是一名不大不小的红人了。   活字印刷机背后隐藏着暴利,只要是维克多港里心思活络的人都看到了。   不少投机者都想从这块刚刚掀开面纱的蛋糕上咬下一口,但是因为尤利西斯背后的靠山足够强势,不少凶狠的商人都铩羽而归。   首先,技术外泄是想都不要想,不管合作商开出多高的价格,活字印刷机的技术绝不外卖,合作者只能选择从尤利西斯购买现成的活字印刷机,或者干脆买印刷出来的成品。   其次,尤利西斯对所有在本国内贩售的活字印刷机有规定的统一售价,你可以卖得更低,但是绝对不能超过尤利西斯定下的最高价。   一经发现有人在公开以超出统一售价的价格贩卖活字印刷机,尤利西斯将收取巨额的违约费并从此停止合作——这就能劝退很多试图以此谋取暴利的商人了。   但是大家开门做生意,钱多钱少都要赚,高利少销要赚钱,薄利多销也要赚钱,在最初劝退一拨人之后,维克多港的人很快就想到了霍格斯郡著名的统一售价十个银币的瓷器。   霍格斯郡的瓷器在近几年的商场上是一匹神奇的黑马。   固然瓷器是一件十分珍贵惹人爱的宝物,但是瓷器到底不能吃不能喝,世界上的宝物也不仅瓷器一种,在最初的新奇之后,人们对它的热情很容易归于沉寂。   但是霍格斯郡一开始就用“永远只卖十个银币一件”这个噱头夺取了大部分人的眼球,迅速打出了霍格斯郡瓷器的名声,形成了品牌效应,之后不管是霍格斯郡的瓷器商路新开到哪个城市,人们都会先入为主地想到这是霍格斯郡的瓷器,对它的质量和来源给予足够的信任和期待。   而薄利多销的低端市场让帝国今年已经流行起了瓷器热,帝国的人民从来都是一群热爱赶时髦的人,当瓷器在帝国南部掀起潮流,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霍格斯郡商人不断往北开拓商路,帝国以北的人们也开始期待家中有一件来自帝国南部的瓷器。   甚至在很多地方,结婚时家中橱柜里摆有一件来自霍格斯郡的瓷器已经成了不少夫人小姐们追求的结婚标准之一,如果你不想在结婚时被未婚妻的家族轻视,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从弄来一件来自霍格斯郡的瓷器。   要么直接派人去南方买,要么就高价从二道商人手里买,当然要是足够幸运,霍格斯郡的瓷器商人已经将商路铺到了你所在的城市,那么你就可以省却一大笔钱,直接以十个银币一件的价格收获未婚妻的芳心和丈母娘的点头了。   霍格斯郡的瓷器商人在瓷器生意推广过程中展现出了教科书般的推广手段,这也是最近两年全国各地的商人们议论过的。   但是这方法虽好,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学的。   首先你要有足够的人手,霍格斯郡有整个郡的贵族来为他们的瓷器生意铺设生意网。   其次你要有足够大的产量和足够高的大局观与心气,忍得住瓷器的暴利,坚持用十银币一只瓷器来赚更多人的钱。   先不说瓷器是多珍贵的东西,单是能保持卖遍全国的产量就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只有背后的支持者是一郡的主人才能有这样的能量,指挥动这么多的人,办这么大的工厂以供应全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你要有和霍顿公爵一样强大的军队,不然再好的生意都早晚要变成别人家的。   如今尤利西斯展露出那熟悉的手段,维克多港的商人们就纷纷想起了霍格斯郡的瓷器商人。   接下来再一打听,尤利西斯也没有刻意隐瞒,大家很容易就发现了,尤利西斯来自霍格斯郡。   得了,这还用猜,这家伙背后肯定又是那位霍顿公爵了。   这两年霍顿公爵也算是频频露面了。   不管是一开始崭露头角的瓷器售卖,还是去年十月初震慑人心的三郡战争,又或是今年三月新任雅格公爵爵位交替她发疯逼大家送诺伯特上位,都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知不觉间,霍顿公爵已经从一个偏僻小郡的领主变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不管是她拥有的瓷器所代表的大笔财富,又或是去年战争胜利时她背后站的那支可怕的军队所代表的可怕武力值,又或是今年爵位争夺中她表露的疯狂和痴情,都能让人津津乐道,对她又爱又恨。   富有.强大.疯狂,但是又痴情好骗,人们怎么能不爱她,怎么能不想靠近她?人人渴望她犹如丧心病狂的赌徒渴望财富。   今年四月的维克多港,霍顿公爵是这里最闪耀的新星。   而她新暴露出来的活字印刷机,又再次让人们对她的财富有了更多的遐想。   瓷器,军队,现在又是活字打印机,这个女人还有多少惊喜是大家不知道的?   维克多港的上流人物们围在霍顿公爵身边,宛若蜜蜂围绕花房。   可惜霍顿公爵脾气太坏,太难讨好,富有的商人们带来多珍贵的礼物也难以让她展露笑颜。   大家都猜,这位痴情的公爵是被那位雅格公爵迷了心窍。   “真是可恶,哪怕已经心许雅格公爵,可霍顿公爵又不是把脖子栓在了他身上,以霍顿公爵的身份和权势,多我一个情.人又怎么样,她哪怕有一整个宫殿的情.人也是理所当然!肯定是雅格公爵嫉妒心强!”   “我怎么听说霍顿公爵曾经心许贝比陶来郡的一位年轻人呢?”   “你是说巴尔弗伯爵的儿子,叫埃德加的那位吧?老黄历了,今年年初他就不得宠了,被霍顿公爵退回家里了。不过他还在的时候,如今的雅格公爵的确是被挤得站都没地方站。”   “想不到背后还有这样的内情,也不知雅格公爵是怎么讨好了霍顿公爵。”   “既然雅格公爵可以,那我也可以。”   维克多港里的贵族富商们不甘霍顿公爵的目光全然被那位雅格公爵夺走,纷纷绞尽脑汁地想起了讨好霍顿公爵的办法。   雅格公爵当然也不肯轻易让这些人争了宠去,他一接任公爵,就开始召集工匠,要在维克多港为霍顿公爵修蔷薇公馆。   据说霍顿公爵在霍格斯郡有一座蔷薇花园,里面种满来自全国各地的蔷薇花,一年中只有四个月是没有鲜花盛放的。   而在蔷薇公馆建成之前,霍顿公爵住在重新翻新过的总督府。   新任雅格公爵和上一任雅格公爵一样,都不想住他们的前任住过的地方,于是雅格公爵在维克多港的居住地又从白桦树街38号重新转回总督府。   霍顿公爵住在总督府西侧的独立小楼里。   说来搞笑,因为雅格公爵过去在雅格郡并无根脚,一切属于他的权力都要等他上位后慢慢建立,所以自他承爵之后,他住的地方每日来访者寥寥。   但是就在隔了一个花园的对面小楼里,霍顿公爵的住所每日都客如云来,排着队给霍顿公爵送礼的人挤满了一条街,霍顿公爵每日都要从一大堆喷香水撒金粉的来访信里挑选自己愿意见的人。   很多时候,替自己主人来求见霍顿公爵的人在总督府外等上整整一周,都不一定能得到一个送礼的机会。   霍顿公爵这里见不到人,商人们自然还有别的路子走,比如讨好她手下的人就是一条最好不过的路径之一。   霍顿公爵手里的瓷器生意已经在全国都扎稳了根基,但是帝国这么大,天高皇帝远,连国王都有无力伸手的地方,可聚集了全国商人的维克多港里却有的是手眼通天的人,只要霍格斯郡的瓷器商人的胃口够大,总有他们力所能及的时候。   不少人都开始主动找霍格斯郡的瓷器商人们做生意,做生意是其次,搭上霍顿公爵的关系才是真。   除了瓷器生意,新被翻出来的活字印刷机又是另一条路。   在尤利西斯的几条规矩列出来的时候自然是遭到不少商人抵触的,可尤利西斯是一个标准,对霍顿公爵大家当然又是另一个标准了。   霍顿公爵的要求,那能叫多事吗?这叫挑剔,不够格的人,不配和霍顿公爵合作。   大家当然都想做霍顿公爵的合作商。   尤利西斯的活字印刷机生意在最初遭遇了一段时间的低谷后已经渐渐进入了稳定期,但是在暴露出和霍顿公爵的关系后,活字印刷机的生意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不少商人都在他这里下了大单子,要替霍顿公爵将活字印刷机这样的好东西带回他们的家乡,交给他们的领主,他们都相信,他们的领主见到活字印刷机这样的好东西,一定会为霍顿公爵的聪慧而惊叹,并迫不及待地想在自己的领地推广的。   尤利西斯对自己新上门的一大堆单子惊叹不已,但是当他张着嘴巴激动地给霍顿公爵比划自己又卖出去多少多少活字印刷机时,霍顿公爵只是平静地微笑,像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天。   “这不难想象,尤利西斯,我打个比方,如果我们的国王说他喜欢某某店的衣服,接下来会怎么样?”   尤利西斯立即道:“全国的贵族都会想方设法去这家店弄一套衣服穿——除非他不想和国王打好关系——哦!我懂了,他们都想和您打好关系。”   陆瑶抿嘴一笑。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买活字印刷机,尤其是替领主买活字印刷机,这又不代表能和你联系上,他们只是您的顾客罢了。为什么他们这么疯狂呢?”   陆瑶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奥斯维德神父主动开口了:“原因很简单,看诺伯特就知道了。要知道,在得到公爵的帮助之前,他仅仅是一个连生死都没有人知道的隐形人。但是现在,他是雅格公爵!不管实际上他能获得多少权力,可仅仅是雅格公爵这个爵位,就已经是人生的天翻地覆了。”   “看到了公爵背后代表的巨大财富和利益,谁不想当下一个诺伯特呢?甚至很多时候,他们不一定要能成为诺伯特,只有和公爵打好了关系,以公爵的财力和武力,他们有无数机会能从公爵这里借到力。”   “比如在爵位交替之时,如果一个年轻人试图和自己的兄长争一争,那么如果他和我们公爵关系匪浅这件事,就很可能让他的父亲动摇最后的决定。送你一个消息——埃德加已经被他父亲巴尔弗伯爵定为下一任巴尔弗伯爵的第一继承人了。”   尤利西斯睁大了眼睛:“这么快。他只是小儿子吧?巴尔弗家族其他人怎么同意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关系好,那当然不一定能同意,可是如果埃德加能凭借和我们的关系和我们签订长期稳定的粮食供应呢?如果埃德加能和我们签订水泥订单呢?   贝比陶来郡的支柱产业是煤矿,而煤矿最大的制约在运输,为了使用雅格郡的河运系统,贝比陶来郡每年都要向雅格郡交纳巨额的过路费。而我们的水泥路对运输的帮助有多大,你难道不清楚吗?”   想到自己之前回霍格斯郡一趟时那宽敞平坦的道路,尤利西斯瞬间就理解了巴尔弗伯爵。   “贝比陶来郡毕竟是全国最大的煤矿出产地,巴尔弗伯爵寿命不多了,在这个时候关注贝比陶来郡的势力不会少,消息灵通的人恐怕都已经知道埃德加被定为下任巴尔弗伯爵的事了。见证了维克多港的奇迹后又知道了这条消息,那这些人再怎么疯狂讨好公爵也不为过。”   “公爵就是权力,就是金钱,就是尊严,就是一切。他们怎么能不拼命讨好呢?”奥斯维德神父轻轻说着,目光瞥向维克多大教堂。   四月十五日,总督府的小楼前依旧客如云来。   但是这一天,陆瑶接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的拜帖。   特殊的客人名叫艾格纳,来自隔壁的高辛王朝。   他是代表陆瑶的舅舅高辛三世来的。   艾格纳这一趟简直称得上坎坷了。   他十二月从高辛王朝帝都出发,带着高辛三世的亲笔信和给外甥女的礼物,他辛苦赶路,一路上都不敢停歇,生怕自己赶路慢了,霍克辛格父子的队伍已经把人接到了。   他一路紧赶慢,还为了不被约克家族的间谍发现,一路乔装打扮,隐姓埋名,吃尽苦头,终于带着高辛三世的信和礼物到了霍格斯堡。   时隔多年,霍格斯堡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霍格斯堡了,当初高辛三世留在霍格斯堡的线人死得已经差不多了,仅仅活着的几名老仆如今也成了霍顿公爵的忠诚信徒,哪容艾格纳多说,他一到霍格斯堡就被拿下了。   好在艾格纳是代表高辛三世来的,高辛三世出手当然不简单,他身上带着高辛三世给老霍顿夫人的信和封爵书。   艾格纳来霍格斯郡不仅是来替高辛三世这个舅舅看望自己即将当女王的外甥女,还是来给高辛三世那唯一在世的亲妹妹封爵的。   高辛三世亲笔授爵,封霍顿夫人为高辛王朝的瓦岗女公爵,以瓦岗郡为领地。   瓦岗郡,高辛王朝和帝国交界处一块被双方抢了几百年的土地,当然,最近三十年帝国内乱不止,瓦岗郡早就被高辛王朝抢过去了。   现在,高辛三世就以这块土地为礼,贺,霍顿夫人成为女王的母亲,贺,霍顿公爵即位女王。   瓦岗郡能被两国抢几百年,地理条件自然不差,能高辛三世拿出来当礼物也绝对是一份很上台面的礼物。   可是连高辛三世都万万没想到,他特意送这么一份大礼来找妹妹扯关系,偏偏他的使臣连霍顿夫人的门都进不去——   全霍格斯堡的人都知道,自从老霍顿公爵去世,霍顿夫人已经有一年半不见外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入迷了,虽然我晚,但是我长啊   这个副本开始进入后期收尾阶段了。   啊,我刚刚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那个建党征文又进决赛了,我好像已经在决赛里陪跑三轮了全靠大家支持2333   可爱的小天使们,正所谓来都来了,如果有月石,可以请大家挥挥小手在文案那里点进去给俺投个票吗qwq 高级vip用户每人可以投一票耶,人家一定好好更新,争取日六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层糕.晋茶悦然10瓶;月下花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坐在阳台上的藤椅上,隔着一道帘子审视着厅外的人。   一只琥珀色白猫的波斯猫“喵”了一声,从她怀里跳了下来,顺着一侧的花墙爬到了最高处,高高在上地盯着它主人的新客人。   陆瑶这里每天都堆满了礼物和拜访的信件,但是能得见陆瑶的人寥寥无几,整个维克多港也就那么几个人,无一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但是这位叫做艾格纳的先生有些特殊,他说他来自邻国高辛王朝,是她舅舅的使臣,特地来给她送礼。   仅仅是为了把这句话递进总督府,艾格纳就不得不贿赂了不少人,几乎花光了他随身带的路费,这才在漫天的礼物和信件里获得一个尽早被公爵看到的机会——没办法,他的竞争者太多了。   好在他的话被递到公爵面前之后,很快就得到了觐见的机会。   在经历过几轮检查后,他顺利进入了霍顿公爵所在的待客室,但是只被允许隔着一道门在外厅和公爵回话。   高辛使臣几经周折才终于找到霍顿公爵真身,也顾不上委屈了,他到来的第一件事是向霍顿公爵献上高辛三世的关心和祝福,代替高辛三世这个舅舅好好问候了一番他的便宜外孙女,并扯起了家常。   “当年您出生的时候,我王还特意为您做了玩具和衣裳送过来。可惜那时候我王自己的处境也艰难,不然他一定会亲自来参加您的洗礼。我王常常为此事叹息遗憾,感慨他上位掌权太晚了,以至于自己的亲人尽皆离他而去,唯一的亲妹妹也远嫁千里,再不能相见。”   陆瑶对这位凭空冒出来的所谓使臣很不感冒,要不是他愿意花大价钱来见她,她肯定要以为他是哪里冒出来的骗钱偏色骗子了——现在是骗子的嫌疑也很大,只是陆瑶怀疑他的胃口比骗钱偏色还要更大。   敢冒着高辛三世的名头到她这里行骗,至少这个人知道一点她的身世,至少这个人肯定来自高辛王朝而且出身不错,不然不能知道她的母系身份。   就是不知道他是想借着这个秘密和她拉点关系赚钱呢,还是干脆是奔着权来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和一个高辛王朝的人接触,对她是有好处的,不光是他们想接触她借势,她也想借一借她那位便宜舅舅的势啊,毕竟是一国之主,中兴之王呢。   陆瑶在门帘后揣摩着来人的身份来历,思路天马行空,已经从怎么攀上她便宜舅舅的关系跳到了高辛王朝的出产和航运上,猛不防下面的艾格纳语出惊人,忽然恭喜她即将成为帝国的女王。   “我王作为您的舅舅,在这种盛事上不能不做表示,他特意让我先一步来到您身边就是为了……”艾格纳还在滔滔不绝,藤椅上的陆瑶已经愣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还是去年十一月的时候,她就听说了约克公爵追杀王室叛臣殆尽,拥立新王登基的事了吧?   这才过去多久,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她登基了?   她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了吗?   陆瑶这时候就开始懊恼了,都怪这时代那该死的信息传播速度,王都肯定发生了什么巨变,但是王都那边封锁了信息,而她也在发现霍克辛格家族一直在借克劳德之手暗暗监控霍顿家族后让克劳德和他们断了联系,以防她这边崛起的消息被那边发现,再让他们警惕起来对付自己。   毕竟克劳德招供的那三份毒药,和霍克辛格家族可能暗中长期研究培育黑死病的消息,她可至今记忆犹新。   多年来始终小心谨慎不踏出家门一步的老霍顿公爵尚且会在他们找到新君的时候迎来毒药的结局,如果让他们知道,她不仅没死,还继承了霍顿公爵的一切,在帝国南部混得风生水起,那么自己被对付是迟早的——枪打出头鸟。   陆瑶不是不知道,这一天早晚要到来。   但是一边是蛰伏帝国多年的老牌强力贵族,这个家族在最血腥混乱的时候也能力保下废太子的命,让贵族为她父亲定下霍克辛格之盟,更为她父亲娶到了一位邻国公主;   另一边的她却才初出茅庐,刚刚接受她父亲的爵位,再怎么拼命加速经营,基础建设总得一步一步来,至少在五年内,她不认为自己有和霍克辛格家族直接对上的能力。   在自己处于绝对弱势的情况下,切断双方的信息交流,虽然对她自己判断北方中央局势也有很大的不利,但是比起来自霍克辛格家的威胁,这种信息切断对她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霍克辛格家的力量短时间内很难变化,知不知道他们的情报都不会影响他们最终的力量大小,但是她的力量却是一日千里,多给她一天发育的时间,她就多一分胜算。   不管别人是敌是友,自己强大起来总不会有错。   忽然成为女王的事情是意外之喜,但是再回到当时的情况,陆瑶肯定还是要选择切断消息,外局再怎么变化,都比不上自己的强大重要。   想到这里,陆瑶心中暗暗叹一声世事变化无常,将懊恼压了下去。   她坐直了身体,打断了使臣艾格纳的滔滔不绝:“使臣阁下,请容我打断一下,我还没有搞清楚,您说的女王是怎么回事?”   “我王再相隔万里,对您的疼爱之心是不会变的,您是他唯一的外甥女,不管发生什么,他永远在您身后……”艾格纳还在不断为高辛三世表白舅舅的爱,听到陆瑶的话,他不由愣了一下。   他震惊于这位霍顿公爵消息的落后。   不是传闻霍顿家和霍克辛格家族关系匪浅,一直都有联系吗?即将成为女王这种事,难道霍克辛格家族不先通知霍顿公爵?   接着艾格纳就怒了:霍克辛格家族怎么办事的?!   难怪霍顿公爵在这种关键时刻不好好呆在家里反而跑到维克多港来了,感情你们竟然没通知人家吗?   艾格纳深呼吸了一下,以防自己因为愤怒不小心把霍克辛格家族带出来,接着他的脑瓜子一转,忽然又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   他身怀拉拢未来女王的使命,和霍克辛格家族家族那边有合作不假,但是一切合作的终极目标都是为了拉拢未来女王,霍克辛格家族毕竟只是高辛王朝的合作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和霍克辛格家族合作不就是因为霍克辛格家族和霍顿公爵关系密切,在国内更好替他们办事吗?   可此刻的霍顿公爵分明根本不知道霍克辛格家族将要捧她上位的消息,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都证明霍克辛格家族和霍顿公爵的关系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好,他们白白错过了这个机会。   从一郡公爵到帝国的女王,其间的剧变对一个普通的少女而言是值得期待又充满陌生危险的。   在这种时候,第一个为女王引路的人,必然获得女王最大的好感,成为女王最亲密的朋友!   能在女王面前少一个竞争对手,艾格纳当然不愿意替别人铺路。   想起这几天在外面寻门路时听到的关于霍顿公爵痴情(恋爱脑)善良(好骗)的传闻,艾格纳心里暗自有了计较。   于是他脸色一转,全然不提霍克辛格家族的事,只说起自家来:“想不到您还不知道这件事,也是,那位国王去世的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恐怕您的大部分国民都还不知道呢。我王要不是时刻担心您的安危,派人在王都内为您探听消息,说不定也不知道呢。”   “事情是这样的,去年十一月,我王忽然收到了那位新王无故身亡的消息。没过多久,这件事都在罗塞传扬开来,罗塞人大惊。   而紧接着传开的,就是帝国还有您这位王室遗脉的消息,以及罗塞的帝国理事会已经通过议案,决议迎接您回罗塞为帝国新一任女王,和您将要嫁给约克公爵的消息。”   艾格纳低声诉说着:“我王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询问了您的存在,因为我王这些年虽然因为国内事务缠身没有机会来看您,可他也始终挂怀着您,知道您这些年一直在霍格斯郡,从未到过北方,所以您又怎么可能认识那位冷酷□□的约克公爵并同意嫁给他呢?我王立刻就得出了结论——这分明就是一桩强买强卖的婚姻,他们未经您的允许,就为您定下了婚事!”   艾格纳满脸愤怒:“您的一生幸福,就在这么一群傲慢无礼的权臣中被定了下来!他们不关心您的想法,不关心您的幸福,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发!   他的声音渐渐高昂:“这一切都像极了多年前您的外祖父那一代和您舅舅这一代皇族被权臣操控婚姻的情形。身为皇室却沦为权臣的棋子,这是多么的屈辱!您的舅舅一生都在为此反抗。”   “我王曾经说过,他的婚姻不能自己做主,因为他登基的时候,他只是权臣手里的傀儡和玩物,如果有朝一日他手握大权,他一定要让高辛王室的孩子们有自己选择另一半的权力,绝不做别人的傀儡!”   “所以我王励精图治,所以今天——”艾格纳深深地望着门帘后的陆瑶,“我带着我王的礼物和祝福站在了这里。”   艾格纳从怀里拿出一封精致无比的信封,递给门帘前的仆人:“这是我王恭贺您成为女王的一份小小礼物,也是他对这些年自顾不暇时不能保护您和您母亲的补偿。”   陆瑶接过信封,打开之后,眼里只看到了三个字:瓦岗郡。   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陆瑶来到这个时代后恶补的一番近代帝国史里,其中浓墨重彩的一部分就是两国为了争夺瓦岗郡爆发的几百年战争。   而现在,高辛三世竟然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了她?   其实严格来说,这份领地是给霍顿夫人的,但是谁都知道,霍顿夫人如今丧夫,又深居简出,她作为霍顿夫人唯一的孩子,瓦岗郡早晚都要给她。   更何况,霍顿夫人现在何止是深居简出,连陆瑶都见不到她,瓦岗郡女公爵这个身份对霍顿夫人而言根本没有意义,送瓦岗郡给霍顿夫人,就是送给她。   这可真是一份大礼了。   即使不提瓦岗郡这块领地本身的好处,光是一个女公爵的的身份带来的好处就足以让陆瑶无法拒绝。   这不仅会让她母亲的身份得到空前的提高,更会进一步提高她的身份。   一位默默无闻没有封地的公主的女儿和一位受国王重视的女公爵的女儿是完全不一样的。   即使她即将成为帝国的女王,她母亲的爵位和领地也将为她带来更高的声望和更稳固的地位。   在看到瓦岗郡的那一刻,不管高辛三世这份愧疚里掺杂着多少算计和虚情假意,陆瑶也愿意相信,至少对霍顿夫人,高辛三世的感情是有三分真的。   看了信,陆瑶的脸色就好多了。   提起高辛三世也开始直呼“舅舅”了,在和颜悦色地和这位艾格纳使臣交流了一会儿王都罗塞的最新信息之后,她将使臣请了下去,然后飞快地将克劳德和奥斯维德神父调了回来。   忽然成为女王更像是一份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不管背后藏着多少算计和阴谋,这仍然是一份无比香甜可口的馅饼,女王的身份为她带来的无穷便利是数也数不清的,陆瑶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那个背后做掉新王的家伙了,虽然她严重怀疑,这位新王就是她的便宜舅舅弄死的。   克劳德和奥斯维德神父两员悍将很快就回到了陆瑶身边。   陆瑶坐在帝国的地图前,面容沉静,眼底却隐含着惊涛骇浪:“帝国的使臣最多还有半个月就会进入霍格斯郡,从霍格斯郡到维克多港或许能拖些时间但是也绝拖不长。   留给我们的时间只剩不到一个月,你们立刻开始全面启动计划,我要以最快的速度,成为雅格郡的信仰!”   “在帝国使臣走到我面前之前,我要整个南部人民都为我疯狂!”   “让古斯塔夫不用再管工匠夜校了,请他立刻马上,全心投入宝船计划,今年八月前我的船队就要从维克多港起航!”   “从郡南调一百初级工匠过来,钟表可以投入生产了。”   “瓷器厂可以开始调中级以上的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过来了,这边的选址已经做好了,会有当地的城主帮他们的。”   “让埃德加往雅格郡加运煤炭。”   “特蕾莎修女到维克多港来,乡村支教已经稳定下来了,这边的新学校需要她!”   ……   一桩一桩的命令被发出去,从霍格斯郡开始布下的棋子和设施像机器上的齿轮般飞快运转起来,从霍格斯郡到贝比陶来郡,从纸之都乔巴成到帝国明珠维克多港,无数明线暗线开始交替亮起,最后串成一整套名叫霍顿公爵的信仰世界。   贝比陶来郡,马来城。   这是贝比陶来郡最大的城市,但是作为贝比陶来郡主人的巴尔弗家族却不住在这座城里,而是住在不被人打扰的巴尔弗堡。   马来城又迎回了它的旧城主埃德加,一切都仿佛和从前一样,可深知这座城市的人都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最初的异变是从马来城附近的牧场开始装一种叫水车的器具开始的。   马来城作为贝比陶来郡最大的城市,附近的水源其实还算充足,但是水源最好的位置供给了城市,附近的庄园牧场里就十分缺水了。   从去年十一月开始,马来城附近的牧场就开始装起了水车,这种水车能将位于低洼处的水车到高处,又能将水多地带的水车到水少地区,能够更合理地分配水资源,充分利用贝比陶来郡那少得可怜的水源。   水车一到,附近的庄园主都高兴得连开几周的舞会庆祝。   而按照巴尔弗伯爵所说,这种水车不仅是马来城附近的庄园可以装,以后,整个贝比陶来郡十分缺水的地区都会装上水车,以减少郡内的粮食压力。   而从今年一月开始,马来城又有了新的变化。   一种叫平纸的东西悄然在马来城的诸多小贵族家庭和平民家庭中流传开来。   这种叫平纸的纸十张只卖一铜币,价格低廉到碰到它的平民都觉得,自己不买就是亏了。   平纸迅速就蔓延了整个马来城,平民家家户户都买了一点,而有些余财的家庭更是大量囤积,预备趁机赚一笔。   谁都知道纸张的正常价格是用银币衡量,平纸这么便宜,用起来比弗雷戈纸还好用,背后一定有什么问题,但是不管什么问题,那都是那些卖商人的问题了,外行人只知道,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即使全家都是文盲,很多农民家庭在看到这种显而易见的大便宜,也忍不住都屯了几十张。   一银币的投资谁都不敢赌,但是一个铜子儿,全家人咬牙省一顿就省出来了,这投资谁都敢试试啊。   但是直到整个贝比陶来郡的人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屯了纸,也没有等到平纸涨价的消息。   全家人都是文盲的普通农民用不上这些纸,等他们意识到平纸不能涨价,想转卖出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识字的贵族老爷们屯的比他们还多,一铜币十张的纸已经够便宜,可到底花了钱,他们总不能亏本卖吧?   亏本卖舍不得,农民家庭总不能花钱买无用的东西,咬咬牙也要给这些平纸找些用处,于是有的农民开始用平纸包食物,而更舍不得钱的家庭开始试图用纸写点什么。   用纸写字天经地义,笔只要地上捡根棍子烧成炭就能得,纸笔都有了,就差字了,于是为了用纸写字,农民们又开始找上附近教区的教士,求着人要学识字。   在无人知晓的时候,贝比陶来郡中下层人民因为一场失败但是又不至于倾家荡产的投资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自主扫盲运动。   而同样的扫盲,在雅格郡进行得更长久也更悄无声息。   这主要是因为雅格郡地方更辽阔,这里的普通百姓套牢在手里的纸更少的缘故——毕竟河运发达的雅格郡可不缺从外面来的商人,本地的平纸再怎么便宜得狗都不要,总有不明就里的外地肥羊可以宰,手里屯了纸卖不出去的农民要比封闭的贝比陶来郡少得多。   但是雅格郡人民又有另一样优势——他们老师多。   伴随着霍格斯郡的瓷器商人开始进入雅格郡各个地区贩卖瓷器,一些特殊身份的人员也夹杂在这些人里进入了雅格郡的乡村地区中,他们在霍格斯郡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夜校教师。   这些夜校教师比普通的夜校教师还要更特殊些,因为他们都是霍格斯郡的教士,有着丰富的对付底层劳动人民的经验。   很快,这些家伙身上带着特米里亚主教的介绍信,借着搞教会活动,免费传播神明福祉的名头,开始在雅格郡各个乡村地区联合当地的教士开始为当地农民“扫除灵魂之灰”。   识字大家不在乎,但是扫除灵魂之灰,让神明看见自己?大家都乐意啊。   相同的理论和相同的经验换了主教的名义,在底层人民身上同样好使。   雅格郡的底层扫盲运动同样进行得轰轰烈烈,来自霍格斯郡的教士们一边教识字,一边不忘替自家公爵搞宣传。   宣传的当然都是广为人知的事,比如瓷器的制造方法就是她发现的,比如霍格斯郡的农民最近两年使用了霍顿公爵提供的神奇方法年年大丰收哦,比如霍格斯郡在霍顿公爵的领导下修了一条特别好特别好的大路哦,再比如霍格斯郡人民在霍顿公爵的领导下战胜了黑死病哦……   雅格郡的农民听着霍顿公爵的光辉事迹,学着扫除灵魂灰烬,让自己变得更加清明聪慧的识字班,觉得自己的脑子的确越来越清明了,毕竟,他们现在觉得,比起霍格斯郡的农民来,他们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鬼日子啊!   这个世界允许重新选择出生地吗?   好想叛籍去霍格斯郡当农民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年鱼的快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铃华50瓶;我最可爱(?ˇ?ˇ?).35222920.老年鱼的快乐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消息是先从雅格郡边境不发达的农业区域开始传起的。   最初只是在农民中间传递。   后来就开始进入到庄园主的宴席。   接着一些小贵族们也开始谈论了。   人们往往几人成群,凑在一起,指指点点,如果有人经过就立马紧闭嘴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关于那位被称为黑死公爵的雅格公爵的真正死因还是迅速在雅格郡流传开了。   人们都说,他死于触怒霍顿公爵。   黑死公爵那身败名裂的死法,是霍顿公爵对他往霍格斯郡投放神罚黑死病的报复。   黑死公爵当然死于神罚。   因为,霍顿公爵就是神明。   只有神明能够对抗神明,所以霍格斯郡的人民才能从黑死病中死里逃生。   来自霍格斯郡的教士们已经承认了,在过去的两次黑死病爆发事件中,除了一位不出席霍顿公爵承爵仪式的神父在事后亡故之外,整个霍格斯郡没有因为黑死病死去一人——所有感染者都活了下来,因为霍顿公爵有治疗黑死病的神药。   一名不幸感染过重症黑死病的瓷器商人给路人看他留下的疤痕。   那大片的疤痕让人们想起一些感染过黑死病却活下来的老人身上遗留的痕迹,那代表着他们是百里挑一的幸运儿,同时代,和他们一起感染黑死病的其他人都死光了。   来自霍格斯郡的瓷器商人和教士将霍顿公爵当日对抗黑死病的言行说得惟妙惟肖。   “所有有条件的人都在计划着逃命,可是谁能保证,自己不是已经感染了呢?不安和绝望像厚厚的黑云压着我们,我们像被蒙住眼睛的老鼠慌忙乱转——   “这时候,霍顿公爵和她的骑士们来了,他们像斩破黑暗的天神。”   “所有人都被勒令禁行,连最傲慢的贵族也低下了头颅乖乖配合,霍顿公爵和她的骑士穿着神国的衣服,带着药亲自上门救助病人,别惊讶,那对霍顿公爵不算什么,霍顿公爵爱民如子。”   “当我发现自己感染黑死病的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死定了。我比别人感染的黑死病都要严重,我身上出现了大片的溃烂,一个人在房间里发烧到失去意识,我从未如此绝望,我憎恨命运恐惧死亡,我以为我会在痛苦和无助中死去。可事实是,我在睡梦中被喂下了治疗黑死病的神药,醒过来的时候,溃烂已经开始结痂了。”   “只有和死亡亲密接触过的人才会对黑死病如此恐惧,也只有感染过黑死病,才会知道黑死公爵有多么恶毒。如果公爵没有及时控制住郡南的疫情,黑死病说不定就会扩散到雅格郡。我知道雅格郡的舒米尔城建立了黑死病人射杀防线,但是霍格斯郡有无数条避开舒米尔城的路。只要一个感染者逃出来,我敢说,整个雅格郡的人都可能死。”   “更可怕的是,黑死公爵自己就在舒米尔城养黑死病人。你们猜那些新的黑死病人是从哪里来的?”   “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场震惊南部的黑死病展览会,可是还有谁知道,就在舒米尔城开黑死病展览会的前几天,我们公爵在自己的家中感染了黑死病,而感染的来源,竟然是黑死公爵寄给亲弟弟诺伯特的信?”   “如果不是我们公爵有治疗黑死病的神药,那么不仅是我们公爵,你们的新公爵诺伯特大人,也将丧命黑死病。因为黑死公爵为了对付我们霍顿公爵,不惜用自己的弟弟作为黑死病传递者。”   “这彻底激怒了我们公爵,也让我们公爵对诺伯特的遭遇前所未有地同情。”   ……   “她深深地感悟到,如果雅格郡不换一位主人,那么,不仅是她和霍格斯郡人民会长久地处于黑死病的阴影下,那些被黑死公爵控制着的,无辜却无力反抗的雅格郡人民也将持续被黑死公爵荼毒,这片大地上曾经饱受折磨的人们又将重新被黑死病的阴云笼罩。”   “所以她来到了维克多港,她施展了神明的能力,她降下神罚,她钦点了那位经过她考验的代言人作为雅格郡的下一任统治者。”   “这才是那位诺伯特能成为新任雅格公爵的真正原因!”   “因为她不仅要庇护霍格斯郡的人民;雅格郡的人民,还有这片大地上生活着的其他所有虔诚善良的人民,都是她祝福庇佑的孩子!”   “因为她是神明的转世!”   “神爱世人!”   伴随着这句振聋发聩的声音在维克多港人民耳中回荡,维克多港中的人们望向总督府的目光也开始发生改变。   那些试图用名贵新奇的礼物获取霍顿公爵芳心的人变少了。   人们送给她的礼物却变得更多了。   如果在此之前人们常常用讨好女人的华而不实的名贵物品,譬如宝石.项链.裙子作为礼物,那么当霍顿公爵的“神爱世人”之名开始流传开后,人们开始更偏重一些真正珍贵的东西。   陆瑶在自己收到的礼物里看到了熟悉的黄色晶糖.散发着薰衣草气味的淡紫色纸张.精心制作的鎏金墨水笔,鹅肝.松茸.某种从未见过但是肉质极嫩的鱼肉,以及许许多多的其他珍惜特产。   这里面,一小袋漂亮的种子引起了陆瑶的注意。   送礼者将它们送来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它们看起来很美丽又具有很好的象征意义——是用来敬献神明的上好贡品。   但是陆瑶注意到的是里面有几颗深黄色的小扁粒,这种熟透的种子在经过些许岁月的打磨后泛着玉器一样的光泽,像是某种盘得极好的黄玉,同样的,陆瑶也知道它确实有一个和玉很相近的名字——玉米。   人们用玉这个美好的词形容它,因为它给人们带来的价值的确如玉一样美好。   玉米,世界三大主粮之一,耐寒.耐旱,且高产,不管在怎样的环境里都具有强大的生存能力,小小一粒,随便往地里一撒都会得到至少十倍的收获,从不辜负农民的辛劳和汗水,是这个世界上对朴实农民最慷慨的生物,是穷苦土地里结出的玉之米。   当看到这份礼物后,即使在百忙之中,陆瑶也特意抽出了时间找人去关注种子的来源:“我要知道这份礼物的主人是谁,越快越好。”   这么一份小小的不起眼的礼物,谁能想到,里面竟然混着可能解决这片大地人民饥荒的神赐之物呢?   四月二十八,一支冗长繁重的队伍重新从霍格斯郡出发,转向雅格郡。   陆瑶手里也收到了霍格斯堡的来信。   海鸟在天边鸣叫着,纷纷落在岛屿上,灯塔照耀处,海船从浓雾中破水而出,安全驶入港湾,水手们卸完了货,蜂拥般涌入港口附近的旅馆。   太阳彻底落下去了,今夜的海面温柔沉静得像母亲怀里的婴儿。   只有熟悉大海的人知道,风暴要来了。   陆瑶将信件在油灯上点燃烧尽,在窗边站了许久,终于拉动了摇铃,将尤利西斯叫了进来。   “差不多了,让他们开始吧!”   ……   风猛烈地刮着,天空中挂着层层阴云,雨却总也不肯下来,只有温度一日低似一日,让人们不得不放弃准备好的夏季薄衫,重新翻出厚衣服来御寒。   维克多港最繁华的街面上,人们眉头紧皱,步履匆忙。   安格尔带着一顶朴实的灰帽子,穿着宽大的灰色大衣,笼着袖子,状若自然地用咯吱窝夹着某些不太适合被别人看到的东西从街上走过。   等走过了人最多的那一条街,他匆匆闪进一条小巷子里,那里点着一个火炉,一群带着灰黑色帽子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在那里等了。   一见到安格尔走进来,他们纷纷站起来,拉长了脖子往安格尔身上看。   “买到了吗?”   “买到了几本?”   “买的人多不多?”   “没被人发现吧?”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着,有的人得体的袖间不小心露出些许补丁,也有人灰扑扑的大衣下是精制的丝绸花边,这是一群鼻尖上还冒痘痘的年轻人,此刻他们偷偷摸摸围在一起,两眼发光,鼻尖冒汗,神情兴奋,不是为了一起观看某些少儿不宜的刊物,而是为了一本书。   一本**。   一本不在官方禁止传播名单上的**。   它的名字叫《神的言》。   没有人敢禁止《神的言》传播。   他们手中的书之所以会被称为**,是因为这本《神的言》不是常规意义上那些被信徒虔诚地用拉丁文抄下来的,而是直接被印刷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这上面书写的文字,是通用语,而不是被称作神的语言的拉丁文。   早在印刷厂风靡全大陆的时候,教会就公开抵制印刷厂印刷《神的言》,称这种机械又粗暴的方式会亵渎神明。   而更加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只有拉丁文配用来书写《神的言》的内容,因为它足够深奥,足够复杂,足够高贵。   只有少数极其有学识的天才或者出身高贵的人才掌握这门语言,这正是配直接阅读《神的言》内容的人群。   而现在,这本代表着神明所有崇高思想和智慧的圣书,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被印刷在一张普普通通的纸上,用最广为流传的通用语,现在,任何一个识字的普通公民都能看懂那上面的内容——   曾经独属于高级神职人员和大贵族的内容。   神明的话语,神明的教导,神明的旨意,这一刻,变得这么触手可及。   只要得到一本用通用语印刷出来的《神的言》。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他们就不怕被教会的人追杀吗?”小巷子里的人飞快地交了钱,把属于自己的那一本通用语版的《神的言》塞进衣服里,匆匆留下几句惊叹的话,然后离去。   狭窄阴暗的小巷只剩下安格尔一个人。   他从袖子里拿出最后一本通用语版的《神的言》,坐在火炉边将它翻开,看到第一页最下角,那句似乎浸满了墨汁的“神爱世人”。   神的确是爱世人的。他想,不然,怎么会容许他们这么轻易就得到祂们的智慧和言论呢。   暴雨前的阴云越压越低,维克多港的风刮得窗户“咔咔”作响,安格尔一刻也舍不得抬眼地翻着这本轻易就从街边的书店里买到的书。   随着阅读,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突出,几乎要溢出来。   如果神爱世人,慷慨地将祂的智慧撒播给人们,那教会为什么要禁止人们用通用语书写《神的言》呢?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我就叫卡文迪许,专业卡文一百年[疲惫微笑.jpg]。感谢在2022-03-2023:00:53~2022-03-2222:4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12243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阿普几次徘徊到小路尽头,最后又都安静地退回自己的小屋。   天色渐渐晚了,夕阳在小路尽头的教堂尖顶后铺成一道荡漾的彩画,阿普用自己少了两个手指头的右手慢慢地摸着包裹在他粗布衣服下的那一本薄薄的书,在小屋前打着转。   良久,他将自己的右手伸到面前,借着夕阳的光看了看,最后沉默地回了小木屋。   小屋里升起袅袅炊烟,阿普木着脸做自己的晚饭,想起很多年前,雅格郡发生的那一场大水。   那一场大水冲开了河道,淹没了庄稼,也让阿普的父母和妹妹一起被洪水吞没。   那年阿普十五岁,有一双精壮的臂膀,是镇上最勇敢的小伙子,他父亲说,如果他能在十六岁前攒够三块白狐狸的皮,家里就愿意出钱送他去城里的阿比德莱勋爵家做侍从,跟在阿比德莱老爷身边学武艺,如果他表现得好,那他很有可能受阿比德来老爷赏识,成为一名骑士,跻身于小贵族之列。   但是一切都被那场大水毁了。   阿普记得第一个被水吞没的母亲苍白的面孔,记得父亲嘶吼着一次又一次将妹妹举过头顶,记得妹妹细弱的哭泣,和她渐渐在自己怀里停止的呼吸。   大水退去后,他瘦的像一架骷髅,其他人都走了,只有他反复在尸体和末过脚背的积水里翻找,最后将父母和妹妹的尸体摆在一起,点燃了火把。   他睡在阿比德莱老爷给幸存者准备的小棚子里,教士们身披黑袍念着诵祷词从他们中间走过,一个教士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你是幸运的,孩子,忘了这一切吧。   可是阿普每晚闭上眼,就是母亲被水没过的头顶,父亲将妹妹举过头顶的双手,和妹妹在他怀里渐渐没了呼吸。   他记得他们死去前的每一个细节,渐渐的,他可以听到父亲和母亲都在死人之国里的凄惨的哭泣,妹妹的哭声细弱到没有,但是他是她的哥哥,他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怀里,他怎么会分辨不清她的哭声呢。   后来,神父来了。   他去找神父,问他在灾难中痛苦死去的人要如何获得解脱。   神父沉默了很久,最后告诉他,唯一的办法是赎罪劵。   只要有了赎罪劵,那些人生来具有的罪过就会被免除,死后就可以永享幸福。   一张能够彻底赎清他父母罪过的赎罪劵要十个银币,妹妹年纪小,罪过少,也要五个银币,可阿普身无分文。   他拼命祈求神父,可神父也无能为力。   住在棚子里的人都听说了他的事,大家都劝他算了,不要管死去的父母和妹妹。   因为他还年轻,身体又壮,阿比德莱老爷又要招新的侍卫了,一旦成为侍卫,受封骑士也不是梦,他的人生还充满着希望。   可是他忘不了父母和妹妹的每晚在梦里的惨状。   最后他找上了阿比德莱老爷。   阿比德莱老爷答应他,如果他在春天结束前给他带回来一头两米长以上的野猪,就付给他二十五个银币。   这是一个很高的价格了。   但是大家劝他不要去,因为附近的野猪凶猛无比,而且身体粗壮,皮糙肉厚,平日里一头一米五左右的野猪就至少需要三四个人合力才能对付了,更何况两米长,那是玩命。   阿普最后还是为父母和妹妹买来了赎罪劵,代价是两根手指。   阿比德莱家不招身有残疾之人,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阿比德莱家的骑士了。   饭做好了,对他这种年过三十身体残疾的普通雇农而言,一锅黑麦煮豌豆加点盐就是他每天的晚饭了。   阿普沉默地将陶罐里的东西提到地上,以免陶罐久经火烤破裂,但是今天,他实在没有心情吃饭。   借着火光,他再次翻阅起了身上带的那一本《神的言》。   这是一本他从市集上买到的书,通用语版本,售价50铜币。   对一个雇农来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了,但是如果对象是一本《神的言》,那这个价格简直就是白捡。   因为购买一本请人抄写的《神的言》,连工钱带纸笔费,至少要200个铜币——这还是在如今已经有了一个铜币十张的平纸的前提下。   更何况,这本《神的言》是用通用语写的。   去年一月起,附近教堂的教士就开始办识字班了,阿普跟着学了快三个月,他个性内向沉默,记性却惊人得好,经过三个月的学习,他已经能进行基本的阅读了。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买一本《神的言》回去,就再也不是和以往那些人买一本《神的言》那样只是带回去当摆设和吉祥物,而是能够真正阅读神明对世界的见解和对人民的教诲。   阿普是一个对神明很虔诚的人,每个周末,教堂里做弥撒,他都是最虔诚最认真的那个。   他也常常去听那些教士讲经,他的心里积累了很多问题,关于人生,关于命运,关于选择。   他也想过要不要去问问神父,但是想想自己的身份,他又默默把这些问题压回了心里。   一个残疾之人,并不是那么受欢迎的。   直到今天,他买到了一本他自己也能看懂的答案之书。   阿普花光了身上带的所有钱来买这一本《神的言》。   他坐在自己的稻草床上,小心翼翼地翻开了那一本写满所有人生答案的圣书,然后他看到了他要的答案。   神爱世人,故,一切善行皆可赎罪。——《神的言——第一篇·序言:诸神之德》   当他用手再次摸到这句话的时候,眼泪从他干涩的眼眶里流出来,但阿普已经没有知觉了。   他只是低着头,反复看自己失去两个手指的右手。   骑士,他本来是可以成为一名骑士的。   如果他早日看到这句话,也许他现在会是一个厌倦了厮杀的骑士,解甲归田,他会拥有一小块田地,有一个整日里叨唠自己不给她买最鲜艳的针线的妻子,和一个女儿,一个和妹妹一样的女儿,他要给她起名安娜,把妹妹的名字给她,把对妹妹的爱也给她。   但是,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阿普麻木地反复翻看自己的手掌,幻想着没有为了25个银币买赎罪劵的生活,发出哭一样的笑声。   印刷的通用语版本的《神的言》像幽灵一样凭空冒了出来,一.夜之间就在帝国南方三郡处处开花。   各地的教士都在骂,但是谁都阻止不了人们去买它,甚至很多教士自己在教堂里骂完那些卖书商人,一转眼自己也偷偷买了一本《神的言》翻来看。   和遍地都是教士在怒骂不成体统亵渎神明的另外两郡不同,霍格斯郡的人民和教士的态度要格外特殊一些。   霍格斯郡没有人骂《神的言》的印刷者,更没有人骂这个版本的《神的言》的翻译者。   当市面上开始出现通用语版《神的言》的印刷书后,几乎所有霍格斯郡的人民,由上至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猜到了这背后的主使者是谁。   “神爱世人。”一名霍格斯郡的普通雇农默念一遍《神的言》首章序言里的话,朝圣般将一本通用语版《神的言》印刷书贴在面前亲吻。   他们不会忘记那个艳阳漫天的夏季,所有郡南人民都吃到了麻哥亚里安神父果园里的橘子。   因为霍顿公爵说,神爱世人。   如今的霍格斯郡人民有一半以上的人可以进行不影响全文意义的基础阅读,即使不识字,也可以找附近记忆力好的邻居帮忙读《神的言》上的内容。   他们相信,随着夜校和学校的长久举办,以后他们的孩子们都会识字,都可以自己阅读《神的言》。   他们的灵魂会熠熠生辉,神明得见,神明垂怜,饥荒和灾难会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们会有更好的未来。   神明亲临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他们霍格斯郡人,是第一见证者。   神爱世人。   《神的言》从贵族和高级神职人员的私藏走向普罗大众,就是她将自己的慷慨无私地播撒到这个世界其他地方的第一步。   他们不会畏惧,他们只会狂喜。   《神的言》像一道飓风刮遍了南方三个郡,紧随而来的,是已经初步识字的人民见识到真正的《神的言》的内容后对教会的质疑。   人民的质疑和问句是帝国以南的第二道飓风。   从最底层的农民,到家有薄产的小贵族,再到良田千亩的中等贵族,即使是那些大贵族,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认真学习拉丁文,更不可能人人都去研究《神的言》的原文原意。   宗教圣书的原本始终牢牢把握在少数人手中,由真正的既得利益者和掌权者进行一道又一道的筛选和把控,最后流传到世人面前的,早已是扭曲的内容。   如今真相一旦揭露,教士们面对来势汹汹的质问,无人能够招架。   但是他们也无需招架,根本没有人招架。   南方三郡的教会的总负责人一面匆匆上书中央教会,请求他们支援,一面瞬间变了脸,宣布自己也是受了中央教会的欺骗。   “我正如你们中的每一个人,你们从我们这里聆听神明的教诲,而我们从神父.主教.大主教,乃至教皇那里聆听教诲。”   “关于《神的言》的解释权掌握在教皇和红衣主教.大主教们手里,我们也不过是他们的手与口,替他们散播他们对神明旨意的解释。”   “谁能想到,这些虚伪的家伙会为了一己之私,贩卖赎罪劵而编造这样的弥天大谎呢?”   “卖赎罪劵的钱哪里去了?最后还不是交到大主教那里,红衣主教那里,教皇那里去了,我们不过是些会说话的奴仆罢了。”   “我们怀着对神明的虔诚与崇敬进入教会,谁能想到这些人竟然从根子里就坏掉了呢?”   “唉,等回应吧。这件事,我们都是受害者。”   “如果得不到理由充分的解释和合适的处置,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教士.神父和主教们摇头叹气,愁眉苦脸。   这时候,一种声音在民间大了起来。   他们要求废去虚伪的神明代言人,选择真正的神明和祂的代言人为人们传播教义。   而这个人,就是转世神明霍顿公爵和她的代言者们。   人们想,神明在人间原本选定的代言人有了私心,为了自己的利益篡改神明的意旨,这是否就是近几百年人间遍布灾难,黑死病横行的原因呢?   而是否就是因为这些尸位素餐的代言人触怒了神明,不再被神明信任,所以真正的神明才要转世到人间呢?   看吧,从霍顿公爵出现开始,困扰人们百年的黑死病终于迎来了解法,而暗地里研究黑死病,妄图以此威胁所有人的黑死公爵也得到神明的惩罚,美好的代言人瓷器开始进入千家万户。   而记录着神明言论的《神的言》,也终于被从贵族和红衣主教们的高阁里被取下,摆到了她的每一个信徒面前。   ——这一定就是神明的旨意。   那些陈旧的.腐朽的代言人已经被神明厌弃,神明开始重新选真正的代言人了。   陆瑶住在维克多港的总督府里,每天都能听见外面的繁华大街上传来人们集群演讲的声音。   有的时候,人们会成群跑到总督府外,摆上供品,跪地朝圣。   总督府的侍卫们既不阻止也不帮助,只有在有狂热信徒准备靠近总督府时才出手阻拦。   陆瑶就坐在总督府靠海的那一面书房里,每日回收从三郡各地传回来的消息。   有多少教士已经倒戈,有多少教士还在负隅顽抗。   有多少地方的人们在为霍顿之名高呼,有多少地方的人们还在为旧日的神明代言人犹豫。   陆瑶镇定地将这些信件一一烧掉,问负责监控王都队伍的克劳德:“距离霍克辛格父子到维克多港还有几天?”   克劳德低头回话:“他们已经过了雅格郡边界,还有七天。第一轮先锋信使会提前一天前来。”   “够了。”陆瑶昂起头,海风吹得她身上的金色丝质披帛左右飘飞。   她身后靠窗的木质书桌上摆放着一杆小旗,上面画着缠枝金银双色蔷薇,也随着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陆瑶拿过小旗在手里转了转,望向船舶起航的海港。   她将旗子扔回堆满各色小旗的沙盘里,闭目道:“再给他们五天时间,要是还执迷不悟,就都杀了吧。”   ……   六天后,维克多港河道内,大大小小的船只几乎挤满了整个河道平面。   从北而来的商船早就避开了,宽广的河道全部被让出来,让给这支北方而来的尊贵队伍。   船队已经到了这里,消息也不必再隐瞒,沿途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是迎接女王的队伍。   而他们要迎接的女王,正是这段时间在南方最出名的霍顿公爵。   霍顿公爵就是下一任女王!   这样的消息比霍顿公爵可能是神明转世更加劲爆,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帝国以南,然后迅速朝着全国传播开去。   “是霍顿公爵?就是那个卖瓷器的霍顿公爵?”   “是那个美丽无双的霍顿公爵吗?”   “她怎么会是女王!她和王室有什么关系?”   “什么!当年的废太子竟然去了霍格斯郡!怪不得大家找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结果!”   “如今的霍顿公爵就是那位太子的唯一血脉吗?她的母亲是谁?难道是某个粗鄙的乡下小姐?”   “竟然是高辛家族的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情报系统是喂了狗的吗?快!传讯给我祖母!把她那条星空之泪拿出来!我们家族重回宫廷的机会到了!”   “快!礼物!我要最好的礼物!这都是些什么狗屁东西!配得上我的女王陛下吗?”   “叫今年的商队提前回来,我们要准备好前往罗塞恭贺女王即位了。”   而帝国南部,霍顿公爵是女王的消息和她是神明转世重选代言人的消息重合在一起,大家一时间竟然说不清,到底是哪个更加震撼人心。   “也许,这也正是她即神明的最大证据呢?”有人喃喃道。   “她是生来就要统治这个人世间呐。”有踩着自己叔伯的未干的血做到家主宝座上,低声呢喃。   不管外界是怎样掀起狂风骤雨,在五月十三号这天下午,维克多港传来一声厚重的钟声。   在整齐的乐声中,陆瑶站在维克多港入河口的高墙上,看着霍克辛格家族和他们率领的船队缓缓驶来,下巴微抬,执扇捂嘴,轻轻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谁趴在电脑前卡文的样子该死地狼狈?哦,是我啊,那没事了。泪,射了出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防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云61瓶;非常长的名字20瓶;3522292017瓶;5629646015瓶;雾嬅.晋悦然10瓶;短发菇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阁下请坐。”   会客室内,克劳德淡笑着执壶,往小巧的青花瓷套杯内倒入温度正好的红茶,然后慢条斯理地捏起银匙,往里加了两勺黄色晶糖。   搅拌至黄糖全部融化后,他将这杯琥珀色的茶水缓缓推至客人面前,做了个请用的手势。   “这是公爵最爱的口味,另外考虑到您是一位英勇的武士,我没有加玫瑰花露,请试试是否合您的口味吧。”他补充道。   等待克劳德调好一杯茶的时间已经足够安德鲁·霍克辛格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压下自己代表霍克辛格家族求见女王却连人的面都未能见到的屈辱了。   他心想,幸好今日前来的是自己而不是父亲,不然霍克辛格家的脸就真的是被这位未来女王扔在地上反复践踏了。   见到这位久闻大名的克劳德管家用糖招待自己,他在愤怒之外多了些轻蔑。   虽然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对甜味的食品追捧至极,并以此为尊贵,但是他却偏偏不怎么喜欢。   一点甜食能获得高辛三世的使臣的友谊,却讨好不了自己。   而且,这些南方小地主人家,能有什么好糖,恐怕都是掺了大量杂质的糖,吃起来不仅不够甜,而且还有一股怪味。   安德鲁本来打算拒绝的,也算是给对方施压了。   他和父亲特意不远千里亲自来接女王,可不是只为了让对方颐指气使.耍乡下小地主脾气的。   适当展露一下脾气,既打又拉,才方便接下来将小女王掌握在霍克辛格家手里。   但是听完克劳德额外加上的这一句,想了想这姓霍顿的小姑娘那张冷冰冰不好接近的脸,他又转变了态度,矜持地捏起杯子,尝了一口。   打压当然是要打压的,但是在此之前,先将小姑娘哄到自己这一边也很重要,既然如此,了解她的喜好就很重要了。   杯中茶水的清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安德鲁有些惊讶地看了克劳德一眼,心中惊讶这位未来女王这里也会有这么上好的纯糖。   不过想到这里是维克多港,他又释怀了。   维克多港商人来往如云,全国各地都有商人来此,外国商客也不少,只要有钱,买到上好的糖料也不是不可能。   不管怎么样,在尝过女王的糖之后,安德鲁收起了一些来自罗塞的傲慢。   这位乡下女王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堪,至少在口味上如此。   他放下茶杯,赞了一句:“虽然我本人并不嗜甜,但是公爵这里的茶的确很好,自从出了罗塞,有一段日子没品尝到这么纯正的甜了。我父亲嗜糖,一路都在抱怨沿途买的糖味道太杂,要是知道公爵这里的茶这么好喝,想必他这一趟就舍不得让我来了。”   安德鲁的父亲和克劳德也算旧相识,童年一起做过伴的,他在此时提起自己的父亲,就是透出友好的意思了。   克劳德低头笑了笑,并不搭话:“您客气了。要是您父亲喜欢,我可以将我家主人的供糖商人介绍给您。”   安德鲁的笑容一僵,他心中也有些烦躁,他并不是他父亲那样长袖善舞的性子,但是昨日他们入城,未来女王仅仅是遥遥见了他们一面,看上去很不给面子。   要是今天再让他父亲上门,那霍克辛格家的面子就要被踩到地上去了。   拜访未来女王的第一面,必须由霍克辛格家的人来,不是他,就是他父亲,他父亲不能来,就只能是他了。   “那就多谢了。”安德鲁强行扯出一个笑来,忍着不满道:“不知道霍顿公爵身体有什么不适?我们随行的队伍里带了足够的医生,路德维希主教也在队伍里,不管公爵是哪里不舒服,只要告诉我们,总有办法的。”   ——他求见霍顿公爵被拒的理由正是霍顿公爵身体不适,不便见人。   “不用麻烦了,”克劳德道,“公爵和驻维克多港的特米里亚主教关系很好,我本人也略通一些医术,公爵的身体不适也不是寻常的病,不是普通手段可以治疗的。”   安德鲁心中不耐更甚,脸上终于忍不住带出来了一些:“即使不是寻常的病,那应该也不至于见不得人吧,您总要说说是什么病,我们这边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治。”   “我们特意从罗塞一路周折奔波赶到维克多港,就是为了迎接女王回归罗塞,总不能让女王一直病着。这样下去,这个国家要什么时候才能重归正位?人民什么时候才能迎来他们期待已久的新君?”   他说着,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一只手下意识按在腰间大剑上,双目圆睁怒视着克劳德,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国不可一日无君,每多耽误一天,这个国家都是蒙受巨大的损失。阁下不在其位当然不知道,可是我告诉你,这个国家已经因为失去正统君王混乱了几十年了,国内混乱一片,百废待兴,敌国却虎视眈眈,正待入侵。如果再因为女王生病不能早日即位,造成的后果,你担待得起吗?”   克劳德脸色不变,只是重新替对方倒了一杯茶,加好糖后推到对方面前:“阁下莫生气,公爵的病不是不能说,只是公爵的病,是心病。”   “哦?说来听听呢?”安德鲁看看自己花边领饰下差点被刚刚鼓起的肌肉崩开一个扣子的胸口,也放弃了继续装文雅,他反正怎么装都不太像。   他一手按在剑柄上,看都不看克劳德递过来的茶一眼。   克劳德也不恼,自顾自将那杯茶捏起来喝了,然后道:“公爵的心病,您难道猜不到吗?公爵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亲,孤身一人支撑这大把家业已经不容易,如今你们又要以继承王位为由将她带往罗塞,她一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离开家乡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国家大事,难道是她想不去就不去的吗?”安德鲁生气。   生完气,他又软和了态度,苦口婆心道:“霍顿公爵是王室唯一的血脉,为这个国家付出,既是她的荣耀,也是她生来即有的责任。国家需要她,人民也需要她。离开南方并不止意味着离开家乡,罗塞也是她的家,那里的人民对她的到来日夜期盼。”   “请你好好劝劝她吧。这件事是不可能改变的。”   说完,也不等克劳德回应,安德鲁便转身大步出了会客室。   等安德鲁彻底消失在拐角,克劳德才回过头,看向会客室一侧的小门。   小门无声地从内打开,陆瑶走了出来,坐到了会客厅一侧的椅子上。   “您看这位宫廷铁卫首领如何?”克劳德不自觉站到她身后,为她倒茶。   陆瑶摆摆手止住他,笑道:“霍克辛格家的人不是你最熟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   克劳德无奈地笑了:“您反倒打趣起我来了。我和他祖父熟,和他可不熟。他出生的时候,我都到您父亲身边好多年了。不过这位霍克辛格的下一代继承人倒是和霍克辛格家一贯的风格不太一致,霍克辛格家一向是利益第一的,他看起来反而有些鲁直,难怪他会进宫当了宫廷铁卫。”   陆瑶挑眉一笑:“是罗赛的宫廷铁卫,我这里可没有宫廷铁卫。”   克劳德也跟着露出蕴含深意的微笑:“是啊,维克多港只有荣耀骑士团。”   ……   罗赛迎王队伍进入维克多港后,一再求见霍顿公爵,终于在这支队伍来到维克多港的第七天,得到了霍顿公爵的第一次接见。   以霍顿公爵和霍克辛格父子为代表的迎王队伍和霍顿公爵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地点被定在维克多大教堂。   前往这次会面的人员都满肚子诡异。   还有比这更奇怪的吗?   他们来接这个国家的女王回王都,结果去人家的领地上却被告知自己跑错地方了,因为领主去隔壁郡了。   好不容易找到隔壁郡来,结果到了维克多港,他们连见上女王一面都难。   好不容易能会面了,作为霍格斯郡领主的霍顿公爵却在雅格郡的维克多大教堂和他们见面,搞得跟宗教首领会见信徒似的。   这都叫个什么事啊!本来是满心欢喜地来接女王的大臣们心里都快骂翻天了。   这和他们想的可完全不一样啊!   身为未来女王,霍顿公爵不应该老老实实呆在霍格斯郡吗?不应该一听说他们是来接她罗塞当女王的,就立马收拾包袱比他们还急地准备出发吗?再不济,也应该各中心慌无措与期待并存,眼巴巴盼着他们带她去罗塞开眼享福啊!   那可是当女王!哪怕只是傀儡女王,也意味着至高无上的荣耀,无尽的华服珠宝,和无尽的享受!   她怎么会不期待!怎么会不主动!   本以为手到擒来的女王让这群从罗塞来的大臣们吃闭门羹吃到自我怀疑,一想到小姑娘接下来还可能闹更多性子不配合,大臣们几乎要心力交瘁,一头仰倒了。   所以现在人家肯正式会面,他们哪里还敢抱怨地方不太对劲,一个个都恨不得和这位难缠的霍顿公爵拉钩钩了。   维克多大教堂内,衣着得体的帝国大臣们在仆人的簇拥下步入大礼堂,惊讶地发现,礼堂里除了应该等在这里的霍顿公爵和她的臣属,还多了很多他们没想到的人。   不仅有一些他们在这几天已经见过的维克多港的贵族和富商,还有更多衣着华丽气质不俗但是他们却叫不出名字的人物在这里,里面以年纪不超过三十的青年居多,且大多相貌不错。   在这些华服锦衣的贵族中间,在不少相貌英俊的青年的簇拥下,一位身穿金色层叠纱裙的少女正轻摇金扇,漫不经心地听着身边一位男士说话。   当迎王大臣们步入礼堂那一刻,被人群围绕的少女敏锐地停止了倾听,转过了脸。   维克多大教堂的礼堂有六扇令人惊叹的彩色琉璃花窗,当天气正好的时候,淡金色的阳光会穿过彩色花窗,折射出七色的彩光。   今天日光正好,少女回眸时花窗里投射进来的彩光正斜斜倾斜在她头顶,五光十色之间,大臣们险些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位被众信徒围绕的神明。   以霍克辛格父子为首的这支队伍在不知不觉间就放慢了脚步,轻缓了呼吸,在少女居高临下的注视中,他们的神情越来越恭敬,当他们来到少女面前,人群散开,迈斯提·霍克辛格余光一瞥,在散开的人群中瞥见了几个他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里的北方面孔。   迈提斯呼吸一变,又强自镇定下来,对着面前的少女深深地弓腰,携所有迎王队伍的使臣行礼道:“帝国和罗塞都恭候您已久了,陛下。”   陆瑶将金扇收入手掌,却并未叫起身,而是一脸天真道:“我只是罗塞的陛下吗?”   “当然不是,我的陛下。”迈斯提·霍克辛格从容起身,连带他身后的人也一起借势站直了身体。   他脸上露出一个可亲的微笑,慈和道:“您是这个国家所有人民的陛下,是国家的象征,而罗塞是帝国最闪耀的明珠,是帝国的中心,所以罗塞人民对您的期待和欢迎的心情是最热烈的,您的更多臣子们也还在罗塞等待您的到来。”   “哦,原来是这样。”陆瑶矜持地点了点头,忽然笑靥如花:“那我岂不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人啦?”   “当然,您就是这个帝国最闪耀的明珠。只有一国的国王在,王都才能被称之为王都,没有您的光辉照耀,罗塞就如失去了它的太阳,罗塞人民脸上再也见不到笑容,只有您的到来,罗塞人民才能重新展露笑颜。”迈提斯轻柔道,“您到哪里,哪里的人民将用歌声称赞您,用鲜花堆满您的马车,争相将宝石送到您的面前只求您一笑,所有人都听您的话,我们这些老臣期盼您回到您的宫殿犹如即将渴死的树枝期待雨露,只求您的垂怜。”   陆瑶很是高兴地点头,她打量着迈提斯,忽然露出同情的神色:“您和诸位大臣不远千里而来,一定很辛苦吧?”   迈提斯舒了一口气,慈爱地笑了:“只要能见到我们的女王陛下,尽快将您迎回王都,让这个国家重新拥有它的王,走再多路都不觉得辛苦了。”   “那其实还是受苦了的。”陆瑶蹙眉道。   迈提斯和缓了脸色,点点头,正要继续表白一番自己的忠心,就听未来的女王继续道:“我实在不忍心你们再受一遍这样的苦。”   “不如这样吧,反正你们已经到了维克多港,我也在维克多港,你们不是说,有王的地方才叫王都吗?我此刻就在维克多港,并打算长居维克多港,不如我们把维克多港定为新的王都,我在这里即位,你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卑微.jpg感谢在2022-03-2623:07:18~2022-03-2723:0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京西88瓶;幺幺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约克郡,约克公爵奥古斯塔斯脸色铁青地将信纸拍到桌上,震怒道:“混账!是谁同意将即位仪式定在维克多港的!”   书房内是一片可怕的寂静,前来回报消息的下属深深地头低下去,看着地面上的针织花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没有人敢回答约克公爵的问题,因为谁都知道,他不是在疑惑同意这项决定的人是谁,而是在为霍克辛格父子的违逆而震怒。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书房里的顾问和随身侍卫都紧张地绷紧了头皮,苦熬着时间。   约克公爵生气的时候很少胡乱牵连人,但是气总要找个地方出的,如果不想被盛怒之下的约克公爵一脚踹出去五米远,这时候最好把头缩得低低的,让约克公爵一点错都找不出为好。   约克公爵的目光在书房里逡巡了一圈,愣是没能找到适合用来当出气筒的人,他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重新坐回铺满毛皮的椅子里,自己给自己放气。   良久之后,约克公爵还是忍不住,砸了桌上一个平日里珍爱的艺术品,骂出了自己的心声:“他们怎么敢!”   在一片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中,满书房的人都松了口气,砸东西了就好,约克公爵的火是不发第二轮的,既然找了艺术品麻烦,就不会再找他们麻烦了。   这时候约克公爵身边最得他信任的顾问,时任罗塞皇家学士塔大学士的马里亚子爵便上前道:“事已成定局,再去想迈提斯脑子被什么踢了也无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既然女王要在维克多港即位,公爵该怎么办?”   马里亚子爵开口无疑是一个书房内警报解除的信号,其余人纷纷开口谏言:   有人道:“南方蛮荒之地,也只有维克多港靠着河运和海运稍稍有些气候,但是迈提斯不是傻子,他和我们的主场分明都在北方,让女王在区区一个维克多港即位,不仅是打我们的脸,更是打他迈提斯的脸。”   又有人道:“不仅仅是打脸,女王即位的地点对一个国家意义非凡,无论是前朝还是今朝,我国还是他国,从来没有国王在王都之外的地方即位的道理。国王在哪里举行即位仪式,几乎也就意味着哪里是国家的中心,这个道理迈提斯不可能懂,他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是要把王都迁到南边去吗?”   “这太不合理了。”有人皱眉摇头:“论在南方的势力经营,霍克辛格家族并不比我们好,一旦去了南方,霍克辛格家和我们一样是聋子瞎子,即使他想借机掀翻棋盘,也不必抛弃霍克辛格家族在罗塞的几百年经营,那也太得不偿失了!失去了一代国王的权力他霍克辛格家族不过是退居二线,随时可以重回权力中央,失去了霍克辛格家族在北方的大本营,那才是真正的伤筋动骨。迈提斯不可能主动提出这样的决定!”   “有没有一个可能,这个决定真是那位女王提出的?”一人抚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试探道。   “绝无可能!”约克公爵和书房内其余人同时出声。   在约克公爵不悦的注视中,此人讪笑几声,尴尬道:“我只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约克公爵皱眉:“我亲自前往了解过她,从她经营自己的领地来看,也的确不失为一名合格的领主,但是要说她有能力对付迈提斯,那就太荒谬了。”   “区区一个女人,不可能真正拥有管理的能力,背后必然有人帮她。不管是她的忠仆也好,还是她那位好舅舅派来的人也好,那些人能为她管理好一郡,为她开辟出一条售卖瓷器的致富之路,甚至和周围几个郡打了一仗——”他话音一顿,沉吟起来。   这时,一个人站了起来:“诸位,想必大家也偶尔听说过之前的霍格斯郡,小麦之乡,盛产小麦,但是诸位可能不知道的,除了小麦,那里就再也找不到别的出产,不仅是周围几个郡谁都看不起它,随意欺压,连更远处的人也能轻易在它身上咬下一口。我出身的伊路菲斯郡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据我所知,我们那里的粮商用市面上十分之一的价格就能从那里买到足够的小麦——由此观之,至少在这位女王当上霍顿公爵之前,霍格斯郡可不是什么厉害的地方。”   约克公爵低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然而一两年前还能被周围几郡甚至更远处的郡随意欺压的霍格斯郡,却在去年的三郡战争中力挫以富有闻名的雅格郡,和以勇武闻名的塔西郡。甚至还有贝比陶来郡——当时那位胆子小的巴尔弗伯爵应该也是吃了霍格斯郡一脚的,内情如何我们已经无法获知了,但是有一件事是众所周知的,事后他也派小儿子去请罪了。”   有人若有所思道:“看来霍格斯郡背后的支持者很强大,要么是他们直接得到了大量的军事援助,要么就是这群支持者足够有手段,同时他们还得到了一定的军事援助——不然,一个积年的弱郡不可能在骤然间翻身。”   这时,马里亚大学士一拊掌,忽然道:“当年霍克辛格之盟后没多久,荣耀骑士团和他们麾下的军队忽然消失无踪。而这么多年,帝国财政足够混乱,里面被贪墨的税收不计其数,国家财政里的缺漏已经糟糕到没有人愿意去认真计较的地步。霍克辛格家族在各个部门的人从来就没有少过,要瞒下一笔军费也未必不可能。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荣耀骑士团和他们麾下的军队在霍克辛格家的帮助下,这些年一直扎根在霍格斯郡保护废太子一家呢?这是完全符合他们使命的。”   有人叹息:“霍克辛格之盟之后的叛乱太多,如今还在世的与盟者不超过三位,当年他们到底谈成了什么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了。联系霍克辛格家族的动向,我严重怀疑,他们当时是为了谈定关于那位废太子的处置问题。”   马里亚大学士点头:“这样的话,荣耀骑士团藏在霍格斯郡就很正常了。”   但是立马就有人反对道:“但是有这么强大的一支军队在,霍格斯郡还被周围的郡欺压了这么多年,这合理吗?废太子难道手中有利刃却会忍着不用,故意受人欺压?你们以为废太子有病吗?”   马里亚大学士恼怒地一拍桌子:“他怎么想的,我们怎么知道?说不定他就喜欢这样呢?我只是根据实际进行最合理的猜测!”   对方也跟着拍起桌子来:“这怎么合理了?有这么强大的一支军队在身边,谁会让自己受人欺负三十年?等等,我记得那位废太子是前年死的吧,霍格斯郡翻身是去年才有的事,这么说,那位废太子是默默看着霍格斯郡受欺压了一辈子,他身上流淌着金盏花家族的血,这种屈辱,他可能忍受吗?”   “怎么就不能!”马里亚大学士跳脚。   对方的人也跟着吹胡子瞪眼。   “好了!”约克公爵低喝一声,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废太子已死,谁都无法揣测对方的想法。排除掉所有错误,剩下的唯一选择再怎么看起来不可思议,那它也是正确答案。”   “霍格斯郡想要接受外来军事力量援助那就只可能是高辛王朝,但是这些年我们始终监视着他们军队的动向,如果有大批人马离开高辛王朝疆域,绕远路前往霍格斯郡,我们的人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而且高辛三世向来狼心狗肺,没有绝对利益的事他怎么可能轻易下血本,区区三郡战争,还不值得他派军队过来。”   “荣耀骑士团的失踪是帝国多年的不解之谜,帝国的财政也的确每年都有巨额缺失,但是不管有没有缺失,荣耀骑士团不可能凭空蒸发。他们被前任老国王的挚友罗伯·霍克辛格派往霍格斯郡,保护老国王死前最心爱的女人和废太子是最有可能也最符合逻辑的去向。”   约克公爵下了定论,其余人也不再争吵不休。   有人偏头透过书房的窗户望向窗外,忧心忡忡道:“这么说来,霍格思郡有一支强军了。”   “不管是谁在背后替霍顿公爵经营领地,他们都必然是站在霍顿公爵背后,尤其是荣耀骑士团,如今霍顿公爵成了女王,他们更不可能背叛。”   “那位隐藏了自己的人物不仅身后有一支强力的军队,如今还有了女王这个巨大的招牌,不管对方和女王之间是什么关系,毫无疑问,当和我们交锋时,他们的立场绝对是一致的。”马丽亚大学士深深地叹息:“公爵,在控制女王上,我们先天就输了对方一步。”   约克公爵气极反笑::“看来,我这位未婚妻,是没这么好娶了。”   他“啪”地将一枚教会的徽章扔到桌上,冷笑道:“那就看看,我的女王陛下和她身后那位帮手有多大能力吧!”   “她一日不和我结婚,一日就别想获得我和教皇的支持!想坐稳皇位,想加冕,做梦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不管约克公爵是如何地暴怒,总之,新任女王将要在维克多港即位的消息从维克多港出发,沿着西累河北上,迅速传遍全国。   全国三十六郡,九大公爵和二十七名伯爵和他们的家族背后不计其数的大小贵族们全部收到了消息,不管是震惊还是愤怒,这些人都不得不动身,准备前往维克多港——除非他们是不打算将家族的爵位继续传递下去了。   根据帝国基本法,也是最核心的法律条文,国王即位时,所有收到通知的人都必须前往观礼,否则就代表此人不承认王室,即此人叛国。   按照帝国基本法,国王有权在即位后立刻马上号召全国人民把这家人的爵位撸了,顺便和前往平叛的大军一起瓜分这家人的财产。于是,这条法律又被国人戏称为瓜分法。   当然,事实上,帝国法明文里只规定了前半部分,但是已经成为所有人默认条文的后半部分才是这条法律的精髓。   墙倒众人推,有机会名正言顺地当强盗,抢完还有为国尽忠的好名声,这样的活谁不愿意干啊。   是以,即位仪式对一国国王而言,不仅是他开启自己统治的庆典,也是用来铲除自己敌人的好机会。   一旦瓜分开始,上层人可以分蛋糕,下层人民可以看热闹,除了被瓜分者,全国上下都对这样的桥段喜闻乐见。   在本国前后两个王朝共七百年的历史上,有四位国王曾在即位时特意晚发了给自己的头号大敌的通知,让对方来不及在自己即位仪式开始前赶到。   有三位国王成功依靠瓜分法将敌人彻底铲除。   失败的那一位也不是败在瓜分法上,而是败在了辩论团上——迟到的人杀光了国王的信使,狡辩说自己根本就没收到通知,不算叛国。对此,国王也无可奈何。   而在这位国王失败之后,后面的人就聪明了,如果要搞人,一定会提前公布一份邀请名单。   这样的历史反复上演几次,本国贵族自然没有谁敢把即位仪式的通知不放在心上。   国王不通知到你头上就算了,如果国王公开声明了要你来,通知也发出去了,不管通知有没有到你手里,你最后就必须在即位仪式上出现,不然,即使国王不主动搞你,其他人也会想办法让国王搞你。   当然了,如果不是极端情况,大多数国王的即位仪式还是很友好的,爱排场的就提前声势浩大地发名单,发通知;低调的干脆只给几家自己看得上的重要人物发通知,其余人爱来不来。   瓜分法作为一种容易引起人恐慌的手段,存在的意义更多是为了维护国王的尊严,作为震慑存在,而不是用来对付敌人。   历史那三位用瓜分法成功铲除了自己仇家的国王固然是赢了当时的敌人,在之后的日子里,下场却绝说不上好。   但是不管怎么样,当来自维克多港的女王即位通知被发往全国时,哪怕是强势如约克公爵,也得乖乖前往。   不过对约克公爵而言,需要他做决定的,从来不是去不去的问题,而是怎么去.去多少的问题。   ……   维克多港,迈提斯脸色阴沉地坐在旅馆的房间里。   作为屹立北方三百多年不倒的巨型家族,霍克辛格家族的历史和本王朝的历史一样长,在资历方面,连约克家族都得在霍克辛格家族面前退让三尺,在如今仍然保持着兴旺发达的家族里,它堪称帝国最古老的家族,是当之无愧的帝国豪门。   维克多港不是没有本地贵族或客商试图巴结这位帝国最古老家族的当代家主,迎王队伍还没进入维克多港,就有不少人提前联系了迈提斯的人,表示愿意献出自己在维克多港附近的庄园或者城内的房子,然而对这些显而易见的讨好,迈提斯一个都没答应,他宁可带着迎王队伍住旅馆——虽然是维克多港最好的旅馆。   迈提斯来之前早就做好了决定,他不打算和这些南方蛮夷进行太多的交流,更不希望女王在离开南方之后还和南方有多余的联系,他只想在接到女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带离南方,越快越好。   如果不是过往的事实已定,他巴不得女王是在霍克辛格家的秘密庄园里长大,除了霍克辛格家的人一个外人也不认识呢。   但是一切都事与愿违。   从出发开始,他就诸事不顺。   先是联系父亲多年来在霍格斯郡布下的诸多暗桩全部失败,接着他试图重新拉拢当年父亲手里最得意的养子克劳德也失败了,别说继续对霍克辛格家族效忠,对方根本连理都没理他的示好。   到这里都还在迈提斯的接受范围之内,毕竟他和克劳德的关系从来就没好过,那家伙嫉妒他才是父亲的亲儿子,根本就不可能对他多殷勤。而霍格斯郡的暗桩都是由克劳德控制的,克劳德失控,暗桩失控也再合理不过。   但是接下来,迈提斯就开始崩溃了。   他为了替高辛三世拖时间,一路收礼,队伍比原定的臃肿了数倍不止,每挪动一里都要费许多功夫,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赶到了霍格斯郡。   本以为马上就能接到人返回,顺便收获一波来自高辛三世使者的感激,然而等他来到霍格斯郡,派先锋前往霍格斯堡报信,先锋却一去不回,再去又不回,最后迈提斯只能放弃,直接让大部队进入。   等他和大部队疑虑万分地进了霍格斯郡,辛苦挪到霍格斯堡,得到的消息却是领主她老人家不在家,去维克多港游玩去了,顺便因为领主不在家,堡内戒严,所以才把先锋当坏人扣押了。   当霍格斯堡的仆人一脸淳朴真诚地道着歉,迈提斯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当场去世。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不巧,就是这么误会,迈提斯还能怪谁?他只能忍着气继续带大部队往维克多港去。   因为人家仆人说了,领主打算在维克多港住个一年半年的,天不塌下来不打算提前回家,而且如果领主是女王的话,你迈提斯老大人亲自去接不是理所应当吗?   迈提斯……迈提斯老大人忍下一口血,不和一个南方野蛮人计较。   而他万万没想到,更让人头痛的竟然还在后面——那个该死的乡下女孩,竟然敢拒绝他们的求见!   他说是求,对方就真以为自己是求着她了吗?   在儿子安德鲁求见霍顿公爵被拒之后,迈提斯在旅馆里无人知晓的地方发了一整天的脾气——为了霍克辛格家的面子,他连发脾气都得背着人发,不然人人都要知道霍克辛格家和女王的第一场正式交锋就被打脸了。   而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打脸。   求见被拒,求见被拒,拒绝拒绝还是拒绝,迈提斯从震惊到愤怒到平静,最后迎王队伍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大家都想方设法地求见女王——必须见面啊,来迎女王回王都,连人的面都没见到,他们恐怕要被历史耻笑到死了。   好容易,终于,那位难缠的未来女王答应了和他们见面,哪怕是在维克多大教堂这种奇怪至极的地方,他们都忍了。   然而女王的作妖能力还远远不止于此。   他们以为是一场可以用来开诚布公,真心相见的见面会,结果和霍顿公爵把这办成了礼堂舞会。   整个南部叫得出号的贵族都到了,甚至还有好几个北方的贵族,他们的领地就在西累河沿岸,要来的话沿河而下,顺风顺水时最快四天就能到。   在看到那几个熟面孔的北方贵族的那一刻,迈提斯真是有一种被自己人伤透心的感觉。   可他没想到,他的未来女王还给他准备他更大的惊喜——真的,这一次,迈提斯是真的觉得自己年纪已经很大了,他不需要这么多惊喜,他受不起这么刺激的。   女王看起来足够天真,也足够虚荣,足够任性——是的,像她这样年纪轻轻就继承了自己父亲爵位的女孩子,手里又有大笔的财产,被众星捧月之下,做出这么任性的举动,完全可以理解!   迈提斯彻底说服了自己,完全原谅了这位已经把他整到麻木的女孩,他只希望她接下来能够好好听话,乖乖跟自己回罗塞。   在自己的地盘上再怎么作妖的女孩,到了罗塞,也得乖乖变成他手里的傀儡!到时候他一定会好好教这位女王做人的。   迈提斯怀抱着最大的乐观哄着面前的小女孩,拿出了自己最大的宽容和忍耐,他以为这就是他受折磨的尽头。   然后,这位当着在场那么多人的面,包括维克多港驻区主教,包括随队伍一起到来的罗塞主教,还包括人群里那几位和他并不算多对付的北方贵族——   当着他们的面,这位小女王竟然和自己玩文字游戏,反手就把他套进了圈子里:她竟然和他话赶话地说出了要在维克多港即位的惊世之语!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根本来不及拒绝。   更何况,那位女王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那位名为特米里亚的主教立刻就手拿圣书宣布了自己见证,其余贵族也紧跟着宣布了自己见证。   再紧接着,一个他本该想到,但是偏偏没想到的角色也出现了——高辛三世派来的使臣!艾格纳!   这家伙一直没有联系他,他还以为他还没到!   他也是为了替他争取时间才忍着性子顺从霍顿公爵的意思延长路程到维克多港来,结果他竟然已经到了,却根本没告诉他!   那一刻,迈提斯的感受说夸张点,可谓是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来自自己最隐秘的盟友的背叛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艾格纳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他是高辛三世的使臣,代表着高辛王朝,也代表着霍顿公爵的舅舅。   主教,贵族,还有一个最不好对付的邻国舅舅在场,哪怕迈提斯此刻换成是真正位高权重的约克公爵在场,也不能直言拒绝。   他就这么在赶鸭子上架的情况下,“答应”了这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惊天奇策!   老实说,迈提斯登上自己的政治舞台开始玩弄权术以来,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失败。   前面那么多的屈辱他都可以忍,因为只要不到最后一刻,任何屈辱都可以算作战术性忍耐,那是为了赢得胜利必须付出的代价,就如他在帝国理事会上每每被约克公爵驱赶得如同他的一条狗,只要他还没彻底认输,只要霍克辛格家族还没彻底输,那这屈辱就可以忍。   但是这一次,他几乎满盘皆输。   事后复盘,迈提斯断定,从他进入霍格斯郡那一刻,他就在输的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等想明白霍顿公爵布的这一条大局,迈提斯也算是输的心服口服。   唯一让人耿耿于怀的是,藏在霍顿公爵身后的那个人始终没有露面。   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这么算计他。   是那位看起来相貌英俊的神父?是心眼小一直嫉妒他的老阴比克劳德?还是霍顿公爵身边始终不离她左右的那位神秘的高大骑士?还是维克多港桃色传言里的几位主角——雅格公爵或者巴尔弗伯爵的继承人?   又或是他长期以来的盟友高辛三世一早就准备背刺他了?   迈提斯满腹疑问和牢骚,在屋子里把霍顿公爵身边的人猜了个遍。   他唯独没有猜过,这个“背后之人”,就是让他伤透了脑筋的作妖女王自己。   哦,怎么可能呢,那是女人可啊。迈提斯一开始就没把她放到有资格和自己同台对垒的名单里。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身为女人而执掌权力,有的时候,这也是一种优势。 第16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清早的维克多港被一场大雾所笼罩了,从窗台看去,维克多港像是一座海上的孤岛,又像是海上旅人苦苦寻觅的神明之岛。   室内太闷热,陆瑶让仆人把水抬到了窗边,她就在十五个仆人的合力下,完成了她即位前的最后一场梳洗。   没有被黑死病长期威胁的维克多港没有不洗澡的风俗,陆瑶在出发前还仔细洗了个澡,然后由侍女在腋下.脖颈.腿弯等容易出汗的地方洒上一种东南部某个小国商人特意献给她的玫瑰香粉,里面加了他们国家特产的止汗植物粉末,可以吸汗止痒,凝神静心。   举行即位仪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论是前来观礼的臣民和即位者本身在这场仪式里都很辛苦。   更何况陆瑶的这一场即位仪式举办在远离帝国传统权力中心的南方。   集中在帝国中北部的贵族们为了参加这一场盛典,不得不千里迢迢地赶路前来,舟车劳顿下,即使已经在维克多港的旅馆里休息了好几天都没能彻底休养过来。   而且因为维克多港是一座十分开发的商业城市,所以这里有不少来自其他国家的大商人。   虽然不是每个外国客商都有资格参加观礼,但是一些地位非凡的外国商人必然少不了在观礼台上有一席。   任何仪式的举办,只要有了外国人在场,都少不了要更加铺张奢华些,即使帝国这些年在国际上地位日益衰落,可是如今新女王即位,往日大国的气势不能少。   这一切都让作为即位仪式主管之一的迈提斯忙得脚不沾地,他敢发誓,如果这场即位仪式是在罗塞举行,他一定不会这么被动,办起事来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处为难,为了一颗女王要佩戴的胸针上的蓝宝石,也不得不差点跑遍维克多港。   要是在罗塞,要是在罗塞!迈提斯反复在心里念这句话,要是在罗塞,他根本就不用这么为难,霍克辛格家族的藏品里多的是蓝宝石,即使不提霍克辛格家族,只要他在罗塞大手一挥,罗塞有的是资深的家族为女王捧上大把的珠宝首饰,不管即位仪式需要什么,都只是他招招手的事。   但是偏偏这里不是罗塞。   因为远离了大本营,而女王又跟被火烧屁.股一样急匆匆把即位仪式定在了六月十六日,只留给他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为了把这场即位仪式办好,迈提斯几乎是绷着头皮在奔忙。   他当然也可以不这么努力,毕竟话是女王自己抛出去的,很明显,女王背后那位操纵者是在故意用这个短暂的日期来为难他:   他是迎王队伍的带领者,是来到女王身边的第一人,在没有其他人到来的情况下,他是替女王服务的第一人选,他要是办不好,自然有人要骂他能力不行,不配做女王身边的第一辅佐大臣。   但是迈提斯怎么舍得把这个机会让出去。   他冷静下来一思考,就意识到,这是霍克辛格家族重新崛起扳倒约克公爵的好机会。   放弃北方大本营对霍克辛格家族当然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远远超过政治投机失败。   但是问题是,女王已经完全不掩饰她要把南方当成活动中心的想法了,不管她背后那位是怎么想的,女王就是女王,在君王面前,臣子是处在天然的不利地位的,哪怕她只是个女人。   女王一声令下,要把南方的维克多港变成政治中心,那么只要她的嘴巴还没被别人捂住,就没有人能改变这个结果。   而有她背后那位神秘强大的支持者在,迈提斯不认为他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掌控女王。   以女王为代表的政治中心南移是不可更改的现实,那他就必须在事情有变的情况下,重新为霍克辛格家族谋到最大的利益。   在这场变局中,对霍克辛格家好处最大的地方无疑是女王把北方所有大家族都拉到了同一起跑线。   这也是迈提斯不得不对女王背后那人说一声佩服的地方,对方明知一旦到了他们的北方大本营里,不管他们之间赢的是哪一家,女王这一方都必然是输家,所以干脆掀掉整个大背景,另寻地方开盘。   在南方,所有的北方老牌贵族们都只能重新开始,这里是全新的战场,而这里却是女王和她身后支持者的大本营,对方有着不可思议的经营能力,短短两年就把整个南部牢牢握在了手里,来到这里之后,他们这些北方贵族的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行动受制,女王和女方的人却如鱼得水。   这是君王独有的特权。   他真是既愤恨又羡慕,愤怒羡慕完毕,他也还得强打起精神继续为霍克辛格家族谋求利益。   在这个新的战场,女王占绝对的优势,他一开始就失去了女王身边的第一人资格,但是无妨,那个人也不是北方诸多老牌贵族家族里的任何一个,尤其不会是约克公爵——那位神秘人绝不会让女王轻易嫁给约克公爵。   他现在的对手不是那位神秘的第一人,而是约克公爵。   在上一轮政治斗争里败给约克公爵后,他又重新拥有了和约克公爵平等竞争的机会。   虽然在绝对实力上他不如约克公爵,但是在争夺女王身边第二人的资格上,他绝对优于约克公爵。   约克公爵手里有军权和宗教这两张牌,但是如果他成为女王身边的第二人,那在和约克公爵的竞争中,他就拥有了女王这张牌。   可能单单如此还不太够,但是女王背后还有那位强大的支持者,他背后也还有那位背刺了他的高辛三世。   不管之前怎么样背刺自己,可在约克公爵和自己之间,高辛三世肯定是要选自己的。   有了这些,那他也敢和约克公爵勉强一战了。   为此,迈提斯拼了老命也要办好女王的即位仪式,他要做除了神秘人之外,女王身边叫得最响尾巴摇的最欢的那条狗。   迈提斯累死累活奔波二十多天,终于赶在六月十六日之前,准备好了一切。   所有邀请名单上的人员都已经抵达维克多港,外国也有不少商人听闻了帝国有女王要在维克多港即位的消息,维克多港是外国商人在帝国的第三故乡(第二故乡是莫乌斯港),因为这个消息,不少外国商人特意赶来观礼。   这一场即位仪式比迈提斯等人在罗塞想的要庄重浩大得多,来客也远超他们原本对一位女王即位仪式的判断。   当看到高辛三世的正式使臣队伍声势浩大地进入维克多港,并将高辛三世已经封霍顿夫人为瓦岗郡女公爵的消息散布出去,迈提斯就不得不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为了讨好女王,狠狠提高了即位仪式的规格和华丽程度。   一位国王的即位仪式的华丽程度除了与国王的个人习惯有关,往往也和国王的声望与能力成正比。   除了极少数的一两位出了名的怪癖国王,那些在历史上开创一代辉煌的国王的即位仪式往往都是奢侈华丽到令人震撼的。   这不仅是一位国王的面子,也是一个国家的面子。   在有大量外宾观礼的情况下尤甚。   当太阳升起,阳光穿过薄雾,照在女王身上闪闪发光的珠宝上时,迈提斯深深觉得,其实自己为了一颗蓝宝石跑遍整个维克多港也不是什么事了。   虽然霍克辛格家族有更好的。   但是维克多港的珠宝一定是最时新的,因为这里有来自世界各国的商人。   而要论宝贵,在即位仪式开始前,女王一定不会缺要献给她顶级珠宝的追逐者,女王身上最宝贵的珍宝本不应该由他们自己准备。   迈提斯没有预估错误。   在即位仪式正式开始前的半个小时,北方老牌贵族之一戴维家族的家主就施施然走进了女王的私人会客室,风度翩翩地将他家那件家传的星空之泪奉上。   这件曾经惹得三位王后追逐,一度引起战争又消失无踪的绝世宝石,最后在一场拍卖会上以十万金币的拍卖价格落入了戴维家族之手,成为了上上代戴维家族家主送给自己妻子的结婚礼物。   自从那位老祖母因为丈夫的死亡离开罗塞,人们已经有足足四十多年没有见到它的绝美身影了。   迈提斯曾经想过,这件连王后都要追逐的绝世宝石戴到年纪很轻,出身于偏僻穷郡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女王身上时,女王会不会压不住它的光彩,反而被宝石夺取目光。   但是当女王披着长达十米的长袍从礼堂内门走出的时候,迈提斯满眼只注意到她高昂的下巴,傲慢的目光,而当女王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来的时候,迈提斯下意识谦卑地垂下了眼帘,向她躬身。   这一刻,在场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他们在想:这的确是金盏花家族的血脉,她生而为王。   她左手持代表世俗王权的权杖,右手持包在金盒里的羊皮卷《神的言》,在两位主教的注视下,在在场所有臣子和外国来宾的注视下,缓缓走上属于她的王位,接受了所有人的朝拜。   行礼朝拜的时候,迈提斯脑子里在想女王身后所做的王位。   女王的王位当然也是他辛苦带着大量人手赶工出来的,但是和其他需要他自己找门路做的即位仪式的用品不同,女王的王座是由女王的人手来帮忙完成的。   他只负责告知王座的制作规格和形制等等。   具体做的时候他没能插手,是那位叫做奥斯维德的神父全权负责的。   等王座做出来,他就震惊了,因为那王座和他给的标准完全不一样,不仅大了一号,而且上面的纹路和徽识也不一样了,除了原有的王座的纹路徽识,上面还多了代表神明的白羊.飞鸟和走鹿。   那明明是红衣主教和教皇的住所才会用的徽识!   迈提斯看得暗暗心惊,但是想到最近在维克多港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他心中隐隐有某些猜测,所以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遵守了自己给自己的定位——他会是女王身边尾巴摇的最好的狗。   当他给女王行礼完毕,抬起头时,他就看到女王理所应当地坐在那张刻上了宗教首领才能用的徽识的王座上,迈提斯既觉得心惊肉跳,又为这位女王背后的人的胆子敬服。   那可是红衣主教和教皇的虎须啊,别说做了,寻常人连想都不敢想。   不愧是把我耍得团团转的人。迈提斯心想。   但是紧接着,更让他心惊肉跳的事情发生了。   女王接受完朝拜后并没有宣布仪式结束,让人进入宴会,而是接着让人拿了一只装满清水内放一支杨柳枝的银盆上来。   这是……什么意思?女王拿洗礼和加冕用的银盆柳枝上来干什么?   想到某个按常理来说绝不可能发生的可能,迈提斯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几乎要蹦出胸腔,他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住了银盆。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我是女王,我为自己代言(划掉),我为自己加冕。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灼华80瓶;火舞冰焰50瓶;空20瓶;火女十七10瓶;秋水5瓶;皮皮珂.蒂朵低调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维克多大教堂内,当女王在接受朝拜完毕之后又拿出装满清水的银盆和柳枝,在场的大多数人都陷入了迷茫之中。   只有出身南方的贵族们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兴奋起来,看向女王的目光里带着别人不能理解的狂热。   在一些北方贵族的低声议论中,南方三郡的教区领袖忽然走到了女王身前,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朝着女王跪了下去。   按照本世界的宗教信仰规则,神职人员是世俗之外的人物,不受国王管辖。   他们是神明的人间代言人,只跪教皇和神明。   一切世俗之人在神职人员面前都是需要接受神明赐福之人,是迷惘无知.卑微渺小的灵魂。   在教皇面前,连国王也必须俯首祈求赐福和承认。   高级神职人员向国王下跪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真是闻所未闻。   然而它就这样当着在场所有来宾的面发生了。   礼堂内的议论声一下子就变大了。   刚刚来到维克多港没多少日子的北方贵族和外国来客们想起了最近维克多港里“甚嚣尘上”的流言——据说霍顿公爵,也就是现在的女王陛下,是神明转世,专门为了解救这一世水深火热里的人民而来。   据说这几百年来这片土地屡遭灾难,都是因为现在的神职人员已经背叛了神明,为了一己之私谋求利益,故而神明才降下神罚。   据说上一任雅格公爵之死充满了神圣色彩,因为对方是按照《神的言》上描述的惩罚,遭受神罚而死。   被称为黑死公爵的那位雅格公爵的恶行,哪怕是北方的贵族也有所耳闻,私自研究培养黑死病这样的做法简直耸人听闻,连最残忍的贵族听说了也要胆战心惊,感到后怕。   做出这样的恶行,遭受神罚才是理所应当的。   而如果人间有这样的恶人,那么是否神明降世,也不是不可能的呢?   再说,帝国已经纷乱了三十年,这三十年间帝国出现了诸多乱象,从当年的如日中天落到如今连隔壁高辛王朝也不如。金盏花家族的那位开国皇帝就是传说中受神眷而创立了现在的王国,如今帝国衰落,有神明不忍见到国家继续乱象丛生,才降世到人间,转世为金盏花家族的血脉,拨乱反正,也是有可能的。   作为神明转世的女王要在自己的即位仪式上做什么呢?难道她敢挑战教皇的权威吗?   人们站在礼堂下首,望着女王的王座前跪伏的主教和神父,低声议论纷纷。   很快,女王不负众望地站了起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坦然接受了三位高级神职人员的跪拜,来自罗塞的路德维希主教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幕,却摄于女王的威容,不敢站出来质疑。   他站在一旁颤抖着双手,一半眉眼都垂在阴影里,没有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然而他不打算出头,却有人不放过他。   很快,虔诚跪地行礼的奥斯维德神父转过了头,看向了路德维希主教。   “路德维希主教,您不打算向陛下行礼叩拜吗?”他状似不解。   礼堂内所有目光瞬间聚集到了路德维希主教身上。   “我……”路德维希主教缩了一下,目光不期然对上下方站得最前的约克公爵,被对方阴鸷的目光一刺,他心中一跳,连忙站直了身体,高声道:“我是侍奉神明之人,除了教皇和神明,这世间没有人有资格让我跪拜。”   约克公爵的目光稍有和缓,路德维希主教得到了鼓励,不由冷哼一声,轻蔑地望着奥斯维德神父三人:“倒是你们三人,我不明白你们三人是什么意思?如果对世俗的权力富贵依依不舍,那又何必佩戴神明侍者的徽章,脱了一身教士袍,换上锦衣华服不好吗?三心二意之人不配继续服侍神明,你们亵渎了神明,也玷污了女王。”   “诸位!”路德维希主教的话越说越顺畅,他走了出来,站到了陆瑶面前,他高声道:“我曾有幸在圣所聆听过教皇的亲自教导,他老人家曾经说过,一切世俗,皆为神赐,皆须感恩,只有心怀对神明的敬畏,才能得到神明的赐福。这三人侍奉神明不诚,这样人出现在这里,已经玷污了女王对神明的虔诚信仰。”   最后,他大着胆子昂首直视陆瑶,眼睛一眨不眨地说:“陛下,我真诚建议,为了不惹怒神明,应该立刻将他们逐出去。”   礼堂为之一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台阶上的女王。   手端银盆的仆人还站在一旁,陆瑶在满室寂静中淡然地理了理袖子,漫不经心地往回坐到自己那雕着白羊.飞鸟和走鹿的巨大王座上,支住了下巴:“如果我说,信仰不虔诚的人是你呢?”   路德维希主教呼吸一滞,勉强笑出来:“您说笑了,神明的事,当然还是我们这些专门侍奉神明之人更……”   怎料还不等他说完,陆瑶忽然起身,指着他厉声打断了他的发言:“尔等叛臣逆仆,还敢放肆!”   路德维希主教呆立当场。   陆瑶声色更厉:“教皇佛科雷根三世,骄奢淫逸,懒怠不诚,他所代表的旧教欺上瞒下,混淆圣言,私禁神恩,叫我诸神之慈不能传世,叫我诸神之赦不能散播,不配为我之仆!吾转世于此,便是为了今日!”   下方的约克公爵的目光一变,死死盯住了陆瑶。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陆瑶缓缓走前方,注视着礼堂下所有人,双目如电,威严冷漠:“吾科伦杜亚王室唯一正统继承人,玛利亚一世,诸神在人间的代行者,今日废教皇佛科雷根三世,废除教皇所代表的旧教在我国之信仰地位,重启新教,今日之后,凡信仰旧教者视为叛国,凡听从教皇佛科雷根三世者视为叛我诸神,死后不入神国,永受折磨,不得解脱!”   “吾玛利亚一世,代诸神之命,自授神皇,加冕于此!尔等凡俗,皆当从我,洗去蒙昧,洗去旧恶。”   “今日洗礼,尔当新生!”   话音落下那一刻,约克公爵的脸色已经阴鸷到了极点。   在所有人的屏息注视中,陆瑶走到那只银盆旁边,戴满宝石手镯的手随意执起银盆里一半浸泡在清水里的柳枝,随着她的手腕微动,银盆里倒映的清水也荡漾出清波,举盆的仆人将头低到了极致,眼里却尽是极致的兴奋和狂热。   这一刻,陆瑶可以听到自己耳边不断传来系统消息的播报,但是她无暇去看。   她只是高傲又冷漠将杨柳枝蘸水,然后朝着下首站满整间礼堂的贵族和过客们轻轻一甩。   在几乎所有人都震惊到呆滞的目光中,无尽的神水随着女王的柳枝抛洒从柳枝里流出,犹如《神的言》里讲的神明降世的故事里一样,代表健康和圣洁的圣水从杨柳枝里变了出来,无穷无尽,这些圣水席卷了整个礼堂的观礼者。   这是真正的神迹。   人群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整齐地倒伏下去,陆瑶目光所见之处,所有人都再也直不起骄傲的脊梁,连约克公爵也不得不谦恭地垂下眼帘,遮去他眼底酝酿的黑色风暴。   冰凉的清水漫过了满地跪伏的贵族们的膝盖,他们颤抖着,却不是因为水,而是因为前方那名亲自显现神迹的神祇。   “我主,神皇陛下,您是这世间唯一的统治和真理。我情愿皈依,我情愿用我一生最大的诚挚侍奉您,只求您原谅我的蒙昧,洗去我的罪恶,剥离我被玷污的旧教之躯……”   几乎所有人都低伏着身躯,在水中颤抖着祈求原谅,赞颂着这座礼堂里唯一那个还傲立的女人。   那个降临到这座礼堂里的神明!   ……   当夜幕将要落下的时候,维克多大教堂外的人们惊讶地看到那些前去参加即位仪式观礼的贵族老爷们互相搀扶着对方,浑身湿透地走了出来。   他们的身体是冰冷的,但是每一个人脸上都红光满面,眼里闪着奇特热切的光芒。   当仆人们蜂拥地围上来,为自家老爷夫人拿来干燥的衣服要替他们换下,这些人却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摆摆手示意仆人不用遮挡。   他们要湿着衣服从所有人面前走过。   今晚一过,女王废除教皇,加冕为神皇,并施下神迹洗去他们身上旧恶的消息就将传遍大江南北。   从礼堂到马车这一段短短的,能被外面的人见到的路途,就是他们展示自己所受到的神明恩宠的展示台。   身上湿透的衣衫,就是他们接受新神洗礼的证明!   大部分从礼堂里走出来的人都用最矜持的表情,最缓慢的步伐走完了从礼堂到马车这一段路途。   只有两群人除外。   他们分别是来自北方的约克公爵和马里亚子爵等一群人,以及戴维家族等北方最老牌的家族子弟们。   在维持旧教廷的统治上,他们是天然的同盟。   约克公爵自不必说,靠着约克家族在最近几十年的迅速崛起,以及他叔父阿尔弗雷德大主教如今成为教廷第一话事人,约克家族就是教廷辉煌的最大得益者。   而老牌贵族们维护教廷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帝国这一批最老牌的贵族家族,几乎个个和帝国的教廷关系匪浅,他们早就成了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即使知道礼堂内的玛利亚女王就是神明转世,他们也不可能背叛教廷。   因为他们就是教廷,教廷的利益就是他们的利益。   这些最老牌的家族几乎每家都有重要人物在教廷任高职,教廷本身就是在为他们服务。   他们是这片国土最根深蒂固的统治者,国家和王朝可以更替,那些老牌贵族的统治却不会动摇,教廷统治这片大地多少年,他们就存在了多少年。   像霍克辛格家族这样因为新王朝建立而崛起的家族,在面对维克多港的贵族时可以称一句老牌贵族,可在那些人面前,这个家族也只能称一声年轻。   如果不是没能在教廷的利益圈子里占到多少便宜,迈提斯也不至于到南方来另谋出路。   维克多大教堂的大门从打开的那一刻开始,人流就在大门之外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方。   一方面容冷肃,行色匆匆,一方面容热切,步履从容。   他们的一方代表着统治了这片土地上千年的根深蒂固的旧日宗教和旧日大贵族,一方代表着已经倒向新任神皇玛利亚一世的新宗教和新贵族。   即位仪式结束,一切已成定局。   当行船深夜匆匆从维克多港的入河口驶出,隐藏在这个帝国最深处的两大利益集团的战争,就被摆到了明面上,吹响了号角。   作者有话要说:来不及多说了,直接为女鹅喊666吧。   顺便提醒一下,大**已到,女鹅大势已成,这个副本快结束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灼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公舉.驸子转特制.嗷嗷嗷~.4116931820瓶;蒂朵低调点5瓶;惹夏玛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当下属来回报,约克公爵一行人的船和戴维家族等人的船,都已经陆续离开维克多港的河口的消息时,陆瑶刚刚梳理完系统的数据播报。   听完下属的消息,陆瑶轻蔑地扯了扯唇,就迅速将这个消息扔到了一边,继续研究自己的系统数据。   此时此刻,她的游戏面板已经变成了这样:   【当前领主声望:1043678】   【当前有效领土面积:486平方公里】   【当前领土点:9823】   去年她处理完霍格斯郡的黑死病收割了整个郡南的民心的时候,她的领主声望也达到了顶点,整个霍格斯郡大约有九十四万左右的人口,她的领主声望达到了惊人的九十三万多,也就是说,全郡九十四万人里,全心全意爱戴她的人超过九十三万。   这为她带来了九千多点的领土点,对比100比1的兑换值,简直是一.夜暴富。   这也让陆瑶充分体会到了系统在这个副本里强调的价值观——人口就是一切。   相比之下,同时期她依靠建设领土,又是建工厂又是修路,又是农业改革,辛苦折腾一年,得到的有效领土面积也仅仅是一百多平方公里,换算成领土点不过一百多,即使等她拿下郡南后继续搞农业改革,继续兴修水利,扩大工厂建设,新增的领土面积也不过一百多平方公里,甚至比之前的更少。   因为霍格斯郡的南北面积本就相差很大,等陆瑶完成对整个霍格斯郡的控制,一统计数据,才发现霍格斯郡北方五百平方公里的土地,竟然只有三十万人口,而郡南才六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却挤着霍格斯郡的另外六十多万人。   这和郡南的庄园经济脱不了关系,郡南富裕,种植条件更好,工具充足,种子也更加优秀,又有各大庄园主管理,雇农们竞争压力大,同时因为郡南的城镇更加繁荣,商品更多,农民们起活来也更加有冲劲,养活的人口自然就多了。   而郡北天然种植条件不如郡南,霍顿公爵又佛系,收租低,农民们也随领主一样佛系,加之郡北荒凉,没有大型城镇,农民们一年到头也遇不到多少商人,努力干活既改变不了阶级,又改善不了多少生活,偏偏领主心好,他们不用太努力干活也不会饿死,故而粮食产量才比郡南差了许多。   当然,这都是陆瑶上台之前的状况了。   陆瑶上台之后,除了在客观上依靠农业改革给郡北人民的农业生产带来了巨大改善,在主观积极性上也对郡北人民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由于霍格斯郡通商变多,道路通达,瓷器商人们不仅将瓷器卖到外面去,也将外面的商品带回来。   人天然是会比较的生物,有了奔头,就有了干劲。   一年到头都能看到美好的商品,郡北人民的干活积极性自然变高了。   而劳动的积极性,又进一步为他们带来更多的丰收,同样也迅速为陆瑶带来了更多的有效领土面积。   不过有效领土面积所带来的领土点陆瑶并不在意,那比起领主声望带来的领土点而言都只是蚊子肉了,陆瑶真正在意的,是有效领土面积在这个世界带来的实际收益——更高的粮食生产率,更高的土地利用率,和更多的工厂。   当陆瑶意识到,在这个副本里真正重要的根本是人口之后,她就遏制了下属关于进一步扩大在霍格斯郡的工厂建设的建议。   扩大工厂建设自然是能够带来更多的金钱和工业力量,但是比起这些收益,陆瑶更在意霍格斯郡的粮食生产价值。   霍格斯郡的土地是有限的,用来建了瓷器生产厂.水泥厂.钢铁厂和造纸厂以及活字印刷机,就不能用来种粮食了。   在没有别的领土的条件下陆瑶是不得不把这些产业建在了霍格斯郡,但是当雅格郡北她握到手里那一刻,她第一个下的令就是将在霍格斯郡的工厂迅速转移到雅格郡。   这当然不仅是因为雅格郡商路通达,矿产丰富,面积也大,更是因为,当陆瑶拿到雅格郡的所有信息,又得到贝比陶来郡的所有讯息之后,才发觉自己选择的出生地霍格斯郡是一个怎样的神仙开场。   陆瑶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惊叹,全因一套官方政务数据:   贝比陶来郡,总面积2100余平方公里,是霍格斯郡的两倍有余,记录在册的全郡总人口,是6万人,平均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33人。   雅格郡,总面积6000余平方公里,是霍格斯郡的留倍有余,在南方是巨无霸型大郡,即使在全国也是可以少有的大郡了,可它的记录在册总人口数,是20万人,平均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30人。   而作为全国面积最小的郡之一的霍格斯郡,过去纯纯的产粮郡,面积只有一千平方公里出头,过去完全被其他几郡压着打,它的总人口足有九十四万。   是上面两个郡的人口加起来的好几倍。   等陆瑶开始接受全国政务,从迈提斯那里拿到了全国的人口统计官方数据,她就更加惊讶地发现,这个总面积大约27万平方公里的伟大帝国,总人口只有四百万,也就是说,它的平均人口密度是每平方公里,才只有不到十五人。   而霍格斯郡平均每平方公里有八百多人,是全国平均人口密度的五十多倍!   光它一个面积不到全国三百分之一的小郡,竟然养活了全国四分之一的人!   这是多么可怕的数据!   这个可怕的数据一面让陆瑶惊讶于霍格斯郡人民的存活指数之高,但是另一方面,也让她意识到,这个国家除了霍格斯郡的其他地方,人口是多么地少。   她在初步完成了贝比陶来郡和雅格郡两郡的信仰控制后,即使现在已经获得了他们之中近百分之五十的信仰,但是这也仅仅是多了十万声望,获得一千多领土点而已。   要知道,这可是两个面积都倍杀霍格斯郡的大郡,尤其是雅格郡,人家一个郡的面积抵六个霍格斯郡。   在还没有大面积杀伤性武器的时代,限制一个地方人口增长的最大因素,除了粮食,再无其他。   其他郡的人,除了战死病死意外而死,更多的人,一定是饿死的。   陆瑶到这时才意识到,当她在获得了整个霍格斯郡的人心之后,想在之后继续靠人口获得大量领土点的想法也是不靠谱的,因为外面已经没有多少活人可以供她收割领主声望了。   霍格斯郡的产粮郡地位,竟然才是她在这个副本收割领土点最大的金手指。   以霍格斯郡那巨大的人口数量,说一句得霍格斯郡得天下也不为过。   但是当陆瑶意识到霍格斯郡给她带来的得天独厚的优势条件时,她也就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副本注定了不能用太过血腥的战争来推平这个世界。   全国四分之一的人口在霍格斯郡,剩下的四分之三,大部分集中都在北部约克公爵和老牌贵族们的领地内。   如果陆瑶要打,那就意味着她必须消耗自己已经获得的声望值,还要消耗她未来可以得到的声望值。   领土点是永远也不嫌多的,如果陆瑶想大量囤积领土点,那她就非得想尽办法减少自己的领民死亡率不可。   最重要的是,从系统警告她,为她提供了声望的领民死亡会倒扣声望值开始,陆瑶就猜到,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恐怕和声望值积累有关。   而当陆瑶拿到全国人口数据那一刻,这个副本的通关难点和陷阱也终于展露出了它的真正面目——人死不能复生,而这个副本里的人口是有限的,人口增长的速度也是有限的,她的寿命也是有限的。   如果前期走错了任何一步,但凡她因为领地上的兵强马壮和钢铁利器膨胀,忍不住发动了战争,但凡她没能及时弄死雅格公爵,让他有机会把黑死病在霍格斯郡大规模散播开来,但凡她没能意识到声望值和人口的重要性……有无数次选择,无数个瞬间,她都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到死都没能让人口涨到能够提供足够声望值的绝境。   到时候,哪怕她能让她领土里的每一个人都百分百信仰她,也不可能完成通关条件,因为通关的可能一开始就让她堵死了。   好在,即使不是每一次都做了最好的选择,但是最后,她还是走上了最靠近胜利的道路。   如今属于她最好的出路,就是靠南方的富庶和先进性,实现和平政变。   在打持久战和拉拢人心上,她的女王出身具有天然优势。   只要她不想打,在她已经登基为王,又没有犯下明显的错误的情况下,约克公爵也几乎不可能主动发动南下入侵的战争——除非他是昏了头失了智了。   当然,即使他想打,他背后的利益集团也不可能愿意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   一者出师无名,先天就是谋逆,容易失去民心,二者,荣耀骑士团大军的铁骑之威,也不是那么好试的。   三者,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她这个女王定都了帝国南方,这意味着她放弃了北方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的罗塞,也就是放弃了对北方势力的入侵。   对已经把整个帝国北方都掌握到了自己手里的约克公爵集团和老牌贵族集团而言,仅仅是失去南部这个他们本来也不看在眼里,几乎没想过要占领的一小块地方,他们几乎没有损失。   不动,几乎没有损失;动,则要既冒着谋逆的大罪,还要冒着被荣耀军团铁骑强兵针对的风险,更有可能被她顺势就借着女王重归罗塞之名收缴了老家,这样的选择题,谁都会做。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继续按部就班地搞基建,发展南方工业和经济,大力促进霍格斯郡的粮食生产,将整个南方和中北部那些已经投靠了她的贵族们的领地的人口密度拉到和霍格斯郡一样高!   如果之前没有发现玉米这一神赐的种子,她还不敢放下这么大的话,但是自从不久前在维克多港商人们向她供奉礼物的时候发现了玉米种子,陆瑶就知道,下一步粮食增产的计划,稳了。   而古斯塔夫所在的船厂也开始进一步加快日程,既然这个世界能顺利找到玉米,那找到土豆也不是梦。   只要在她有生之年里能找到土豆,那她的领地的粮食产粮还能再翻。   在这个平均每平方公里人口密度不足二十的时代,只要不发生大规模战争和瘟疫,那粮食就是限制人口增长的唯一因素。   陆瑶今年才十七岁,她就不信,用自己的余生来经营,在死之前都达不到系统的通关要求!   ……   约克公爵一行人在女王即位仪式和加冕仪式结束后,和其他支持他的老牌贵族同盟们一起,马不停蹄地回了北方。   所有人都认为傲慢强势如他,一定是从礼堂里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坚决要和女王对着干到底。   没有人知道,在离开之前,一位浑身黑袍的神秘人士曾经来过总督府的后门。   雅格公爵亲自督工为女王建的蔷薇宫殿还未正式完工,因为陆瑶从公爵摇身一变成了女王,这座原本就是为了讨好陆瑶的蔷薇宫殿的规格和华丽程度也进一步提高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陆瑶如今仍居总督府,只不过如今的雅格公爵诺伯特已经很理所当然地搬出了公爵府,在维克多港另寻住宅——反正雅格家在维克多港的房产多的是。   现在的总督府是彻底属于陆瑶的总督府。   而当陆瑶结束了冗长繁杂的即位后续仪式,回到总督府的房间洗漱完毕,准备好好躺下来休息一样的时候,仆人悄声进来,向她回禀了后门有神秘来客到访的消息。   陆瑶最后在一间狭小的会客室见了那位大名鼎鼎.位高权重的约克公爵。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他,但是这是她第一次在私下和他见面。   他比陆瑶想的还要傲慢无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大男子主义的傲慢气息,一见到陆瑶就用一副“这是你的荣幸”的语气对她说:“如果你愿意不再宣扬你那可笑的信仰,答应嫁给我为妻,我可以考虑——”   没等他说完后面的话,陆瑶就不耐地打断了他,她轻蔑地一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吾?”   奥古斯塔斯·约克竟然出奇地没有露出恼羞成怒的神色,反而平静道:“你要不要先听听我的条件再考虑呢?我是经过谨慎的考察,和理智的思考,才准备重新和你约定条件的。如果你答应这两条,约克家族立刻会成为你最大的拥护者。我看到了你的野心,也知道你不是普通女人,当然,能坐上女王陛下这个位置,你已经天然脱离了普通女人这个名词的范畴,但是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自负聪明,聪明人都喜欢独处和观察自己,所以我清楚地知道我想要什么,知道我的野心和欲.望,在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和我一样强烈的野心和欲.望,它们燃得像熊熊烈火,我看你就像看一面我的镜子,世界被分割成两个对称又不对称的面,一面是你,一面是我。”   “真正的智者都是孤独的,我很惊讶我还能见到和我一样的人。这令我既惊又喜,我敢保证,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绝不会辜负你的期待,你的野心就是我的野心,你的事业就是我的事业,我会用尽我的全力支持你,维护你的统治,你需要付出的,只有一点点,一点点——”   他蹲了下来,单膝下跪,拿出了一条完全不亚于下午戴维家族献上的那只星空之泪的珍贵宝石项链。   红宝石深奥又璀璨的光华被夕阳映照得如同荡漾开的鸽血,美得让人心碎。   他扬起脸来,眼里有他自己都为之动容的深情和真诚:“这本来也是要给你的结婚礼物,但是现在我想,我亲自送给你会比较——”   “叮当——”陆瑶漫不经心地拿出古斯塔夫为她做的一只怀表出来看了一眼,那小巧精制的奇特机械上,碎钻流金,缓慢走动的分针秒针古奥如神明的真理,冷漠如神明的注视。   明明陆瑶并没有说什么,也并没有做什么,奥古斯塔斯·约克就觉得自己手里的宝石项链好像被衬得黯然失色了。   “原来已经五点半了啊。听您说了这么久,我也累了。时间晚了,我该休息一会儿了,您请回吧。”   她就那么毫不在意地收起了怀表,连仔细看一眼的机会都没给奥古斯塔斯·约克留下,走出了会客室。   只余奥古斯塔斯·约克站在原地,阴沉着脸,硬生生捏碎了手里装宝石项链的盒子。   作者有话要说:(艹皿艹)一时激动,发晚了,啊!我的全勤啊!!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蒂朵低调点.映绯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8120瓶;蓦然10瓶;写意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后人提起那位玛利亚神皇陛下即位的前二十年统治时,喜欢称这段时期为对峙纪元。   帝国的史书记载,金盏王朝正历387年六月十六日,神皇玛利亚一世于维克多港即位,自授神权,加冕神皇陛下,为观礼者亲行二次洗礼,寓意洗去旧日罪恶迷途,重归神圣正道,后世称其为净魂礼。   后世皈依新教者每到子女十七岁,便要为其举行净魂礼,寓意宣誓对神明正道的虔诚,成为新教的代表性仪式之一。   又因为神皇玛利亚陛下时年十七岁,正是风华正茂,意气昂扬的时候,更在此后建立起了不世之功,前途无量,后人又喜欢称其为冕礼,寓意家中健儿身心成熟,可以继业建功。   但是对当时正历387年六月十六日的人们来说,这一天只意味着帝国南北的势力登上政治舞台,正式决裂,分治南北,在历史的潮流中显露了锋芒。   北方的旧教会势力和依附他们而来的老牌旧贵族势力牢牢绑成一体,成立利益联盟。   他们坐拥大片土地人口和无尽财宝,在北方呼朋喝友,尽显强势,一时风光无两。   为了彰显自己的实力,这一年的帝国北方,从七月到十二月,整个下半年,大贵族们都在不停地举办社交晚宴,尤其又以约克公爵的宴会最为惹人注目,宴上客人如云,群豪斗富,奢靡尽显。   他自封大公,重新接管罗塞,同年,阿尔弗雷德大主教手持教皇令出现在罗塞中央大教堂,罗塞人民群情翻腾,欢欣鼓舞,罗塞拿回了帝国北方宗教中心的气势。   下半年,整个帝国的新闻都围绕着北部各大家族的欢宴展开,极尽奢华的宴会一场接着一场,关于伯爵大公们的话题仿佛永远都没有止尽,小姐夫人们的衣裳珠宝仿佛永远也穿戴不完。   如果说这一年上半年整个帝国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是神皇玛利亚一世的话,那这一年下半年的风云人物则重新聚集到那位叱咤北方的约克大公身上。   老牌贵族们附庸在约克大公身旁犹如苍蝇依附在残花败果身上,对其极尽谄媚拥护之所能事,虽无国君,但是在阿尔弗雷德大主教的拥护下,约克大公事实上成为北方的无冕之王。   甚至在一次宴会上,宴酣时刻,有位贵族当着所有贵族的面问约克大公,那位女王如今自号神皇,不肯北上,那他和女王的婚约当如何处置?   约克大公当庭大笑,道:婚姻向来只是对女人的束缚而非男人,尤其是王室血脉只余女王玛利亚一人。他一辈子不结婚,日后尽可以从家族中挑选其他合法继承人,可玛利亚一日不和他履行婚约,就一日无法生出王室的合法继承人,等玛利亚身死之日,就是金盏花王朝灭亡之日。   他甚至放言,即使日后女王玛利亚再求着自己和她结婚,自己也不会再答应了,他要亲眼看着玛利亚的王朝走向绝路,看着金盏花王朝在她手里灭亡,除非——   “除非她脱去王冠和华服,自请为我奴仆三个月,像最卑微的侍女一样服侍我,恳求我对她执行丈夫的权力,不然,她就等着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吧!”   此话可谓相当刺激和具有挑衅意味了,可是不管约克公爵怎么在北方大放厥词,南方都没有反应。   维克多港在整个下半年都相当沉寂,那位自封神皇的玛利亚一世陛下自从张扬地和旧教会割席重建信仰后,就再也没有了下一步,任北方贵族们如何呼号闹腾,奢豪宴会的新闻传遍南部,约克大公刻薄的话语引起无数议论,也不见她做出回应或反击。   除了被约克公爵在宴会上拿出来当踩踏的话题,她在北方唯一的存在感就是那产自她出身之地霍格斯郡的瓷器,六月之后,主要在帝国南部和中部销售的瓷器终于将商路开辟到了北方市场,瓷器商人带着轻奢瓷器和精品瓷器两种,风风光光踏入了北方地界。   即使北方教会一再声明,禁止使用瓷器,使用来自南方的瓷器就是对神明的心不诚,也挡不住北部人民对终于将商路开到北方的瓷器商人的热烈欢迎。   那些教会里的高层人员上午义正词严地抨击完瓷器是魔鬼对人民意志和信仰的腐蚀,下午就偷偷派仆人去抢最新上市的瓷器,甚至私底下以盥洗室里的瓷器不是最精品的瓷器为耻。   在怎么都禁不住人们对瓷器的喜爱后,教会又改口称瓷器是南方对神明的上供和对北方的讨好,南方将瓷器卖到北方,就代表他们向北方的教会俯首称臣。   继而光明正大地追捧起瓷器来。   正历388年四月,也就是神皇玛利亚一世即位次年,南方维克多港在沉寂半年后,忽然推出南方新商品博览会,邀请了邻国高辛王朝的太子和附属高辛王朝的几个小国以及更南方的数十个商业小国前来参加。   按照惯例,国王的宴会是要遍邀国内有实力的大贵族的。   于是这份邀请函也同样提前发到了北方各大老牌贵族手上。   此时,刚刚结束了长达半年的社交的老牌贵族们纷纷摇头,称自己只喜欢参加真正有实力的贵族的宴会,对什么新商品新技术不感兴趣。   只有少数已经投靠了神皇或偷偷信仰了新教的贵族派人前往参观,还有少数在换信仰还是不换信仰之间犹豫的人员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派家族子弟前往了南方。   事后,有消息传出,在这场博览会上,玛利亚神皇推出了一种叫怀表的计时机械,能将一日二十四小时.每小时六十分钟准确地标示出来,甚至还推出了新的计时单位——秒,因为这种叫做怀表的机械实在太过精确,不仅能准确显示一个小时的六十分钟,甚至能将一分钟分成六十份,再准确地表现出来。   “更精准地掌握时间,就是更精准地掌控自己的生命。”这句话一时成为风靡全国的名言。   可惜这种能计时到秒的怀表还是太过珍贵,据闻只有那位神皇陛下手下一名大师级人物能做出来,而且一只怀表至少要耗时一年,所以最后,这种神奇的能精确到秒的怀表总共只有两只,一只在神皇陛下手里,而另一只,被神皇陛下送给了她的表哥高辛太子。   除了怀表,博览会还陆续有别的消息传出,但是北方贵族们纷纷被那两块能“精准控制自己的生命”到秒的国宝吸引了目光,没有关注。   只有少部分北方贵族关注到,博览会上还出现了一种叫铁轨的物品,由神皇陛下亲自设计,上面可以容四轮马车飞速奔跑,时速最快能达到30里,比正常马车在道路上行使的速度快了一倍。   高辛王朝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国,各类物产和矿藏都很丰富,唯一一点不好的地方在于那里的道路不管哪里都很崎岖,大的起伏不多,但是小坡小山特别多,马车在上面行驶尤其难加速,又缺少西累河这样宽广的大河,导致国内运输业十分不发达。   高辛太子在博览会上见到铁轨欣喜无比,当即定下了一个巨大的订单,由神皇陛下方便人和技术,前往高辛王朝,为其修建通达全国的铁轨道路,作为交换,高辛王朝愿意和产铁矿并不多的帝国签订少许铁矿石出口的份额。   除此之外,博览会上精益求精的瓷器和活字印刷机也十分惹人注目,让不少外来的商业国家眼馋,在博览会上和神皇陛下的人定下不少订单。   四月二十五日,博览会结束,除了精准掌握生命的怀表之外没能给北方老牌贵族们留下什么印象。   老牌贵族们虽然看不起所谓的博览会,但是对自己的生命倒是十分关注,纷纷派人南下为自己弄来一副怀表计时。   可惜市面上能买到的怀表最多也只能记录到分,而且一表难求,即使花再高的价格也弄不来计时到秒的怀表。   对此北方贵族纷纷表示遗憾,但是想到计时到秒的怀表只有玛利亚一世和高辛三世有,又勉强释怀了。   当高辛太子兴冲冲地带着修铁轨的技术人员回国修起了铁轨,并在铁轨修建走上正途后如约将铁矿石也交付给了陆瑶时,没有人发现,帝国南部也开始修路了,只是他们修的不是铁轨,而是水泥路。   到了下半年,北方又进入了宴会时节。   约克大公的宴会上依旧客如云来,约克大公依旧没有放弃对神皇玛利亚一世进行言语挑衅和贬低。   但是陆瑶私底下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上面指责她愚蠢,说她不该把上好的铁轨技术卖给高辛王朝的太子,并在信里断言,不出十年,她必然后悔。   陆瑶不需要去查都猜得出这是谁的手笔,她一笑置之。   正历389年四月,又是同样的时节,维克多港再次举办博览会。   这一次神皇陛下没有再向北方诸老牌贵族发邀请函,去年与会的中小贵族们倒是同样收到了。   这一次,没有犹豫,大家一收到邀请函就纷纷启程。   其中还有少许人员在启程前收到了和自己交好或者和家族交好.但是并没有投靠南方的人的私下请求,他们带着这些同伴,一起前往了南方。   这次的博览会出现了大量上好的高纯度糖,其色如黄金,拉之成丝,香甜柔韧,被神皇陛下称为黄金糖。与会者纷纷抢购,甚至出现了来自两个国家的商人为了争某一份黄金糖大打出手的状况。   除此之外,博览会还推出了一件新奇的事物,名叫自行车。   这种自行车有两个轮子,依靠齿轮和链带滚动交替就能带动两个轮子滚动,比人力奔跑省力好几倍且速度奇快,比起价格昂贵有稍次的替代品的黄金糖,自行车更能代表时髦和标新立异,一时间成为全国年轻贵族追捧的热点,乘船前来的商人没有把它当货物的意思,却纷纷为自己添购了几份,准备拿回去当礼物。   但是自行车同样数量有限,商人再次为了买到市面上有限的自行车勾心斗角,最后还是在博览会主持者的调停下以价高者得,其余人纷纷签订了后续货单。   正历390年四月,博览会再次举行,会上又悄悄多了几个北方贵族面孔,其余北方老牌贵族依旧无人对此在意。   倒是博览会结束两个月后,该年六月十六,约克大公忽然率领二十七名国王理事会成员出现在维克多港,要求女王召开国王理事会,说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会议上,约克大公拿出一份文件并提出,按照帝国法规定,女王即位后必须举行一次国王理事会,只有这一次的国王理事会全员通过对女王即位的承认,女王的在位才算合法。   然后他第一个,在会议上代表自己投了反对票,其余二十七名理事会成员也投了反对票。   会议结束后,陆瑶摊手表示随便你,反正我是金盏花唯一的王室继承人,合不合法人民都认我,有本事你把我废了。   约克大公最后负气离开。   在此后的日子里,每年到了四月,维克多港的博览会都会召开。   博览会年年推陈出新,与会的北方贵族人士也越来越多,住在维克多港的玛利亚神皇之名也随着博览会上的新商品和新技术之名远传国外。   而约克大公也锲而不舍,每年都不辞劳苦地愿意花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千里迢迢地赶到维克多港召开国王理事会。   不为别的,只为在国王理事会上投下那关键的一枚反对票。   正历393年,帝国整个南方的水泥路全部兴修完毕,一种叫做玉米的新粮食开始流入北方市场。   帝国中部的大部分贵族在纠结一番之后,选择了不阻挠领内农民种玉米,并以较为低廉的价格和神皇签订了水泥路修建合约。   虽然这部分人并未断绝和北方老牌贵族的联系,但是这部分人也开始和南方建立紧密的经济往来,再也没有缺席过一次维克多港博览会。   正历397年,高辛王朝爆发□□,陆瑶趁机以八十万吨玉米的交易换来一大批铁矿石。   正历404年,陆瑶将帝国中部十四郡尽数收入手下,领主声望暴涨到300万。也是这一年,陆瑶收到了系统的通知:   【恭喜您达到通关标准的五分之一,请继续努力。】   这时候,陆瑶已经又获得了两次“万众一心”成就,并获得一次“信徒之光”成就,并在本副本累计获得四次情绪值达峰。   正历414年,陆瑶将北部除约克大公手下直接控制的七郡之外的十二个郡全部收入手下,北方老牌贵族人口凋零,一群新的资产阶级贵族大批兴起,这些人成为陆瑶在北方的实质拥护者。   同年,新大陆被发现,次年四月,陆瑶的船队带回来了一件她等了快三十年的东西——红薯。   这一年,陆瑶的声望涨到700万,这一年,她四十五岁,已经有了一名十七岁的女儿和一个十二岁的儿子。   正历415年六月十六日,陆瑶为女儿举行净魂礼,称其为神之子,确立其为皇位继承人,举国欢庆。   正历420年,高辛三世病危,陆瑶发动政变,掳走高辛唯一继承人,并为其举行和女儿的婚姻,称高辛四世与帝国联姻,暂缓王位继承。   高辛王朝为救国王辛苦举兵,聚齐十万人马却发现国无利器,盖因国内大修铁轨,修了铁轨又要造马车,造了马车又要造自行车,且次次都要为之向邻国交纳大量铁矿,以至于国内已经被发现的铁矿几乎被搬空。   而同时段,帝国一万铁骑全副装甲兵临高辛王朝国都之下,控制国都三十家大贵族的家主,高辛王朝举国不战而降。   正历422年,陆瑶的女儿生下了高辛王朝的继承人,高辛四世被囚修道院,陆瑶的女儿带着刚满一岁的孩子前往高辛国都,在高辛王朝的国都代子即位,加冕为王,称玛利亚二世。   正历425年,陆瑶迁都罗塞并在次年访问高辛王朝国都。   正历433年,玛利亚二世迁都罗塞,两国合并。   次年九月,陆瑶宣布退居幕后,由女儿执政,这时候,她的声望值达到了一千三百万。   同年六月,约克大公在罗塞投了最后一次反对票,于三个月后去世,帝国最后一批负隅顽抗的土地归顺。   正历449年,陆瑶收到了系统通知。   这时候,她已经七十九岁。   对一个曾经感染过黑死病,为政务奔波劳碌一生的人来说,这并不算很短的寿命了。   但是当耳畔听到那一声清脆的“叮咚——恭喜您通关!”时,陆瑶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终于还是被她等到了。   这时,她的女儿玛利亚二世正处理完一天的国事,进来看她。   掀起珠帘时她喋喋不休地母亲抱怨起帝国的船队在海外遇到的海盗猖狂,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母亲脸上时,她发现母亲已经睡着了。   阳光照在她白金色的发丝上,宛若一匹上好的绸缎,流光跃金,母亲的睡颜宁静安详,似是做了什么美梦。   等她放轻了脚步再靠近一些,才发现,母亲已经没了呼吸。   于此同时,时隔六十九年,陆瑶终于重新出现在了副本之外。   面前静静立着三个副本,分别是荒岛副本,末世副本和,中世纪欧洲副本。   系统正在为她结算。   作者有话要说:副本完结,也许该有一个总结了。   (警告!以下是矫情文学,介意的就直接划过去吧)   这个副本比我想象的要长得多得多,我为之付出的心力好像也比我预估的要多得多得多,当你认真地去构思一个比较全面的世界,去设想一个角色在什么样的世界要干些什么,很多时候,这个角色从这个时候开始,就不再属于你自己了,她有了自己的生命和人格,我只是一个技巧浅薄的描绘者,努力去将她经历的波澜壮阔努力描摹哪怕千分之一,却常常有心无力。   我特别爱写主角孤身一人最好没有任何人物互动的剧情,譬如第一个副本,因为这种情况下,角色是完全任我操控的,我想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但是这种情况下,角色也是淡薄的,工具人的,我有意多写这种长短都好由我的角色,以防失控,但是一旦提笔,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哪里忍得住,最后脱缰飙了三十多万字,不像副本,反而已经可以成为一本独立的基建文了(苦笑)。晋江并不鼓励大长篇,从稿费和曝光上都进行了限制,而我一个断更回来写的,似乎写长也很搞笑,但是可能还是不够理智吧,写了就写了,事后回过头看,竟然并不觉得后悔,反而还觉得很得意。想到我下个副本可能还是不得不写这么长……唉,就当年轻任性好了。   也感谢大家的陪伴,长篇特别怕养肥,要不是始终有小天使冒头,我说不定就持续摆烂了。   所以,谢谢你们一直在,谢谢你们一直爱。   (害羞跑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yan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荷20瓶;爱吃鱼的喵小梦10瓶;蒂朵低调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三个微缩世界静静漂浮在陆瑶面前,从陆瑶的视角看过去,这三个世界都栩栩如生,只是一个还处于原始阶段,一个则是后现代末世阶段,而新添的那一个,则是刚刚走出蒙昧中世纪的资本主义社会建设初期。   对陆瑶而言,上一次出现在这个空间还是六十二年前,但是当陆瑶重新进入这个空间时,却可以看到,荒岛上人民的五年计划也不过才进行到了一半不到,岛屿上的农田和屋子变得更多了,也增添了很多新的功能性建筑,比如化肥厂和医院,但是还没有变化到陆瑶认不出的程度。   陆瑶知道,这是因为副本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是不一样的,她在副本里过了六十二年,但是荒岛上才过了一年。   在副本后期的时候她再次开启了收税权限,但是这一次,她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利用这项权限和荒岛上的人们进行交流。   经过两个副本,她已经发现了,系统对她们这项玩家催得很急,根本不会特意给他们留出和领土内领民交流的时间,在出副本后那短暂的时间里,如果她选择了进入领地和领民交流,那就没有时间按照方案设计领土了。   虽然在副本中也能花领土点为领地购买新的矿产,但是在副本里的时候,她是无法对领地进行规划的,要想按照领地里的专家的建议全方位对领地内的物产进行规划,提高人口容纳数量,就只能在副本结算这一段时间。   所以陆瑶只能另找机会和荒岛上的人们交流,一是了解荒岛上的建设进程,二则是为了了解外界其他玩家和地球村上同胞们的处境。   陆瑶可不希望等自己通关副本出来,才得知地球村上的同胞已经灭绝了。   当然,现实比她料想的要好一些,但是她从荒岛上那些领民们手里得到的消息也不容乐观。   从第二个副本开始,地球村的环境破坏就进一步加剧了,各种天灾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频繁,高温,洪灾,地震,火山喷发,极寒,瘟疫,各种大规模的灾难一波接一波,在她进入副本的第一年,地球村的整个地壳竟然出现了大量的裂缝,整个地球犹如一颗被人挤碎的熟鸡蛋,虽然还不至于完全破裂,但是也伤痕累累,地球村已经成为了炼狱。   为此,当时已经通关了副本的五十三名玩家全力以赴,耗尽了所有储备的领土点,也只转移了近一亿人出来,地球村仍有六十多亿人无处可去,在炼狱般的环境下,地球村每天都有以千万为单位计数的人死去。   在后面的一年时间里,又陆续有玩家通关新的副本或者从之前的副本出来,在知晓了领土点的作用后,他们在副本里同样不遗余力拼命赚取领土点。   尤其是那些知道地球村当前状况的玩家,更是进入了疯狂的状态。   巨大的压力下有人创造了奇迹也有人不幸牺牲了自己,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玩家们总共赚取了超过十万领土点,从地球村拯救了十亿多人,但是仍有二十多亿人处在水深火热中,随时可能死去。   陆瑶唯一能觉得欣慰的地方,就是她在中世纪副本赚到的领土点真的非常多,多到她自己都惊讶系统怎么会这么好的地步。   在离开副本的时候,她的领土点就已经超过了十六万,如果这些领土点全部用来购买领地,就能新容纳十六亿人。   而剩余几亿人,陆瑶相信他们也将会很快迎来别的解救,因为除了她,还有其他玩家在副本里为了领土点,为了拯救更多的人拼命——陆瑶从来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在经过了最初的迷惘之后,生存下来的玩家们都已经初步具备了作为地球村拯救者的基本素质,当陆瑶被陷副本无法对地球村其他人伸出援手的时候,他们也尽了他们最大的力量,努力保存同胞的生命。   当陆瑶梳理完心中浮沉的思绪,系统却迟迟没有结算完毕。   这次的结算速度似乎比前两次的要慢了许多,陆瑶心中疑惑却无处解疑,偏偏这时候她也无法进入荒岛,所以她在仔细看过荒岛上的设施和努力劳作的人们后,不由将目光转向了剩余两个副本世界。   说起来,系统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些所谓的“副本”,到底真的只是如同虚拟的世界呢,还是真实存在的。   可在亲身经历过三个副本之后,陆瑶觉得,他们很可能是真正存在的世界。   实在是那些和她互动的人物都实在太过真实了,以她的眼界,她想象不出会有什么样可怕的科技,能够真实地模仿推演一整个世界的人类。   但是想到那些副本里处处都取自地球村,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各种细节,陆瑶又陷入了迷惑。   因为如果是真实的,那又怎么可能刚好有这样的副本呢?   陆瑶脑子里有些乱,这时,她忽然发现,之前还满世界白雪皑皑的末世极寒副本,里面的白色好像比之前的少了许多。   陆瑶心中一惊,连忙将它放大不少。   陆瑶之前就意识到,不同副本里的时间流速是完全不同的,而她所在的空间又完全独立在这些副本之外,可以静观其变。   但是陆瑶之前离开了末世副本后就没再管过它,所以也不知道这个微缩副本在她离开后会如何变化,如今它褪.去了大部分白雪覆盖,才让她重新注意到了。   陆瑶想起之前在副本里看到过的末世副本的真相——副本之所以陷入极寒是因为那个副本的星球承载的热量太多,星球自身为了散热才产生了极寒,等到散热完毕,极寒就会消失。   陆瑶盯着副本,难道,这个副本在她离开之后仍然在自己运转,而以它的时间流速,现在应该已经又过去十年了,所以,现在是散热快完毕了,极寒也开始消失了吗?   陆瑶将末世副本放大放大再放大,看到了小小的星球上,穿着防寒服的人们在大地上行走,从暖棚里收获一份份庄稼,而外面一半是雪一半的露天土地上,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青绿色——那是她提供的超级耐寒白菜。   看到白菜的那一刻,陆瑶的眼眶忽然湿了。   也许,她心想,也许她只当那是一个副本,只当那是一群npc,拯救他们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可是对于他们而言,那却是一场从死到生的漫长跨越呢?   她努力的结果,不仅仅是获得了领土点,也救活了那个世界陷入极寒末世的人们。   这时,陆瑶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获得情绪值积累时,系统的播报是将副本里的领民提供的情绪积累和她自己的领地里那些领民的情绪积累相提并论的。   也许,早在那时候,系统就在暗示她了:副本里的人,也是人。   想到这里,陆瑶长舒了一口气,她想,她越来越领会到,系统的偏向了。   这时,久候的系统结算终于完成了。   【结算完成,请查收数据!】   陆瑶点开中世纪副本的结算统计:   【副本:欧洲中世纪副本】   【领土面积:29万平方公里】   【当前领土点:163345】   【系统评分:9.5分(极度优秀)】   【正在检测您的领土数据……】   【您的当前综合可兑换领土面积为60x60平方公里,您的当前领土兑换率:0.75】   【检测到您已经拥有基础领地,本次兑换领土面积将直接对您的基础领地进行增值。】   【叮——检测到您在本次副本达成万众一心成就x3——您获得友方副本npc团结度加成30%。注:仅在副本模式起效。】   【叮——检测到您在本次副本达成信徒之光成就——您获得副本npc敬仰度加成10%。注:仅在副本模式起效。】   【叮——检测到您在本副本获得情绪积累值达峰x15——您累计取得17次情绪累计值达峰,人类情绪累积总值已达标,您已解锁领主游戏新模式,请点击查看】   【结算完毕】   陆瑶浏览完一遍总体内容,顾不得为自己的系统评分惊讶,飞速地点开了系统所说的领主游戏新模式。   【恭喜您提前完成了足量的情绪累积值,监测到您为人类情绪累积值主要贡献者,您将获得一次游戏真相获知,请选择当前是否阅读。】   陆瑶点击了“是”。   新的内容在她面前展开。   【第四维星历19808纪元,文明监测署W-k7850报告:您的家乡太阳系-地球村所属人类文明所产生能量级达到监测底线,进入文明观测署待观测目标,在观测过程中,人类文明进一步进化,达到跃迁底线,自发进入跃迁。】   【根据《第四维全种族联盟跃迁法大则》,奉第四维全种族联盟总局命,文明监测署W-k7850对您所在文明展开维度跃迁帮助。】   【您的当前文明已完成98%的跃迁内容,详则请观看新模式解释。】   【我们能对您最后的提醒和种族联盟主义关怀是:一切种族皆具有种族性,一切选择皆具有选择性,请珍视文明,珍视自己。】   陆瑶看着这说了又没有完全说的两句话,陷入了沉默。   另一边,在那个巨大的虚拟圆桌前,某个身影扔出一张手里模拟出来的牌,目光扫向他们的“组长”:“听说龙族那位少爷最近得了某种精神性疾病试图找精灵族医治?”   名叫纳诺的生物笑嘻嘻地打出一张牌,用他尖锐的声音接话道:“嘻嘻,他得的这病听描述我好像有一个人类词汇可以用来形容啊,他们人类管这叫受虐狂,治不好的。”   “我看也治不好了。”被称为“组长”的沉稳生物也摇头,“他又来了,在端口外等呢,这回交了十倍的钱,要求指定身份和性格。”   “哇哦!”纳诺尖锐的声音夸张地响起,语气里却满是恶意:“不愧是龙族家的小少爷呢,真有钱啊。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你尽管可以试试,不怕再灭一次族就试。”“组长”冷冷看了他一次,才继续道:“他愿意花大价钱进游戏对这个文明是好事,等他们跃迁结束,包括他们的直播所得,这些收入都会成为他们的种族起步资金。如果不是你们文明当初跃迁的时候太过血腥残忍,竟然为了达到跃迁的能量等级全族自杀来供养你一个,导致你们的文明直播被封,你跃迁过来的时候也应该有起步资金的。”   另一名生物出完最后一张牌,也跟着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文明审查组打工吧,别整天想着吃人家的,这种便宜能有多少啊,打工才是正道。只要你再工作一亿两千万年,就能攒够恢复你们文明的能量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设定还是得说,大约还要将一章才能进副本,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通关副本拉。   至于番外,我明天摸一个小章的副本番外出来吧。   感谢在2022-04-0423:52:44~2022-04-0523:2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半夏时光.木防己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54700787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进击的贝拉68瓶;翡色20瓶;我最可爱(?ˇ?ˇ?)15瓶;35296556.蒂朵低调点.苏然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中世纪副本番外   约克公爵的悲惨一生   当历史书翻到那位神皇陛下玛利亚一世的一页时,有一个身影作为背景,总是挥之不去。   在很多场景里他都是作为反派的面貌出现,比如独断专权.挟持君王的大奸臣,在很多野史和民间传说里,玛利亚一世之前那位年幼的国王被杀,都是他在背后下的毒手;   也比如古旧势力的领导者,神皇推行新政和新信仰的最大阻挠者,南北大战里的终极boss。   他的叔父是阿尔弗雷德大主教,是旧教兴盛时代最后的代言人,而作为旧教强势的最大受益者,他自然和旧贵族与旧教会死死站在一起,为了旧世界的道德和规则而战,继而成为神皇陛下废除赎罪劵.什一税,推行新品种粮食和科学思维的最大敌人。   约克郡的嗜杀铁骑在神皇初登基的时代,一度成为神皇心头的阴影,以致于神皇在南方发展了二十年,才开始正式向北方宣战。   但是在这些可称强大冷肃的形象之外,人们还对他的某个身份津津乐道,这个身份当然就是神皇陛下的未婚夫。   众所周知,神皇陛下终生未婚。   她曾说,凡俗之间无人有资格成为她的丈夫。   她也说,她的孩子无需世俗和法律的认可,更无需丈夫的名誉,因为她的孩子乃是神之子,身上流淌的是神明的血液。   神明终将离去,而神之子才是她留给人间最后的礼物。   当她在蔷薇宫殿诞下第一位流淌着神明血液的孩子时,整个维克多港都在为这位神之子而疯狂。   维克多港的家家户户点起长明的蜡烛,蔷薇宫殿外的欢歌声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人们为了一睹神之子的风采而彻夜不眠。   而那位神之子玛利亚二世也没有辜负她的血脉。   她一手吞并了高辛王朝,并成为两国合并后第一位在位的王。   在她执政期间,帝国的旗帜插遍整个世界的港湾,成为举世之名的永耀之国。   也是在她的执政期间,她彻底消灭了旧教,建立了科学.纯净,受国家机构管辖的宗教机构,从此君权神授成为过往,她以神明之子的名义,夺去教会和神明的直接沟通权,当世教会的代行之权必须由她授予。   神之子玛利亚二世的伟大无疑成为神皇陛下对那位约克大公最响亮的巴掌。   因为只有有心人细翻史书,就会发现,那位约克大公当初在宴会上对神皇陛下大放厥词,声称要她一辈子嫁不出去,让金盏花王朝亡国灭朝,然而最后,真正终生不娶的人是他自己。   约克大公死于正历334年,这一年,他乘坐老实四轮马车前往罗塞,在国王理事会上坚持投了他最后一次反对票,然后去世。   他终生未婚,为他举行葬礼的是他的堂侄,等他的堂侄为他整理丧事时才发现,他不仅终生未婚,而且没有情.人,更没有私生子。   约克大公曾经屡次发言表明自己绝对不会向神皇投降,也绝不会使用来自维克多港的任何科技和商品。   于是当他已经六十岁高龄的时候,尽管帝国已经有了水泥马路和铁轨,他还是坚持只乘坐最老式的四轮马车。   每年五月,他都会提前一个月从约克郡出发,只为前往维克多港参加国王理事会,投出那反对的一票。   他不收藏任何来自南方的瓷器,不追逐日渐小巧华丽的怀表,不尝试风靡全国的自行车,不用煤气风灯,不用机器布料,也不肯食用那种叫做土豆的食物,尽管他的医生建议他食用,以照顾他的牙齿。   在人们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完全和古板.封建.故步自封.自以为是联系在一起的人,从他对外的表现来看,也的确如此。   他终生活在旧社会的幻影里,以曾经单方面和神皇结成的婚约为荣,并自以为这样就可以限制住神皇,殊不知当他沉醉在神皇陛下终有一日要和他结婚的美梦里的时候,神皇早就有了神之子,继而又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关于神皇的情人的话题更是能够聊上三天三夜。   不需要婚姻和丈夫,神皇也完成了一国之主对国家的责任,生下了无人质疑的王位继承人。   她以□□义,顺利将金盏花家族的王位传了下去,并立下了不世伟业。   故而,当人们翻开历史书,就会发现,在以神皇陛下为主角的历史大舞台里,他就像一个微不足道又死缠烂打不知觉悟的丑角。   然而在一次约克家族后人关于对先祖约克大公的收藏品展览中,人们无意中打开了一间密室。   在密室里,约克大公的秘密得以一览。   在这间被层层机关隐藏着的密室里,有来自霍格斯郡的瓷器,几乎放满了一面墙,有写着来自自行车第一次发布会的古董自行车,也有来自神皇陛下时代的各式怀表,几乎每一代怀表这里都有收藏,还有一些信件。   这些信件没有署名,而且都是对话。   前半部分是喋喋不休的长篇大论的对神皇时代的最新技术或者政令的评价或建议,翻过页来,却只有只言片语,要么是“哦”,要么是“知道了”,又或者是“呵呵”,话少得可怜,敷衍态度简直要透出纸面。   但是那熟悉的花体字让观看者差点都一秒回到历史课,回到被老师逮着背神皇时代的几大必背知识点的时刻——这熟悉的字体,不就是那位神皇陛下的字迹吗?   人们将这些信件重新收拢起来,发现了盛放信件的精致雕金盒子外还贴着一张字迹已经模糊的纸片。   透过岁月的风霜和历史的层层遮掩,人们依稀辨识出,那上面写的是:玛利亚吾爱。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求生欲)不要对本感情苦手的感情戏抱有任何期待,就如不要对并夕夕的只差最后一刀抱有太大热情。如果对感情戏不感兴趣,你也可以把他当成一个单纯的送装备小弟[狗头]   顺便解释为什么不写明女王孩子的父亲,我的设定是,神皇作为孩子的母亲,母系血统提供者,转世神明,人们不关心她的孩子的父亲,女主也不关心。   不管父亲是谁,对女王,尤其是神皇这个位置来说,都只是一个工具人,女主在这个副本需要王位继承人所以找了他们,但是在身后还有无数同胞等待拯救的情况下,她不可能产生什么风花雪月的爱情。   事实上,在不考虑爱情的情况下,只有男人才需要关心孩子的父亲是谁,因为他们怕孩子不是自己的(嘘——)   另外你们从内容提要应该能看出来了,我钦定的男主就是这货,一条又自信又卑微又有病(受虐狂)关键是有钱的龙。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鸢尾香香5瓶;吃饼干的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在消化完了系统关于游戏真相的解释后,陆瑶重新回过神,点开了新模式的介绍。   【领主游戏第一阶段筛选期结束,您已进入第二阶段——最后的领主】   【最后的领主模式中,所有已形成世界将逐渐融合为一体,玩家需选定主世界,当主世界选定后,非主世界领主玩家禁止进入新副本。】   【根据计算,最后的领主模式通关副本即可完成本次跃迁,最后的领主模式只提供一次副本机会,请谨慎选择玩家。】   【世界融合期间,还在副本中的玩家可继续任务,通关后可正常结算。】   【世界融合期间对世界内资源有合理损耗,已死亡玩家及其附属世界不参与融合。】   【全种族联盟提醒您:最后的领主模式的副本评分关系您的文明跃迁评分,请谨慎选择,请真诚选择!】   【祝您好运!】   虚拟圆桌旁,名为温王的生物看向纳诺:“你为什么提醒她?你不是最喜欢看到文明跃迁失败吗?这个文明如今积累的能量正好已经达到了98%,如果它跃迁第四维失败,文明毁灭后残余的能量正好可以部分突破第四维,达到被你吞噬的要求。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你竟然放弃,真是不可思议呀。”   叫纳诺的生物脸色阴沉地哼了一声:“可恶的温王,你以为我是傻子吗?这个文明跃迁成功对你们温族才是损失最大的吧?你们刚刚晋升中等,还排在最末,如果这个文明跃迁成功,以当前联盟对他们的高度评价,很可能一来就是中等,那你们温族又要掉下去了。别以为纳诺族只剩下我一个,就可以随意把我当枪!当初我跃迁上来,你们温族是第一个来奴役我的吧?如果不是我获得了全族的能量,哼!只要能让你们温族恶心,我不怕再多等几万年。至少这个文明的打牌就发明得很好,比你们温族好多了。”   叫温王的生物脸色不变,仍然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朝桌上丢出一张牌,懒洋洋起身。   “我怕什么,我温族积累数万年,又怎么会怕一个后起之秀。我们温族对有潜力的种族,一向是很友好的。”   ……   虚拟圆桌前的暗潮汹涌不为外人所知。   系统的空间内,陆瑶看完了新模式的规则,但是并没有先对主世界进行选择,而是先按照之前荒岛上科研人员的交代对荒岛的面积进行了扩张。   副本结算完毕,她获得了2700平方公里的基础领土面积,于此同时,她又用账上的十六万多领土点购买了8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可自主安排资源的领土面积。   按照荒岛人员对领土资源的合理安排,原本每平方公里只能生活10人的领土变成了可生活20人,这样,8千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就可以容纳16亿多人。   如今地球村还剩二十亿左右的人口,她这一口气,就可以转移十六亿人,只剩下四亿人,他们在地球村里的生存空间应该也会好转很多,而这剩下的四亿人,她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些仍然在副本里奋斗的玩家们了。   这些人能在她深陷副本无法出来的时候转移十多亿人,在有了她解决大部分人口压力之后,她相信,自己的同伴们更加不会让自己失望。   等买完领土,陆瑶的账上又只剩下了一百领土点。   这是她给自己留的底线。   尽快转移地球村的人很重要,但是她通关下一个副本也很重要。   她将系统给的提醒在心里反复念了很多遍,也将系统给她的一次次评分在心里分析了很多遍,冥冥之中,她觉得,系统对自己的考验,或者说,对自己这个文明的考验,不仅体现在她于副本里的表现之中。   在部分同胞的生死和全员的通关之中如何选择,也是考验。   她想起了真相里那一句全种族联盟的提醒:一切种族皆具有种族性,一切选择皆具有选择性,请珍视文明,珍视自己。   她最后决定,遵照本心。   【系统检测到您的领土世界为当前最大世界,您拥有主世界最优选择权,是否选择成为主世界?】   【是。】   【选择完毕,世界融合开始,最后的副本正在生成……】   【最后的领主副本已生成:大灾之年——魏晋副本】   【新副本即将开始,是否使用身份选择权?】   【是。】   ……   ——我的选择是,江北霍家之女,霍思城。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提醒,仍然是架空,可能有原型,但是不会有真正的历史人物出场,系统是抽取元素生成的新世界。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692468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是一年之中天最热的时候,屋外的知了一声接一声地鸣叫,吵得人不厌其烦。   陆瑶端坐在竹帘后,等女仆出了屋子,就将她母亲用的竹夫人抱到怀里,汲取一丝凉意。   这是陆瑶进入新副本的第五天,她的身份是江北本地豪族霍家长女,霍思城,今年六岁。   外部已经被盘出一层包浆的竹夫人是霍思城母亲王夫人的陪嫁,用的是陆瑶从未听过的王家工匠秘传绞丝盘竹手艺,将竹丝编成的竹夫人做得的外部光滑流畅无比,抱上去的时候不像是抱着竹子,反而像是贴在玉上一样。   夏季烦热,竹夫人外一层暗青色包浆质地清凉,丝丝缕缕的凉风从中间的镂空透过,带来丝丝凉意。   陆瑶不禁发出一声慰帖的感叹。   如今已经是六月末,太阳烈得几乎要将大地烤化,人的脚踩在外面的土地上都会发出丝丝焦臭,陆瑶的父亲已经下令让庄上的佃农和部曲白日里无要事一律不得外出,以免中暑出事。   而陆瑶的这具身体,名叫霍思城的小小姐,却还穿着两层不太透气的衣裙。   只因半个月前她夜里贪食,让奶娘偷偷给她吃了好几碗腌梅子冰,第二天早上就开始又拉又吐,折腾了四五天才止住。   现在虽然病好,但是这时的古人讲究病后温养,正所谓病去如抽丝,人们照顾病初愈之人比病中还要讲究,尤其霍思城的年纪还小,又是王夫人唯一的女儿,身份贵重,王夫人把她看得跟命.根子似的。   所以哪怕她已经病好好几天了,王夫人还不准她下床,更不准室内用冰,连竹夫人.青玉枕一类的寒凉之物也不准她碰,只准她每日午时,可以进一碗用深井水浸过的微凉的酸酪。   所谓酸酪,就是发酵的酸奶,是近几十年跟随胡人内迁一起流传到汉人当中的美食。   南方汉人受胡人文化的影响要小些,霍家所在的江北其实本来受胡俗影响也不深,但是霍思城的母亲出身太原王氏,王氏手里掌控有一支并州铁骑,其成员大多是汉中南迁的胡人氐族,氐族勇士骁勇善战之名闻名全国的同时,也将一些胡俗带到了并州。   经过两百多年的变迁,并州已经形成胡汉杂融的景象,很多胡俗也成为当地人生活的一部分,再难说是胡俗还是汉俗了。   王夫人嫁到江北来,便也将一些并州的风俗带了过来,譬如陆瑶身下的胡床,床边的胡椅,日常饮食里增加的各类肉食和乳酪,都是王夫人从北地带来的。   并州女子多善骑,手脚纤长,性格刚毅,霍思城的母亲出身王家,更多了一份与生俱来的自信,眉目间一份风神俊秀,意气昂扬,又岂是江南柔弱女子可比?   可惜,王夫人的这份自信果毅之美并不太得霍思城父亲霍宴的欣赏,夫妻两个成亲七年,也只得了霍思城这一个,倒是霍宴的侍妾里,为霍宴生下的儿子不少。   王夫人也看出丈夫对自己的勉强,自得了霍思城,便疏于讨好丈夫,一心养女儿,平日里夫妻两个只做个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罢了。   陆瑶如今这具身体,叫霍思城的小姐今年才六岁,正处于天真好奇的年纪,王夫人也已经开始带着她读书了。   但是这些关系到大人内宅的事情却不是王氏自己告诉霍思城的,而是王夫人的贴身嬷嬷所教,为的是让她平日里听话,好好读书,莫惹王夫人烦心。   作为一个江北豪族家的嫡出女儿,今年才六岁的霍思城的书单有:《孝经》《论语》《诗经》,还有几本王家自己的饱学之士写给家里的孩子开蒙的书《王氏蒙学大考》,内含简单词句一千二百三十段,可供参考。   这些书由王夫人亲自做讲,其中又以王夫人自己比较喜欢的《诗经·大雅篇》和《论语·学而篇第一》讲得最多。   王夫人为霍思城讲课,并不讲究死记硬背,也很少用那本厚厚的让人抄写的《王氏蒙学大考》,而是往往以各种历史小故事开始,吸引霍思城小朋友的注意力和好奇心,然后再用原文念,念完再教霍思城利用自己浅浅积累的一点认字基础去她指定的书里找原文,最后再教她原文。   至于那位汉朝班大家所写,教化女子循规蹈矩的《女诫》《女四书》之类的,霍思城的母亲提一嘴便摸着霍思城的脑袋道:那是讲给死板的凡俗人听的,咱们王家女子,自不必学这些。   陆瑶从自己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位博学多才,性情舒朗的女子,她虽然嫁到了霍家,但是并不以此就认为自家从此成为了霍家的附庸,反而在发现夫君性情懦弱,且与自己不合后,便疏离了对方,自得其乐。   在教霍思城读书前,她和霍思城行了正式了师生礼,收霍思城为徒,并要求霍思城在上课时称她的号——林下散人,对霍思城的课业要求也抓得很严格,并不像此时江北一些人家对家中女子只要求厨下女红。   只是最近半个月,因为霍思城病了这一场,上吐下泻,几乎起不来床,王夫人才特许她最近不读书,只好好在床上休息。   霍思城病虽好,却还被困在床上,除了王夫人身边的一帮子人,身边还单独有一个奶娘和两个年仅九岁的侍女照顾她。   上午父亲霍宴有事找了王夫人去,陆瑶这里便只剩下奶娘和侍女。   于是陆瑶又出花招让两个侍女替自己到外面的院子里捉知了去,接着等到日中时间,奶娘去端她每天最热时分得吃的那一碗酸酪了,陆瑶才得以一个人在屋子里偷偷抱着竹夫人松快会儿。   夏日的暖风隔着竹帘在屋里吹着,陆瑶听到院子后面传来两个小丫头嘻嘻哈哈的声音,知了声却一点没小。   陆瑶知道那是因为小丫头人瘦个子低,知了攀在树上,她们根本奈何不得。   不过她本也没打算让人把知了奈何了,只是给她们找个理由去外面院子里休息吹吹风罢了。   屋子里人越多空气越浑浊,也越闷热,陆瑶还能坐在窗边有小凉风吹着,两个小丫头就惨了,只能坐在廊下,即使太阳晒不到,地面也烫得人发晕,一动不动也能出一身大汗,不如给她们去清凉的后院找点事做。   陆瑶抱着竹夫人在屋子里停了一会儿蝉鸣,和后院的嬉闹声,捉摸着差不多了,就让两个小丫头替自己捡些漂亮石子进来,说要做山水用,如此一来,奶娘周氏回来听到蝉鸣声未歇和丫头嬉闹也不至于生气。   周氏很快就端着今天的酸酪回来了。   大夏天的这一碗酸酪可真是不容易,几乎要日日用新鲜奶发酵,隔了天就臭了。   南方的牛羊少,即使是霍家这样的大户,牛也是稀有的宝贝,数目并不多,更别说提供日日取奶的母牛了。   霍家的酸酪用的羊乳,江北也没有养羊的习俗,羊也是王夫人陪嫁带过来的,过来之后,王夫人日日一碗羊乳从不落下,等霍思城出生后,也跟着母亲喝羊乳,喝得小小的一张脸圆乎乎的,能跑能跳,比家里那几个后出生的男孩子要健壮的多。   周氏端着奶白色嫩嘟嘟的一碗酸酪进来,陆瑶已经提早一步放下了竹夫人,自己趴在小窗边看天。   周氏笑眯眯地给陆瑶讲今天的酸酪放了半勺蜜,尝起来甜丝丝的,哄陆瑶自己来拿。   等陆瑶自己接过青玉小碗用银匙吃起来,周氏才望向陆瑶身后小窗外,依稀可见两个小丫头正蹲在大树下边说笑边弯腰挑选着什么。   周氏收了眼,没说什么,反而给陆瑶说起出去一趟从外面听来的新鲜事来。   病好后女公子被困在床上不得出,夫人又不舍不得让她看书伤神,周氏心疼这个孩子,有心想给她找点事做解解闷。   正好女公子对庄子上的新闻趣事好奇,她每日出去的时候便专门听了一耳朵,回来讲给她听。   “您猜奴刚才出去听着个什么?咱们庄上啊,昨晚捉了几个外面来的盗贼,晚上去偷牛棚,怎料我们那守牛棚的童儿晚上贪凉不肯回家和一屋子兄弟挤,就睡在牛棚里的,正好给叫出来。”   陆瑶慢慢吃着酸酪,闻言便道:“是谁捉了他们的?牛棚里的童儿受伤了吗?”   周氏捉住她的手,擦了擦上面的奶渍,道:“您小小年纪,就是菩萨的心肠了。捉他们的自然是庄上的武夫部曲们,他们就住在半里外呢,那小童儿才六岁,杀了他也没用,强盗自然懒得杀,先顾着逃命了。”   说着,她叹了口气,道:“最近外面乱糟糟的,那些北佬被胡人打怕了,都往咱们南边跑,那些有钱的官大爷王孙公子们自然是有钱过江,去更富庶的吴郡了,剩下那些不如的,不就堵在咱们这儿了。   他们从北边逃命来的,身上带的吃穿少,到了咱们这儿,不就得想法子弄吃喝。咱们老爷早叫了附近几个族的乡老丁汉在附近守着,庄上的青年汉子们也都装备起来了,就防着那些北佬来当强盗呢。你瞧,这不就抓到了。”   周氏又絮絮叨叨说起另外那几房姬妾的少爷们争笔筒的事,话题渐渐绕开了。   下午陆瑶的两个丫头跑出去一趟又跑回来时,陆瑶就看到其中一个蹲在门口悄悄擦眼角。   陆瑶将人叫进来问了,才知道,昨晚住牛棚的那个是她的三堂弟,昨晚一声叫出来,当场被盗匪一刀子扎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开场好像有点宅斗风,但是咱们不往那个方向走哈,女主是走直接推平路线的。   最后一再强调,架空架空,魏晋背景元素,但是架空,《梁山伯与祝英台》有多空,我就有多空。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进击的贝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夏时光.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熊要吃鱼100瓶;放飞的胭胭子50瓶;半夏时光.进击的贝拉20瓶;3071506610瓶;血色的蔷薇9瓶;吃饼干的猫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168章   听完小侍女的话,一整个下午,陆瑶都守在窗前,扒着轩窗看后院金桂树下的光影交替。   当炎炎灼日从后院那棵百年金桂的树梢后落下,小院的一角都是大片火烧燎过的云霞,陆瑶回过身,看着前院她父亲身边的阿卯穿过层层叠叠的回廊,绕到了她的屋前。   死了堂兄那个侍女名茉,陆瑶称她为阿茉的,在被陆瑶叫进来问完话后,得了陆瑶给的蜜糖糕吃。   她蹲在屋门竹帘旁慢慢吃着,并不把糕放进嘴里嚼,而是掰下一小块,放在嘴边时不时含一含。   陆瑶知道她的意图,因为糕点甜蜜滋味难寻,得了主人家这样的赏,她必然是要拿回去给一家的弟弟妹妹们分的,但是她都说了让她吃,她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于是只好放在嘴里一点点含。   仅仅是这样,那一丝丝甜味和米糕的香气也能让来到这个世间已经整整九年的孩子愁苦的眉间喜悦地展开了。   陆瑶饶有兴味地观察她的另一个侍女阿米,阿米是霍家庄上另一户农户的女儿,能被选来伺候她,肯定是足够乖巧伶俐的,但是陆瑶还想看看她的性子。   刚刚阿茉说起自家的堂弟死去时,阿米脸上并没有多大悲色,仍是一脸的恭谨。   这当然不能说明什么,此时幼儿夭亡率实在太高,别说平民,就是世家贵族的孩子存活率也没多高,作为一个本土人,对年幼之人的死生麻木是很正常的。   当陆瑶拿了她窗前小桌上日常陈列的一碟蜜糖糕给阿茉,而阿茉也顺从地拿起一个退到角落小口抿了起来,阿米仍然呆呆地立在门口大窗外的廊下,不见她靠过去和好朋友阿茉讨要,也不见她过来和自己要。   陆瑶等了一个下午,都没等到阿米讨糕。   等到阿卯过来,阿茉在屋内没看见,一直守在门外廊下的阿米便站起来,低声叫了她一声:“女君,主君那边的阿卯来了。”   陆瑶应了一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阿茉连忙松了口气,一口咽下嘴里最后一点糕,把剩下的一大半糕收进怀里,和进屋的阿米一起走过来替她整理衣裳仪容。   阿卯走得跟一阵风似的,飞快到了陆瑶廊下,他并不进来,低着头在窗外回话。   “女君,庄上有客人来,主君请您去前院吃饭,预备晚上和另外几位公子一起见一见那位长辈。”   陆瑶应了声,在侧屋做蜜渍桂花的周氏很快也出来了,她在三人的帮助下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衣服去前院。   在出发前,陆瑶将那碟蜜糖糕拿给了阿米,奖赏她下午在廊下替她分好了那些捡来的石子。   陆瑶也是临出发时,才想起,她中午时随口吩咐阿米和阿茉替自己捡的石子被带了回来之后,因为她没开口说即刻要用,这些有些脏的带土石子就被放在了廊下的一个新编的簸箩里。   结果等她出发路过簸箩时,发现那些石子已经被分好了。   下午阿茉被她叫进来回话,之后让她吃米糕,阿茉不想吃完,就一直蹲在角落里和那小半块糕磨蹭,只有阿米在廊下。   原来阿米不是立在门口发呆,而是默默把那些石子按颜色和花纹分好了类,去掉了碎土,怪不得她低着头一直没怎么动位置。   陆瑶看阿米的目光柔和了几分。   她不怕小女孩有些想争好向上的小心思,只要不用踩同伴的手段,那就是良性竞争。   陆瑶到前院的时间并不算迟,前院的仆人径直将她引进正屋的正堂内,她的另外三个弟弟已经在了,其中两位已经超过三岁的身边只有奶嬷,最后一个今年才一岁多的则被他母亲抱在怀里。   见陆瑶进来,一群人都起身向她见礼。   陆瑶避了一下那位侍妾的礼,泰然受了两名弟弟的见礼,规规矩矩回了一个礼,然后利落地跑到王夫人身边向她行礼:“母亲,父亲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客人呢?”   王夫人把她揽到身边坐,奶娘周氏将她身上披的一件小披风拿下来收到一边,然后替她摆起了小杯子小碗小筷等等,王夫人则伸手试她的额头温,一面道:“你父亲在书轩单独招待那位客人,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就等你了。”   试过陆瑶的额温,王夫人放了心,这时周氏已经给陆瑶兑好了一小杯餐前开胃的桂花蜜饮。   王夫人一声令下可以开餐,桌上其他人也不再拘谨,纷纷开动。   王夫人虽然出身太原王氏,规矩却并不大,对霍宴的几位侍妾也不苛待,反而时而会送些自己做的菊花签,梅花冻等等风雅之物,不过除此之外,她并不管那几位和他们的孩子,也不许她们到自己的林下居来。   陆瑶病刚好,王夫人还不敢让她吃太油腻或坚硬的东西,于是放在她面前的东西都是粥食软浆一类的食物,唯一一道荤菜是水晶鱼冻。   鱼冻就是将鱼汤加调料放凉了成的果冻,霍家的不知道是用的什么秘方,咸香鲜甜,吃起来特别有味道,陆瑶用这个泡了一小碗米饭,吃得津津有味,粥和浆倒是没吃多少。   王夫人见她肯吃硬些的,也不拦她,只交代周氏要在她睡前给她吃两片山楂糕。   陆瑶在周氏的照顾下吃完了饭,又简单进了一点饭后清口的蜜饮,漱了口,擦了牙,桌上另外几位还不能自理的小主人也吃完了晚饭,父亲霍宴那边却仍然没有传来客人要见的消息。   好在前堂修得高大进深,夏夜并不闷热,反而有种难得的凉爽。   陆瑶等得无聊,见另外两位三四岁的弟弟吃过饭没多久,就有奶嬷嬷拿出陶制的彩色小鹅小鱼玩具给他们玩,没过多久,剩下那位还在母亲怀里的也“鹅鹅鹅”地喊着,被母亲抱过去看两位哥哥玩了。   王夫人见陆瑶的目光往几个弟弟那里望过去,以为她也是想要玩具了,拿出一只憨态可掬的陶瓷小羊递到她面前,陆瑶却摇了摇头,站了起身,到隔壁找她的两位小侍女。   阿米阿茉这个年纪,正经事是做不了什么的,放到陆瑶身边本就是让她们给陆瑶当玩伴的。   王夫人无奈地摇头笑笑,没有管她。   阿茉和阿米正百无聊赖地呆在这里望外面西沉的太阳,本来她们这样年纪小的小侍女到了晚上吃了主人给的晚饭是可以回家的,她们都是庄上农户的女孩,但是今晚有宴,所以这时候还被困在这里不能回家。   陆瑶进去,看到竹篮里放着已经空了的碗,就知道她们是已经吃了晚饭的,霍家当然也不可能因为一场小宴就顾不上她的贴身侍女的饭。   见陆瑶进来,两个小侍女都惊了一下,她们还以为是自己发呆不察,外面的宴已经结束了,主人要回去了。   但是见陆瑶进来摇头,她们又冷静下来,迎上来问是什么事。   陆瑶直接看向阿米:“你去替我将阿卯找来。”   阿米愣了一下,但是没有推拒,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陆瑶跟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回过头,对阿茉道:“你堂弟的父母今天还在家吗?家里是办丧事还是怎么的?”   阿茉也呆了一下,然后就摇头道:“小牛今年才六岁,怎么能办丧事呢,都是草席一卷埋了,不叫狼叼走就算好了。阿叔阿婶在家的,今天上午主君让人去发了抚慰钱和奖励小牛及时警醒大家的赏金的。”   “好。”陆瑶点了一下头,“你把你叔婶也叫来,算了,我到院子后面的小厢房里去,你带他们到那里见我,不要让太多人看到了。”   阿茉连忙跑出去了。   陆瑶就在廊下等,看到阿米满头是汗地领着同样满头是汗的阿卯来了,就招一招手,往后面的小厢房去了。   小厢房里放着温茶和小扇,陆瑶在席上坐了,随手倒了两杯温茶给这气喘吁吁的两人,手一展示意两人喝。   “先喝口水再回我话。”   她命令的语气太理所当然,两人甚至条件反射先过理智,就拿起了杯子,小心地喝完了,等反应过来,杯子已经空了。   阿米年幼,尚且想不了太多,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有阿卯愣了一下,抬头见小女君一脸淡然地看着自己,似乎没有放在心上,自己心里抖了抖,也不敢再强调,只赶紧问:“女君匆匆叫我来有何事?”   陆瑶扬起脸:“父亲还在招待那位客人吗?”   “嗯……对。”阿卯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主君和客人相谈甚欢,已经下起了棋,短时间内,怕是想不起前堂的夫人和几位小主人了。”   陆瑶又问:“父亲让你侍候在身边吗?”   “这……”阿卯强笑了笑,“女君您说笑了,我一个跑腿干些粗活的,怎么配陪在主君身边看他和贵客下棋呢,那都是阿丑和阿寅哥哥的事了。”   “也就是说你现在没事是吧?”陆瑶站了起来,往外头看了一会儿,阿茉的家就在庄上,但是来回也有近一公里了,又要说清楚话,肯定没这么快。   于是她又坐回去,问:“父亲昨晚抓的强盗都还活着吗?”   “哎呦我的小祖宗,”阿卯一惊,连忙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和您说这些吓人事,您可不该听这些事啊,晚上要做噩梦的。”   “我自己打听的。”陆瑶皱了皱眉,“我做什么,何时需要你们来指点了?你回答我的问题就是。”   她小小年纪,气势倒是很足,反正女公子的教养一律是夫人自己管的,出了什么事也牵连不到他们这些人身上,阿卯也不欲和她相辩,就道:“都还捆着呢。本来下午要处理的,但是下午庄上来了贵客,就叫先捆起来了。”   陆瑶得了答案,心里有了底,就不再问,而是一心等起阿茉来。   没过多久,阿茉带着一对中年夫妇匆匆而来,同样是满头满脸的汗。   这回不用陆瑶动手,她一使眼色,连阿米也赶不上阿卯眼疾手快,他飞快地倒了三杯茶,然后站到了一边,道:“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回话。”   阿茉赶紧上前拿茶,中年夫妇也束手束脚地捧了杯子,等他们都放下杯子,陆瑶就问:“你们是昨晚被误杀的那童儿的父母?”   两夫妻“哎”了一声,做丈夫的没太大伤心色,那妇女的眼眶倒是飞快地红了,眼里流露出一种麻木的悲痛。   陆瑶又问:“你们知道那童儿是被匪徒里哪个杀的吗?”   两夫妻面露疑惑,但是都一致地摇了头。   陆瑶就从席上站起来,吩咐阿卯道:“带我去见一见那群匪徒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0922:33:42~2022-04-1023:2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维塔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阿卯被陆瑶提出要去看匪徒的要求吓坏了。   倒不是被陆瑶的胆气吓到,而是被她这个要求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后果。   如果答应,陆瑶去看匪徒出了意外或是单纯被凶神恶煞的匪徒吓到了,到时候主人家是不会怪陆瑶的,不管是王夫人还是霍宴,都只会怪他这个仆人引导不利,才吓坏了陆瑶。   但是不答应,那就是以下犯上,蔑视小主人了。   阿卯既不是从小跟在王夫人身边的心腹周妈妈,也不是霍宴用得最顺手的阿丑阿寅,也不是阿米阿茉。   前两者得主人的信任,他们不听小主人的命令会被认为是对主人的劝导,后者不听主人的命令,也可以说是年纪小不懂事,被说一顿也就是了。   阿卯这个年纪,已经知事有了自己的主意,又混不到主君跟前,他违抗小主人的命令,只会被认为他不忠心,欺负小主人年纪小。   被陆瑶一状告到她爹妈那里,不管陆瑶的要求是合理还是不合理,等待阿卯的都只有一顿打,要是霍宴再狠心点,直接赶出庄子去,让他给外面的流民当饭吃,也不是不可以。   阿卯看着陆瑶,不敢拒绝也不敢答应,反而道:“匪徒有什么好看的呢?他们几个月不洗澡,身上一股汗臭味,连我也不愿意靠近。再说,您若是去看匪徒了,主君和客人下棋,说不定哪时候就想起家里几位小主人来,到时候要见,您不在可怎么办?”   陆瑶却眨巴着清凌凌的眼睛,径直从桌后绕了出来,道:“客人能不能见不一定,匪徒却想见就一定能见的。何必为了一个不一定能见到的客人,而放弃我想见的匪徒呢。”   她直接出了屋,左右望了望仍然一片亮的天光,不容置疑道:“带我去。”   阿卯仍然在为她那两句绕口令一样的话糊涂,听到最后一句,不由神情一凛,心想,难怪夫人不让主君教小女君,看这模样,恐怕主君去了也不一定教的了啊。   一行人遂悄然前往关押匪徒的地方。   阿卯虽然在陆瑶面前说不上什么话,到了庄上其他地方却是神气的,总归霍家主人霍宴身边的人,除了贴身侍奉的阿丑阿寅两人,就轮到他了。   有阿卯带队,陆瑶顺利进入了关押匪徒的暗室,见到了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十三名匪徒。   暗室虽暗,但是关押囚犯之地,自然是怎么难受怎么来,这大夏天的,暗室里不仅闷热无比,而且不提供水食,食物还不算要紧,要紧的是水。   那十三名匪徒在这三伏的天里一天没碰过水,几乎个个嘴唇干裂出血,眼睛里布满血丝,一个个气息奄奄,听到有人进来,却连看的力气都没有了。   暗室分成内外两间,匪徒被分开关在内室,隔着一道道木柱门,就是为了方便主人审问囚徒设的外室。   想来这里上午霍宴或者这庄上有地位的人刚刚来过,陆瑶进去的时候,里面尚能闻到一丝丝驱除浊味的熏香,一把胡椅也正立在门柱前,以便来者休息。   暗室看管的人被阿卯请到了外面,屋子里只剩下阿卯和小侍女阿米阿茉,以及那一对夫妻。   被阿卯一路领着往传说中关押暴徒惩罚犯人的方向来,那对夫妻已经紧张得冷汗直冒了,倒是阿米阿茉不知者无畏,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护在陆瑶身边,连路边有根树枝都要先替她踩平了去。   陆瑶被阿米抱上椅子,泰然在椅子上坐了,静静观察了内室的十三人几分钟,然后示意阿卯替自己叫醒内室那昏昏欲睡的十三人。   阿卯粗暴地拉扯几人脚下的锁链,在铁链叮当作响中,那十三人陆续清醒过来。   靠在最内侧的匪徒从一片黑暗中抬起头来,只见模糊不清的刺眼光晕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光,端正地坐立在之前审讯他们之人坐过的胡椅上,那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腥臭的暗室里,像一个古怪荒诞的笑话。   只听那小人问:“你们谁最先闯入牛棚?”   扈季丛低着头,懒洋洋地用嘴去捉跳到自己肩上的一只虱子,闻言心中嗤笑,又一只小畜生叮了他一口,跳到他胸口的几根草上耀武扬威,他猛地朝前一伸脖子,抿住了虱子,三口两口吞下肚,然后唾了一口。   暗室内一片安静。   陆瑶不恼,对阿卯道:“阿卯,下一次,我问一句,里面的人谁都不回答我,就所有人砍一只手,两次无人答,就把手脚都砍了。”   话音落下,内室的十三人皆骇然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富贵小人。   阿卯也吓住了,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呆呆地应是。   “还有,”陆瑶又道,“下一次我问话,答得最快最好的人,给他一口水。”   这次,阿卯还来不及应,就有人咳嗽了一声,嘶哑道:“小娃,你别玩这些阴的了,爷爷死都不怕,你以为我们会受你这砍一只手,喂一口水的恐吓诱.惑吗?”   “威武不能屈,勇士也。”陆瑶拍拍手,阿卯已经拿了茶碗端了水上来了,“你们的死活不关我的事,我只管这一刻能不能靠一口水要到我要的答案。水总共就这一碗,每次没有人回答,我就让阿卯倒掉一小部分,倒多少看他心情,也许他一次就倒完了,倒完我就走了。”   不给十三人思考的时间,她紧接着道:“下一个问题,那个牛棚里的孩子是谁杀的?”   内室里仍然一片安静。   黑暗中,十三个人,十三双眼睛无声地对视。   即使已经因为失去食水无力到几乎爬不起来,可在这黑暗脏乱的暗室里,还是有无声的激流涌动起来。   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最里面的人动了腿,其余十二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他身上,汗水无声滑下,黑暗中,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是吴义。”   阿卯已经领略到陆瑶的心思,在暗暗心惊的同时也做好了随时配合的准备。   在那两道声音响起的瞬间,他立刻上前一步,将那一碗水抵到了回答的那两人里略微领先了一丝的那人嘴边。   炎炎夏日里,这一口水简直像一条命。   那人立即拼命把嘴往下埋,像饿死鬼一样使劲往嘴里嘬水。   可惜待他嘬了大概四分之一的水,阿卯就毫不留情地把碗拿开了,那人还跟着碗往前,脸被粗糙的木柱挤得变形也不在意,直到再也碰不到,他的眼睛还亮得和炭火燃烧一样。   他嘬水的声音回响在静谧的暗室里,像勾动人内心最深处欲.望的钩子,其余人无不瞪大了眼,死死盯着他的头,眼里的恨意渐渐溢出来,等阿卯把碗拿开,那染上嫉妒的目光才移开,飞快地集中到了陆瑶身上,蓄势待发。   除了最深处那人。   陆瑶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瞥过最里的人,继续道:“吴义是哪个?”   “我!”   “他!”   “他!”   连续几道声音接连不断地喊出来,陆瑶面无表情地示意阿卯,阿卯就走到叫得最快的那人面前,正是吴义自己。   等阿卯吝啬地喂完他又四分之一的水,陆瑶才道:“你倒是大胆,自己检举自己。”   吴义不舍地舔着嘴唇,回忆清水泽润口腔的滋味,闻言道:“反正是必死无疑,不如死前赚口水喝,总比其他人便宜几分。”   “你既知自己必死无疑,我也不多说。”   “温妪,你们上来。”陆瑶招招手,一直缩在后面角落里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夫妻下瑟瑟发抖地往前挪了两步。   “这是你们杀死的那个小童的父母,他今年六岁。”陆瑶道。   暗室里有人嗤笑:“你以为这能让我们惭愧还是怎么的?我家里还有七十岁老母和三岁小儿呢,也不见你们心生愧疚把我放了。”   陆瑶不理。   暗室一侧就是刑拘架,陆瑶示意夫妻俩拿一件:“想亲手替你们的孩子报仇吗?”   夫妻犹豫地看了陆瑶一眼,几次想伸手去拿,但是最后还是默默退到了后面,那个做父亲的背过身不敢看陆瑶,做母亲的泪水涟涟,却也祈求地望着陆瑶。   陆瑶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问:“这是杀死你们孩子的仇人,不忍心动手报仇吗?你们原谅了他们吗?”   那妇人道:“赢了就生,输了就死,是天下不败的道理。我儿本不该在牛棚却在牛棚,他身死,是天要收走他,他们本不该被我儿叫破却被叫破,也是天要杀他们。但是杀他们的应该是主君。我们虽怨,不敢妄判他们生死。”   陆瑶又问:“我已经判了他死,你们愿意执行吗?”   “愿意。”做丈夫的立刻上前一步,拿起了一把铁叉,伸手就将吴义杀死了,然后回过头,讨好地望着陆瑶笑。   陆瑶默默点头,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做丈夫的人脸上有失望之色闪过,他还以为会有什么奖励呢。   他伸手拉着妻子要走,陆瑶却道:“温妪留一下。”   男人有些不甘地出了暗室。   陆瑶把温妪叫到身前,指着已经死去的吴义:“他意外杀死你一个孩子,你不愿意判他生死,如果他闯进你家中,杀死你所有孩子,你会怎么做?”   温妪的脸色变了:“我会用我剪刀刺烂他的心。”   “很好。”陆瑶道,“你也可以走了,回去你丈夫问你,你可以如实回答。”   温妪走后,陆瑶对暗室里还活着的十二人道:“你们差点被她用剪刀刺烂心,我救了你们一命,你们应当谢我,可有人谢我的?”   有人当即轻蔑道:“就凭假设,我们没有闯入她家,杀她的孩子,凭什么要谢?何况这算什么救,既然被抓住,我们早晚要死。”   这时最里面的人忽然站了起来,拖着一身笨重的锁链,他在黑暗中朝陆瑶行了一礼:“谢女公子救我。”   陆瑶见目的已达到,无声地笑笑,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出了暗室。   暗室复又安静下来,另外还活着的十一人不明就里,问起最里面那人:“你平日里不是最傲气不服调.教,怎么向个小丫头道谢?你不像你了啊,扈季丛。”   扈季丛整张脸藏在阴影里,闭眼靠着墙,没有回答。   等陆瑶回到前堂,霍宴果然也还沉迷于和客人的对弈,王夫人把陆瑶拉到身边问了几句话,又带着一行人等了半刻钟,便让人到书房去问主君。   霍宴那边很快回了消息,说客人和主君对弈正在兴头上,不准备再见人了,让回去。   一场等候到此为止,阿米和阿茉也终于可以回家了。   ……   是夜,月明星稀,霍家庄东边的偏僻山路前,一个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   看见那小小的二头身孤身立在前方,扈季丛吃了一惊,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飞快地上前,将人拉到了一旁稍微平整些的小坡上。   “女公子怎的在此?是走丢了吗?”   “不是走丢,我等你多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我写得很无聊吗,怎么一个评论都无了qaq 第17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扈季丛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孩。   明明她应该一进暗室就发现了自己的锁链已经松脱,却不叫人,反而还装模作样地在自己面前演起戏来。   如果不是她以那个妇人的话语暗示并警告他,他就要真以为她什么都没发现了。   但是她发现了,不仅不叫破,还反过来警示他一番,最后装作耍赖似的,要了他一份救命之恩。   扈季丛想,要说是救命之恩也算吧,如果她叫破,以她可能的身份和外面守着的人对她的重视,自己肯定是来不及在外面所有守卫进来之前顺利挟持到她的。   而一旦再次被守卫围上,他哪怕是赵子龙在世,也很难在体力和空间都有限的情况下逃出生天。   再次被抓住,在危及到庄子的核心人员的情况下,这庄子的主人哪怕再有天大的事,肯定也要先砍了他的头再说了。   再说,人心难测,即使他挟持住了这小姑娘,最后能不能靠她换来一条命,也要看她的长辈如何,后果实在难料。   所以,当那女公子一脸傲气地让他们谢她的救命之恩的时候,暗室其余所有人都不明就里,以为那小女孩是在胡言乱语吹牛,只有扈季丛知道,这位年纪小小的女公子正在和自己进行一场无声的交锋。   从进门发现他锁链松脱开始,她就已经布起了局,问问题是试探,抛赏罚轻易左右人心是证明自己的手段,而让那对夫妻杀吴义,是证明自己的地位足以随意处死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而最后的索恩要谢,是她的图穷匕见。   仅凭看破不说破,她就要他一份救命之恩。   当时他就忍不住惊叹,当世人杰皆隐,却在这里见到好伶俐沉稳的一个小人。   对于一位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小孩子能有这般果断沉稳的表现,扈季丛虽惊却不怯。   华夏大地卧虎藏龙,越是乱世,越有非凡之人。古有甘罗十二拜相,近有曹公之子冲幼能称象,其余名士,年少也皆有不凡之兆,此子虽然早慧,却也没到惊世骇俗的地步,所以扈季丛虽然惊叹佩服,却并不慌怯。   在暗室中,他从容向这位不凡的女公子行了拜谢之礼,谢她的救命之恩。   那女公子接了他的礼,果然离开,果断地叫他失笑:莫不是早就想走,但是怕他从后面偷袭,所以才一直在这里耗着,耗到和他达成暗中约定才敢离开。   不管如何,扈季丛也将这位女公子的“救命之恩”记下了,预备以后有机会便报了这恩。   却不想,当晚,他才刚刚从暗室逃出,一路循着偏僻小路往东走,就再次在小路尽头遇着了这位胆大包天的女公子。   这夜黑风高的,她也不怕自己一刀就将她做了,带回去做下酒菜?   扈季丛心中暗笑,虽然早慧,但是到底少了年头,对人心险恶少些察觉啊。   扈季丛当然不是那等轻易背信弃诺之人,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好奇,这女公子大晚上的到这里做什么。   等听到对方说,她是专门在这里等自己的,扈季丛险些以为自己为了脱离铁索折断的不是自家的腕骨,而是耳骨了。   “您到此地等我做甚?”他大惊,“夜晚孤身前来见我,不是智者所为呀。难道是担心我受了您的救命之恩不肯答谢?”   “我自救你,就不担心你不予我回报。我来找你,另有所图。”陆瑶说着,行了个成年人对同辈行的礼,“还未请教姓名。”   “不敢当。”扈季丛避开她的礼,“在下姓扈,家中行二,单名一个丛字,您叫我扈二就行。”   “我年纪小,母亲说我凡事都还需学习,又有先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斗胆就叫您一声扈先生了。您不是好奇我找您做甚么?”陆瑶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   虽然确定她只是一个才几岁的小女孩,但是长期刀口舔血练就的警惕还是让扈季丛暗暗退了半步,未受伤的一只手暗暗攥在了一起。   陆瑶只当不知,自顾自将小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事来。   只见里面抱着一团布,摊开后是一张薄薄的锦帛,上面似乎绘着些图案。   陆瑶只给扈二看了一眼,就收了回去,继续道:“我父亲有三个儿子,我从小不在父亲身边长大,和父亲相处不多。”   扈季丛定定地看着她,知道她还有未尽之语。   陆瑶却不按套路出牌,转而说起了别的:“跟你一起南下的流民团体还有多少人?”   扈季丛一愣,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好瞒的,他父母亲人都已经在来的路上死了,现在加入的流民团体有一半是陌生人,没多少感情,不过是聚在一起混口饭吃罢了。   “约五百余人吧。不过也不成什么气候,你看我们这几个人就知道了。”扈季丛露出些许自嘲的意味,也不知是因为这夜半三更,人与人面对面也看不清表情,又或者是陌生人注定了以后不会有太多交集,他忽然起了谈兴,大把的苦水往外倒:   “大家都各自为政,粮食掌握在把我们组织起来的大族族长手里,和他同族的人吃的最好,有交情的人又稍好一点,像我这种后面加入的,每日给几粒米意思意思,不让你太快饿死就算好的了,自然只能自己想办法出来打野食。也就是我们这一群人年轻力壮,不好对付,不然啊——”   他忽然停下来,做了个神秘可怕的样子:“听说过吃人没?像我们这样饿极了的流民,不仅爱吃米吃肉,还爱吃人,最爱你这种嫩的,大人二钱银子一斤,你这种的,要五钱。”   陆瑶就这么端着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手舞足蹈。   扈季丛见吓不到她,没意思地收了“神通”:“聪明的小孩怪没意思。我小时候还怕鬼呢。”   “你现在不怕了?”陆瑶道。   “现在?”扈季丛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管满地的灰,“现在我就是鬼。”   陆瑶笑了一声:“你在那边还有朋友吗?”   “你是说暗室里还是流民那边?”扈季丛问,问完,他一耸肩膀道:“哪边都没用,和我关系好的都在你这里了,现在两边都没有了,都死光了。”   陆瑶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你倒是人缘好。除了正经朋友呢?酒肉朋友有没有?一起杀人放火的朋友有没有?”   扈季丛忍不住再次用警惕的目光看着陆瑶:“你想干什么?”   月光下,陆瑶背对着月光,整张脸都在群山的阴影中显得模糊不清,扈季丛听到她用软软细细的小女孩的声音说:“我想做你想做的事,做这片江淮大地的山大王啊。”   ……   临行前,陆瑶将标着霍家庄附近最大三个庄的位置的地图交到扈季丛手里。   顺带的,还有一包糕点,一块约二两重的金子,和一枚没有任何纹路的黄玉玉佩。   “玉者,国之大器也。你我初相识,我本不该赠这样的礼。但是我从第一次进入暗室,就觉得你不是凡人,也许正有一番功业需要靠你去建立。”陆瑶将那块自己的小手正好可握的玉佩交到对方手里,郑重道:   “此物本身并不贵重,贵重的是它所代表的意义。玉佩君子,君子一诺,重逾千斤,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如果下次相见,还要我再救你一次,此玉我会收回。”   “去罢。”   扈季丛怀里藏着地图.金子.糕点,手里握着玉佩,像做梦一样跑进山林里。   等他狂奔出去半里,在半山腰再回头望时,女公子来见他的那条小路上已经没了人影。   回想起刚刚经历的一切,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睡醒,又或是饿昏了头了。   自己竟然被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女郎说动了心,想和她合作,抢本地豪族,在江淮拉起自己的势力。   扈季丛给了自己一巴掌,对自己说,那可是当地豪族,而自己又是什么?自己不过是一介流民!   甚至在流民里,他也没混出头,沦落到要自己出来找食。   和他合作的,更是才年仅六岁,她还只是个孩子!她懂什么?她知道什么叫人吃人吗?她知道什么叫女童肉五钱一斤吗?她又明白豪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多少人多少武器吗?   他凭什么能抢他们?   扈季丛怀里揣着糕点,脚下什么都没穿,却在山林里健步如飞。   他已经饿了一天一.夜,肠子肚子都在厉声嚎叫着饥饿,肚子里空的能拍出响来,但是他没有动怀里的糕点,只靠着经验在山里找到了一缕极细的水流,然后趴下去喝了个水饱。   虽然满肚子怀疑和退缩,但是就像是鬼迷心窍一样,他仍然忍不住遵从那个女孩的命令。   她说糕点不能吃,他就真的一口都不碰。   因为她说了,不管是糕点还是金子,都是他从庄子里占到便宜的最好证明,少一点,证据的力度就少一点。   流民团离霍家庄足有八里地,这片山林又是他从未走过的路,他在山里奔跑,从伸手不见五指一直跑到天边微亮,在太阳升起来之前,他找到了一棵挂了几个酸果子的树,龇牙咧嘴地把几个果子吃下肚,空荡荡的肚子终于好受了点,他又撸了几把被晒蔫的嫩叶子嚼了,最后一抹嘴巴,飞也似地奔出林子,朝流民团的方向跑去。   到底是饶了路,他又花了多余的工夫重新找到回流民团的路,等他抵达流民团安营扎寨的平地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空中了。   几个瞭望警戒的人老早就看到了他,但是他扈季丛在流民团里大小也算个名人,不然不能领着十几个人跟着他出去找食,他能打,脾气爆,骨头硬,是出了名的。   老远的时候他还跑得飞快,等快要靠近了,他反而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来,慢吞吞地靠近了流民营,守门的人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知肚明他昨晚去干了什么,心里嘲笑两句你扈二也有今天,还不是灰溜溜回来了,也不叫破,任他进去了。   流民营里各色人马暗自观察着他,都默不作声,背过头却偷偷笑开了。   到了晚上营里发吃的,族长的二舅子的三表哥麻赖子端着粥桶来了,照例是一人巴掌大的碗盛半碗,再发两根酱菜。   晚饭发完,营里的汉子叫苦连天,麻赖子大骂:“不吃就给爷爷还回来,反正已经到了南边,胡人也望不见了,你们还指望我们把你们当祖宗供着怎么的?要不是我们族长仁慈,你们一口都别想吃。”   营里也有汉子不满地骂起来:“当初南下爷爷替你杀胡人打强盗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过了河了想拆桥是吧?不就是你们族长和那个什么破陈家搭上了吗?他是当了陈家女婿了还是做了陈家的主了?现在能谈,不都是因为有我们?少了我们,你们马家算个屁!”   “马家算个屁也比你大,你爱吃不吃。”麻赖子翻个白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的人要么一边骂一边喝粥,要么沉默地三口两口将碗里的稀粥扒完望天。   眼见着现在到了南方,马家已经不需要他们这些散民帮忙壮大声势,可以自己带着一族在本地立足了,他们这些又要吃又要喝的青壮汉子自然也就成了无用的东西。   要是再在这由马家主导的流民营待下去,要么饿死,要么被马家寻个机会杀了做成人干当明年种出粮食之前的存粮,不然就得自己早早跑了找出路。   要不是见到有散伙的架势,扈季丛也不会带着人出去自己“混”饭吃。   陆瑶说得没错,他的确是想自己当强盗头子,唬了一帮恶汉和自己出去试图壮胆。   怎奈第一次出手,就被人给逮了。   还莫名其妙被说动,成了一个六岁小丫头的手下,说出去笑掉人的大牙。   夜深人静,扈季丛躺在干草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他一下一下隔着粗糙无比的衣服摸着自己藏在衣服最里层的黄玉,一个手指有几根都数不清的大老粗汉子,一时间心中竟然充满了迷茫无措。   这时,他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几个人靠了过来。   扈季丛一回头,竟然是晚饭时分那几个抱怨的人。   他皱眉。   这大夏天的,大家饮水尚且艰难,更何况洗澡,几个大老粗汉子靠过来,那味道简直顶一锅酸水,但是这种味道扈季丛早习惯了,他皱眉,是因为这几个家伙一个个挤眉弄眼的,不像是想干好事。   扈季丛一脚踹开一个,不悦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做甚?”   “扈二哥你就别装了。”一个精瘦的青年笑嘻嘻地撞他一下,“平日里晚饭发的少了就你声音最大,我耳朵都能被你震聋,今天,嘿,你家伙一句话都没有,这可不像你啊,扈二哥。”   “是啊扈二。”另一个大胡子低声道:“你要是找着了好去处,可别忘了哥哥,咱们好歹是一起来的……”   “是啊,当初杀胡人,咱们也是背靠背的兄弟,你要是有好去处,何不带兄弟一起,咱们这把子力气,你说干什么不行。”   扈季丛回想起在暗室里见过的女公子的神情,缓缓抬起手,垫在后脑勺上,不慌不忙地瞥了众人一眼。   其余人都憋了一口气,鼓着眼睛瞪着他。   “杀人放火你们也去?”他忽然道。   “杀……杀人放火?”其余人愣了一下。   他们见扈二一个人回来,还以为他是找到了主家投靠,给哪个本地豪族当部曲,特意回来拉人的呢。   “对啊,看到这金子没有?”扈季丛从怀里拿出来那块金子,飞快地在众人面前晃了一下又收回去,接着又拿出一块糕,也不怕噎,一口吞进肚子里。   他一边努力吞,一边道:“糕也是抢的。爷爷出去宰个肥羊,什么都有了。”   “可……可是我们人少……”有人犹豫道,“要是那些大族也就算了,就我们几个,饭都吃不饱,禁得起人家几刀砍的……”   “不想去就滚。”扈季丛顿时不高兴了,背过身子就继续呼呼大睡。   “哎,哎,别呀,咱们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扈季丛忽然坐起来,“谁和你们有话好好说?知道今天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回来么?”   “为什么?”   扈季丛露出一个邪性的笑,月亮下一副牙雪白雪白的:“因为那帮小兔崽子都被我宰了。他奶奶的,让他们跟着老子好好混不听,净给我惹事,等抢了东西又不听,最后竟然分赃和我抢,老子干脆一个没留。”   其他人吞咽口水:“那他们抢的东西呢?”   扈季丛继续笑地一脸平静:“反正老子已经来钱快,不稀罕那点玩意,所以我给他们一起埋了,总算如了他们的愿。”   说完,扈季丛就像是什么都没说似的,一屁.股躺回干草堆里,背过身子道:“我话就说到这里,要不要跟我你们自己想,跟了我,要么和我一起享福吃香的喝辣的,要么死。想清楚的明天早上卯时之前到我这里来,过期不候。”   话音落下,干草堆里响起如雷的鼾声。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声明: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角色的选择不代表作者的选择,特殊时代背景下的人民的道德思想等具有时代局限性,请用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看待他们的行为。最后提醒,魏晋时代对于世族或许是荒唐美好,但是对于底层人民来说,只有实际意义上的人相食,所以最好不要对他们的三观有太大要求。作者会尽力一笔带过灰暗的部分,总体基调是爽文,但是接受不了残酷情节的,快跑。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防己.Aileen1117.陌裳紫烟.蒂朵低调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防己190瓶;陌裳紫烟30瓶;gdyjn20瓶;小司机10瓶;蒂朵低调点5瓶;进击的贝拉.燕京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脱下隐身的恒温服回到林下居外,发现她住的小院里烛火通明,许多人举着火把在走动,一个身影被烛影倒映在最大的那间屋子的窗上,那笔挺端正的姿态,陆瑶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自己母亲的身影。   陆瑶拢了拢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的外衣,走进小院。   周氏正跪在廊下,其余仆人偶尔从她身边走过,都目不斜视。   当陆瑶走进小院时,所有目光都向她集中过来,但是出奇的,整个院子都没有什么声音,那些举着火把的人默默把火把熄了,然后整齐一致地退了下去。   陆瑶径直走到周氏身边,问:“母亲过来多久了?”   周氏抬起头,拿走她头上的一根草,才低声道:“半刻钟之前,快进去。”   陆瑶从容走进屋内。   三尺长的红漆长桌上,一支半寸长的竹尺摆在涂黑漆的方案里,王夫人端正地跪坐在长桌后,看着半夜玩失踪的陆瑶。   进了屋,陆瑶默默膝行到王夫人面前,把袖子撸起来,露出手肘。   王夫人拿起竹尺面无表情地在她手肘上肉最多的地方打了三下。   “第一下,无故消失,牵连下人,此之谓不仁。”   “第二下,夜半外出,不顾惜自身安危,此之谓不智。”   “第三下,有事不说,让为母担忧,此之谓不孝。”   “你可有不服?”   陆瑶的手肘被打得通红,斯哈斯哈地倒吸着冷气,却不敢不答,她小心翼翼地把袖子放下来,一本正经地行礼拜谢:“思城知错,谢母亲教诲。”   王夫人才收了竹尺,脸色缓和下来,又拿掉她另一边头发上的半根枯草,道:“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跑出去,干什么好事了?”   陆瑶缩缩脖子,小声道:“我傍晚去看匪盗的时候发现父亲捉的匪盗晚上要跑,我去看。”   王夫人顿时柳眉倒竖,拎起陆瑶的耳朵:“你胆子倒是大,那匪徒连铁链都绑不住,还能在暗室七八人的看守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的同伴打晕看守跑了,你也敢去追他的跟脚!就不怕那匪徒发狂掳了你,再给你两刀。”   陆瑶从王夫人手里逃出来,摸着耳朵嘿嘿笑:“他求财,要是掳了我定然要找母亲要钱的。母亲这么爱我,肯定万金也要赎我,我又打不过他,逃也不可能逃,只要我好好和他讲道理,他肯定舍不得伤我。”   王夫人瞪着自己小赖皮一样的女儿,心里真是又爱又气。   女儿自幼早慧,自己又从来就将她当做男孩儿来养,于是这女儿越长大就越调皮。   三岁的时候她就敢偷了自己珍藏的玉湖酒吃,藏在草庐里大醉三天才醒,屁.股都被自己揍红了;   四岁的时候她牵了她父亲心爱的一头牛*要去放,结果和牛一起跌进了烂泥塘里,一群家丁部曲围上去又是救人又是救牛,差点被牛蹬死。   五岁她带着家丁“出征”,把陈家庄来做客的五位小公子打成了猪头绑在牛棚里做“战俘”,她和霍宴带着礼物亲自上门道歉才把陈家家主的气抚平了。   好不容易她到了六岁,可以开始读书了,自己给她布置的课业繁重,一来就讲三本书,果然吸引了她大部分注意力,才消停了半年,在诗礼圣言的教导下,看着也日渐讲礼懂事,像个大家出来的淑女了。   自己还以为圣人之书已经降住这魔王了,好了,感情这礼她只是学了个皮毛,病上半个月就忍不住本性死灰复燃。   现在更厉害了,敢自己半夜出去跟踪匪盗,也不怕把小命跟没了。   “你大方,拿你母亲的嫁妆钱和人讲道理。”王夫人瞪着陆瑶气了一阵,又复冷静下来,转而问:“你怎么发现那匪徒晚上要跑的?”   陆瑶得意一笑:“我傍晚让阿卯带我去暗室看,一进去就发现那匪徒脚上镣铐脱了,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好呢。我怕他脱了身再伤人,警告了他一番才走。他是个聪明人,听出来我的意思了。我也是见他不是蠢人,讲些道理,才对他好奇的。”   “回来我就想,他锁链都能挣脱,几根木柱又怎么拦得住他,今天招待完了客人,明天父亲一定会抽出时间来处理他们,他要是想活,就只能今晚逃。暗室关押犯人总不能还管食水,他必然后继无力,不会也不敢闹大,所以我猜他要逃,肯定要偷偷走小路。”   “从暗室出来想避人耳目的路也就那么几条,只有东边那条小路能通往庄外,其余方向都有我们的人守夜,他要是能逃出来,就只能走那边。“   说着,陆瑶笑嘻嘻地冲王夫人摇头晃脑:“我其实也就是去碰碰运气,这不就给我逮到了。”   王夫人给了她脑袋一下:“你倒是会给你父亲添乱。怎么不把消息告诉你父亲?”   “父亲软弱喜太平,我若告诉了父亲家里抓了这么个凶人,他肯定就要为了避免死伤自己主动把人放了。反正都是把人放了施恩,不若我来。”   “你施恩给人家有什么用?”王夫人点了点陆瑶的鼻子,“你人小力威,寻常人不肯把你放在眼里。凶人难降,若是遇上个混不吝的,反而要噬主。下次发现这种事,可以回报给你的母亲大人,你母亲我虽然不出林下居多年,应该也还能给您索城大将军当个小小军师,出谋划策,如何?”   王夫人边说还边作揖。   她说到这里,陆瑶忍不住笑起来。   索城大将军其实是个独属于霍思城这个名字的典故。   当初霍思城的祖父霍迎在荆州任刺史,时有王族谋逆,霍迎曾与太原王氏之人共同抗敌,生死与共,结下情谊。   可惜霍迎战败,不幸丢了一城,也因此丢了刺史的官。   他带伤回老家养伤,缠.绵病榻时,当初那位王氏旧友为了报他在战场上救自己一命,决定将自己的侄女王若彩王氏嫁给他的独子霍宴。   王氏嫁过来后很快有孕,当时霍迎已经到了快要油尽灯枯的地步,他占卜得到吉兆,认为王氏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儿子,因此为它起名霍思城,希望这个孙子继承自己的遗志,一生不忘收复当初他丢的那座城。   临死前霍迎又做梦,梦见自己的这个孙子被封索城大将军,名满天下,醒来后他老泪纵横地抓着霍宴,嘱咐他一定要好好教导霍思城,把他培养成能征善战的名将。   可惜他死后霍思城才出生,而且和他以为的不同,霍思城是个女孩。   乱世之中也有女子参军甚至在紧急时刻指挥战斗的,可从来没有女子能当将军,更别提是名满天下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了。   霍迎的遗愿就此落空,霍宴也因此怨怼王氏,夫妻俩的感情裂痕由此被提上明面,后来更是因为双方的习惯性情等矛盾越积越深,终至貌合神离,场面夫妻。   和霍宴发现第一个孩子不是男孩不能继承老父遗愿因此不满不同,王氏对自己的女儿十分疼爱,这其中当然有赌气的成分,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亲情。   霍宴自霍思城出生后决口不提什么索城的故事,王夫人却对女儿悉心教导,甚至等她年纪稍大,就告诉她关于索城大将军的来历,霍思城因此对祖父的遗愿充满责任感,才有了五岁带家丁“出征”的笑话。   王夫人从不打压女儿的天性,宁可在事后给人赔笑脸,也要让霍思城年少享受和自己一样的肆意童年,是以,才养成了霍思城胆大包天,古灵精怪的性格。   陆瑶也才敢毫无后顾之忧地夜会扈季丛,这一切皆因霍思城有个思想足够开明,性情足够豁达.坚韧的好母亲。   这也是陆瑶在一众身份里选择霍思城这个身份的最大原因之一,不然,在系统提供的一干身份里,其实她还有出身更高的选择。   而因为母亲王夫人对女儿的这份支持,那本来已经变成笑话的“索城大将军”,反而成为母女之间的一份默契。   王夫人在知道霍思城打算长大以后收回祖父丢掉的那座城后,曾对霍思城说,我儿少有壮志,即使天不予见怜,赐了你女儿身,可壮志何须分男女,报国也可女儿身。越是千难万险,越要心性不移。   那一天,王夫人为霍思城念《孟子》,告诉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霍思城因此认为诸子往圣之中有真贤人值得她学习,于是在王夫人开始教自己读书时刻苦勤学,收敛顽皮。   所以陆瑶对王夫人有信心,她相信,自己据实以告,王夫人不但不会生气责怪,反而会为她提供支持。   这也是陆瑶敢和扈季丛谈合作的底气。   如果不是确定身后有王夫人这尊大神,即使扈季丛答应了她,她难道还会认为仅凭几句话自己就能驱使一个刀口舔血的流民为自己服务?   就像王夫人说的那样,想要驱使凶人,是要有真正实力的。   仅凭一个当地豪族六岁女儿的身份,远远不够,几乎是痴人说梦。   但是有了王夫人的支持,就代表着后续还会有钱财粮食和更多资源,陆瑶也才敢放下大话,对扈季丛说,自己要做这江淮的山大王。   北人南下,陆瑶敢保证,江淮本地的豪族里一定早就已经有人在暗中聚拢流民,准备形成私人武装了。   在闹饥荒的时候,人是负担,但是对于久居本地,屯粮无数的豪族来说,人也是资源。   只要刀口够硬,人数够多,别人的粮仓总会有足够粮食的。   如果粮食不够,一定是抢的不够,杀的不多。   除了本地豪族,来自北方的大家族是一股更大的力量,像那些只有一两百人的家族自然要想办法附庸本地豪族,可那些本宗族人数就上千,聚拢人马加起来能有几千人的大族,又怎么可能甘心做附庸。   江淮这块地,从北人南下的时刻开始,就已经进入了混乱时代。   江淮本地人是多,豪族占据地利也很有先天优势,可是在那些经受住了来自胡人的追击和南下路上的盗匪冲击的流民面前,江淮本地人软得像圈里待宰的家畜,家畜如何和嗜血的野狼相争?   何况光江淮这么一小块地,又能有多少人?真正人多的,还是作为过去政治中心的北方啊。   事实上,在陆瑶了解的历史里,江淮这块地,最后都是南下来的流民帅们的地盘,至于本地豪族,几乎没有多少声音,谁胜谁负可见一斑。   所以陆瑶一开始就没想光靠本地豪族的力量。   霍家庄在本地的确是很有地位,光是庄上完全听令于霍家的仆人部曲就有八.九百,而再加上附近大小附庸于霍家的亲族和乡民丁壮,这股势力足可达到两千以上,是本地最大的豪族之一。   但是有一点,他们都是没有经过多少最残酷战争和血腥洗礼的乡民,基本上最大的见血就是乡里打架,和隔壁村打架,这种架,大多时候都是有余地的,不可能直接奔着要命去。   而北方来的流民,按照后世的现代科学心理学来判断,几乎大多数人都会患有战后心理综合征,换句话来说,他们如果打起架来,基本招招都是奔着要命去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南方普通乡民在北方普通流民面前几乎没有胜率可言。   这一点,陆瑶能看到,淮地的其他豪族肯定也能看见,霍家目前还处于单纯的对外防守阶段,但是陆瑶相信,肯定已经有别的豪族在偷偷招收流民了。   可能是因为祖父死于战场上受的伤,所以她父亲霍宴是附近有名的“和气人”,出了名的讨厌斗争,陆瑶这具身体才六岁,就不止一次在别人那里听说过她父亲的事迹:据说霍宴曾经和人争买一筐梨,明明他已经付了钱,但是后来者说不把梨让给他他就要和霍宴打一架,霍宴于是把梨送给了对方,分文不取,后来有人发现那人只是一个普通的穷人家孩子,还瘸了一条腿,乡里以此耻笑他,霍宴也不以为然。   霍宴是菩萨一样的好脾气,在盛世,这样的脾气或许会有很好的结果,但是在乱世,尤其是被流民冲击的乱世,这样的脾气就很难预估下场了。   不过,陆瑶觉得霍宴这样,倒也未必不是好事,就是一些事需要她绕个弯去做了。   比如收拢流民。   但是换个角度看,这何尝不算收敛锋芒.低调苟发育呢?   世道越乱,人民对和平也越向往。   陆瑶不介意把霍家庄打造成这乱世之中人人向往的桃花源。   陆瑶和王夫人简单解释完自己目前的打算后,得到了来自王夫人的战略支持。   “你可知今日来访你父亲的人是谁?”   “吴郡郡守阮温。”   “他和你父亲年少时曾一起在崤山蜉蝣子门下学习黄老之术,蜉蝣子姓谢,名山夷,精通黄老之术,曾经和你祖父为友,后隐居于崤山,只有故旧之子能入他门下学习一二。”   “如今世家南渡,陛下也一同南迁,又要钱要粮,吴郡本地豪族必然心生不满,阮温夹在中间焦头烂额,所以才借病避见,偷偷匿到你父亲这里来诉苦。”   “他如今虽狼狈,但如今陛下迁都建康,吴郡乃建康粮仓,建康一应供给,都要仰赖吴郡,阮郡守日后必有一席之地。你如今和他没有关系,但是日后若要名正言顺,必有需要他的时候。”   陆瑶郑重点头:“母亲,我知道了。”   “也不必刻意,我们如今并不求他,他现在只是你一个来访的世伯罢了,若有机会见自然好,不行也不必挂怀,总归有你父亲的交情在,你不故意恼了他就行。”   ……   王夫人离开后,陆瑶躺在床上默默思考了半晌,才不知不觉地睡去。   第二天陆瑶起来,王夫人便收了不让她下床的禁令,留话说她都有精力自己偷偷跑出去,看来这病也已经好透了。   陆瑶总算得以在进入副本后,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在庄子上到处逛。   等她去了庄子上,果然听到庄上的人都在谈论昨晚匪盗夜逃的事。   有仆妇和壮汉蹲在大树下纳凉,嘴里说得唾沫横飞,一会儿说自己起夜时亲眼看到一个身高二丈的大汉,身上长着七只手五个脑袋,几巴掌拍晕了暗室外面守着的人,接着化作一阵风卷进林子里去了,一会儿又说那匪盗化作青烟把暗室外的人迷晕了,从暗室的窗口飘出去就不见了,又有说那大汉其实是一个美女伪装的,是靠美貌迷了守门的人,然后扭着腰走进了林子里。   陆瑶对劳动人民的想象力佩服不已,听了一会儿就往她父亲的书房去。   她要借霍宴的本地地理志。   到任何一个地方,要想对此地有全局了解,看本地地理志是最快的。   这个副本当然是对她原本家乡历史上那个时代的模拟,但是正如上个中世纪副本的世界不是真的欧洲中世纪,这个副本里的地理条件也不可能和真正的历史一样。   要想在本地当土皇帝,自然得先了解这里有什么地理环境,风土人情。   陆瑶很快就靠近了霍宴的书轩,老远就听得到爽朗畅快地哈哈大笑声,陆瑶慢悠悠地走过去,看到书轩外的一片竹林中间的凉亭里,两个中年名士正在对卜。   这是这时候喜欢摆弄黄老之术的士人们之间常玩的一种占卜游戏,即互相卜对方的杯子里有没有酒,卜错了就要罚酒。   两人对卜正酣,酒热劲儿上来,两人都散了头发和衣服,绕着石桌转圈。   陆瑶老远望见,就猜这俩人不仅是喝酒了,恐怕还磕了五石散,这是磕嗨了在行散。   陆瑶早就从王夫人那里知道,霍宴不仅对黄老之术颇有研究,还喜欢自己弄点丹药磕磕。   他在庄上一座林子里专门有自己的“炼丹房”,平日里搞“事业”,就住到林子里,听说一年要炸好几次炉。   不过陆瑶在昨天之前,按照记忆里的理解,还以为霍宴只是普通的瞎捣鼓,没想到人家竟然是专业人才,上过黄老之术的大师的课,还有优秀毕业生同学来找他玩。   就是这聚众磕,还磕嗨了这事……陆瑶心里默默吐槽,这时候的人们把五石散当做养生的仙药,嗑药是雅事,直接劝恐怕不太行,还得走曲线救国策略。   而且,陆瑶心里暗暗揣测,按照她爹这鬼样子,等她那两个弟弟长大点,说不定就要拉着一起磕“仙药”,炼仙丹了。   得给他们找点事做才行。   不就是喜欢搞丹药么,变废为宝她会啊,四大发明了解一下。   陆瑶心里嘀咕着,默默目不斜视地走到了霍宴的书房小院前。   阿卯正蹲在门口发呆呢,见了她就是一个激灵,险些一头撞在门柱子上,抖着手把她迎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魏晋时期世家大族的最流行的代步工具其实是牛车,参见《世说新语》王衍和石崇斗富,其中一件就是比牛。以及王恺的爱牛八百里驳被杀的故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磨刀霍霍向存稿君40瓶;灼华10瓶;铃华.进击的贝拉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下午,霍宴将饮酒至大醉,又哭又笑的阮温送进书轩后的小室午歇,自己趁着行散的热意未消,精神和情绪都很高昂,哼着歌走进书轩小院,预备写几幅字赠给好友。   但是一进书房,他就发现自己书房里的摆设有被动过的痕迹,他一皱眉,负责守书轩的阿卯就低着头走过来回报:“女公子上午来过了,借了几本书走。”   听到是霍思城来过,霍宴的眉头舒展开,点头继续朝书桌走去,没走两步,他又止住,过去给混世魔王擦屁.股的经验让他下意识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她要什么书她母亲那里没有?莫不是来我这里捣乱——糟了!”   昨晚他可是和阮无涯一起欣赏了些只有成年人方便看的东西!后半夜两人赌棋跑到后面的小室去了,书都没锁!   霍宴转身大步朝书轩内部的书架走去,看到自己昨夜搁在架前台子上的两卷美人图没被动过,先松了半口气,接着赶紧去看其他类似《阴阳合.欢经》《大欢至乐书》之类的图文合一的精品锦帛。   发现那些东西都还好好放在匣子里,霍宴彻底松了口气,一颗心落回肚子里,然后笑骂了一句:也就是霍思城这个小崽子,能把他吓成这样。   不怪他慌成这样,对自家这位女公子搞事情的能耐,霍宴可是深有体会的。   三岁就偷她母亲的好酒藏起来喝,四岁把他的爱牛登云梯拐进泥塘里,五岁更不得了,把人家陈家来做客的小公子们五个人一口气全给“俘虏”了。   霍宴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他和夫人王氏厚颜上门给陈氏道歉的经历,他上门的时候,人家五个被打伤的陈家子弟就隔着一扇屏风在那里叫唤呢。   虽然知道对方肯定是有做戏之嫌,可他当时还是羞愧地差点找个地缝钻了。   听说人家做父母的都是享天伦之乐,只有霍宴觉得自己养个女公子是跟造孽似的,处处遭罪啊。   还好那三个妾室生的儿子都还算乖巧,从来没给他惹出过什么乱子。   当然,乖巧是乖巧了,瞧着却又少了几分机灵劲儿。霍宴叹了口气,把书架上的所有“危险物品”都收进匣子锁好,才捏着胡子慢慢踱步到书桌前。   贴身伺候他的阿丑阿寅已经铺陈好了笔墨纸砚,他用的是阮温送的紫藤纸。   阮温除了学习黄老之术,于书法一道也很有心得,是江淮两地间都数得着的书法大家,很多人为了求他一字不惜千金。   他善书,自然对纸笔少不了研究,这种纸用吴郡当地的某种树皮为主要原料,写起来走笔流畅,十分适合草书。因为霍宴善狂草,于是阮温便常常送紫藤纸过来,称不能埋没了好纸。   霍宴看着面前的纸,想起今天听阮温哭诉的那些话,在桌前站立半刻,忽然提气走笔,在纸上写下“天行无道”四个大字。   等这四个字写完,霍宴自己沉着脸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最后叹出长长的一口气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他挥挥手让阿丑将这张纸拿开,重新铺上一张纸:要送好友的勉励之语,总不能是这种满纸愤怨的话。   ……   陆瑶拿书回到林下居,王夫人已经在她卧室隔壁的书屋等她了。   上午王夫人照例是先给她讲了一个时辰的《论语》,中间又教她几个典,穿插着一些战国时期的故事,等《论语》讲完,王夫人把陆瑶借来的《汝南郡郡志》翻了翻,道:“这类书你母亲我看得也少,你要看我也不拦你,只是若是你有不懂,我只能替你讲些浅显的,再深的,就去问你父亲去。”   陆瑶答应下来,于是这天下午,王夫人便开始给她讲这一本写满各种佶屈聱牙的公文体文言文的郡志。   其间当然有许多王夫人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的内容,这时候陆瑶就用尺牍记下,一下午,陆瑶记录的尺牍竟然达到一掌厚。   看到因为各种生僻字和复杂的专用名词而无法让别人领会语义的字词,陆瑶也只能苦笑。   这就是门槛啊。   这个时代普通人从政的门槛。   像她母亲这种出身世家大族,博览群书的人,尚且会因为没有进行专门的专业训练读不懂上面的内容,更别提底层读上来的普通寒门了。   陆瑶下午吃过晚饭,便让阿米去找阿卯,让他替自己问问自己父亲什么时候有时间,说自己有问题要请教他。   阿卯进来回话的时候,霍宴正在劝阮温。   提起政务上的那些琐碎又要命的事,阮温再次在好友这里说得泪如雨下:“我二十岁那年为自己卜到自己三十二岁将有劳碌之忧,以为是吴郡内乱,却不想是应在这里啊。陛下这是要我的命啊!”   原来阮温抱怨的正是当今陛下到建康后,要他交出吴郡本地一半土地,为南下的世族们开辟新的收入来源的事。   阮温是中央任命到吴郡的官,但是也已经在吴郡经营了六七年,正和吴郡当地的豪族打得火热,把吴郡经营得上下一心,百姓也有称赞,结果一朝南渡,陛下一来就要吴郡豪族割肉,他这个中央任命的官夹在中间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他熬了五个月,没病也熬出病来了。   所以阮温称病避不见人,也并不是全然骗人。   只是谁都想不到,他并不在府里,而是偷偷跑出来找志同道合好友吐苦水了。   毕竟他的病不在身上,而在心里。   阮温心中苦楚,只有在理解他心志的好友才懂得,在霍宴的一番解烦疏导下,阮温心中苦闷稍解,此时阿卯趁机闯进来,说了女公子要找父亲求教的事。   霍宴起身和他交代了两句,让他告诉陆瑶,明日辰时中到书轩来。   等交代完回来,阮温闻言好奇道:“是你那位索城大将?”   “你啊,你啊,都这么多年了,还笑话我得不够么。”霍宴有些哭笑不得着隔空点好友两下,自嘲道:“可不正是我那索了陈家五座大城的大将军么。”   他负手在书房里走了一圈,道:“奇怪,我这女公子的教养向来是归她母亲管的,我那夫人也舍不得让我碰她的管教,怎么来找我了?”   阮温靠在席上笑道:“说不定是夫人有意求和,这才派女公子做信使呢?”   霍宴摇摇头:“你就莫用我们夫妻开玩笑了。我和我那夫人啊……唉,也是我霍某人对不住她。”   “你们俩,我也懒得管。”阮温拿着一卷竹简悠闲地看着,忽然道:“明日.你那女公子来,我替她卜一卦。”   “无涯你?”霍宴惊讶地走过来,“自从嫂夫人过世,你已八年不曾为人卜命理……”   “总要走出来的。”阮温作若无其事状,“我昨日在凉亭远远一见你那女公子,觉得有缘。上一次见她还是她满月呢,我这世伯这些年还未送过她什么礼物,她毕竟是你的长女,又是夫人所出,伯父对她寄予厚望,我也当顾怜之。”   “既是有缘,那我这孽儿就拜托无涯你了。”霍宴端正了仪容,对着阮温深深地拘了一躬。   阮温低头快速查看竹简,头也不抬道:“只愿你你明日不要怪我就行。”   ……   第二日,陆瑶拖着两个小尾巴来书轩,霍宴已经布置了书轩的书案等她。   当发现陆瑶拿出那厚厚的一叠尺牍时,霍宴还是吃了一惊:“我儿,你从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要问我?”   “是从你那几本郡志里找的。母亲和我说起各地自有当地的风土人情,我就想了解本地的风土人情,母亲那里没有专门介绍本郡的书,告诉我可以借你的郡志来看。”   “所以呢?”霍宴说着就拿起她那一沓厚厚的尺牍中的一枚察看,心中对前因后果已经有了数。   陆瑶皱了皱眉,有些委屈道:“结果那书太难了,我和母亲都看不懂啊,我想,母亲都不懂,看来只能来问父亲试试了。”   霍宴好笑道:“要是我也不懂怎么办?”   “父亲这里不是还有客人么?能当父亲的客人,想来也有两把刷子,我准备你不会就找他试试。”   霍宴故意道:“客人也不会呀,怎么办?”   “我们汝南郡偌大的一个郡,难不成找不到人懂吗?这本书不是写我们汝南郡的,别人不懂,写书的肯定懂,到时候就找他吧。”陆瑶也很配合地说了一串“童言童语”。   霍宴闻言哈哈大笑:“那可糟了,写这本书的是陈家的,你把人家的公子给打了,得罪了人家,人家肯定不肯教你。”   陆瑶沉思了一会儿,笃定道:“看来是上次打的不够狠呢。”   这时一阵比霍宴还过分的大笑声从陆瑶身后传来,陆瑶转过头,就见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雅士大步走出来,那风骨,那气派,要不是陆瑶昨天看过了他嗑药发酒疯的样子,就要真以为这是什么神仙人物了。   阮温见陆瑶瞪着黑亮的眼珠子望着自己,潇洒地撸了一把自己精心保养的胡子,笑呵呵行礼道:“这就是传闻中的索城大将军吗?小客这厢有礼了。”   陆瑶站起来,十分威风地回了一个礼:“客人请起吧。”   “哈哈哈!!”   阮温再次笑得满室笑声。   等大笑过后,霍宴也不为陆瑶引见,阮温自己也一副十分自得的样子,自顾自坐下来,从腰间摸出来一把磨得十分光滑的木叶子,递到陆瑶面前:“我送将军一个礼物,将军选一个吧?”   陆瑶自然知道这家伙精通玄学,但是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兼神棍本棍,陆瑶盯着对方看了半分钟,把手背了起来。   “多谢,不过我看书上的圣人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年纪还小,没有什么礼物可以回你,你收起来吧,以后再送。”   阮温仍然笑眯眯的:“将军说以后,那自然是以后。”   他说完这句话,便端坐在书案的一侧闭目不动了。   陆瑶拿不准这家伙什么路数,毕竟真要讲起黄老之术这门手艺,那里面的道道可真是太多了。   陆瑶最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淡定地继续等着父亲霍宴给自己上课。   霍宴也当做没看见来蹭课的阮温,一脸自然地给陆瑶讲起尺牍上的字词和意义来。   中午王夫人送了陆瑶的饭来,陆瑶在霍宴吃完了,就拉着霍宴继续给自己讲,霍宴只好一天无休地给她讲完几乎大半尺牍上的字词。   傍晚陆瑶带着自己的小跟班回去了,霍宴和阮温煮茶对饮,他亲自为阮温煮了一杯茶,推到阮温面前,问:“我这娇儿如何?”   阮温捏着小小的杯子沉吟一会儿,脸色古怪又凝重道:“有大德,帝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1322:43:33~2022-04-1422:4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清66瓶;eif22瓶;Doll.鸢尾香香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阮温话音落下,室内的两人都罕见地沉默了。   霍宴望着地面,阮温望着茶。   茶香袅袅,一种无形的凝滞流淌在两人中间,让人口不能言。   许久过去,霍宴忽然猛地直起身来,低头望着地面温声道:“陛下在位,此间焉有第二个帝命。逆贼当杀,我去把这孽障绑了交与阮兄吧。”   他嘴里虽然说得决绝,下盘却一动不动,向来挺直的脊背这一刻也显出做父亲的佝偻来,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   阮温端着他倒好清茶的青瓷茶杯,抬起头,无声地望着他。   霍宴一咬牙,作势就要起身,阮温才放下杯子去拉他:“哎哎哎,你这憨货,那可是你家的大将军,我不说话你就真要去绑人家啊!”   霍宴一扯自己的袖子,气愤道:“你是大太守,我比不过你,少不得找我夫人求救了。”   阮温哈哈笑出来,笑完,他收敛了笑容,坐直了身体肃穆道:“此事关乎你家大将军性命,不可轻易让人知晓。这话就你我知了,世间再不能有第三人。”   霍宴愁眉苦脸的:“这世间善命理玄学者又岂止你一个?你这里替我儿瞒下了,焉知以后不会有奇人看出来啊。”   阮温嗤笑:“如今这世上,英杰皆无名,才华无处显,真正的圣人之学能传世的又有多少。倒是蠢材当道,叫鸡豚之流名满天下。那些酒囊饭袋,怎么可能看得出思城的命格。况且命理多变,性如流水,状若雾花,帝星又多大凶,如今我趁她年纪小命格弱尚能一窥究竟,等她渐渐年长,即使是师父他老人家,恐怕也难以一窥了。”   “倒是她这大德之命,竟然耀若雾里观星,百里之外,也清晰可见啊。”   霍宴先是愁眉苦脸,等他说到最后,脸色又豁然开朗,朗笑起来:“帝星之说还言之过早,雾里看花,你看花了眼也不一定,大德却是你言之凿凿,看来我霍家也要有圣人出世啊。”   阮温又道:“即使是天生的圣人,也要好生教导,循循善诱,才能走上正途,你何不亲自教导?”   “这你就多虑了。”霍宴得意地扯了扯自己那把胡子,道:“我那夫人出身太原王氏,家学之渊源,又岂是普通门户可比。我不过擅些偏门的黄老之术,只讲究个人缘法,是小道,我夫人却研习儒法诸道,《诗》《书》《春秋》《吕氏春秋》皆涉猎,那才是大道。”   “我一生所求不过悠哉旷达,不爱经论王法,让我来,顶多养出个地上周游的土仙。若要培养个圣人出来,还得我夫人出马。”   阮温指着他笑骂:“你小子倒是安逸了。”   这段发生在书轩里的对话,林下居的人一无所知。   陆瑶仍规律地当着她的好学生角色,每天高强度学习各项知识,上午随王夫人打儒法两家基础,下午就翻汝南郡志,不会的字让王夫人教,王夫人不会的就记下来,等攒到一定程度,就拿去找霍宴。   偶尔碰上阮温,对方也玩笑般指点她两句连霍宴也答不上的“课外知识”。   与不问政事的霍宴不同,阮温有着八年的为官经验,尤其他出任吴郡太守,一些只有当地最高长官才能知道的知识往往能叫得陆瑶满眼发光,但是阮温每每讲到一半,就哈哈大笑着走人了,弄得陆瑶忍不住怀疑这家伙脑子是不是有什么物理意义上的毛病。   七月初,吴郡收割粮食的日子来了,阮温再也躲不下去,他拜别霍宴,飞速赶回建康。   而陆瑶的课程不变,仍然王夫人这里和霍宴那里两头跑,这么跟转轮一样学下来,转眼就到了七月下旬。   七月流火,太阳仍烤得炙热,但是总算已经过了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候,霍家庄上的人也都松了口气。   再也不用担心谁走在半路上走着走着人就没了。   今年的干旱之厉害,是最近几年都没有的,庄上有人私传,之所以今年这么旱,是因为那位陛下弃都南下,触怒了老天。   太阳仍然暴晒,霍家庄上的佃户们却在田里挥汗如雨。   这天中午,陆瑶从霍宴那里上完课,见到庄上一个管事捧了几袋竹简进来,霍宴暂时不在,她便将竹简拿过来看了看,发现那上面记的是庄上几处地今年新打下来的稻子数量,以及今年下半年要种的其余作物的计划。   在计划里,陆瑶可以看到,这时候汝南的下半年种植计划里已经开始出现少量的小麦。   小麦在此时还是北方物种,并且在北方也不是主要物种,但是小麦比粟更加耐旱耐寒的性质,使得它很适应魏晋这时期的小冰河期气候。   陆瑶已经查看了汝南近五十年里记载的每年降雨大致情况,和郡志里记载的郡内几处大湖的水位,发现这五十年里汝南的降水量总体上是逐年下降的。   而今年又格外旱得厉害,在不耐旱的南方作物里添加耐旱的小麦是大势所趋。   等霍宴回来,给陆瑶讲完今日带来的尺牍,陆瑶将管家送上来的竹简拿出来,对霍宴道:“我听说北方较我们南方干旱,因此多植麦。今年淮河大旱,庄上的粮食收获亦有影响,管家却照往年拟方案,不知变通。如今北人南下,其中多有农户善种小麦者。”   “我听母亲说,陈家最近已经悄悄收了不少流民,我们何不也招些善种小麦的人进庄子里,今年下半年多种些小麦呢?”   霍宴笑笑,揉了揉陆瑶软乎乎的头发,道:“流民多凶恶,叫进庄子里来还不知要生什么事,我们家不缺粮食,何必为了些许麦子招他们?”   “也是。那晚我去看了抓的那几个大盗,很是凶恶呢。”陆瑶点点头,“只是我有一愿,望父亲助我。”   “你先说说呢。”霍宴可不敢轻易答应她。   “我知流民凶恶,可妇孺多软善,夹杂其中,不过是被迫。我看到阿米阿茉,便想到和她们一样年纪的人在外却要饥寒交迫,心中何其不忍。”   “正好近日我常常到父亲这里这里来,母亲便闲了下来。她左右是无事,每日教惯了我,骤然得闲恐怕不适,不如从流民里收些妇孺,让她们陪伴母亲,为母亲排解长日,年纪小的也可与我做个玩伴,如何?”   霍宴心中闷笑,心说他这女公子够自恋的,也不想想她母亲在不用给她上课之前每日看书弹琴有多自在,现在反倒要她来替她母亲安排活儿了。   不过女儿有慈念,有孝心,他不好拒绝,又想到阮温曾言此女有大德,心中一顺,便道:“你有这样的好心,那自然是好的。你和阿卯交好,那我便把阿卯派去给你帮忙,如何?”   陆瑶高兴起来,脸上的笑容也真切多了:“多谢父亲。”   陆瑶收拾了东西出去,阿米阿茉两个小尾巴立刻跟了上来,陆瑶左右一看自己的这两个小跟班,笑嘻嘻道:“你们跟在我身边听我读书也有半年了,可有心得?”   阿米阿茉一时没能明白她的意思,两个人跟在她身后面面相觑。   陆瑶怒了,叉着腰道:“这么久,难道一个字也没有学得吗?”   阿米连忙道:“我粗浅也学了些,只是才入门,记的少,忘的多,每日只回去拿树枝和弟弟妹妹划拉两下罢了。”   阿茉也跟着道:“我,我也认得几个字,就是不多,不多。”说完脸就红了。   陆瑶先是盯着阿米看,心想这小阿米比自己想的还要上进努力得多啊,人家偷学几个字就算了,她竟然想得到可以记着回去教弟弟妹妹,有远见。陆瑶默默点了个赞。   接着盯着阿茉看,傻乎乎的,笨是笨了点,但是傻人有傻福,学得少也有少的好处。   陆瑶两个眼珠子盯着自己的两个小侍女,眼珠子到处乱转,任谁都知道她这是又有自己的小算盘了。   两个小侍女紧张不已,她们被派到霍思城身边当小侍女也才不过一年多,参加过的最大的事就是和她“出征”,把陈家公子给狠狠揍一顿的事。   当时霍思城到底力气太小,身边最指使得动也最敢下狠手的人就是她们俩,所以事实上,当时她们俩才是揍人的主力。   当然事后,霍家也没怎么追究她们俩的错,毕竟她们是给人当仆役的,听话就是最大的功德,但是霍家不追究,两个小家伙回了家却也没少吃竹笋炒肉,连续几天,屁.股都被爹妈揍得通红。   虽然两个小朋友心里想起自己跟女君干的这件事也还是觉得与有荣焉吧,但是屁.股也是真的疼啊!   阿米阿茉紧张地看着陆瑶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转了半天眼珠子,最后当她终于又转过身背着手跟个小大人似的走在了前面,两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结果第二天,阿米阿茉刚刚来“上班”,就看到陆瑶的书桌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尺牍。   那一张张尺牍上都用端正的楷体写着一个大大的字,从简单的“一”“人”“大”,到复杂的“聖”“則”“學”。   阿茉一进来,陆瑶就拿起一个“人”举到她面前,问:“这是个什么字?”   “人!”   陆瑶又换一个“大”,阿茉也认出来了:“大!”   “那这个呢?”陆瑶拿起一个“學”,阿茉哼哧半天,最后憋出来个:“子?”   “这是学。”阿米低声提醒道。   “哦哦,是学。”阿茉赶紧更正。   陆瑶不再测,推过去一沓尺牍和笔墨,道:“你们今天学写字,今天我来教你们。”   两人一呆,陆瑶已经站起来,拿起王夫人常用的那一根竹尺,在桌上敲了敲:“都坐好。先各写一个自己会的字我看看。”   两人这才回过神,像是做梦一般,按照记忆里女君的样子,两人先磨墨,然后铺纸,接着拿起笔管,颤抖着在纸上落笔。   第一次用笔墨写字,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写了个“人”字,当两人满脸羞囧地放下笔,两个歪歪扭扭充满波纹的“人”字便跃然纸上。   第一次写字,两人发挥地都差不多,但是这毕竟是写字啊,是读书人才能学的写字!还是用笔写!   能跟在女君身边,偶尔听得一两个字她们就已经觉得幸运了,然而女君竟然要她们用她的纸笔写字!   即使知道这只是女君一时心血来潮胡闹,也值得两个小侍女激动到颤抖了。   然而接下来陆瑶的话就像一盆冷水一样泼了下来:“恩,写得不错,今天上午你们俩就在这里,照着我写的这个样子,一人把人字写一百遍吧。”   两个小侍女顿时傻了。   “女君,我们在这里写字了,那你要到哪里去?”   陆瑶理了理袖子,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嘻嘻笑道:“母亲要在林下居外面理一个新院子出来,我去看戏。”   “你们好好写,记得我和父亲说要收流民进来不?我和母亲说过了,母亲准备让收进来的人陪着我一起读书。你们俩可是最先跟在我身边的人,代表我的面子,我已经给你们开小灶了,要是不好好写,到时候你们被人家比下去了可不要找我哭啊。”   两个小侍女闻言一惊,眼里顿时有了战意。   “女君放心,奴婢必不叫您失望!”   陆瑶点点头,出了自己的书房,自然周氏已经在廊下等自己了。   她一见陆瑶出来,就拿着帕子给陆瑶擦汗,絮絮叨叨的:“那院子脏的很呢,您又何必去,这么热的天,他们搬东西弄得满地都是灰,叫呛着了可怎么办?”   念归念,她却一路都小心引着护着,很快就把陆瑶带到了作为王夫人定下的要做教书的小院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进击的贝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鸢尾香香.叶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所有人听我指挥.413606635瓶;燕京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晋江文学城   林下居之外几百米曾有一独立小院,是当初霍思城的祖父霍迎归乡时,随身携带而来的身有残疾,又无家可归的荆州老兵所居之处,连绵有三进,大小房间足有二十多个,还有几个大广场,说是小院,只是因为不是主人所居,装饰朴素。   当时霍迎尚有再出仕之心,对这些残兵老将也珍重对待,并不忘让他们找来庄上部曲武夫训练,以待来日。   但是霍迎的身体一日日衰败,终于知晓自己再无出山之日,便散了这些老兵,另外找田庄将这些老兵残将送走养老,以免羞对老人。   这个院子也被封了。   等王夫人嫁过来时,院子已经积灰,后王夫人生女霍思城,被霍宴埋怨,因此和霍宴生嫌隙。   王夫人听说了这个院子曾经的用途,赌气搬入院子中,说要继承霍宴父志,就在此练兵。她派人去田庄请回一位老兵,又招来几十仆妇丁壮,让众人习武锻炼,真的在此练了两个月兵。   后来霍宴抵不过亲族劝说,上门请王夫人停止“胡闹”,王夫人不肯,霍宴便私自遣走了老兵,王夫人再追,老兵怒斥霍宴夫妻两人以老兵为儿戏玩笑,径自归去。   王夫人惭愧,搬出小院,另辟林下居居住,但是也从此和霍宴感情彻底决裂,再无追回的余地,整整一年都没有和霍宴见面。   霍宴沉迷炼丹修道,又纳了几个妾室,没过一年,就接连有了第二子,第三子,王夫人因此派自己的女仆传话给霍宴,说他连守孝三年都忍不住,真是个大孝子。   霍宴因此羞愧,主动认错,两人的相处才恢复相敬如冰,但是至少表面过得去的地步。   直到昨日,陆瑶先以孝心从霍宴那里领了通行令回来,又回来游说王夫人,提起外面流民为患的事。   “郡中其他几家,陈氏,赵氏,白氏,刘氏,都在被流民骚扰后收拢流民为己用,何氏更是直接投靠流民帅,唯有父亲坚守,既不拉拢流民帅,也不收拢流民。如今他们因为畏惧祖父过去的声望,不敢针对,但是霍家如此特立独行,早晚成为异类。”   王夫人却发愁:“你父亲最烦与人交往,更别提是收拢一批随时可能杀人的流民进来,那还不要了他的命。”   陆瑶这时才嘿嘿一笑:“我已经说服了父亲,不收流民壮丁,但可以收一批妇孺进来,母亲大可以在庄上找地方将她们安置了。妇孺在流民之中最弱势,也最遭欺辱,一旦有安身立命之处,闹事的可能性极低,尤其是在流亡之中还能带着孩儿的妇女,为母则安,掌握了孩子就掌握了母亲,孩童年纪尚小,忘事快,母亲可挑选有母亲的孩童来我身边,我自有处置。”   “至于没有母亲在身边的,必然已经到了一定年纪,不然不能活下来,这些人可以让他们到远处的各处田庄上去,跟着打杂学艺,即使他们闹事,也影响不到我们这里来。”   “母亲看如何?”   王夫人自然同意,两人又讨论了一番招收妇孺的数目和那些妇人和孩童初入庄内的住处,最后定下第一批只收不超过一百的妇孺,成年妇女不能超过五十,住处就选在这处尘封五年的小院。   如今陆瑶站在那个充满“过去”的小院面前,听周氏一一为自己道来它的过去,忽然道:“此院两次请兵入主都不得善终,可见与武不和。武不行,就当用文。”   正好此时王夫人带着几个仆妇从小院后面绕出来,陆瑶便上前拱手道:“母亲,我有一个小建议,我看这院子里有文气升起,只做收容妇孺之所太过浪费,不如干脆立为书院。”   王夫人笑道:“书院当有弟子三千,你的弟子从何而来呢?”   “庄外土地流民何止万千。”   王夫人再问:“人离开家乡就像家畜进入山野,要么重新化为野兽,要么被野兽所食。流民之中良莠不齐,人心向恶,良少莠多,你如何辨别?”   “我不必辨,乱世之中,一座收容妇孺的书院就像夜晚的太阳一般,围上来的如果不是强盗,就是贤人。”   王夫人又问:“那你的老师又从哪里来?”   这回陆瑶不答了,她眨巴着眼睛盯着王夫人。   王夫人哭笑不得:“难道要我为你教那些流民?”   陆瑶却避而不答,反而问道:“人各有志,母亲的志向是什么呢?”   王夫人一愣,道:“我一个女儿家,又已嫁做人妇,进不能入朝堂,退不能承家业,能有什么志向,只想读书作文度日,如果能流下一两卷诗篇,就算不辱没了父母给我的这幅出身了。”   陆瑶摇头:“鲁国有一位长人,父母是野合生子,他出身不正,却在母死时要求将母亲葬入父亲家族,他因此被认回族中,从此能有所作为。百里奚曾为奴隶,列国百年从没有奴隶做大夫的,但是秦穆公知道他有才能,用五张羊皮赎他,让他辅国,才成就霸业。母亲曾经以孟子的话教我,怎么到自己身上,反而举足不前呢。”   王夫人无奈道:“你休要用孔子来诓我,此一时非彼一时。”   陆瑶却肃容下拜,恭敬道:“母亲的知识之渊博,是父亲也承认的自愧不如。孔子被世人崇敬,是因为他有教无类,开一代先河。若是没有有教无类,孔子的成就不会这么大,也不会被流传得这么广。寻常男人只要能遵守过往圣贤的教训就能被称为贤德了,可母亲若如此,必然史书无名。女子非大贤大奸不能入史,如今又逢乱世,机会难得,既然走寻常路不可得,那为什么母亲不能开一代先河呢?”   “开一代先河……”王夫人苦笑着望着自己的女儿,“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啊。你先起来吧。”   陆瑶利落地站起来,昂首道:“为将者也需要众多贤臣谋士,我就当母亲答应帮我。”   “你啊你啊。”王夫人无奈地点点陆瑶的额头,又抬头望着这座小院,道:“既然是为我们大将军建的书院,就请大将军赐它名字吧。”   “我看书上说,商朝有个女将军,能征善战,名叫妇好,我十分佩服她,这所书院收容妇女,一展女子志向,就叫它妇好。”   “妇好……”王夫人喃喃着这个名字,低头揉了揉陆瑶的脑袋,柔声道:“你起得好,就叫这个名字。”   说完这个,陆瑶立刻提出另一件大事:“我这里早存着一桩小事,要求母亲。”   “还有?”王夫人拧眉,她可是了解自家女儿,越是大事越是往后说,改书院的事明显是她刚刚心血来潮,那她原来是想说什么?   “其实也不是别事。”陆瑶笑得一脸娇憨可爱,伸手去拉王夫人,“您随我来就知道了。”   王夫人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忙了,还真不知道她起来后干了什么,她朝专门照顾陆瑶的周氏使眼色,无奈周氏也做不解状。   王夫人只好满肚子疑虑去了陆瑶院子里。   遥遥隔着窗子,王夫人就看到了书房里坐着两个身影,看身形,像是正在提笔写字,王夫人更加疑惑,这周氏倒是知道,跟在后面小声解释:“一大早女君就起来写了一堆字,两个小丫头来了之后让她们学呢。”   话音落下,几人已经到了陆瑶的书房外,阿米阿茉听到声音想停笔,陆瑶老远见着了就喊:“继续写你们的,和你们没关系。”   陆瑶进书房让周氏帮自己把她写了一早上的字全部拿起来,然后拉着王夫人去了西厢的窗前。   西厢平时是霍思城学累了休息吃点心的地方,窗前搁着一张大桌子,以前是为了方便摆各式点心蜜饮,如今正好方便陆瑶摆那一大叠字。   陆瑶从那叠字里唰唰翻出来几个字,摆到王夫人面前:“母亲以为这几个字如何?”   王夫人低头一看,是几个笔画比较多的字,霍思城初学写字,写得还很歪,笔画复杂的地方,更是漆黑一团,虽然不影响认字,但是有碍观瞻。   “写得不好,还要练习。”王夫人道。   “那这个呢?”陆瑶又把几个字放到陆瑶面前。   王夫人一看,是霍思城初学练字写的最多的“一”“人”“大”“永”等字,练了半年多,这几个字,她写的已经有些火候了,骨架和走笔都很圆润,只因为年幼少了些力度。   “尚可。”王夫人说。   陆瑶把这几个字摆到一起,对王夫人说:“我请母亲为师,并不指望母亲一人就能教遍天下学生。而若只是单单为人师表者,女子里也不知有多少。钟会丧父,其母为他授《孝经》《论语》《尚书》《周易》《春秋》《礼记》,钟会因而成才。可其母不过史书里寥寥几笔,为的不是记其母的才学,而是为了显钟会。”   陆瑶指着桌上的字说:“我初学字,最喜欢‘一’,其次是‘二’,再次是‘三’,再次是‘人’。母亲莫笑我,只因其笔画颇少,形状简单,我写一写就记住了。可继续学,笔画越来越多,字越来越难记,我学得也越来越慢。”   “我有漫漫长日用来习字读书,不会的地方母亲反复为我讲,一次写不好有使不尽的笔墨纸砚供我练,因为这满屋都只供我一人。”   “若母亲开书院,为众人所讲学,又有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多少纸笔,来一遍遍练习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王夫人的脸色已经越来越严肃了。   陆瑶跪直了身体,一礼揖到地面:“我请母亲教授孩童,只为为我所用,不为诵往圣诸言,无需繁杂字形,简略即可,母亲如知我,请母亲帮我。”   王夫人声音颤抖:“私自改字,思城,你可知,这是……天大的僭越啊。天下士子,焉能容你?”   “只是孩童顽皮,怎么是僭越呢。”陆瑶平静道。   王夫人沉默地把她扶起来,不说话,却将陆瑶写的那一沓纸拿过来,细细查看起来。   看着看着,她发现一张纸上写的字缺了几笔,下意识就想说这个字写错了,但是马上,她反应过来:“你已经删过了?”   不等陆瑶答,她又飞快地往下翻,又发现了好几张已经被删减过的字,那缺笔少划的删减字强烈的存在感在一堆书写正确的字当中简直像白米里的几颗老鼠屎,让王夫人感到强烈的不适。   但是偏偏,即使缺了那几笔,王夫人也一眼就能猜出那是个什么字。   王夫人骇然地翻完这一沓纸,再抬头,看着陆瑶看起来和往日一样假老实下满是机灵的脸,忽然站了起来,将西厢的窗户关上了。   她压低了声音:“你早有此想法是不是?是从看郡志开始的?”   陆瑶不回答。   王夫人知道她这就相当于承认了,不是郡志,那就只能是更早了。   她闭目按了按太阳穴,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声笑起来:“当年叔父要我下嫁霍家,我言霍家子软弱,怎敢配我,嫁他如明珠入椟,曾绝食三日却终究无法违逆叔父之命。我以为我此生无望,岂料今生我儿。”   她将这一沓纸珍惜地摆好,认真地看着陆瑶道:“我曾想,不管我儿要做什么,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要尽力助之。怎料我儿之志与我所想,是鸿鹄燕雀。母亲只能拼力一搏,必不叫我儿为我所累赘。”   作者有话要说:决定尝试日九一段时间。晚上还有一更。 第17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八月,隶属霍家的大小田庄,全都收晒今年产的稻子完毕,顺利入仓。   一担担金黄色谷子入仓,在垂髫小儿欢歌笑语中,雨落下来了。   霍家庄西山外一里的一处山谷里,一大群流民冒雨在赶路。   有人跟在同伴身后,走着走着,就忽然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没有人去扶,也没有人去捡尸,天太热了,尸体烂的很快,如果这时候吃人,很容易爆发疫病,首领已经不准吃人了。   所有人都麻木地往前,饿极了就扯一把沿途的树叶,但是胃里没有油水,酸涩的叶子进肚子里,引来一阵阵反胃,但是他们面不改色地将呕出的东西和剩下的叶子一起嚼了,咽下去。   有一个头大脚细的孩子扒在母亲的胸.前,一次次去含已经空荡荡,什么都吸不出的母乳,饿极了,一口咬破了母亲的皮肤。   他的母亲是一个比孩子还要瘦的女人,有一副很大的骨架,**的头发下,是一双麻木浑浊的眼睛,当有人走着走着无意中将手碰到她身前的孩子时,她的眼里就会爆发可怕的凶光,哪怕是山里饿了三个月的野狼,也不会比这更凶恶了。   她的指甲也留得很长,甲面厚又利,这成为她在生死搏杀里的一项利器。   女人被孩子咬得出了血,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孩子终于咬出了血,那熟悉的腥味让他兴奋起来,使劲将它吸进贪婪不知满足的胃里。   可是,连血也吸不出来了。   孩子渐渐没有了力气,头伏在母亲的胸.前,细弱的脖子像是再也不堪承受那么大一个脑袋,软软地下垂。   女人使劲抱着孩子,麻木.沉闷地往前走着。   往前去,前面有吃的。   这个念头一直转圜在她脑袋里,也转圜在这支队伍每一个南下的流民脑子里,但是等到了南边,仍然是饿。   他们有时候逼近一个庄子,庄子里守卫薄弱,他们便像水蛭一样围上去吸食,他们没有锅,也没有火,饿极了的人抓起生米就往喉咙里塞,只有少部分人还记得要往衣襟里兜粮食,首领等所有人都发泄完自己狂躁的欲.望,指挥他们用车用麻袋用独轮,用尽一切手段,将能拖的粮食都拖上,然后留下满庄的死人走上下一段路程。   因为那不是他们的家园,被抢占的庄子无法成为他们的归宿。   官兵和附近的豪族武丁很快会来,他们只能努力赶在被围杀之前逃走。   走了又停停了又走,他们机械地抢劫,机械地杀人,机械地被追杀,又机械地奔赴下一段旅程。   能活下来的人都是被命运关爱的人,因为他们没有死在围杀中,没有死在别的流民队伍冲击中,更没有死在同伴的嘴里。   已经过了淮水,却仍不是路的尽头。   他们找不到尽头,首领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最初领路的人早就连骨头都不见了,他们仍然在走,是因为所有人都只记得,往南走,南边有活路。   这群人绕过了一座山谷,在视野变得开阔时,他们终于迎来了一场末日。   南帝八月四日,汝南郡白安县三里外,霍家田庄的一个部曲半躺在瞭望塔上,嘴里嚼着一根狗尾草,当他的目光忽然朝西边一望时,他惊恐地发现,一片黑色的云正在朝这里缓缓移动。   “流——有流民!流民来了!”   他凄厉的声音响彻在田庄上空,震耳欲聋的敲锣声惊醒了庄上所有人。   所有庄上部曲皆拿着武器冲出来,田庄管事一边暗暗抽气,一边沉稳下令:“弓手上箭堡,其余人到墙外防守,所有流民,只要往田庄方向走,一律格杀勿论。”   这当然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有的流民倒下了,也有人仍然在冒死往前走。   那名母亲就是冒死往前走的人员之一。   她将绑在身前的孩子转到身后去,拿着一块在林子里捡的石头,挡在自己的喉咙前,坚定地往前走。   她身边不断有流民惊恐地逃散开,但是她仍然在向前。   和她一样的人不在少数。   经历流民冲击田庄的经验多了,就知道,只要流民悍不畏死,全都一口气往前冲,那么箭射的再快,也杀不完那么多的人;相反,如果跑的人太多,那么敌我双方的力量就会反转,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射杀流民的速度超过了人靠近的速度,最后所有人都会一哄而散。   这是一场比拼人命消耗的拉锯战。   流民从六百减少到五百,四百五,四百,身边和前面的人持续倒下,人员在继续降低,终于,女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把身后的人往前一拽,自己飞快地跨过一具尸体,朝着后面的山林逃去。   流民大溃散开始了。   后面的田庄打开院门,举着锄头拿着镰刀背着箭的健壮部曲们一涌而出,气势汹汹。   屁.股后面有箭矢飞来,流民们愈发跑得快。   等过了山谷,流民后面忽然传来呼喊:“女人可以留下,小孩可以留下。”   奔跑的流民队伍一顿,好些人都停了下来,也有的人听完之后反而逃的更快了,里面不乏女人,也不乏不满十五的孩子。   在外逃亡的日子久了,人不仅不敢相信自己,也不敢相信别人,越是听着好处多多的话,越让人害怕。   但是总有疲惫的人,也总有心怀期望的人。   人活到绝境,最后一丝支持人继续走下去的东西不是食物也不是水源,而是希望。   那个带孩子的母亲一开始不敢停,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可是她的脚步变慢了。   在往日,这种慢意味着死亡。   孩子软软地坠在她胸.前,在流民溃散的时候她已经飞快地将他从身后转到了自己胸.前。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往前冲的时候把孩子背在背上,往后逃的时候把孩子护在怀里。   她摸了一下孩子的额头,一个母亲总是会习惯性地摸孩子的额头,因为她们怕他热了或冷了不知道说。   可是太阳晒得很热,她也跑得很热,手上都是汗,她摸不出什么。   她低头把孩子的脸抬起来看,孩子闭着眼,这么热的天,他的脸和嘴唇都是苍白的颜色。   女人的脚步停下了。   她把孩子护在另一侧,绝望地,慢慢地,转过身。   ……   陆瑶从周氏那里听说,西边的田庄昨天下午收了一群流民妇孺,已经先安顿在庄上的空屋子里了。   战乱时期,从北方来的流民身上不可避免地带着很多可怕的东西,最让人担心的就是疫病。   即使是接受流民,也不敢骤然让人住进人多的地方,要先圈在一个地方,住一段时间确定没有疫病,才敢放心让人进来。   好在虽然还得不到庄上的接受,但是基本的食物和安全已经可以得到保障了。   关于流民妇孺的收容,陆瑶和母亲早已安排好了流程,交代过了附近各田庄上的部曲丁壮,如果有流民来袭,击退后,追击过程中可让流民里的妇孺和年纪不满十三岁的孩童留下来。   之所以将年纪限制到这么低,是因为王夫人在了解过后,发现流民之中,十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当父亲了。   至于是怎么当父亲,过程自不必多说。   流民这两个字禁不起细看,一旦靠近了观察,每一笔每一划里都沾满了血与泪。   这些妇孺被带进田庄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弓箭手的虎视眈眈之下分男女进入屋子,脱个精光,衣服拿去烧了,再一人一盆水,从头洗到脚,然后换上新发的麻布衣服。   洗完澡后灶房里就有人端着粟米粥来了。   这些人都是狠狠饿过的,一来根本不敢给太扎实的东西吃,怕他们抢食,也怕他们活活把自己噎死。   一律都是一碗熬出米油撒着碎葱末的粟米粥,大米和粟米混着熬出来的,黄白相间,煮出来的饭民间喜欢叫金银饭。   流民是不知道什么叫排队的,派粥的一来,所有光着身子的人都像脱缰的野马一般不要命地贴到窗子上,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立刻就攀上了窗子,被外面看管的人啪的一下,打在手上,人才滑下来,像受惊的小老鼠一样缩到人群后面去了。   好在派粥的人也不是好糊弄的,一声“不站成一队不发吃的”喊出来,三下两下,屋子里里面顺溜地站好了,派粥的人这才一人一碗地把粥发下去。   当然,到这里还没完,粥发下去了也有抢食的,即使提前警告过也没用。   人在短暂变成野兽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找回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意识和习惯,比起语言的警告,他们更信奉的是糖和鞭子。   派粥的人需要守在窗前,看到哪里抢起来了,就用鞭子把人打开,只有真实的疼痛落在身上,人才能明白,管事的人说的那句“不准抢别人的”不是在开玩笑。   “你,你,你,这次抢了别人的粥,下一顿没有你们的粥了。下次再被我发现抢别人的粥,就赶出去。”   管事留下可怕的话语,无情地离开了。   几乎所有流民都懂得只要还没喝下肚子的东西就不是自家的东西这个道理,所以粥发下去后,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快到喝完自家的还去抢别人的。   被指中的呆若木鸡地坐在原地,其余没有抢别人的食,或者说,是还来不及抢别人的食的人既无同情,也无庆幸,有的只是麻木。   陆瑶被周氏带到西边的庄子来看这些流民的时候,流民们已经在教训下学会了听话和守纪。   吃过三顿粥的流民们眼里的灰暗已经退去了一些,当看到有衣着华贵的人来时也知道好奇地打量了。   但是陆瑶并没有表现得多温柔。   她全程冷着脸,像一个挑选猎物的猎人。   她拿来了纸笔,查问登记这些流民的信息。   她当然不必亲自来做这些,但是这是她收下的第一批流民,作为一个有着丰富造神经验的人,她深深地明白,第一批人的初始印象对后来者的影响。   所以至少第一次,她必须亲自来。   这次收容的流民总共有四十三人,其中妇女有二十二人,被母亲带着的孩子七人,剩下的都是孤儿,都是男孩,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七岁。   登记完了,陆瑶把用来记录的尺牍交给阿米阿茉,隔着一道窗子道:“今日登记完毕,你们就是我霍思城的人了。你们的命,你们的衣食,你们住的地方,都是我给的,我可以给你们,也可以拿走。记住你们主君的名字,我叫霍思城。”   十天之后,这群人被确认没有染上疫病,于是得以从隔离的屋子里走出来,各自被送到他们的去处。   那十四个孤儿被陆瑶送到了西边的一个庄子上,陆瑶让阿卯找人先替自己教他们待人接物。   那七个有母亲的孩子里,只有一到三岁的孩子,更大就不行了,因为母亲带不动。   三岁以上七岁以下的孩子是流民中死亡率最高的,一方面他们太大,母亲已经抱不动了,一方面他们又太小了,根本跟不上大人的脚步。   几个孩子年纪还太小,陆瑶没有分开母亲和孩子,让母亲带着孩子,住进了妇好书院后面一进的侧院里。   流民们不论男女老少,从隔离的屋子出来的时候都顶着个大光头,连一岁多的幼儿都是如此,这是为了除虱,流民身上的毛发实在太脏,为了彻底断掉虱子,只能先把毛发全部剃掉。   这反而让妇女们的惶惶不安减少了许多,在南下中习惯了被强.奸的妇女们对这个地方是为了抓自己当妓.子的怀疑减少了一些,其实就算是为娼妓又怎么样呢,她们已经麻木了,只要能活下去,只要……只要能活下来。   当她们被带到窗明几净的大院子里时,所有妇女都只剩下了畏缩惶恐。   实在是,这个地方好像太大,也太干净了些,干净宽阔到让她们这些人站在这里仿佛是将一只老鼠放到了玉盘上,格格不入的疏离感让她们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紧张得束着手,小心地打量四方。   将她们领到这里来的妇人对她们说,这里从此以后就是她们住的地方。   “庄上不会白养你们,等会儿开始就会有人来派活,教你们规矩,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有一技之长的到时候就可以说出来,我会按照能力分配事务,如果不说,那我就当做你们什么都不会来分了。”   “如今外面流民为患,我家主人不收留更加勇武的男人而收留女人,是因为家里的主子对妇孺心存怜悯,但是主人的怜悯并不是无限的,如果有人来了庄上之后不知感恩,不听管教,犯下大错,那主人就会立刻将人赶出去。你们要是想在这乱世里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最好乖乖听话,我们不会故意害你,可也不会让小人在我家作乱。”   “另外,所有初来的人,你们有一年的时间慢慢学庄上的规矩,有什么不懂不会的都要赶紧问,这一年里如果犯了小错,庄上不会立刻赶你出去,只会把你犯的错记下来。在庄上干活满一个月的时候如果一整个月都没有被管事记过错,在月底的时候将有人来教授你识字,如果有谁犯错,当月的识字日就取消。如果表现得好,还会有别的奖励。都记下了吗?”   管事说完,也不等这群妇女议论,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虽然此时的院子还很空,但是因为后面还要容纳新人,所有一开始各个房间就被设计成了四人一间,一来方便互相监督,二来也是为了给妇女们安全感。   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女人天生就懂得互相帮助,人多比人少更能给这群流离失所的人安全感。   房间和人都是已经分好了的,她们每个人早在来到这个庄子的第三天就都被编了一个所谓的号,她们的号被写在一个木牌子上发给她们,从此之后,她们每天都要拿着木牌子去领每天的食物。   经过快十天的训练,她们已经学会了认自己的号,甚至因为每次去领饭的时候派粥的人都会喊她们的号,她们已经学会了认自己的号牌数。   在听派粥的喊自己的号喊了三天之后,派粥的人只要一喊某个号,拿那个号牌的人就会自己站起来去领粥,她们知道,写在自己的牌子上面的那个符号,就是派粥的人喊的数字。   在派粥开始直接喊号之后,她们去领粥的时候发现,给她们装粥的粥碗上面也写了自己的数字,派粥的告诉她们,每个人都会发一个自己的碗,等她们从这里出去了,那个碗就会直接让她们带走,如果撞缺了可是不给换的。   自那以后,大家在那个屋子里喝粥的时候就变得小心多了。   等她们终于从那个屋子里出来了,那个每天用来给她们盛粥的碗果然跟着发给了她们,上面就写着她们自己的数字,用一个小包裹装了,包裹里面还有另外一件和她们身上穿的衣服一模一样的灰扑扑的麻衣。   女人们如获至宝,背着小包裹跟在管事身后走的时候老实得像出去春游的小学生。   如果说在那间屋子里十天稳定的粥饭抚平了她们时刻紧绷着担心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心,那来到这间新院子里重新看到的熟悉的数字,则替她们重新建立了安全感。   所有妇女都抱着自己的小包裹,有的还抱着孩子,她们仔细确认了用墨笔写在床铺前的数字。   然后像回到自己家园的旅人,卸下一身的防备,小心地将自己的小包裹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个床铺上。   作者有话要说:耶,今日日九成功,打卡~快!夸我![叉腰.jpg]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铃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司机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八月四日的混乱仿佛是一声号角,开启了流民频繁进入霍家控制的土地的步伐。   自八月初西边的田庄遭遇第一波流民冲击后,八月七日.十二日.十七日,霍家庄西北面.北面.东北面都遭到了不止一批流民的冲击,流民群体的数目大小不等,三四十人的也有,一两百人的也有,七八百人的也有。   好在即使数量最大的时候,流民的人数也不超过九百。   这是因为霍家的土地几乎位于汝南郡最南面的位置,这得天独厚的位置让从北方来的流民对霍家的危险在最初的这段时间内被降到了最低。   短时间内,势力够强的流民团体会被霍家以北的各豪族用各中方式截住,而能正好绕开霍家以北的各大豪族们的土地的流民群体不会太大,即使通过山林冲入了霍家的势力范围内,也完全处于霍家各个田庄内布置的部曲的攻击范围内,无法威胁被霍家各个大小田庄拱卫在最中间的霍家主人居所。   但是流民冲击,既是危机也是机遇,只要驾驭得当,就能进一步成为自己的强大的资源。   所以当流民度过淮水进入汝南后,汝南北部诸豪族,就连有一郡太守的陈家也都在忙着想方设法把大量流民打废打服,然后收入自己囊中,成为自家奴仆走卒。   更有豪族见北方沦陷,南帝和北方诸世族如丧家之犬逃往江南,不得不依靠江南,心中渐渐生起自己的小心思。   一时间,打流民.收流民成为汝南郡一场热闹的瓜分奴隶壮大自己的盛事,豪族们且打且收,且抢且杀,迅速消化了许多南来的流民。   当然,北方来的流民也不都是毫无根基的小族散民,那些自身宗族人口过千,携裹的流民加起来有两三千.甚至有六七千人的流民大家族,就不是这些豪族们可以轻易吞并的了。   这中流民大团体在南下的途中往往已经集结成军,在抗击同伴抢杀和胡人劫掠的途中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其首领已经不单单只是一族首领了,而是实际上成为这中流民团体的军队领袖,时人称之为“流民帅”。   有句话说得好,乱世之中你有粮我有枪,你家就是我粮仓。已经形成军队推举出流民帅的大流民团体不是好惹的,汝南豪族们手里虽然有粮也有人,但是在面对充满凶煞气息的流民帅们的时候,还是难免气弱。   双方在太守陈光的调解互相僵持着,看在陈光的面子下,主要是陈光手里的正规军的面子下,流民帅们答应停驻在各县城二十里外,不主动攻打豪族们的大本营,但是豪族要为自己送上粮食和各项物资。   流民帅及其手里的兵是一股大势力,但是在汝南各豪族的眼里,这也是一块巨大的蛋糕,虽然难以吞咽,但是一旦咽下去一块,自己岂不是可以一.夜而肥,甚至一跃压制郡内其他豪族在本地当土皇帝也不是不可能啊。   于是,从六月初第一群流民帅开始进入汝南地界并屯驻于各大田庄之外和汝南北部各大豪族们对峙开始,各大豪族们各出奇招。   有的偷偷给流民帅送金送银,许以重礼,试图用礼物劝降流民帅;   有人搞诈骗,白天上门说决定全族投靠流民帅,结果半夜派大量部曲冲进流民帅的大营;   也有人派人先投靠流民帅,再在人家大营搞离间,最后直接带跑一部分流民;   还有人趁机向流民帅送消息:自己的好伙伴某某不日就将偷袭你们的大营了,我特地送信给你,你好好防备,下次有事,我还透露给你,咱们都是好朋友,只要以后你支持我在汝南占某某的田地就行。   当然,别看豪族们都在搞事,流民帅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虽然流民帅们和太守陈光约定了大部队不会主动攻打,可是再厉害的统领,也总会有不服自己管的手下嘛,素质不好的流民自己跑出去把你抢了,流民帅们可不会管的。   当然,要是手下一去不回了,流民帅们也没有办法。   流民帅们和豪族们你来我往,各自都在暗中积蓄力量。   而作为在汝南郡最有名望的两大豪族之一,当郡中其他豪族皆主动大肆吞并流民,充做部曲奴隶增加自己实力时,霍家却出奇地在这场盛事中销声匿迹,老老实实地龟缩在南部,不和其他豪族抢流民,更不派人和流民帅接触。   当太守的人派人南来和霍家人交流,要求霍家作为汝南郡大族之一也必须出一部分粮食时,霍家利落地拿了粮食出来,但是除了应官方的召唤交了这批防止流民帅冲击各大庄园的“保护费”,从五月到八月之间,霍家再无其对外的举措。   考虑到霍宴那对斗争避之不及的性格,汝南其他豪族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他做不出来的事,甚至应该说,这才是霍宴会做的事嘛。   汝南诸豪族开个小宴私底下将霍宴笑话了一番,又各自专心投入到抓流民的活动中去了。   等到八月,最大的一批流民开始进入汝南,汝南中北部豪族们吞并零散流民的速度比不上进入汝南郡的流民团体数,不少小规模流民团体都越过了中北部豪族们联手设下的流民捕捉网络,进入霍家的势力范围。   霍家开始被动对付这些流民团体。   这时候,霍家终于开始收纳流民了。   但是从那些溃逃出来的流民口中,汝南各族都知道了霍宴对流民的政策:他只肯收妇孺,成年男子不要。   知道了这个消息,汝南各豪族们难得有时间聚在一起,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不愧是你,见侮不斗的霍悠之。   当然,也有人认为霍宴在这中情况下,不收能迅速成为田庄劳动力和武力的成年男子,却愿意收在流民中明显是弱势群体的妇孺,是仁善之举。   这中声音在抢抓流民成为主流的汝南当然很难获得赞同,诸豪族子弟们将霍宴狠狠嘲笑一番,就结束了对他讨论。   到九月,进入汝南郡的流民预计已经达到二十多万人,其中被流民帅集结成流民军的流民有近十万,这十万流民军在进入汝南郡的日子里也几经分离重组,被豪族们偷偷派人偷袭过许多次,但是最终留存下来的流民军已经彻底在本郡站稳了脚跟,不仅得到了豪族献田献粮,还在本地反客为主,正式成为汝南郡的一股新势力。   而剩余不在流民帅统领下的流民,或者本来属于流民帅但是已经被打散的十多万流民们,大部分被汝南各豪族瓜分,在捕杀后活下来的流民进入豪族们的田庄,成为豪族们的新部曲奴隶,剩余几万人则流入汝南此起彼伏的山林之中,不肯受豪族招纳,而是占山为王,当了强盗,专门靠抢各个田庄过日子。   他们因为人员较少,又大多是有一定武力值的壮年男子,行动起来灵活机变,时不时就偷袭一下各大豪族的庄园,打完就跑,让各大庄园不堪其扰,在流民帅已经被汝南诸族正式承认后,这群人成为汝南新的不稳定因素。   汝南郡淮安县西边的一座大山里,几百来名头发凌乱衣着破烂的男子席地而坐,脚下踩着刀,啃着刚烤好的兔子肉,不远处,十几个人正围在土灶旁往里放米。   等各自酒足饭饱后,坐得最高的那名男子身旁一个厚脸精瘦男子朝对方一拱手建议道:“老大,翻过这座山就是我老上司汪淼照应的苏家的地盘了,反正都要去河望县,我们何不到苏家的庄子上抢一手,正好给兄弟们补给一二。”   扈季丛蒲扇大的巴掌一下就往他脑袋上扇了过去:“不该贪的不要贪,老子的话你是不往心里去是吧?苏家这么有钱,汪淼还不知道往他庄子上多放人吗?我们这几百人上去给人送下酒菜吗?而且抢完苏家,身上带着这么多东西,我们还怎么赶急路?”   吉安一缩脖子,到底没躲过去,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摸着脑袋讪笑:“还是老大想的周到。”   过了一会儿,他又嘿嘿笑道:“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汝南山里有好几百股强盗,谁知道这里面十有二三都是我们的人呢。老大你把人这么分成好几十队,让每队只带两三百好手,每次都只准抢四五天的粮,抢完就跑这招实在太英明了。”   “他们以为我们都是些的游兵散勇,不会太努力防备我们,我们身上带的粮又少,四五天之内就能把整个汝南都穿一遍,让他们想防都没处防。现在整个汝南都是我们手里的菜,我们随时都能出手,想抢哪里就抢哪里,看着那些整天吃饱了饭没事干的村夫们一个个吓得尿裤子,实在太痛快了!”   他说得眼睛发光,兴奋不已,接着就道:“老大你说的摸地形现在我们都已经摸得差不多了,人手和兵器也积累得差不多了,等抢完河望那一手,接下来是不是该把兄弟们集结起来,吃一口大的了?”   扈季丛缓缓摸着胸口挂的那块黄玉,眯起眼睛望着山里忽然起的雾,低声喃喃道:“还不到时间,再等等,再等等。”   ……   桥县向阳山脚下,是一大片连绵数十里的良田,这一大片良田都属于桥县本地的霸主白家。   桥县汝南郡最北边的几个县之一,白家在这次流民南下中收到了不少流民冲击,但是也吞下了不少的流民,成为在今年吞食流民的汝南郡豪族里最先肥起来的豪族之一,之后更是趁机打掉了一支流民帅的队伍,弄死了他们的首领和主要将领,将这支原本属于流民帅的流民军队收到了自己囊中。   汝南郡十三姓,陈霍两家排在最前面,陈家不用说,太守就是他们家的,霍家却另辟蹊径,靠着先人在朝为官崛起,他们家的人在外面的交往极其通达,前几代人都陆续在外任高官,最近的霍迎也是充当荆州刺史,都督一州军事,在江北这一代颇有名声。   白家在十三姓里属于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一直守着先祖给的这点地,也没什么大作为。   却不想胡人乱华,北人南下,流民入郡,成为他白家崛起的新机遇。   在吞并了一整支流民帅的队伍后,在白家还一直在陆续捕捉其余散杂的流民队伍的情况下,隶属白家的部曲军队人数就一跃达到了惊人的一万两千,四个月下来,白家自觉已经拥有了能够颠覆整个汝南郡牌桌的能量。   九月十四,汝南郡太守陈光邀本郡各豪族亲友赴汝南城赏菊,汝南各家豪族皆有子弟前往,在宴上列席,其中便有白家的家主白宏。   作者有话要说:擦汗。晚上还有一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防己2个;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清36瓶;鸢尾香香.木防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作为一郡太守,由陈光发帖的赏菊宴已经堪称整个汝南郡最高规格的宴会了。   赏菊宴作为九九重阳佳节的一桩雅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能在这种高级宴会上列席,也是身份地位的证明。   只要是和陈家,和陈光没有莫大的仇恨,那么接到这帖子的人家,几乎必来参加。   但是这个人不包括霍宴。   众所周知霍宴是个怪人,说他有风骨吧,他从来不敢与人做斗争,和个瘸子争梨都争不过,可你说他孬吧,他能几十年如一日地不参加众人的宴会交游,谁的面子都不好使,听说这家伙当年去外面游学归来,就一门心思钻在家里修仙炼丹,可惜汝南郡里和他交好的人不多,众人也难以一观他的修为。   好在,这次赏菊宴,霍宴虽然没来,他的夫人王氏还是来了的。   毕竟是多事之秋,如今流民南下,汝南郡的局势遭遇剧变,作为汝南郡的巨擘之一,霍家不能不让人出面商谈以后的郡内诸事,霍迎已死,除了霍宴,最能代表霍家的人就只有霍宴的夫人王氏了。   作为霍宴的代言人,王氏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了,只是这次稍有不同的是,这一次,王氏带上了已经年满六岁的霍思城。   这时候的人们认为,孩子满了六岁,夭折的概率就变得比较低了,这时候才敢带他们正式进入社交场合。   今年上半年都没有什么值得王氏出席的宴会,下半年大家都忙着抓流民,所以今年九月这场赏菊宴,就成了霍思城第一次公开进入社交。   虽然霍宴不参与各家的交游宴请,但是私底下霍家和郡内各家的交往还是比较紧密的,曾经到霍家做客的人家也并不在少数,所以席上不少宾客都已经见过霍思城。   王夫人带着她一亮相,宾客里就有人小声递话:那是霍宴的长女,人称霍小阎王的,陈家那几个公子知道不,一群男孩子,被她一个人欺负了。   客人里便有人露出会意的笑容。   事实上,这时候的豪族之女身份还是很娇贵的,豪族们以互结姻亲为稳固自己地位增加盟约的纽带,霍家过去两代要么没有女儿,要么女儿跟着爹出生在外地,直接嫁到郡外了,上一个和汝南本地其他豪族联姻的霍家女儿,还是霍迎的姑姑,当时对方嫁入陈家,两家一时结为通家之好,关系前所未有的亲密。   只是到霍宴这一代,霍宴与人交情淡薄,和姑奶奶的夫家也只当成普通亲戚来往,陈霍两家如果有意继续保持紧密同盟关系,最好是霍宴的下一代,有人继续嫁入陈家,或者霍家有人娶陈氏女为妻,如此两家才好继续保持在汝南郡“两头大”的地位,而又不至于互相起太多争端。   在外人看来,霍宴这一代没有出仕,长女也生在汝南郡,他的女儿嫁入陈家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是以陈家那几个公子哥儿才这么让着她,毕竟那说不定就是他们当中那一位的媳妇嘛。   宴上客人们打量陆瑶,陆瑶也在打量他们。   作为一个才六岁的孩童,陆瑶从原身的记忆里能提取到的熟人不多,最熟悉的当然宴会主人家陈家的人了,太守陈光,陈光的大儿子陈启云,二儿子陈尽勋,陈光的哥哥陈固,陈固的儿子陈志西都是她曾经的熟人。   此外她认识的人里还有刘家的家主□□,对方曾经也到霍家庄拜访过父亲霍宴,他的夫人赵氏是赵家人,给过霍思城一枚漂亮的玉环。   到这里,就是原身的记忆极限了,剩余的人,也许霍思城曾经见过,但是那并不在她的记忆范围里。   好在她有母亲王夫人。   王夫人领着她在宴席上一路认人:“这是白宏白伯父,快叫人。”   “那是赵裕赵家伯伯。”   “这是苏孝民苏伯伯。”   陆瑶一路做天真稚子状,见了谁都甜甜叫伯伯,很快就把这场宴会上的主要人物认了个全。   到给陈光见礼的时候,陈光笑眯眯地摸了摸陆瑶的头,问她要不要来自己家做客,陆瑶笑眯眯瞥了一眼陈光身后躲在仆人背后的陈启云.陈尽勋.陈志西,认真摇头道:“还是不了,去人家家里被人给捉了报仇可不妙。”   陈光身边众人都乐了。   等宴会那一套客套流程客套话说过,陈光才举杯,忽然道:“如今南帝弃城南下,北方百姓几遭胡人毒手,生灵涂炭,不得已南渡,流民众多,集结成军,寄居我郡,动辄与我郡子民争斗,我身为一郡之首,不能不为此殚精竭虑,日夜忧愁。”   当即有人道:“太守何必忧虑,那几个流民帅在我郡根基不稳,手下都是鸡鸣狗盗之辈,只要您振臂一呼,我等必不叫他们在我汝南久活。”   白家.赵家,刘家的人也纷纷应和道:“我等白白资助他们粮草,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他们又要占地,瓜分我等的良田,怎么能容他!您若是愿意领兵,我等也愿意相随。”   苏家人则道:“若要驱赶,也不是不能,只是他们视人命如草芥,难道要我们也以性命相抵吗?”   “正是啊。”又有人接口道,“流民帅聚众如此之多,又是久经战场,刀口舔血的人,我们不与他们为敌,不过是舍些不要的地给他,若要战,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到时候战败,岂不是全家的家当都要给他了。”   “流民帅手下的人凶蛮无比,他们都是不要命的人,如今肯好好说话还能处得下去,要是惹恼了他们,激发了凶性,干脆领兵扑杀我们,到时我等该如何自处啊!”   一时间,席上人议论纷纷,各执一词。   太守陈光见状,不由得心中叹气。   如今外敌当前,他们不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反而先为了各自的利益自己杀起来,也难怪流民帅背井离乡,反而能在本郡站稳脚跟了。   直到赏菊宴结束,众人终究没能达成一致,太守陈光便按下此事,说容后再议,一场赏菊宴上的讨论就这么草草结束。   陆瑶和王夫人从头到尾,就只当了个观众。   所有人也都看得出来,一心把自己关在庄子里修道的霍宴是不打算参与到郡内这些事里的,收容些妇孺表表善心,就已经是他肯对郡内俗事尽的最大的心意了,王夫人即使前来,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   霍家本身也不是强在郡内经营,而是强在外面的关系上,不说霍家在其他地方的亲友布置,光是王夫人本身,就已经代表着一股超然的力量了。   王氏的娘家可是太原王氏,王氏在朝中历代有高官,本次护送南帝南下更是居功至伟,众人即使无惧霍家本身在外的交往,也要敬畏王氏的娘家呢。   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众人还是不愿意与霍家交恶的。   所以霍家得以在这种暗潮涌动的时期,仍然置身事外的特殊立场,也没有人责怪它。   但是现在是特殊情况吗?当然是了。   所以等宴会散后,陈固就对弟弟陈光说道:“难道王氏仍没有露出和我们家交好的意思?”   太守陈光无声地摇了摇头,目光忽然瞥到自己的这几个子侄身上,他忽然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虎着脸问:“刚刚让你们与妹妹见礼,为何不肯出来,反而躲在家仆身后?怎么这么无礼?”   今年八岁的陈启云护着两个弟弟,硬着头皮上前道:“回父亲话,不是我们无礼,实在,实在是那魔星,她看起来太过可怕,我一看她,就觉得像是有刀子射向我呢。”   陈固的儿子也赶紧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一见她就觉得腿,胳膊,屁股都痛起来了。”   陈光看着几个不肖子弟拧眉,一人给了一个爆栗:“我看人家今年已经知礼多了,是你们几个小子自己没用。”   教训完子侄后,陈光背对着哥哥,看着天边斜阳,叹道:“兄长啊,这树叶不是不想和树枝和和美美,是西风起了。”   陈固冷笑一声:“既然霍家不识抬举,也不能怪我们对不起霍家了。”   另一边,白家回程的牛车里,白宏对自家子侄道:“我观刘赵两家都野心不小,苏孝民这叛徒,早就给汪淼□□去了,宴上只知道替汪淼叫唤,其余几家,也都投靠了流民帅,成了人家的喉舌。我们白家不算汝南最有名望的,但是不屈从的风骨还是有的,我们可以暗中与赵刘陈三家一商大事。”   而在苏家这边,苏孝民也满面阴沉:“这些人满嘴道义风骨,其实一个个都是利字当头,他们心里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说什么看不惯流民帅,其实不过是舍不得割让自己的利益出去罢了。平日里,他们就欺压我苏家,陈家前年占我家的那块地,至今不肯还。哼,我不好过,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苏孝民的儿子苏毅则道:“汪首领手下士兵皆凶猛,一直因为陈光的原因不能轻易出手,如果他们先动手,也正好给了我们出兵的机会。到时候这片汝南大地,又能有几户人能最终笑到最后呢?”   当外面风雨欲来的时候,回霍家庄的路上,陆瑶却在与阿米阿茉玩识字的游戏。   游戏很简单,陆瑶写了很多简体字在尺牍上,有难的,有简单的,她将这些尺牍翻过去,让阿米阿茉两个人自己去翻,如果认得上面的字,就可以过关,如果认不出,就要遭受陆瑶的笔墨攻击。   一路下来,阿茉的脸上已经黑做了一团,被陆瑶画了只大乌龟,阿米脸上也一边三道,被陆瑶画了胡须。   陆瑶创简体字,王夫人对此惊为天人,等她在一个月之内迅速将一千两百个常用字都用简体字的写法写出来,王夫人便认为她和仓颉造字一般,是神仙助她。   陆瑶也说,自己夜梦仙人,得经书一卷,上面所写天机,就是如此。   但是越是年少有如神助,王夫人越不敢轻易让她过早显名,以恐她遭妒。   如今陆瑶所转化过来的一千两百个常用简体字,她只敢捡出来其中两百最基础的字,如“上”“下”“你”“我”,其余的全部束之高阁,不敢让人知晓。   之后两人便以这两百字为教材,开始教收纳的那些妇女认字。   当然,在那些妇女之前,阿米和阿茉才是陆瑶身边最好的实验工具人,自从陆瑶要她们开始学习写字,便拿了简体字教这二人,阿米比阿茉学得要更痛苦些,因为她其实记性很好,也很有心,陆瑶读书半年多,她跟在陆瑶身边,已经识得许多个字了,在原本的认知基础上要改过来,无疑要多转一道弯。   但是陆瑶比阿米想的还要残忍些,因为她要阿米继续跟着自己学原本的繁体字,同时还要和阿茉一起学简体。   “人应当量力而行,你的能力不止于此。”陆瑶对她说。   阿米听了又高兴又痛苦,这大概就是痛并快乐着。   而从这时起,阿米阿茉也从陆瑶身边只负责跑跑腿,帮帮小忙的玩伴正式转为陆瑶的书童兼同学,并被固定下来。   这对阿米阿茉无疑是一种提前获得的殊荣,因为陆瑶年纪还小,还要奶娘照顾,大可以不必这么早决定贴身的侍婢,等以后她再长大两岁,有了自己的主见,再慢慢换慢慢挑更能干的侍婢才是最正常的流程。   但是从陆瑶开始带着她们读书开始,她们的身份和重要性也就变了。   王夫人并没有干预陆瑶的决定,虽然她也为陆瑶准备好了等她七岁.九岁要分别给她的更正式的贴身侍婢,但是侍婢这种东西,终究还是要看主人的。   阿米阿茉被陆瑶带着读书,而霍家庄的另一头,阿卯也在教训一帮蠢蠢欲动的孩子们。   “如果你们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大家族仆人,甚至是管事,那么有一件事是必须随时记在心里的,那就是揣摩你的主人的想法。有的时候你的主君并不会告诉你他想要做什么,但是他需要你这么做,有时是他懒,有时是他不方便,你需要比你的主人更清楚他需要什么。”   “一是察言,二是观色,三是弄清楚,你的主人是谁,他在干什么,他要干什么。”   “观察,一定要学会观察。”   “……话不用太多,做比说更管用。”   这时,一个孩子忽然道:“阿卯哥哥,我们学了这些是为了更好地伺候霍家的人吗?”   “不是。”阿卯道,“女君还没有说到底要你们做什么,只是让我们先教教你们。”   “就是那位来问我们是谁,给我们饭吃的女君吗?”   “对。收你们来的主意是女君提出的,本来我们主君不打算收任何流民。”   “那她救了我们,又不说以后要让我们去做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你们都是孩子吧。”阿卯想了想说,“女君仁善,怜悯弱小。”   “可是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给她的,她每天给我们吃的,穿的,还让你来教我们,我们感到惶恐。请您替我们去问问女君吧,有什么可以回报她。”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认真说。   阿卯答应了下来。   傍晚,阿卯便到陆瑶这里来说了庄上那些孩子的事。   此时,陆瑶庄上已经收了五十多个十三岁以下的孩子,年纪最大的已经十一岁,最小的还是七岁,都是男孩,他们在最外围的庄上隔离过后,一律被送到田庄上,由阿卯照看。   阿卯让人教他们规矩,自己也常常去,他其实在霍宴的贴身仆从那里已经混到三把手了,阿卯大人这个名号,放到庄上哪里去都是响当当的,但是自从陆瑶让他照看这些孩子,他反而频频流连到这里来,比霍宴吩咐的还要殷勤。   陆瑶问他,他摇摇头说:我也没有父母,是庄上养大的,小时候一度担心自己长大前就会被饿死。有幸被挑来做主君的玩伴,真是天大的幸运,可我也想,如果没有这些幸运,我会是什么样呢?看到这些孩子,就想起自己,不免想多照顾些。   陆瑶遂理解了他的行为。   等阿卯巴巴地来问她要把那些孩子怎么样,陆瑶便问:“都教得乖巧了吗?”   阿卯道:“最开始那几个已经很有样子了,即使是年纪最小的也懂得规矩,能够照应后来的人。后面来的人还在学,但也知恩,不是顽劣的人。”   陆瑶便让他带最开始进庄子的那些人来见自己。   听闻女君终于肯见自己,这群男孩子们激动又惶恐,他们晚上偷偷约定:如果女君有难事要自己去做,一定舍身取义,不堕自己男子汉之名。   但是当他们紧张地两只手直冒汗地来到女君这里,那个年纪很小,即使冷着脸看起来也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却问他们的志向。   “想要做什么呢?”   男孩子们顿时慌了,一个个憋红了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想天天吃饱饭,还想让阿陈哥哥.阿虎哥哥.阿龙哥哥,我们所有人,都天天吃饱饭,再也不要饿肚子了。”年纪最小的毛毛说,他说完就咬着手,脸蛋红红地望着陆瑶,不知道这个像妹妹一样的女君会怎么认为自己的志向。   “这个志向就已经很好了。”陆瑶称赞说,“那你想怎么做来实现志向呢?”   这下毛毛呆住了,仅存的一点勇气也消失无踪,害羞躲到了那个最大的孩子,他叫阿陈哥哥的人身后。   “我,我也和毛毛一样。”这时候,站在毛毛身边的另一个孩子说,“我会努力干活实现志向,我娘我爹以前努力种地,说这样就可以吃饱饭。”   陆瑶没有评价他的回答,转头问其他人:“你们呢?”   她虎起了脸:“每个人都要说,哪怕以前没有志向,现在立马想一个志向也要说。就从你开始吧。”   她指了那个最大的孩子。   阿陈涨红了脸,捏了捏拳,说:“要是胡人不打过来,就好了。就是因为他们打过来,破了城,我们的爹娘努力种地也吃不饱饭了。我想把胡人都赶回去,让大家都回原来的家,过以前的日子,这样就可以种田吃饱饭了。”   藏在他身后的毛毛探出了头,眨着亮亮的眼睛小声道:“那,那我的志向变了,我也想过以前的日子,这样就能种田吃饱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滴,日九卡 第17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又让其余孩子说他们的志向。   有了阿陈和毛毛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带头,其余人也纷纷磕巴着说出个志向来。   其实这个年纪的孩子,连志向是个什么都弄不懂呢,能真的有什么志向呢,大多不过是跟着前面的人说话罢了。   剩余十一个孩子,有八个孩子被毛毛带偏了,都说想“过以前种田吃饱饭的日子”;有两人抓住了阿陈的话里的重点,说长大了以后想把胡人赶跑。   最后一个孩子,也是这群人里看起来第二大的人,陆瑶还记得他叫阿虎,他是最后一个说话的。   “我想杀光那些胡人。”他咬牙切齿地说,“他们杀了我爹娘,我们整个村子只有我和一个阿伯活了下来,我要替他们报仇。”   陆瑶第一次将目光仔细地投向这个孩子。   “天下胡人这么多,又不是每一个人都曾经去你们村子杀过人,你要如何报仇呢?难道见一个杀一个吗?”她故意道。   “我记得他们的脸,我记得。我会一直记住他们的,只要让我见到他们,我就找他们报仇。”阿虎盯着地上的一个点,坚定地说。   “我知道了。”陆瑶说,“如果想要报仇,那就好好努力习武吧,我会让人来教你习武,也许有一天,你有机会再见到你的仇人呢。希望到时候,你不再是需要逃的那一个。下去吧。”   阿虎努力对她行了拙劣的礼,大步走了出去。   她又对阿陈和那两个说要赶跑胡人的孩子说:“希望你们也能实现自己的志向,今天阿卯会安排你们的去向。”   她挥挥手,这三个孩子给她行了个标准一些的礼,也下去了。   最后,她对那十一个想种地吃饱饭的孩子说:“你们的志向是最简单的,但也是最难实现的,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想吃饱饭,但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都吃不饱饭。即使胡人不来,你们也可能会遇到水灾,旱灾,蝗灾,如果遇上任何一个,一年的收成就会颗粒无收。”   “如果运气好,没有遇到天灾,还有**。富人恶霸会占你们的地,让你没地可种,官兵会直接霸占你们种地收的粮食,让你种出粮食自己却吃不着。天灾和**都是不可预估的,愿意冒着这些危险努力种地的人很勤劳也勇敢,我不会保证你们都吃饱饭,但是如果你们愿意努力学习耕种,我这里也有地可以供你们耕种。”   “可是有一点,土地比什么都珍贵,你们打算用什么来换我手里的地呢?”   “我以后努力种地,种出的粮食……我都给你,只要留下我吃饱的行不行?”毛毛可怜巴巴道。   “不行不行,我庄子上有的是佃户,他们比你力气大,比你会种地,他们还世代在我家的庄子上耕种,和我家有感情了,如果有多余的地,我肯定先给他们种,而不是给你。”   “那我们少吃一点,我们比他们耐饿的,我们可以少吃,剩下的粮食都给你。”另一个孩子说,说完,他又祈求地对陆瑶拱手:“求你了。”   “不行不行,你们的年纪太小了,要等到你们能干活,我至少都还要等两三年,这期间我得白白养着你们,你们少吃也补不上白吃的这些粮食,而且你们又要吃又要穿,说不定还会生病,那我可吃了大亏了。”   又一个孩子说:“既然这样,我们不种地了,你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只要能吃饱就好了。”   其他孩子受到启发,也纷纷道:“对对,我们不种地了,你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陆瑶面露犹豫。   孩子们纷纷祈求:“求你了,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看你们这么求我,那好吧,我让阿卯帮你们安排个去处。你们要是怕吃苦……”   “我们不怕吃苦。”   “那就记住你们的话。”陆瑶面无表情地说。   此时,她虽然还是之前那张六岁孩童的娃娃脸,可十一个孩子们再也没有哪个觉得她娇.小可爱了。   “让人带他们下去吧,阿卯。”   十一个孩子满心忐忑地被领走了。   等人走远了,阿卯躬身进来,对陆瑶道:“您要我把他们放到哪里去呢?”   “给他们一块地。”陆瑶说着,已经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陆瑶到妇好书院的时候,王夫人正在带人编修书册,看到陆瑶来,她便放下书,让其他妇女继续干活,自己走到隔壁。   这些妇女基本都是陆瑶最初收留的那一批妇女。   这一个月里,陆瑶让人分派给她们的活并不是织布纺纱,而是整理尺牍。   尺牍上都是陆瑶.王夫人.王夫人身边会写字的侍女以及阿米和阿茉抄写的简体字,总共两百个不同的字,被抄在五十张裁过的尺牍上。   陆瑶把这些尺牍打散,要求她们将这些尺牍按照一面一个字的再次裁开,然后从这些尺牍里按照陆瑶给的样版书册的顺序,把两百个不同的字重新整理成册。   当然,重新整理的时候,阿米阿茉.陆瑶和王夫人都会经常和她们一起做,当阿米阿茉在的时候,陆瑶便会让她们把每一个认识的字念出来。   这是所有妇女都十分熟悉的一道流程,当她们还在屋子里隔离的时候,庄子里的派粥人就用这种方式让她们记住了自己的号牌,甚至认识了号牌上的字。   等遇到阿米阿茉都不认识的字,就轮到陆瑶或者王夫人念,或者由其他识字的侍女帮忙猜着念了。   两百个字并不算太难记,就像人们劳动时用来鼓劲的歌谣,重复的次数一多,妇女们就都把顺序背下来了。   只是和普通的劳动歌谣不同的是,这些歌词的顺序和他们手里要找的字的顺序是对应的。   实际运用起来的学习速度常常比死记硬背的速度要快,一个月下来,妇女们已经能分别将这两百个字按顺序背一遍了,甚至在翻看一遍简体字的册子时,能按顺序认出字来了。   而其中记忆力最优秀的妇女,已经能不需要靠陆瑶发的样版册子,独立地在尺牍中按顺序找到需要的尺牍,将它们排成一册了。   这部分学习能力最强的妇女被陆瑶划分出来,单独编王夫人抄写的简体字册子,月底的时候,陆瑶将由王夫人抄写简体字的尺牍编成的一册书发给了她们,作为她们这个月的奖励,并告诉她们,如果她们继续保持下去没有犯错,等她们干活到这个月的十五日,阿米将会来教她们写字。   而其余妇女,没有犯错的人则一律会有一整天来由专人教她们学习所整理出来的这部“书”上面写的字。   这个消息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也像一声春雷炸响,吵醒了混沌中的人。   妇女们在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她们干的活,不就是在一边将这些写字的纸整理成册,一边认上面的字吗?   甚至她们有的人,已经能够独立认出这两百字里的许多个字了,只是她们都还只会念会认,不会写。   而即使仅仅是能认字,也就已经脱离了普通的百姓的身份了。   妇女们难掩心中激动,对即将到来的九月十五充满了期许。   这边,陆瑶和王夫人一起坐到隔壁后,陆瑶对王夫人道:“母亲,我想在西庄划一块地出来,作学女地。”   “学女地?这是何说法?”   “收来的男孩可认没有孩子的妇人为母,读书成绩优异的妇人可以奖励其土地的耕种权,对于学女地,我们只收税,其余收成为学女所享,男孩认母,则可在其母的地上耕种,收成供养自己和母亲。”   “若这些妇人再嫁呢?”   “妇人是我的人,怎可嫁人,可招婿。”   “妇人死后如何?”   “死后学女田归还。”   “如何评判成绩优异?”   “考试。”   “考试?”   “就是考试。”   ……   毛毛等人回去之后,在忐忑不安中,等来了阿卯大人。   阿卯大人告诉他们,女君也没有办法送他们直接给他们要来可以直接让他们耕种的地。   但是那群和他们一起被收进庄子的妇人有办法。   “我们夫人喜欢能读书的女史,就让人教这些妇人读书。她们如果读书读得好,夫人答应给她们地种。但是这些妇人要忙着读书,得了地也没办法自己种,如果你们想种地,可以找她们帮忙。”   这群孩子不安道:“她们会答应帮我们吗?”   “傻孩子,妇人天生喜欢孩子,你们如果愿意认她们当娘,答应好好孝顺她们,她们自然会帮你们。”   一个孩子咬着指头问:“我……我娘死了,她们真的会愿意当我娘吗?”   “你多问几个人,乖一点,总会有人愿意的。”阿卯温声道。   ……   另一边,妇好书院,最初进入庄子的那批妇人们在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后,迎来了一次谈话。   来和她们谈话的照例是那位一开始就管着她们的管事,相处了一个多月,大家也都认得她了,知道她姓吴,是王夫人的心腹陪嫁之一,叫她一声吴嫂子。   吴嫂子面容一如既往地严肃:“你们已经到庄子上一个月有余了,我们夫人和女君对你们如何,想必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如今我们女君有一桩事。”   她话音顿了顿,环视众人一圈。   妇人们便道:“吴嫂子有什么事尽管讲,有什么能为女君做的,我们万死也不辞的。”   “没这么严重,女君的心事也简单,你们可还记得和你们一起被收入庄子里的那群孩子?”   “记得的,和我们不在一处,他们怎么了?”有妇人便担心是那群孩子出了事。   “他们不太好。”吴嫂子道,“我们庄上收人的主意是小女君出的,一开始就只打算收女子,只是几岁的稚子,女君也总不忍心,便一起收了进来。如今你们这些妇人,夫人倒是可以带在身边,做个女史。可那些男孩,夫人这里用不着他们,庄上并无他们的去处。”   “这,这怎么办?难道只能赶出去吗?”有妇人着急起来。   “要是赶出去,就不会找你们了。”吴嫂子笑道,“夫人是这么个想法,你们这些人能一起逃到这里来,大小也是个缘分,夫人让我们问你们,可否愿意从那群孩子里认个母子。”   “若是愿意,夫人愿意做个善事,替你们写份母子契。”   “这……”妇人们犹豫起来。   有人道:“不是我们不想,只是我们如今也寄人篱下,全靠夫人女君慈心赏口饭吃,又哪里有多余的钱粮养个儿子呢?难道夫人也愿意像养我们这边的几个孩子一般?”   她指的是那六个被母亲带在身边的不足三岁的孩子。   “你们别急,这还只是你们来的第一个月,一切都有个慢慢来的过程。从这个月十五起,除了每天照应一日三餐,女君还会按照你们的学习进度和做事能力分等级,每个月月中按等级给你们发月钱。月钱虽然不多,但是省一省,也足够让你们多养一张嘴了。”   “此外,夫人和女君准备在明年三月设春考。”   “春考?”妇人们异口同声。   “春考通过者,可在庄上领十亩学女地,只要你们人还在世一天,这地里的出产就属于你本人,庄上只按律法抽赋税。”   妇人们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   ……   九月十五,第一批在庄子上做事的妇人们在妇好书院已经呆够了一个月,迎来了她们的考核评级日和月钱发放日。   作者有话要说:做人果然不能太过骄傲,我阳痿了quq感谢在2022-04-1723:45:03~2022-04-1823:1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073694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洗女今年十四岁,她的母亲在河边洗衣服时生了她,便给她起名做洗女。   虽然才十四岁,正是花一样年纪,但是如果洗女不说,没有人能看得出,她才只是一个青涩少女。   洗女也不曾告诉别人这件事。   从踏上南下逃荒这条路开始,洗女的母亲便将她的头发剪断剪乱,在她脸上身上抹一种树皮上挤出的白色汁水,从此她变得脸色暗黄,皮肤粗糙,脸上手上还起了大小不等的红色痘疹。   她说自己今年二十五,以前嫁过人,但是没过多久丈夫就莫名其妙死了,旁人疑心她有什么病还能传染,也不敢轻易靠近她。   她因此得以在南下路上避开了许多次流民群体里发生的强/暴或轮/奸,甚至因为被怀疑有传染病,躲过了几次粮食危机时率先被吃的危险。   靠着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愿望和一点点的幸运,她活着渡过了淮水,进入了这片江淮大地,最后遇见了霍家庄。   等进入了霍家庄后,她也始终紧守这个秘密,坚持称自己今年二十五。   洗女平日里沉默寡言,不爱与人说话交流,这在一众经历坎坷的妇人当中十分常见,是以她在众人当中并不突出。   等女君将她们迁入书院,给她们派活,让她们裁剪整理尺牍册子,她才渐渐显露出与众不同来。   她手脚麻利,学习能力和记忆力都很强,照着女君给的册子整理尺牍,很快就背下了顺序。   整理的次数多了,她又将两百个字的形状和两百字歌谣的顺序都背了下来,成为最早可以脱离模板,光靠记忆力独立整理书册的人员之一。   但是之前,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两百个字的形状和它们的读音背下来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她初步认识了这两百个字,她只欣喜于自己干活比很多人都麻利,被派去整理字形最工整最好看的那些尺牍了,她感激于女君对自己的赏识和委以重任,一心想要在整理册子时做得更快,更好。   直到女君将她整理好才一本尺牍册子送给她们这少数的几个人,对她们说:“你们是这一批女子里学习识字速度最快的人,我很高兴,能在半个月就看到有五人能背下那两百个字。”   “对优秀的人不能不给予奖励,这是你们亲手编成的书册,以后我会把它们做课本,供你们学习识字写字,现在我提前将它们赠予你们,作为你们最先识得两百字的奖励。”   “集字成册,古往今来都是有贤德的人才能做的事,如今的这册书里面也有你们的心血。能按顺序识字还只是习字的第一步,接下来还要会写,会用,组词,成句。希望你们好好使用它,不要辜负了这上面的两百字。”   从小女君手里接过那轻飘飘的一册书的那一刻,即使还意识不到女君说的话真正意味着什么,洗女和她的同伴们也不由被这股委以重任的庄重气氛所感染,莫名挺直了脊背,珍而重之地接过了那薄薄的一本简体字册。   洗女她们被授字册,妇好书院的妇人们也终于意识到编牍成册的真正意义不是仅仅劳动,更是通往识字的阶梯。   那被赠予的五本简体字册成为妇好书院的集体宿舍里最为珍贵之物,每天的休息时间到了,其余妇人都去休息了,洗女等五人却在小心翼翼地拿出发给自己的书,在其余人羡慕的目光中,坐在廊下.阶前,认真地一一识记描摹上面的字,想象九月十五日到来时,教写字的先生会怎么教她们写这一个字呢。   九月十五成为一个充满希望和收获意味的节日,人人盼,日日盼。   等到这一天到来时,洗女她们都特意起了个大早,在其余后来的妇人们羡慕的目光中,到前面去了。   今天是她们进行评级.分发奖励和月钱的日子,不光是洗女五人,其余在第一批进入书院的妇女也对今天期盼已久了。   人员在书院中央的广场上分成两批,一队十七人进入的是教习识字的屋子,而洗女等五人得以单独进入另一个屋子,阿茉已久在这里等她们了。   今天,阿茉将会作为习字的老师,教她们五人习字的基础。   虽然小老师才九岁,但是洗女五人并不敢小瞧她,因为平日里一起编册,大部分时候,都是由阿茉一遍遍为她们来回念那两百个字。   她们知道,这是女君的贴身侍女,除了会和她们一起编书册,也和女君一起识字读书,教她们写字已经足够。   阿茉和这些年纪大自己十几岁的姐姐们也已经混得很熟了,但是当老师,她也是头一遭。   好在她要教的并不是几岁的幼童,今天需要教的内容也仅仅是最基础的拿笔,练习写横竖撇捺这些内容,写字的学习更多是自己练,而不是靠别人教,所以她只需要按照女君平日教她的内容为这些姐姐们做好基础示范,并在她们习字过程中对她们的动作进行纠正即可。   女君说,学不如用,正因为她习字进度缓慢,才更要她来教习。而且人各有长处,阿米善识记,她却擅长与人交谈,既然她擅长说,那便让她试一试教人。   阿茉既紧张,又兴奋。   这既是一项挑战,也是女君对自己的看重。   阿茉发誓一定要做好女君的任务,不叫女君失望。   阿茉深吸一口气,在五位年长的学生们认真的注视中,挺直脊背坐了下来。   “我是教你们写字的先生,我叫阿茉。我的课上不需要讲太多规矩,一切,你们照着我做就是,若要写字,先得磨墨……”   而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子里,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摆了尺牍,阿米身后挂着一面黑色的板子,她用庄上人特意用石灰烧出的粉笔在上面写下五十个字,让在场的妇人一一读过去。   妇好书院中,响起书声琅琅,稚子之声夹杂其中,像序曲里杂乱的乐章,又像历史画卷里的神来之笔。   ……   当日光的阴影退到书院的廊下,阿米起身对妇人们行了一礼:“今日的教习就到这里,我所授的,不过是学习的方法,你们每日都要接触尺牍,整理之时,不妨在心中多多识记,假以时日,两百字,便刻在心里了。”   阿茉和阿米携手走出妇好书院,在回去向陆瑶复命的路上,两人各自都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   在向晚的微风吹拂中,两人相视一笑,恢复了作为小女孩的活泼天真,嬉笑着说起今天第一次教学的体验。   老师离去,学生自然也动身,妇人们三三两两地从教室里走出来,回到后院居住的宿舍中去。   吴嫂子已经在等她们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册子,身后还放着一只小小的箩筐。   妇人们激动起来,她们没有忘记,今天是评级分发月钱的日子。   吴嫂子先是勉励了她们几句,接着便摊开册子,一个一个地叫名,分别公布了目前陆瑶定的三个等级来。   目前书院里的妇人人数并不算多,陆瑶只简单地将人分成三个等级来,第一等是优,指的是进入书院一月之内能够掌握两百个简体字的整体念法和字形的人;其次是良,一个月已经背熟了两百字歌谣的顺序,但是还没能记住所有字的字形的人;第三等则是普,指的是过了一个月,连两百字的歌谣也没背下来的人。   发给她们的月钱也依照这三个等级,优者的月钱再养一张嘴绰绰有余,良者则需要从自己的口粮里稍微省一省才能再养活一张嘴,普者没有月钱。   这一批二十二人里,出了五个优者,其余人则都是良者。   也就是说,这二十二人,除了已经有孩子的那六人,其余人只要有心,都有能力认养一个流民孤儿。   月钱发下去,吴嫂子讲过了庄子上的花销大小,便让妇人们自己考虑,是否要认养一个流民孤儿。   “都好好考虑清楚了,一旦有契,除非对方不孝大逆,可毁不了约。若是真要养,明日阿卯带人过来,你们便当场说定,届时夫人和女君也会过来,为你们定下母子契为凭证。”   “另外,那群孩子现在都还一律养在西边庄子上,书院里只收女子,没有那么多地方给他们住,所以你们即使认了孩子,现在也只能先私下前去看望。等以后攒了钱,在庄子上修了屋子,倒可将人接出来一家天伦团聚。”   “但我们女君既然教你们读书,你们便应当心中有数,你们的前程,决不仅仅是日后织布纺纱,做个平常妇人。要不要现在就急着领个孩子以防孤老,你们自己想。”   “我话尽于此,你们若有心的,便早做打算吧。”   如吴嫂子所说,第二天一大早,阿卯便将那十一个孩子领了过来,有人看出人数不对,但是场合不对,暂且也没有多问,只待认完母子,稍后再问。   来的孩子只有十一人,可以认养孩子的妇人却有十六位,但这并不是一场孩子挑选母亲的相会,而是母亲挑选孩子。   在有了吴嫂子昨天最后那番话之后,今天的妇人们对认养孩子的态度都变得模糊起来,一行十六人里,只有五人走出来说自己打算认养孩子的,其余人都在后面观望。   而愿意认养孩子的妇人其中两人,还都是拿最高月钱的优者。   这两名优者里,其中一人,正是洗女。   看到走出来预备认养孩子的妇人远少于自己这一群人,毛毛等人都心中越发忐忑。   在阿卯和吴嫂子二人的配合下,两边的人都各自简单介绍了一番自己,但是这个时候,双方又没有一起生活的机会,能介绍的东西很少。   比如洗女,就只说了一句话:我是优者,拿最高等级的月钱。   这句话带来的效果可想而知,十一个孩子,五个人都一致地望向了她。   等双方都介绍完,妇人们便开始挑自己愿意认养的孩子了。   洗女不愧是一句话艳惊四座的人,她第一个就上前,一口气指了三个人出来:“你,你,你,你们三人,愿意认我为母亲吗?”   被选中的孩子先是受宠若惊,然后又呆住,最后在洗女的注视下,一起忐忑地点了点头:“我们愿意。”   洗女便点点头,沉默地站到一边去了。   好在除了洗女,旁人再没有她这么豪放的,其余四人,哪怕是另一个优者,也只谨慎地挑了一个看起来面相老实的十岁的孩子。   等这五人选定,还有四人无人认领,他们无措地站在原地,祈求的目光一直往后面站着的妇人身上扫。   场面暂时是沉默的,阿卯也没有急着走人。   终于,一个原本没打算认领孩子的妇人走了出来,她径直走到一个孩子面前,问了一句对方愿不愿意认自己为母亲,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便将那个孩子牵走了。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最后一个孩子,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母亲。   阿卯和吴嫂子便领着这群刚刚结成的母子,一起到王夫人和陆瑶处请求见证,立下母子契。   王夫人为每一对母子亲手写了母子契,盖上自己的小印。   等洗女领着三个孩子一脸坦然地走进来,王夫人乐了,便问:“你养是心善。只是你为何认领这么多人,不担心养不起吗?”   洗女挺挺胸口,骄傲道:“我在女君手下做事,我观女君宽仁,求才若渴,是传说中的明主,只要我勤学笃志,不怕以后养不起三个孩子,现在哪怕稍微困顿一点,咬紧牙关也不是不能过去。何况明年三月就是春考,我认为自己可以试一试。”   陆瑶起身上前替王夫人将她的小印盖在子母契上,赞道:“好胆气。有才有志有胆,正是我欣赏的,那我便预祝你明年春考一举得田。”   “谢女君。”洗女激动地行礼。   今天是妇人们喜获亲人的好日子,陆瑶和王夫人作为主人家也不能不有所表示,等所有人立契完毕,便有人领这些新母子和书院里其余妇人一起到后院摆小宴以作庆贺。   前院,等后院热热闹闹地开席了,王夫人对陆瑶说道:“你看洗女如何?”   陆瑶似笑非笑地把玩着一支笔,闭了闭眼睛,忽然长出一口气,道:“年轻,有能力,有野心,够果断,那就是她了吧。”   “那就是她了。”   ……   九月末,霍家各田庄里的庄稼菜豆都陆续种下去了,佃户们也难得迎来了一年之中的农闲时刻。   但是他们也不是全然没有活干,因为霍家庄除了在庄子里耕种各项庄稼瓜果蔬菜,还有自己的酒醋坊.酱料坊,果林,桑林,蚕房,鱼塘等等,庄上佃户平日除了耕种,空余的日子里,便可去这些加工坊干活,多领一份工钱。   除了这些寻常庄园都会有的设施之外,作为一个地位颇高,又志趣特殊的豪族主人家生活起居的庄子,霍家庄还有它的特殊建筑:造纸坊和炼丹房。   造纸坊当然是为霍宴这个草书大师服务,专门有工匠负责研究怎么造出走笔更流畅.纸张大小更大的纸,以便霍宴泼墨挥毫,平日霍宴自己得闲,翻阅前朝古籍,也会前往造纸坊实验几个方子,试图造出好纸和好友阮温分享。   当然,在王夫人嫁过来后,造纸坊还要负责为王夫人提供纸张,因为王夫人虽然不好书法,但是作为太原王氏的基本素质,王夫人也写得一手好字,还经常写诗写文章,那更是废纸。   等霍思城开始读书习字,又多了她这个超级废纸大师。   炼丹房就更简单了,那当然是霍宴的身心归处,每个月,霍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耗在炼丹房的,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五石散方子也多是在这里研究出来的,还会亲自将秘方与好友阮温分享。   和造纸坊不同,这里是霍宴的禁地,也是他真正的精神寄托之处,除了贴身帮忙干活的阿丑阿寅和好朋友兼专业人士阮温,其余人都不能进,连妻子王夫人也要止步于此。   陆瑶更是从来没机会靠近,连炼丹房藏身的林子都入不得,老远的就会被守卫在林子外的人拦住。   陆瑶暂时还不打算撸虎须,碰霍宴的炼丹房,但是等新收进来的妇人学生们开始大量消耗纸张,看着手里只有一尺见方,用力过度还会被揉碎的纸,陆瑶觉得自己是时候对庄上的造纸坊下手了。   九月二十七日,负责造纸坊的霍升正站在院子门口背对着外面,指挥几个干活的工人一起将用来制作纸张的树皮捣碎,有人在他身后敲了敲院子的门。   “霍管事忙着呢?”   听出这是王夫人身边周妈妈的声音,霍升连忙回身,露出个灿烂的笑脸,等注意到周妈妈身后不远正沿着路往这里走的三个小豆丁,他更是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哎哟,少见少见,周妈妈,您带着女君过来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还能是什么,这不是女君忽然说要来看看造纸坊嘛。你里面在造纸吧,赶紧把那脏的臭的收拾收拾,别熏着女君了。”   霍升答应一声,赶忙进院子里招呼。   后面的陆瑶远远看见了,加快了脚步,等到了院子门口,里面的人还在匆忙收拾,霍升擦着汗出来赔礼:“小女君,您稍微等等。里面乱。”   陆瑶摆摆手:“没事,你让他们别收拾了,我就是要来看看原本的造纸是怎么样的,让他们继续干活吧。”   霍升犹豫了一下,见周妈妈没反对,便进去重新下令,院子里又忙乱一阵,工人们重新干起活来。   陆瑶就在周妈妈的扶持下沿着边绕过干活的工人们,走到院子里面,一股刺鼻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周妈妈用丝帕为她掩鼻,陆瑶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   她在院子的台阶上观察了一阵,又问了霍升进来造纸坊里造纸用的原料,大致方子等,浅浅提了几个有改进性的建议。   最后她指着院子里用来造纸的麻.楮,藤皮等道:“我观这些物事,得来都不易,何不取更简单易得的做原料呢?”   霍升正因为她的几个改进造纸设备的建议心中惊叹自家女君真乃神童也,就听到这童稚之言,不得不苦笑着解释道:   “女君有所不知,造纸的过程十分复杂,原料改变是简单,可变了原料,后续的工艺也要一并改变,即使最后造出来了纸,也不一定是能用的纸,说不定质量反而更差,如此,前面的费心研究便白费了。”   “主君之前也试过不少方子,可最终都失败了。”   “想要研究出一副能成功造出合适纸张的方子,可着实不易啊。”   “这样啊,”陆瑶状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在四周一扫,忽然指着造纸坊不远处那一大片竹林道:“反正你们拿别的东西试也是试,那些什么树皮啊,麻的,说起来再价贱,其实也难得,我们江北别的不多,就是竹子多,竹子清雅,向来为文人所爱,而且,春日里的油焖笋尖多好吃呀,我看竹子天生就有文气,你何不用竹子试一试能不能造纸?”   “这……”霍升呆住了,“竹子如此坚韧,如何,如何能造纸?”   “这就不是我该想的了。不然你多锤两下,只要锤烂了,不也是一样的。”陆瑶一脸无赖甲方的样子,“你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到时候慢慢试嘛。”   说到最后,见霍升仍然是一脸为难的样子,她忽然一噘嘴,叉着腰生气道:“难道父亲要你研究的方子你就肯试,我要你研究的,你就不肯了吗?”   “这自然是肯的。”霍升连连擦汗,心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反正败的也是你自己家的钱,主君和夫人也都宠女儿,做就做吧。   陆瑶自从去了一趟造纸坊,接下来一个月,就频频前往家里的各处工坊闲逛。   好在这时候妇好书院里的运行已经走上了正途,后续进入书院的女子都有了前人的例子,一切按照旧例办事就行,而且先一步熟悉了书院运作机制的第一批妇人们在经过一个多月的教导之后,已经可以起到一个带头的作用了,后面新入书院的新人们,皆都在这些老人的帮助下,被带入了正途。   那些选择种地的男孩儿们依旧住在西边的庄上,有了供养他们衣食的母亲之后,他们也有了顺理成章在庄上留下来的理由,陆瑶便让西庄上的农户带他们帮着干西庄地里的农活,一边帮忙一边学习农事。   但是在那些被收进来的孩子中,还有另外两群人。   一部分人,自然是以当初说立志要将胡人赶回去的阿陈为代表的一群孩子,这些孩子性情比较温和,但是又有一定的眼力和抱负,陆瑶让王夫人帮忙找来儒士,教授他们读书识字。   而另一群人,则是以阿虎为代表的,对胡人表现出鲜明的仇恨和崇武念头的孩子,陆瑶将他们送到了霍家那群老兵残将养老的田庄。   但是这还不够。   十月三十,秋阳高照,但是江北的空气已经开始带着寒意了,陆瑶穿着披风疾走在前往霍宴住所的小路上,周妈妈着急地护着她不让她摔倒,再前面阿米阿茉在前面为她开路。   老远的,陆瑶就可以听到有吵闹声,等进入霍宴的居所院子,那声音一下子就大起来。   “如果不是你胡做主张教那些人读书,又怎么弄得他们起意见?以前你也是这样,一贯的胡作非为,让亲族来我这里闹,现在又故态重萌,当初练兵闹出的笑话已经不记得了吗?”   “对对对,我是笑话,是我的问题,是我们太原王氏的教养配不上你们汝南霍氏的家教了。我用胡床也是笑话,坐胡椅也是笑话,吃羊肉也是笑话,生个大将军是女儿更是天大的笑话,你们霍氏最是厉害,老父占卜出了错,怪我生的女儿不对。”   “王若彩,你积点口德,那是我父亲!你还有没有孝道!”   “对,我不孝,是我在自己的父亲去世不到两年让小妾连生两个儿子的,我可太不孝了,哪里比得上您这么孝顺啊。”   “你!”   陆瑶跨过门槛,在屋外抬头,就看到霍宴正背着手对着窗户这边拧眉喘气,王夫人则一脸淡然地坐在席上,慢悠悠地给自己倒茶。   看到陆瑶进来,霍宴的脸皮抽了抽,不自然地转过身去。   陆瑶走到霍宴身后去拉他的衣角:“父亲莫怪母亲,让流民读书是我的主意。”   “你的主意?”霍宴倒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后却和软下来,他弯腰下来,揉了揉陆瑶的脑袋,耐心问道:“思城是怎么想到要让那些流民读书的呢?”   陆瑶眨眨眼睛,认真道:“因为我觉得读书是好事,读书使人明理,明理便有道德,有道德,便不会轻易做错事,做坏事。流民大多残酷凶暴,常常作恶,所以应该教他们读书,用圣人的言语教化他们。”   霍宴干脆在她面前蹲下来:“可是思城有没有想过,圣人的言语是好东西,人人都想听一听呢?”   “我知道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有好东西,如果你先给了从未打过交道甚至凶神恶煞的生人,却不给身边对你好的亲近的人,你身边亲近的人会觉得难过呢?”霍宴解释道。   “比如你和陈家公子都想要吃梨,我这里有一个梨,不给你却给了陈家公子,你是不是也会不高兴呢?”   陆瑶却一本正经地摇头:“父亲弄错了,梨又不是止一个,这一个给了陈家公子,你再拿一个更好的给我不就行了。况且陈家公子是客,我们家还欠着他们人情呢,当着面把梨给他,吃人嘴短,正好让他以后不好意思找我报仇。”   霍宴听罢,忽然眼前一亮,哈哈笑着把陆瑶举起来:“好主意啊,真不愧是我们大将军。”   “那还不是当然。”陆瑶得意道,接着赶紧往下滑:“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霍宴笑着把她放到地上,老老实实找王夫人赔礼道歉:“夫人,是我错怪你了。”   王夫人看陆瑶一眼,强扯出一个笑容:“你知错就好。”   说完,她过来摸摸陆瑶的头,柔声道:“思城你先回去吧,母亲这里还有事要和你父亲商量。”   陆瑶摇头:“我知道父亲母亲要商量的是何事,也知你们今日争吵,盖因我出的这个主意,委屈了母亲,连累了父亲。庄上那些人找父亲闹,无非是因为不患寡而患不均,觉得我们都肯教外来的流民学认字,却不肯让庄上的人认字,又觉得等外来之人学会了认字,必然威胁他们现在在庄上的地位。”   “父亲可以告诉他们大可不必忧心此事,那些流民以后自有去处,必不会占了庄上的人原有的好处。”   “思城此话怎讲?”霍宴不解。   陆瑶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父亲且等明年吧。”   “这孩子,倒是在我面前说起谜语来了。”霍宴有心想和王夫人说两句解解自己竟然被个孩子糊弄了的尴尬,奈何王夫人不接招,他只好自己接下去道:“好孩子,那父亲便看你这个大将军有什么妙计能给这些流民指去处。”   等从霍宴那里回来,王夫人也好奇陆瑶所说的“妙计”,问道:“明年春天就有去处,这么短的时间,哪里来的去处?”   陆瑶笑道:“其实我也觉得时间短,奈何有人实在是太着急了。”   ……   南帝元年十一月,立冬。   汪淼和自己几个弟兄搓着手围在炭火前喝酒谈事。   江北气候湿润,入冬后别有一番湿冷滋味,让自北方来的汪淼和他族中弟兄们都觉得不太适应,本来预备十一月出兵偷偷抢占几个田庄的计划也因为手下士兵皆不能适应本地气候,厌烦带着铁甲兵器在寒风里奔袭而作罢,预备等来年春天再说。   火炉里的炭火毕波,几颗板栗爆出来,汪淼拿了钳子把板栗扒出来,大手一搓,露出里面金黄的栗肉来,香甜的味道弥漫在屋内,其余人也吃着黄酒花生米,表情陶醉。   这时,忽然外面响起喊打喊杀的声音来,汪淼蓦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上:“妈的,这大冷天的,谁来闹事!”   其余人也立刻拿了刀,寒刀出鞘,眼神凶厉:“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正好剁了下酒。”   汪淼等人随机出营,却发现营内狼藉一片,地上火盆翻倒,几处起了青烟,自己的士卒倒在地上,而敌人却一个不见。   汪淼骂了一声,大踏步走过去拉起一个兵就问:“发生了什么事?人呢?”   “我们没看到,刚刚营里来了一群人,我们以为是自己人打野食回来了,结果不是,他们抢了我们几个库房就走了,前将军已经带人去追了。”   汪淼看这满营乱糟糟的,不由烦躁地踢翻了自己营帐前唯一一个完好的火盆。   半日之后,带着大队人马出去追人的前将军宋喜回来了,一脸晦气地找汪淼报告:“好像是山里那群土匪,应该是入冬过不下去了,逼急了连我们也敢抢。人没追上,格老子的跟泥鳅似的,一进山就溜不见影了,这么大的林子,我们不熟路,追也没法追。”   好在这群人只是抢了些粮食和炭火棉被等物,又正好打了众人一个猝不及防才闹出这种乱子,汪淼只能暗骂一句自己倒霉,下令让手下人加紧巡防警戒后,并未放在心上。   没想到五天之后,他们再次遭到了袭击,对方大约五百人,借着山势从坡上冲下来,身上还穿着上次从他们这里顺的铠甲,拿着他们的兵器,一口气冲散了汪淼西北边的两个营帐,抢了里面的东西就逃之夭夭。   汪淼大怒,亲自带着人进山搜索,放话要让附近这群土匪死无葬身之地。   汪淼一连在山里搜了五天,七八千人都带进了山里,展开地毯式搜索,总算在第五天下午,在二十里外一个山坳里发现了那群人的踪迹。   汪淼大喜,发出讯号把其他位置的人都往自己处调,自己集结了三千精兵直捣虎穴。   结果等他带人冲进去,又闯了个空,等他从已经明显是个骗局的“土匪窝”里走出来,他的堂兄带着一队二十几人的兵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他面前:“兄长!敌——敌袭!陈光带着两万兵马把咱们的大营围了,父亲和伯父都已战死,快回去救援!”   说完这句话,堂兄便头一歪,再也没有了生息。   汪淼带着人站在深山老林里,想到自己带着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竟然一种命运和自己开了个玩笑的荒谬之感。   这时,他的副将挤过来问他是不是马上出发回去救援。   汪淼一巴掌盖到对方脸上:“救,救个屁!营里就剩四千人,人家两万人围了,等咱们回去,只怕尸体都凉了。直接向西出发,去苏家。”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or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月不是杀猪刀而是猪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帝元年十一月十七,汪淼率领自己的八千流民兵连夜翻山越岭,渡过白水河,最终第二天下午进入了苏家的大本营淮安县境内的大山里屯驻,同时派了一小队人马先一步赶往淮安县苏家报信,让他们准备好地方和粮食迎接自己的八千流民兵。   从山中屯驻地点前往苏家,不需半日即可来回,可汪淼带着人在山里等到下半夜,也没能等到回来报信的士兵。   汪淼营中的士兵当初被带出来是为了进山搜那几百个山中土匪,所以并没有带多少干粮,五日过去,大家身上带的吃的基本都已经吃光了,本来昨天应当有汪淼大营里的后勤来送粮,但是汪淼大营被端,自然也谈不上什么送粮。   所以昨天汪淼是带着已经吃完粮食的士兵连夜翻的山,打出去的口号就是赶紧走,到了苏家就有吃的了。   可如今派去苏家的士兵迟迟不归,营内的士兵已经有人在闹了,汪淼也心中不安,召集自己的几个亲兵一起商谈:“莫非苏家早知陈光昨日欲要围杀我的事,隐瞒不报,所以现在不敢见我?”   “我看那苏家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哪有豪门望风而降,自己主动跑上门来投靠外来流民的,江北人诡计多端,那苏家八成是内奸!”   “看来我们的人是一去不回了。大哥,那我们可还要前往投奔苏家?”   “投奔?投奔个屁!他不仁我不义,我们今晚就急行军,过去端了苏孝民老家!他奶奶的,把我汪淼当猴耍,我明日就要用他苏孝民的脑袋装酒喝!”   汪淼大手一挥,八千士兵群情激奋起来,纷纷收拾了装甲武器,预备和首领一起端了苏家老巢,报仇顺便弄吃的。   但是士兵们出发前进不到一里,他们行进的林中远处便频频传来口哨声和脚步声,更远处还仿佛有喊打喊杀声。   汪淼赶紧喝止部队停止前进,派人去前方探路。   怎料探路的再次一去不回,汪淼心中大骇,见林中阴风阵阵,仿佛有无数敌人藏在其间,又想到苏孝民说不定早就背叛了自己,焉能想不到自己在大营被围之后极有可能回来投奔他?   说不定苏孝民正布置了手下在前方林子里等自己呢!   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贸然在夜间前进,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前方埋伏的消息飞快传遍了汪淼整个队伍,士兵们也纷纷害怕起来。   不得已,汪淼便再次下令,停止夜间行军,等太阳升起,能够看清前方,再前进。   汪淼的部队在林间一直等到天明,期间士兵们又累又饿,却因为恐惧前方可能有苏家埋伏的部曲会袭击,所以一直不敢休息。   直到天边渐明,忽然有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从前方的林子里杀出来,霎时间,汪淼手下兵士大乱,嘴里喊着“有埋伏”,纷纷逃跑。   汪淼也在仓促间被亲兵裹挟着,带着身边还剩下的两千多人又往回逃。   结果没往回逃多远,汪淼便远远看到了写着硕大一个“陈”字的军旗在白水河对岸飘扬,无数敌军陈列在白水河对岸,陈光亲自领军,遥遥与自己相对。   回过身,追兵已经距离自己不到半里,脚步声急急,汪淼大笑三声,率领剩下的两千人回过身和追上来的“苏家人”杀在一起,很快,陈光的部队渡河,也加入到这场单方面的围杀之中,汪淼在战乱中被人斩下头颅,一代流民帅,就此身死。   等到战争结束,对岸的小兵们开始收拾战场,陈光则在白水河对岸摆酒与白.刘.赵三家人对饮,庆贺此战胜利。   席上,白家家主白宏举杯夸赞了一番陈光的英明形象后,忽然道:“陈公真是睿智超群,只是不知您何时在白水河对岸布置的军队,竟能截住汪淼的队伍西逃,让他没能和苏孝民相会?若是没有这支队伍在对岸拦截,让汪淼投奔了苏孝民,今日战果如何,还真是未可知啊。”   白宏一发话,其余刘.赵两家的人也纷纷望过来,很显然,他们也好奇这个答案。   陈光呵呵一笑,摸着胡子淡然道:“不过是一个投奔到我门下的小人罢了。”   见另外几人都盯着自己,似乎是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才道:“你们可还记得我之前所说,有计调虎离山,使汪淼离营?替我调虎离山的,便是此人了。”   “此人姓扈,家中行二,旁人都唤他一声扈二,是流民出身,他不愿入汪淼旗下,便一直带着一群流民在附近这一代的山里维持生计,对汪淼此人甚是熟悉。前段时间他派人找上我,说是愿意与我合作,以调虎离山之计铲除汪淼,我观此计可行,便应下,此人果然没让我失望。”   有人奇道:“汪淼手下士兵凶恶善战,他竟有能力引走汪淼,而不担心自己被汪淼一网打尽么?”   “这有什么奇怪的,”□□出言道,“据我所知,今年汝南山里一直有一群流民化作的匪盗为祸全郡,似乎对我们汝南山势地形极为熟悉,穿山越岭,行进自如,并且居无定所,来去无踪。他们熟悉地形地势,行动灵活,利用这点优势,吊着汪淼深入大山再逃之夭夭也完全可能。”   赵裕大为惊奇:“我也听说了有流民变的土匪藏在山里,时不时跑出来偷袭田庄作乱的事宜,倒是不知道,这群流民组成的土匪之中,竟有这等人物。”   □□嗤笑道:“你整日忙着和你那些娇.妻美妾玩耍,哪有时间管这个。”   话题一时被转开,但是在宴席末尾,白宏又忧心地指出:“这叫扈二的实力不小啊,他能灵活牵引汪淼大军,截住汪淼的八千人也不在话下,要打要跑,随心所欲,他来找我们合作,难道没有图谋?”   “哈哈白父望此言不虚,”陈光笑着接话道,“扈二愿意与我合作,的确有所图谋,我与他约定,只要他帮我解决了汪淼,事后的苏家便任他宰割。只是这扈二和汪淼不同。”   说到这里,陈光习惯性卖关子,执杯饮起酒来。   其他人见状急迫:“陈公此话怎讲?”   “哈哈,我此言理由有二。”   “一是这扈二和汪淼性情南辕北辙。汪淼性情残暴,他手下的士兵也一如首领,凡劫掠田庄,不仅求财求物,而且纵容士兵肆意杀人,奸.□□女,甚至将怀孕的妇女肚皮戳破,挑出肠子以作戏乐,状若蛮人野兽。而扈二所带流民,虽然同样劫掠,甚至以此为生,但是所抢田庄,甚少杀戮,只拿钱粮衣物等,我愿称之为仁匪。如果一定要在这二人中选一人和我等同坐,我当选扈二。”   “二是扈二和所带领的流民匪盗,最大的优势便在他们居无定所,来去随意这一点上。因为没有大本营,所以他们可以四处游荡,随意骚扰他人大营,占据主动。但是如今他们将自己露到明面上来,立即失去了暗中蛰伏的优势,等他们占据了苏家,更是失去灵活优势,和我等无异了。他一个靠四处抢劫为生的土匪,一旦有了田庄,部曲数目不及我等,经营之道更是不及,不足为虑,不足为虑。”   “若是苏家直接投靠了他呢?”□□冷不丁道。   “哈哈,那就更不可能了。”陈光笑言,“苏家至今不知汪淼被围的消息,如果扈二前去攻打,说汪淼已死,苏孝民必然不敢轻信。而若是苏孝民派人出来打听消息,我便放人进去支持他一二,如此,苏孝民如何能降?等他们双方打的不可开交,扈二的手下必然也要损兵折将,最后不管是谁胜,都对我等有益无害。”   听到这里,席上终于高兴起来,纷纷举杯道:“陈公好计策!好计策啊!”   白水河另一边,扈季丛手下已经重新修整好了军容,各自分管一队人马的队长们纷纷前来回报各队手下人员伤亡情况。   因为一路钓着汪淼和他手下人在大山里奔走了一天一.夜,汪淼的士兵们又累又饿,且没有战意,所以扈季丛的部下们在白水河这边和汪淼的人对战是一边倒的屠杀,接着又有陈光的大部队过河援助,扈季丛的人就打得更轻松了,一场战斗下来,死伤不过三十余人。   但是扈季丛的人也累得不轻。   因为他们在这两天攻打的人不止汪淼,还有苏家。   一天前,扈季丛趁汪淼已经深入山林,带领一万流民匪兵围了苏家。   苏家自持已经投靠了汪淼,不会被流民帅攻击,苏家所在又位于汪淼囤兵大营的后方,其余豪族若想攻打自己,必须得途经汪淼大营,所以防备十分懈怠。   而且扈季丛让手下抢劫,从来不碰苏家,所以苏家更加不防备山里的危险,冷不防被扈季丛让人把庄子围了,苏家人甚至还以为是汪淼忽然背刺自己。   尤其是扈季丛让一部分手下人穿上汪淼营中的甲胄,骗开苏家堡垒的大门,然后忽然发动袭击,打了苏家人一个措手不及,苏家家主苏孝民在第一时间就被扈季丛站在箭塔内一箭击杀,剩余苏家人在自己庄上匆匆四处逃窜,等扈季丛的人将苏家人击杀过半,苏家人才慢一拍地组织起反抗,双方陷入拉锯。   当时正是半夜,扈季丛派在外面蹲守汪淼的探子捕捉到了汪淼前来的痕迹,紧急之下,扈季丛急派两支仅有三十人的队伍带着木头分别从两边包抄,以木头顿地伪造脚步声恐吓汪淼,吓住了汪淼,让他不敢继续向前。   直到第二日清晨到来之前,扈季丛才攻破了苏家最后的防御,将整个苏家上层人员全员斩首,占领苏家。   在占领苏家后,扈季丛听完手下对汪淼的回报,果断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乘胜带兵冲击汪淼大营,和后面正在追来的陈光大军一起合围汪淼。   最终结果也果然如扈季丛所料,汪淼被围杀,陈光大胜。   而他这个外来人士,也妥妥在这场战斗中占去了不可磨灭的大功,让陈光想忽视都不能。   在扈季丛这边的人收拾战场得差不多的时候,陈光手下负责清理战场的将军直接就过来问了,扈季丛也不掩饰,笑呵呵表示,自己是陈光安排的后手,大家都是自己人。   等这边战场彻底清扫完毕之后,扈季丛更是堂而皇之地和陈光的正规军站到了一起,双方称兄道弟,比陈家自己的部曲表现得还像陈光自己人。   战场清扫完毕之后,陈光这边的副将要前去回报,热情地邀请了扈季丛和自己一起走,扈季丛也腼腆地接受这几位副将“大哥们”的邀请,一起到陈光面前汇报军情接受赏赐。   陈光一一听完汇报,等前面的副将说完,轮到扈季丛上前,陈光一愣,不等陈光说话,扈季丛便当着陈光和他身后诸司马.军曹将领们的面说道:“在下扈二,当初陈公与我约定,若我将汪淼诱至山中,令其大营防备虚弱,供陈公等人袭击,事成之后,便许我苏家。”   “如今我不仅将汪淼大军引诱至深山,还趁其长途跋涉,击溃他的八千精兵,让陈公得以在白水河对岸静观我等诛杀汪淼。”   “不知道当初陈公许我的奖励,可还算话?”   扈二此言一出,不仅是陈光身后的白.刘.赵几家的人惊了,连一直以为扈二是陈光自己养的私兵的陈光副将也惊了。   而更惊的其实是陈光,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土匪军首领,竟然敢大摇大摆地混进他的正规军官群里,和他们一起进他的大营讨赏。   他就不怕自己趁机过河拆桥,让众人围杀他么?   说实在的,还真给他赌对了,陈光还真舍不得杀他,甚至准备反过来招揽他。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虽然陈光对扈二当众威逼自己实现承诺的行为有些不爽,但是考虑到扈二一个流民出身的,一不懂礼仪,二恐怕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担心他赖账,所以才特意当着大家的面要赏。   不就是想要苏家么,陈光心中冷笑,面上则和煦道:“扈首领快请起,你可是我们此行歼灭汪贼的大功臣。我陈光向来一言九鼎,你立下如此大功,大家有目共睹,我怎么可能食言。如此人才,我身为此地太守,不赏不行。苏家投靠汪淼,乃是资敌,我汝南共唾之。你尽管攻打苏家,若有需求,尽管来找我。”   说着,他还站起来,特意将自己手指上一个玉扳指送给扈季丛:“俗话说得好,美玉赠英雄,若是曹公在世,扈首领必然能立下不日之功。我陈光不才,不敢自比曹公,但是见得你如此骁勇善战,也不能不心中喜之,此玉便赠予你,望扈首领知我意,烦请珍重啊!”   扈季丛一脸惊叹地接过玉扳指,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等看够了才收进怀里放好,他朝陈光抱拳道:“既然陈公看重,扈二也必不辱使命,一定将那汝南奸拿下。我这就整顿军马,请陈公等我消息!”   “好好好!”陈光也将一只手按在扈季丛肩上,一脸欣慰。   大营内的部将家主们在一边听得频频点头,陈光手下的副将们更是对陈光和扈二之间英雄识英雄的关系向往不已。   大营内,充满了真挚快活的气息。   等扈二带领部众离去,陈光便立刻叫来家将,让对方带兵到苏家附近静观其变,一旦苏家陷入困境,派人出来求援,便悄悄派人前往帮助,就是有一点,千万不能让扈季丛发现。   家将领命离开,陈光等人随率领部将带着抓获的战俘和收缴的战利品回返。   等陈光等人带领大军慢慢行至原汪淼的大营处,陈光派去监视苏家战况的家将忽然带着人来报:“主公!那扈二把我们都给骗了!他根本没去攻打苏家!”   陈光等人大惊:“怎么回事?难道他不要苏家了?你速速报来!”   家将这才道:“不是不要苏家了,而是苏家早就已经是扈二的了!我们在苏家外面等扈二攻打苏家,结果扈二根本没打,直接带着大军进去了,里面还有人出来迎呢!他们是一伙的!”   家将话音落下,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良久之后,陈光才沉着脸望向苏家的方向,缓缓道:“这才几天,扈二这厮,倒是我小看了他。”   有家将拱手问:“主公,那我们还要任其这么轻易得到苏家吗?大军现在回去还不迟。”   陈光拈着一缕胡子低笑,声音听不出喜怒:“怎么能叫轻易呢,人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苏家,不泄露一点消息,你们能么?这是个真英雄。大军继续走吧,替我向扈首领送上贺礼。”   有人领命而去,陈光脸色几经变换,最后恢复了平静。   几天之后,扈季丛收到了分别来自白家.赵家.刘家以及陈家的大礼。   然而这些礼物他随意看一眼,就抛到了一边,真正让他一直摆在面前的,是一份没有署名的礼物。   这份礼物不是物,是人。   扈季丛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面色暗黄,脸上还有疤的女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你主人让你来做什么?总不会是让你来给我做老婆的吧?”扈季丛皱眉。   洗女就等他开口了。   “扈首领说笑了。”她丝毫不恼,闻言不紧不慢地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物件,递到扈季丛面前。   扈季丛眯着眼睛接过,迟疑了一下,才将这本对他而言过于脆弱的书翻开一页,露出里面的大字来。   洗女这才道:“这就是女君派我前来的作用,我来教扈首领识字。”   在扈首领凝重的目光中,洗女慢悠悠道:“女君原话:平日与扈首领交流,多有不便,等扈首领学会了我这婢女教给你的字,便可书信往来。自古以来的能人将领,也许有一开始带兵打仗不读书的,但是没有谁在建功立业后不读书的,扈首领若是只想做个小地主,安然度日,大可以将我这婢女送回,日后相见,只当不识,若是扈首领另有抱负,便不该举足不前,仅此而已。学还是不学,全凭扈首领自己决定。”   背完上面这番话,洗女才朝扈季丛躬身行礼:“请扈首领决断。”   扈季丛拿着手里轻飘飘的书,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但是他终究还是道:“我这小主公要我学,我自然是学。你叫什么名字?我如何称呼你?”   洗女挺直了脊背,矜持道:“扈首领唤我洗女即可。”   “洗女……这么叫先生挺怪的,那我叫你洗先生吧。”   洗女不答,默默拿了教学工具出来。   “开始吧。”   ……   霍家庄,陆瑶得知了扈季丛收下洗女,并且已经开始认真学习简体字的消息,笑了笑。   扈季丛这个人,虽然讲些义气,但是脾气是很执拗的,陆瑶还真怕这个大老粗因为厌学和自己闹脾气。   自从六月底她将扈季丛放归后,她和扈季丛的联系便一直没有断。   起初她只是交给扈季丛一小块金子,一块糕点,一份标着霍家附近几处大田庄位置的地图,以及一枚黄玉。   陆瑶空间里放着很多东西,吃的用的都有,陆瑶也知道,当时的扈季丛饿着肚子,但是陆瑶有意一开始只给扈季丛小小一块糕,还交代他要用这块糕诱惑流民。   如果这点自制力都没有,那么此人也难成大气。   她和扈季丛约定,如果扈季丛回去拉人成功,可以每个月的初十.二十五晚上来此地见她,她会继续为扈季丛提供后续的计策和资源。   七月初十,陆瑶带着新的汝南地图和了解到的最新消息在东山入口的路上,再次见到了扈季丛。   这时候扈季丛带了一群流民落草为寇,已经在山里流窜了半个月,队伍从最开始的二十人,一度扩张到五百,中间人员几经加减,最后变成一个稳定在两百人左右的队伍。但是因为附近的田庄的看守越来越紧,扈季丛对地形也说不上熟悉,几次带人冲击田庄失败,还被人反过来杀了不少人,手下人心浮动,扈季丛心里也有些凉。   但是陆瑶丝毫不以为意,拿着地图为扈季丛细细解说了汝南地势地形,又分别为他讲解几个稳定人心的计策,让扈季丛管束手下行为,令行禁止,初步定下了游走骚扰,少拿多打的战术。   扈季丛拿了陆瑶手画的地图回去自己钻研,重新整理了队伍,又杀了几个不听话的立威,再次带着部众下山,果然有所收获。   等十五日后扈季丛再来见陆瑶,他手下已经有了五百人,而且对他这个首领极尽推崇。   又十五日,扈季丛手里的人马达到千人,这个人数有点大了,扈季丛带着这么大一群人,一出现就能叫那些庄子全员出战,严阵以待。   这时候陆瑶让扈季丛分兵,将手下分成两三百人一支队伍,以防那些庄子上面的管事得知了有一千人这么大的土匪队伍在山里游荡,全员戒备,甚至派人进山围剿他们。   扈季丛听从建议,从此不管手下再多收多少人,等一支队伍的人员一过六百,就会将队伍分成两队,由自己信任的人带出去,独立成队。   这么一边分队一边不断吸纳整个汝南各处逃出来的流民,扈季丛练就了数十支机动灵便,且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流民军队伍,山里有许多支流民变的土匪作乱的消息也渐渐在汝南流传开来。   但是因为扈季丛对手下掌控极严,一旦有人违背他的命令做出屠村.烧庄子之类令人发指且引人注目的罪行,扈季丛都是毫不犹豫,直接处死,后加入的人都骇于他的管束,只行抢掠,不行烧杀,在汝南各大小被“光顾”过的田庄佃户们口中有个“仁匪”的说法,所以扈季丛和他手下队伍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汝南豪族们的过分注意。   除了御下极严这一点,扈季丛在部众那里也不仅是严酷的名声,有功即赏,从不偏私这一点,让扈季丛很得手下拥护。   而且他似乎天生就懂得怎么征服手下的士兵们,平日里脾气爽朗豪气,与手下士兵同吃同行,还有一身好武艺,一人对十人也不在话下,冲杀时更是向来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有他带领的队伍,就从来没有吃过败仗,这更让汝南山中其他落草为寇的流民们纷纷闻讯而来投靠。   等到十月二十一旬一次和陆瑶见面的时候,扈季丛手里的队伍经历过一次次锻炼,人口不断缩减,但是仍然达到了九千。   到这时候,早就已经不是陆瑶单方面向扈季丛提供情报消息了,在探听外界消息上,手下来历繁杂的扈季丛比陆瑶更方便,且有了陆瑶的指点,要到各家设下探子也远比普通人更容易。   陆瑶在情报上的最大优势,还是作为豪族统治者的上层的公共情报上。   这次两人一交换情报,陆瑶便得知了汪淼手下上至将领下至士兵都不适应汝南冬季湿冷气候,纷纷产生厌战情绪的事情,而陆瑶这边得知的却是白家赵家刘家早就和陈家勾搭在了一起,正有冬季出兵打掉一个流民帅立威的意思。   两厢一合计,陆瑶认为这是天赐良机,立即让扈季丛派人给陈光递消息示意合作,同时两人按定汝南地图,筹划了大半夜,最后定下了这调虎离山,打信息差的计策,也终于赶在汪淼抵达前,顺利拿下了苏家庄,让陈光吃下这个暗亏。   等扈季丛拿下苏家的消息传到霍家,陆瑶便顺势将已经培养了三个月的洗女送到了扈季丛身边。   并让洗女告诉扈季丛,两人的口头通信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因为接下来扈季丛不仅要成为一庄明面上的主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位置在等着他。   “什么?让我找机会投靠陈光?为何呀?那老匹夫可满肚子坏水!”   “正是他满肚子坏水女君才要你投靠他呢,这你都不懂,对外人那叫满肚子坏水,对自己人,那不就是满肚子好货了吗?”洗女摇头,一边感叹女君可真是料事如神,一边照着陆瑶的信继续翻译,“他既然一心想让你去他手下,那等你去了他手下,他必定为了笼络你对你多加奖赏,而若是你不入他门下,他必定对你穷追不舍。”   “女君让你先推脱一段时间,等他打你两次,你再假做不敌,向他投降。”   扈季丛一边拿着笔在尺牍上写出一个个丑如鬼画符的简体字,一边摇头:“我自认为已经够满肚子坏水了,女君这可比我强,我要是陈光老匹夫,知道了都要吐血三升。”   ……   冬日渐深,寒冬腊月,江北也越来越冷。   果然如陆瑶所说,陈光在扈季丛在苏家站稳脚跟后,开始频频向他示好以示拉拢。   听说他也不习惯江北的湿冷,不仅派来专人送他上好的炭火和棉袄,又送了珍宝名器数盒,还派来老练的管家数名,替他打理这刚刚入手的偌大苏家庄园。   但是面对陈光是拉拢,扈季丛只当听不懂,好处照收,人情一律当没收到,陈光请他去陈家庄上喝酒也推了,称自己打仗受了内伤,要在庄子上养伤。   几次三番热脸贴冷屁.股,而且心知肚明扈季丛哪里是不懂人情世故,分明是太过奸猾,陈光怒了!   趁着天还没开始下雪,汝南本郡士兵比扈季丛自己的兵更适应本地冬天气候,陈光不顾外面天寒地冻,毅然派兵攻打扈季丛屯驻在苏家的大营。   扈季丛的兵也果然受到湿冷气候限制,被打了几次都处于下风,最后扈季丛向陈光投降,进入陈光营下。   此时已是十二月下旬,年节将至,陈光有意显摆一下自己收服了扈季丛这员猛将,也有心震慑郡内其他蠢蠢欲动的豪族,便在陈家设宴,再次宴请汝南各大豪族。   既然是大宴,霍家自然要到场。   作为今年下半年里的隐形人,霍家这次出场也依旧低调,王夫人带着陆瑶悄然而至,向陈家送上霍家这次的礼物。   席上酒酣,众人纷纷向陈光祝酒,又说起今年十一月攻打汪淼的那一场大捷。   要说这一战,扈季丛自然是不能不提。   在陈光矜持中略带得意的面容中,席上有人为赴宴的众人说起了这一次围剿汪淼汪贼的全过程,期间把战况说得那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而带领神兵调虎离山,又反过来和陈光配合着围剿了汪淼的扈季丛扈二更是在陈光的示意下,成为这场战争的主角。   等介绍战事的人话音落下,便有人闻歌知雅意地提起扈季丛:“听说陈公前阵子又得一良将,不正是这位用兵如神的扈二扈英雄?”   陈光哈哈笑着,伸手一指自己下首第二个人:“这不正是你说的扈英雄。”   那人连笑着谄媚道:“扈英雄好人才,在下敬您一杯!”   扈季丛当即起身,冲对方拱手,也饮下一杯。   接着又不断有人表示要敬英雄一杯,纷纷上前敬酒,既讨好了扈季丛,也挠到了陈光这个太守的痒处,陈光大乐,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用的一道良弓赠予扈季丛。   “美玉赠英雄,良弓也赠英雄,季丛啊,老夫对你寄予厚望,你日后不可懈怠。”   扈季丛一脸感动地将那柄弓收下,抚摸着手上陈光送自己的那枚玉扳指,激动道:“谢陈公赏赐,扈季丛必不辱没了这弓。”   在这一场宝弓赠英雄的激情表演中,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扈季丛手中的良弓,以及上次就有所耳闻的玉扳指上。   看到扈季丛将扳指戴在手上,众人也深深点头,认为这是扈季丛承谢陈光知遇之恩的证明。   唯有坐在母亲身边,默默吃着甜糕点心当小透明的陆瑶默默垂眼,注视着他腰间挂着的黄玉。   这时,果然又有人注意到了扈季丛腰间挂的一枚黄玉,有人看热闹不怕事大,便不阴不阳道:“都说宝玉赠英雄,可我看扈英雄腰间已然有玉啊,又何须再赐呢。”   说话的正是早已暗暗和流民帅走到了一起的豪族之一,陈光闻言,也不以为意,心知对方是酸自己手上得了良将,刻意挑拨。   不过他还是道:“常见季丛腰间悬挂这枚黄玉,可有何讲究。”   扈季丛笑了笑,将黄玉拿在手上,道:“有人曾救我一命,我铭记于心,便将恩人所赠之玉悬挂腰间,以做铭记。”   陈光笑道:“救人一命,那的确应当铭记,此人可还在世,我当为季丛送厚礼于他。”   “很久以前遇见的,现在哪里还找得着。我不过是挂在腰间,常常提醒自己勿要忘恩罢了。”扈季丛盯着他的主公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1923:01:51~2022-04-2023:4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黄·鲁西鲁70瓶;小书虫10瓶;wlyyzyq3瓶;56632839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帝元年的汝南,在一片表面热闹的歌舞升平中悄然结束,只有无人山间的白骨依旧狰狞着,不肯舍了这光阴。   转眼就是来年二月,冬末的风吹得人仍不想出门,但是在霍家庄子上,却有一群人提着篮子在田间行走。   她们要去赶妇好书院的早课。   自今年元月始,庄上原本用来收容流民妇女的妇好书院也开始招收庄上的女子了。   佃户们舍不得作为劳动力的妇女去上学,于是纷纷将家里的女儿送来。   佃户们不在黄籍上,没有户口,是没有资格参与评品的,女子就更遑论当官,但是私人的庄子上,佃户的前途并不在外出当官这条路上,对他们而言,一生之中最大的升迁,就是能从佃户升为庄上的管事。   而管事往往需要更高级的技能,读书写字,算账盘点,被少数人垄断。   佃户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家里孩子除非是走了天大的运气被主人挑中去做童仆,否则佃户出身的孩子一辈子也别想学到这些技能。   但是如今的妇好书院无疑提供了一丝机会。   庄子上当管事可不分什么男女,男主人需要管理庄上事务和对外事务的管事,女主人嫁进来之后也需要管理自己嫁妆和家中事务的管事;   甚至很多时候,因为男主人往往有外面的事业,除了重大事务要男主人过目,庄子内部的事大多都是女主人在管,所以庄子里管事的人员里,妇人有时候比男子还多。   是以在做出将女儿送去读书以竞争未来的管事的决定的时候,佃户们是不需要什么纠结的。   只要是人就想往上走,在利益面前,什么男的女的,什么偏爱,都要滚到一边去。   大抵唯一遗憾的就是这教人读书的书院是夫人和家里的小女君兴趣来了办的,所以只招女子,不然,家里的男孩也能送去学认字了。   因为书院招庄上佃户们的女孩读书,庄上某些和霍家沾亲带故的管事们也私下不满了一番,但是到底因为这是庄上所有佃户都共同拥护的,教书又直接由王夫人和陆瑶主导,他们没有从中作梗的机会,管事们的不满也不了了之。   最后干脆管事也送女儿来读书了。   妇好书院上午教识字,但是不管饭,所以才有了大清早一群小女孩拎着篮子走在田埂间的一幕。   她们的篮子里拎的都是昨晚备下的早饭。   妇好书院后面住着不少妇人,她们早上起来也要烧灶做吃的,到时候说几句好话求那些妇人替自己也把早饭一起热一热,就可以替家里省些柴火了。   等和后院的妇人们一起吃过早饭,小女孩们便要进前院的教室里读书了。   这时候帮她们热饭的妇人们摇身一变,又变成了她们的老师。   这些妇女既是老师,也是学生。   上午给她们这些初学者授完课,下午还要接着上自己的课,读自己的书。   妇人们给她们授课,不过是为了赚一份外快罢了,她们自己也有课业,还有人准备考今年的春考,学习十分刻苦,只有一部分人自知能力有限,肯定是过不了春考了,才转而来给后来的新生们授课。   她们读的书也和普通的书不同,上面的字和外面的字不一样,上面删了许多笔画,要容易识记许多。   这还是家里有人识字的管事家的女孩发现的。   管事家的女儿回去将妇好书院教给女孩子们的是另一种字的事给父母说后,反而让那些管事都放心了不少。   在他们看来,这明显是夫人和女君在闹着玩呢,只不过人家家大业大,玩个游戏也可以拿这么多人做实验,领着全庄的女孩子陪玩,甚至还从外面收了人进来陪自己玩。   当霍家庄的人都认真地陪家里的夫人女君玩着这一个大型的办书院的游戏的时候,外面世界已经翻了天。   从正月十五过了元宵开始,陈光新收的猛将扈季丛就开始了对全郡各处流民帅们的穷追猛打。   在本地豪族大量资源和正规军的支持下,扈季丛带着他的一万流民兄弟从汝南西一路打到汝南东,荡平了三个流民帅的营地,攻陷了本郡豪族庄园八座,经历了大小战事十八场,斩获战利品无数。   汝南境内剩下的七八个流民帅势力因为他这匹黑马的出现,人人自危,不得不开始联合到一起,有的两两联合,有的三人结义,当然也有人畏惧扈季丛的威名,干脆带着自己的部众连夜投靠了扈季丛的。   正当扈季丛一路势如破竹,在陈光的支持下正准备再吞掉一两个流民帅的势力的时候,一个谁都想不到的敌人出现了——   北方的胡人竟然跟着南下的流民过了河,抢到汝南来了。   白家位居汝南最北,最先察觉这一股胡人的兵马,连忙派人找陈光求援。   彼时扈季丛正带着人马在外替陈光打一支流民军,陈光身边只剩下自己的部曲家将,不得不一面派出人前往扈季丛处通知扈季丛北上击退胡人,一面联系刘.赵两家,让他们准备好抵御随时可能进入郡内的胡人。   最后的流民帅一方,陈光出于一些自己的阴暗考虑,最终没有通知他们。   陈光带着七千多部曲连夜驰援白家,但是还是来迟了一步。   白家庄上一万多部曲荫户,尽皆被杀,一路尸山血海,妇人和小孩残破的尸体被插在杆上,甚至有被啃咬过的痕迹。   而看胡人离开时留下的马蹄印,这群至少有五千人的胡人骑兵抢光了一个一万多人的大庄园还不知足,竟然继续南下,进入了汝南腹地。   陈光大骇,连忙领兵拼命追击。   若是真让这群胡人过了汝南郡,继续南下,那他陈光大名将要在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供后来的汝南人狠狠唾骂了。   陈光在后面拼命地追,一面还拼命派信使去通知还在更南边的扈季丛,希望他能及时接到消息,将南下的胡人拦住。   因为一个更可怕的事情是,他之前没有通知汝南腹地的流民帅们!   他在出发前觉得以前从未有胡人南下到汝南,所以这次即使来了胡人,人应该也不会太多。   即使有一小群漏网之鱼突破了白家的防线南下了,也不可能对流民帅的大营造成什么威胁,反而正好可以替他消磨掉一部分流民帅的实力,所以他特意不通知,想多消磨一点流民帅的实力。   而如今来看,这哪里是消磨一部分实力,善骑射的胡人铁骑对上汝南豪族养在庄园里的步兵部曲是一边倒的屠杀,对上流民帅又能有多大区别!   尤其是他没通知下面的流民帅!   须知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偷袭冲杀,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座大营被大批骑兵冲击,再凶猛的士兵也要乱起来!   到时候又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白家之困他赶不及尚情有可原,流民帅之困他要是再赶不及,那他可就要成胡奸了!到时候即使是陈家都保不住他!   陈光带着人马在汝南北部的路上夺命狂奔,也有人在汝南南部的山林里,拼命地赶路。   对方赶在天明前将消息送达了霍家,当看着信件被接信的人接过的那一刻,此人倒在地上,几乎昏死过去。   消息被急急送到陆瑶手里,陆瑶也大惊,飞快提笔给扈季丛写信,让他立刻和攻打的流民帅停止交战,一起前往汝南腹地救援并通知那里的流民帅,对抗已经越过白家南下的胡人骑兵,同时派人送信给汝南腹地的几处流民军势力。   然而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没有人知道现在扈季丛已经到了哪里,也没有知道他能不能接到自己的消息。   陆瑶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等所有能送的消息都送出去了,陆瑶起身叫来了王夫人。   王夫人立刻派人去田庄召回老兵残将,同时召集庄上部曲准备武器和甲胄,随时准备北上阻击南下的胡人。   “胡人此刻离我们虽远,但是没有人知道北边的人能不能挡住他们,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将胡人拦在家园之外。”   王夫人雷厉风行地在庄上准备出兵驰援的事,霍宴几次劝她不住,最后只好任她去了。   “我卜过卦了,是吉卦,怎么夫人你就不听劝呢?”   “行了行了,我也说不过你,你要去就去吧,到时候空跑一趟可别怪我没告诉你。”   当天下午,在田庄上养老的两百老兵入了霍家庄主庄,王夫人也集结庄上部曲完毕,在妇好书院里的流民妇人听说了胡人南下的消息,纷纷要求加入到这次北上驰援的队伍里。   王夫人自小习骑射,骑射功夫并不比寻常男子差,对女子从军也没有偏见,欣然准行,   因为这群妇人的加入,霍家庄上的士气达到了顶点。   等老兵来,王夫人便请教老兵们经验,将庄上两千部曲都交由这群老兵带领,只留几百老弱幼和主人霍宴守家,然后北上。   等到王夫人和大部队一起离去,霍宴想到自家女公子一个人呆在林下居恐怕会孤单,遂派人去请陆瑶到自己这里呆一段时间。   结果等仆人去报信回来,霍宴才知道,陆瑶也早就和王夫人一起随大部队出发了,说要为驱逐胡人尽一份力。   书轩里,霍宴听完阿卯的回报,手里抓着一枚棋子陷入了沉默。   良久,室内才响起他的声音:“罢了罢了,这是天命,随她们母女去吧。”   ……   汝南腹地,不老山下,流民帅黄冲的队伍就驻扎在这里。   不到三里外的一个山谷里,就是汝南境内的另一支流民帅的军队,这支流民帅的首领名叫周玄,和黄冲家里有些弯弯绕绕的交情。   当初扈季丛开始攻打各大流民帅的部队,流民帅们人人自危,黄冲便找上了周玄,两人约定互相扶持,不管扈季丛攻击谁的部队,另一个的队伍都要过来救援并给其他流民帅送消息,以防扈季丛各个击破,让他们流民帅的势力最后一个也剩不下。   如今到了冬末,马上就是春耕了。   流民帅们虽然初来乍到,但是也都有为自己的队伍寻找长期生息的路子,既然要长期在这里发展定居了,就不能不种地。   于是当其他本地豪族的庄园里还在休息的时候,各个流民帅已经在自己屯驻的地方附近安排了人努力开荒了。   开荒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就的事,为了能在今年就种上东西,流民帅这里的人都铆足了劲使劲开荒挖地,大寒天的,不少人都举着锄头在荒地里挥汗如雨。   一个流民跪在地里,认真挑翻过来的土里的草根。   忽然,他的耳朵动了动,忍不住整个人都趴到了地面上。   蹲在他附近挑草根的人见了嘻笑道:“黄老四,你干什么呢?地里有屎啊你这么急着吃。”   “别说话!”黄老四呵斥一声,眉头皱着,又换了个方向继续趴在地上听,但是这回那点震动的声音好像又消失了,黄老四挠了挠头,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当天傍晚,天光渐暗,散在荒地里干活的流民们也渐渐收了工具,慢悠悠地回营,准备吃晚饭。   营里专门负责煮饭的妇人也早将晚饭准备好了,见他们身上冒着蒸汽满头大汗地回来,有做母亲或妻子的就嗔怪一句:“热水烧着呢,快去擦擦身上,手都脏成什么样了就来偷偷拿菜吃。”   也有干活的妇人沉默地将手在身上衣裙上擦擦,上前拿了馒头就蹲到一旁的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晚间的篝火边,女人和男人的谈笑声回荡在山脚下这片连绵几百米的大营里。   忽然不知是哪里传来一声哨声,营里人奇怪地左看右看,哨塔上的人也放下了端着的碗,趴在哨塔上四处查看。   忽然有几支点着火把的队伍从林中各个方向冲出来,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靠近,不等哨塔上的放哨兵警戒出声,就有一支暗箭从夜空中射出,一把射掉了哨塔上的人。   漆黑的夜里,“咻咻”箭声不断,等大营里正忙着吃晚饭的人忽然有人发现不远处有一支骑兵队正在朝大营靠近,惊叫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骑兵队飞快地冲进了大营里,踢翻了篝火,见人就砍,见女的就抓。   营中大乱,黑暗中,妇女的哭喊声和男人的痛呼声响成一片,黄冲在紧急时刻带着家小和一千精兵冲进了树木密集的林子里,才隔断了骑兵们的追击。   黄冲赶忙去周玄的大营求救,却发现周玄的大营也并不比自己好多少,忙乱中他见到一大支队伍从周玄的大营里冲出来,黄冲看不清来人是谁,赶紧继续往林子里逃。   黄冲在恐惧下在林子里赶了大半夜的路,直到天边有些明了,才又重新收拢了部将往回赶。   路上他遇上了周玄的部将,也一起收到自己队伍里,继续往回赶路。   等到中午,一行人终于再次接近了自己的大营,前段时间他们开荒的地还在那里,但是上面已经堆满了尸体,满地狼藉。   大火在营中烧了一.夜都未熄灭,过去几个月的积累,一.夜之间,尽皆丧尽。   黄冲还没有忘记他是为什么才会带着大批族人背井离乡,到从未来过的淮水以南过日子的。   如今,当初背井离乡时经历过的事情再次浮现,黄冲往前跑了两步,忽然扑在土堆上,悲怆地大吼一声,热泪盈满了眼眶。   “日子日子!这日子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丧尽天良的胡人!我.日.你奶奶!我.日.你全家!”   黄冲悲愤的怒吼回荡在山林间,他身后的族人尽皆擦泪。   等发泄完了情绪,黄冲却不敢就这么一蹶不振,他强打精神重新整理了队伍,然后吩咐人下去整理掩埋那些族人手下的尸体,整理被胡人烧过的废墟里仍然能用的东西。   吩咐完毕,黄冲走在最前面。   等路过一具小儿的焦尸时,他强忍鼻酸,解下自己的披风,将那具已经烧得蜷缩起来的尸体盖住了。   “埋了吧。”他哑着声音道。   到了傍晚,黄冲这边的残营整顿完毕,又带着人去整理周玄那边的。   昨夜慌乱间跑出去的士兵也自己跑回来了,只是在看到大营变成这样,皆又都哭了一场。   第二天一早,黄冲收拢了自己这边残存的士兵和周玄那边的残兵,等到再也没有人从林中跑出来,他从坐了许久的一块石头上站起来,带着队伍往东边投奔另外三个流民帅的联军去了。   黄冲的大军行至半路,一支队伍从他斜后方忽然插出来,黄冲这支队伍已经是惊弓之鸟,见有队伍靠近,第一个反应都是应战。   等黄冲这边射出去了几支箭,那边的队伍才忽然停下来,一个洪亮又熟悉的声音从队伍那边传来:“敢问前面的是黄冲兄弟还是周玄啊?还是你俩都在?”   黄冲在亲兵紧张的注视中摇了摇头,隔着士兵对不远处的扈季丛高声道:“我们都在,我周哥哥脸上被箭刮伤了,不好说话,扈首领有何见教?”   “黄冲兄弟别怕,我不是来打你的。我不久前刚收到消息,一大批胡人从北边冲进汝南了,白家恐怕拦不住。咱们为什么会到汝南来大家也心知肚明,要我说,什么都比不上胡人可恨。”   “现在胡人竟然渡河,汝南也危险了。咱们也不能一直往南逃啊,现在第一要紧的是把胡人打回去,汝南内部的事,等以后再说,你看怎么样?我本来在打吴良鹰的,听到消息后都讲和了,吴兄弟也在这里,不如你俩说说话?”   扈季丛说着,身边让出一个位置,又一个大嗓门在扈季丛那边响起:“老黄啊,我是老吴,扈兄弟说得对啊,咱们之间再怎么打,那是咱们中原人的事,是自己人打,现在胡人南下,不能让他们趁机占了便宜!你看咱们几个找个地方,商量商量一起对付胡人的事怎么样?”   黄冲在原地迟疑片刻,就果断道:“好,两位哥哥也都是汝南一等一的英雄,我信两位的信用。我们先弄胡人,自己的事,等打退外敌再说。”   黄冲说完,就让身边部将让出一条路,走到了外面,领着人隔着一条夹道和扈季丛等人对面。   等他带着人靠近,扈季丛顿时皱眉,迟疑道:“黄兄弟这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啊,发生了什么事?周兄弟呢?”   “别提了,”黄冲苦笑,“胡人已经南下了,前天晚上他们夜间袭击了我和周玄的大营,我们各自逃进了林子里,之后回来,我到处都找不到周玄,恐怕他已经阵亡了。”   “我本来收拢了我们两部的残兵,就是要去投靠梁奎他们一起商量围剿这股胡人骑兵的事呢。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们。”   “既然你们和我一个目的,那就一同前往梁奎处吧,我们几家集结了大军,到时候正好一起调派,布置搜捕这群胡人。”   扈季丛当即点头道:“好,我等便一同起行。”   首领商定,这三支部队便一同往东去。   没过多久,这群人再次碰到一支部队,却是除他们和梁奎的部队外最后一支流民帅的部队。   “张泗水,你这是……”   不等扈季丛这边的人说完,对面的张泗水便一脚踩到一个土坡上,大声道:“对面的,你们也是收到胡人南下的消息来梁奎这里集合的吗?”   扈季丛皱眉道:“我们没有收到要到梁奎这里集合的消息,但是我们的确是准备找梁奎一起商量对付胡人的事。”   张泗水呵呵笑道:“管他的,反正正好么。那我们赶紧赶路吧,不然等我们集合到一起,胡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到时候再想围他们,那可就麻烦了。”   “好!”扈季丛应和一声,心中忽然觉得豪气万丈。   无端的,他觉得张泗水这奇怪的举动背后,有他那位小主公的影子。   因为他接到陈光的消息后,也正是想过如果当时收到这个消息是他家小主公,对方会怎么做。   然后他才根据自己对主公行事风格的推断,做出了不直接弃吴吉鹰北上,而是把胡人南下的消息告知的吴吉鹰,最后说服他和自己一起通知汝南郡内其他流民帅,准备团结起来对抗胡人的决定。   因为只有真正和胡人对抗过的流民和流民帅们,才知道胡人有多可怕。   也正因此,扈季丛才知道陈光那点试图让漏下的胡人消磨流民帅实力的小心思有多可笑。   胡人来了还内斗,那简直就是找死。   此刻再遇一位前来驰援的流民帅,无疑是对扈季丛他们士气的巨大鼓舞。   四支军队在汇聚后,因为有了共同的残暴敌人,不同阵营的士兵与士兵之间都变得友好起来。   等扈季丛等人四支大部队一起急行军到梁奎等三位流民帅联合在一起聚集的地方,扈季丛就发现,梁奎的地盘上除了投靠他的另外两支流民帅的部队,还多了一小股看起来格格不入的队伍。   而且那衣服,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呢?   扈季丛等人的部队朝着梁奎等人扎营的地方靠近,等双方之间只相隔半里,扈季丛这边的四支部队也终于停了下来。   不用扈季丛这边叫营,梁奎那边就有人迎了出来,一脸熟络的样子:“来了兄弟。”   张泗水呵呵笑得一脸憨厚,同样熟络,一副同志相见,分外亲近的样子:“来了,兄弟。”   扈季丛见他们像是早知道有人来的样子,而且来的人也毫不设防就靠近了他们这边,也纷纷放下了一些防备。   张泗水还一脸“我早就说是这样”的样子,对他们说道:“我就说,是有人报信,让我们在这里集合嘛,你看那边不是还有一支队伍,人是少了点,看着好像也没什么劲,不过你看人家也来了嘛。”   来接他们的人也道:“几位英雄,我们首领等你们好久了,胡人南下,救急如救火,是片刻也耽误不得了,请快入营,共商大事吧。”   扈季丛等人抱拳:“还未请教姓名?”   “在下梁文鹰,是首领的亲兵。各位英雄请。”   “梁小兄弟请。”   一行人到了梁奎帐外,梁奎早就听闻了他们到来的消息,在这里迎他们了。   等扈季丛他们靠近,就只听梁奎正转头对一个小儿道:“我说也该到了,别急嘛。”   正说着,梁奎一回头,顿时眉开眼笑,道:“小女君,你要见的人这不就到了。”   扈季丛头一偏,绕过那膀大腰圆的梁奎的遮挡往后看去,等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容,他顿时眼睛一瞪,震惊地不能自己。   这时候梁奎已经迎了过来,他豪爽地大笑着朝扈季丛拱手:“扈首领,别来无恙啊。”   扈季丛也拱了拱手:“梁首领,久闻大名了。”   梁奎笑道:“我才是久闻你扈季丛的大名了,扈英雄的名字,整个汝南谁不知道的,连人家小女公子都听说你的大名,吵着要见一见你的真容呢。”   梁奎说着,就为几人引见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小女孩:“这是霍家王夫人的女公子。我们这次能及时得到消息在此共商讨胡事,皆是霍家王夫人义举。”   “王夫人乃真巾帼也,她意外收到消息得知了胡人大举南下的消息,又猜想到那狗东西陈光说不定会故意像我们隐瞒消息,特意派人给我们几路英雄都送了消息,并让大家在我这里集合。结果陈光老货果然不通知我等。”   “不过大家既然都及时赶到,想来大家都收到王夫人消息了吧?”   黄冲道:“哼,那陈光老货,活该他被胡人捅烂肠子!我和周玄兄弟的大营在两天前的晚上被胡人抢了,看来是因此和王夫人送消息的人错过了。不过后来我收拢残兵,打算找你,便正好遇到了扈兄弟和老吴。”   扈季丛道:“我本来是和吴兄弟在一起的,前两天胡人收到了陈光的消息,让我迅速北上救援白家。我等从北边来,焉不知胡人的可怕,恐怕不等我前往白家,胡人就已经冲杀完了白家的拦截,直接往南来了。   我一合计,干脆和吴兄弟谈和了,吴兄弟也深明大义,立刻收了兵,然后我俩一合计,打算先通知了大家,再共同联军抗胡。”   “只是没料胡人来速竟然这么快,我们在半道上就遇到了黄兄弟。”   最后张泗水摸着肚子道:“哈哈,那看来还只有我运气好了,我就是收到了王夫人的使者,得知了胡人南下的消息,我一想,胡人南下,那不得把天都捅破了,所以我赶紧带了人马过来会和了。”   梁奎摇头叹道:“战乱之中,消息有所延误也是正常,最可恨是那陈光老货,鼠目寸光,差点误了大事。扈英雄能如此深明大义,及时赶来通知我等,真叫我心中感激。”   “我也说是这样。”吴良鹰点头道,“扈兄弟虽然和我们立场不一,但是我们到底都是从北方来的,大家平日里各自有家小要顾,打起来,那也是没办法。但是关键时刻,还是我们北人自己靠得住。”   “各路英雄们,你们是要在这里拜天地啊还是怎的,怎么都堵在门口不进来。”这时一个爽利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众人忙回头,就见王夫人一身飒爽戎装,掀开了大营的门帘出来。   “我在里面久候你们不至,便出来看看,没想到外面竟然聊起来了。”   梁奎忙为众人介绍:“这便是我说的那女中豪杰王夫人了。霍家我不说大家应该也有所耳闻,汝南大族,之前也没掺和过我们和汝南豪族之间那些破事,倒是一直光施仁心,遇到流民中有妇孺的,都一应收到庄里生活了,听说还教那些妇人读书识字,简直是一等一的好人。我听说这些事都是王夫人的主张,要我说,单是这一点,王夫人就比这汝南诸男子要强到天上去了。”   “据我所知,王夫人也是我们北方人吧?太原王氏的并州铁骑,天下闻名啊,难怪王夫人如此英姿飒爽.气魄万千了。”扈季丛道。   王夫人颔首笑道:“扈首领谬赞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说不上什么英姿.气魄了,只是看到能帮的,就搭把手罢了。大家也无需再客套了,胡人如今为祸汝南,一时间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还是速速入营,营中有沙盘,我等商量讨胡之事罢!”   一行人赶紧进入营帐,陆瑶也不紧不慢地吊在人群尾巴上,跟在王夫人身边,进了营中。   营内的沙盘早就布置好,一群人论过长短,都一致推举以熟悉汝南山林地势,善奔袭穿插的扈季丛做这场围剿战的主导者,而手下人数最多,物资最足的梁奎一方则负责为几路大军供应后勤。   黄冲.张泗水.吴良鹰三方则道:“我等带兵前来,就是为了集合众人之力诛灭胡人,你尽管调遣就是。”   王夫人则道:“我霍家在汝南一代都素有声望,门生荫客遍地,所带部曲里还有两百久经沙场的老兵,里面有善查探追踪者,若要提供情报,我可略尽绵薄之力。”   “胡人踪迹难觅,我们这次的围剿之战,情报最重要,那就辛苦王夫人了。”   一群人守在沙盘便商讨了一天,终于定下全部计策。   等大计定下,梁奎营帐附近的军队就迅速被调遣起来,散做东南西北几路,各自负责巡防一部分领地,保护腹地百姓,而王夫人的部曲队伍则被两百老兵带领,前往黄冲原本被胡人冲击过的大营查探,寻找胡人的踪迹去了。   一天后,王夫人处得到消息,得知胡人刚刚抢过一个村庄,正往山林中隐匿而去,王夫人迅速派人通知其余四支队伍,一时间,四支大队皆收拢起来,朝着胡人的所在地包抄而来。   这天下午,黄冲和的部队在一个小树林和胡人的骑兵遭遇,双方立刻打响了遭遇战。   黄冲派出部下飞快离开给另外三支部队报信,自己则带领本部的人马和胡人骑兵死战。   原本只是遥遥坠在胡人身后负责追踪的霍家老兵带领的部曲们见状,也赶紧上前,支援黄冲。   有了两支队伍的合并,汝南一方总算和胡人骑兵进入了僵持阶段。   但是胡人骑兵进入汝南腹地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能不知道汝南这边肯定有人要围剿他们呢?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性,胡人骑兵才不肯和一群步兵拼消耗呢。   于是胡人骑兵和黄冲等人僵持一段时间见不能迅速战胜,便欲要冲出去突围。   黄冲部和霍家部曲拼命阻拦,但是在胡人骑兵的强大机动优势下,两方人的阻拦也显得无力了。   眼见这大好的合围之势要失去,忽然从他们右后方杀出无数军士,瞬间将本来已经要冲进山林逃跑的胡人骑兵淹没。   没过半刻,又一队军士从另一边杀来,大吼着加入战阵。   最后一队军士也在不久后赶来,形成四层合围,包围圈一圈圈缩小,胡人骑兵彻底失去了骑兵冲杀的空间。   最终五千多名胡人被这四路大军悉数围杀。   战胜后,黄冲身上还绑着布条,血迹不断地从他肩膀处洇出来,但是他却浑然不顾,反而一脚踩在一个胡人的头颅上,喊手下军士拿酒来。   军士拿来黄酒,黄冲又哭又笑着,喝了一口黄酒,将剩下的酒都倒在地上,最后一刀将那个胡人的头颅砍了个稀烂。   “告我父老乡亲,告我族众亲友,告我周玄兄弟,今日,黄冲给你们报仇了!哈哈哈哈!”   黄冲迎风饮下一口火辣辣的酒,眼睛被风吹得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某句话我都说厌了,但是,特殊时代,特殊行为,局限性,不代表作者,懂我的意思吧【手动狗头】感谢在2022-04-2023:40:51~2022-04-2123:4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725719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饭20瓶;24461836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帝二年三月,胡人越过淮水,闯入汝南境内。   郡守陈光救援不及,致使白家被攻破,白家一万两千余人,尽数被杀,白家庄园被一抢而空,成为一片废墟。   之后胡人又长驱直入汝南腹地,在汝南中北部屯驻的流民帅周玄.黄冲二人的大营被破,周边数十村县惨遭抢掠,数千百姓被杀,妇人受辱,胡人骑兵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三月十九,汝南霍家召集汝南境内流民帅组成义军,共抗胡骑,于三月二十二日下午全歼五千余胡骑,为汝南腹地百姓绝此胡患,百姓乃夹道相迎,箪食壶浆以犒义军。   三月二十二日晚,姗姗来迟的陈光军队和义军隔山相对。   这时候,陈光刻意向流民帅隐瞒胡人南下消息,以致黄冲.周玄二人大营被胡人攻破,胡人肆虐周边的事情已经在汝南腹地的百姓中传开了。   当陈光及其军队进入不老山以北的淮阳县时,迎接陈光的是淮阳县百姓的臭鸡蛋。   碍于百姓舆论,陈光的大军不敢再进,而是派遣使者前往流民帅的义军大营替自己犒赏义军。   可惜陈光的使者到了义军大营外,连大营的门都没能靠近就被流民士兵的冷言冷语羞走了。   当陈光在自己的大营里和一众家将亲兵焦虑时,义军大营内,军士们正在其乐融融地庆祝抗胡之战的胜利。   义军大胜,附近的百姓和望族都送来了美食劳军。   等对各部兵士论功行赏分发完奖励后,首领们也聚到了一起庆祝战胜。   席间梁奎.张泗水和扈季丛都认为此战能胜,王夫人及时通知并召集众流民帅合作起到的作用最大,于是推王夫人坐首席。   黄冲和吴良鹰也深以为然。   于是在一番论功劳长短后,王夫人以首倡之功居首席,扈季丛居左首,梁奎居右首,其余人按功排位。   客套一番之后,梁奎便在席间提出了扈季丛如今的从属问题:“陈光老贼不仁不义,为一己之私置汝南腹地百姓和我等的生死于不顾,我等当共击之。扈首领乃当世英雄,为此老贼效命,不免屈才。不若和我等联盟,讨灭汝南奸人,为汝南百姓谋福啊。”   扈季丛捏着酒杯不语。   梁奎见状,便求助于坐在上首,一心给女儿夹菜的王夫人:“夫人乃我等义军之首,又出身太原王氏,深明大义,依夫人所见呢?”   王夫人闻言,放下筷子道:“大家也知道,我们霍家偏安一隅,向来不参与到这些事当中来。”   “若要我说,我只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当年夏桀行事暴虐,不与民活路,商汤以一隅之地讨伐他,最后却获得了胜利,都是因为后面有百姓的支持。后来商纣重蹈覆辙,残忍暴虐,周王也顺应民意,召集天下诸侯灭掉了商朝。”   “要不要效命一个人,不看他是不是兵强马壮,而应该看他是不是做了自己责任之内的事情,做得好不好。如果他才德配不上他坐的位置,那上天就一定会让他从那上面掉下来。若是在夏桀的时候不顺从商汤,在商纣的时候不为周效命,最后恐怕下场难料啊。”   等王夫人话音落下,梁奎立刻道:“不愧是王夫人,见识和文采都远超我们这些大老粗。”   张泗水也点头道:“照王夫人所说,陈光身为太守,不顾治下百姓死活,任胡人南下,就是失职失德。我们这些义军虽然是从外面来的,却也知道要抗击胡人,保护本地百姓。如今我们就是商汤,陈光就是夏桀,我们打他,那就是义举了。”   “扈兄弟啊,我老吴也叫你一声兄弟了,如今王夫人说得如此分明了,都说书上写的都是神仙圣人的道理,王夫人读书多,说得肯定对。你不如也听她的,早日另寻明主吧。”吴吉鹰拿着酒杯,拍着扈季丛的肩膀劝道。   扈季丛沉默许久,忽然道:“其实我在陈光手下做事,也不痛快。你们知道我曾为他攻下苗人伟.吕挺和宗鸿潍,得了不少本地豪族的庄园财产,但是最后都交到了陈光的人手里,陈光表面上说什么替我管庄园,其实是把他陈家的人都安插到我的地盘上,我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事,最后反而要听他的人唠叨。我早就不满了,只是想着人无信不立,答应了人家的,就要做到,才一直隐忍。”   “哎呀扈兄啊,你可太厚道了。”梁奎赶紧过来揽着他的肩膀道,“答应报效别人当然要遵守承诺,但是你已经替他打下这么多功业,早就报了不知多少回了,他却始终不信任你。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一味受他欺凌呢。他现在就是那人人唾弃的胡奸,早晚要被汝南百姓共击之的,你现在打他,叫替天行道,可不叫背信。”   “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若我转而与诸位兄弟联盟——”扈季丛话音一顿,图穷匕见:“届时当以谁为首呢?”   梁奎的手一僵,慢慢从扈季丛肩上拿了下来。   在场的流民帅们顿时脸上也犹豫起来。   按理说,现在的流民帅里,梁奎手里吸纳了另外两名流民帅的兵力,手下人马足有两三万,所占的地盘也是最大的,之前大家联合起来抗击胡人,就是以梁奎这里作为集合的地点。   如果流民帅们要推举一个大哥,那自然是梁奎最合适。   但是扈季丛的战力众所周知,光是被他端掉老巢的流民帅就足有四个,连梁奎现在手底下会聚集这么多人,都要多亏了扈季丛的威胁。   真要扈季丛转到流民帅这边的势力来,他与梁奎到底谁高谁低,还真不好说。   古有二桃杀三士,这搞联盟认高低的事可得好好说,不然大家心里留下疙瘩,到时候说不定还不如不联盟呢。   扈季丛站在席后,直视着梁奎。   两大首领,此刻谁也不愿意后退一步,将这个当大哥的机会让给对方。   这时,一直蹲在一边喝酒吃花生米的黄冲忽然道:“依我看,你们俩不相上下,真要论谁高谁低,恐怕谁都说服不了谁,不如我们另外推举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做我们众人的首领,这个人最好还不会参与到我们的领兵上去,是场外之人。”   扈季丛和梁奎都猛地回过头,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到了席上的王夫人身上。   梁奎乐了:“要我说,王夫人可不就是这场外之人么?”   正在给陆瑶夹菜的王夫人手上一顿,放下了筷子。   “诸位莫不是要我来担任这盟主?”王夫人挑眉。   这时候,一只小手在私底下按了按王夫人的手,王夫人呼吸微微一变,又恢复了正常。   “有可不可,”梁奎当即道,“王夫人难道当不得德高望重一词吗?官府的中正选官时,要论品评级,也是看出身.才华和德行三项。论出身,王夫人出身太原王氏,不知道比我等高到哪里去;论才华,我虽没读过多少书,却也能从王夫人谈吐中听出王夫人博览群书,比才华我等都自愧不如。”   “而要论德行,那更不用说。王夫人于我流民流离失所时,不为谋利夺取壮年男子,反而行悯弱之事,收容妇孺,还不嫌弃流民出身,教我等流民之中的妇人读书,我听说以前孔圣人就以教天下人读书闻名,王夫人更不拘一格,愿意教妇人读书。孔夫子给男人当老师,王夫人给女人当老师,既然如此,那我觉得王夫人不比孔圣人差多少嘛。”   “不敢当不敢当,”王夫人听得羞愧,连忙摆手,“孔夫人是有教无类,门生弟子八百人,我不过是收些妇人教她们识几个字罢了,哪里算得上什么师。”   梁奎道:“我们这些粗人读书不多,也不懂你们这些世家大族里的规矩,我只知道,您出身王家,却不嫌弃我们这些沦为流民的人,还愿意教我们当中的女人读书,这就已经比那些人德行高了不知多少层了。”   他又指着黄冲道:“我那黄兄弟说得对,如果真要从我们几个兄弟里选一个人当首领,那我梁奎肯定是除了自己,谁都不服的。但是若是首领是您的话,我梁奎倒没有什么可不服了,论才论德,您当之无愧。”   扈季丛这时也说道:“霍家默默收容妇孺的义举我早有耳闻,只是一直不知道在背后主导的就是王夫人,更不知道,王夫人竟然还教那些妇人读书,这等心胸,扈某佩服。王夫人是并州人士,细说起来,也是我北人,既然是北人统领北人,又是王夫人,那我扈季丛也没有什么不服的。”   一边的吴吉鹰摸着下巴道:“我曾听人说,仁者无敌,以前还觉得是废话,现在方觉这话有理。”   “说是仁者无敌,也要仁者的敌人讲理。”王夫人起身,举杯道:“能得诸位英雄看得起,是我之荣,也是汝南百姓之幸。诸位深明大义,皆是仁者,此杯,敬仁者,也敬义军。”   其余人都严肃了面容,端杯站直了身体:“敬仁者,敬义军!”   自此,汝南境内的流民帅更名义军首领,汝南义军联盟就此建立,并广受汝南百姓欢迎。   霍家王夫人行仁德之事,于霍家庄内建妇好学院,教授流民女子识字的事,也在诸流民之中流传开来。   义军流民之中,也有女子,能在残酷的南迁中存活下来的流民女子,要么自己是狠人,要么全家都是狠人。   在听说王夫人的妇好书院收女学生之后,不少女子都偷偷找到王夫人手下来,问自己算不算流民妇人,还能不能加入霍家庄学习认字。   还有男性流民也溜到王夫人这里,说自己有妹妹/姐姐/女儿/侄女的,问王夫人能不能把自己的家的女眷送到她这里读书。   面对这些询问,王夫人面露迟疑:“能是都能收,只是时间仓促,一下子涌入太多人的话,我那里人手可能会不足,所以送来的女子最好都是年纪八岁以上,能讲通道理,服管教的。”   “另外,我那里可不是享福的地方,要是入我门下,就要好好学习,遵守我那里的规矩。若是偷奸耍滑,品行低劣,且屡教不改,那就要被我逐出门外,永不教习,甚至交由官府处置。你们可要想好了。”   “如果你们真的有心前往学习的话,就去和我部曲里的女子说一声,她们都是我书院里的学生,让她们替你们登记,之后跟着她们走就是了。”   于是诸多女子都前往王夫人的部曲那边找女子登记去了。   等到王夫人和几位流民帅商量好义军联盟的诸多事宜准备回去时,虽然霍家在围歼胡人的时候损失了一些部曲,但是因为大批想去妇好书院学习的女子的加入,霍家的部曲队伍反而变得更大了。   王夫人率领众人回到霍家,已是三月的最后一天了。   去年九月,陆瑶就曾经说过,今年四月要在妇好书院中设春考,考中的妇人可得学女田十亩。   为了这十亩学女田,妇好书院中的妇人们不少都废寝忘食地努力学习,只望能在今年四月的春考里考试通过,一举得田。   学女田本来只是霍家自己内部的事,但是因为流民帅那边有新的女学生加入,王夫人于是便提出了设学女田以为激励之事,诸流民帅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学女田,但是他们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给流民妇女办的书院嘛,都一样。   本着外行不指导内行的原则,各流民帅都表示:送女孩到妇好书院读书我们全权支持,缺什么你直说,缺啥有啥。   于是最后,王夫人从各大流民帅那里都弄来了学女田的份额,连扈季丛那里也拿出了份额支持。   按照他的说法,他手里的庄园田地事务现在基本上都是陈光的管事在管,管理事务么,会读书写字就差不多了,他只盼着妇好书院这边赶紧出几个能力足够的毕业生,好替他把陈光那些管事都顶下去。   对于扈季丛的说法,其余流民帅也纷纷赞同,因为他们手里的庄园田地大多是打了原来的土豪的,财产换主人,少不了要流血,所以他们手里的庄园田地也很缺乏能识字.能记事,最重要的是能让他们信得过的管事。   所以,等到妇好书院这里有女子春考通过,不仅能在霍家庄上挑选自己的十亩学女田,也能到义军联盟地盘内的庄园里挑学女田,等日后学有所成,还能到各个非常缺乏认字人才的义军庄园里当管事。   而且义军联盟的地盘上的学女田还和霍家庄的不一样。   霍家的田地和佃户基本是适配的,没有太多多余的劳动力给学女田用,所以在霍家选了学女田,得去孤儿里认养儿子将来为自己种地;   但是如果在义军地盘里选学女田,那拥有学女田耕种权的学女完全可以从那一大批还没有地可耕的流民里雇人替自己耕种。   耕现成的地可比开荒要来得轻松多了,反正开了荒,也是替流民帅种地,如果有选择的话,更多流民还是愿意在现有的地上耕种。   从这种种配置来看,义军联盟各首领的领地简直就是天然为妇好书院准备的。   等回到霍家庄,当闲杂人等都散去,王夫人便把陆瑶抓到面前“严刑逼供”:“这就是你去年和你父亲说的,今年肯定会给那些妇人找去处的去处?你这是早有预谋啊。”   陆瑶老实巴交地捏着小手,无辜地眨眼睛:“母亲别乱说,怎么是早有预谋呢,我这是急他人所急,忧他人所忧。他们缺,我们正好有,这不是双赢的大好事吗?”   “双赢,嗯,不错,还真就是双赢。”王夫人品了品陆瑶用的这个词,赞许地点头,又道:“扈季丛是你的人,我早就知道,怎么这梁奎首领看着也不对呢?我以前和他可没有这么多交情。”   说着,她有些后怕地摇摇头:“那天要不是你提醒我那一下,他这提议,我还真不敢接。你说你母亲我现在成什么了?女土匪?还是土匪头子?你这是打算以后接我的班做女土匪么?”   王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地瞪陆瑶一眼。   陆瑶嘻嘻笑着蹭到王夫人身边,拉着母亲的手道:“还是母亲知我。也不能叫土匪嘛,现在南帝丢了北边不要,躲到建康去了,咱们汝南也已经被他放弃了。既然没有皇帝,那就是无主之地。陈太守无德,我们当然要伐他,另立新主。”   王夫人听到这里,忽然涌起一个不好的想法:“我的儿,你莫不是准备让你母亲我做太守吧?”   “胡人都能在我中原称王,母亲怎么不能在汝南称太守?真要论高低,母亲出身太原王氏,身份高那胡人蛮王百倍,他能坦然当王,母亲也该坦然做这女土匪才对。”陆瑶说得嘿嘿直笑。   “你这孩子。”王夫人无奈地捏捏自家女儿的小脸,“年纪这么小,心倒是大。也不知霍家是怎么敬的祖宗,竟然能生出你这么个能人。”   说到这里,王夫人才想起自己还没解惑:“那梁奎是何时与你有来往的?”   陆瑶神秘一笑:“母亲已经身在此山中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王夫人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个破孩子,还和你母亲谈起玄了。那我便猜一猜。”   “梁奎对我办书院一事了若指掌,甚至在无人提及的情况下直接说出了妇好书院的称呼,且看得出来,他对妇好书院推崇备至。我猜和妇好书院有关。”   陆瑶点头。   “他对我教女子读书更是大加称赞,反复强调我出身王氏却肯教流民女子读书是大德,甚至把我和孔子相提并论,他也是读过书的,不至于不知道孔子意味着什么,哪怕他有夸张的意思——”王夫人说着说着脸色就变了。   “他知道简体字之事了?”王夫人一把抓住了陆瑶的手,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你难道忘了我告诉过你什么!此事一旦泄露,天下士子文人皆要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别说霍家,恐怕王家都保不住你!”   “母亲莫怕。”陆瑶安抚地按住了王夫人的手,端正了脸色,“我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梁奎梁首领也是我经过精挑细选选出来的人,若是这点秘密都保不住,他又如何得到我的信任。”   “更何况,如今梁奎和汝南豪族形同水火,别说他去说不会有人信,即使他想泄露出去,他又怎么泄露呢?汝南有名望的人一半都是陈光的人,另一半,都是我霍家门生故旧。”   “如今母亲又是义军首领,教义军中的女子识字,恐怕现在所有义军都觉得,母亲连女子都能教,那么早晚,他们也能学识字。”   “从母亲当着所有义军的面带着义军中的女子回霍家开始,我们霍家,我们妇好书院,就已经不单单是一个用来匡扶弱小的书院了,而是所有义军识字的希望。”   “脑子再糊涂的人也知道,识字就是普通人升耀门庭.做官发财的第一步。从大家知道妇好书院教流民女子读书识字那一刻起,我们妇好书院已经和所有义军的利益前程都联系到一起了,他们才不会管什么简体字是大逆不道,他们只会知道,推翻简体字就是推翻妇好书院,推翻妇好书院就是推翻所有义军的利益——”   陆瑶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顷,眼里是王夫人都感到心惊肉跳的杀伐之气:“谁敢说,谁会说?”   王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思城说得有理。”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灯下的女儿,在心生恐惧的同时,也生起更多的豪情与骄傲:这样一身王气的人,是我的女儿啊。   ……   四月中旬,当新入学的学生们还在懵懂地跟前辈们学习妇好书院的规矩时,妇好书院的一部分妇人们已经进入了疯狂学习的状态。   因为最后的冲刺时间到了——四月二十三,就是春考之日。   春考一事,可谓是开创一代先河的事,她们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里有过考试过了就可以授田的规矩,这是天大的便宜,也是天大的考验。   谁都不知道,春考内容会考什么。   所以妇女们只能抱着书狂读狂背,也有人研究老师过去给她们上过的课,恨不能把老师们过往教过的内容全都再翻来覆去啃几遍,还有深更半夜爬到屋顶上顶着月亮背书的。   转眼就是四月二十三,春考日。   这一天,妇好书院所有学生都紧张到大气不敢出一生。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那些一级生参加一年一度的最大考试——春考的日子,而明年的这一天,她们也将有机会参加这能以考试成绩获取田地的考试。   春考的试卷是陆瑶和王夫人一起出的,王夫人负责出背诵认字算术之类的客观题,陆瑶则负责出主观题。   陆瑶出的题很简单,让所有人写一篇描述过去十年他们所见过的官府统治下的问题和自己认为的解决办法的小作文,可大可小,并不拘引经据典,只要意思通达清晰即可。   事实上,仅仅半年多的时间,妇好书院的大部分学生本来也就只能做到用文字说话,算术题也还在两位数加减和九九乘法表上打转。   等试卷收上来,陆瑶和王夫人一起批卷,王夫人负责改客观题,主观题则通通交给了陆瑶批。   陆瑶一个一个看过去,发现妇人们陈述的问题里,大多数提及官府的赋税收得太严苛了,还有乱收税,重复收税等问题。   解决办法也比较类似,有的人认为皇帝肯定没想收那么多税,是下面的官员自作主张,中饱私囊,所以要派人上达天听,让皇帝知道下面有贪官,坏官,撤职;也有人认为这些官乱收税是缺乏监管所致,专门派人守着他们就行了,还有人认为,老百姓辛苦种点田,能吃饱就不错了,就不该收老百姓的税,要收该去收那些世族高官的税,他们富得流油等等。   引起陆瑶注意的是一篇写官府在荒年强行以低价收百姓粮食充作常平仓的,说自己家在丰年的时候还是挺愿意把多出的粮食卖给官府的,偶尔歉收,官府还会主动放粮赈灾,但是一旦遇上连年灾荒,官府就会低价强买强卖大家本就不多的粮食以充仓库,让百姓苦不堪言。   这位同学的解决办法是没有办法,对方认为建常平仓这个举动挺好的,就是遇上连年歉收容易反噬,所以建议好好祭祀,让老天爷不要让某地连年饥荒。   陆瑶看得大乐,把试卷封条一摘,发现还是个熟人——洗女。   洗女在去年十一月末被她派去了扈季丛手下当教书先生,为期一个月,一个月后陆瑶又派了另一位优者去和她换班。   虽然离开了妇好书院一个月,但是人家也不是把时间白白浪费在扈季丛那里,人家是带了书过去的,一边教扈季丛基础的识字,连带替扈季丛当信件翻译,自己也不忘自学,进步得很快。   从去年九月十五开始,除了不在妇好书院的那一次,其余的每一次月评,洗女都是最高级的优者,拿最高的工资。   再加上她出的那趟差,赚了不少外快,一开始她养三个“儿子”还要缩衣减食,等出完差回来,手头就重新阔了起来。   如今春考她又表现不凡,虽然陆瑶一早就把她放在重点培养的名单上,但是她的表现还是一再叫陆瑶欣喜。   而且虽然洗女自己不说,但是王夫人身边多少眼光毒辣的人才啊,肉眼猜个年龄还不是小意思,早就看出来她年纪绝对不到十八了。   别的不说,洗女这个小聪明,别的地方处处透着机灵,偏偏有一点犯了傻——别的已婚妇女在霍家庄养了两三个月,营养赶上来之后都开始来月事了,她这个“已婚妇女”吃饱了饭光脸上挂肉,却不来月事。   王夫人私底下和陆瑶透露过,据她和她手下眼光最毒辣,认人经验最丰富的嬷嬷估计,洗女的岁数说不定还不满十六。   越是年轻,可塑性越高。陆瑶对洗女的聪慧感到惊喜。   春考的卷子不多,陆瑶和王夫人改得很快,第二天,成绩就出来了。   这次春考总共三个通过名额,洗女的成绩位列第二。   一时间,通过春考的三人成为妇好书院里的明星,人人围绕在她们身边询问经验,她们也并不藏私,将自己的经验一一告诉。   因为考完之后,陆瑶便立即宣布了新的消息:通过春考还只是第一步,在这一步只是代表她们有了自己的田,她们的学习还没有结束,日后等待她们的还有入学满一年的秋考,还有入学三年后的毕业考。   秋考会将她们划分到不同的专精科目上,毕业考则直接关系到她们以后会被分配去做什么。   如果说春考是为她们当中最优秀者初步提供养活自己的资源的话,那最后的毕业考则直接决定她们的未来了。   而最幸运的地方还在于,她们是最初的一批学生,如果日后有什么新的东西要建立,她们将占据最初的优势。   只要身处妇好书院,谁都能看得出,这是一个对女子而言最大的崛起机会,这么多年来,什么时候女子有过脱离父兄自己占领田产的?   可是现在,妇好书院给了她们这个机会。   田产都已经是小道了,更重要的,是读书识字的机会。   会读书,就意味至少有做小吏的机会。   以往的社会给不了女子太多登堂入室建功立业的机会,但是霍家庄已经为她们指出了一条明路,更为她们树立起了一个最大的榜样:王夫人。   王夫人都能做义军首领了,那她们为何不能像男子一样建功立业?   她们能从诸多流民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里生存下来,绝对不缺乏向上爬的野心和蓬勃的欲.望,一旦有了机会,那是誓死都要抓住的。   女人从来也不傻,她们只是没有那个机会。   毕竟,人言可畏。   可是现在,有人已经在前面撑起了那个会被人攻击的旗面,她们只用跟在后面,用自己的力量奋力拼杀,奋力争取。   有这么多关卡和奖励等在前面,她们又焉能不努力,焉能不兴奋?   五月,当陆瑶忙于和王夫人一起将诸多经史书籍“翻译”成简体字的时候,一份小小的礼物被悄然放到了她的书案上。   “这纸?”陆瑶回到自己的书房,就发现铺在自己书案上那好大的一张纸。   天知道,她已经盼这种大张的纸盼了多久了!每天只能用毛笔小心翼翼在一尺见方的小小尺牍上写字,写完了也得小心捧着护着,不然一不留神,它就碎了。   陆瑶每天捧着尺牍抄书都抄的心碎,无比想念现代工艺下的普通纸张,再不然,中世纪的平纸也行啊。   但是想归想,陆瑶还是只能捧着尺牍工作。   俗话说得好,公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搞文化没有好纸怎么行!   陆瑶盼了这么久,如今,这以纤维坚韧的竹子制的大张且坚韧的纸终于出现在了她案上,陆瑶简直要喜极而泣。   “霍升呢!快叫他进来,我要重重赏他!”陆瑶大手一挥,就吩咐身边的阿茉道。   外面的霍升早就等着这一句了,闻言不用阿茉到处找,自己就出现在了阿茉面前。   “快快快,女君要赏你呢。”阿茉招手。   霍升连忙清清嗓子,顺了顺自己的衣袖领子,乐颠颠地进书房去了。   “你做得很好,阿茉,等下替我吩咐周妈妈,拿百金给霍升。”   “百.百金!!”霍升惊呆了,这,这可是百金啊!即使在如今这乱世,也够换他几十副身家了!   “女君啊,您这,是不是要问问夫人啊?”霍升犹豫了再犹豫,还是忍痛提醒陆瑶。   也不是他视钱财如粪土,而是实在担心到时候陆瑶把钱拿给了他,王夫人反而怪他故意诓小主人的钱。   这可是百金啊!   能在外面买好几个大庄子了!   他赚几辈子的钱都赚不到这么多的钱!   不行,再多钱也不能被蒙了心。   霍升忍着滴血的心继续道:“百金这数目实在太大,为霍家研究新纸是我分内之事,能完成女君的交代,更是我霍升的荣幸,况且这竹纸被造出来,都是多亏了女君当时的建议,我不过是按照您的命令做出来的,霍升不敢受此厚赏,请女君另行赏赐吧。”   “霍管事别怕,这些小事,母亲都是同意了的。这百金你尽管收下,这是你不辞辛苦,革新工艺应得的奖励。”陆瑶看着霍升既纠结又坚定的眼神,脸色更是缓和,“更何况,我这里还有其他任务交给你呢,你能者多劳,当然要多多犒赏。”   霍升听完,一抬头,对上陆瑶越发柔和的目光,不知怎么,他眼皮一跳。   果不其然,接着,陆瑶就道:“霍管事你既然能以竹子研究出竹纸,能力不凡,我有意扩大家里的造纸坊,日后以此为货,广售全国。既是要广售全国,那必然得培养大批造纸工匠,这技艺传授之事,还有原料选用.工序把关.新坊建造之事等等,都要麻烦霍管事你了。霍管事你能者多劳,可要多多担待啊。”   霍升顿时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第一步基础打好,准备芜湖起飞~   *常平仓:汉代皇帝为了减少运粮损耗在各郡设置的一种官府粮仓,丰收时收粮,饥荒时放粮,用以调控市面粮食价格,是古人开创的国家调控粮食价格的一项重要先进制度,对现代仍有很大的指导意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鸢尾香香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帝二年四月十三,汝南郡太守府门口站满了部曲家将。   而太守府内的大堂之中,宾客满席,但是却人人愁眉苦脸。   席上没有人说话,一股死寂的气息挤压着堂内的空间。   忽然,一直沉默陈光的哥哥陈固把手往席上一拍,望向陈家的支柱陈光:“接下来如何是好,阿光你倒是说句话呀!”   坐在大堂上首的陈光目光沉郁,扫过堂内一个个目光躲闪.心思不定的豪族代表们,重重地冷哼一声:“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一个个都觉得我陈家已经不行了,都准备抱着家小投靠流民帅是吧?”   刘家人小声道:“太守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们汝南豪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怎么样,我们也不能背弃我们本来的立场,忍辱去降一群外地来的蛮人啊。您多虑了。”   另一家人也道:“是啊,您多虑了。我们这不是在等您拿句话嘛。这仗接下来怎么打,派谁打,都等着您发话呢。咱们这一家家的,办起事来没头没脑,真正办事还是要等您发号施令啊,没有您的命令啊,咱们这群蠢人,是真不知道该把劲往哪处使了。”   其余几家大小豪族们的人也纷纷附和,自打耳光向陈光表忠心,一个个都说得恨不得把自己个儿的心剖出来给陈光看看了。   陈光等这群人一个一个地表完忠心,也不说自己信没信,只是不阴不阳道:“我不管你们有没有私底下找那群流民联系,我只提醒你们一件事——狡兔死,走狗烹。”   “你们若是同我一心全力抵抗流民帅,我们还能有几分胜的可能,即使是惨胜,只要我们手底下的人还在,家里的田业还在,养个十年八年,总还能过以前的日子。”   “呵,若是有人趁这种时候暗中给咱们捅刀子,咱们必输,到时候输了的人家自然是一个人都留不下,可投靠流民的人家,你猜那群流民没了我们这些对手,接下来会对你怎么样?是把你好好供起来吗?还有我们这些威胁人家都不一定对你有好脸色,等没了我们的威胁,哼,我就带着陈家一千两百口人在下面等你们下来陪我!”   说完,陈光一甩袖子,进了内堂,只留下外堂上一群大家族代表们面面相觑。   □□也接着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的老对手赵裕:“赵小蛮,是不是你投了流民?惹得我们太守大人这么生气。”   赵裕大怒,拍着桌子骂:“刘老鼠,你少血口喷人,我看你整天装得多正经,底下指不定多脏的心,肯定是你自己做贼心虚,说不定连腚都给流民舔过了,还在这里贼喊捉贼。”   □□却一点不恼,摇头晃脑地离了席,背着手慢慢往外走:“谁心虚谁自己知道,这天下正气又不是靠谁的嗓门大就站在谁那一边的。我问心无愧,就先回去了,诸位自便吧。”   既□□离席,剩余的大家族首领也接二连三地站了起来,左右看去,仿佛每个人都心里有鬼,众人互相隔着一小段距离,也各自离去了。   等外人都走尽了,陈光又慢慢度步从里间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谋士,大堂屏风后的人也一个个走了出来,等屏风撤去,露出后面的内里,如果之前的大族首领还在,一定会惊掉眼珠子。   原因无他,只因这屏风后面,都藏满了拉满弓弦的披甲武士。   刚刚席上,只要谁露出一点不对的意思,恐怕这披甲武士的弦便要一松,即刻将背叛者射杀当场了。   陈光重新在席上坐下,陈固摸着胡子道:“依阿光之见,这赵裕和□□二人,是否已经背叛了我们?”   陈光眯着眼睛摇头:“既然敢亲自来,那就暂时还算没有完全背叛。只恐怕这两人都是两边押注,既悄悄给流民帅那边抛了媚眼,又往咱们这边送秋波。”   陈固悲愤:“竖子可恨!都到这种时候了,我陈家何曾对不起他们两家,他们竟然有脸两边摇摆!”   “哥哥莫恼,换了我们在他们的位置上,说不定也好不了多少,人心这事,总归就是个利字嘛。”陈光笑呵呵地说着,眼神渐渐阴狠起来:“可是再大的利,也还要有命消受。”   “阿光你的意思是?”   陈光低头望着自己的酒杯冷笑:“既然敢冒着生命危险来,不是早就做好死在我这里的准备了吗?我不过是顺了他们的意罢了。”   他拿起手里的酒杯,缓缓道:“此毒名曰黯然,服下之后只要不情绪大起大伏,就不会立刻毒发,而是有三五天的潜伏时间。他们从我这里出去,总要和梁奎.扈季丛等人私下联系的,到时候不管毒发在哪里,和我陈府又何干?哪怕陷害不成,能消我心头之恨,让他们先走一步,我陈光也算不亏!”   ……   四月十五日晚,扈季丛率军夜袭陈家。   陈光手下众将皆不敌,陈氏被困,求援于刘.赵.周.陆等几家同盟。   相隔最近的赵裕连夜带兵驰援,行至一半,暴卒,死前高呼“陈光害我”,赵家兵士惊怒,赵裕二子连夜带兵降扈。   周.陆两家暗中交好,本来打算拖到第二天早上再一起带兵出发援陈,但是出发前听闻赵裕暴毙,皆大惧,顷刻毙亡,周.陆秘不发丧,悄悄收拾了东西,投奔□□。   岂料两家刚到□□门前,□□的尸首便运了出来。   周.陆两家便将自家家主和赵裕临死前的话告知,刘家震怒,□□之子大骂:陈光恶贼,死有余辜。   于是三家结为死盟,势要共进退。   四月十七日清晨,扈季丛攻破陈家堡垒,除去其兄陈固携侄子陈启云逃脱外,陈氏一族,尽皆被屠。   四月二十五日,梁奎.扈季丛以及黄冲.张泗水.吴吉鹰各带一路兵马,从四面开始将集结了周陆刘三家部曲的刘家大本营包围,每日以箭矢.火把.恶言袭扰。   此围一围就是半个月,期间五路大军只轻围不重攻,成功让周陆刘三家兵士松懈。   五月十八日,义军忽然以浇上火油的火箭射向刘家堡垒,火烧刘家大本营,扈季丛和梁奎则趁乱带领轻骑突破其防守薄弱地带,成功打开刘家堡垒大门,大军冲入刘家,所过之处,无比跪地求饶。   汝南境内最后的顽固豪族势力也被义军拔除,其余大小家族,望风而降,尽归义军统领。   大战之后,当有大治。   对汝南区区一郡而言,他们的大治不需要什么赦免死囚.轻傜薄赋,更不需要封一堆开国功臣。   因为新上位的大功臣都是流民。   什么是流民?   流民意味着他们原本既没有土地,也没有财产,而且大多数流民都不识字。   不识字你当什么官?扈季丛和梁奎都是这么问自己的手下的。   对于立功的流民,从扈季丛到梁奎,再到黄冲.张泗水.吴吉鹰,他们都采取了王夫人给的建议,不以高官厚禄腐蚀自己的手下,而是给予他们最朴实的奖励:奖土地和粮食。   对于原本无产的流民而言,官位什么的都很虚,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还是田比较实在。   而且他们攻下汝南的时候是什么日子?是五月。   都五月了!   再不种田就要赶不上今年收获了!   这个时候还争个屁的官不官的,先把田分到位,把田耕了,把地种了。   封官什么的,等踩着春天的小尾巴把春耕落实完再说吧。   等春耕落实完,六月了。   六月也不方便封官啊,兄弟,你地都种下去了,到时候你跑去当官了,你的地怎么办?而且你现在就当官,你会干什么?识字会吗?写字会吗?处理公文会吗?   什么?都不会?   那你会什么?   好的,你会种地。   那还说啥子哦,先种地吧,兄弟。   但是流民兄弟还是操心当官的事啊,自己使了吃奶的力气把什么陈家刘家打了,难道就只够自己得点粮食和土地吗?   这时候王夫人拽着自己的女学生们出来晃了。   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你那亲爱的妹妹/女儿/大侄女啊。你不认字,她们认字啊。你不懂当官的技能,她们会啊。   什么?你不想她们当,想自己上手管?可是你现在还不识字,想当官就得先识字,你还得先找个地方学识字。   流民兄弟也不高兴,那等我学识字好了,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当官。   可是这时候扈季丛等人拉着主动投降的赵家人,以及之前打豪族没杀完的那些豪族管事出来晃了。   你看这是什么?这是我们以前的敌人,即使现在他们投了降,但是他们毕竟和我们不是一开始就一起创业的,当初还当过对手,说不定心里就有小心思呢。而且你说不定就杀了这些人哪个的儿女/爹妈/兄弟姐妹/婶婶叔叔,你觉得你放心这些人在你头上管事当小官吗?   流民兄弟心里虚:当然不放心了,我就是不想让他们当官祸害我,才要自己做主当官管事的。   扈季丛等人当即乐了:可是现在就是这样,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田地这么大的铺子,肯定要人当管事的,你们现在不识字暂时干不了这活。如果不让你们那比你识字进度比你快了好几步的亲爱的妹妹/女儿/大侄女来管,那这些位置就得让原来那些豪族的管事来管。   选出身于流民的自家大侄女,还是选那些原本隶属于豪族.说不定还和你有生死仇恨的本地管事,大兄弟你选一个吧。   大兄弟选什么?大兄弟当然是看着自己地里刚种下去的庄稼,含泪选大侄女了。   让大侄女坐自己头上,或许心里会不爽.憋屈.不甘心,可让那些很可能和自己有生死大仇的本地管事来管,那自己损失掉的可就不一定只是心情了,那是小命都有危险。   即使没有生命危险,这些人也一定会找自己麻烦的!   比起有仇的本地管事,还是自家大侄女靠谱!即使不是大侄女,也是一起逃过难的流民姐妹,和本地管事不是一个级别的。   于是,等扈季丛领着赵家的一队人到义军当中走了一圈,流民大兄弟们一个个都想开了,纷纷主动找到自家首领,要求他们速速去求了王夫人王首领把她那妇好书院的大门开一开,送几个大侄女来占位置。   流民们也不是傻子,什么东西都是有时效性的,现在大家刚打下汝南,那些豪族管事是手下败将,在他们面前还得低一头,要是还继续让他们当着底层小吏,管着事情,那时间一久,谁叫谁老爷那不是谁都猜得到的吗?   管你投降的还是战胜的,笑到最后的当然还是管事的。   流民大兄弟们开始求着首领赶紧让自己人占位置了,可首领们这时候反而开始推脱了。   唉,怪只怪我们战力太强,这些本地人太快投降。距离我们义军送人去妇好书院才过去三个月呢,王夫人已经废了老牛鼻子劲教女人们识字了,可识字诶,你们想想,这么难的东西,只学三个月怎么够,最快也还要半年吧。   义军流民们都急了。   还要半年?半年里就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光这半年里,如果那些诡计多端的本地管事们在暗地里卡自己一下,自己一个朴实憨厚又可怜的农民,哪里能识破他们的诡计啊!说不定吃了暗亏都不知道啊!   流民兄弟一个个在首领那里哭天抢地的:不行啊首领,那些当官的有多诡计多端我们农民出身的都见得多了,打不过,我们真的是打不过啊!别说半年了,忠厚善良又淳朴的我们一个月都坚持不下去,就会被诡计多端的小官们吃的骨头都不剩了!你赶紧想办法让王夫人给我们派帮手啊!   在流民兄弟们哭了又哭,求了又求的情况下,各大首领回去和王夫人一商量,给出了最后的期限:王夫人紧赶慢赶,用尽一切努力,争取在十月的时候就让一批人结业出师,来援助你们。流民兄弟们,坚持住啊,不要被诡计多端的本地管事们害得骨头都没了!   流民兄弟们含泪答应了,像那些家里有女眷在妇好书院读书的人都纷纷给自己在妇好书院读书的女眷送去了关怀,还一个劲地交代:   家里的事你都别操心,要什么就和你爹/兄弟/叔伯/丈夫/儿子说,家里全力支持你读书,你要干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使劲读书,争取早点回来替咱们家撑腰!咱们老x家可就全靠你了!   流民兄弟在霍家庄外对家里女眷依依惜别,惆怅不舍地就像送相公进城科举的小媳妇。   既担心家里女眷在妇好书院吃穿不够好身体差了影响读书了,又担心她会不会读了书出来当管事就不认家里淳朴善良的农民弟兄了。   赵家人被扈季丛找去义军当中打转,本来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有好事找自己了,一个个为了讨好扈季丛,脸都快笑歪了,结果他们就真的只是去义军那里走了一圈,然后就被打包扔回了老家。   “知足吧,人家不割了咱们的肉吃,就算对得起咱们了。”赵裕的兄长赵初一巴掌拍在赵裕大儿子头上,见侄子仍是一脸的不甘,心中暗叹这两个侄子不成器,继而为赵家的未来忧虑起来。   正如陈光当初念出的死亡诅咒说的一般:狡兔死,走狗烹。义军在有汝南豪族这个大敌当前的时候,都对他们赵家没什么好脸,现在汝南已经是他们的天下,赵家要是再不夹紧尾巴过日子,就真要下去见陈光了。   想到这里,赵初忍不住再次骂起了陈光的娘:这狗.娘养的陈光,自己找死不要紧,还害了大家。   本来他们赵家都没打算投靠流民了,他一定要无差别下毒,害得赵裕在去支援陈家的路上毒发身亡,如此悲愤之下,才不得不投靠了扈季丛。   如今赵家在扈季丛的威势下战战兢兢,每日都在担心扈季丛的屠刀哪日就要落下来,把他家这汝南最后一个豪族也屠尽了。   这日,赵初照例在家思虑谋划,试图在满盘死局里为赵家找到一线生机,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在这些日子的攻伐交战里始终隐形的一个大势力——霍家。   因为王夫人有意的封锁消息,加上义军里都是南下的流民,和本地人的交往是有壁垒的,所以一直以来,外人只知道霍家基本不参与汝南这些豪族和流民帅之间的攻伐,只是一直默默躲在最南边收些落单的流民妇孺,算是乱世里的一朵奇葩,称一句乱世菩萨都不为过。   可是再菩萨,也要有保护自己的基本实力,在外人看来,霍家和陈家过去一直是汝南的两大巨擘,能量不相上下,在流民南下的时候一直在收流民.而且还有好几个豪族做盟友的陈家都被义军打败了,那霍家凭什么还安稳如初?   外面的人都想不通,最后唯有用一个理由解释了霍家的安稳——因为霍家在外面有强大的靠山。   霍家的靠山是谁?是现在南边建康朝廷最炽手可热的王家啊。   现在的南帝几乎是王家一手捧到帝位上的,原来在位的那位皇帝和他儿子现在可是一起在北边的胡人朝廷手里当俘虏呢,听说三天两头地遭羞辱,胡人的皇帝还让那位废帝给自己当护卫,要他给自己举出门的依仗以作羞辱。   可南帝呢,自从带着一堆世族南迁到了建康,不仅当着皇帝,朝廷诸事也有王家替他处理,在外还有谢家和王家的将军替他带兵荡平那些不服南帝统治的江南豪族,每天在后宫抱着小老婆生儿子,日子好不快活。   王家把持朝政,又有拥立之功,已然成为建康城里世族中的世族,顶级豪门中的顶级豪门。整个建康朝廷,十个朝臣里有五个是王家人,剩下五个是王家的门生故旧。   有着这样的姻亲,怪不得霍家底气足,也怪不得那些义军都不敢动它呢。   义军到底也只是一群被胡祸驱赶得不得不南下的普通百姓,他们干掉汝南太守,不是想立国,只是想找个地方重新安身立命。   既然还没打算在名义上背叛朝廷自己立国,那就要对南帝朝廷保持畏惧,因为到时候他们想名正言顺统治汝南,恐怕还需要霍家的关系去建康请封呢。   汝南郡本地的人和附近几个郡的人都想通了,也就释然了。   他们释然了,赵家赵初没有释然。   在赵初看来,不管霍家是因为什么理由在汝南存活下来的,作为如今汝南唯二的豪族,霍家有责任也有必要和自己相互扶持,共同抵抗来自义军那把随时都可能失控的刀。   于是赵初一拍大.腿,挥笔写就一封情真意切.言辞真诚的书信,派人送往霍家庄。   仆人到达霍家庄外,见霍家庄上一片宁静淡泊,庄户皆安心种地,没有任何恐慌,回去给赵初回报后,赵初更加确认,霍家是有什么凭借,而这个凭借十之有九就是王家。   霍家有王家的势可以借,赵家没有啊。   怎么办呢?赵初在家里火急火燎地想了几天,最后得出的办法是让赵裕的儿子入赘霍家,注意,不是娶,是入赘——这就是他给霍家写信提出的最大的建议。   赵初也是很有诚意了,赵裕的儿子啊,那可是原来的赵家继承人,现在赵裕死了,自己这个伯父本该好好辅佐他成长,然后让他继承赵家家业的,这么一个重量级嘉宾,赵初愿意将他“嫁”到霍家去,如果这都不算诚意,那可再没有什么能叫真诚了。   赵初选择让赵家人入赘,而不是让赵家人娶霍思城,那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因为霍思城如果还在霍家,那赵家就是借王家的外孙女霍家霍思城的势;但是如果霍思城嫁到他们赵家,那不就成了王家的姻亲的姻亲要借王家的势吗?关系多转一圈,人心里的亲疏远近就完全不一样了。   赵初宁可让赵家子弟入赘到霍家,也不能把霍思城和王家的关系弄远了,那就浪费霍思城的母亲的出身了。   除此之外,别的地方赵初也想得很周全:自己弟弟死了,他的儿子应该继承家业,自己这个做伯父的,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但是这不是家族需要他吗?既然要继承赵家,那就应当一切以赵家的利益为重,现在赵家都要保不住了,你还计较什么面子不面子?你心里还有没有赵家?没有你就不配继承赵家,我来,我不惜舍了老脸替你入赘霍家。哦,你改注意了,那你去吧,赵家会感激你的。   就在赵初的这一通忽悠下,赵裕的儿子赵光行莫名其妙在口头上把自己“嫁”到霍家去了。   当然,虽然现在还只是赵初伯伯的单方面建议,但是赵初有信心,只要霍宴看到自己的一番苦口婆心的讲理,他一定会答应下来的。   可惜,这书信吧,自从送进了霍家,就再也没有消息,赵初等得花都谢了,也没等到霍宴的回信。   倒是九月,他终于等来了王夫人给他发的赏菊宴的请柬。   可是赵初还不知道王夫人和霍宴的那点子破事吗?汝南都传遍了好不好?王夫人在一些别的事上还能代替霍宴说话,可是他给霍宴写信都过去这么久了,明摆着霍宴不同意嘛。儿女亲事这种大事,霍宴不同意,光王夫人同意有什么用。   赵初心灰意冷,没有去。   于是南帝二年的汝南战乱和战后时光,便在郡内各派各系人的暗自较劲,郡外的暗中观望中悄然逝去了。   九月末,霍家庄内第一批女学生迎来了她们的秋考。   秋考不为定资排等,只为找出各个学生最大的长处。   所以秋考的内容极其繁杂,出题也特别古怪,考试的持续时间还特别长,足有九天。   除了学生们在课堂上能学到的诸子百家的书籍.算术.作画等,考题里还有种树育花.养鸡养羊.使用兵器.做菜.做木工.带五名庄上佃户在某地挖一个规定了尺寸的池子.为两位吵架的佃户主持公道.辨识两种植物.缝纫.为造纸坊设计一个最省时省力的方案等等,几乎是包罗万象。   参加秋考的学生必须把这些都考一遍,如果觉得实在不会某一门,可以在上手尝试过后放弃,但是不能直接跳过任何一项,直到把考题全部都过一遍,才算考完。   考完试,这些人就要一边继续紧张的学习,一边不安地等待自己的秋考结果了。   长达九天的考试对学生而言是一项苦活,对于批改试卷的“考官”同样是苦活。   因为秋考的动静太大,连霍宴都被惊动了。   他几乎是震惊地看着自己夫人和女儿弄出来的这大动静。   自从五月的时候霍升将一份竹纸放在他案头,他就彻底被自己女儿折服了,再也没对妇好书院多放过一个屁,转而一边屁颠屁颠地派人速速将自家的竹纸寄给远在吴郡的阮温,一边沉迷写字。   霍宴是草书达人,最喜挥毫泼墨,大开大合,这纸张大,质地韧,纸质还细腻的竹纸简直直接击中了他的心,让他爱不释手,私底下又赏了霍升好几次。   一连几个月内,每天他书房里用来洗笔的水都要倒几大桶,自己更是频繁地往造纸坊跑,连修仙炼丹的大业都落下了。   等霍升开始领了陆瑶的命令开始捣鼓扩大造纸坊的事,霍宴又放着霍家庄大老爷不当,自己蹲进造纸坊,不怕臭不怕苦地跟着学习新的竹纸制作方法去了,甚至听说还帮着提出了很多指导意见。   这时候,陆瑶对他这种极度自私,但是一旦沉迷到自己的爱好中就什么都不管的行为模式就很满意。   好嘛好嘛,最好天天泡在你的专业领域里,不管事就不管事,不要出来当不负责任的渣爹和渣男烦我和我妈了,俗世凡尘不适合您这种神仙,您老老实实蹲在工坊里当现役工具人和预备役工具人就好了。   九月的秋考动静太大,将缩在造纸坊里当造纸工的霍宴炸了出来,看到这么多女学生在庄上又干这又干那,霍大老爷终于忍不住好奇了,问陆瑶:她们这是要干嘛?   陆瑶答:试百工。人乃万物之长,人生于世,必定有所长,我要做的,就是尽量找出她们可能擅长的东西,让她们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霍宴不由探头:“照我家大将军所说,这些人里说不定也会有适合我黄老之术的人才咯?不见你设这一项啊。”   陆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黄老之术,只供世家贵族玩乐之用,不与民生,不与己活,她们擅长了没用,不如换一个不那么擅长的活干。”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这是无知!”自己最深爱的领域竟然被自家注定了“有大德”“帝命”的女儿蔑视了,霍宴顿时急了。   过去几十年,霍宴还从来没有在自己的领域不自信过。   在他看来,学习黄老之术的人就是超然物外于整个世界的,别人都是俗人,只有他是有仙人之姿的,那些俗人才会为了区区名利拼命搏斗,这些人在他眼里,和地上两只为了粪球打架的屎壳郎没什么区别。   但是他女儿霍思城是谁啊?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二信任的算命高手阮温认定的“有大德”的人,甚至还是所谓的“帝命”。   什么帝命霍宴那是想都不敢想了,但是有大德,这他是深信无疑的。   他看着自家女儿一点点成长,她的所作所为,平时的一些无意中的话语思想等等,让他这个自认为超然物外的人都觉得自愧不如。   在实际的辅证下,他已经断定,女儿将来必然要做成功德深厚.名垂千古的大事。   这种人,按照他的老师蜉蝣子的说法,那都是天上的星宿神仙转世,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被天道授命的,一举一动,就是顺应天道。   所以每每女儿有什么举动,他都不敢把她当成普通稚子的举动来看,而是愿意把女儿当成一个和自己平等的人,和她讲道理,听取她的理由,一旦对方说的事有理有据,他就愿意相信。   说他迷信也好,但是他就是愿意相信,女儿的大多数举动都是上天的指示。   就如妇好书院里在教的那删减了笔画的字。   作为霍家的家主,如果他想知道,那么整个霍家庄就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   所以他知道了妇好书院里在用删减过的字教学生的事。   他听那些女学生叫它“简体字”,这个说法很形象,也很要命。   但是想到女儿的“有大德”“帝命”的批命,霍宴就觉得,这是天意,哪怕看起来再荒谬,他都应该顺应天意,甚至他认为自己好歹也是黄老一道的人,他是应该主动顺应天意的。   所以霍升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竹纸。   因为除了女儿的命令,还有他这个家主在背后暗示,甚至他没事干,自己也会到工坊里尝试用竹子做纸。   他自己隐隐觉得,女儿的大功德,说不定另一部分就在这竹纸上了。   昔者仓颉造字,神鬼恸哭。   盖因人族有字,便有了传承,有了文化,有了文明。   蔡侯改进造纸术,让天下无数文人称赞,是因为蔡侯纸让文明传递变得更加简便,人们不用再为了看完一本书,而需要翻遍几车竹简。   可即使有了蔡侯纸,后人也改进了不少纸,但是因为尺牍质脆,又小,不方便保存,很多地方也还是更习惯用竹简.锦帛等写字记录,而非用纸。   而女儿先是造出简体字,以便流民学习,又让霍升造出更加坚韧好用的竹纸,恐怕有了竹纸,天下人再也用不下尺牍了。   简体字更易学,竹纸更易传,这二者加在一起,是让霍宴想想就心惊肉跳的可怕变革。   他其实也是个不怕事的,毕竟要是真怕事,就该在当初听到阮温为女儿批帝命的时候杀人了。   他怕事,怕的是他不感兴趣的事,但凡是他不感兴趣的事,他一律都怕,一律只想远离,甚至不惜制造出霍宴是个孬种的名声来,因为他根本不在意凡夫俗子对自己的看法。   所以在看出竹纸背后可能代表的巨大意义后,一心想要顺应天意的霍宴就泡进了造纸坊。   如今他出了造纸坊,结果一出来就听到女儿看不上自己最骄傲的东西,他怎么能不急?又怎么能不觉得底气不足?   “那父亲说说,黄老修仙之术,是能让百姓吃饱饭呢,还是能止戈结束战乱呢?”   在女儿不屑的目光中,霍宴竟然觉得自己口不能言,气短心虚起来。   他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觉得一定是太阳太大了,他牵着女儿走到凉棚下,喝了些茶水,擦擦汗,果然又觉得底气回来了。   他也找到了回答的理由:“黄老之术不能直接让百姓吃饱饭,更不能直接止戈,但是修习黄老之术,一来可以相面学理,辨明天意,二来可以研制强身健体的秘方,譬如你父亲我研究的五石散,每每服用,便使人精神百倍,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甚至冬日里也不需要着棉服,这是不是黄老之术的功劳呢?”   陆瑶坐在对面,慢悠悠地饮了一杯茶,道:“哦?父亲说的是你那时常炸炉的炼丹房里炼出的东西么?”   “什么叫时常?”霍宴炸了毛,“那叫偶尔,意外!这都是正常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2300:07:48~2022-04-2400:1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假面骑士真的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森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为了向女儿证明黄老之术的高明之处,尤其是自己擅长的炼丹的高明之处,破天荒的,上头的霍宴领着女儿进了自己的炼丹房。   一进门,首先映入陆瑶眼帘的是霍宴的藏品陈列柜,上面按照颜色.形态等放着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材料,包括且不限于:不知名藤条草药.虫子干.灵芝.人参.玉石.金块.银块.铁矿石.木炭.硝石.磁石.滑石.高岭土.硫磺.□□.朱砂.石灰……等等,想到这些都是霍宴奉为仙药的心爱“大餐”,陆瑶回过头的时候不由古怪无比。   想必有朝一日把霍宴拎出去烧了,可以得到一个高中生化实验室加一个厨房和一个中药房吧。   陆瑶不经意地往霍宴的陈列柜前一站,霍宴立马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了,赶紧跟过来提醒她:“这些可都是你父亲我的宝贝,不能乱碰,碰了要出事的。”   陆瑶指着陈列柜里的几块木炭道:“这就是父亲用来炼五石散的东西?”脸上透着一股散漫不屑。   霍宴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又开始上头:“你知道什么,乾坤之大,宇宙之广,万物之妙,都包含在我这间屋子里收藏的东西里了。看来不给你演示一番,你是不会知道乾坤奥妙了。”   他立刻上前,用一个形状特殊的罐子盛了一小撮朱砂,接上外接管道,倒水,然后招呼阿丑阿寅进来替自己点炉子。   “为父这便为你演示一下丹术之中的小道。你好好看,可不要待会儿被吓到。”霍宴严肃道。   陆瑶坐在一旁的石墩上,一脸提不起多少兴趣的样子。   这更让霍宴心里难受了,他坐到陆瑶身边,努力挑拨陆瑶的好奇心:“我儿不好奇里面会烧出什么来吗?”   陆瑶掀了掀眼皮,道:“父亲在罐子外面接了个管子,管子是过水的,那自然是能烧出和水差不多的东西来咯。”   霍宴准备好的一番解释和炫耀顿时憋在了喉咙里,他咽下不适,讪讪道:“不愧是我儿,猜得不错,我这罐子里能的确是要烧出水来,不过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水银。水银者,便是非金非银,非水非石之物,遇水不融,火烧不灭,我辈之人,视之为神物。”   那朱砂要烧出来还要一段时间,眼见没能吓住陆瑶,霍宴便自己失落地从后面的陈列架上拿起一个浸在水里的小罐子,露出里面液态的水银来。   “思城看,便是此物了。”   陆瑶探着头看了,果然并未表示出什么惊艳,霍宴顿时更受打击。   这时,陆瑶又回过头,指着霍宴那饱含了反应釜.冷凝管道和收集池的水银炼制装置问道:“父亲这套家伙是怎么做出来的,我看甚是精妙。”   说到这个,霍宴终于精神起来了:“当然精妙了,这是你父亲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一点一点磨出来的东西。”   “父亲竟有这手艺?”   霍宴轻哼一声,从鼻子里出气:“炼丹常事罢了。我辈中人,好这个的谁能没点自己的手艺。”   陆瑶又道:“父亲修习炼丹这么多年,可有炼丹心得记下来?可总结得什么道法规则?”   “这个,有倒是有一些,”霍宴这就摆起来了,背着手高深道,“一点自己的心得罢了,不足为他人道矣。”   陆瑶眨着眼睛一脸崇拜:“哇,那父亲可有记下如何才能最快炸炉的心得?我想看看。”   霍宴的脸顿时黑了:“这有什么好记的。”   “父亲此言差矣,孙子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父亲难道只把如何成功当成心得,不把如何避免失败当做心得吗?”   “这……”霍宴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舒展了眉头:“思城说得有理。”   陆瑶又道:“父亲的炼丹房里奥妙甚多,千奇百怪,变幻无穷。我已深知矣。可是父亲还是不能回答我最初的问题:黄老之术,炼丹之道,于民生有何利?”   “不提炸炉的意外,仅仅是五石散,父亲认为服用过后是精神百倍,飘飘欲仙,不似凡人。可是我也知父亲每每食用五石散,便身娇体贵,浑身燥热,狂躁不安,穿最丝滑的衣服也觉粗糙,冬日里也大汗淋漓。”   “老子说,道法自然。我知道,人食五谷,人穿衣服,冬冷夏热,四季知时,才是自然。父亲服用五石散的道法自然在哪里,我看不到。”   “我更知道,五石散一物,若是服食不当,行散不及时,便有暴毙之忧。天下竟然有这样危险的仙丹妙法,这样小心翼翼的逍遥,不似神仙,倒似鬼魅,真是让人迷惑。”   陆瑶说完上面一番话,摇摇头,对霍宴深鞠一躬:“凡我所言,皆是出自对父亲的孝道,望父亲深思。”   别说深思,霍宴此刻已经要背过气去了。   他脸上一时是青色,一时是紫色,一时又是黑色,眼神飘忽不定,简直像是失了魂。   良久之后,他虚弱地回过神来,望着陆瑶道:“真叫我儿所说,不似神仙,倒似鬼魅么?”   陆瑶知道她这老爹是有点迷信在身上的,更知道霍宴在自己面前总有一种特殊的看重,她见霍宴此刻神思不属,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就知道,他这是三观被自己的一番话严重动摇了。   毫不犹豫地,她点头肯定道:“平日里还是凡人,一旦服下五石散,我看过去,已经就是半个鬼魅了。”   霍宴顿时如遭雷击,三观炸裂。   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儿是神仙星宿转世,虽然是转世,已经不记得天上的事了,但是有些本能不能丢,比如她天生早慧,常常一语惊醒梦中人,盖因她作为神仙星宿的本能还藏在魂魄里,让她自然而然地会顺着天道走。   除了会天生顺应天道,此外,女儿的见识也是神仙的见识,所以她自认为是无意中的话,反而可能就是天机。   比如这句——看着他不像神仙,倒像鬼魅。   天底下除了他女儿,还有谁更懂神仙,更懂鬼魅?没有了!她见过,所以她才能一眼看出!   霍宴满心悲怆:修仙常有走火入魔之时,毫无疑问,自己修的道,已经歪了,自己这是入魔了。   无数个念头在霍宴心里转过,良久之后,他不抱任何希望地问了一句:“可还有解法?”   “自然有解。父亲不要再服用那劳什子五石散,不就行了。”   “只是……不再服用,就行吗?”霍宴艰难道,“不需要再做些什么解药?”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懂你这道术。”陆瑶一脸无辜又好奇地看着霍宴,“但凡解厄逆,不就那几条路吗?要么行善积德,要么找个厉害人物帮忙治一治,父亲找不到能人帮忙吗?”   霍宴低着头苦笑:“你不知道,你父亲我曾经拜师于蜉蝣子门下,我那师父也不擅长这一道,我的丹法都是自己研习古籍钻研出来的。这世间恐怕没有高人能解得了我这病了。”   “父亲莫急,不是还能行善积德嘛。有大功德之人,必定是什么都能解的。所以我就说嘛,若是不能与民生机,研究黄老之术又有何用。父亲何不想想,你这黄老之术,要如何用到与民生机上。”   “五石散也不能用了,我又不善相面,寻常卜卦,不过是自娱,还能有什么生机。唉。”霍宴坐在陆瑶身边,望着自己的丹炉罐子叹气。   陆瑶指着他那还在不断往外滴水银的工具道:“这不就是生机吗?”   “思城此话怎讲?”霍宴忽然来了精神。   “我曾得仙人梦授经书一卷,但是梦里不知时辰,一梦就仿佛过了几千年,等一觉醒来,都记不清了,只有些模糊影子。”陆瑶道。   这哪里是什么仙人入梦,恐怕是她自己前世当神仙的记忆罢。霍宴赶紧坐直了身体。   “我还记得经书上仿佛有说,世间本无神魔,只看修它的人心里是神还是魔。父亲研习丹术,丹术本无正邪,只是或许父亲用错地方了。用于求长生是错的,可父亲有没有想过,用你精心研习的丹术心得求一求民生呢?”   “这如何能求得?”霍宴皱眉,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又没有完全明白。   “譬如这样。”陆瑶转身从他架子上拿了一块硝石。   然后放进了旁边霍宴放着的一碗水里。   硝石不断融化,顷刻之间,水里竟然冒出白汽,接着凝结出碎冰来。   陆瑶从碗里拿了一块碎冰,献给霍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舜亡*。父亲这间屋子里的确藏着千变万化,乾坤万道。可此道有存,却不是为了让哪个聪明人长生不老,而是仙人悲悯,送与凡人的求生之道。父亲求仙问道的心,一开始就错了。”   “夏日炎炎,此道可用来消暑解热,若是被父亲发现,一定要认为这是神仙法术,藏着让人长生不老的道理了吧?其实,哪有什么长生呢?皇帝千千万万代,从来没有长生,只有人,千千万万代的人。人传千代,便是长生。”   霍宴看着自己手中的冰,呆呆发愣,口不能言。   陆瑶不再管霍宴,恭敬地朝他行了一礼:“女儿言尽于此,望父亲长乐安康,乾坤清朗。外面还有一堆考生的卷子要批呢,女儿先告退了。”   从霍宴的炼丹房出来,陆瑶甩了甩手,有些后悔没有顺手把放了硝石的碗带走。   那么大的一块硝石,足够制一碗冰了。   虽然已经到了九月末,可太阳还是很大,走在庄子上,时间一久,眼前都是花白的。   霍家自己有藏在窖里的冰,但是冰也是稀罕的东西,只有主人屋里能用。而且现在已经九月了,过了最热的时候,冰也早就用完了。   陆瑶心想,自己都把原理点出来了,霍宴那里又不缺硝石,既然如此,那待会儿派人去霍宴那里取点硝石制冰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当天傍晚,阿卯就给她送了一袋硝石来,还替霍宴传话:硝石你爹我这里有的是,我以前发现了一个硝石矿哈哈哈想不到吧,要用尽管来爹这里拿,要多少有多少。   当然,后面还跟着一句:大将军没事到爹这里来玩呀,爹这里宽敞得很,啥都不缺,就缺一个聪慧的乖女儿。   其间眉来眼去之意,呼之欲出。   陆瑶看着阿卯送过来的一麻袋硝石,也惊呆了。   怪不得霍宴一年能炸这么多次炉子,感情手里有矿!   一想到硝石矿,陆瑶的口水就下来了。   也是,作为古代顶级炼丹人士,家里又有的是人脉和资源,知道一两个矿太符合人设了,恐怕在霍宴自己看来,手里拿这么多矿他都嫌多,毕竟他只是炼个丹而已,又用不了多少。   就霍宴这小得意的样子,陆瑶敢肯定,除了硝石矿,他肯定还知道别的矿。   她望着远方炼丹房的方向,这次,她看到的已经不再是一个高中生化实验室加一个厨房和一个中药房了,而是好几个矿!   有了矿就有化工,有了化工,就有飞速发展的文明……想到上个副本到最后都没能做出来化肥,陆瑶心中略有些遗憾。   这个副本,说不定可以在有生之年把化肥弄出来了。   想到这里,陆瑶抖擞精神,把今天批到一半的考生信息拿出来,继续写写画画。   这个适合送去搞农业,这个适合学中医,这个适合做手工,这个适合管文书……一张张学生信息被批出来,在陆瑶的书案上堆积成山。   十月初三,秋考结果终于出来了。   今年参加考试的主要还是去年招收的四百多个流民妇人,陆瑶找了二十几个帮手一起帮忙记录考生的考试“成绩”,由帮手们把各个考生在各个项目各个指标的完成情况打分交上来,再最终由她做总审理。   这件事陆瑶无法假手任何人,连王夫人都只能在一边干看着。   因为有很多陆瑶出出来的考题,连她也不懂是为了考什么。   比如陆瑶让人家好好的学生去养鸡鸭.种树,甚至让人家摆弄石头,她就很不解。   但是等考试成绩出来,陆瑶都为这些在不同科目上得到高评价的妇人找到了自己的去处。   有的人真的就让人家从此每天一半的时间去果园里和果农学种树了,还有人被分到医药班,陆瑶请了庄上养的医者来教,还有人进了墨子班,陆瑶让庄子上擅长各类木工造物的佃户来当老师,进了算学班的,陆瑶除了自己当老师,还抓庄上的管事来当老师。   最叫王夫人不解的,陆瑶设了一个叫做丹术班的班级,名字一听就很不正经(因为霍宴就搞这个),事后陆瑶竟然让霍宴来给她们上课了!   好在,除了这些术业有专攻的,大部分妇人得到的评价是,管理类人才。   这部分人没有老师,陆瑶给她们一人一包袱书,让她们去各个义军首领底下上任去了。   按照陆瑶的说法,接下来两年,她们的老师,就是她们要管理的那些人和她们的对手——那些原本的管事和小吏。   除了从实际管理中学习如何待人接物,管理事务,这些人还必须兼顾自己的文化学习,她们都是陆瑶的未来文官储备人才,不仅要认识简体字,还要认识繁体字,学习百家思想,法律刑名,政务历史。   陆瑶光开给她们的书单就写满了一张纸,等后续陆瑶这边翻译完了,书单上的书就会陆续送过去给她们。   听说其他班的同学在看了陆瑶给的书单之后,都私下里悄悄庆幸,自己进的是偏门班。   另一边,各大义军首领手下的流民兄弟们,不,现在应该叫农民兄弟了,他们乐开了花。   自家大侄女大妹子来了,青天就来了!公理王法就来了!那些站在他们头顶上拉屎的管事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农民兄弟们欢天喜地地把新入职的女官们迎进了田庄,第一件事,就是打小报告,要自己人赶紧替自己查一查,那些本地管事们有没有占自己便宜,是不是贪赃枉法。   女官们表示:您就瞧好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女官们也是农民出身的,她们焉能不懂农民兄弟们的心情?她们也很怀疑那些本地管事们暗地里贪赃枉法了。   女官们上任的第一件事,是查账,看文书,看有没有阳奉阴违,贪/污/腐/败。   但是事与愿违,以前的不提,至少从今年义军接受各个田庄开始,本地管事们的账是干净的,女官们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从头翻到尾,也没能找到本地管事们吃拿卡要,贪赃枉法的证据。   看来这半年,本地管事们都挺老实的。   女官们顿时只能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上任了。   而原本一些位置上的管事们,则从原来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成为一名普通的庄户。   但是接下来等待女官们的并不是扬眉吐气,大放异彩,而是无从下手。   因为等那些管事们一走,接下来的活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比如下面的人来问,庄子上的粮食都收了,接下来空着的田里该种什么,种多少,哪些人种,她们一问三不知,查往年的旧例,往年的旧例竟然没有最关键的人员规划部分,只有结果,没有过程。   比如下面的人又问,过去对庄上庄户是每人每户给多少口粮其余上交,但是今年某某某某地都分给流民兄弟种了,一个流民就占了五十亩地,以前的庄户要减少口粮吗?流民兄弟又收多少粮呢?   这个女官们知道了,来时女君交代,流民兄弟是自己人,都要编入正经户口,按律交税就行,而且过去税法严苛,咱们流民兄弟按新的税法来:成年人每人每年需要交二石栗或三石稻;还要交纳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每人每年服徭役二十天;如果不服役,每天就要输绢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   十八岁以下的孩子.残疾人和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不交税。   此外还有补充,如果家里有小官,又看官的大小,可以免一定数额的税。   听到这里,连前来找女官麻烦的小管事也心头火热起来了,当官能免税,免多少呢?   女官这时就拿出女君写的税法出来了,官有九品,每品能免不同数额的税,女官照着税法上面写的数额一一念过,最后看着面前的小管事:“你现在是无品。不过,无品的小吏也有免税额。”   “免多少呀?”小管事自然知道自己当然算不得真正的有品官,但是能免税就行啊。   “你免不了。”女官道。   “我为什么免不了。”小管事急了,“我们都是田庄上管事的,现在都为首领们办事,现在汝南没了太守,首领们就是实际上的太守,那我们这些管事的当然也算小官,我为什么不能免?”   “我们的官要考的,你没考过,不算正经官。”女官淡定道。   “啊?”小管事呆了。   “别的不提,你识字吗?我们考试,最低的要求就是识字,只要考过了,就能算正式的官员了,我就考过了,还是高分,所以我虽然也无品,但是我免税的数额就比别人的要高。”女官又道。   “我当然识字,你把你的书给我看看,我不信。”小管事当即就要展示一番自己的本事。   但是等女官淡定地把自己手上的书给对方看,对方顿时有点拿不准注意了:“这……这……我好像认得一些……”   “全都认得?”   “……但又不是完全认得。”小管事接着道。   “那不就得了。”女官淡定地把书拿回来,“你要是想当义军手下的正经官,想免税,就得学义军的字。”   “可……可……这天下难道还有谁单独弄出一家的字的吗?”小管事拿不定主意了,他虽然所受的教育并不算高深,但是他活这么大,也还没听说过有另一种写法的字的。   “规矩就是这么个规矩,你要是想免税,就学,不想免税,就算了。”女官一脸不近人情。   小管事只好问:“那如果我想学认字,要怎么做呢?”   “等着吧,最多到明年十月,你们各个庄子上就该有识字学堂了。”   小管事松了一口气,想起什么,他又赶紧问:“这学堂,收束脩多不多?大概收多少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放心吧,肯定是庄上大部分人都交的起的价格。我们那位院长啊,有心要让治下大部分百姓都识字呢。”   小管事不太相信地笑了:“你们院长可真有志气。”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大部分的百姓,都只是一生俯首躬耕的贱民罢了,如果能有幸少遇到几次灾年,免去几次被抓走充军或者挖河道这样要命的事情,就已经算度过幸福安乐一生了。   小管事摇头晃脑地走了。   女官站在室内,看着小管事的背影远去,没有告诉对方:其实,她也曾这样想。   可是,说这话的人是王夫人和小女君啊。   如果这是她们所说的话,那么,她愿意相信,这一定会成真。   因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她一个一年前还在生死逃亡的流民,现在会登堂入室,站在这里,不仅能俯瞰男人,也能俯瞰古今呢?   女官慢慢翻开小女君才翻译了一小半的《春秋·公羊传》,看了起来。   这本《春秋公羊传》,是她求了女君借自己原版,自己抄出来的。因为她表现出对历史的兴趣,女君也不拒绝她,把她手上才翻译出来一部分的原版借给了她。   她知道,等待她的麻烦和困难还有很多,而她所能依靠的,除了妇好书院给予她的勇气与底气,就是她带过来的这一包袱书和她肚子里的知识。   她不畏惧挑战,她只怕连挑战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现在不会,她可以学,总有一日,这些管事会的,她都会学会的。因为妇好书院已经给了她最好的资源。   霍家庄内,陆瑶从书案前站起,忽然慢慢度步到了门口,然后回头。   一见她这样,阿米阿茉就知道,她是要出门了。   阿米阿茉连忙放下正在抄写的笔,站起来问:“女君要去哪里?”   陆瑶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阿米继续抄写我翻译好的书吧,我带阿茉出去就行。你抄累了记得起来到院子里走一圈,别的不用我多少吧?”   阿米乖巧地点头:“阿米知道的,为了保养身体,常年为女君所用。女君慢走。”   陆瑶带着阿茉,出了院门,越过层层走廊景观,去了外面田庄上。   田庄另一头,立着一些高低不等的小建筑,这些是霍家庄的功能性建筑,里面包括酱料坊,酒醋坊,木工坊,农具坊等等。   陆瑶今日来,是为了找会石料雕刻的师傅。   这个还是好找的,古时候事死如事生,人死了,即使别的没有,写满自己生平墓志铭和子孙的石碑总要有一个,此外如果霍宴写了一手好字,让他十分得意,那么十有**,他要找庄上专门养的雕刻师傅,替自己把字刻成碑以供后人瞻仰。   但是陆瑶来找人呢,不是为了刻石碑,而是为了刻印刷的字。   抄书太累人!   头几版她为了翻译,不得不手抄,剩下的就都是机械活了,阿米阿茉和王夫人倒是都抄得不亦乐乎,哪怕每天手酸都觉得光荣,但是,事实就是,光靠她们手抄,按照现在的学生的教育进度,是不可能抄够足够的书籍的!   别说现在只有陆瑶和王夫人身边一众人,以及学生中的少部分写字比较端正,又愿意赚外快的人在抄书,哪怕陆瑶发动妇好书院所有人专门来抄书,也无法在几年内,让所有人人手一本《春秋公羊传》。   更别提诸子百家,有那——么多著作了。   即使只是摘其中的重要段落,名篇出来做成教科书,也不是靠手持能抄得完的。   活字印刷术为什么能被称作四大发明,自有其伟大之处,现在对陆瑶而言,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解放劳动力,让她们从机械重复的抄书中解脱出来,去做更有价值的事!   陆瑶带着自己最初翻译过来的两千多简体字,以及一些实在很难翻译的生僻字,找到了雕刻师傅,要对方按照拇指肚大小为尺寸,为自己做三千个不同的字的阳刻字出来。   雕刻师傅拿着陆瑶给的一大叠字的模板发愁:“倒不是不能一个字一个字地雕,只是这雕字的东西,用什么做呢?您又要方方正正,雕出的模具大小完全一致,这可就比雕好几百板整版的字都难了。”   “这个简单,你用泥刻了,再烧出来试试?”   “咦!还能这样吗?我找人试试。”雕刻师傅眼睛亮了。   “等等,我的要求还没说完,我雕的这些字要能工整地排布在横平竖直的方框内,表面和石碑一样,不会松动……”   等陆瑶把大大小小的要求说完,雕刻师傅已经傻了。   有道是主人一张嘴,下面的人跑断腿。陆瑶十月中旬的时候找雕刻师傅提的雕字的主意,直到来年三月二十三,第二次春考举行了,雕刻师傅也还没雕出陆瑶想要的可印刷活字来。   倒是这天,陆瑶去墨子班听课,下课的时候,一个学生悄悄来找她,问她是不是在愁雕刻坊的刻字一事。   墨子班就是专司各项手工机械制作的班,墨子班的学生除了有庄上的工匠当老师授课,平日里也经常会到庄上的工坊里去,甚至有的工匠爱才,和她们私下偷偷认师徒的。   对这些小操作陆瑶只做不知,不管怎么样,人皆有私,只要能让学生们学到东西,陆瑶不在意人家关系更加紧密些。   雕刻师傅自然也隶属工坊,所以墨子班的学生知道她发愁的事不足为奇。   能让她惊讶的是,对方既然找到自己,那就不会是为了说着好玩,肯定有正事。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陆瑶问。   “不是我有主意,是我师傅有主意。”这名墨子班学生低声道。   “你师傅是?”   “我师傅姓杨,就是每天拎着个木斗墨线到处量屋子那个。我师傅和我说,霍满师傅是卡在雕出来的字怎么能黏在一起成为一体上了。这事我师傅有办法,但是他和霍满师傅两个人关系不太好,不方便直接对霍满师傅说。我就替我师傅开个口了,也免得我师傅整天憋着在霍满师傅门口打转,都跌进沟里七次了!”   “噗嗤——”本来满严肃听事的陆瑶忍不住笑出来,“你师傅也是有点意思。你去告诉你师傅,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去给霍满搭把手,两个人合作,限期五月之前,必须给我把我那两千字都雕出来!”   当然,说是两个人,其实两位大师傅手下的学徒都超过二十人的,再加上墨子班的学生经常去当免费劳动力,只要两位大师傅之间不闹别扭,五月之前赶出来两千字,时间绰绰有余。   果然,霍满其实就差最后那一步了,他试遍各种材料,有的黏性是够了,可是黏上去就拿不下来,有的倒是能拿下来,可是粘度不够,轻轻一碰就松动了。   最后还是杨师傅的帮助下,两人头脑风暴,很快找到了解决办法,利用热融化的原理,做出了符合陆瑶要求的活字。   最后两千字按韵排列着组成五个大小不同的版本,超额完成任务,放到了陆瑶面前。   陆瑶惊喜不已,立马又下了任务,要霍满雕几版大小不一的拼音出来。   这也难不倒霍满大师傅,不就是带弯的字吗?他什么雕不出来!   很快,赶在五月之前,连拼音都有了。   有了拼音的第一件事,就是按拼音重新编一本带拼音查找的字典出来。   从古至今皆有字典,能编写字典的,往往都是一个王朝的统治者,不然不能为字,为天下的字,做典,做注。   但是陆瑶不需要做那么复杂的字典。   她只需要人们认字,甚至不需要每个字的注释,她只要大家能读通就行,因为古代,有一个作弊一样的写错字**,它的名字叫“通假字”。   更细致,更精准的字,还是等到以后再说吧。   她现在要做的字典,只有三部分:   第一,按比划多少排列的部首索引部分,只有部首没有字。   第二,也是陆瑶学到的最能体现她所在国家的字典编纂者们智慧的部分:部首索引直达的整字部分,通过这一站的转接,人们能够找到自己要找的字的部首所在小页,然后再从这里,找到那几千个字中某一个所在的真正页码。   而不必一开始就从几千字里寻找。   第三部分,才是页码所指的页面上,按比划排列的,大大的一个字和它的拼音。   陆瑶不介意人们写错字别字,她只要她的治下,她的声音所能到达之处,所有人都能认字,都能识字。   即使当时不识,但是只要字典在手,就能读书,就能认字!   识字,是文明的底线,也是文明的最后一步。   魏晋王朝的门阀和世族用门第和出身将识字的资格框在了极少数人的手里,百分之九十九的农民,大字不识,一生都靠自己的统治者为自己注释。   徒劳躬耕的一生,挥洒汗水的一生,痛苦残酷的一生,在门阀笔下,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某某年,大饥,人相食”。   陆瑶要从一开始,就把它交到历史创造者自己手里。   让创造者自己为自己做注。   作者有话要说:*税法部分的数据引用自MBA智库百科对隋唐租庸调制的具体内容。   字典部分有参考b站up主小透明明TM的科普视频,视频很有意思哦,看完立马年轻十五岁,重回小学一年级翻开新华字典那一刻!爷青回~   最后,虽然两点了,但是,我今天还是日九了!!![呐喊]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n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 第18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帝三年对这片大地上的人们而言,是风起云涌的一年。   这一年发生了三件大事足以载入史册。   第一件事,北蛮王刘奔去世了,他的弟弟刘策杀光自己的八个大侄子,自己当了新的王,并杀了一直被拴刘奔身边的被俘先帝父子,将他们的头颅和国书一起,送往建康。   刘策在国书上问南帝:这是你们马氏王朝的皇帝吗?怎么不见你们派忠臣来救驾呢?是不是你们都是逆臣贼子,所以不管自己的君王死活呢?   南帝还没来得及大怒,王家辅政的王继先一步大怒了,因为在王继王太傅眼里,刘策这不是在指桑骂槐,骂自己才是逆臣贼子吗?   王家如今的立族之本就在于拥立新帝,控制整个江南,靠的也是一个“忠”字。   因为王谢两家的大军代表南帝,所以王谢的大军打谁,谁就是逆臣贼子,谁要是反抗,那就更不用说了,君要臣死,臣竟然敢不死?他谋逆!打他!   靠着出师有名,王家才能在短短两年内站到了整个王朝世家的顶端,俯瞰整个江南。   正好这两年下来,南渡的朝廷在江南也基本站稳了脚跟,手里控制着皇帝的北方世族大族和江南本地大族之间为争夺权力,矛盾进一步加剧,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王继正愁整天在朝堂上和这帮江南世家吵吵吵,没意思,江南各个地方时不时就冒出两个小家族反自己,不得不派王家和谢家的大军前往镇压,更没意思。   自己已经站在了朝堂权势的最顶峰,接下来,是时候更进一步建立自己的功绩加转移内部矛盾了。   于是王继大手一挥,让南帝下诏,准备北伐。   南帝北伐事件,就是本年度第二件大事。   王继转移矛盾的时机掐得极巧,正处于南渡的北方世族对江南本地的生活还不算适应,对北方的气候生活还有留念的时候。   这时候,南方世族也还对赶走这些占自己地盘抢自己好处,还要站在自己头上拉屎的北方佬抱有很大期望。   连南帝也被刘策的那一封羞辱的国书骂得羞愧不已,不肯宅在后宫抱妃子了,而是拉着王太傅商量如何雪耻。   于是王继的北伐得到南帝朝廷自上而下,从南到北所有势力的支持,王家和谢家的将军也从江南各个驻地回来,在朝堂上慷慨陈词,话里话外都是:舍了我们的命不要,也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刘策老贼,为我们死去的先帝和先太子报仇!   甚至还有豪言说,不把刘策的脑袋带回来,就把自己的脑袋带回来的。   一时之间,南帝朝廷人人振奋,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壮慷慨情绪当中。   五月二十四日,南帝令谢恺.王业各领十万大军北上,分别加封镇远.镇北大将军,谢恺持节都督荆州.豫州内外诸军事,王业持节都督青州.扬州内外诸军事,各自总领两州,向北进发,势要收回当初丢掉的失地。   五月二十四日,陆瑶的第一批印刷版简体字字典也正好下发到了汝南各个庄园的识字学堂。   从去年十月陆瑶的女官到任开始,整个汝南的百姓治理方式在王夫人明管.陆瑶暗控的双重手段下,全部重新打散,不论流民百姓,全部重新登记造籍。   在义军实际控制整个汝南大族庄园的情况下,各大豪族庄园下隐匿的大量没有人身自由的人口全部被翻出来,记入黄籍,除了自发将户口登记在主人名下的奴籍,其余佃户.流民一律记为良民,每名十八岁以上成年百姓分发五十亩地,十八岁以下孩童.残疾人和五十岁以上老人不发地。   以此为基础,陆瑶重建了汝南的税制。   反正自从南帝南迁,朝廷的人就没来汝南要过税,毕竟汝南原本隶属豫州,而豫州刺史的治所陈县现在已经被胡人占了。   汝南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无君之郡,郡内怎么办,陆瑶说了算。   等人丁户口的官方统计落实,陆瑶就以户为单位设三长,让百姓每五户选一邻长,每五邻选一里长,每五里选一乡长,将汝南本地的治理落到了最基层。   其中,邻长陆瑶都是让普通百姓来当,里长管的人过百了,就需要一些懂得基础写字识记的人员了,这里陆瑶当时找的人是本地原来的管事小吏们,而更高一级,管理人数五百以上,需要的知识和技能更多,陆瑶派的人便是自己的女官了。   从里长到乡长都是无品之官,但是只要参加汝南官方的考试,得到汝南政府的正式承认,就可以以此获得部分税额的豁免。   如果和此人一户,便可共同担负税额,因此当新的税制和官制被提出来,那些“长”们,就变得炽手可热来。   还没来得及入学堂学习简体字进行无品官考试的邻长和里长都还好,最为火热的是已经正式经历过了官方考试.得到了官方承认的女乡长们,她们上任第一年就可以得到免税了。   于是女乡长们上任,别的难处一点不少,唯独在婚事上那叫一个顺利,还没有家室的女官们不用提,甚至那些已经有家室的女官,人家丈夫还站在一边呢,就有年轻大小伙子在一边暗送秋波了。   当然,从妇好书院出来的女官,人品还是值得信任的,抛夫弃子的女官没有,但是那些已经有了丈夫的女官们,一段时间之后,都神奇地多了一些弟弟表哥之类前来加入这个家的户口的“亲戚”。   女官们并非不懂变通,靠着这股特殊的吸引力,乡长们遇山开山,遇河拦水,终于在第二年春耕之前,顺利将基层权力掌握在了手里,顺利组织了今年的春耕,并在陆瑶的文件下发后,开始组织百姓在汝南各地兴修水利,挖沟建渠。   五月,陆瑶的活字印刷设备终于到手,除了在霍家庄内准备新的简体字典,还一面给各个乡长下发了命令,让她们开始配合自己,开始准备在各乡建立每乡一个的识字学堂。   因为这时候,去年三月末送到霍家庄开始学习的流民妇女的学习也已经满了一年了,等她们在霍家庄进行过字典和拼音的使用培训,六月的时候,就可以走马上任,前往各个乡学堂做教习。   而经过大半年的宣传,整个汝南上下,已经都得知了,无品官想要获得免税额,就得通过官府的考试。   而想通过官府的考试,就得认识字,除了原本就认识部分繁体字的本地管事——里长们,更下面一级的邻长们那才是真叫一个大字不识。   不过早在当初还是义军的时候,很多人就知道,义军的名誉首领,霍家庄王夫人的妇好书院肯教流民识字。   只是那时候碍于王夫人是女子,所以书院只收流民女子。   但是等义军统治了整个汝南郡,王夫人也成为汝南名义上的政治总长官,义军们都一致认为,王夫人肯定已经愿意不管什么男女,一律收他们进书院了。   只是当时春耕不等人,等春耕完,又得伺候已经种下去的庄稼,等到十月庄稼收获了,王夫人的女官们来了。   女官们一来,果然带来了他们识字做官的希望:汝南名誉太守王夫人已经说过了,最迟明年十月,一定让整个汝南,所有义军都能学识字。   虽然还要等一年,可饭也要一口一口吃,大家都知道,三月他们送去的那一批女眷女学生人数的确是很多,王夫人才教到一半,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来也是正常。   但是,王夫人是说话算话的。   你看,她今年六月答应在十月之前一定教出足够的女官过来支援他们,这不就及时送达了吗?   抱着对王夫人的信任,和对读书识字这种天生就显得很神圣的技能的仰视,义军们老老实实等到了今年五月。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半年多汝南发生的事的确很多,又是上户口,又是查人数,又是选邻长。   虽然暂时不能教大家读书,但是女官们一来,还是先让大家过上了官瘾。   即使大家一个大字都不识,但是义军农民们还是有人和那些原本既识字又有本事的管事们一样,当上了“长”,可以管别人。   而且别看里长比他们大一级,可是即使大一级,他们不也和他们这些大字不识.什么额外技能都不会的邻长一样不能免税吗?   只有那些经过王夫人政府的官方考试的女官们才能免税,而女官是什么出身?是他们流民出身。女官们压那些本地管事出身的里长一头,就是替他们义军压本地管事一头。   此外,王夫人政府那是什么立场?是义军立场!   他们这些义军,都是王夫人政府的自己人!到时候考试他们肯定比那些管事容易!   比上比下都压过了本地管事,义军们心里舒服了,也对即将到来的识字机会越来越期待了。   等他们都学会了识字,当上邻长就可以免税了!   甚至等他们识字了,也有机会去争里长这个位置了。   之前把里长让给那些本地管事,义军们还是遗憾的,可是自己不识字,看到那些公文账务一窍不通,也没有办法。   但是,接下来,他们有机会了!   连义军都对即将到来的识字机会如此期待,那些本来连户口都没有,终生都被绑在庄园里的佃户们就更不用说了。   遇上王夫人,他们的人生简直是天翻地覆。   早知道给王夫人当太守是这样的治世,别说扈首领.梁首领他们攻打庄园了,就是没有人来攻打豪族的庄园,他们也愿意主动投降给王夫人做百姓啊。   如果说现在汝南境内谁才是最拥护王夫人统治的,那这群人不是扈季丛.梁奎等义军首领,也不是从北方而来,却在汝南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地的流民,而是被从各个庄园里解放出来,有了独立人格,重新成为官府子民的豪族荫户们。   汝南经历南帝元年到南帝二年整整一年的内乱和胡人入侵,最终活下来的义军大致有四万人。   汝南官府明面上统治的人口,不包括各大豪族明面上的管事仆从,活下来的有大约六万。   但是通过重新登记户口从本地豪族的私人庄园里解放出来的人口,足有九万。   几乎是前两者加起来的人口数量。   足以见得此时豪族藏匿人口之多,政府对百姓的控制之弱。   好在,陆瑶不需要去当这个政府,她直接杀光了几乎汝南所有豪族,只余下本来就属于她的霍家和不安如丧家之犬的赵家,她下令要赵家交出所有匿户,赵家为求保命,怎敢不从。   是以汝南的新建官府能够将权力下达到最基层——五户一邻。   邻长自认为和官府是一条心,和自己的直接上司里长是仇人关系,和里长的直接上司乡长又是自己人的关系,这种制衡关系让邻长不会被里长控制,但是又愿意执行乡长的命令,让陆瑶的政令能够更加轻易地直达汝南千家万户。   如此,当五月时,陆瑶要女乡长们准备建学堂,各乡也以极高的效率建起来了,更将太守王夫人即将在全郡各乡办学堂的事下达到了千家万户。   虽然王夫人的教习老师还没到,可汝南上下的百姓们已经提前蹲在乡里准备好的学堂外面千呼万唤.望眼欲穿了。   眼见着一件件教学的设备从霍家庄发往各乡的学堂,乡民们的热情和期待也越发高涨。   学堂的屋子和里面的条凳.桌子都是乡民们在乡长的带领下自发准备的,木头这东西,本地还是很丰富的,随便找个下午带几十个人进一趟山就有足够的木头了,接下来的木匠活也难不倒学习热情高涨的乡民们,有些技能不是会不会,而是不得不会,大家你一刨子,我一斧头,百来副桌凳就赶出来了。   有了桌凳,有了屋子,接下来就等王夫人的教学设备了。   于是,先是大量的纸张被送来了。   乡民们看着那雪白的薄纸,都说这是神仙用来画符施法的东西,小心翼翼地供到了学堂的库房,上了锁,还派了专人日夜守候。   接着是大量的笔墨。   这个乡民也看稀奇,围上去看了又看,最后看着乡长将笔墨也收入库房锁起来了。   再接着是一些算筹,霍家墨子班的学生们上实践课时做出来的黑板,石灰烧的粉笔,再接着是教习老师们的生活用品。   到这里,乡民百姓们已经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本乡的老师就站在学堂里,为大家上课的场景了。   到五月二十四日,最后一批设备也送到了。   是厚厚的一本简体字字典。   万事俱备,只欠老师。   五月二十六日下午,汝南郡304个乡都迎来了他们的教习老师,每个乡两人,都是去年三月末从义军中去妇好书院学习的女学生们。   南帝元年的学生的秋考,就是她们的春考。   在经历完选择专业的考试后,608人被分往各个乡,她们要在未来的两年里担任各乡的教习老师,这两年里,各乡的乡民会负责给她们发工资,负责她们的伙食,而她们要做的,就是教自己所任乡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学会基本的认字,如果能有优秀的学生,则更要进行举荐,推举他们前往妇好书院进行深造。   等这两年一过,她们将回去交上她们这两年的答卷,为她们的毕业考试增加一份成绩。   是的,这两年,她们既会是乡民的老师,也会是乡民们的学生,而能学到什么,学到多少,便只看她们各自的悟性和努力了。   女教习们来到了各乡的学堂们前,几乎是在所有乡民的搀扶下走进了学堂。   这里,就是她们接下来两年要“学习”的地方了。   南帝三年六月一日,汝南三百零四个识字学堂开始授课,一共有三万余人开始了他们的基础识字教育。   后世史书称其为千古开智之日,后世之中,因为这一日往往也是儿童第一次正式入学的日子,称呼又演变成为开学节。   此为本年载入史册的第三件大事。   汝南郡内发生的开天辟地之事外界无从得知,此时,全国最大的新闻是王谢两家的军队的北伐行程。   因为王谢北伐,南帝朝廷举国振奋,一时之间,堆积在江南的文人雅士纷纷为此赋诗,涌现出无数歌颂北伐.表达家国情怀和思念北国家乡的诗篇,江南出现短时间的文风大兴,后世称之为王谢文兴。   六月二十八日,王业的大军挺进扬州淮南郡,囤兵淮河南岸,勒令淮南郡内为自己募集粮草,淮南郡内数位流民帅自发率兵前往归附,立志共同夺回家乡故土。   王业对淮南郡流民帅的到来不置可否,但是自己并未亲自接待,只让亲兵出面交代这些流民帅,跟在自己大军外围,听自己命令行事。   淮南郡流民帅私下对此有所不满,但是想到这是风.流天下闻的王氏子弟,并未发作,而是乖乖听令。   六月二十九日,谢恺的大军也到达荆州江夏郡,但是他并未忙着赶紧带兵过河,而是先带着大军在江夏郡内扫了一圈,收了一堆流民又吃下江夏郡内几个势力不小的流民帅,得到江夏郡内的豪族支持,队伍从十万大军直接膨胀到十五万,还得到主动上供的后勤粮草无数。   七月初,王业率先带兵度过淮水,攻打淮水对岸的谯郡。   北蛮王刘策治下的谯郡太守乌赫带兵守城,即令轻骑前往陈县找扬州刺史席献救援。   王业带来自己的十万大军将谯县团团围住,切断了乌赫的粮食来源,但是王业攻城一月不下,又不肯让流民帅们出兵以防被抢功。   一直被当炮灰扔在后面干等着的流民帅们渐生不满。   等到八月九日,扬州刺史席献带兵来援乌赫,半夜以火偷袭王业大军,王业军营大乱,发生踩踏事故,死者数千,逃散的士兵更是足有两三万,席献趁机带兵攻入王业大营,王业匆忙间揽兵回防,出营时连衣襟带子都系错了地方。   但是席献手下的胡骑何其凶猛,平日里正面对冲都是势不可挡,更何况是偷袭还没准备好的敌人。   在席献带兵的一番冲击袭扰下,王业手中兵士消失大半,席献更是在乱中追杀王业,王业惊慌之下,带兵匆匆逃入山林,最后身边只剩下千余人。   唯一在这场夜袭战中保持比较完好实力的是几位流民帅们率领的士兵,他们因为不被王业重视,被安排在大营最角落,当席献骑兵冲击大营时不在席献的主要行进路线上,于是得以保存大部分实力,只有少数人马因为惊慌在黑夜中走散了。   等席献带兵去追王业了,这群流民帅自己一合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剩下的攻城器械开始攻城,并派人向城中散布谣言,说他们的援兵已经被城外的守军设伏歼灭在来的路上了,他们再无援军。   谯县城内粮草充足,本来再被王业围困个半年都没有问题,但是因为谣言散播,城内人心散乱,竟然有城内百姓和守军私底下联合,闯入太守府,将乌赫的头颅割下,扔下城墙。   城墙上的收兵见到太守头颅,纷纷失去战意,于是城内旧民纷纷涌上城墙,替外面的攻城者打开了城门,迎接攻城者。   然而这些百姓打开了城门迎接旧人,等待他们的却不是老乡见老乡,而是流民军入城烧杀抢掠。   流民军带领一万余人在城内抢掠三日,尽得财产,才派人将消息送出去,让人知道,谯县已经被南帝的军队占领。   本来带着一千多亲兵在外面逃命的王业听闻了消息,又连忙往回赶,一面飞快地派了自己的人往建康报喜,说自己初战大捷,一来就攻下了谯县。   另一边的谢恺却是在江夏郡和江夏郡内的本地人以及收服的流民帅讨论了许久对岸的形式,慢悠悠等到七月末,才开始带兵继续前行,一面让自己的副将谢玉明带兵五万进攻南阳,一面自己领了十万大军,飞快前往晋陵。   八月十三日,谢玉明攻下南阳城,八月十五日,谢恺这边也成功拿下晋陵,大军西进,直指汉水上游的襄阳。   襄阳历来就是兵家重地,易守难攻,偏偏地理位置极佳,沟通南北,若要继续北上,不攻克襄阳,大军很难继续北上。   而一旦有了襄阳,大军就进可攻洛阳,退可守晋陵了。   谢恺匆匆派亲信守住晋陵,又派人联系建康前来接管晋陵,自己率大军急速行军,在一日之内便靠近了襄阳。   八月十六日,谢恺忽然对襄阳城发起进攻,襄阳城内军民一面镇定迎击,一面派出信使向后方求援。   奈何此时襄阳后方都被谢玉明切断了信息通道,且谢玉明占领南阳,吸引了附近目光,所以襄阳被围的消息竟然没能送出去。   谢恺一边围困襄阳,一边不断向后方送信要求后勤跟上。   但是另一边王业得知了谢恺这边连克两城的消息,又想到自己却被杀得丢盔弃甲,还是靠自己看不上的流民帅才成功攻克谯县,心中既妒又辱,竟然让人悄悄把谢恺的报喜信件先拦下,等自己再克一城再递交中央。   九月,一直在攻城的谢恺营中的物资渐渐跟不上消耗了,但是后方他要的的物资支持却迟迟没有来,谢恺不得不让士兵就地取材,准备攻城物资。   又到十月,王业在流民帅的帮助下,终于又攻下一座小城,这时,王业身边有军曹进言:谢恺在军中一向比您要得军心,如今若是您拦截他信件的消息被他知道了,他难保不会记恨您,别人也难保不会耻笑您,不若您略施小计,让谢恺攻襄阳失败,这样,即使后面他知道了,也没有能力攻击您了。   王业动摇一番之后,竟然采纳了建议,又悄悄派人替襄阳向周边城池透露消息,致使十月二十三,谢恺被襄阳的几路援兵攻击,不得已撤军。   谢恺撤军的消息几乎和谢恺意气风发要求朝廷赶紧给自己送来大量军资的消息前后脚进入建康。   建康的大臣们看到谢恺说马上就能攻克襄阳的信件来不及高兴多久,就立马看到了谢恺撤军后退的消息。   群臣大怒,南帝怒斥谢恺为妇人之勇,不堪为将,急令谢恺回建康,另外派了大将前往前线接替谢恺的职位。   等谢恺一撤军,谢恺的副将谢玉明犹豫一番之后没有退,等着堂兄谢恺接下来的布置。   怎料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朝廷建康换将命令谢恺回朝的消息。   新来的将领要求谢玉明搬兵向西,与自己合兵进攻襄阳,谢玉明无奈之下,不得不带兵撤出南阳,失去了这好不容易攻来的城池。   但是谢玉明搬兵与江夏这边的大军合兵进攻襄阳后,却并未取得胜利,而是在襄阳守军和附近援军的反击一路大败,不仅没能攻下襄阳,还丢了江夏,最后寸功未建,灰溜溜地回了南方。   另一路的王业在谢恺被叫回建康之后,也得意起来,还想带着大军继续北进。   不料没过多久,北蛮王刘策派兵攻打他刚攻下的两座城,被王业勒令守城的流民帅们没有防备,飞快地失去了一城,只剩下一个谯县还在手里。   而更前线的王业在胡人铁骑的进攻下,也被打得灰溜溜的回了谯县。   如此,一开始浩浩荡荡,豪气万千的北伐最后就只剩下谯县这一桩成果了。   王业在谯郡设下重兵,又不断派人从后方的淮南郡征兵前往谯郡布置防线。   但是很快,他再次遭遇了他命运中的噩梦——扬州刺史席献。   在席献的铁骑猛攻下,王业丢盔弃甲,再次被打得四处逃窜,再一次率兵逃进了山林。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好心的流民帅在原地替他攻城建业了。   因为流民帅进城时纵容手下对谯县百姓抢掠,所有谯县百姓对流民帅们的印象极差,在席献派兵攻打谯县的时候不仅不帮助流民帅,反而暗暗与席献通消息。   最终流民帅们手下一万多兵马,悉数被席献斩首,尸首堆积在淮水边,顺流而下,阻塞了淮水好几个支路。   因为当年十月末的温度也还比较高,尸首在淮水下游区域堆积时间一久,淮水下游很快爆发了瘟疫,瘟疫十传百,百传千,很快在好几个郡爆发开来,死者数万人。   南帝三年十二月,汝南郡百姓都望着外面灰色的天,盼着今年第一场雪赶紧下来,好瑞雪兆丰年。   今年对于汝南郡是一个丰收的年。   因为三四月间各地乡长们带着百姓们兴修水利,等到今年七八月,天又开始旱,修好的水渠灌溉庄稼,成功避免了很多庄稼的枯死渴死。   最终在九月间,大家的收成都还不错。   而除了粮食的收成,更让大家心喜的是精神上的收获。   如今汝南郡内,每户人家都有一本宝贝书,那书上写的不是什么发财的妙法,而是两千个常见字的字型字音。   今年各乡的人都已经学会了拼音和用字典查字,每当太守有新的政令发下来,贴在乡里的布告上,便有很多百姓会围上去,一边捏着手里小小的字典,一边不断扫布告上的字,边看边查,每每如此,布告周围都是一片哗哗的翻书声。   有一次陆瑶和王夫人下乡探访各地政令通达情况,看到一处布告前的乡民们围着布告翻字典,王夫人笑着说:这是这世间最悦耳之声。   也是在十二月,汝南边界上开始时不时出现一两个拖家带口的流民,这些流民衣衫褴褛,面容凄苦,有的还一脸病容,一遇见人家就跪地磕头乞讨。   汝南郡人民今年刚刚过上未来充满希望的好日子,心里都挺光明的,见不得可怜人,于是每逢有人乞讨,总有人家施舍些。   这些逃难来的流民就靠着这些施舍,在汝南边境上过了大半个月的日子。   陆瑶平日里公务繁忙,每天一醒来,都有无数事情在等着她,所以等到又有陌生流民入境的消息摆到她面前被她翻开的时候,距离第一批这群陌生流民入境,都已经过去十七八天了。   而根据下面收集上来的消息,这群流民并不是为了逃北边胡祸南来的人,而是就是汝南郡东边淮南郡.庐阳郡.丹阳郡几个郡逃来的人,甚至还有更下游徐州逃来的人,都说是家乡闹瘟疫,死的人太多了,当地太守甚至有将闹瘟疫地带的人全部派军围了烧死的,所以才逃出来的。   陆瑶一听这就知道情况不对,但是最近两年她还在忙着经营郡内,在郡外伸出去的手不多,要想得到外面的消息,还是要靠王夫人和霍宴出马。   王夫人是王家人,即使出嫁血缘也没断,所以如果王夫人对建康去信,肯定能得消息。   霍宴的死党阮温是吴郡太守,地位举足轻重,代表着江南世族,消息肯定也很灵通。   陆瑶想了想,决定双管齐下,分别让王夫人从王家的门路打听消息,也让霍宴给他的好同学阮温去信打听今年的大新闻。   很快,王夫人那里和霍宴那里都得了消息。   两处的人说的都是同一桩大事,但是说法却完全不一样。   都是说今年南帝朝廷北伐的事,阮温那边是抱怨王氏子弟废物,带着那么多兵都被人打得丢盔弃甲,至今都不知道人在哪里跑呢。   又悄悄八卦说,王谢两家共同领兵,谢恺兵败被换将一事来得蹊跷,恐怕是王谢两家在博弈,他这个吴郡太守呢,就尽管在背后看他们打啊打,恨不得鼓掌了。   而王家那边的说法要沉重得多,除了将整个北伐的对外过程粗粗将一边,说的最多的还是家中子弟王业的担忧。   王业当年在洛阳就是一代名士,等到南帝带着世家南渡,更是替王家领兵,四处征讨江南的不服者,在王家的名望很高,是家中许多子弟的偶像。   王业一朝失联,整个王家都是担心他的,如今王家也派了人北上四处打听王业的消息,还让王夫人也发动霍家在汝南的势力,替王家留意王业的动向。   陆瑶看完两边的信,只得到一个信息:王业大败,淮南境内的流民帅势力也被杀得差不多了,现在淮南郡大军空空,百姓惶恐不安——那岂不是她拿下淮南的好时机!   等拿下淮南,还能趁机观望一下丹阳郡.庐阳郡,看看能不能趁机拿下——毕竟当地太守不做人竟然直接带兵烧死无辜百姓。   既然要出兵瘟疫横行的淮南郡了,那卫生事业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陆瑶看完信,写了一晚上的计划表,第二天就背着小手,带着自己的小跟班,前往中医班看望同学们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努力挥舞鱼手手日九的一天~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凉意2个;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632839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医药班的学生们在妇好书院有一进单独的院落,平日里这里的学生做的最多的,不是看书,而是找药,认药,做药,然后为庄上的人看各种千奇百怪的小病。   庄上的医者对医药班的学生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于医者而言,病人才是最好的老师,没有一本书能指出世上每一个的某种病长什么样,看到,摸到,才是对医者最好的学习。   于是医药班的学生们对庄上人员的各种小病,一律来者不拒,甚至还时不时跑出庄外给附近的百姓看病,不收钱,不过病看不好也不负责。   不仅走路扭了脚.打架摔了跟头可以找她们治,谁脚上长个大脓疮.脸上长个痘痘,最近腰酸背痛.嘴里长了溃疡.妇人月事不规律等等,都可以找她们治。   当然,这个阶段,小病找人治治还行,治不好不死人,顶多再熬两天,大病可不敢找她们。   有了大病,就要庄上的医者亲自出手了,在庄上给几千人治了几十年病的医者满肚子都是经验,这时候医药班的学生们往往跟嗅到味道的狼一般,蜂拥而至,个个手里拿着笔,一边探头探脑,一边挥笔狂记笔记。   庄上有人言,医药班的女学生们,一个个眼含秋月,心如猛虎。   妇好书院的第一届医药班学生从南帝二年十月开始正式组建,到如今已经有了一年零一个月,在大量的实践教学下,这批学生对于一些基础小病的治疗都已经有了心得。   但是要上升到瘟疫上,那就还差得多了。   别说医药班的学生差得多,就是她们的老师,庄上那一群医者来了,也只有流汗后退的。   由于近几百年战乱频繁,瘟疫频发,尤其是本朝开国皇帝以世家得天下后,世家子弟生活日渐优渥,沉迷养生修仙,医者的地位也逐渐拔高起来。   但是这一类的医者和给底层人民治病的医者不是同一类人,他们要治的病也和广大人民群众没有什么关系。   比如霍宴修习丹术,研究各种奇奇怪怪的材料还爱往肚子里吞,其实也算医者中的一员,他自创的五石散秘方,就专治“闲着没事干总想找刺激”这种病,还只愿意将自己的秘方与好朋友阮温分享。   另一批富贵医者还研究人体的真气.脉络.修仙之类的,并且大家都有自己的心得,还不舍得告诉别人,只肯在亲人中流传。其中不乏有真本事者,可惜人家研究这个不是为了治病,是为了飞升。   当然,上面这两批人不是正经医者,毕竟即使是世族,也要生病,他们养着专门为自己看病的医者,这一类医者尤其擅长心慌气短.腿脚孱弱走不了路.嗑药过头.以及妇人不生育.男子不阳刚等贵族群体爱得的病。   最后一群医者,也是被上面两群人看不起的医者,才是肯为普通老百姓治病的医者,这类人往往被认为是操贱业,行内称之为下等医。   其中,“贱”之一字,针对的不是治病救人这件事,而是指他们救的人。   为贱民治病,可不就是贱业吗?   霍家庄上养着几千人,自然少不了医者,其中有专门为主人看病的,也有专门为庄子里的下人看病的,前者多,而后者少。   这群为主人看病的医者也是家中稍有薄产,正经读《医经》《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等医书出身,有着家学渊源,肚子里一堆墨水,自认水平高深。   和那些泥腿子出身,大字不识,整天在贱民堆里打滚.治病的办法都全靠口口相传和自己总结的下等医者完全不一样。   可惜近几十年,霍迎以前一年到头都在外当官,身边又有更用的惯的大夫,霍宴这家伙自己研究丹术,根本不屑找别人为自己看病,有事都是一颗仙丹完事,庄上养的为主人看病的医者始终找不到什么大显身手的机会。   好不容易王氏嫁进来了,结果好家伙,人家王家陪嫁里啥都有,连喝奶的羊嫁妆里都有,还能少医生?所以霍家庄上专门为主人看病的那群医者继续失业。   直到陆瑶开始办医药班。   庄上自认为身份矜贵舍不下脸主动为庄上的“贱民”看病的这群高贵医者才重新找到了事业。   可是,等他们和庄上那些原本只为庄户们看病的下等医者一起开始教学生,他们就发现,自己比看病的水平竟然还比不上那群泥腿子出身的不专业下等医者!   别看这些下等医者字不认识几个,正经医书更是从来没看过的,治病救人的本事全靠口口相传和自己总结,可这些人教起学生来,就是比他们强,给人看起病来,更是比他们强。   陆瑶要他们分高低次序可不会让他们治什么嗑药和软脚病,都是随便从庄子里或者外面的义军里抓几个病人过来让人治,看谁治得好,看谁断得对。   小女君年方八岁,其知识之渊博,目光之精准,连这些自小就开始接触医书的医者也自愧不如。   也就是在这样的比试之中,庄上那群自认矜贵的专业医家出身的医者被他们眼中的“下等医者”折断了骄傲的骨头。   陆瑶要求他们这两群人互相学习,野路子出身的医者要向正经医家出身的医者学习正统的治病救人的理论知识,正经医家出身的医者也要向野路子医者学习实践知识。   这一年下来,双方各自有被对方折服的地方,正统出身的医者在治病时更讲究平稳.有序.渐进,不容易出事,野路子出身的医者治起病来出手野.狠.准,但是也容易出危险。   在这种时代,能投身到医者一道中的人,大抵还是有些情怀在里面的,能在专业领域求得更高的进步,且上面还有陆瑶这个大魔头压得死死的,两边也没怎么斗得起来,所以两群医者一起教学生,一起互相学习,一起进步,度过了平稳又充实的一年。   知识和特权不同,后者被人得到,往往会希望永远攥在自己一个人手里,知识却天生就有传播性。   如果有以某技为谋生的,也许还会私藏,不愿意外售,可是霍家庄养的医者人都是霍家的,就别提什么谋利了。   这种时候,将家学传播下去的愿望反而越过了藏为家私的欲.望。   因为在霍家庄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听着妇好书院书声琅琅,看到学生们使用的“简体字”,只要稍微有点见识,都能感受到,一个全新的时代,一段全新的历史要从这里起航了。   有幸能在一开始就身处在这片浪潮之中,谁会舍得不顺流而上呢。   小人谋一家之利,圣人谋千古之名。   他们也许做不了圣人,但是他们可以跟在圣人身后。   ……   今天不是医药班上理论课的日子,所以当陆瑶走进医药班的小院时,院子里果然又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剩下的全都不见影子。   在这个时候仍然还留在小院里的学生也不是在这里偷懒,而是在制草药。   中医思想里,万物皆可入药,只看医者的用药水平。   医药班的医者们常用的药既有金木,又有水土,大部分的药物又常常要以火熬炼,五行都在这里集齐了。   陆瑶走进院子里,看到的就有各类新鲜的晒干的药草和虫类,特殊的藤木,刮下的矿石粉,天上收的无根水,还有蹲在地上不断翻建药草的学生们。   陆瑶蹲在地上看了看她们小心翼翼放在簸箕里的药草,看到还有学生在辛苦清洗刚刚从山中采来的草药的,便道:“我有意在庄上为你们设几片药田,专门用来种你们急需的药草,养些你们能药用的虫子,你们手头上新鲜的药材如果是整株挖回来的,先别急着晒,留下些根保存得好的,长得壮的,准备看能不能种活。”   对方愣了一下,等意识到这是一件大好事的时候,陆瑶已经走进她们的屋子里,去看她们的药物储备了。   陆瑶看过的医书不多,但是对一些能治疫病的药材还是记得一些的,她翻了翻屋子里的各个药柜,发现这里用来治疫病的药物并不算多。   仅有的几样,都是张仲景《伤寒杂病论》里最常用的几个药材,例如苍术.白芷.桂枝.柴胡等,但是也都不多。   如果要前往淮南,光靠这点子储备,可不够用。   而且在这个时代,发生疫病后,人起到的作用比药物要大得多。   陆瑶把医药班内外走了一圈,便让医药班还留在院子里的学生去替自己将那些在庄子里和去了附近村庄找人看病历练的同学都找回来。   “能找到的都叫回来吧,我这里有事。”   陆瑶在这里交代完,又去找王夫人,让她替自己找苍术.白芷.桂枝.柴胡.大黄.银翘等治疗疫病常用的药材。   找完王夫人不要紧,她又要走了王夫人的一批婢女,接着开了库房拿布料,单独设出一个大房间来,画了样子和形制,让婢女照样裁剪白大褂和口罩。   婢女忙起来了,陆瑶也忙起来了,她忙着备课,接下来,她得给医学班的学生和霍家庄上的医者们上一堂“抗疫防护基础知识课程”。   自汉末连续几十次大瘟疫,这片土地上的医者和百姓们其实都已经有了丰富的抗疫知识,但是陆瑶要做的是更加触及她们神经的事情:烧尸体。   古人事死如事生,如果死后的遗体被破坏,会被人们视为奇耻大辱,不然也不能有日某人仙人板板.挖你祖坟这种话,而对陌生人的尸体,人们也认为曝尸荒野是对对方的惩罚。   这种土葬流行,不土葬就露天堆积的思想,一旦和大批量的死人联系在一起,往往成为疫病的源头。   而陆瑶接下来将要提出的烧尸体的做法,更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异端。   即使陆瑶已经混到现在的地位,在触动这种人们异常紧张的神经的时候,也不得不小心翼翼,提前做足说服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头有点疼,就这些了orz   大家不要学我熬夜,哪怕第二天精神百倍,第三天也总会付出代价的(痛哭流涕)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n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淮南郡,寿阳县内的一条河边,两个中年妇女匆匆从河边打了水,快速往家里去。   等到了家门前,一个头上扎着揪揪的健壮小男孩跨过门槛,从院子里跑出来,扑到其中一个妇人怀中喊娘。   妇人低头一看,看见儿子小虎举起的手里有一小块已经被手抓得有些化掉的糖。   “那个长胡子的人给的,娘吃,娘吃。”小虎奶声奶气道。   和妇人一起去打水的是她大嫂,见状在一边道:“既然是那位贵人给的,阿鱼你就替小虎收着吧。再过几天,就是过年了。”   妇人摸了摸儿子的头,夸他一句乖,然后低声问起来:“长胡子的人为什么给你糖啊?你没有做什么事惹恼他吧?”   小虎摇头,道:“我很乖的,娘。那个人今天能下地走路了,说我伺候他做的好,才给我糖吃。旁边那些凶凶的人都羡慕我呢。”   妇人稍稍松了口气,又爱怜地摸了摸儿子小虎的头,打发他赶紧回去那位贵人身边,不要乱跑了。   小虎径直跑进了这个家里的侧院,妇人和嫂子一起弯腰继续担起水,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   这个本来属于普通农户的院子里,此刻四周都站满了凶神恶煞的士兵,他们的刀和铠甲上大多都还带着血迹,铠甲的细缝里,甚至可能夹着死人的碎肉。   但是因为天寒,又没有换洗的衣服,且淮南郡内四处瘟疫横行,怕洗澡染风寒,这些士兵都还穿着原来那一身,没有换下来清洗过。   妇人和嫂子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常常能闻到一种刺鼻的血肉腐烂的腥臭味,但是她们不敢露出任何不适的面色,因为这些人在三天前闯进她们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了她们的丈夫和家里的老阿爷。   现在这个原本生活着八口人的小户,已经只剩下了五个人,分别是家里的老阿婆,她和她的嫂子,以及她的六岁的儿子小虎,嫂子八岁的女儿妞妞。   老阿婆做菜的手艺还不错,被留下专门负责给那位贵人做饭,她和嫂嫂则要负责这一院子士兵们的伙食,另外家里两个孩子,小虎和妞妞,被叫去专门伺候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据说是受了重伤,为了安全,除了小孩子和他自己的亲兵,不让任何人靠近。   叫妇人说,要不是家里唯二的两个孩子都被叫到了对方身边,和对方同吃同住,她一定拼死往饭菜里下毒,和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同归于尽。   妇人和嫂子小心地把水倒进缸里,朝厨房里走去。   进去前,妇人想起去河边的路上听村人说起最近隔壁村子里也起了瘟疫,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诅咒:就该叫瘟疫把这群畜生也害死!   侧院被特意收拾出来的屋子里,王业躺在床上,慢慢读一卷书,两个孩子就侍立在一旁,大的那个时不时替他挑一挑炭盆,小的则用小手捧着水,预备王业随时要喝水。   王业带着几千精兵逃入林子里后,因为席献的兵一直在淮北境内搜寻他的踪迹,试图把他翻出来斩草除根,王业不得不带着手里的兵越躲越往深山里去。   期间有好几次,王业的踪迹都被席献的人发现了,王业壮士断腕,让手下士兵分兵假扮成他引走席献,这样才终于席献手下逃了出来。   彻底逃脱席献的追兵,王业和手下的人又在淮北之间的大山里迷了路,期间又死了不少一路保护他的士兵。   等王业终于从大山里走出来,渡河进入淮南,他的手下又开始因为喝了被污染的淮河水染上了瘟疫。   王业带着剩下几百人一路走一路弃兵,等深入淮南,身边最终只剩下几十人护卫,自己还在山里因为被猛兽袭击受了伤。   王业风.流潇洒了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在山里的几个月里,他带着士兵在大山里乱窜,日子过得连野人都不如,最惨的时候,连生肉都捏着鼻子咽下去了。   可是即使混到这个地步,王业王家子弟的架子和骄傲还没有丢。   他不想这么灰溜溜一身是伤地回去,不然他王家的声名就都要毁在他手里了。   他决定暂时在淮南蛰伏,等待时机。   他必须风风光光地回去。   ……   南帝四年,出了正月十五,汝南郡的女官们也开始干活了。   官府积压了一堆公务要干,她们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给外郡逃来的流民们上户口。   这些流民的存在被官府发现后,乡长们一面先找地方将人安置了下来,不准到处走动以防瘟疫传播,一面火速给陆瑶那边去了消息。   等陆瑶看到消息之后,便让乡长们在给流民隔离一段时间确定没有身上带瘟疫之后,将人就近编入本乡的户口中。   由于赶上年末休假,流民们的户口也就到现在才开始办。   随着办户口业务开始,更多关于淮南.丹阳.庐阳等郡的消息进一步被搜集起来,摆到了陆瑶案上。   陆瑶看着这些情报,被上面的一条情报吸引了注意力。   情报写着,有从淮南过来的流民发现,淮南境内有长得疑似胡人的人在淮南内出没,而且已经不止一个月了。   长得疑似胡人,不止一个月,那就至少是十二月初就已经在淮南出没了。   陆瑶一联系王业兵败的日期,就猜到了这些胡人来淮南的目的。   估计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才悄悄在淮南出没,为的是抓住王氏门阀的重要人物——王业。   胡人说起来已经入华几百年了,从汉初开始,就时而有胡人来降,移居汉人境内,虽然胡人和汉人的矛盾始终没有停止过,大部分胡人可能也从未真正想过要彻底归降汉人,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在这个汉人已经开始以儒治天下的时代,汉人文化的文明水平是绝对高于胡人的;胡人对汉人的文化,也从未停止过崇拜。   先进的文明可以被落后于它的野蛮文明征服,但是只要野蛮的文明亲眼见过先进的文明,就难免产生向往和崇拜。   北方的刘氏蛮王即使反了马家的统治,祸乱北方,更破了马家的都城,抓走马家的一位皇帝和太子,但是蛮王的朝臣们也从来没有否认过汉人王朝的文化先进性,对于汉人的世家子弟,更处于一种奇怪的自卑状态。   这让他们往往在抓住世家子弟的时候对他们十分礼遇,三年前刘奔的士兵攻破长安和洛阳,事后抓了一堆北方世家大族的人,但是对这些世家子弟,刘奔不仅没有粗鲁对待,反而好声好气求教他们治天下的心得,要不是弟弟刘策阻拦,他还想留这些人入朝为官。   即使最后不得不杀了这些世家子弟,刘奔还是下令,不能对这些世家子弟粗暴失礼,而是给他们送去了毒酒,让这些世家子弟体面地走了。   不过,等刘奔去世,他的亲弟刘策上位,对汉人的态度就要粗暴多了,不仅飞快杀了被废的先帝和先太子,还特意派人送两位皇室的头颅给南帝以示羞辱。   可即使如此,刘策也不能避免对汉人世家的向往,在杀死废先帝和先太子后,对方立刻开始任用被俘的先朝大臣,并让废先帝的司徒陈获做了自己的丞相,时不时就要问一问这位汉人朝臣的执政意见。   有了陈获辅佐,刘策对待南方的汉人朝廷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在去年还在和南帝开战的时候就三番五次喊话南帝朝廷:说自己的朝廷有很多官职都还空着,自己在北方虚位以待,接受南方任何有识之士的投靠。   别说,刘策这么一说,北蛮境内之前还反抗频发的各地人士还真消停了不少,更有留在北方的大族派出人前往投靠刘策的。   看到自己政令带来的改变,刘策也改变了原来一昧只用残酷暴力手段的做法,开始准备想要再笼络一两个南方的大世家,以期未来找机会彻底灭掉整个汉人的朝廷,成为中原唯一正统。   刘策的摊子铺的大,对王业也就格外容忍,哪怕这家伙已经被席献追得如同丧家之犬了,可刘策得知前线消息之后,还是下令让席献务必抓到活的王业。   所以席献才不得不做两手布局,一边带人在山里追,一边派人潜入淮南堵。   陆瑶现在可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的隐情,但是她在推出来这是胡人派人在找王业之后,脑子一转,有了别的想法。   二月,扈季丛领兵从汝南出发前往淮南,梁奎留守汝南。   淮南境内原本已经被流民帅占领,等流民帅一走,郡内没有留下什么大规模武力群体,不仅胡人在这里出入如入无人之境,扈季丛领兵进入后,占领淮南的过程也无比顺利。   很快,陆瑶就收到了淮南已经被占领的消息,淮南太守早不知道死在哪场战乱里了,淮南境内还剩下的几家豪族也被扈季丛一锅端,等陆瑶派人前往淮南准备收编整个淮南人民的时候,淮南境内那才叫一个干净,比当初被陆瑶带着义军铲过一遍的汝南都干净。   陆瑶直接依照汝南的治理措施,依样画葫芦,在淮南境内分田设三长,建立新的税制。   而新的女官也在过去的两年里积累了足够的备选人员,陆瑶直接从书院里选派人手,调到淮南接管基层人民。   而在占领收编淮南的过程中,陆瑶也悄悄让阿卯带着人找到了那一群在淮南境内四处找寻王业踪迹的胡人。   阿卯带着几个半大少年,直接抓了那群胡人的首领,然后开门见山,以重金求交往,说自己是南边的一户商人,因为在南边混不下去,想带些南边的商货到北边贩贩,希望可以和这位北边来的大哥合作,等赚了大钱,就共享富贵。   这群胡人探子的首领马荣已经被阿卯的一锭金子闪瞎了眼睛了,阿卯的一大堆话他就听进去一句“赚了钱,分你一半”。   马蓉用手指掏掏耳朵,吹了口气,一边心里主意乱转,一边状若好奇地问:“你卖什么货呢?要是卖不出去,赚不了钱怎么办?”   阿卯嘿嘿一笑,用拇指在舌头上舔了舔,挤眉弄眼:“盐。”   “盐?!!”马荣一惊,险些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盐呐!那可是任何时候都是一个王朝命脉的盐!   对于来自中原以北的胡人来说,盐的地位就更重要了,只有汉人才有把盐提炼出来的技术,但是汉人垄断盐类销售,在他们的祖先还没有移居到中原的时候,据说以前家里要卖掉大量的牛羊,才能换来少少的一点盐。   没有盐吃,人会没有力气,头发还会变白,没多久就会生病死去了。   草原人一辈子都想占住一个稳定的盐田,以杜绝祖上对盐的短缺。   在南下移居之后,对盐的重视也始终刻在草原人的传承里,虽然占据北方后有了不少盐的来源,但胡人总担心自己手里的盐不够。   而且在北方的汉人南下之后,因为很多原本制盐的人员和技术也一并被带走了,如今的北蛮王朝境内的胡人贵族们,也的确很缺盐。   胡人贵族们自己倒是不缺盐,缺盐的主要是下面的小官和士兵等,北方胡人境内的盐卖得很贵,普通士兵和胡人百姓们必须要用掉很多的财产才能买到足够的盐。   如果这人真的能弄来盐……别的不说,他自己也能省一笔钱啊。   更别说,如果真的是盐,在北方根本不愁销路。   马荣看着眼前这人眼睛发光。   他终于收起了心里的轻视,仔细打量起自己面前这位小哥来:但见他长得细皮嫩肉,衣服也穿得讲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心里不由得暗叹,自己刚刚小看了人,这人说不定就是南边的什么大家族子弟。   听说南边的世家子弟一个个智计百出,满肚子心眼,这家伙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说不定就是他们汉人说的那个什么,低调,不摆架子,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故意假扮的。   毕竟对方要贩卖的货物可是盐,不管什么朝代,盐这种物资都是官府垄断的货物,普通人禁止贩售,更遑论是往敌国贩售了。   对方能卖得起盐,出身肯定不低,但是因为这事的确见不得光,所以特意伪装得比较平凡普通。   嗯嗯,一定的这样。马荣在心里暗暗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想到这人出身很高,说不定就是那什么王谢阮家的人,马荣心里带上了敬意。   他心想,自己在淮南都找了五个多月了,王业至今没有下落,说不定早就死在哪里了。但是如果能搭上这一条卖盐的买卖,自己也不算毫无所获。   而且他还不打算自己独吞这桩好事,他准备把这人上报给自己的顶头上司——席献。   有大人物带着好办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而且他在席献手下多年没有晋升了,如今把这块一起赚钱的肥肉献上去,正好向顶头上司表表忠心,方便自己晋升。   马荣心里的算盘打得哐哐响,面上却不表露,反而一脸为难:“你就这么光凭一张嘴叭叭,我怎么敢相信你啊?万一你根本不是什么卖盐的,而是南边派来的内奸,其实是想打入我们内部,趁机做点什么,那我可不就栽了。”   马荣这么说,其实就是想再骗点贿赂,他是看出来阿卯很有钱了,刚刚送给自己百金,连眉头都不动一下,仿佛送自己的钱不是他的似的。   马荣哪里想得到,阿卯送给他的钱还真不是自己的呢?   不过阿卯却并不像马荣想的那样,继续顺着他的脾气走。   一听说马荣怀疑自己,阿卯立刻摆了脸色,伸手要去拿回自己刚刚送给马荣的百金,嘴上还道:“做生意,靠的就是一个信字,只有交易双方都互相信任,生意才能做大做强,才能赚得到钱。若是买东西的和卖东西的一开始就怀疑对方,那以后的交易还怎么做呢?”   “将军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敢相信我,那这桩买卖还是算了吧。我在这个时候跑到淮南来,还千辛万苦从那些官兵手下救下将军,不是为了和一个把我当做内奸的人做生意的。我宁可不挣这笔钱,也不受这种屈辱。将军把钱还给我,我们当从未见过。”   见到阿卯来抢钱了,马荣连忙把装着金子的包裹护在怀里,还连声道:“公子莫怒,公子莫怒,我也就是问一问,我问一问,不是不相信你。你可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伙伴了,我是镇南大将军.扬州刺史席献席将军手底下的人,我们席将军你知道吧?在蛮王那里也是深受信任的重臣,在我们北边那是威武得很啊。有我帮忙,你的生意一定能在我们北边畅通无阻,畅通无阻啊!到时候赚钱多多的!”   阿卯听他说完,这才做出要考虑考虑的样子。   马荣急道:“不骗你,我本打算以后再说的,现在就告诉你吧,我打算回去以后就把这生意介绍给我们席将军。席将军手里养的兵多,钱财上一直不太趁手,私下里接的活儿多了去了,不差这一桩。而且你这买卖肯定能挣大钱,我们席将军一定会保你的,我是诚心交你这个朋友的,你就答应我吧!”   “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情况下,虽然和你做生意要冒很大的风险,但是我也相信你的诚心,交了你这个朋友。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阿卯脸上露出亲切的微笑来。   马荣也跟着露出笑容,咧着嘴露出黑皮下的一口白牙。   阿卯和马荣说好,自己有一批五百斤左右的盐在今年八月之前可以运到淮河南岸来,让马荣和席将军说好,到时候派人到河岸接应自己。   而这五百斤盐也只是第一次试试水,如果卖得好,席献和马荣也讲信义,是真朋友,自己以后就可以弄来更多的盐运到北方。   到时候两边按成交价五五分成,席献那边只要管他们偷偷卖盐的事不被别人发现和攻击,其他的都交给阿卯。   等生意谈成,其他细节也约定好,阿卯便送马荣过了淮河。   还告诉他,自己在淮南这边有关系,让他不用担心和自己交易被发现。   马荣过河后,还频频向阿卯保证:自己一定不辱使命,让他放心准备盐。接着就带着自己的小队北上了。   一桩可以改变南北格局的交易就此达成。   另一边,在控制住淮南后,陆瑶的女官进驻要干的第一件事其实不是编户,而是管控整个淮南郡南的瘟疫患者,然后隔离出疫区派医者进入诊治,以及——派人寻找疫情的源头。   淮南都拿下了,找个疫病源头还不简单,陆瑶很快发现淮南的疫病都起于淮河流入淮南的支流,而再派人循着水脉往上找,在水里找到了大量腐烂的尸体。   这初春时节,温度已经渐渐起来了,泡在河里的尸体都成了巨人观,场面那叫一个精彩。   别说是普通人,连见惯了死人的沙场士兵也一个个吐得不成样子,倒是跟随士兵前往处理疫病源头的医药班学生们一个个镇定无比,面不改色地让人准备了竹筏将尸体捞出来,然后挖坑焚烧。   河水里当初沉了一万多尸体,如今又过去半年,这一代河道里还剩下的尸体也没有太多,等打捞完这一截河道的近千具尸体,负责“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处理焚烧尸体的医者就回去向陆瑶报告情况。   此时陆瑶就坐镇在淮南的治所里,身上也穿着小号的白大褂,脸上戴着口罩。   不光是她,其余进入淮南的将士都一律是这个打扮。   按照陆瑶所说,人们之所以会被疫病传播,是因为空气之中和淮河水里都有疫气,而疫气又是因为死去的尸体怨气和恨意所化,如今那些死后得不到合理安葬的士兵的尸体都已经化作了凶尸,事后掩埋无效,只能用世间破除一切邪妄的大火焚烧,烧除疫气的来源,才能从根本上阻止疫病继续传播下去。   陆瑶的说法逻辑合理,医者和将士们都认为有理,所以即使认为焚烧他人尸体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是,谁叫那是凶尸呢?一旦化作凶尸,那就是“非我族类”“鬼魅魍魉”了。   对于这种“非我族类”,人们可没有同情心和礼貌可言,焚烧也不算罪过了,反而是积德。   处理河里的尸体的时候,士兵们除了觉得恶心,行事还是做的很利落的。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焚烧事宜主要是医者们主导的,看着这些弱质女流们都如此镇定,士兵们当然也不能被比下去,如此,才没有出什么乱子。   等医者回去向陆瑶复命,陆瑶得知了淮南附近水道里捞出来的尸首数量,很快推测出,这极有可能是之前王业和席献打仗的时候,席献杀掉的那些流民帅的军队。   胡人打仗赢了有屠城的习惯,这回是打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城,屠不了城,但是将守城的流民帅和其手下军队屠个精光是毫无疑问对方做得出来的事。   而那么多的尸体,傻子都知道,让尸体烂在自己领地上不好,再往南就是敌人的地盘,谯县离淮水有一段距离,又在淮水上游,反而是淮水以南的淮南郡等郡县,郡内水源都是淮水支流,尸体沉入淮河,影响的都是敌人。   席献只要脑瓜子一转,很容易就能得出把流民军赶到淮水边杀掉沉尸河里的想法。   所以,这才是去年淮河下游地带开始瘟疫大流行的原因。   推导出尸体的来源,陆瑶推出淮河下游肯定还有更多尸体堆积,立刻让手下士兵和医者继续顺着水流向东打捞尸首,同时开始派人向淮河以东的庐阳和丹阳太守传信,让他们配合自己,打捞尸首,以防疫情继续扩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数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帝四年二月十六日,丹阳郡治所内,丹阳太守正满面愁容地听手下人不断地来报下面的瘟疫处理情况。   听了一上午,丹阳太守葛烨早就耳朵起茧了,他听堂上几个谋士的一番出谋划策,说来说去都是把人围起来,烧了就是了,这么久都没好,一定是烧得不干净,还要多多的烧。   葛烨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烧烧烧,一天天的就知道烧,我烧了四个月了,烧干净了吗?大半个丹阳郡的人都要烧没了,这疫病还是没断绝,是不是要干脆把我这丹阳郡的百姓都烧个干净,这场瘟疫才能停下来?”   一位谋士眼珠子动了动,迟疑道:“也未必不是……”   话音未落下,葛烨直接一个砚台砸过去,谋士的脑袋开了花,捂着额头跌到一边“哎呦哎呦”地叫。   葛烨怒斥:“都是一群蠢货!一点有用的办法都想不出来!把人都烧没了,我还要这丹阳郡做什么?快给我想别的办法!”   一名谋士试探道:“自古都说瘟疫是天灾,乃是天上神仙不满人间才降下的灾祸。我们不若请些道人,好好做一做法事,好叫神仙消气?”   葛烨撑着桌案想了想,觉得有理,道:“就按你说的办。要是这瘟疫再止不下来,我就拿你去祭天!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吗?”   余下的谋士们顿时哑火,一个个要么摸胡子,要么研究桌子上的纹路,要么看着杯子里的酒发呆,只有那名提出建议的谋士满脸苦涩,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   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这要是做了法事还停不下来怎么办!!   葛烨发话,下面的人不敢不办,正好丹阳郡内的流民帅里有个叫王歇的人,说自己是张天师的弟子,身怀绝学,这个时候葛烨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人选,便让人将他请了来。   王歇在葛烨的支持下,在丹阳境内大做法事,光是弟子就收了两千人,每日让人四处洒些符水,烧些神香,又要家家户户诚心念诵《正法玄念无上道经》,并告诉葛烨,这场瘟疫皆是世人敬神的心不诚,罪孽深重,才让神仙降灾。要是心不诚,又作恶多端,那么就是他也救不了。   葛烨听了果然觉得有理,派下大量士兵要求丹阳境内人人念道经,还要诚心敬神,不然就是罪孽深重,神仙难救,为了防止牵连别人,只能抓起来杀掉了。   一时之间,整个丹阳成为大型道场,人人念经,家家祭神,每天一开口就是无量寿佛,闭口就是大业神仙,只盼着神仙能够宽恕自己,让自己免了这场灾难。   可惜天不遂人愿,仿佛神仙就是有意为难丹阳郡的百姓,不管大家经念得多勤劳,香上得多虔诚,瘟疫就是持续在丹阳郡内流传,始终得不到断绝。   到这年的三月十五日,丹阳境内已经十不存一,死去的人体直挺挺倒在路边,蚊蝇狂欢,无人理会,百里之内,竟无人烟。   丹阳治所内,葛烨的大军围住了整座城,不准城内人逃出,也不许任何人靠近,一旦进入城墙箭塔的射程之内,就会被城卫射杀,以致于丹阳城外倒了一圈的尸体,之后再无人敢靠近。   丹阳城内的百姓都靠城内屯粮过日子,半月不到,城内粮价就涨到一斗百文,还有价无市,城内人心浮动,随着饥饿和恐慌传播,渐渐开始有人开始售卖人肉,男人和女人,小孩和老人,不同品种的人肉光明正大地挂在门市上,屠夫手里抓着刀,大声叫卖。   葛烨府中,没用的废物道士已经被葛烨赏了军中将士下酒了,在手下反了三员大将之后,葛烨每日睡觉要二十名亲兵守在自己房间外,时刻拉弓对准四面,防备有人要暗害自己。   但是三月二十日,还是不防他的贴身亲兵暗中给了他一刀,葛烨当场暴毙,葛烨的亲卫兼堂侄葛楼石上位,杀光原本终于葛烨的人,自己成为新的丹阳太守。   三日后,葛楼石被葛烨的三儿子所杀,葛楼石的手下全部被屠,葛烨三儿子葛从先上位。   又两日,葛从先的两个哥哥葛从业.葛从祖因为不满弟弟坐在自己脑袋上,合谋弄死了葛从先,杀光他的心腹,两人各自分了一半丹阳的兵马,在丹阳割据建府,互相对抗。   等陆瑶的信使带着人到达丹阳城外五里时,迎接他们的首先是以丹阳城为中心辐射开的一圈被箭射/死的尸体。   因为丹阳县郡的百姓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一路走来,竟然不仅没遇到敌人,其实连个活人都没遇到。   等来到丹阳城外,见到这架势,一行人也不敢轻易靠近,因为不知道前方丹阳城是什么情况,领队便从山里抓了只鹿,在鹿身上裹了个木架子,披上一匹布,伪装成人的形状让其向前跑。   等看着鹿一路惊慌地跑到了城门下都没事,一行人才敢慢慢靠近。   再靠近,就能看到城墙上的情况了。   城墙上空无一人。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内斗,丹阳城内的官兵除了内斗被杀,也有饿死的,但是还活到现在的,都已经杀红了眼,不到这座城市决出最后的赢家,谁都不肯开城门放人走。   于是葛从业和葛从祖两兄弟各自派人守住了城门的一边,都在箭塔里拿箭对着对方,以防对方不讲武德,偷偷出城搬救兵。   但是双方僵持到现在,从上头的领袖到最下层的士兵,都已经到了最疲惫的时候。   两兄弟已经骑虎难下,哪怕自己已经不想再和兄弟斗下去了,也要防止自己一旦生出退缩之意会让底下的士兵产生反意,因为谁都不敢相信,对面的人是不是真的不想打了。   万一是计谋呢?万一对方忽然反悔呢?万一我诚心诚意,但是对方不知道我诚心诚意所以不对我诚心诚意呢?   猜疑链一旦发生,是很难从内部勘破的。   所以,现在两边的人都只能等,等自己坚持不下去死了,或者对手坚持不下去死了。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   这时候,几乎城内的每一个人都希望能来点什么打破着互相威慑的僵局。   陆瑶派的这群人来的正好。   等陆瑶派的人到达城外,城里的两兄弟第一时间就达成了共识:谁先弄死外面那群人,谁就算赢。   两兄弟打到现在,都已经失去了作为正常人的理智,但是出人意料地又异常奸诈,他们带着双方的士兵埋伏在箭塔里,异常兴奋地打开了城门,准备引诱敌人入城。   陆瑶的人见到无人射击那只鹿,的确靠了过来,但是葛从祖.葛从业两兄弟却不知道,这群人只是前方信使,后面还有扈季丛的军队跟在后面,准备来联合丹阳郡的人一起打捞尸体断绝瘟疫源头。   信使快要靠近城门后,发现了大开着的城门,领头的人皱了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丹阳城是一座大城,既然外面被射杀的尸体都还没怎么腐烂,怎么可能城里一个人都没剩,让城门大开呢?人都去哪儿了?   这么想着,领头的人忽然心声警兆,他连忙高喊出声:“我们是隔壁淮南太守的使者,我们有解决瘟疫的办法,请丹阳太守——”   然而带着兵马埋伏在两边的葛家兄弟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此时此刻,他们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赢。   无数箭矢从两侧袭来,站在城门口的十余人见到不对,立刻推着头领向城门靠近以躲避上方箭矢,但是下一刻,丹阳城城门大开,葛家兄弟的人分别从两边冲杀出来,神情狂热,不管不顾。   十余人有五人在乱刀中当场被杀死,剩余七人带着刀伤竟然穿过了士兵的刀阵,闯入了城内,一路向里逃。   葛家兄弟手底下的人毫不犹豫地追上去了,葛从业和葛从祖则像模像样地互相行了个礼,懒洋洋地在太师椅上坐下,一边招呼人清点当场死去的五具尸体到底是谁手下人杀的,一边喝着茶等待余下的人头被送来。   没过多久,就有士兵带着人头出来回报,说只杀死了两个,剩下五个进了民居里之后,就不见了。   葛从业蓦的摔了手里的茶:“废物!赶紧派人去搜!”外面这五个人里有四个都是他哥哥葛从祖杀的,他想赢,只能靠那七人了。   葛从祖笑吟吟地给自己二弟递茶:“老二,喝口茶,静静心。”站在葛从祖身后的猛士刀尖上的血滴却透露出他的心里可没他想的这么平和。   葛从业阴沉着脸没有接。   那五人入了硕大了丹阳城就像是泥牛入海,还真就找不着了。   不管是葛从祖和葛从业都大怒,下死命,一定要找到那剩下的五人。   丹阳城外三十里,扈季丛正带领四千士兵朝着丹阳城行军。   丹阳境内的瘟疫有多严重,以及丹阳太守下令人人祭神的事,陆瑶在淮南就早有耳闻。   距离上一次有丹阳的消息传出来也已经有十几天了,为了防止信使去送信出事,陆瑶让扈季丛带着大军跟在信使后面,这样哪怕丹阳太守有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他也能及时赶到制止。   但是即使是陆瑶,也想不到,丹阳城内会在葛烨的封城下变成这种丧失人性的炼狱。   扈季丛带人到了丹阳城外十里,也远远看到了城外被射杀的尸体。   而丹阳城外十里境内光秃秃一片,除了尸体,看不到他们的信使。   看着远方那座在阴云下伫立的孤城,扈季丛心中闪过不详。   作为一名出色的将领,强大的第六感和预判是基础技能,很多时候,所谓的预判或者第六感,其实不是什么玄而又玄的特意能力,而是仅仅是一个人具有强大的信息捕捉能力和分析能力,所以在得到足够的外界信息的情况下,能够在大多数人之前推断出十分接近真相的结果。   作为陆瑶手下最出色的将领,扈季丛无疑是具备这项技能的人,他当机立断,立刻让大军摆开阵型,准备强攻丹阳城。   当有外敌忽然攻进丹阳城的消息传到葛从祖.葛从业兄弟这里时,这两兄弟正坐在一个屋子里各自端着茶比耐性呢。   听完下属来报的消息,葛从业的茶杯再次摔碎了,但是这次是惊的:“这个时候,哪里来的大军?怎么会攻城的?”   他的属下没有回答他,而是一手按剑,几个大步走上前来。   葛从业还以为是下属要护着自己离开,却不料,下一刻,下属瞬间拔刀,插入了他的胸口。   看着葛从业瞬间放大的瞳孔,属下沉稳地将刀尽数刺入他体内,然后低声道:“从你爹发疯开始,我们就受够这些了。下去给你爹陪葬吧,见了葛烨,记得告诉他,你们葛家活该灭门。”   说完,下属拔出自己的刀,后退一步,让葛从业慢慢倒在地上,他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   下属手脚麻利地割下葛从业的头颅,回过头吩咐也正在割下葛从祖脑袋的同伴:“手脚利落点,别弄伤了脸,免得到时候不好认人作证,那位将军不愿意相信我们。”   他的同伴利落地拎起葛从祖的头颅,站起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外面照进来的光:“放心,我晓得的。”   他们一起走出这间装满了葛氏一族血恨情仇的屋子,屋外,阳光灿烂,天空清朗。   “结束了。”   他们慢慢朝大门口走去,走着走着,腰背渐渐佝偻起来,眼角流出泪水,像路边的两只被人狠狠踢过的老狗。   扈季丛控制住整个丹阳城后,才收到了之前那队信使已经有七人都被葛氏兄弟派人杀害的消息。   唯一的好消息是,还有五人负伤逃进了民居,至今没有找到。   扈季丛的脸色黑的可怕,立刻派人在全城通告找人。   等那五人被找到,扈季丛才知道,这五人都是跑到一半被人给拖进屋子里“救”了下来。   之所以要加引号,是因为等那五人在被医治醒来后,都小声吐槽过,藏下他们的那几家人,屋子里挂着不少新鲜肉,看形状,怎么都不像动物的肉,估计人家藏他们,不是为了做好事,而是为了填饱肚子。   不过吐槽归吐槽,感恩还是要感恩的,毕竟这项举动实际上救了他们的性命。   乱世之中,极端情况之下,人吃人都是见惯的事了。   没有人对这件事提出什么谴责。   等扈季丛的大军入城,后面的后勤部队也很快跟了进来,得知城中人被葛烨这个疯子关在城里之后的遭遇后,扈季丛一面让属下把葛家私藏的大量粮食放到市面上,以恢复城内的粮食秩序,一面派人回淮南报信,给陆瑶说丹阳的情况。   来之前就知道丹阳很烂,但是丹阳的烂还是远远超出了陆瑶和扈季丛两人各自的预估,以至于后续的情况也让他们的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既然丹阳太守一家都在这场内斗中自杀自灭了,丹阳境内大部分百姓也都死得差不多了,那陆瑶也不必再等什么慢慢拿下丹阳全郡了,现在,扈季丛既然站在了丹阳城内,就意味着,陆瑶已经可以直接接管丹阳了。   陆瑶那边得知情况后,一面让扈季丛仍然派人按计划打捞丹阳境内水系里的尸首,一边也忙得马不停蹄,从汝南调人前来,准备接管烂到底子里的丹阳。   被救出来的五名信使在扈季丛带来的医者的救治下慢慢好了起来,唯有之前在乱刀中被葛氏兄弟的手下杀死的人,和这座城市下面无辜死去的无数生命一样,被这座城池吞没。   四月二十八,陆瑶在将淮南的事情稳定下来后,终于抵达了丹阳。   死去的七人的尸首已经被运回了家,但是这里还是为了他们立了衣冠冢。   陆瑶站在城墙上,望着无尽斜阳下城西的那一片大部分都没有姓名的墓地,对浑身笼罩在抑郁情绪里.神情沉重的扈季丛说:   “这只是其中最小的一个缩影,在我们还无法触及的地方,还有千千万万座这样的城池。那里的老百姓没有遇到扈季丛,所以连一片埋骨之地都没有地死了。甚至很多时候,没有人知道,他们活过,正如没有人知道,他们死了。”   扈季丛沉默良久,忽然说:“我恨这个时代,我也恨生在这个时代的人,我更恨我生在这个时代。”   陆瑶忽然笑了,笑得很悲悯,更像是怜爱:“遇上你的人却感激你生在这个时代,感激上天让他们在这个时代能遇到你。”   “恨是没有用的,将军,你只能努力,去改变它。”   “你已经在做这件事了,以后还可以做得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日渐消沉,哎,我趴在地上不起来了。感谢在2022-04-2723:26:56~2022-04-2822:4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防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帝四年三月到五月之间,陆瑶以雷霆之势接管过了淮南和丹阳,并迅速派遣大量自妇好书院选拔出的女官接管了这两地的政务,并遣返逃荒到汝南郡的流民,让他们回到家乡,重新分田建户。   新到两地的基层官员是今年专业考选出的学生,但是一地之大,不可能只有乡长。   乡长可以用直接从书院里出来的人,更上级的官员就不行了。   更高级长官,譬如县长.县尉乃至本郡太守.司马等,陆瑶用的是已经在汝南郡任满一年半的第一批女乡长中,政绩优秀者。   本来按照陆瑶的计划她们应该是在本年十月才参加自己的毕业考,然后决出新前程的。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去年年末的一场瘟疫让陆瑶加速拿下了淮南和丹阳,自然也只能将第一届女学生们的毕业考押前,提前决出第一批有品级的本地中层官员了。   无品的官陆瑶可以随便封,但是有了品级,到了县令县尉这个级别,就已经可以上中央官员名册了。   不过别的不说,王夫人这个汝南太守都还没过明路呢,实在是南帝朝廷忙着在江南占地方经营日子,根本没别的精力管江北怎么搞,人家早就不把江北当成自己的疆域了,只把江北百姓当做用来抵挡胡人继续南下的一道屏障而已。   当然,南帝朝廷的人可以不管江北,但是陆瑶不打算让自己的人这么没名没分地当官。   毕竟只要南帝朝廷还在一天,不管北方的蛮人怎么扩大疆域,天下人的心里就仍然把南帝朝廷当成正统——文化核心掌控在谁手里,谁就是正统。   精神上的正统,也是正统嘛。   没有朝廷的承认,那就是反贼,哪怕说好听点,那也是农民军。   有了来自南帝朝廷的承认,才能叫正规军,陆瑶手下的人也会在内心更加有底气。   在小地方小打小闹的时候,“出师有名”这个东西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当一个势力想要长期经营存续下去,名正言顺就很重要了。   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哪个出师无名的谋逆政权最后善终了的。   不是被别人趁机攻破,就是自己自杀自灭掉了。   因为想要搞破坏推翻别人的政权其实简单,但是想要在举着反贼的名号搞垮了别人的朝廷后,让自己手下的人不有样学样推翻自己很难。   规矩一旦被破坏,后来的效仿者就会源源不断。   真正历史上的那群人就是这么乱起来的,某种既定的规则被破坏后,所有人的野心和欲.望都被挑起来了,于是全员反贼,于是天下大乱近三百年,始终没有一个长久稳定的政权,成为陆瑶那个民族历史上堪称最黑暗的时期之一。   而陆瑶不想这样。   她要上位,要师出有名,要占尽大义。   当在南帝四年六月,陆瑶在手下军队再次以雷霆之势拿下庐阳,扫平自己旁边这一块大区域之后,她一面继续向新领地派官遣将,一面以王夫人的名义,优哉游哉写了一封请功信给南帝朝廷。   信上的大概意思如下:敬爱的南帝陛下,听说您带着臣子去江南了,王家作为您的臣子,能够辅佐您,真是叫我感激涕零啊。我作为王家的一份子,真是日夜想要一起前往江南为朝廷做出贡献啊,哪怕是用我这双粗糙的手纺纱织布,也要为您出力。只可惜我已经嫁了人,身属霍家了,于是只能隔着长江遥望您和您的朝廷,日夜悲伤自己不能为您做贡献。   但是好在老天爷垂怜我,知道我哪怕身为女子也一心报国,让胡人在南下的时候被我碰到了。我拼尽全力把他们打跑了,还顺便帮助了隔壁淮南郡.丹阳郡.庐阳郡的百姓,让他们没有被胡人抢掠之忧。   现在不管是汝南郡还是淮南郡.丹阳郡.庐阳郡的太守都觉得自己不配继续当这个太守了,要把官位让给我这个女子来当,天哪,这可真是太荒唐了,我麾下的十万士兵也都这么认为,认为我一个只统领了十万士兵的女人,是绝对配不上四郡太守的。我们都热烈欢迎您立刻马上派一个足够德高望重,能够折服这四郡太守的伟大人物到我们江北来。快派人来说服这原本的四郡太守和四郡百姓吧!   我一个嫁了人的女人,一心只想带着十万士兵驻扎在江北,替您挡住胡人南下,让您在江南之地能够安枕无忧,一点都不想当什么太守,尤其是四郡太守!   这封信被陆瑶以正路子送往建康,当然是不可能直接被放到南帝案上的,首先看到这封信的人是王继。   王继,也是王夫人的大伯父,和王夫人那早死的爹和亲伯父不是一房,但是以前过年时王家族人见礼,也曾给还是少女的王夫人发过过年礼物。   当王继拆开信看到下面署名那个“王氏若彩敬上”,他晃了晃神,用了好一阵时间才从记忆里调取了自己那个隔了房的侄女的形象。   记得是个性子刚烈的,当年她伯父要把她嫁去汝南,她为了抵抗,把自己关在房里绝食三天,不过最后还是被嫁去了汝南,之后,就没了什么声息。   上一次王继想起她,还是带着南帝南渡时路过江北,族中有人提起要不要给江北霍家送一份礼好好走动一番,毕竟也是姻亲,以后说不定就有相靠的时候。   不过当时他一心觉得江北还不够安全,要带着南帝到更南边的江南去。   而且霍家在霍迎死去后无人出仕,现任家主霍宴据说是个整天宅在家里不与人交往的孬货,看着不成器。   所以他只是让人象征性去了礼,没把这个堂侄女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个自己从未放在心上的堂侄女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不愧是自己王家的血脉。   他能带着王家趁乱世拥立南帝,带领王家走上新的高峰,他这个堂侄女竟然也有此等胆气,利用霍家在江北的影响力,趁乱获取军权——   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竟然能获得那些流民军匪的承认,组织起十万大军,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管她怎么获得的军队,总之现在她将一份完美的答卷交到了自己面前。   自古以来,虽然几乎没有妇女任一方将领的,可是先秦时期也有公主带兵出征,吕氏更是夺刘氏大权,一度主宰全国。   以前也从未有如自己这般鼎盛的家族,能够做到和皇帝平起平坐,被外人称之为“王与马,共天下”,自己带领下的王家可以做到千古未有之鼎盛,出身于王家的王若彩越过夫家夺取一地军权,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不可能了。   王继能做到现在的位置,他的胸怀就绝不是一般人,所以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主要是发现这件事对王家绝对有利之后,他迅速就接受了王若彩竟然掌握了十万大军,控制了江北四郡的事实。   那么接下来,就是全力配合了。   在王继的铁血弹压之下,哪怕妇人从政当官是几乎满朝文武都觉得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可一来满朝文武其实都是王家的人,二来王若彩不仅出身王家,还实际上控制了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就守在他们对岸,没看人家信上写的吗?王若彩的军队如今是挡住了胡人南下,但是只要她想,胡人也可以随时继续南下,越过长江,直捣建康。   甚至不需要胡人,王若彩自己带着她的十万大军,也可以直接威逼建康——单看她敢不敢,想不想。   敢不敢,她以一个女人之身,都能掌控住江北十万大军,还敢直接上书威协朝廷了,你说她敢不敢?   想不想,这就是他们的事了。   也许本来人家不想的,毕竟人家出身王家,王家可是南帝朝廷第一话事人,说起来就是自己人,可若是人家都诚心诚意来请功了,你却不答应,把人家惹恼了,你说人家想不想?不想都要想。   所以,在一番权衡利弊加王继的暗示之后,南帝朝廷上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统一了意见,接着完成对王夫人这位镇守江北的“有功之臣”的封赏。   首先,王夫人在信上的要求一律应允,不仅如此,朝廷还封王夫人为扬州刺史,兼任镇北大将军,都督豫.青.扬三州内外军事,还对王夫人喊话:   王爱卿一番报国的心意,陛下都已经知道了,没想到天下女子都有这样高尚的情操,不愧是王家的人,希望你再接再厉,努力打胡人,扬州刺史这个位置给你坐,只要你打得下来,原扬州境内所有领地都是你的,甚至要是你有本事,江北所有地方都随你打啊!打多少我封多少!   等建康的信送到王夫人手里,陆瑶看完信,第一件事就是叫家里的活字印书工坊立刻马上飞快,给我按原文印一万份,我要把它贴遍江北四郡!   从今天开始,我妈王夫人,王氏若彩,就是朝廷亲封的镇北大将军!扬州刺史!江北总督!   南帝四年七月,一封朝廷的敕封文书像春雷一般迅速传遍了江北各郡。   和王若彩这个大名一起传开的,是镇北将军手里有十万大军,横扫四郡这个消息。   听闻了这个消息,江北其余各郡的豪族和流民帅纷纷前来归附。   而在同时间,一群人也从一个叫淮阴的沿海偏僻小镇出发,带着一车码得整整齐齐的咸鱼慢悠悠地走上了官道。   等到一地的关卡,官兵要验货,领头的妇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迅速往几个官兵大哥手里各塞了几条鱼干,淳朴道:“大哥们,俺们这咸鱼可是好东西啊,俺们全村就指往着它卖出高价好换点货过活了,您行行好,让俺过去吧。”   官兵收了咸鱼,心里有点嫌弃,但看这妇人一脸暗黄还长了很多麻子,看起来从小没吃好的样子,心想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遂掀开盖着咸鱼的麻布扫了两眼,利落地把人放过去了。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洗女连连作揖,兴高采烈地招呼着手下的几个人,赶着牛车过了关,往丹阳郡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江北,梦开始的地方。   淮阴,北蛮王梦结束的地方。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妖花花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花花花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帝四年的七月,一群胡人打扮的男人频繁出现淮南以北的淮水边,甚至有好几次,带队的人忍不住想要直接过河,到对面去。   但是想到自己此行任务的秘密性,为了防止自己进入淮南地界引起淮南郡的南方人的注意,带队的人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长日里无事,这群人觉得自己闲着也是闲着,队伍里又有个母亲是汉人的人提议道:大隐隐于市,我们不若就在淮水这边和对岸做点小生意,运些东西在淮水两岸卖,假装成在淮水边谋生的小生意人,这样对面的人也不会怀疑我们经常在这边出入的动机了。   领队听取了这人的建议,于是一伙人翻了翻身上带的盘缠,合伙凑了十几两银子,去附近的村子招了几个熟悉水性的人,又置办了一条船,做起淮水两岸沿河百姓的小生意来。   在胡人打下来之前,淮河两岸的百姓本就有来往,姻亲就不用说了,连本家亲戚在对岸的也不少。   但是自从胡人打下来,控制了淮水北岸的城池村庄,能逃到淮南的百姓都跑光了,跑不了的全部被控制起来,不准离开自己的村庄,一旦抓到敢私自离开自己村庄的人,直接处死。   于是还留在淮水北岸的百姓也被迫断绝了和淮河南岸百姓的来往,商品方面的交换就更不用说。   没有别的收入来源,老百姓只剩下中地这一个进项,官府的苛捐杂税却繁重无比,繁重的赋税压得底层人民喘不过气。   这伙胡人有着北扬州刺史的私人通关凭证,可以随意在淮北地界出入各方,他们愿意去附近当地百姓的村庄里收点本地特产,当地百姓高兴得不得了,就差载歌载舞欢迎他们来了。   在北岸收了东西,就可以去南岸卖了。   他们也聪明,怕进了上了岸就被淮南的官兵抓了,到时候可哭都没处哭去,所以他们不下船,只避开有官兵驻扎的渡口,远远地在船上吆喝,遇到有人路过就让队伍里会汉话的人出来喊两句。   大多数淮南人是听到这声音就跑的,还有十分具备责任感的淮南人当即就一路跑到官兵驻扎的渡口,对当兵的大爷们汇报敌情:来了一伙胡人,沿河叫卖,大哥们要小心他们是不是胡人派来的内奸。   消息传上去,第一时间传到了最近驻扎在淮河岸边的阿卯手里,阿卯看了消息,笑了笑,把情报烧了:傻孩子,那是我们派去胡人那里的内奸。   最后,有少部分村民私底下得到了阿卯手下的人授意,做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和那群在船上的人买了些东西。   双方都不太信任对方,于是这中交易最初都是隔着几十米的水面互相喊话,一边说货物和价钱,一边说自己要的东西,等两边谈妥了,船上的人把这边的人想要的货扔到岸上,岸上的人把钱扔到船上。   等来往的次数多了,南岸这边的人就开始主动提出需要什么以前淮北产的东西,问那边能不能搞到。   淮北这边还在等盐的人一寻思,反正以后贩盐接头得是个长期生意,既然如此,他们在这里的驻扎也会是长期买卖,既然如此,和对面的人建立更好的关系也不是不行,而且一份钱也是挣,两分钱也是挣,遂答应下来。   这群村民从船上的人那里买到了货物,就会拿到附近的县城摆摊开卖,价格比他们从淮北的胡人那里拿货的价格要高上一成。   虽然高了一成,但是他们卖的本就是本地没有却急缺的东西,真正涉及到基础生存的东西对面的胡人不会卖,所以他们卖的基本上是改善生活的东西,能有钱买这些东西的人,至少不会愁吃饭,所以这个价格淮南的百姓也都还能接受。   得到的利润由这些“中间商”和驻扎在淮河沿岸的官兵平分,士兵们平日只要到沿河地带换防就有,虽然每个人能分到的钱不多,但是总算是一份小外快,谁还会嫌少啊。   虽然要上交一半的利润给驻守河岸的官兵,但是这群和对岸的胡人做生意的“中间商”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毕竟这门生意就是人家介绍的,而且他们和胡人做交易,还要他们在背后保驾护航。   要是没有这些官兵在背后盯着,他们就是再大胆也不敢这么大大咧咧地和来自对面的胡人做生意啊,那可是胡人!不闹饥荒都喜欢吃小孩挖人心的胡人!   钱再重要,也比不上命重要。   要不是上面官府的人规定死了利润,他们恨不得和官府把利润二八分,他们二,官府八,只要能巴好官府这条金大.腿就行。   但是他们淮南的官府也的确是没话说,办什么事都一板一眼,不给他们这些人搞小动作的余地,他们固然是有点可惜不能和官府的人关系更好,却也对自己依靠的官府更加放心了。   七月二十五,洗女一行人终于在淮南郡和阿卯的人会和了。   两边一会和,阿卯当即让人清点洗女带来的这批盐的成色和重量。   等看到埋藏在咸鱼底下那一把把雪白雪白的盐,连阿卯这中自恃在大贵族身边长大,眼界远超一般人的人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我的个乖乖!”等阿卯用手捏了一点盐放进嘴里尝了尝后,更是忍不住在洗女面前惊呼,“这盐比咱们庄子上原本用的盐还好!主君这是在淮阴大展身手了!”   洗女听到这里,笑了笑,没有提霍宴去淮阴不止是为了制盐,而是问:“接头的人来了吧?”   “来了,已经在对面等了一个月了,他们闲的无聊,都在河上搞起两岸买卖了。”   “这更好,省得我们自己搭线了。带我去吧。”   阿卯点点头,便让人替洗女将这五百斤盐从牛车上卸下来,装入新的货运箱。   等这足足五百斤装好,阿卯问洗女:“这么好的盐,我们得高价卖给那些胡人的王公贵族才能赚回价来吧?”   洗女一脚踩到船上,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不,我们卖给普通老百姓,以贱价。”   “贱价啊……”阿卯低声重复着洗女和她的商队远去的背影,神情渐渐复杂起来。   在淮河对岸等待阿卯的人带盐前来的领头人是马荣自己。   自从他将和对岸合作卖盐的好事上交给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扬州刺史席献,便被席献提拔到自己身边做自己的亲兵,说是亲兵,干的却不是护卫席献的活,而是专门替他跑这卖盐的生意。   在席献看来,卖盐生意的重要性可比自己身边多一个两个亲兵要重要多了。卖盐是多么暴利的事,他这个做刺史的还不明白?   如今的北蛮王刘策治下,各地刺史在政务上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各地对盐的管理政策也不同,有的地方实行官方专卖法,意思是由政府开辟盐场,炼制出盐向百姓售卖;也有的地方实行盐税法,允许百姓自己煮盐,政府征税。   而扬州刺史席献在扬州采取的就是盐税制,他是懒得自己去经营,更认为由官府来办盐场卖盐,一些原本掌握制盐技术的人说不定就不肯出来了,所以干脆将卖盐的事下放给民间,如此,收取的盐税反而比别的州官方自己卖盐还要赚得多。   但是就算他开放了扬州百姓私底下自己制盐的限制,扬州百姓仍然缺盐,市面上的盐永远是供不应求,价格高也经常买不到,连席献自己手底下养着那么多兵,都时常有缺盐的时候。   更别提北方更多州的刺史因为以前缺盐缺惯了,一旦有机会自己掌控盐场,就绝不肯把这门生意让给百姓,只准自己官卖。   由此导致民间很多有制盐技术的手艺人不肯把自己的技术交给官府,官府能掌握的制盐技术低劣,盐的质量差,产盐量低,价格还高,别说百姓买不起,官府自己人也基本不够。   北方有着这样巨大的缺盐市场,席献如何能不看重属下马荣献上来的这个卖盐的生意。   所以他特意把马荣提拔成自己的亲兵,又特意让他亲自替自己去管这条从南方贩盐的路子。   马荣被老大交付这么大的事,也是满心激动,他还以为卖盐的事基本上只要告诉了席献,等待他的就是空降一个席献自己的亲属或者心腹了,但是没想到,席献竟然直接让他负责!   这不就是看得起他马荣!信任他吗!   马荣在席献面前拍胸腹保证,一定让老大赚得盆满钵满!绝不辜负老大的信任!   然后他就来了淮河北岸,然后他一等就是一个月,期间干脆干起了淮河两/岸倒卖小商品的生意。   但是七月二十六日,一只和约定上一模一样,船头挂着一串黄色灯笼的小船飘到了北岸的渡口!   马荣的手下们天天蹲在岸边往河上望,看到这一幕险些以为是自己天天盼,盼出幻觉来了。   但是一人给了自己一巴掌,感觉到脸上生疼生疼的,确认了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的。   他兴奋地站起来,大声道:“来了!来了!我们的货来了!”   当洗女带着人走出来的那一刻,马荣这边的人惊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惊讶。   其实游牧民族里,女人当权的不少,女子自己带着部落的人上战场的都很多,泼辣的婆娘们只要自己手腕够狠,都敢当着全部落的人把自家汉子吊起来打,遇到一个出来贩货的女人不奇怪。   只是在他们的常规印象里,汉人那些婆娘一个个都养得娇滴滴的,恐怕一出门就会被人抓去做了奴隶,少有出来闯荡的,所以马荣才惊讶。   不过想到汉人还和自己偷偷商量贩盐呢,谁知道这婆娘是不是也像他们那里的西账王后一样喜欢把西蛮王吊起来打,所以泼辣得家里男人管不住呢。   管他的,他马荣只要管这人手里有盐能给自己赚钱就行。   而且这女的长的怪丑的,又黄又黑,还一脸麻子,马荣心里想,自己除非是连续半个月遇不着更好点的姑娘,不然他绝不找这女的办事。   马荣心里一瞬间想了无数,面上却热情地应了过去。   能替席献做潜入淮南的探子头头,马荣的汉话交流没有问题,嘴上客客气气问候起来:“这位娘子就是这批盐的负责人吧?怎么称呼?”   “叫我洗女就行。”   洗女盯着对方看了几秒,忽然话头一偏,道:“你口音听起来有点像东刺勒部的人啊,是这部的人么?我家以前有个姐姐嫁到东刺勒部,她带着她男人回我们村走亲戚的时候,说话和你很像。”   马荣还真出生东刺勒部,他心里“嘿”一声,心想自己自打从部里跑出来闯事业,已经七八年都没遇到个熟人了,竟然在这里碰上半个熟人。   熟人的亲戚,也就和他的亲戚差不多了嘛。   这样,他再看这又黑又黄脸上还长麻子的婆娘就涌起些亲切来:“你亲戚嫁的姓什么的?我出来七八年了,说不定以前还认识呢。”   洗女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笑道:“隐约记得是姓马赫勒,再别的我可记不清了,我那时候还小呢,就记得那人给我好大一块干酪,我吃完了之后好几个月总问我娘,那个大胡子什么时候再来呢。”   马荣哈哈大笑起来:“马赫勒,那还是我们姓是兄弟姓呢,再往前三四十年,我们两个姓是一个娘老子来的。这么说,咱们还算拐着弯的亲戚了。我姓马史余兰,汉姓就姓马,大名叫马荣,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马大哥,咱们就不讲那些虚的。”   洗女眯着眼睛笑:“不嫌弃不嫌弃,那我就厚着脸皮称呼你一声马大哥了。马大哥,你来看看我们的货吧,这批货运过来可是不容易……”   一行人验过货,马荣已经一口一个洗女妹子地叫了。   胡人也是有故乡有族群的,但是对他们这些为了挣功勋出来闯天下的小部落胡人来说,一旦走出来,大家的故乡和原本的部落所属等等就全部要舍掉忘掉,能在哪里找到活干,哪里就是他们的新故乡。   或许原本所属的部落是一个可以随时抛下的地方,但是能够在外面遇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乡有关的人,也是难得的一丝慰藉。   一行人开始在马荣的护送下北上。   一日晚上,跟在洗女身边的一个妇人好奇地问洗女:“你姐姐真嫁给了那个叫马荣的部落啊?”   “没有啊。”洗女一边在纸上写下沿途的信息,一边无辜地对自己的手下摇头:“我以前南下的时候听别人聊天的时候说的,那人还给我们模仿了那个胡人的口音,特别有趣,我就记下来了。”   手下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你就不怕弄错啊?要是对不上怎么办?”   “对不上就对不上呗,至少我有个嫁给胡人的姐姐,总比我一家都是被胡人杀死的要好吧?而且我有什么好怕弄错的?我都说了,我那时候年纪小,记错就记错了吧,我年纪小嘛。”   手下不得不给洗女竖起一个大拇指:“头儿,牛还是你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妖花花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n.爱的魔力转圈圈.晋悦然10瓶;燕京雀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帝四年八月,江北诸多势力尽归陆瑶手下,江北一统。   王继特设江北总督一职,加与已经被封为扬州刺史的王若彩,使持节北部诸军事,对她大加鼓励,希望她能带领手下军队拿回淮北地带。   但是这一年接下来的日子里,王若彩和她手下的军队都蛰伏了,一个个老老实实呆在江北休养生息,大力垦荒建水渠,并在九月的时候开始在江北广大丰沃的土地里种下小麦这一北方作物。   只因为从南帝朝廷南渡开始,北方变得更冷更干燥了,这种气候还南移,进一步影响到了江北地带。   南帝元年的大旱只是一个起头,第二年的雨水稍微多了点,第三年又变得更加干旱,冬天也更加冷。   夏季的干旱因为陆瑶提前发布政令命令乡长们带领本地百姓挖水渠修水库得以缓解,可冬季的暴雪却不期然冻死了许多原本在本地可以种活的庄稼。   要不是这一年的民众整体情绪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且有连续两年的丰收和足够的田地抗风险,那这一场暴雪就足以再在本地制造一场饥荒或起义。   百姓可以看目前,为官者却不能不看长远。   在淮南种小麦的事,陆瑶从南帝元年就开始酝酿了。   小麦比许多农作物都更加耐旱耐寒,产量也不低,在气候变得更冷更旱的期间被推广是迟早的事。   等到南帝二年十月对招收的学生进行分专业考试时,陆瑶就特意出了一道专门针对小麦种植经验的考题,选拔出了十几名对小麦种植颇有心得的学生。   这群学生便被陆瑶打发去教庄上的农户们种小麦去了。   和她们一起的,还有几位对种地没有特殊技能点,但是出人意料地具有种子选育.培优思想的学生,陆瑶交给她们的任务是让她们找出更高产.更抗旱.更抗旱的种子,办法自己想,想出来了,有大赏。   其实这时候的人们已经有了培育新品种的思想,但是相关的技术大多掌握在世家手里,也只有他们有这个资本让手下的人去一代代试种试播培育不同品种的稻子。   但是究其根源,世家培育新品种大多是为了自己享受或者争奇斗艳,手下人培育出新品种得到的奖励也无非是一时的夸奖或者少量的奖励,比如奖你两块田,将你一点钱。   这样的奖励还不足以让大多数研究种田的人投入漫长的时间周期和精力去大量尝试新品种。   毕竟,他们得到的还是太少了。   但是陆瑶开出的价格不一样。   自南帝三年八月始,陆瑶在妇好书院设农博士,于此并列的还有医博士,数博士,工博士,政博士,军博士,商博士,文博士等十博士。   博士评选以实绩选拔,只要你达到标准,即赐博士称号。   博士分三级,初级博士地位.封赏.福利等同一地太守,妇好书院内又称其为名誉太守,而且太守要干活,管一地百姓,名誉太守可没那么多破事。   如今妇好书院内的初级博士有两位,都是工博士,一位是发明了竹纸的霍升,另一位是做出供印刷的活字的霍满。   协助霍满解决活字粘合剂的杨师傅如今还差一步,按功评级出来,是工硕士,意思是硕果累累者。也位同一地县令了,但是离博士的“博”,还差亿点点。   发明能影响历史的重大物品的运气是可遇不可求的,能碰巧遇上霍满搞不定活字的粘合剂蹭个硕士已经不容易了。   如今杨师傅正铆足了劲儿使劲收工学的学生,试图用带学生的功绩点攒够功劳,评博士。   不然他这一天天的,见了霍满那个老东西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叫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啊。   此外,历经大小进攻型战役百余次从无败绩(被陈光攻打假意投降不算),手里掌握着陆瑶半数兵马的猛将扈季丛,也是硕士,不过是军硕士。   这家伙手里抓着这么多的兵,虽然目前还没有正式的军衔,可陆瑶给他的封赏和他自己本人的财富荣耀等早就超过一地太守所拥有的了,但是他还是整天盯着军博士这个头衔,见了霍升.霍满两个就语气酸酸的。   而作为霍家庄名义上的主人,霍家庄炼丹房唯一主宰的霍升,听说了陆瑶弄出来的这个十博士之后,本来有点不肯离开霍家庄出去吃苦的他也忙不迭收拾了行礼,前往淮阴投奔自己的另一位老同学宋耀之。   这位宋耀之宋同学,按照霍宴的说法,是一个比自己对炼丹更加痴迷的人,而且比霍宴还要生猛。   当初和他一起在蜉蝣子门下学习,炼丹技术还处于起步阶段的时候,这位神仙就经常自己亲身上阵,磕生磕死,弄得蜉蝣子几度以为自己这个弟子怕是活不到毕业了,但是他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在蜉蝣子不教炼丹课的情况下,自己总结了一堆炼丹心得,还和同样对命理玄学不太感兴趣,一心只想靠嗑药飞升的霍宴产生了不错的友谊。   “但是这么多年来为何不见父亲与那位宋伯父联系呢?”陆瑶不解,和霍宴同学频繁往来的好基友,明显只有阮温这一个啊。   “这个啊……”霍宴揣着手,略有点心虚的样子,“为父当年觉得这厮胆子太大,太不要命,当年在师父门下就如此忘我,等他回了家,恐怕活不了两年……”   在陆瑶看穿一切般的目光注视下,他又憋出两句实情来:“其实当年为父我吧,不是很看得起他,只是他自己黏上来,我碍于是同门,不好太拒绝。此外,为父一开始炼丹的一些心得,咳咳,也是得自于他,我一心想要自己研究些超过他的东西来,才好上门交往……”   陆瑶冷眼看着霍宴在那边打哈哈挽尊,心想,恐怕只有最后一句才是自己这便宜爹不找那位宋朋友的理由,霍宴么,一向自视甚高,结果他最喜欢的炼丹术其实是别人教他的,还是他不太看得上的人教的,这他不得偷偷卷个几十年,琢磨出点成绩才好上门打脸?   看透自己老爹这点小心思,陆瑶也不拆穿,由得他带着在自己的启发下研究出的一些化学发现屁颠屁颠找老同学炫耀去了。   毕竟她原本只是想要弄一块沿海的地盘,但是谁知道,霍宴不仅送一个上好的沿海小县到自己面前,还附赠一个比他自己还猛的炼丹狂人呢?   深夜,陆瑶一边顶着熊猫眼拿着笔在纸上奋笔疾书,为霍宴画下一个个化工世界的大饼,一边嘴角疯狂上扬。   而从女儿这里领了一堆任务当宝贝的霍宴,就此背着包袱,带着行礼,还附赠一堆陆瑶交给他带的学生,踏上了跋山涉水,前往淮阴县搞化工的路。   淮阴县是个好地方,地处沿海,和内陆之间却恰好被一座大山隔离开来,县内比较穷,人民比较刁不服管,朝廷也不太看得上,向来是本地人自治。   由古至今,朝廷派的官员都只是去走个形式,打不进当地人的管理体系之中,而淮阴县的土皇帝,就是宋家。   作为宋家当代家主,宋耀之就是淮阴县当之无愧的老大。   霍宴去淮阴县前是先送了信给宋耀之的,那边的宋耀之果然不愧他嗑药狂魔的称号,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还顽强地活着,在得到当年一起炼丹的好朋友霍宴的来信之后,宋耀之立马热情邀请霍宴来淮阴县和自己交流这么多年来的炼丹心得,光是在信上就写了一二三四五……足足三十多个他“精心钻研”.“亲身体验”.“十分有效”.“愈用愈妙”好方子给知己,狂热之情,简直要溢出纸面。   霍宴到达淮阴县后,二话不说,先用自己这两年在陆瑶启发下得到的几个化学小把戏镇住对方,接着忍痛拿出陆瑶给的任务清单,说自己得到高人指点,有了接下来这一二三四五个心得,你要是想学,我可以……   结果不需要他再勾.引,宋耀之拿着陆瑶的那一列任务清单就看得如痴如醉,立马就调派人手,寻找材料,要试验上面的内容……   淮阴临海,自古就有煮盐为业的风俗,霍宴的任务清单里有一项便是利用充裕的海岸线阳光建立晒场,进行大面积的晒盐以减少柴火耗费,大批量制造品质更稳定,纯度更高.产量也更高的海盐。   在洗女的帮助下,霍宴以霍家的身份和宋耀之签订了合约,霍家出晒盐的技术,宋家和淮阴本地人出人和场地,双方合作,在淮阴制盐,由霍家打通外出卖盐的途径,除去成本,获得的利润双方各半。   结果宋耀之是个比霍宴还不管俗事的冤家,在知道了合约内容后硬是找到霍宴说,搞技术这种高雅脱俗的事,怎么能夹杂上金钱关系呢!他要求宋家人不收钱,只要让他搞研究获得了快乐就行!让宋家人吐血不已。   好在霍宴虽然是个不着调的,但是在大事上他还是不含糊的,把宋耀之的荒谬理论拍了下去,拉着人进盐场捣鼓提纯去了。   南帝四年二月的时候,洗女就替霍宴给陆瑶送来了消息,说淮阴那边的实验晒盐场已经筹备完毕,等四月太阳变大,就可以初步开始尝试大规模晒盐,一开始开辟的晒盐场只有几亩地,产量大约在一个月两千斤左右,随着太阳变大,到了七八月阳光鼎盛时期,应该能月产五六千斤。   如果生产顺利,明年她们就会在淮阴县租下几百亩地,大量聘请当地人,大量产盐。   七月的时候,淮阴的晒盐场已经囤了七千多斤盐,洗女也接到了消息,便开始带着一批人,带着五百斤盐,从淮阴县出发,前往淮南,准备北上。   这第一批五百斤盐,陆瑶不是用来当物资卖的,而是用来做试吃的。   洗女带着这五百斤盐,在马荣的护送下,直取洛阳。   洛阳在四年前经历过一次大屠杀,但是洛阳到底是名震古今的大城市,在胡人驱赶百姓回迁后,这里又慢慢恢复了些许繁荣。   洗女卖盐的第一站就是这里。   洛阳属司州,司州刺史甫敢先规定,洛阳城内,只许卖官盐,不许百姓自己煮盐卖。   在胡人遍地的洛阳城,洗女在马荣的帮助下,在洛阳城内普通百姓生活的那一侧盘下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铺子。   马荣不解,问她为何不把手里这么好的盐卖给那些贵族。   洗女笑道:“你们胡人的贵族又不缺盐,他们有自己的卖盐渠道,不必买咱们的盐。而且卖给贵族,暴露的风险太大了,到时候他们对付我们怎么办。倒是那些百姓,恐怕大部分人都无处买盐,如果能买到盐,而且我们还愿意稍微便宜一点,他们肯定愿意保守秘密。咱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钱挣了。”   马荣听了直夸洗女聪明。   五百斤盐而已,洗女用的还是比官府低上半成的价格卖,于是即使商铺规定一户人只能买半斗,那五百斤盐还是在商铺里摆出来不到三天就卖光了。   三天后再有人来,洗女把门一关,雇了个本地人专门蹲在门口传话:主人家的盐卖完了,等十月才有新货。   等到十月,洗女再次运了五千斤盐进洛阳,没等盐卖完,司州刺史甫敢先的人就找上了门。   马荣吓得当场就带着手下跑了,洗女却在自己的一众手下的平静注视下,施施然随人走了。   马荣跑到一半就后悔了,自己好歹也是席献席大将军的人,虽然是刚提拔起来没多久的,但是在外面也不该这么堕了将军的面子,竟然遇到甫敢先的人就跑。   而且别说甫敢先的人是不是来抓人的,即使他是,自己也不该跑啊,那可是个钱袋子!他自己也是席将军的亲卫!   将军把这么大的一件事交给自己,难道是为了看自己遇事就跑路的吗?跑路,那是以前当小兵的路数,他现在官大了,就应该硬起脊梁才对!   马荣一路给自己做了不少思想工作,但是到底担心自己在别人地盘上,又是甫敢先甫刺史的人亲自抓人,他身边带的人不多,总觉得危险,于是在外面偷偷藏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偷偷跑回去,在暗处观察他那亲爱的洗女妹子怎么样了。   结果等他回去,他那被抓走的洗女妹子已经安然回来了,而且看着红光满面,像是得了什么好事似的。   等马荣磨磨蹭蹭地进来,洗女也没有丝毫怪他,反而夸他机智,说多亏他跑得快,不然甫刺史还没这么容易接受自己。   接受?接受你?马荣看着脸还是又黑又黄,上面长满麻子的洗女,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马大哥你想什么呢!”洗女无奈地笑道,“我说的是,甫刺史接受和我们的合作,在洛阳卖盐的事。”   直到洗女说完前因后果,马荣仍然觉得自己好像脚踩在棉花上,怎么都踩不实的样子。   他,他,他一个席大将军的亲卫,虽然是刚提拔的,虽然是为了卖盐刚提拔的,可他是怎么做到忽然成了洗女的人的?   就在刚刚,洗女告诉他,她已经和甫敢先达成了在洛阳卖盐的交易,因为他一开始就跑的动静吸引了人的注意,她不得不也将他的来历和盘托出。   为了保他一命,她向甫敢先保证,她会说服他投靠甫敢先,让他继续帮她卖盐且不泄露他们合作的秘密,所以,他以后就是甫敢先的人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以后是洗女的人了。   因为洗女想用他,他才能活一命,但凡哪天洗女看他不耐烦了,不管是甫敢先还是席献,都会要了他的命!   马荣望着天,觉得天旋地转,像是一团黑洞将自己吞没了。   但是他回过头,望着自己出来的地方,洗女和自己谈话的地方,忽然想起来,自己能升官,能发财,一切都是从自己接下了卖盐这桩生意开始的。   没有卖盐这条捷径,那么他应该还是席献手下一个已经走到头的探子,别说单独负责席献的一桩赚钱生意,他就是想私底下见席献一眼都不容易。   想到这里,马荣咬牙:他以前是谁不重要,他以后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掌握着大批盐的洗女还愿意用他!只要洗女还用他,他就有价值,他就会被看重!什么席献,什么甫敢先,都要排到后面,他的前程最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任叔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帝五年,阳春三月。   江北豪族孙家的正厅里,一群本地豪族正坐在一起,忧心忡忡地望着外面。   等仆人为座上的人都换了三盏茶了,外面终于有人风.尘仆仆地大步走过前廊和照壁,进屋里来了。   满座皆起,坐在首位上的孙家照更是连忙起身,主动让出自己的位置朝人招呼:“杨公请上座!”   “哎,不必了。”杨商与一摆手,在他下手坐下,拿起茶吃了一盏解了渴,才皱着眉头道:“别看我了,我这也没成。”   听完他的话,屋子里的人顿时苦起了脸,唉声叹气:“这可如何是好啊!”   孙家照沉着脸在上首沉默了一阵,忽然一拍桌子,恨声道:“既然是她不给我们活路,那也就休怪我们不给活路了!”   “我一开始就说,那王若彩狼子野心,不是个好相与的。”在场一人扶着额头道,“让女人当什么刺史,这简直是千古奇闻!滑天下之大稽!也就是王家,仗着自己扶持南帝,做得出这种勾当!”   “我就不信他王家敢把自己家的匿户分出来给朝廷!”   “王若彩这是柿子挑软的捏!看着我们主动投降,觉得我们肯定示弱,以为我们怕了她了!老子怕她?”说话的人扔了手里的杯子,冷笑:“一个妇人而已!出身王家又怎么样!到了江北,别说是王家,就是皇帝,也要让老子三分!”   “对!我们不能再让王家这么嚣张跋扈下去了!”   “仗着出身好,简直为所欲为了!妈的!敢掀老子的匿户,老子头皮都给你掀过来!”   “诸位,”孙家照站起来挥挥手,“那就这么说定了。等王刺史的使者到来,我等一致对抗!任何一家都不能让她看,如此,法不责众,她也奈何不了我们。”   “郡公说得有理。我们单独一家对抗不了王家,但是我们所有人联合起来,难道还怕她吗?”   这时,席间有人低声道:“这……诸位此话难道当真?”   “你是何意?难道对郡公的决定有什么不满?”有人当即不悦地回头。   “不是不是,”这人连忙摆手,解释道:“说是法不责众,可我们都知道,那王刺史能够纵横江北,靠的可不单单是她王家的权势,更是靠她手里的十万大军啊!听说她手下有个姓扈的将军,勇猛无比,战无不胜,若是我们惹恼了她,她真叫那扈将军来打我们怎么办?”   “这……”   “我们可是正经投靠了她的,无冤无仇的,不过是想抵抗些政令,难道她真敢出兵打我们?我们可有这么多人啊!”   “王家难道跋扈至此吗?”   “也是,听说王家的军队在南边更加嚣张,说打谁就打谁了。”   “可我们都在江北啊。”   “江北更糟糕了,王若彩的大军专门在江北横行!这可如何是好!”   席间一时议论纷纷,被这人点透大家的自我安慰,大家都慌了。   这是,还是那位一开始被众人赋予重任的杨商与忽然说话了:“诸位,大家还记得前阵子有人抱怨,说山里忽然来了一堆索求无度的野匪的事吗?”   “唉,杨公,你不提还好,一提我更头疼了。我们家上个月刚交完钱粮,可他下个月又要来了。打也打不过,我们一派人追击他就跑进山里了。好在他们不怎么伤人性命,专为求财而来。”   “我们家是这个月,唉!”有人重重地叹一口气。   杨商与沉着道:“这窝野匪数量不下八千,打起来悍不畏死,又好钱财,我们不若重金请他们与我们合作,这样,我们各家的壮丁部曲联合起来,再加上一群神出鬼没的悍匪,也未必怕了她十万大军!”   “杨公这个主意好!”   “问题来了,谁去和这窝野匪接触呢?”   “这个诸位不用担心,”杨商与道,“我家和那悍匪首领也有点交情,届时都交给我就是。”   “那就多谢杨公了。”   “杨公费心。”   在座的人一个个眉目舒展开来。   没有人发现,一脸温和地朝他们行礼的杨商与眼底深处,一抹讥笑一闪而过。   一群蠢货。   和你们一同列席,是我杨商与之耻。   ……   三月末,陆瑶派往新投降郡县的县令开始按计划丈量田地,清查户口,派出去的使者小吏还没靠近豪族的地盘,就被豪族养的部曲暗中射杀,还有一些稍微留点面子的,也直接关门闭户,声称主人不在,不方便让外人进入庄园。   使者被杀.豪族闭门的消息传到县令们耳中,县令们如期将事情上报。   各地豪族本以为王夫人还会传信和他们商量一番,他们也好一边和王夫人拉扯,一边趁机安排军事,准备后勤。   怎料王夫人那边得到消息之后,连问他们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三天之后,大军直接入境。   豪族们大惊,连忙组织起部曲家丁前往前线阻挠,一面飞也似地给杨商与传信,让他赶紧给山里的悍匪传消息,来解救大家,事后他们愿意出两倍的重金酬谢!   杨商与回信,说悍匪果然答应下来,说愿意立刻来救,让大家都撑一会儿,他们会绕到敌人背后偷袭他们,需要豪族们这边加大力度吸引王夫人的大军,免得自己计划暴露。   豪族们觉得悍匪不愧是悍匪,难怪之前在附近几个郡出没小半年,却没有谁能奈何得了他们,看这狡诈的手段!   但是友方狡诈,那是大好事啊!   豪族们打了鸡血般坚持下来,一边不断给前面的部曲们鼓劲:加油啊,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加大力度杀敌,吸引他们的目光!你死了不要紧!我们能赢就行!   在部曲们的浴血奋战下,他们果然死了很多,也果然吸引住了王夫人大军的目光。   但是,直到三天之后,豪族们还在举目四望,王夫人的部队怎么还没遇袭?援军呢?援军打算什么时候偷袭王夫人的部队?   王夫人的部队遇袭他们是等不到了,他们等到的是自己大后方被端掉的“好消息”。   史载,南帝五年四月,江北豪族聚众谋逆,对抗朝廷政令,扈季丛奉命带领十万大军,兵分五路,以闪电战的速度飞快荡平江北最后一部分不服从霍家统治的本地豪族势力,整编其余流民帅,江北彻底落入霍家手中。   江北顽抗的豪族势力彻底消失,大批荫户被从豪族的庄园中被释放出来,和一大批流民一起,被重新编户,人人分田,设立三长,建立税制,开辟学堂,各地县令和太守到位,江北始平,开始了其长达七百八十年的“全国粮食基地”的漫长之路,也成为女氏宗族官位体系的发源地。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在意我这狗啃般的更新时间,我在调生物钟,试图一起调整更新时间,过两天就规律了。感谢在2022-05-0117:57:03~2022-05-0121:2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花花花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六月的蝉鸣声还像过去的每一年一样扰人,一眨眼,就是南帝七年了。   陆瑶坐在屏风后处理完一堆公文,抬起头来的时候,身上的纱衣已经被汗水打得半湿了。   周妈妈端着她最爱吃的冰镇黄桃酸酪进来了,见到她又热得一身汗,不由心疼地替她转了转冰塔前的扇叶,把酸酪放到她书案旁的小几上,道:“这么热的天,您也稍微歇歇,年纪轻轻的就整日伏案,哪里像是世家的小女君,倒像是来这世间受罪的。”   陆瑶把碎发抹到耳后,笑道:“是我自己爱做这些,妈妈别生气。”   又问:“梅子冰妈妈可做好了?按日子,扈将军今天下午应该能到庄上了。他去年就抱怨说我六月都让他带兵在外面跑,害得他没吃到庄上那一株结杨梅最甜的梅子树结的果子,今年他正好赶上,要是再吃不到,那我这位将军可就要跑得不见影,说不定以后都不肯回来了。”   “哎呦,这事我哪能忘,他不来我也年年备着,他不吃,庄子上爱吃的人多了去了,就这一堆祖宗,哪个没吃到都要闹。”周妈妈唠唠叨叨地出去了。   阿茉在门外脱了鞋进来,将一堆新的信件送到陆瑶案上,见状笑道:“倒要多亏了庄上那群农学班的学生了,果子树能嫁接,她们年年弄新品种出来,得了好的,全庄上的人都有口福。那一株杨梅树,还是阿梅去丹阳上任前种下的吧,如今都挂果两年了。”   陆瑶将面前处理好的一大堆公文往前一推由她抱走,自己拿起碗一边吃了一勺酸酪,道:“她爱摆弄这个,在丹阳肯定又弄出新品种了。不过杨梅树还只是小道,她去年说她们县的水土适合种茶,准备让农人匀出些地来试着种,到时候要是能种出来,商学班的人就又有新业绩能做了。”   说到商学班,阿茉想起的却是洗女:“洗女姐姐都出去三年了,她在北方辛苦卖盐这么久,也不知攒够一个商硕士没有。”   听到这个,陆瑶笑了起来:“你这么关心你洗女姐姐啊。商硕士怕是没攒够,不过等她回来,说不定能评一个政博士了。”   “咦?”脑子慢一步的阿茉呆呆地望着陆瑶,陷入了迷茫。   ……   北地蛮王王宫内,刘策躺在床上,是进气多,出气少。   但是他仍然想听一听今天的政事,于是微弱地挥着手,示意今天给他汇报朝臣上奏政事的侍人继续说。   “……有探子来报,安王已经控制住太子府了。”   “安王……”刘策看着帐子顶,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是自己的另一个弟弟,当初哥哥刘奔身死,年仅十八的安王带兵在外平叛,当时刘奔的太子刘煜性格莽撞,私底下常常和他冲撞,更是曾经放言说等他当上了皇帝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一时冲动,在手下的怂恿下,屠尽了哥哥刘奔的儿子们,自己做了皇帝。   事后安王曾经进京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只是说,都是刘煜逼自己的,事已至此,不应当再追究过去。   安王当时果然没追究。   原来他在这里等着自己——等到自己要死的时候,也依样画葫芦。   刘策想起自己去年听陈获为自己读汉人的圣人写的书,那个叫孔子的人说过一句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然而,他当年能在先帝去世时诛杀兄长诸子震慑朝廷,是因为他跟随兄长南征北战十几年,打江山的过程中立下的功劳不比哥哥刘奔小,而安王,你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又凭什么呢?凭我给你做的好榜样吗?   刘氏的江山,要乱了。   刘策闭上了眼睛,任由悔恨的泪水流满了脸颊。   他的侍人还在一条一条地汇报今天传上来的消息,忽然,他发现刘策已经很久没有回应自己了。   侍人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将手靠近刘策的鼻下,才发现刘策的呼吸已经停了。   他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皮肤却已经没有多少温度了。   南帝七年八月下旬,北蛮王刘策驾崩,其十四弟安王刘蛮带兵进京,辅佐年仅十四的太子刘耀上位,自封摄政王,大司马,控制朝中诸事。   而傀儡皇帝刘耀上位后,安王刘蛮借他之手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赐死刘策的其他儿子。   远在司州的甫敢先听说了安王挟持皇帝残杀先帝诸子的消息,传信给自己交好的扬州刺史席献.雍州刺史余也加,约定一起带兵进京“清君侧”。   席献和余也加各自在北扬州和雍州起兵三万,应和甫敢先,北蛮诸州也有零星的部族起兵要进京“清君侧”,但是最终都在本地更多的麻烦事拖累下,没有成行。   于是最后带兵北上的就只有席献.甫敢先和余也加三人。   三支部队打着清君侧的口号一路高歌猛进,一路北上都没有遇上拦截的人,甚至还有部落看到他们路过就收拾了家当跟着他们,直到这群人到了北蛮王朝的都城平城百里之外,安王刘蛮才从手下那里收到消息。   安王连忙借小皇帝之手发布诏令,命全国各地的藩王进京拱卫京城,击退叛军。   一时间,全国各地又有藩王起兵。   这群人在平城之外和席.甫.余三人的部队撞上了,双方都说对面的才是叛军,两边只管嘴炮,却都不肯开战,只把京城围得水泄不通,不肯再让其余人进入京城地界。   次年,这两帮人还在各自建堡垒收服附近的本地豪族顺便经营势力,京城的人都受不了了。   要知道作为一国都城,从来就没有哪个国家的都城是有能力自给自足的,城内物资都靠周边地区供应。   这两帮家伙,一个说来清君侧,一个是奉召入京平叛,但是两帮人都不进京只围京城,他们耗得起,京城里的安王可耗不起啊!他带进京的军队要吃饭的!   半年没有周边补给,不用外面的人打,安王手里的兵都要自己谋逆了。   眼看着这两帮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安王不得已之下,只能派出使者去问这两帮人:你们,说清君侧的也不清君侧,让你来帮我打叛军的也不打,你们堵在京城门口不走,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想干什么?   安王从两帮人手里得到的答案都很流.氓:我们想见皇帝,你把皇帝交到我们手里,我们即刻就走。   妈的,把皇帝交给你,不就让你们代替我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吗?安王一边在心里大骂,一边不得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带着皇帝打出京城——交出皇帝是不可能交出皇帝的,他就是死也要带着小皇帝跑。   但是安王没能跑出京城,就被身边的亲信砍掉了脑袋,年仅十四岁的小皇帝让人将装着安王脑袋的盒子送到围堵京城的两方人马面前,说自己已经诛杀了逆贼,请求这两路进京的“忠臣”速速退去吧。   甫敢先.席献.余也加三位进京“清君侧”的刺史接到小皇帝消息,当即下令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但是另一边被安王的诏令叫来的“平叛部队”们,却没有这么好打发。   须知远在京城的皇帝有难,广发诏令求救时,最先接到诏令的往往是皇帝的自家人,也就是说,前来救驾的这群人,大多都是如今的小皇帝的亲叔伯,都是刘氏的藩王。   有句话叫你行,我一定也行。   这群藩王眼见着先帝刘策和安王刘蛮都上演过了“哥哥死了我当家”的情节,而且刘策还成功了,安王也差点成功,那身为刘策和安王的兄弟们,其余藩王就不得不想:我为什么不能像你们一样趁皇帝哥哥死了自己上位呢?我也是刘家的人啊。   当初安王请这群藩王来救驾容易,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虽然安王已死,可这群藩王人都到京城外面了,不趁机进京试一把,谁舍得走呢?   所以小皇帝派使者送到藩王面前的话被轻易忽视了,藩王们纷纷表示:我们不认识盒子里的头是谁的,说不定是安王用来骗人的,我们要亲眼见到我的皇帝侄儿才肯放心。别担心,我们就进京看看,看完就走。   于是,等清君侧的刺史们的大军撤掉京城的围困,开始往回走的时候,藩王们的部队,则进一步逼近了京城,兵临城下。   小皇帝坐在皇宫里,惶恐不已地抓着在安王谋逆时留在他身边帮助他,甚至替他策反安王身边的将领杀死安王的助手,惊慌失措:“朕的叔伯不肯走!他们如今兵临城下,我该如何是好!姑姑救我!”   洗女温和地安抚着身边的小皇帝,淡定道:“陛下莫怕,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连安王都被咱们除掉了,藩王又何须担忧。陛下是天子,最大的优势就是名正言顺,那些藩王看着可怕,可这天下的人心,还是向着您的。若不是如此,安王的手下又如何能被我们策反,反过来替我们杀死安王呢?”   “姑姑说,我该如何做?”小皇帝在她的安慰下总算恢复了些许镇定,但是在安王手下日夜性命不保的日子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他的脑海,即使他已经下令杀死了安王所有的属下,也仍然得不到安心,只有看着这位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他提供力量的姑姑在自己面前,他才能稍获安慰。   “陛下应当利用您最大的优势,您尚有一群忠臣在外面,只要传令他们,陛下的困局可解。”洗女说。   “姑姑说的是谁?”   “您被安王挟持时,其余朝臣担心惹火上身,都假做不知,唯有三人对您忠心耿耿,起兵前来救驾。”   “姑姑是说清君侧那群人?可是他们收到安王已死的消息后,已经回去了。”小皇帝一脸忧愁。   洗女点头:“正是因为他们接到您的命令已经回程,才证明他们对您是忠心耿耿,对您没有二心,只听您的命令行事。他们有十万大军,赶路的速度很慢,现在应该还没有走出京城周边两百里路,陛下可派急兵追赶,让他们重新回来救驾。”   “陛下宫中也还有效忠您的金吾卫五千,若陛下愿意和城外的藩王军队周旋一二,救驾的军队必然赶得及前来!”   小皇帝心有余悸地点头,立马就下令让人去替自己将三州刺史的大军追回来。   等小皇帝下完令,又有人来报:皇城内的粮食供应已经到了尽头,实在撑不下去了。   小皇帝再次慌了神,抱着洗女的胳膊哭:“不若还是投降了罢!那些人都是我的叔叔伯伯,这么多人在,想必不会要了我的性命的。”   洗女冷着脸将小皇帝的手推开,一字一顿道:“陛下忘了您的兄弟姐妹们的下场了吗?您会没命的!”   “可是没有粮食了!”小皇帝坐在地上哭泣,“只有姑姑一人在这里支持我,我又要如何撑啊!”   洗女盯着外面看了一阵,忽然下定决心:“陛下若愿意信我,我为陛下找粮食来!”   “姑姑?”   洗女跪在地上,朝小皇帝深深地弯腰:“我会为陛下找来足够的粮食的,只希望陛下在事后,不要处死我!”   小皇帝无措地抓住洗女的衣袖:“姑姑要做什么!我只有您了!您别去冒险!”   洗女已经大步走到了殿外,回过身对小皇帝道:“您的满朝文武,在您大难临头时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拯救您于囹圄的,这些人都是不忠不孝之徒,洗女乃一小女子,也知忠义。今日他们不愿意支持您,洗女便为您斩尽这皇城之中的不忠不孝之臣!”   洗女回过身,已经抓起了一侧兵器架上的一柄□□,她高声道:“不怕死的金吾卫,跟我走!”   护持在殿外的金吾卫们低着头,一点点聚拢到了她的身边。   史载南帝八年三月十七,有女名洗,率金乌卫血洗北蛮京都平城诸贵臣世家,得粮百万,以资金吾卫。   城中百姓有愿意保卫皇城者,皆发粮。   遂解藩王围城之困。   三月二十四日,原本已经带兵往回走的三位刺史的大军终于回援,在京城外五里偷袭藩王军队。   二十九日,诸王尽俯首,席献携五位叛乱藩王的头颅城前献于北帝,北帝大悦,开京城正门相迎。   事后清算功绩,席献因为在这场救驾之战中,阵前斩杀的藩王就有五位,俘虏叛军无数,居功至伟,小皇帝迎他进城,封他为镇国大将军,大司马。   甫敢先和余也加两位刺史也各有封赏。   但是要说引人注目的,还是一位特殊的角色——洗女。   小皇帝说自己能在危难之中能够活下来,多亏洗女相助,要求开古今之先例,封这位洗女姑姑做自己的老师,日夜陪伴在自己身边。   朝臣中有反对者,也被小皇帝以“朕危难之时,爱卿在何处”堵得哑口无言。   而三位带兵前来平叛的大功臣纷纷都说,自己是外臣,只管带兵和自己治下的政事,皇帝要认谁做老师,自己不管,也不该管。   最终小皇帝力排众议,将自己这位心腹的姑姑封为了当朝太傅,开始了在这位“太傅”的教导下,当朝理政的日子。   而这位来自南方的太傅在私底下对汉学十分精通,小皇帝因为对方的教导,也对汉人文化有诸多向往,公开表示:南方有大贤。   北蛮王朝的贵族们私下崇拜汉人文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在过去的两朝里,为了政治正确,这件事始终没有被放到明面上。   如今小皇帝登位,救下他的人是汉人,他要倾向汉学名正言顺。   于是满朝文武在小皇帝的爱好主导下,纷纷延请汉人老师,学习汉人的文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磨刀霍霍向存稿君67瓶;小小花仙.瓇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帝八年的春分对陆瑶是个大日子。   因为这一天,她十四岁了。   十四岁,对一位世家子弟而言,已经脱离了稚子之龄,对少女而言可以开始相看亲事,对少男而言也可以由父母帮着挑选好的老师,选一门师承了。   如果在建康,更是可以进入国子监读书了。   作为王若彩唯一的女儿,陆瑶的十四岁生辰受到了很多人重视,王继甚至亲自写信给王若彩,问她想不想让女儿到建康的国子监读书。   建康的国子监是世家的天下,只有高官子弟能进入就读,一旦毕业,就可以直接授官。   王继看出王若彩有政治上的野心,更听人说江北人人知道王若彩重视自己的女儿,出席重要的活动都带着对方露面,是以猜到王若彩要把自己的女儿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王继对此持乐观态度,因为霍思城身上不仅流着一半霍家的血,也流着一半王家的血。   如果王若彩和他有心配合,霍思城完全可以变成王思城,成为王家人。   更何况,现在王若彩的大名名传江北江南,谁不知道她是王家人,而她的女儿,众人是更认同她身上的王氏血统还是霍氏血统,这都还有的分说呢。   王继当然希望霍思城变成王思城,所以他给侄女王若彩递了这个台阶:为了让女儿进入国子监读书而把女儿送到王家来,不算出格吧?   当然。   王若彩问过陆瑶的意见,立刻就答应了这件事。   王继很高兴,   这几年他在建康的统治日渐稳定,江南本地的大族已经被他死死压在了脚下,又为南渡的北方世家们在江南建立了侨州,世族们也安分下来。   江南的日子是顺畅了,可王家的一干子弟里却没有几个成器的,一个个整日浪荡浮华,王继有心让霍思城到王家呆一段时间,给自己这一群王家子弟紧紧头皮。   南帝八年发生了很多事,北方的新任北蛮王在他那位太傅姑姑的建议下称帝了是一件大事,南方的建康迎来了一位江北小霸王又是一件大事。   陆瑶即将前往建康的事在她的刻意安排下迅速传遍了整个南方士人圈子。   不过引起众人讨论的话题不是她的归属是霍家还是王家,而是她的婚事问题。   整个建康都在传,江北小霸王霍思城来建康不是来读书的,而是来挑夫婿的,她的母亲扬州刺史王若彩有心替江北挑一个接班人,这就需要来建康挑一位青年才俊去江北入赘,而江北小霸王霍思城深得她母亲宠爱,所以亲自来挑人了。   于是陆瑶本人还没进健康城,建康城内的年轻男子就已经对她闻风丧胆了。   传说传说,自然是怎么离奇怎么传.怎么古怪怎么说。   建康城内一会儿是传霍思城从小就要吃八桶饭,两斤肉,喝水用缸,才十二岁就长得满脸横肉,宛若金刚的,一会儿又传霍思城才五岁就杀过人,杀完了人还用人家的腿骨剔牙的,一会儿干脆传霍思城有怪癖,喜欢抽人鞭子,听人惨叫,别人叫得越惨她越兴奋……   总之传来传去,主旨就一个:不要上霍思城的当!千万不要去江北做她的夫婿!   建康城内也不都是傻子,一些有些脑子的公子哥都暗中看出来了,这是有人在暗中对付霍思城啊,人家一个女孩子,哪怕出身军中,也不至于像传说里说的那么可怕。   三月十八建康城外举行春日宴时,王家这一代的天之骄子,王家公子王涵就在宴上年轻人玩曲水流觞的时候,公开嘲讽那些跟风传霍思城是母老虎母夜叉的人都是不入流的蠢材。   并直言:霍家思城的才华,整个健康城都难以寻到几人能超过她的,让这群不知所云的家伙歇了造谣人家的心思吧。   王涵一开口,整个建康城的风向又转了。   那些暗中诋毁霍思城的人忽然之间全消失了,满城人都是夸霍思城的,夸的也很离谱,从前诋毁她的时候有多离谱,现在夸她就有多离谱,直把霍思城说得宛如建安在世,班昭重生,又善诗,又善赋,绣口一吐,天上都能漫天下花瓣雨,你说神不神,牛不牛?   在整个建康城都在诋毁霍思城的时候,王继没有管这些风言风语,但是等把霍思城夸上天的言论到处传遍的时候,王继却将自己的三儿子王涵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这场风言风语是你故意传的,你想捧杀她。”不等王涵解释,王继已经直接点了出来。   王涵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后,也坦然了起来:“对,是孩儿传的。我就是不想一个江北小族出身的人也能随意进入国子监,这等人也能进入国子监读书,将孩儿等人又置于何地?”   王继却根本不跟着他的思路走:“你怕我让你娶她?”   王涵狼狈地低下头:“孩儿不敢。”   “你不配。你想在外面怎么疯,带着你那帮狐朋狗友怎么四处游荡,虚度光阴,我不管你,但是不要做出格的事。这次的这件事,你就做出格了。”王继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不成器的三儿子。   “让霍思城入国子监读书,是你爹我下的命令。你在外面鼓动言论,是想反对谁?”   “孩儿,孩儿……爹,孩儿没有这个意思,您别……”王涵的脖子上汗簌簌地落下。   “够了,出去吧。”王继一挥手,转过身闭上眼:“去叫你二哥来。”   王涵看了一眼父亲高大巍峨的背影,握紧了拳头,但是还是乖乖退了出去。   到了书斋外,他就遇到了他二哥王芸,和他这个声名在外的王家子不同,他二哥王芸很少在外闹出什么重大事件,但是整个建康城的高层人物眼里,只有他二哥王芸,没有他。   他是只会在外玩闹的王家纨绔子弟,二哥王芸是家中支柱,王家的未来,父亲只信任他,也只愿意将大事交给他。   王涵没有和王芸多说,提了一句父亲在等他,便甩袖离去。   父亲说不会让他入赘霍家,他却不信。   以父亲老谋多疑的性子,江北那么大的好处他不可能不吃,让其他房的子弟他也必然不甘。   父亲就这两个儿子,王芸他肯定舍不得交出去,最后还不是只能牺牲自己。   想到这里王涵就恼怒不已,在自己的屋子里气得跺脚:“该死该死该死!该死的王若彩!为什么不生个儿子!这样就可以只嫁个妹妹过去了!”   在屋子里生完气,王涵又收到消息:“宛城公主今日出游,在城西开赏花宴,让众人赋诗呢。”   王涵收拾了情绪走出来,问自己的童子:“哦?那是谁得了今日的头筹?”   童子嘻嘻笑:“公子不在,那群人咏的又算是什么东西,公主让我请公子过去点评呢。”   王涵应下,重新收拾了妆容,坐上牛车慢悠悠地赴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妆容不是错字。魏晋公子哥都是敷粉的。   顺便一提,上一章的尾巴上在粘贴的时候出错少了几句话交代北蛮王朝的汉学背景,已经补上了,介意小细节的可以滑上去看一下。 第19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霍思城要来建康入国子监读书的消息,从三月就开始在建康城内传。   关于霍思城的个人形象,也几经扭转,最终霍思城在建康是出够了名,但是因为关于她的传言太多且太过极端,甚至很多都自相矛盾,最后建康城的人只能把对霍思城的诸多提前猜测按下来不表,等待本尊出场,好看一看,这位人未至,就已经风靡整个建康城的江北女少主,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建康城的公子小姐们这一等,就等到了七月。   六月初,陆瑶在江北见过了今年回来打卡报到吃杨梅的扈季丛,看完了他交上来的业绩,又把人打发出去,并下了明年春耕之前拿下汉中的命令,才施施然收拾了包裹准备前往建康。   临行前,王若彩对她也多有不舍,交代她道:“王家的规矩繁杂,人心更是复杂,有诸多阴私之处,不比你在军政之上可以直来直去,大刀阔斧。   如今你孤身前往,万万不要被他们那一套规矩牵着走了,也不要怕他们说的什么门阀出身,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就是王家人,整个建康,除了天子,谁也不能瞧不起你,谁也不能给你委屈。若是遇着什么事,就给母亲传信来,母亲给你撑腰。”   陆瑶看着一片慈母心肠,因为女儿要离家而难得犯傻的母亲,无奈地笑了:“母亲,建康是我自己要去,要面对什么人,什么事,我早做了准备的。而且,我和他们不是走一路的,不会起什么冲突,您就放心吧。”   不管王若彩多么不舍,陆瑶也还是启程走上了前往另一个未知之地的路。   那里是这片中原大地的文化核心,也是汉人文明的圣地,建康。   在路上,陆瑶就收到了她真正要去拜访的人的信。   阮温说,已经在书斋里备了上好的清茶了,也准备了最好的算筹,沙盘,星图,只差她这个正主了。   阮温,吴郡太守,江南文化圈的灵魂人物之一,也是名著江南的老神棍,一代玄学大师,尤其善长命理玄学。   陆瑶与他约好,愿意去吴郡和他学习一段时间的命理玄学之术,作为交换,阮温会在一个他愿意的时机,为她办事三年。   四年前,王若彩被封扬州刺史,阮温便给陆瑶寄了一封信,问她要不要拜自己做老师,学习玄学命理,星象阴阳之术。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陆瑶当然是:拒绝。   但是紧接着,阮温又穷追不舍地给她来信,还让她去霍宴书斋后面放酒的屋子里掀开一块大青石板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阮温上一次来霍家还是八年前,但是这个家伙一向神神叨叨的。   所以陆瑶虽然觉得他可疑,但是还是去掀了大石板。   结果大石板下封着一坛酒,封酒的黄泥里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有大德,帝命。   哪怕知道这是在自己家,整个霍家庄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当时看到这句话的陆瑶也还是呼吸停滞了一下。   后来她将纸条烧掉,问原来一直负责守霍宴书斋的阿卯,后面的酒是什么时候放的。   阿卯回忆了一番之后,老实回答:是南帝元年,阮温来拜访那一次,阮温和霍宴一起做了酒,就放在那间屋子里,说过两年再喝。   陆瑶问完,再给阮温去信,这家伙就洋洋得意:小纸条烧了没?不烧的话以后你爹见了我要和我拼命你记得拦一下啊。   陆瑶考虑了半个月,最后还是答应,找机会去阮温那里拜他为师,只是要过两年。   这一拖,就拖到今年王继来信邀请她去国子监。   阮温身为吴郡太守,除了这一项主职之外,还在中央兼任好几个官职,其中一项便是在国子监中当一个挂名的书博士。   因为除了搞迷信事业,他也是名满江南的书法大师,满建康城都觉得他这一笔字不能浪费了,所以特意请他在国子监挂名,希望国子监中有世家子弟有机会得到他的青眼,被他收为弟子。   可惜这么多年,阮温除了偶尔兴致来了去国子监教几节书法课,从未正经收过学生。   虽然从江北到建康,若是快马加鞭再坐快船,两日即能到达,但是陆瑶却丝毫不急,不仅绕路去了趟武昌,拜访当地一位大儒,接下来沿长江而下,还一路找当地有名的博学之士送礼。   送的是什么礼呢?   送的是霍家产的特色纸张,竹纸。   当然,陆瑶用的理由不是这个,而是写了几篇字,写的也是最规矩不过的《大学》或者《论语》上面的一些名句。   陆瑶的字先有王夫人这个王家出身的正统世家子弟打基础,接着又受到霍宴这个草书大师熏陶,再接着和阮温相熟,时而在信里得几句他的指导,写到现在,已经初初有了几分火候,是以用来当礼物,并非拿不出手。   只是她和人家不认识,上来就送上自己的字说是礼物,不能不叫无礼,更叫人气愤的是,她还只是个女孩,哪有女孩子把自己的笔迹拿出去送大儒的!   这些收到陆瑶字的大儒们都气坏了。   但是紧跟着,他们就发现,陆瑶这礼虽然送得鲁莽,可她用来写字的纸却实在是不一般。   纸张特别大,摸起来特别光滑,柔软,而且有韧劲,丝毫不像当前的大多数纸一样,最大的也不过尺余宽,还容易被撕烂。   而且跟在陆瑶的字后面的,还有一张张整整齐齐的收纳在一起的,从未写过字的雪白雪白的竹纸。   有大量书写需求的大儒名士反应过来了:这纸是宝贝啊!   原来礼物是纸,不是字!   而且真要追究起来,这字也不差啊。   名士们疑惑了,那这送他们礼物的女的到底是谁?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不得了,这不就是前阵子名震江湖(建康)的江北小魔王,江北女少主霍思城?   难道建康那些人传她才比班昭,文如建安,是真的?   当然,真要说起来,江南名士们其实对霍思城到底是个什么人并不关心,关于霍思城的话题主要是建康那群年轻人在讨论,像他们这些基本结了婚的,一心搞学术和个人形象的名士,是不需要特别关注这种年轻女子的风.流韵事的。   他们打听霍思城,只为一件事,想要她手上的纸。   这种大张且柔韧的纸实在太难得了,只要是一位有书写需求的文士都抵挡不了它的魅力。   于是陆瑶沿着长江飘了一圈,朋友没怎么交,风景也没怎么看,屁.股后面却追了一堆问她求纸的文士们的家仆。   对此,陆瑶的态度是只管钓不管埋,任他们追在自己的船后面,一直把人溜到了建康城外。   等到了建康城外,阮温的人已经收到消息在等她了。   阮温在建康城外有庄子,陆瑶直接住进了阮温的庄子里,和人交流学习了一阵子,才掐着时间一看:啊,是时候进建康城转一圈了。   七月十一日,建康城内的王家收到消息,说是霍思城霍大小姐已经在建康城外了,希望王家派人来接。   王涵听到消息在自己书房嘀嘀咕咕,认为这种破事自己父亲最后肯定还是要找自己。   却不想王继直接指派了自己最看在眼里的二公子王芸去。   王涵等在书房里,听到消息后都怀疑人生了:难道我才是老头子的真爱?他一直冷落我,办事不带我是为了保护我?我才是王家真正隐藏起来的未来?   当然,王继接下来的举动很快就打醒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王继对这位隔了房的外孙女的看重远远超出了王涵的预料。   他不仅让作为王家真正二代首席的王芸亲自出城迎接陆瑶,等陆瑶进入王家之后,又让陆瑶住进王家最中心一圈的院子,和王芸.王涵两人的院子是一圈,挨靠着王继的院子,住的比王芸.王涵的母亲还近。   王氏一族的地位高低往往以所居院子和家主所住院子的距离来评估,作为王家嫡脉最宝贵的两个儿子,王芸和王涵都得以住在最靠近王继的院子里。   其中王芸又住得比王涵近,让王涵始终耿耿于怀,认为王芸一定是被老爹私下里开小灶了才处处胜于自己。   陆瑶一来,王继立刻派人腾空了附近一个院子,让陆瑶住在最靠近权力中心的院子里,甚至比王涵的院子还稍微近一点。   等发现了这一点后,王涵看陆瑶就只剩下一个想法了:这是我眼中钉,肉中刺。   王芸早就不在国子监里混了,人家有正经官职在身的,王涵却还在国子监里溜达着,毕不了业,主要也是不怎么想毕业。   因为以他的成绩,从国子监出来,只靠自己找不到什么好的差事,而王继又暂时不打算安排他出仕,所以他也干脆在国子监里把读书当事业,平日里就是在建康城里四处逛,吃酒,斗诗,参加宴会,混名声。   借着王家的地位,他也在建康城里混出不少风流雅士.名门公子的名声,是国子监这一代年轻人里的领头人。   看着陆瑶搬进不远处的丹阳院里,王涵站在树荫下冷笑出声:你不是要来建康挑夫婿吗?你不是要进国子监吗?我就在国子监好好等着你。   陆瑶当然要进国子监了,进建康城的第二天她就在王继派来关照她的人的帮助下前往国子监入了学籍,成为国子监南渡重建后的第八届入学的学生之一。   王涵得到陆瑶入学的消息,为陆瑶准备了不少“惊喜”,还第二天就派人上门请陆瑶参加聚会,说要发挥自己作为隔房舅舅的职责,好好带自己这位远道而来的外甥女融入国子监这个大家庭,免得她初来乍到,被外人欺负了。   结果他派去的人没有请到陆瑶,陆瑶院子里的仆人说,陆瑶一大早就出门了,说已经在国子监拜了老师,接下来还要每日勤学,早出晚归。   王涵回到国子监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打听到,昨天陆瑶在国子监入完学籍就被那个国子监著名的“眼高于顶”的书法大师,阮温阮大家收为了关门弟子。   阮温是谁?建康城还有人不知道吗?是吴郡太守啊!整个建康城里的人都要靠他吴郡的物资供应,手里简直是把握着半个建康的生死。   家里人官位越高,就越是了解阮太守对朝廷的重要。   而在国子监呆得久的人,谁不知道阮太守难搞,不少人费尽心思和他套近乎想拜入他门下,却整整八年都没有一个人成功。   甚至王涵的二哥王芸,也有人私传他曾经短暂地在阮太守手下学过一段时间的字,只是最终阮太守没有承认这段师生关系。   这个霍思城,是什么人物,她何德何能,能征服我二哥都征服不了的人?   王涵站在国子监的湖水边,望着天上熊熊烈火的一轮硕日,出奇地愤怒了。   他发动了他所有的能量,让人在建康各个文会.宴会上大肆吹捧霍思城的才华,惹得不少原本对霍思城没有恶感的人都对霍思城嫌恶起来,放言说让霍思城不要整天藏头露尾,让人把自己说得这么厉害,有本事出来亮亮相。   更有人派人在建康城街头编了童谣嘲讽陆瑶,说她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自己没有本事,就请别人吹嘘自己,但是又不敢亲自出来让人验一验。   还有人道,只要陆瑶愿意参加自己的宴会让人试一试她的才华,自己就从此对她拜服,以后再也不找她的麻烦。   可是不管建康城街头巷尾怎么吵,陆瑶一直低调出入,大把时间都呆在阮温在建康城外的书庐里,与他学习命理推算,十天里有九天不在王家,别说在王家找不到她,整个建康城内都找不着她的人影的。   久而久之,建康城内都说,霍思城这厮是无才无德,所以躲起来不敢出来了。   建康城外,阮温的庄子上,阮温正拿着一副串了许多大小一致的珠子的木架子晃来晃去,满眼惊叹地像个小孩:“思城啊,有的时候我真想钻进你这脑子里去看一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怎么就能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陆瑶低头拨正算盘上的算珠,摇头:“都说了是仙人在梦中授我,怎么能算是我的主意。况且伯父的算筹运算也已经粗略有了此算珠的型,我不过是把伯父的心血归整到一起罢了,没有我,再给别人时间,也总有人想得出的。”   阮温点头又摇头:“想是能有人想出,可是早一日有人拿出来,我等研究数术推理的人便早一日受益。我才不管你是从哪里学来的点子,我只管我用到了。”   他一边生疏地拨动算珠,一边低头涂画沙盘,以此为依据翻动自己刻录在一堆木牌上的齿轮和数字,最后将一小块的星象布置排布好,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一部分星象历法,就算完了。若是没有这算盘,我恐怕要到明年才有可能算出来了。”   陆瑶盯着他因为单纯的推算结果而露出愉悦的脸,忽然道:“先生既然精于斯,好于此,又何必为凡俗所连累?千百年后,后人不一定会记得某朝某代吴郡太守阮温,却会永远记得,老庄孔孟,韩非墨翟,先生何不再为这份名单里,再加上一个阮无涯呢。”   阮温闻言,手放在自己的算盘和沙盘刻画的星象上,僵硬良久他才缓缓叹出一口气。   “思城啊,你可知,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父亲一样潇洒的。我可以羡慕你父亲,却不能学你父亲,因为我是吴郡这一方百姓的依靠。”   阮温望着远处建康城高大的城墙,低声道:“没了我,他们就要被这巍峨的建康城吞吃殆尽了。”   室内忽然陷入了寂静,阮温望着坐在自己对面,脸上仍然带着青涩稚气,大德光辉时隐时现,帝相不露的陆瑶,以为她对自己的劝告应该到此为止了。   然而没想到,沉默了一阵之后,陆瑶忽然站了起来,推开了他们身后的一面窗,指着窗外大片延绵不绝的田地和上面偶尔可见一点身影的农人道:“先生想保护的是谁?是在田里辛苦耕作的这些农人吗?”   夏日的烈阳逆着陆瑶的身影照过来,在阮温的眼里,她身上仿佛披上了硕日的光辉,让人不敢逼视。   他移开对陆瑶的注视,看向窗外。   窗外是他的田地,田地里耕作的是他的奴仆和佃户,但是阮温觉得,陆瑶指的是更广大的群体,指的是吴地那些有自己田地的百姓,他点头:“百姓耕种不易,建康城内的世家凶恶如狼,一来就要占人田地,挤压他人,我若不替他们据理力争,这些人就要失去自己的土地,变成世家豪族的奴仆了。”   陆瑶把门关上,目光有一瞬间的犀利:“先生只在意那些有地之人被北方世族侵吞财产土地吗?”   她的重音落在北方世族上。   阮温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有些惊讶,她年纪轻轻,已经开始想这些了:“本地豪族侵吞国家的土地,逼良民为奴,自然也有,自古就有。千百年来,从未断绝。这就不是我们一个人两个人能解决的事了。”   “我阮温自认对治下百姓不错,但是千古之风,我抗衡不了。我能做的,只是尽量减少一批要吞噬他们的狼虎罢了。”   陆瑶重新在阮温对面坐下来:“一只狼是吃人,两只狼也是吃人,太守只打一只狼,不过是将人被吃的时间延后了。可对于被吃掉的人来说,只要有狼,他就要被吃掉。有两只狼也不过是要选一下被那只狼吃掉而已。对被吃掉的人而言,二者的结果从来没有变过。”   阮温皱眉:“思城想说什么?”   陆瑶笑眯眯地转移话题道:“先生当初出仕之时,中正为您定的资品是几品?”   阮温警惕地回答:“三品。”   “先生如今身上最高的官职是几品?”   “南帝迁建康后,为我加官为三品光禄大夫,无实职,只做褒赠。”   “建康城内,上三品官员之中,可有寒门士子?姓甚名谁?”   “这……”阮温头上渐渐冒了汗,仔细虑过一圈之后,他诚实回答:“无一人。”   “如今朝廷之中,寒门出身,官职最高者是谁?”   “五品御史中丞,左愚。”说完,阮温为自己擦汗,已经知道陆瑶想讲什么了,他无奈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寒族出身太低,在朝中说话没有分量,思城,这是你我都难以改变的事啊。何况你我都是豪门出身,霍家祖上能连年出仕,靠的便是霍氏名门,难道你要摧毁自己的跟脚吗?”   陆瑶坐直了身体,定定地看着阮温:“我读史书,知秦卫鞅变法,奖励耕战,废井田,秦民可以依靠军功获取爵位,改换门庭,秦军因此誓死不退,奋勇争先,秦从此崛起,最终灭六国,一统天下。”   “齐国吴起也曾变法,要求废除世禄,奖励军功,卫鞅的变法,也有效仿吴起之处。这两人皆因触怒贵族,不得善终,但是为何六国之中,最终是秦灭齐,而不是齐灭秦?”   关于这六国的讨论,古今的答案太多了。   何况很明显,陆瑶要的也不是他的回答。   阮温眯着眼睛,做沉默状。   “吴起死后,齐国贵族死灰复燃,废除吴起变法的规定,吴起的变法成果和他一起变成了灰烬。而卫鞅死后,他变法的内容却在秦国活了下来,才让秦国日益强大,扫灭六国。”   “如今的建康,和变法前的齐.秦,有何区别?”   “胡人既入中原,来势汹汹,胡汉之间,总要决出一个赢家的。不是今朝,就是明朝。”   “太守难道以为,仅仅是南渡长江,苟安一隅,马家的皇位就可以坐得长久吗?”   “对建康朝廷而言,不变强,就是找死。何况它还在日益变得臃肿可怖。”   阮温的神色复杂极了:“思城,齐国的贵族未必不知道吴起的变法对齐国好。只是吃到嘴里的东西,要他们吐出来,太难了。只要人活一天,先看在眼里的,就是当前的快乐,而不是千百年后。你要如何去劝告他们呢?”   “若是劝不动,那一定是刀不在脖子上。”陆瑶眯着眼望着自己的老师,温柔地笑了。   “我相信,老师一定是聪明人。”   “老师一直是聪明人,从来如此,始终如此,以后,也会如此,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好耶,调整出更新时间了,以后就是每晚六点,我定时更新六千字,直到完结。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米粒150瓶;老清10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瑶与阮温进行完这一番谈话之后,便回了建康。   她来建康也已经有两个月了,但是从在国子监挂了名入了学籍之后就一直在阮温这里学习,深居简出,王继有心在建康为她办一次宴会,也因为陆瑶借口被阮温抓着学习,暂时没时间而避了过去。   如今两个月过去,建康城内关于她的热度渐渐下去了,年轻子弟们有了新的流行,陆瑶也已经在阮温那里把学术交流进行得差不多了,陆瑶觉得,自己是时候找个机会亮相了。   陆瑶主动找到王继规规矩矩赔礼道歉,说自己一直对阮大家十分钦佩向往,骤然得到他老人家的赏识,特别高兴恨不能天天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才一直每天定点去阮温那里打卡。现在她已经恢复了平常心,想要好好见见建康城外祖父家的兄弟姐妹了,希望外祖父不要嫌弃自己。   王继对她一来建康就躲到阮温那里不出来见人也是有些不满的,但是想到她在江北长大,又是被王若彩宠上天的。   江北现在就是王若彩的天下,王若彩把她当继承人培养,恐怕根本就没教过她小女儿家的谨小慎微,所以性格养得放肆了些,也情有可原。   同样的放肆,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叫野蛮无礼,但是放在霍思城身上,就只能叫做随意自在,天真不羁,不被凡俗之礼所拘束,有老庄之风。   对能给自家带来利益的人,王继是相当宽容的。   所以他很慈祥地原谅了陆瑶,还亲切地说,都是一家人,讲什么虚礼,你想什么时候见人就什么时候见人。   接着就让人安排事宜准备宴请建康诸世家,为大家正式引见自家的娇客。   王涵知道了又是一番憋气在心里,有心在宴客当天弄点什么事出来,偏偏这天王继安排了他二哥王芸亲自陪在陆瑶身边,为她引见诸客。   王芸虽然很少出现在建康年轻人的话题当中,但是其地位之稳固是深不可撼的,在建康诸位纨绔那里都属于要被爹娘拎着耳朵提醒“你什么时候学学人家”的年轻有为标杆。   他人不在江湖中,江湖中却处处有他的传说。   有王芸在,别说王涵安排的一些帮手了,就是王涵自己也规规矩矩的,见了王芸笑得跟个鹌鹑似的,就差摇摇尾巴表示“最近我有很乖哦”了。   王芸从陈郡谢氏介绍到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荥阳范氏,又将今日前来赴宴的马家皇亲国戚为陆瑶介绍了几位,指着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央艳若三春的女子道:“这是宛城公主,她的母亲是当今皇后,和你母亲是堂姐妹。宛城平日见了我们都叫一声小舅舅的,今日算半个家宴,来的都是和我们家有亲的,你不必拘束,把她当做亲戚一般处就是。来,我为你引见。”   王芸领着陆瑶,穿花似的越过一众人马,来到宛城公主跟前不远,招手道:“宛城过来,这是你思城妹妹,来见过吧。”   围在宛城公主四周的人分开一条路,宛城公主眉目一转,目光瞥过来,娇声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江北小霸王了?”   周围几个依附在她身边的小姐公子们都捂嘴笑起来。   陆瑶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这回是本尊到了,让诸位久候。”   宛城公主眉眼弯弯,矜持地挡住半张嘴,朝她走了几步:“你倒是有趣,知道我们等你等了好久,怎么之前不出来见见?”   “听说我貌若无盐,满脸横肉,打个嗝都有冤魂冒出来,我揽镜自照,也骇了一跳,是故不敢轻易出来,怕把诸位吓着。”   宛城公主这回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指着她对身边一名内侍道:“你看这个人,好有趣,丝毫不像你们说得那般凶蛮可怖嘛。”   然后朝陆瑶伸出手:“思城妹妹,我喜欢你这样的,我明天有个秋菊奇葩荟萃,你来不来?”   陆瑶见她年龄不过十五六岁,被父母养得娇憨极了,不忍心坑了人家的奇花展览,一脸遗憾地拒绝了:“我生性不爱花,赏了也赏不出什么滋味,就不浪费宛城姐姐的好花了。不过我听说你们赏菊都要作画的,我这里倒是有一份礼可以送上。”   她朝阿米摆摆手,阿米点点头离开了。   见她一脸郑重笃定的样子,宛城也好奇起来:“是什么礼?用来作画的,莫非是上好的笔墨?又或是有奇花?你不是不爱花吗?”   陆瑶摇头。   这下连王芸也道:“思城有什么好礼?怎么不见你也送舅舅两件?难道是怪我招待不周?”   陆瑶卖了个关子没有回答,但是人群中却有人替她猜出来了:“霍家妹妹要送来作画的礼,莫不是你家做的纸?”   这个声音来的奇,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毕竟这时候的纸都不过一尺大小,很少有人用它作画的,人们这时候作画的载具,要么是砖石,要么画壁,要么就是丝绢,譬如宛城公主她们要是作画,肯定就是用丝绢的,不然没有那么大的面积。   陆瑶也望过去,发现说话是不久前王芸为她引见过的范氏第二代子弟范自寻。   见众人都看过来,范自寻镇定解释道:“大家也知道我前段时间找霍家妹妹找得紧。实则是因为我家中最近来了几位客人,都托我找霍家妹妹。我问我这几位客人,之前都不肯说原因,直到这次听说霍家妹妹要露面,我那几个客人才和我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替他们求到霍家妹妹的纸。”   说到这里,他摸摸自己的头顶,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自知唐突,但也还请霍家妹妹可怜我被我这几个客人念叨了两个月的份上,匀些纸与我罢,只当帮帮忙,替打发了我家的这帮恶客。我替我家的恶客多谢您了。”   范自寻这一帮自我打趣说得花园内的人都笑起来。   他这一开口,园内有人也趁机跟风道:“还是范二哥哥贴心,替我说出这桩心事。不然我还不好意思开口。霍妹妹,我家也有人求您的纸,范二这家伙皮糙肉厚,少给一些不要紧,您就发发好心,匀些给我吧。”   陆瑶望过去,却是崔家的女儿崔颖。   陆瑶抿嘴笑笑,道:“我这纸是自家造的,这次出来也只是带了些纸自己随身用,好在我带的纸也还算多。你们若是想要,我匀些出来即可。”   连续两家人都求纸了,可见此纸自有好处,可是这纸能用来画画吗?宛城公主越发好奇了。   连王芸这个本来只是捧个场的人此刻都被吊起了胃口,一群人巴巴望着花园一角,等着陆瑶那位离开的侍女带纸来。   阿米得陆瑶交代,刻意来的慢了半刻,好在这满院子的公子小姐们一个个都是为附庸风雅闲惯了的,此刻都满心被吊在看纸上,没有人去管阿米去哪里取纸,怎么来得这么慢。   等阿米的身影出现那一刻,满花园的人都看过来了。   陆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了一封纸,给宛城公主展开来看:“我这纸别的没有,就只有这一个好处……”   “大。”   长长的一卷纸如丝绢一般光滑的纸面延展开来,一张纸足有八尺长,而且细看其质地细腻,柔韧,表面朦胧如雾,和绢纸是完全不同种类的笔墨载体。   这纸真叫宛城公主又惊又喜,立刻让人拿刀来,裁了一张二尺宽的纸出来,又让人拿纸笔,当场试起纸来。   宛城公主试纸,试的就是纸面的吸水性,粗糙度,厚度,晕不晕墨,透不透纸,干得快不快。   宛城公主写字也是有些笔力的,看着娇气的性子,写的竟是一笔潇洒的草书,等她一口气写完“白云苍狗”四个大字,笔墨慢慢浸入纸内,漆黑的大字几乎要透纸而出,却又被纸面死死锁住。   墨迹渐干,纸上的墨汁却没有丝毫晕糊。   围观的众人都不由叹一声:“果然是好纸!”   陆瑶站在人群最后面,看着这一幕,面露微笑。   虽然范家和崔家冒出来在她的意料之外,但也算意外之喜了,在宛城公主的广告效应之外,还能增加一份自来水的说服力。   霍家纸很快就风靡建康,在接下来一个月内,几乎家家户户办文会都要有几张霍纸镇场子,如果一场文会上评出的最好的诗文没有用霍纸抄下来,那这场文会就相当于没有办过,文会上的名人也仿佛变得灰扑扑的,其文采都少了几分效力。   建康城内人人求霍纸,家家求霍纸,但是陆瑶带进建康的纸是有限的。   哪怕她其实一口气带了一千张八尺宽的纸过来,但是建康城内的富户豪门没有一千也有一万,这家送几十张,那家送几十张,关系特别好的还要多送几十张,陆瑶自己也要留百来张用。   阮温那里倒是不用她送,毕竟有霍宴这个好基友,早在竹纸被做出来,他就第一时间用上了。   可即使如此,陆瑶手里的纸也很快送完了。   连王继听到消息让王芸来她这里想讨两张自己用用,也没有多的,陆瑶把自己的最后一点库存让出去,光棍地拍拍手,表示:这次是真的没有了,这纸总共也不多,造起来不容易,我家里也要隔一段时间才能造出来。   王继知道之后,一脸遗憾。   亏他还在想,如果这纸不难造的话,能不能和陆瑶商量,做笔交易,直接让朝廷把这项技术买下来,以后用作公务。   毕竟如今朝廷里的公文交流,也还是一半纸一半绢,有的地方干脆还在用竹简,每年进京汇报政务,都是用牛车拉着几车竹简来,看得王继青筋直跳。   对于各地造纸技术不发达,纸卷竹简混用的现象,他也早就有所不满意了,但是技术限制,人家地方上实在是穷,造不出纸,又用不起绢,王继也没办法。   王继这些年也让家中工坊尝试了不少造纸的方子,其他世族也多有尝试,但是始终难以造出造价比较低,质量比较好,制造过程比较容易掌握的纸。   质量好的纸倒是有,但是那都是要经过大量的工序的,有的使用起来,比绢还贵,那还不如用绢呢。   他就是看陆瑶用的纸这么大,又愿意送这么多人,以为这纸的造价和制造技术应该不像他以前见过的一些比绢还贵的纸那样,没想到还是他想多了。   陆瑶停止了去阮温那里天天打卡之后,就开始正经在国子监里读书了。   但是此时陆瑶靠着送竹纸,已经强行打开了建康交友圈时尚圈,大半个建康的王孙公子都小小欠她一份情,尤其大家还盼着下半年陆瑶家里的工匠做了新的竹纸送过来,大家继续办有霍纸的文会呢,于是王涵也只能暂时歇了整陆瑶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王涵也看出来了,有他哥王芸公开给霍思城护过驾,建康城内稍微有点脑子的人,恐怕都不会愿意惹霍思城。   王涵暗暗生气,但是也没有办法。   随着陆瑶越发进入建康贵族圈,有王芸公开给她撑腰,王继也明里暗里对陆瑶表示宠爱,在以出身论英雄的建康城简直是无往而不利。   陆瑶自己也争气,一开始广发好人卡,给大家送纸就不说了,等大家日常开始相处,大家就发现,陆瑶竟然还写得一笔好字,那气魄,那走笔,建康城内绝大部分年轻人见了都只能暗叹一声自愧不如,而且人家今年才十四,整个建康城的年轻一代都得叫她一声妹妹。   一个女孩子,以后不会和大家争官位,长得也俏丽,性格又大方幽默,还有才华,写得一笔好字,文学素养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她还有钱有背景!   这谁不喜欢啊!   宛城公主天天拉着她交游,一天天不是妹妹长就是妹妹短的,王涵这个小舅舅早就被抛到一边去了。   陆瑶成为了建康城新的社交明星,纯褒义,不带任何嘲笑色彩的那种。   而在陆瑶的强力威胁下,王家这一代的年轻人也一天天正经起来,起码原本每日不学无术四处游荡的王涵就开始在书房里下苦工练字了。   毕竟他那一笔字,在普通建康纨绔子弟里算是顶尖的,但是在陆瑶这个被几位大师指导过的人面前,就显得很不够看了。   这一年,陆瑶在建康过了头一个不在江北过的新年。   南帝马邕在宫廷内设宴,她因为母亲是扬州刺史,还有镇北大将军封号,得以在宫廷内拥有自己的席位。   结果宛城公主直接过来,把她带到后面宫殿里了。   宛城公主的母亲王皇后是一位温柔端庄的女子,见了陆瑶便笑得一脸温柔疼惜,拉着她的手说她母亲不在,该是她这个做姨母的好好照顾她,给陆瑶赏了不少物件下来。   但是王皇后虽然贵为皇后,又有叔父把控朝廷,如今膝下却只有宛城公主这一个子息,母族的期待和夫家的注视几乎压弯了这个女人的脊背,她的脸色很苍白,身子瘦的像一根竹竿。   等伺候在宫殿里的侍人都下去了,她拉着陆瑶的手,一脸复杂地叹息:“当初你母亲要嫁到江北,我曾经替她惋惜。如今,却不知道到底是谁羡慕谁了。”   陆瑶将宛城公主的手交到王皇后的手里,笑道:“宛城能生在天家,我可是羡慕的。您贵为皇后,又有何可忧呢?”   王皇后摇摇头,露出一个惆怅的微笑:“孩子,你还小。等以后你就知道了。回去见了你母亲,替我向她问好。”   等从王皇后的宫殿出来,陆瑶回过头,看到那层层妆花的宫殿里,坐在繁花似锦的帐中的尊贵女人。   泼天的富贵笼罩着她,也禁锢着她。   从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她这一生便已经只剩下那一个价值——生下流淌着王家血脉的儿子,生下下一个皇帝。   可惜,她没这个机会了。   南帝九年一月二十七,陆瑶从国子监辞去学生之位,告别了阮温和王氏一族人,离开建康,重新回到江北。   扈季丛的两百里加急信已经在霍家等候她两天了。   陆瑶接过信,发现扈季丛这厮竟然给自己送来了惊喜,信上写的不是向她汇报进攻汉中的进度的,而是直接向她报喜的。   汉中已经拿下来了。   扈季丛要她尽快派能办事的官员过去接管。   汉中可是块好地方,刘玄德就是夺取了汉中后,依靠汉中天府之国,发展出的蜀国政权。   而陆瑶要扈季丛夺取汉中,不仅是看上了那里的粮食.火锅和大熊猫,更为一桩蜀地专属的资源——天然气。   蜀地在汉朝就有在制井盐的过程中发现岩层中的天然气并用来煮盐的记载,后来诸葛孔明改进了当地人使用天然气的方法,用竹筒将天然气导出,蜀人对天然气的使用就变得更加灵活了。   天然气这种按照正常文明发展,要到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后才能大规模被使用的高级燃料,陆瑶在史料中发现之后,又怎么能不眼馋。   别的不说,光是天然气的耐烧程度,就是大部分燃料都不能及的了。   陆瑶迅速给霍宴去信,让他调派一帮人手前往汉中搞天然气开发,自己则安排人手前往汉中接管当地政务。   南帝九年,阳春三月,万象更新,建康城内的南帝也难得来了兴致,带领自己的群臣出游建康城外。   而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一群流民在人的驱赶下接近了这群人。   天子脚下,何曾有过流民?建康城内外都对流民这种生物疏于防范,但是就是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在南帝九年这一年,发生了。   天子御驾被流民冲击,那群流民似乎是一开始就笃定了自己的目标,不管周边有多少世家大族和朝臣的营帐在都不顾,一心只朝着南帝的御驾而去。   负责保护南帝的羽林卫紧急回护,但是当时天子自认周边都是自己的一群爱卿和爱妃们,没有谁会想刺杀自己,让羽林卫走得远远的,以免影响自己畅玩,所以最终在流民的不要命式冲击下,羽林卫还来不及护到南帝身边,南帝已经被几名流民扑倒。   疯狂的流民蜂拥上去,像疯了一般朝着南帝撕咬,最后当羽林卫将这些疯狂的流民斩杀的时候,南帝已经被咬掉了半张脸,躺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了。   刚刚四散逃命的群臣随着羽林卫围拢也重新围过来,纷纷哭着喊陛下一定要保重,不然老臣也只能陪您一起去了。   但是运送南帝的担架还没有回到建康城内的皇宫,南帝便不治身亡,享年三十五岁。   之前喊着要遂南帝一起下去的朝臣们当然是忽然患了失忆症,一群人坐在殿上互相装傻子,接着又开始互相推诿南帝身边的护卫问题。   等众位大臣吵得不可开交,王继才黑着脸喝止大家,宣布要尽快迎新的天子登基。   当前的王皇后无所出,南帝有二子,都是世家女所出,一位是谢氏女所生,另一位则是荥阳郑氏女所生,二者皆是妃位,而南帝生前并未封太子,所以如今,到底让哪一位当皇帝就成了问题。   按理说,无嫡就应当立长,这是一个已经不需要再问的问题。   可是问题出就出在,南帝的皇位是王家保上去的,如今这建康城内,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第一门阀,就是王家。   可这两位皇子,都不是王氏女所生。   到底让谁上位?   这可真是一个死亡问题。   在场的朝臣们努力装作没听见王继的呵斥,继续大声吵着之前在郊外到底是谁不尽职,害死了南帝,是谁跑得最快,一看就不是忠臣……   最后因为群臣的沉默抗拒,关于新皇人选的问题只能被暂时搁置,王继先带领群臣料理了南帝的后事。   但是就在群臣送南帝出殡当天,王家私军兵围谢府和谢氏在建康城外的各大田庄,诛谢氏满门,谢家上下四千五百口人,悉数被屠,只剩下几个被外派的谢家子弟,也都是旁支,不成气候。   当群臣在北山为南帝举行完葬礼,重新回建康的路上,王继忽然发怒,指责谢家家主谢尚还未当上外戚就暗中针对自己,妄图学吕氏窃国,当即派南帝的亲兵将其拿下。   等回到建康城,众臣刚入城门,皇后的旨意就传出来了。   说皇后作为南帝正妻,母仪天下,准备拥立谢妃之子马渊宝,令群臣即刻入宫拜见新皇。   作者有话要说:魏晋南北朝期间有个好玩的巧合,那就是南边和北边经常同步换皇帝,呈现一种奇特的对称美。不过我写的时候到底是没能蹭到这一奇特的巧合,让两位少帝登基前后隔了一年,伤心[鳄鱼抹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热望如鲸歌13瓶;小小花仙9瓶;Sophia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收到皇后旨意后,王继在建康城门口指着天指着地,大骂谢尚狼子野心,说他还没当上外戚就敢耀武扬威,欺压前朝重臣,现在他真要当上外戚了,那还得了?   于是王继当即让身边的小黄门回去禀明皇后谢尚的诸多罪状,还告诉皇后,既然拥立新皇,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就应该去母留子。   小黄门领命而去,王继站在城门口不走,一群大臣也假装自己腿断了,一群人就这么堵在城门口,看着这一对叔叔和侄女在这里演“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的传信游戏。   又过得半日,皇后的小黄门领了皇后的话来,说谢妃已经服毒自尽,又传皇后原话:谢妃尚知大义,谢公焉能不知?赐给谢尚毒酒和白绫。   当着群臣的面,谢尚饮下毒酒,王继才忽然想起来这里是建康城城门口,赶紧带着群臣入宫拥立新君登位。   南帝九年三月末,南帝驾崩,四月初二,年仅十一岁的新帝马渊宝登基,史称南慜帝。   等皇城之内的新君顺利登基,群臣叩拜,开完第一次朝会,群臣从皇宫中出来,才看到自家的仆人满脸是汗地在宫外等自己,而仆人满脸是汗等自己的原因也不是天气热,而是一桩灭门惨案:谢家已经被灭门了。   王家此举,令群臣震恐,世家惊怒。   几百年来,还从来没有这么狠绝的手段,虽有成王败寇,却也不至于要灭一族满门。   那可是一个流传了几百年的世家门阀!   王继此举,是要王家从此站在天下世家之上,再造一个阶级吗?   但是不管建康城内的世家如何惊恐震怒,日子还是要过。   新的皇帝已经登基了,王继继续控制朝中诸事,又借小皇帝之名对群臣大加封赏,原本和王家好的大臣,一律加官进爵,在各方面的待遇上,王家也对他们更加恩赏。   建康城内和王家有亲的世族都变得更加横行霸道,有一家人的公子仗着自家娶了王氏的人,在建康城大街上让自己的牛发足狂奔,撞死了好几个小孩子,按律应该被抓进大牢关上半年。   但是这人也只是在公堂上被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就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还有人是王氏门人,在朝堂里公然贪赃枉法,私自买卖官爵,收受贿赂,被人检举,王家也强力保下此人,不仅不罚,在来年还让此人升了官。   一时之间,建康城内的世家们的作风变得更加糜烂,违法犯罪也更加明目张胆,纵容家奴在城内欺压良民,在城外各处则收拿卡要,侵占良民田地,奸.淫良家女子,更将一大批失去土地的农民揽入自己门下,匿去他们的户口,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奴隶。   南慜帝二年四月,吴郡太守阮温因病辞官,避居河东,不再过问建康朝廷诸事。   南慜帝二年五月,陆瑶在江北见到了风.尘仆仆归来的扈季丛。   霍家庄内,扈季丛一边给陆瑶展示自己背上那一道几乎贯穿自己整个后背的刀疤,一边说得眉飞色舞:“说时迟,那时快,我赶紧抓了把土塞我衣服里,生怕我流血流死了,好在那孙子已经被后面围过来的人弄死了,我才赶紧带人杀出一条路,回营疗伤。”   “营里那几个医兵见到我一身土回来,都看傻了哈哈哈。”   在场只有扈季丛一个人爽朗的笑声在回荡。   等他的笑声消散,陆瑶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于是拍了拍扈季丛宽厚的肩膀:“将军,你的每一道疤,历史都会记得的。”   扈季丛也扯了扯嘴角,不在乎地戳了戳已经长好的一道狰狞肉条,道:“没事,已经不疼了。”   “主公,我只在意一件事情。”他望着陆瑶,眼睛亮晶晶的,跟小狗似的:“我攒够军博士的功劳了吗?”   陆瑶拿出那一个专门用来给人记录功绩的簿子,手指在上面滑动,最后停留在扈季丛那一页上,上面写着大大小小的战功,上一次的记录,是平定汉中叛乱,加上这一次打下益州,扈季丛已经经历过二十七次州郡级别的战争,更小的战役更是不计其数,斩首三万余人,称得上一代名将了。   陆瑶用朱笔亲自写下他这一次的功绩,等到朱字渐干,她将簿子推到扈季丛面前:“自己看。”   扈季丛低头,只见一个小小的“军博士-初级”的方章盖在他的名字后,围绕在篆体周围的刀和犁合拢在一起,像是无声的褒扬,褒扬扈季丛为他属下部队定下的灵魂和信仰:待得天下太平日,马放南山,铸刀为犁。   他们不是战争,他们是和平。   他们的马蹄踏过的地方,不仅留下尸体,也留下庄稼。   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走到一起,为了农民也能读书,为了农民不再成为贵族的奴隶。   为了这个目标,他们誓死不退,从汝南到淮南,从江北到汉中,刀斧所指之处,灵魂寂静之时,心中的声音只有一句“向前向前向前”。   扈季丛小心翼翼地抚摸过那一个带着起伏的印章痕迹,低声说:“主公不负我,我必为主公战死。”   “说什么胡话,”陆瑶拍开他的手,把簿子收回去,有些懒散地依靠在案上,对他说:“你战死了,我去哪里再找一个扈季丛。”   说着,她打量着身姿高大的扈季丛,想到某件事,忽然皱了皱眉:“季丛今年二十有八了吧?你手下几位将军可都已经有老婆孩子了,你怎么回事?”   扈季丛答:“天下未平,季丛无心家事。”   “不是家事不家事的问题,你看你这天生的将种,不生两个孩子传承一下,也太浪费了。”   扈季丛收了散落一地的文书,后退到她座下,朝她叩了一个头,道:“主公有千秋大业在前,就不要为了属下这些小事操心了。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恭谨地站起来,低着头退了出去。   陆瑶拧眉,想了想扈季丛的倔强狗脾气,逆着毛撸恐怕是撸不平,于是交代周妈妈私下可以打听一下扈季丛喜欢哪种女子,可以筹划着为他做做媒,免得别人说自己只会榨取属下个人价值,让属下整天在外玩命打仗,快三十了却连个老婆都没有。   周妈妈领命而去,但是益州刚刚打下来,四周叛乱不少,扈季丛这一趟回来也注定停留不了多久,没几天,扈季丛就再次踏上前往益州的路途,周妈妈也没能打听出个一二三来。   这事只好作罢。   六月,陆瑶受武昌大儒邹或所邀,前往武昌一叙。   等到了武昌,在邹或书庐里等待陆瑶的人却不止邹或一人,而是汇聚了江南数个有名望的大儒在此。   这些人见了陆瑶,个个毫不含糊地朝陆瑶伸手讨霍纸,说陆瑶来看邹或,不可能不带几捆霍纸做礼物,既然如此,大家见着有份不过分吧?好东西就应该大家一起分享。   邹或哭笑不得地说自己这是招了黄鼠狼了,但是也大大方方地让出了一部分特地让陆瑶给自己带的霍纸。   其中有人上一次得霍纸还是陆瑶在建康当送礼小能手那次,再次见到霍纸,不由抚摸着霍纸光滑温凉的纸面感叹: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唯有霍纸的质量一如既往地好。   霍纸毕竟只是个引子,这些人之所以在这时候聚到邹或这里,就是为了求见陆瑶。   陆瑶是谁,她是江北之主王若彩的唯一女儿,铁板钉钉的未来江北继承人,江北十万大军,以后都是她的。   同时她也是王继都亲自承认的外孙女,深得王继宠爱,曾在国子监读书,算是正统世家出身。   自从王继封王若彩为扬州太守.镇北大将军,如今也已经有六年了。   如果说一开始有女人当大官,还一统江北,获封大将军让整个江南地区的人都处于凌乱怀疑世界的阶段的话,那如今六年过去,江北的统治始终稳固,王若彩的名声在江北依旧如日中天,而陆瑶也已经以江北少主的身份正经上建康走了一圈,上至南帝,下至建康世族,都已经直接或间接承认了她的身份,世人对江北之主是个女人这件事情,已经很接受,甚至习以为常了。   而对陆瑶就是未来的江北之主,且还在建康也有一席之地这个事实,江南士族也深知。   他们如今在邹或这里求见她,不是为了别的,却是为了说动陆瑶,让她回去叫王若彩管一管建康王家的所作所为。   这两年,王家在建康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统治,又完全把控了少帝,简直不把江南百姓当人看,在原来欺压良民的份上变本加厉不说,甚至很多依靠着王家的北方世族已经开始朝着南方更多本地豪族下手了。   原本北方世族南迁,到江南占地盘,也不过是挤压建康周边几个郡的豪族和百姓的生存空间,但是如今王家更加势大,建康的世族门阀也越发膨胀,竟然开始将手伸到江南其他州郡去了。   这可不叫这些豪族们炸了锅。   江南的文士圈子,和江南本地豪族的圈子基本是重叠的,毕竟没钱谁读得起书,借着陆瑶和邹或曾经的一点私交,江南的文士们便纷纷求到邹衍这里,请求他将陆瑶请来,好说动她为江南文士们主持公道。   当然,说是让陆瑶主持公道,其实是让陆瑶身后的王若彩手里的十万大军主持公道。   王若彩占领江北,手中遏住了建康的咽喉,要是她一个不高兴,兵临建康城下,那王继老儿哪怕手里捏着皇帝,也只能望风而逃啊。   但是王若彩以前生活在太原,和外人没什么交往,没有人能和她攀交情,等她嫁到江北就更不用说了,她的交际圈子都给她手里的大军杀得差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王若彩才是真正的王家人呢,王继可是她亲叔父,王家在建康势大,王若彩是脑子有病才会去对付人家?   但是陆瑶就不一样了,陆瑶年纪小,在建康的时候,就有传闻说她年少慷慨,一腔正义,还特别大方。   小年轻嘛,越是年轻越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又容易冲动,等她知道王继杀光了谢家,还扰乱朝纪,挟持少帝,欺压他们这些江南士族,说不定热血一冲头,就反了。   所以众人特意找了这个时机来说服陆瑶。   反正陆瑶是王若彩唯一的女儿,江北少主,等他们说服了她,到时候再找由头“说服”王若彩,两厢一配合,王若彩不反也得反。   即使他们没有说服陆瑶,只要她来这一趟,有这一趟行程在,王若彩就不得不反。   因为自古中央权臣和地方军阀,就从来没有一条心的时候。   只要他们挑拨离间,哪怕王若彩对王继没有一分反心,他们就不信,凭借王继那老匹夫多疑且掌控欲极强的性子,会轻易相信。   江南众文士的算盘打得很好,对陆瑶的说服也是耐心得很,一开始并不说什么要她针对王继,只一个个凄凄惨惨地抱怨最近地方上不太平。   不是这个家里的地被人占了,就是那个的妻妹被人抢了,又有谁谁好几代辛苦经营出来的一个铺子被人打砸了,孤儿寡母,哭得好不伤心,报到官府那里,官老爷却理都不敢理就把人赶出去了,叫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接着又有人叹息,建康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其乐融融.一派太平的建康了。   接着就说起建康几桩叫民怨沸腾的贪赃枉法之事,比如某某王氏子弟强抢民妇为妻,将人奸.淫致死,妇女的丈夫告到官府,官府却判其丈夫向王氏子弟赔钱。同样的法令,遇到平民就执法严苛,绝不放过,遇上和王家有关的贵族世家就格外宽容,不仅不追究,还常常额外恩赏以示亲近。   又说最近各地都忽然增添了许多流民,这些流民无家可归,只能四处作乱,于是又害得新的无辜百姓遭殃,变成了新的流民,真是呜呼哀哉。   最后又说谢氏灭门惨案,小皇帝如今孤身在宫中,只怕也日夜不安,如同一百多年前的那个某某帝,某某帝,可叹可悲。   等这群忧国忧民的士人说完江南种种乱象,真是一个个老泪纵横,只恨自己不能身在当场,替被欺压的良民翻案,替枉死的人伸冤,让这个黑暗的世界重新恢复到上古时期,尧舜禹统治时的太平治世。   一群人说来说去,就是不提这一切都是王继的错,只等陆瑶拍案而起,大骂王继老贼,竟然祸乱朝纲,致使民不聊生。   可惜陆瑶听来听去,他们悲伤,陆瑶也跟着悲伤,他们愤怒,陆瑶也跟着愤怒,也就是不提这一切都是王继导致的。   于是暗地里被推做这次说服主导人的邹或只好一拍桌子,抖着胡子骂道:“这王继狼子野心,控制少帝,难道是想效昔日董卓行事,祸乱天下吗?”   陆瑶这才捏着茶杯掀起眼帘慢慢道:“可据我所知,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不是曹阿瞒干的吗?”   在座的人脸皮都抽了抽,邹或将王继比作董卓,就是想让陆瑶像当初的群雄一样揭竿而起,诛灭王继。   陆瑶把王继比作曹阿瞒,难道是想说他能像曹阿瞒一样号令诸侯,最后以魏代汉吗?   “非也非也,”士人中有人连忙道,“曹阿瞒虽挟持汉帝,却也不曾让手下人为祸京城,这王继任由建康世族放肆,这是要逼死江南的百姓啊。”   “是啊,他这是要逼死我等啊。”其他人也哭诉道。   陆瑶淡定地翻看着案上的竹简,闻言惊讶道:“哎呀,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继手握少帝,他的命令你们不能不遵从,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啊!”在座的人被她说得一僵,接着就哭得更惨了。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哭,陆瑶好像都少了那根筋,就是不提要带领江北大军讨灭王继,拨乱反正的意思。   一群文士装模作样,内里则不停地交流着眼色,一个个惊疑不定,不确定陆瑶是装傻,还是作为一个女子,天生就少了一分救国救民的担当在里面。   这场文会最终算是进行得虎头蛇尾。   等士人们离去后,陆瑶对邹或说:“先生此番邀请我来,原来不是要请我来做客的。”   邹或额头上流下汗来,连忙解释道:“我原本只是请小友过府一叙,只是消息被他们知道了,推脱不开……”   “看来先生还不够爱我,不愿意为我得罪其他朋友呢。”陆瑶朝邹或笑道,她行云流水地做好了一碗茶,从自带的盒子里拿出一套新烧的白瓷套杯,滚水冲洗过后,碧色的茶汤顷入清淡的白瓷杯中,仿佛杯雪盛绿,明月生光,推至邹或面前时,邹或的眼珠子都错不开了。   “这……这……这是瓷?”他看着新雪般洁白的瓷,说话都迟钝了。   “是瓷,白瓷,名曰咬绿映雪,先生以为如何?”陆瑶已经执杯,叹息般轻嗅上好的茶香,然后啜饮一口,享受地眉间舒展。   “咬绿映雪,咬绿,好,好名,不愧是咬绿。”邹或看着透出一股绿意的薄白瓷,惊叹了一番,也饮下茶汤,自嘲道:“倒是我这里的云顶山雾配不上你的绝色白瓷了。”   “杯子再好,只是俗物,雅不雅,看心,看人。”陆瑶直起身,将这一整套白瓷摆好,放在案上推至邹或面前:“一点心意,不成敬礼。”   邹或受宠若惊,羞愧道:“思城待我至诚,我却让他们来打扰思城,真叫我……”   “先生一代名士,心中装着天下,装着百姓,为世人俗事所累,无可厚非。”陆瑶站了起来,正色道:“先生的才华,我是佩服的,只是希望先生以后莫要出卖思城了。我母亲在江北经营一点事业已是不易,周围强敌环伺,我们母女如履薄冰,不求先生助我,只求先生莫要害我。”   “这……”邹或沉吟了一会儿,直起身子追问道,“思城可是有什么难处?”   陆瑶回过身望着邹或冷笑:“先生还不知道我有什么难处吗?”   “我……我不知。”邹或慌乱地低下头。   “那我就当我没有难处吧。思城失礼,先回去了。”陆瑶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邹或的书庐,回了邹或给她安排的住处。   第二天一早,陆瑶便说要走,这时邹或匆匆来送她。   临别时,邹或几次犹豫,最后还是请退仆人,对陆瑶道:“思城小心,江北危矣。”   “哦?”   “江南有人要利用江北。”   “如何利用?”   “他们想借你来访之事,借机挑拨你母亲与建康。这些年北方世族侵占江南各族田地,众人早有不满。只是之前南帝尚在,王继也没有什么大错,江南各族也各自有嫌隙,才始终引而不发。如今王家威胁太大,江南各族已经摈弃前嫌,站到了一起,若是江南诸多势力联手,不仅是王继绝无胜算,你母亲也抵抗不了。江北和建康敌对,已成定局。”   “不能挽回了么?”   “不能。从你前往武昌开始,局就已经布好了。此刻,王继恐怕已经知道我等的‘谋划’了。”   “还请先生为我指一条明路。”   “江南各族虽然此刻联合到一起,但是江南各族内部之间,几百年的嫌隙,从未消除过。若论单独势力,江北才是最强的,你可让你母亲主动加入江南各族讨伐王继的联盟中,如此,江南各族便不会再为难你母亲。”   “多谢先生教我。”   陆瑶诚恳地鞠躬,将江北少主的礼贤下士之仪做到了最好。   邹或也不免有些自得,面上却一派风轻云淡:“我言尽于此,你自去吧。”   陆瑶笑着点头,转身之后,脸上的笑意还未退尽,寒霜就已经爬满了脸庞。   长长的舟楫划过长江,陆瑶冰冷的声音飘散在猿啼声里:“可以开始了。”   南慜帝二年六月二十七,王继从慜帝宫中搜到一封来自江南各族的密信。   信中细细为慜帝谋划了如何将王继叫入宫中然后让宫人以床帏布将其闷死的计划,并告诉慜帝,江南三百二十家豪族皆在暗中支持于他,只要他想办法杀死王继然后藏起来,这三百二十家豪族就会趁机围攻建康,杀死建康城内那些控制他的北方世族,让他获得真正的权力。 第19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看完密信的王继大怒,闯入慜帝居所,发现了慜帝藏在桌下的几段床帏布和提前准备好用来充饥的米糕。   这下就捅破天了,已经登上权力巅峰,连皇帝都玩弄于鼓掌的王继此时正是差一步就能上天的阶段,但也是最怕被天下人质疑,日夜担心自己会跌下来的阶段。   被江南各族背刺,他还可以理解,毕竟这群人天高皇帝远,人不在面前嘛。   可慜帝竟然敢配合!   自己费了无数心机,背上了灭门的骂名才把这小儿送上皇位,他一身荣华富贵,全靠自己,他竟然也想对付自己!是嫌自己对他太好了吗!!   震怒下的王继失去了理智,让人将慜帝关进一间不足三尺的小室内,说少帝犯了昏病,见不得太阳,呼吸不得太多的空气,所以需要暂时幽禁在这种狭小黑暗的室内几个月以作治疗。   又说少帝肠胃不好,都是□□细昂贵之物害的,不能再让他继续吃太好的东西了,只准宫中的人喂他最粗糙的谷米饭,和夹着米糠的烤饼。   接着王继发诏,说少帝深居宫中,对自己治下各地的风情了解不多,希望江南各族派出有识之士前往建康,教授少帝各地风情,建康愿以国子监博士之位招待各地名士,其中真正有大才大德之人,还有机会被封为太傅,成为天子之师。   国子监限制就读学生的门第,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子弟才能进入就读,毕业以后直接就能授官,向来是建康城内北方世族们专门用来给自家子弟走捷径的禁脔,江南各族之人何曾有机会踏足。   中央的高官之位被来自北方的世族门阀们牢牢把持在手里,江南各族之人被完全排斥在外,丝毫触碰不到提升门第的希望,这也是江南各族和王继代表的北方世族门阀的矛盾进一步激化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如果只是北方世族仗着王继的关系嚣张跋扈,四处搜刮好处,江南各族不会翻脸翻得这么快,更不会翻脸得这么统一。   因为人天然就懂得“高瞻远瞩”,喜欢提前遐想自己登上更高阶级后的美好生活,于是有时候他们看到别的更高阶级的人欺压自己的阶级,占自己的便宜,不仅不愤怒,反而满心羡慕,只恨自己不是那个可以欺压别人的更高阶级的人。   可这一切都要有个前提,前提是,这些人知道,自己通往更高阶级的路没有被钉死。   原本南帝南渡之前,江南名士能在中央担任高官的机会其实也极其渺茫,但是那时候北方世族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把控朝廷,江南名士还是有那么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机会的。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在,不管条件多么艰难,人都能忍耐着,挣扎着,自我安慰着坚持下去。   这是希望的美好之处。   等到南帝南渡,北方世家的权势前所未有地膨胀,但是那时的王继还没有到走火入魔的程度,对江南各族的态度也是又打又拉,虽然实际好处是没有的,但是他对你的态度是谦和的,对江南各族利益的侵占是徐徐的。   温水煮青蛙之下,江南各族也抱着一丝期待,觉得江南毕竟是自己的地盘,等时日一久,他们总能找到机会登堂入室,你看,阮温不就是凭着对三吴重地的经营很得王继看重吗?   但是自从南帝被流民咬伤,还没留下姓王的皇子就暴毙,王继的心态就崩了。   为了继续维持自己的权势,他屠灭谢氏一族,强捧马渊宝上位,又为了防止北方世族对自己寒心,越发宽待北方世族,让北方世族占尽朝廷各类官职,让他们进一步挤压江南士族的生存空间;   同时,他对江南士族则是极尽刻薄之所能事,三年前还有一个吴郡太守阮温在中央□□着,但是自从王继扶持慜帝上位,阮温就被挤出了中央圈子,身上兼任的几个有实权的官职也被撸了,到今年二月,阮温连最后一个吴郡太守之位也辞了,彻底归家隐居。   在别人看来这是阮温主动不想当官了,可江南诸人如何看不出来,这是建康的北方世族对阮温的排挤?如果不是他们排挤阮温,阮温为什么要辞官?他们就是见不得江南本地的人在中央当大官!   这一切无疑是把江南各族一直用来自欺欺人的假象的表皮扯破了,彻底摔在地上了,甚至还肆意踩踏了。   自己成为大官鱼肉他人的希望破灭,供养着建康的江南各族又如何不怒。   也是如此,这时候王继忽然抛出来的,入建康当国子监博士的橄榄枝就显得十分诱人了。   国子监博士论品级其实不过是六品官,可是偏偏这个官职有着一项别的官都没有的福利——国子监博士的家属可以直接进国子监读书,其毕业之后可以直接授官——和其他四品以上出身的官员一样。   在江南诸人看来,这就相当于是对江南各族发出了示好的讯号了。   毕竟按照这几年建康的官场惯例来说,从国子监毕业,就是担任高官的第一步,王继的儿子,现任三品中书令的王芸,就是南帝三年从国子监毕业后,才一路为官一路高升的。   而王继后面提的有大才大德的人有机会被封太傅,成为天子师,那更是无法抵御的巨大诱.惑。   那可是太傅!天子的老师!位列三公啊!谁要是成为三公,立马就可以跻身为世家门阀之列,到时候谁还管什么北方不北方!   出仕的机会和高高在上的三公之位就像一块涂满了蜂蜜的刀,牢牢锁住了江南名士的目光,再没有哪一家的人能拒绝这样的荣耀,于是讨伐王继的声音不知道哪里去了,各家都是为谁去建康当官的名额大打出手的。   七月十三,江南各族都陆续决出了最终人选,派出被家人寄予厚望的精锐子弟或者干脆就是家族继承人前往建康。   这些人拖家带口,红光满面,怀揣满美好的希望进入了建康。   一进去就被□□起来。   七月十八,最后一批江南各族派来的未来“国子监博士”,又或是未来的“太傅”也进入了建康。   王继坐在建康深处的宫殿里,低着头认真地一刀一刀地往竹简上刻着名字,忽然他手一颤,刻刀刺破手指,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滴在堆满桌案的竹简上,将上面的名字染红。   “继续。继续让他们派人来。这些江南豪族,有多少我建康要多少。”   于是建康开始陆续传出“家书”,都是说自己在建□□活得很好,天子很尊贵,王继很宽容,自己已经获得了王继的宠信,家里可以立马送更多的精英子弟来建康了,自己全部都能安排进国子监里去。   江南各族大喜,一个个都被光明的未来迷住了,纷纷将家族中能叫得上名字的人都送往建康。   只有少数几个比较佛系的家族,忍住了这份诱.惑,认为家里也不必个个都出仕,有几个人在外面支应门庭就是了,家里人还是呆在本地好好经营这一亩三分地比较好。   这些江南望族的子弟一朝前往建康,就再也没有回来。   九月,各族都陆续发现了不对,但是此时后悔,已经为时已晚。   王继在建康杀疯了。   听说八月到九月,建康城外的护城河都是红的。   江南各族震怒。   但是此时,各族都失去了家族中最灵魂的人物,尤其是年轻一代,各族几乎所有年轻的精英子弟都死在了建康城,如同被斩断了双臂,重重受创。   各族再愤怒心痛,短时间内,也再没有心力去攻打王继了。   这时,被王继灭门后已经沉寂了不知道多久的谢家的漏网之鱼旁支子弟忽然站了出来,以报灭门之仇和诛杀权臣保护天子的名义在建安郡拉起了一支万人的队伍,其中领军的正是当年北伐时攻打襄阳大败惨遭换将的谢恺。   谢恺当初在被换将回到建康之后便一再遭遇贬谪,他本就不是谢家嫡脉主支,只是因为带兵打仗尤其厉害,在能代替谢家在军中领兵,北伐之战后,因为王家的打压和谢家主支对他的不重视甚至隐隐嫌弃,谢恺便渐渐被排挤到了外地当一小官,被世人遗忘到了脑后。   但是也因此,谢恺逃过了谢家的灭门之祸,并在江南小县内隐匿下来,暗暗积蓄力量。   之前江南各地掀起要对付王继的潮流,他也不参与。   直到此时江南各族皆被王继狠狠砍了一刀,一方面对王继恨得入骨,一方面却又实力不足,他才趁机站出来,一展自己当初在军中得人心的能力,拉起讨伐王继的大军。   当今天子就是谢妃之子,谢氏遭到灭门之祸后,他就是谢氏最后的血脉之一,是天子母族,皇帝的舅舅,他起兵讨伐王继,简直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剩下几个谢氏子弟皆不成器,听完谢恺在此的消息纷纷跑来投奔。   有被王继狠狠砍一刀的仇恨在前,江南各族这时候也不再管谢恺是不是江南本地豪族了,反正大军都和王继有仇,有大仇,而且谢恺还占着皇帝母族的大义,以前在军中也有不错的名声。于是江南各族纷纷上门投靠,只盼他能推翻王继的邪恶统治,重新恢复政治清明。   十一月三日,谢恺在临川起兵十二万,写了一封声泪俱下.义正词严的讨逆臣王继书,陈述王继和建康城内诸世家的十二条大过,公告江南百姓,然后带兵前往建康。   十一月七日,谢恺靠近北方世家重点经营的要塞新安郡,遭遇了王家的大军。   双方激战三日,王家大军不敌,谢恺占领新安,屠城,杀新安八万人,在新安城外筑起二十多座人头京观,接着大军逼近宜城。   十一月十二日谢恺占领建康西南方面的门户宜城,再次屠城,谢恺的大军在战胜后进入宜城内烧杀抢掠,抢光整座宜城后,将宜城内所有百姓驱赶至长江边,斩首十二万人,宜城百姓的尸体飘满整个长江下游。   宜城到建康不到八十里,后世有书记载,当日站在建康城墙上,都能看到护城河里漂浮而起的尸体和污浊的血水。   谢恺占领宜城之后却没有立刻攻击建康,而是派人前往吴郡联系阮家,试图和阮温里应外合,切断建康的粮食供应。   但是阮温并未出面,谢恺的人扫兴而归,临走前在吴郡放下大火一把,烧毁了一个田庄以作泄愤。   十一月二十五日,谢恺自认给王继的心理压迫已经达到了顶点,开始动员自己已经增长到二十五万人的大军,开拔前往建康。   十一月二十七日,谢恺大军围困建康城。   十二月二日,建康城破,谢恺的大军冲入城内,前往王家。   谢恺找寻了一番也没有找到王继的下落,于是让手下人将住在王宅内的王家人悉数虐杀,然后烧毁王家大宅。   接着由沿途从各地强征来的士兵被谢恺放入城中,开始烧杀抢掠,谢恺则带着自己的精兵前往宫城。   宫城外都是拎着包袱逃命的宫女侍人,谢恺沿途派人抓了好几个宫人逼问,都没有得到王继的下落。   谢恺也不气馁,一路走一路问一路杀,等进入皇宫的正殿时,他终于在大殿最上首的案上发现了王继的身影,但是又不算身影。   因为摆在他案上的,是王继的头颅。   至于王继的身躯,则是没了踪影。   谢恺挥退众人,独自在殿内和王继的头颅相处了一段时间。   等收拾好情绪,谢恺赶紧派人前往后宫找寻小皇帝的身影。   结果谢恺的人搜遍皇宫,都找不到慜帝的身影,抓住了宫中伺候的人问,得到的消息是慜帝最后一次在众人面前现身,还是六月底,那时候王继搜出了江南各族给慜帝的“密信”,大怒,将慜帝关进了宫殿旁的一间小黑屋,不准外人和里面的慜帝交流,每日送饭也只是让人推进去。   之后众人就再也没和慜帝面对面见过面,只是每日给慜帝送食水。   直到谢恺攻破宜城,建康城内闻讯大乱,宫人都忙着逃命,王继在前朝忙着调兵谴将,不再管后宫人事,慜帝就这么被人忘记了。   而等谢恺打开那间小小的惩罚人用的屋子,除了在里面发现一些便溺的痕迹之外,再没了别的东西。   倒是在小黑屋的一角发现了一个被稻草掩藏起来的地洞,估计过大小后应该正好能容纳慜帝通过。   到这里,众人也已经能推断出来了,慜帝肯定是趁乱从地洞里逃出来了,但是建康城内和宫城内都大乱,没有人知道他逃去了哪里。   谢恺站在宫城内,一时间,也难得感到迷茫了。   上一次他这么迷茫,还是在襄阳城外迟迟得不到后方的后勤援助的时候。   他起兵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皇帝外甥重新掌权,他自己作为舅舅也好共享富贵,可他辛辛苦苦打进来,他要拥护的皇帝外甥人没了。   建康皇城内的宫殿里,谢恺在宫殿内摔东西发疯。   他又怀疑是不是建康城内的世家把他的好外甥藏起来了,派人把建康城翻了个底朝天,杀了一批又一批的世家人,可是到底,他也没能找到自家的好外甥。   这就尴尬了。   进城保护皇帝,皇帝不见了,那他打进来做什么呢?   国不可一日无君,谢恺的手下分成两派,一派人劝他反正打都打进来了,皇城都在他们脚下,此时不登基,更待何时?   另一派人则道,他们之所以能拉起这么多人,靠的就是一个忠字,之所以能赢,靠的是王继立身不正,挟持天子,如今皇帝没了,那最好赶紧再立一个马家的皇帝,这样他们就还站在大义上,还是皇帝的好忠臣。   而这时候还能立谁?答案只有一个,当然是郑妃留下的南帝的另一位皇子。   那一位之前被王继圈禁了,但是还没死,他比马渊宝还小了两岁,今年正好十一,和慜帝登基时一个岁数,简直就像是老天安排他在这里接慜帝的班一样。   但是谢恺和他们想的都不一样。   “天子尤在,安敢另立新君!”谢恺一开口,就定下了整体的基调。   他还是要做忠臣的。   谢恺看得明白,这么久以来,谋逆的都没有好下场,而他谢恺说实话,能在当初被王谢两家整成这样,就不是个当皇帝的材料,他起兵打王继也只是想重新过上富贵的好日子,但他可不想像王继一样被天下人追着打。   天下人对谋逆的骂声实在太大了。   他见过了江南各族联合起来一起攻击一个人的场面,他觉得自己抵挡不住。   但是,忠臣他要当,富贵他也不想丢,总不能辛辛苦苦起兵,最后便宜了别人吧。   于是谢恺想了绝妙的好主意:他决定一边继续派人到处找慜帝的踪影,一边宣布慜帝还在位,这样自己就是皇帝的舅舅,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江南各地的政事。但是郑妃之子也是个好东西,万一找不到慜帝,而别人的反对声又太大的话,那他就把郑妃之子推出来当皇帝。   不过有一点,他不能继续呆在建康了。   这里不详,而且郑家在建康的影响太大。他既然想彻底控制郑妃之子,又不想灭别人的族重蹈王继的覆辙,那就只能带着郑妃之子离开建康,另起炉灶。   于是谢恺在建康盘旋了半月,手下的士兵在建康也放纵够了,然后谢恺带着建康的一堆世族和郑妃之子,以及从建康皇城里抢到的财宝离开了建康,前往和自己有些私交的武昌,宣布慜帝迁都武昌。   临走时,慜帝其实还有一堆宫妃在皇城里,其中有一位邵妃在慜帝被关进小黑屋之前已经怀了孕,当谢恺打进皇城的时候,她已经怀胎九月有余了。   但是等谢恺开始搜索慜帝踪迹的时候,她已经将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女孩。   谢恺本来得知她怀了慜帝的孩子且快生了,还有些期待,但是等得知她生下的孩子是个女孩之后,顿时泄气,也没把这个孩子放在眼里。   还是等谢恺的人搜遍整个建康都找不到慜帝的身影,谢恺手下才有人劝他也关注一下慜帝唯一的孩子,虽然只是个公主,好歹喊他一声舅爷爷呢,给起个名字吧。   于是谢恺为这位刚出生就找不着爹的公主赐名:安城。并把她记入皇族档案。   虽然赐了名,也上了皇族户口,但是谢恺还是没怎么把这位公主放在心上,等到要带军离开的时候,有手下劝他把安城公主带上,但是谢恺嫌她一个刚出生一个月不到的婴儿,又不能继承皇位,带着还麻烦,还是把人扔在了建康城。   谢恺带着他的大部分军队和建康小朝廷走了,但是建康城并没有因此安宁下来。   因为谢恺带兵进建康的时候,可是整整带来二十五万人。   这二十五万人,只有十万人不到是属于他一开始起兵时招揽的人,剩下十多万人,都是打仗途中随便抓的百姓或者干脆就是流民。   这些流民的来源也很复杂,有的是被世家大族侵占田地失去田地和户口变成的流民,有的是江南本地豪族欺压侵占土地变成的流民,还有的人是从豪族或者世家的田庄里逃出来四处打“野食”的流民,还有人就更奇特了,他们是谢恺的大军在行进途中作恶被破坏了家园变成的流民,变成流民后,又顺便被抓回来充了军,真可谓是一箭双“雕”了。   谢恺打建康的时候需要这么多兵壮胆,但是打下来之后却不需要这么多的兵吃他的军粮,这年头养兵也不容易啊,烧钱,于是谢恺走的时候只带走了原本跟随他的那十万兵,剩下的十多万失去家园且成分复杂.素质低下的杂兵就被留在了建康附近。   这些人便成为建康城附近一害,城内城外,皆被其所害,而且人员太多,还流散到建康后方的吴郡。   不过进入吴郡后,被阮温出山带人狠狠锤了一顿,这些作乱者大多出身普通农民或者佃户,欺软怕硬是基本属性,之后也不敢再进入吴郡作乱,而是流向其他地方。   而等到这一年二月,建康城破的消息才“传”到了江北。   王若彩听闻了谢恺屠城数座的惨事,又收到吴郡前太守阮温请求江北前往建康平息兵乱的信件,毅然让女儿霍思城带领十万大军前往建康。   二月二十五日,陆瑶接管建康和附近七个大郡,在建康城门口斩首七千一百五十名大奸大恶之徒,接着颁布法典,重新建立建康城内的秩序。   建康始平。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写傻了,忘记写完之后要发表出来了(捂脸)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蒂朵低调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氨基酸30瓶;木防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建康城的宫城内,安城公主被她的母亲抱在襁褓里,闭着眼睛吐着一个一个的奶泡泡。   陆瑶跪坐在案前处理建康周边几郡呈递上来的公文,她很忙,谢恺的大军到建康走的这一波不仅扳倒了逆臣贼子王继,也给建康附近带来了无数麻烦,流兵作祟已经是小事了,更重要的是建康附近的人民正常生活被打乱,原来在土地上耕作的人被流兵赶走了,河里被尸首堵塞了,春天到了,气候转暖,再不及时处理掉河里的浮尸,长江下游就会再次经历几年前北伐后淮南丹阳等郡的大瘟疫。   陆瑶要趁着建康周边还没有大波的瘟疫散开,调遣足够的医者和士兵前往长江各个支流打捞尸首,进行火葬。   也要赶在春耕的日子过去前,派人将跑乱掉的百姓尽量哄回自己的家乡,告诉他们,江北军不会杀他们,不会抓他们去当兵,更不会因为他们私自从家乡逃跑而惩罚他们,反而会重新给他们户籍和土地。   这样他们才能在原本熟悉的土地上老实耕种,不会打扰别人的生活,也能靠着在原本的土地上种地的经验及时种下粮食,养活今年下半年以后的自己。   但是距离谢恺的大军过境的时间太长,有很多百姓为了逃荒说不定已经一口气逃出去几千里地,这时候光靠召回原本的百姓是不够的,还要靠已经被挟裹着来到这片土地上的流兵们。   他们是时代的罪人,因为他们来到这里后烧杀抢掠,但是他们也是时代的受害者,因为如果没有谢恺的大军胁迫背井离乡失去生存的能力,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本来只会是这片土地上最老实诚恳的羊,一辈子被地主牵在某个地方乖乖吃草,长毛,待割,一代又一代,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陆瑶除了斩杀一些以犯罪为乐的大奸大恶之人,对于更多为了生存而变成恶人的人,她只能宽容。   因为这时候他们只是一群为了活而挣扎的动物,你是无法用人类的法律和道德去谴责动物的,只有把他们变成人,你才能用道德和法律去谴责他们。   只有奴隶主才会用“法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来统治奴隶,她要的不是奴隶,她要的是人。   十余万人的户口编辑和分配以及治理不是小事,哪怕已经积累了足量的识文断字的人手,陆瑶的统治系统从下到上的人还是都忙坏了。   但是再忙,她还是时不时会看一眼小公主的情况,这时,邵妃就会把孩子的襁褓掀开,讨好地将孩子露给陆瑶看。   谢恺的大军走时可谓蝗虫过境,将建康城上下搜刮一空,连个饼都没留下。   陆瑶带着大军进入建康时,慜帝的这群妃子已经开始扒宫里种来做观赏的树的叶子吃了。   在真正的生存危机面前,没有阶级,也没有主仆。   宫里的嫩树叶子和树皮被宫妃和被留在宫里的宫人们撸了个精光,因为人多树少,有时候为了争一把嫩点的叶子,宫里女人们还要打,还要抢。   邵妃因为生了孩子,产后也没有得到很好的照料,身子比别人要虚弱不少,在这场关乎生存的战斗中始终处于下风。   即使有人看她可怜,悄悄接济她一点吃的,也无济于事,邵妃自己吃不饱,更没有足够的奶喂安城公主。   好在这硕大的宫城,并不缺怀孕的宫人。宫人这么多,哪天寂寞了,找个侍卫办事,久而久之便有怀孕的,同为母亲,在产子期间对婴儿是最狠不下心的,邵妃搂着安城公主,今天东家求一口,明天西家求一口,安城公主靠着吃遍百家的奶,才活了下来。   等陆瑶进入建康城的时候,来到她面前的邵妃和被她护在怀里的安城公主都是一样营养不.良的蜡黄脸色,比当初逃荒到汝南的洗女看着更糟糕。   邵妃是大人,有吃有喝养一阵也渐渐好了,安城公主却因为刚出生就不断经历饥饿和惊吓,身体非常虚弱,连陆瑶手下最好的医者也担心这个孩子养不活。   陆瑶却说,她在最难的时候都活了下来,可见是天要留她,便让邵妃带着孩子时常待在自己身边以便自己照看这孩子。   这一年,江北大军的生猛第一次在江南世族面前露出狰容,他们得知的是,江北大军只用了一个月不到,就荡平了建康周边七郡的流兵,解决掉了谢恺留下的一大祸患,完成了将出笼的野兽重新唤醒为人的过程。   远在武昌的谢恺听说陆瑶的军队轻易就得到了建康周边七郡的接受,尤其是当初他亲自去请的控制了吴郡的阮氏阮温也顺畅无比地投了陆瑶,在武昌大发雷霆,一时骂手下人无用,一时又骂阮温老儿没眼光,竟然敢看不上自己,再问自己在武昌重新组建的小朝廷的群臣:我比霍氏小儿如何?   这可真是个危险的问题。   如今,谢恺在武昌组建的小朝廷里,一半是原来在建康里的高官世族,另一半则是他起兵时支持他的江南本地豪族。   但是无论出身如何,有一点偏见,他们是一致的,那就是身为文雅士人对于粗鲁武将的偏见。   在他们看来,谢恺虽然出身谢家,但是只是旁支武将出身,当初谢家人自己就看不上自家这只会舞刀弄枪的将军,如今能得势,也不过是坐在了风口,趁势而已。   而人家江北霍思城,那是出身王霍,正经在国子监读过书,还得到了南帝承认的,你这个慜帝的隔房舅舅再牛,能有人家慜帝的爹南帝牛吗?   最重要的是,谢恺虽然趁机替江南各族报了王继之仇,但是他屠城啊!还连屠两座繁华大城!   自古屠城不详,所以等王继倒台后,众人再看这位江南新秀谢将军谢国舅,心里也不是很痛快。   所以谢恺问群臣自己和霍思城相比如何,其实在座大多数人心里都一个想法:你丫的算个啥,也配和人家比?   但是这话自然不能说。   于是,在沉默之后,一位臣子拱手道:“将军厚如深渊,那小儿浅薄,岂可比拟?”   谢恺阴鸷的目光盯着群臣,接着道:“那阮温老贼为何降她,却不降我?”   这下满座的人脸色一苦,最后还是谢恺身边一亲信道:“当初我等进京时,与阮氏无私交,阮温清高,建康皆知,不独为将军啊。”   这话谢恺早就听过了,他也不是不理解这个,但是他想不通的是,“阮温既然清高,那他为何降霍思城?莫非在他眼里,我不如霍?”   “大将军此言差矣,我等和阮温无私交,可那霍家小儿有啊。”有人赶紧道。   “哦?”   这人赶紧爆料:“在下曾是国子监博士,知道内情,当初那霍思城一入建康,就被阮温收为了弟子。霍思城有段时间日日前往阮温宅上听训,二人是师徒之谊,当然不比旁人。”   “哼,不过是师徒之谊,难道还能托付身家性命吗?”谢恺揽着自己的胡子,目光瞥过群臣,眼中露出深思:“我还在建康的时候就听说,那阮温除了写得一手好字,还尤其善看人相面,命理玄学,诸位如何看呢?”   “相面是相面,那阮温若是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当初在建康怎么没看出将军的前程?将军何须为此烦忧。”话音落下,一个白袍的年轻男子走进大殿,他丝毫不为自己的迟到感到羞愧,反而十分自得地朝谢恺一鞠躬,就自己找位置坐下了。   谢恺也不见生气,反而对此习以为常。   等这人坐下,他才扬眉道:“陈伯,你有何说法。”   “依我看,阮温等人投降霍思城,不是因为主公面相不如霍思城,而是因为主公主动为霍思城制造了机会。”   “嗯?”谢恺的眉头一皱,但是还是忍着没有发怒。   因为他从建康撤军后新收的这个谋士,的确有些本事,常常语出惊人,看似处处得罪人,但是却经常说中真正的要点,让他每每当时大怒,忍不住让人把他抓起来,事后一想,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很有道理,把人放出来。   随着这人的建言越来越多次踩中正路,谢恺对他也越发看重。   此刻,这个叫陈伯的人见到主公面露不悦,也丝毫不见害怕,反而十分镇定道:“主公之过在于治下不严,这一点,早在第一次见过主公时我已经说过了,就不再表,我此次说的,是主公从建康撤离时留下的大患。”   “你是说那十五万杂兵?”谢恺迟疑。   “就是这十五万杂兵,主公当初进攻建康的确靠这些人建功不少,但是主公离开建康时不得不舍弃这些人,这些人在建康附近留下,为祸一方,建康周边几郡也必定深为其扰。此时霍思城再趁机带兵南下,替周边几郡治理了这些兵祸,阮温等人怎能不感激她。再加上之前两人曾有师徒之谊在,阮温投入霍思城账下,乃是水到渠成。”   谢恺皱眉:“可是那十五万杂兵我是不得不弃,若是不弃,那现在他们扰乱的,就是我等治下了。”   “是极,所以我只说阮温投靠霍思城是主公之故,而未说主公此举有错。霍思城得到阮温已成定局,非是天授,而是人为,与将军的资质无关。如果真要寻根究底,主公最大的过错,就是一开始征兵之时太过简单粗暴,还是那句话,治下不严,以至于他们事后闹出这些乱子。主公若想蒸蒸日上,长治久安,就应当严刑重律,管束手下。”   说到这里,陈伯深鞠一躬,道:“陈伯一心只为主公大局计,若是触怒了主公,陈伯只当是为了主公,死又何惧。”   “陈伯何出此言。”谢恺亲自从席上下来,扶起了他,指着殿中一众当背景板的大臣们,感慨道:“我养的这群人都是只会说好话太平话的粉饰,唯有陈伯你,是一记清醒的良药啊。”   陈伯再次深深躬身下去,真心实意道:“主公谬赞了,陈伯担不起此言。”   ……   武昌小朝廷内部如何且不说,但是自从陆瑶带领的江北军接管建康,又收服了周边七郡,解决了兵乱,让百姓重新耕种,得到建康周边百姓称赞,江右沿海一代,又陆续有州郡前来归附,渐渐形成江南地区,江右沿海归陆瑶,江左内陆归谢恺的局势。   于是建康城中,虽然没有皇帝,仅有一个安城公主,却也和武昌的江左小朝廷形成对抗之势,被当时人称做江右小朝廷。   而就在江右小朝廷开始得到江南承认的这一年,陆瑶忽然宣布和北帝达成共识,成立南北商贸区,在淮南建立了一个自由市场,允许南北的商人进入此地交易贩货,互通货物。   不管你是来自哪里的商人,不管你是哪个种族,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有什么仇恨,只要你进入淮南境内并且和官府报备,你的人和商品皆受淮南官府保护,任何人不能在此地打斗攻击。   消息一出,南北皆惊,但是南北隔阂实在太久,仇恨实在太多,淮南商贸区建立后,南北的商人和富户都处于观望状态。   但是很快,一桩巨大的交易惊住了整个南北大地上的人们。   由淮南太守主导核查,南扬州刺史王若彩和北扬州刺史席献亲自监督作证,北帝的朝廷在淮南向一个名不见经传南方盐场下了千万斤盐的订单。   这是足以供应整个北帝王朝的巨大额订单,消息一出,立刻惊掉南北众人的眼睛,而无论南方商人还是北方商人,也都死死盯住了这一场交易的双方,既希望他们万事顺利,又希望能从中看出些许阴谋或算计来。   因为若是这么大的交易都顺利达成了,那他们就非要带上大部□□家不顾一切地投入到这个巨大的贸易场中来了。   在南北无数人的注视中,九月下旬,一支由数十只大货船组成的船队逆流而上,从淮阴一路沿着淮河进入淮南境内,然后在淮南官府的渡口卸货。   经由北扬州驻淮南渡口的官员和淮南郡渡口的官员双方共同验货之后,这批足有千万斤的盐重新被装运到船上,经船运往淮河北岸,然后一路北上,分发往北帝治下各州。   长久以来,因为南渡的汉人带走了他们垄断的制盐技术,在北方胡人治下,盐一直是一种昂贵而难求的物资。偏偏盐又是人生存的必需品,没有盐人就没有力气,身体还会越来越弱,无论是军中还是百姓,都在为了获得足够的盐而挣扎。   等洗女等人开始偷偷和席献等人接头往北方贩盐后,北方境内部分州郡的缺盐情况有所好转,当地官府在发现有更好更便宜的盐在市场上偷偷贩卖后,大部分官员都选择了踏上洗女她们贩盐的“贼船”。   毕竟无论是让百姓自己卖盐,还是官府自己制盐贩售,盐都是远远不足的。   能有更好更便宜的盐满足他们治下的百姓,甚至还能供应到军中,尤其是卖盐的人只有一伙人,交税交的特别痛快,这些习惯了部族生活,对治理百姓的种种政务感到很不习惯的胡人贵族自然是双手双脚赞成。   但是不管这些南方来的私盐在北方如何受到从官府到百姓的一致欢迎,背后甚至还有两大刺史撑腰,私盐就是私盐,过不得明路,能运到北方的量大不到哪里去,所能覆盖的区域也始终不大,北方还是有很多地方,不得不靠自己供应盐类。   直到南慜帝三年十二月,北扬州刺史兼大司马.大将军席献向北帝献策建言,提出北人制盐技术不发达,事倍功半,浪费人力和薪柴,南方盐帮,所制之盐洁白味纯,量大且价格便宜,希望北帝能够想办法和江北的人沟通,利用淮水完成盐事购买。   北帝允之。   此时陆瑶派出阿卯前往北扬州和席献接洽,在显露出自己背后的主人之后,阿卯替陆瑶提出她有意在淮南建立南北自由商贸区。   如果北帝要买盐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要配合自己把这南北自由商贸区搭建起来,来自北方的胡商进入自己的领地,也必须遵守自己的规则,如有违反,被陆瑶的执法队杀了,北帝方便不能有任何不满。   而且这买盐的第一笔大订单能且只能和自己签订。   席献对阿卯竟然是陆瑶的人感到惊讶不已,由此甚至想到了洗女的来历和身份,但是别的先不提,北帝朝廷从皇帝到朝中大臣所有人都馋死南方人应有尽有的盐了。   在他们看来,南方人掌握了远远超越自己的文明的技术,他们的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多得能拿来洗澡。   而订单的事,他们既然能签约就能毁约,只要他们在南北贸易区找到了别的卖家,到时候哪怕毁了买盐的订单又怎么样,陆瑶的人要么干脆毁了南北贸易区,要么只能忍着吃了这个干亏。   毕竟只是一个买盐的订单而已,盐对他们北方人意义重大,但是想来南方人不会太在意盐,他们都是富裕惯了的。   于是在权衡利弊之后,席献还是和王若彩合作,签下了第一笔巨大的买盐订单,双方约定,明年十月之前,这批盐就要到货。   当来自淮阴的大批便宜又质量好的盐到货之后,北帝境内的官员百姓们欣喜若狂。   而南北两地的商人们在闻见了南北两边的官府对淮南的南北自由贸易区的态度后,也开始大量涌入淮南贸易区,开始带动南北的商贸繁荣和货物交换。   自秦以来,王朝统治者们对于商人的态度始终没有变过,说起来就是一句话:抑商。   任何时候,官府对商人们颁布的税法始终都是严苛的,而生在这个时代,各地豪族起势,大小匪盗四起,商人们出门大抵都是扛着脑袋行事,能在乱世之中仍然敢行商,商人们是绝对不缺胆气和眼光的。   对于建在淮河岸边沟通南北的淮南贸易区,商人们就看到了它对这个时代的时局的巨大影响,和它背后可能带来的巨大利益。   商人崇利,于是冒死也要前往。   但是也同样的,商人们也习惯了各地统治者们对商人的重税剥削。   不过他们之所以敢带着货物前来,就摆明了不怕重税,因为南北之间隔阂太大,市场缺口太多,货物利润太高,即使淮南贸易区要收非常高的税,他们也仍然有巨大的赚头。   但是当商人们带着货物沿着官道进入淮南境内,准备在官府处登记货物,接受检验,迎接他们的竟然不是淮南官府的重税。   “什么?此地货物不收税?!!”商人们惊呆了。   任谁都知道,在这种南北胡汉相对的乱世之中,想要建起一个敢让南方商人和北方商人都进入做交易的贸易区,背后需要多大的能量,淮南的官府不收税,那他们靠什么吃饭?靠爱与和平吗?   “当然不是。”守在路口的小吏咧嘴一笑,将此人带的商品和人全部用笔记在簿子上,然后对此人一笑:“这里距离贸易区还有一段路,等您到了就知道了。”   商人狐疑地招呼商队中的人把货物重新整理好,临走前,他眼睛往小官的桌上一扫,发现他在簿子上写的字好像格外不同些。   此时的大部分商人其实也不识字,买卖商品主要靠口算和心算,但是像他这种敢带着大批货物出远门的,大抵都有雄厚资本,家学渊源,哪怕不是读遍四书五经,也要认识大部分的常用字,以免出去和人签个契约冷不防被对方卖了。   但是这人哪怕是倒着看,惊鸿一瞥,也觉得对方簿子上写的字不是很对劲的样子。   “劳驾这位官爷,我能看看您给我登记的货物是怎么写的吗?咱们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市面。”商人咧嘴,笑得一脸憨厚,私下则是偷偷递过去一小块银裸子。   “哟,你也识字啊?”小吏一扬眉,脸上浮现一丝本地人的得意来,大方地将登记他信息的这一页簿子倒过来给他看。   “小的以前学过,略识得几个字。”商人笑笑,低头往小吏的簿子上一看,顿时更蒙了。   他说自己只略识得几个字当然是谦虚,他是他们家这一代里认字最多学得最快最好的一个晚辈,不然也不能被长辈们寄予厚望,做第一波被派往淮南自由贸易区打探的代表。   但是他瞪着眼前那簿子上的字,再看看眼前那小吏一脸自信骄傲的脸色,忍不住在心里想:我的个乖乖,我识字多,你别蒙我啊,这是真字还是假字?怎么我像是都认识,又像是一个都没见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外地商人:略识得几个字罢了。(林妹妹语气)   看完登记小哥的小本本,外地商人:也许我真的只略识得几个字?(怀疑人生语气)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蒸蒸43瓶;56632839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整数撒花)   直到走出去好几里地,离要仍然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一片恍惚,脚下的地踩起来好像都没那么真实了。   刚刚过淮南边境关卡时为他登记检查货物的小吏自信的笑容在他脑海闪过,对方爽朗的声音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我怎么会写错字呢,我十岁就开始进学堂识字,在我们班学得最快最好的,我这笔字可是过了官府考试认证的,怎么可能写错。”   “你要是不信,让他们几个看看,看我写的对不对!”   对方说着,随便叫了两个在不远处只负责站岗的守军过来,随便指着上面的字让他们认。   当时离要心里就忍不住想笑,这些当兵的脑子里除了刀就是枪,他们的工作也只要勇武能打即可,又没有认字的需求,怎么可能识字?让他们来做鉴定,这小官该不会是开玩笑吧?   但是让离要惊掉眼珠子的是,那几个胳膊老粗拳头沙包大的粗鲁守军过来之后,在离要随手指向某个“字”问念什么的时候,对方虽然盯着那缺笔少划的“字”看了半天,嘴里还低声念念有词,但最后还真的把每个“字”按照它原本代表的字的读音念了出来。   离要变了顺序连试了二十几个字都没能让对方念错,又疑心也许是这小官登记的时候有什么格式,这几个当兵的听到了他的货物内容才靠着蒙蒙对了,他们每认一个字之前要在心里默念一段话就是证据!   离要也是较上劲了,所以他又拿出几块银裸子,求这小官往前翻几十页,再试一试,只要他们愿意陪自己试一试,这几块银裸子就都是他们的。   这时候刚刚那很好说话的小官却沉下了脸:“这不行。这前面的纸上记的是别人的货物和信息,不能让你看。你已经过了检查,若要行商,就请沿路继续前进吧,不要误了时候。”   离要不解地后退半步,不甘道:“怎么刚刚就可以,现在又不能了……官爷是嫌钱少了我还可以……”   “不是钱的问题,这是规矩,都说了我们保护一切进入淮南的商人了。你看自己的信息不侵犯其他商人利益,我们可以通融一下。但是看别人的就违规了,再多钱也不行。都说商人重信,怎么这道理你反而不懂?”   那小吏有点鄙视地看着离要,接着又苦口婆心劝道:“你还是快点走吧,看你带着这么多的货来,想来也是想大赚一笔,我既得了你的好,也送你一句忠告,赶紧去贸易区吧,晚了,位置就被别人占了,想买都买不着了。”   听到这里,离要当然只有感激的,但是他心里的疑惑却也更多了。   可那小吏说自己跟他解释了也说不明白,劝他自己去看了就晓得了,于是离要只好一半疑惑一半不甘地带着自己的货物继续上路了。   走出来几里地,离要越想反而越疑惑了。   不收税的南北贸易区,写另一种字的小吏,随便抓过来一个就识字的守军,还有去晚了就买不着的位置……关于贸易区的一切简直像鱼钩一样钓着他,想着小吏说的“等你到了就晓得了”,离要催促自己的商队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他现在一心只想赶紧进贸易区看看,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更想知道,像他遇到的这种随便抓一个当兵的过来就识字的关卡是独独他经历的这一道有,还是整个淮南各个道路口的关卡都有。   如果是前者,那他只能说自己是走了狗.屎运,而如果整个淮南境内的守关卡士兵都是这个素质……离要背后爬上一丝如同蝼蚁仰视大象般的恐惧,那这会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势力啊。   这么多识字的人!   而随着他的商队沿着道路继续往前走,道路两侧的山势逐渐变得平缓,透过刚刚长出嫩芽的树梢,他能看到林子之外,是大片大片的土地,沃野千里。   一眼望去,没有荒地,都被种上了整整齐齐的庄稼,随处都可见农人挽着裤腿弯着腰在田里干活。   离要粗粗一估算就能算出来,这么大片的田地如果全部开垦起来,即使只种水稻,按照最普通的收成来算,出产的粮食也足以养活一郡或者更多人了。   离要心里的算盘立刻开始拨动,算着如果能从此地运粮到今年来连年闹饥荒的关中并州一带,能赚几倍的钱……   等算出那个让他眼馋的数字,离要又叹气:粮食这东西既贵又贱,在这乱世里当然就是最珍贵的核心资源,淮南太守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答应让他运粮去并州的。他只希望,在卖出去自己带的这一批货之后,还能在淮南遇到别的可以贩到北方去的货。   随着车辕嘎吱滚动,离要的队伍越来越靠近一座屹立在淮水边的大城。   老远的,离要就看到了那座高大巍峨的城墙,但是吸引他目光的,却不是那座巨大的城墙,而是城门口两侧一道道铺排开的木招牌,上面有的写着茶,有的写着酒,有的写着盐,除了字之外,还画着图以防别人看不懂,而这些招牌之下,放着一个个用来展览货物的台子,上面或是上好的皮毛,或是一坛坛好酒,又或是精心装饰起来的锦盒……每个台子后面都守着人,还有人在这些台子中间来回穿梭,时不时和台子后面的人交流一二。   离要眼神好,老远就看清楚了这些招牌,于是他又看到了那令他怀疑自我,懂了又好像没懂的简体字。   好在这回简体字下还有非常方便别人意会的图样,比如有个卖酒的牌子上就画着一个几笔勾勒成的胖道人一脸陶醉地抱着飘香酒坛的符号,那模样憨态可掬,让人一看就想到那些嗜酒的酒鬼们,也自然让人懂得这个牌子下卖的东西是什么了,当然是酒。   离要赶紧甩动鞭子,加快了队伍的步伐。   等他们的队伍到了城门口排上队,趁着商队里的人在赶着牛车顺着队伍缓缓向前移动,离要已经跳下牛车,拍拍身上的灰,快步到了前面一位闲着的城门小哥面前。   他揖了个礼,往小哥手里塞了个银豆子,笑呵呵打听道:“劳驾小哥,敢问城门下面那边一排摆东西的都是什么人?我们如果要过去摆东西,需要走什么程序吗?”   小哥正是轮到休息的时候,这时候能收个银豆子,他眼睛顿时一弯,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摆东西的都是商人,不单是这一侧,另一边也是,这是我们贸易城独有的,叫展览台。我们这里进城不收税只登记,但是你们把东西运进城之后要自己找地方放货物,之后既可以在城内交钱租铺面卖货,也可以选择租城门口的展览台卖货。这些你进城后自有人领你去办理。”   “城内的铺面和寻常的一样,城外的展览台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你们可以将自己的商品拿些样品到城门口来,客人看过你们展览的样品后和你们再谈交易。俗话说得好,酒香还怕巷子深,咱们城门口不比城内,所有人要进城都必须经过这一段,而且排队进城还要等待,客流大,如果你们把自家的商品摆在这里,一定可以吸引更多的顾客,达成更好的买卖。”   “最后提醒你一句,你们商人之间自可以自己签订契约,但是我们的官府也提供官契,只是要交一点钱。官契签订后,如果契约上的一方违反契约,可以找我们淮南的官府帮忙裁定,官府会根据违约程度给出不同程度的惩罚。若是有重大违约的,还可能上我们的黑名单,被张贴出来。我们的官契论保证程度肯定比你们的私人契约要有力度,违约也方便追缴,如果是大额交易,建议你找官府签官契。反正我们不收税,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以此缴税。”   “多谢多谢。”离要连忙拱手道谢。   那小哥摆摆手,示意他现在闲的没事可以去展览区逛逛:“外面的展览区租金挺高,花得起这个钱的至少货有一定的保证,你可以去看看有没有想要的。”   离要再次拱手,千恩万谢地走了。   从小哥那里回来,离要到自己坐的车上喝了点水又吃了点点心垫肚子,叫了几个大管事出来,和他们说了说展览台和官契的事。   几个大管事跟着家里的少爷出来,除了辅佐这位初出茅庐的少爷长经验,另外当然也有一些贩货赚钱的任务,早就对城门两边的展览区眼睛发光了。   等听说了展览台和官契的事,更是满脸兴奋,对自家少爷道:“咱们这趟是来对了,这淮南贸易区,果然不一般啊!少爷,咱们可得好好选些货贩回去,您这第一趟要是走对了,以后这条商路说不定就归您管了,咱们到时候,都要依仗少爷。”   离要心里微微膨胀了一下,面上还是做出老成持重的样子,吩咐几人和自己分头到这展览台看看,要是有什么看上的也不必立马达成交易,可以先和对方说好,等他们进了城之后看过城里的行情再说。   这些经验几位老管事再没有不晓得的了,但是小东家要过一过这纸上谈兵的瘾,几个做下人的也陪着,等离要说完,才各自散入各个展览台中间。   离要在展览台逛了小半个时辰,见排队终于快轮到自己了才重新回到商队中央,和几位管事一交流,都知道大家都有收获。   他心中志得意满,强压下心里的喜意,他冷静道:“等进城安排完我们的货物再说。”   车轮缓缓滚动,一支支商队向着城门靠近,几乎每个看过展览台的人都是满脸兴奋,意气风发。   他们有的找到了心怡的货物,准备和对方谈妥之后就签订合同,有的则是觉得展览台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商品展览区,光看这来往的客流量就知道了,这么多商人堵在城门口没事干,这得达成多少交易啊!他们觉得自己一定也要去打听一下怎么租,把自家的货物也摆出来展览展览。   有的则是兼而有之,既打算在展览台买货,也打算在展览台卖货。   随着日头不断西移,城门口排队的人数在不断变少,城门口的展览台也变换了不少货物,让在城门口等待的人看得眼花缭乱,对这淮南贸易区更加期待了。   这里有最自由的交易方式,有最多样的货物品种,也有最创新的商品售卖方式,还有最强大的秩序维护者——北帝朝廷和江北江右小朝廷。   所有人都可以预见这里未来的繁荣。   故而所有商人兼投机者都两眼放光,意图在这场繁荣当中吃到一口。   但是等部分投机者意图在贸易城里买下土地或商铺,又或者买断城外的展览台时,他们得到的回应却是:拒绝,拒绝,还是拒绝。   哪怕有人对贸易区官府砸下十万钱的巨额,得到的回答还是拒绝。   淮南贸易区官府规定,贸易区一切土地和商铺全部归官府所有,只能租不能卖,而且只能进行一年以内的短租,不能长租,任何人都不能在贸易区内垄断,一旦有人垄断某类商品交易,告到官府,由官府查实后,将会被淮南贸易区永久拉黑。   俗话说得好,短期经营看利润,长期经营看法律。   毫无疑问,淮南贸易区在方方面面展现出来的讯息都在说,我们做的是长远生意。   从南慜帝四年十月,北帝在淮南贸易区下的买盐订单顺利完成的消息渐渐流传开来开始,就陆续有来自淮南周边的商人开始收拾东西前往淮南。   十一月,消息传得更广,关注事情进度的商人家族得知消息后,也迅速收拾了包袱或货物前往淮南。   到南慜帝五年三月,过了最冷的一段时间,天气转暖,万物复苏,每日新进入淮南的商人团体数目开始达到巅峰,根据淮南贸易区的负责人,五品贸易总长卫婷给陆瑶的报告统计,从三月一日到三月二十九日,淮南贸易区每日新增商团数达到五百,光是官府经手的大额官契交易里,单日的平均商品流水额就达到八十万钱,这还是没算人家私底下达成的交易。   而此时北帝朝廷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才八亿钱,折算成日,每日也不过是百万钱而已。   也难怪投机者们用十万钱买城门口一个展览台的买断权,官府的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了。   巨额的交易在淮南贸易区达成,带来的是整个江北地区的繁荣和南北经济增长以及百姓的生活水平增高。   但是陆瑶更加看重的,却是这一场牵动全国眼光的经济活动中,间接对全国甚至更广阔地区造成了文化交融和文化经济辐射。   魏晋的几百年乱局不是历史的偶然,而是历史的必然。   自汉时便陆续有大量胡人南迁进入汉人生活的区域,而双方却始终隔阂,文化和文字不互通,商品货物轻易不互卖,种族之间的习俗泾渭分明,族与族之间矛盾日益变深,爆发出来的胡人乱华不过是这种矛盾积累到不能再拖。   但是汉文化最博大精深的地方也在于其包容性,从人到文明,都是包容的,哪怕一群外来民族像沙砾般滚入蚌壳之中,汉文化和汉文明也会像最坚毅隐忍的珍珠蚌一样,在漫长的痛苦后融合并研磨出最光彩照人.气象万千的盛唐珍珠。   陆瑶要做的,是加速融合,也是缓和矛盾。   而无论是缓和矛盾还是加速融合,另起炉灶,塑造一个第三方,才是最快最迅捷的方式。   简体字的推行,就是陆瑶给出的第三方文化缓和地带。   在淮南贸易区里,官方通用文字是简体字,无论是胡人文字还是汉人的繁体字在这里都不通行,如果你想在淮南贸易区长期混并混得开,想通过淮南贸易区将自己的商品卖到更遥远的地方,就不得不学会简体字。   而在淮南贸易城内,有官府开办的识字班,明码标价,对外招生,外来的商人只要交一定的钱,就能进入识字班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识字培训,包教包会。   因为他们学完之后送一本叫做《拼音字典》的书,上面记录了两千个常用的简体字,即使你在三个月的识字培训班里没有学会太多的字,但是三个月,里面的老师们一定教会你拼音.偏旁部首以及《拼音字典》的用法。   有了这本《拼音字典》,哪怕你除了拼音什么字都不认识,你也能在看到不认识的字的时候,通过查字典这一行为立刻马上找到字的读音来明白这个字的意思。   淮南贸易城的识字班在南慜帝四年的十二月开始正式在贸易城内的官府旁成立,里面一共有五百二十位毕业于妇好书院的女老师,她们都是从江北本地各个乡选拔来的老师,有最好的教学经验和最强大的后台。   因为她们的后台是妇好书院,而妇好书院的名誉院长是王若彩。   她们的工资很高,因为她们在教天底下最有钱的一批人,她们的教学效果也的确很好,因为哪怕自认为对文化学习有多排斥多没天赋的人,从她们的识字班毕业之后,至少能够靠着《拼音字典》认字了。   淮南贸易区从建立开始,天下的商人都为这里的巨大商业利益而来,但是等到第一批贸易城的三个月识字班教学的商人学生们毕业,并将自己在贸易城识字班学到的内容告诉亲友开始,天下更多有钱人闻风而动,为这里的识字班而来。   古语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是在这片大地上,除了少数对汉文化认同不多的外族人,更多深受汉文化影响的人刻在脑子里的就一件事:要识字!识字是跨越阶级提升自己的第一步!   只有识字才能当官,只有识字才能更为更高贵的人,只有识字才能读圣贤的书,学圣贤的思想,这种崇学崇文的思想像基因一样被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骨子里,即使千年过去,即使乱世流离,也始终无法磨灭。   但是孔子之所以会因为有教无类被天下人铭记颂扬,正是因为他不问学生的出身,来者不拒。   在更多的时候,识字的门槛像高不可攀的天梯,是有些人几辈子都不可能够得上的。   不是你有钱就有资格识字,也不是你有权有地就有资格识字,在文化被少部分人严格垄断的这个时代,许多人哪怕家中巨富,也不可得一先生。   因为识字的先生自有傲才清高处,他若是看不起你,哪怕千金也难得他一顾。   在这个时代,门第和出身是一座森严的枷锁,锁住了人们向上的路,也锁住了文明的万千种形态。   而淮南贸易区竟然公然教天下人识字,还是只要你交钱就包会,这简直能叫一些当地文化被少数人严格垄断的地区的人在被窝里笑出声来。   因为他们是商啊。   士农工商,人分四级,商居末等,可见其地位低贱。   他们不识字,他们才不管淮南贸易区教的是繁体字还是简体字又或者是胡字呢,他们只知道,那里有人教识字,还包教包会。   在这片被血色浓雾笼罩住的大地上,无数人从自己的家乡出发,背负了全家的希望,也背负了自己对未来的全部期望,前往淮南贸易区,前往那个听说交钱就教识字,包教包会的地方。   他们不是没想过,也许有的地方还会免费教人读书,甚至人人都能读书呢,也许还有的地方,谁不识字就要被罚钱抓进牢里呢。   但是举世之大,能让消息顺利到达他们这一方小小土地的,就只有那个被称作淮南贸易城的地方。   能让他们确定那里足够安全,信息足够准确,不会骗人不会把他们抓了去当两脚羊的,就只有那个叫做淮南贸易城的地方。   因为全国的商人都会去那里采货,因为全国的商人都知道它背后的支持者是两个政权的统治者,因为所有商人都看到了那个地方对于秩序的维护和对繁荣的决心。   信息的传递在这个时代是如此艰难,以至于当权者需要极尽夸张之所能事,用尽一切劲爆的手段,才能让想要的消息到达指定的地方,让想要得到这份消息的人不错失这份希望。   当识字班教学的新闻随着逐利的商人们的脚力走遍全国的时候,陆瑶就知道,她要的目的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又遇到整数章,美滋滋(*^▽^*)   另外不好意思我的更新时间又变晚了orz,我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调回下午六点。   唉,每次想稳定下来一个早一点的更新时间,就会被意外打乱,我也好无奈tvt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n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裳紫烟20瓶;进击的贝拉10瓶;燕京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清晨时分,鸡叫三遍,路边的草叶在半明半暗的曦光中无声地滴落一滴露水,温能数站在自家的院门前,最后打量一次家里的一草一木,然后狠心闭上眼,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院子的大门。   转过身,通往县外的羊肠小道尽头,一轮朦朦胧胧的金色日轮已经露出了小半张脸,映得温能数的脸也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   但是在红红眼眶之中,那一双年轻.朝气的眸子里却燃烧着一把小小的火,越往深处去,越是光明。   温能数将包裹一甩,大踏步往前走去。   今天,他就要离开家乡,前往那个叫做淮南贸易区的地方,听说那里有一座巨大的书院,里面有无数学识渊博的老师,他们不论出身,不论家世,只要你交钱,就能在那里学会人识字。   靠着走街串巷,乡下采货城里卖货,勤劳沟通,他温家在本县也算是数得上的商户了。   三代人积累的财富到他这一代,就已经算是达到了顶峰,要想更进一步,要么提升门户,从商转仕,要么将买卖的范围开拓到更远的县外去。   但是经商的范围一旦超过一个县的范围,来回正常赶路要四天以上,那么光靠口口相传和记性好,就已经不足以货物信息的传递了。   更何况,他们家的祖训就是“账不可积累过月,消息不可滞后过五”,按照老祖宗所说,信息的滞后一旦达到四天以上,就有亏损的危险。温家人代代谨记这一条规定,不冒进,不贪功,是以才能三代不倒,反而一代比一代更强。   一个商人家族在小小的一县内经营达到顶峰,就变得过于惹眼,如果不能更进一步,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来自本县那些真正掌握力量之人的分食。   无论是自身的进取心,还是解决家族的困境,都要求温家找到新的道路。   而无论是商人转仕,还是扩大经营范围,都有一个最大的门槛——识字。   不识字,再多的财富也难以积累传承下去。   经验可以靠着口口相传,但是从父到子,从爷到孙,没有人能保证勤劳致富的经验能被口口相传扭曲或者忘记,没有书面的文字记载,光靠口述的经验和智慧是短暂的,也是动摇的。   唯有文字,能够沟通时光,留下智慧和经验。   也唯有识字,是他们光靠自己的勤劳和智慧无法得到的。   门第,出身,血统,阶级是可怕的壁障,拦住了人向上的通道,堵塞了思想的火花。   根深蒂固的思想笼罩着他们,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就只能打洞,哪怕老鼠的儿子学会了水里游,哪怕老鼠的儿子学会了天上飞,他们也仍是老鼠。   这是温家遭遇的困境,也是无数个封闭的小县城内那些出身寒微却依靠自己的勤劳和智慧积累了一定财富的小家族们共同处境。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就要从家乡出发,从这个封建闭塞的地方出发,去淮南,去那个能给他们搭一把手,让人类的智慧和勤劳能插上翅膀飞跃门第的地方。   温能数跨出第一步时还被离家的忧伤和不舍笼罩,但是随着金灿灿的太阳在他眼里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他的眼底也只剩下了雀跃和希望。   走在通往县外的小路上,他甚至忍不住哼起了一首小时候妈妈常常给他唱的歌儿。   “摔了一跤不要紧,不要紧,三月里滴汉汉哟,妈妈给你抓抓,你莫哭……”   一个清亮亮的声音跟在他后面唱了起来:“碰了一下不要紧,不要紧,三月里滴妞妞哟,妈妈给你揉揉,你莫哭……”   温能数下意识跟着应和:“妈妈不是不疼你,锅里的糕糕要糊咯——”   唱到最后,温能数愣在那里,无数个乡间可能都唱同一个小调,但是山有百种,水有百味,养百种人,普通的百姓们不懂什么大吕黄钟,更不懂什么诗经礼乐,他们只知道唱自己所爱,唱自己所想,这是他.妈妈编的词,除了他,不就只有——   温能数几步走到路边,掀开厚厚的灌木,看到荒芜疯长的杂草间,他的小妹眨巴着黑亮亮的眼睛懊悔又讨好地望着自己。   “你出来!”温能数把灌木和杂草踩平,将自家小妹拎出来,虎着脸问:“你不睡觉,跟在我屁.股后面做什么?也不怕大虫吃了你!”   温小妹苦着脸,被大哥哥拽着却不停往后转身,温能数狐疑地瞪她一眼:“你往回走做什么?”   他一只手还抓着小妹的手,自己走进灌木里,发现了一个灰扑扑的小包裹静静躺在杂草中间,像一个被丢弃的小动物。   温能数皱起眉头,将小包裹拎了出来,瞪着小妹:“你个小妮子,这是想干嘛?要造反呢?我要是不哼歌把你哄出来,你是要跟我到外县去呢?”   在大哥哥的询问中,温小妹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了实话:“我,我也想去淮南读书。”   不等温能数指出自己是异想天开,温小妹就补充道:“哥哥听完我说再骂,我听说淮南城里教书的都是女先生,这件事我已经找好几个淮南来的客商打听过了,他们都说的确是这样。我是这样想的,虽然过去也没听说妞妞也能识字上学堂,可咱们县不是也不让咱们家的人上学堂吗?”   “可淮南和哪里都不一样,他们既然肯教咱们这样的人家识字,那为什么不能教女的识字?他们连先生都是女的,先生不也要先学会了读书才能教别人,所以我觉得,我也可以去试试。”   温能数叹了口气,摸摸小妹的头,低眉敛目,声音温柔下来:“那小妹有没有想过,若是他们不收女子呢?你跟我千里迢迢去淮南,吃这么多苦,要是那里不收你,你该怎么办?”   温小妹躲开哥哥的坏爪子,叉着腰道:“哥哥不也不怕吗?都是一个娘生的,哥哥不怕,我也不怕。”   温能数静静地盯着妹妹看了片刻,忽然牵起妹妹的手往回家的路走去。   温小妹伤心极了,一路死命往后拖,怎么都不肯随他回去,死命耍赖求告,说着说着,还掉起了金豆豆。   温能数松了手,听自家从小就倔得跟个小牛犊似的,从来不爱哭的小妹抽抽搭搭地委屈了会儿,忽然蹲下去给她擦眼泪,看着妹妹红彤彤的眼睛,噗嗤一声笑出来。   “呜呜——呜——我都哭得这么伤心了,你还好意思笑!”温小妹也的确不是个能哭的,她自小就不爱哭,觉得有工夫哭哭啼啼不如办点实事,今天是实在伤心了,也得掐自家两把才能强掉几颗泪珠子,心里其实已经在想十万八千个办法怎么偷偷跟上去了。   此刻看着自小就和自己好的哥哥这么坏,她也哭不下去了,一脚踩在他脚尖上。   温能数顿时笑不出来了,火急火燎地把脚从自家小妹脚下救出来,抖着声音道:“坏妮子,你就不知道轻点啊!我今天还赶路呢!”   温小妹抱着臂:“谁叫哥哥要押我回去,我走不了,臭老哥你也别想好好走!”   “谁说你走不了了?”温能数轻咳一声,重新站了起来:“傻姑娘,你以为你哥真这么坏啊。你难道是打算就带着你自己偷偷那点小家当就和我上路吗?淮南离咱们家足有千里,你这点东西不到半路就用完了。”   温小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但是还有点犹豫:“爹爹妈妈会答应让我去吗?”   温能数牵着妹妹慢慢往回走:“爹爹妈妈都一心只想我们好,你有这个心,又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怎么舍得不让你去?而且不是还有我呢?要是爹爹妈妈不答应啊,我给你当靠山。”   温小妹顿时拉着温能数的手蹦得老高,神采飞扬:“好哦!臭老哥你太太太太好了!”   温能数望着妹妹硬着兴致昂扬的脸,心中默默许愿:淮南啊淮南,一定要让我们兄妹都有学上。   他们当然有学上,不仅是他们,还有更多的求学之人走上了前往淮南的路,他们进了淮南贸易城,就直奔那传说中住着几百个先生的学堂。   那是一栋朴素无比的建筑,只是占地很大,建筑很多,外面看来青瓦白墙,既无威武狮虎,也无豪华金银,唯有一道笔走龙蛇的牌匾挂在建筑大门上,要等到他们真正识字,才能认得出来,那一笔浩然壮阔的书法,写的是四个大字:妇好书院。   牌匾一侧倒是端端正正的簪花小楷写着:淮南第一分院。   这也算是淮南贸易城内的一桩疑案,从第一批商人学生学会了认字开始,这份疑惑就缠绕在这些人心中,无从解惑:既然是第一分院,那本院又在何处呢?   但是他们在这城里打听来打听去,也只知道江北的确有一个妇好书院,院长就是南扬州刺史王若彩,但是人家的书院本体在哪里,贸易城里的普通百姓也不得而知。   而若去问城里的小吏,大部分也只有一个回答:他们只知道,他们乡里的学堂先生也是妇好书院毕业的;还有他们的乡长,县令,太守,都是妇好书院毕业的;若是家里如果有女儿在乡学堂读书读得好,十五岁之后也可以去考妇好书院;而他们要想混个公职,当上无品有编的底层小吏,也需要通过妇好书院的考试。   而这些商人在贸易城呆的时日一久,也很容易发现,贸易城里最底层的小吏里,男人和女人的数目是差不多的,而等到更高一点的官员,女子就开始占大多数了,而更高一点的贸易城官员,则全是女子,连贸易城的总负责人,听说也是女子。   不过商人们想一想江北的老大王若彩就是女子,还是出身王家的女子,也就释然了。   能走南闯北,商人们不仅要有一颗精于计算和胆大包天的心,更要眼光八方,耳听四面,不仅要知道货物的消息,更要了解各地政事和军事,因为前者只决定你能否赚钱赚多少钱,后者却决定你的身家性命。   江北十万大军的威名响彻这片大地,走南闯北的商人们怎能不知,江北小霸王霍思城的名声,他们也有耳闻。   看着江北一家子,从母亲到女儿都是狠人就能看出来了,这霍家,是阴盛阳衰,女子掌权。   越是商人思路就越要活,他们在自己的家里或许是封建□□说一不二的大家长,但是到了外面,却要审时度势,一切观念都跟随形势走,大汉天子在的时候就要高呼天子万岁,威扬四海,胡人逐汉占领北方的时候,也要能叫胡人大爷。   而现在王氏母女掌权又掌兵,名扬四方,他们当然也要见风使舵地顺从掌权者的喜好,高呼王刺史威风八面,霍少主少有大才。   哪怕这母女俩没有优点也要找出一万个优点夸,何况人家是真厉害啊。   王若彩就不用说了,一介已婚妇女,却能在流民南下时镇住江北,还组建起了十万大军,一统江北。   霍思城就更是前途无量了。   她在南慜帝三年谢恺的流兵作乱江右的时候率军接管建康,冷静治理,获得吴地一片赞誉的消息商人们哪能不知道。   想想自己说不定二十岁才敢自己带货去隔壁县,而人家霍思城,一个女子,才十七岁,就敢独自带兵前往建康,建立江右小朝廷和大将军谢恺对峙了。谁知道了不得暗地里说一句牛哇。   这个时代经历汉朝三百余年的儒学熏陶,儒家君臣父子.三纲五常的思想已经根植在了大部分人的心里,对妇女当权的排挤和束缚也逐渐深入人心,如果专为统治者服务的腐儒思想再绵延兴旺一百年,那人们对母系的崇拜就将彻底被踩到脚下,但是他们偏偏迎来了乱世。   乱世是对父子君臣,三纲五常的修改版儒家政治规则的最大打击,腐儒的三纲五常.道德伦理和礼教宗法在乱世的混乱百出.道德沦丧下显得过于渺小,也过于可笑了。   当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当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当“千里无鸡鸣,白骨曝于野”,当人不再是人,而是粮食,礼教宗法也就成为了笑话。   这是人吃人的时代,这也是弱肉强食的时代。   连胡人都可以统治中原,那女子当政掌兵,又有何不可?   对于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女子当政带来的冲击并不比胡人掌管北方要强,甚至从利弊上来说,前者只会夺取一部分上层阶级的位置,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不相干,而后者,却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血泪和白骨组成。   下层的百姓奔忙于最基础的生存,他们没时间去讨论什么“牝鸡司晨”,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高级的词。   谁能让他们活,谁给他们带来希望,谁就是他们的神!   从全国各地蜂拥而来的商人们和中低层百姓轻而易举地接受了淮南乃至江北和江右都由女子掌权的现状,又继续将这种习以为常带到更远的地方。   南帝五年十二月,江北的政权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敌人。   十二月十四日,青州刺史孔景阳在稷下学宫当着数千孔府百姓的面,公然诵念檄文叱骂北扬州刺史王若彩“牝鸡司晨”“不知羞耻”“致使江南大乱”“天下祸源,皆出此女”,又骂霍思城“年纪轻轻就在军中厮混”“淫.荡荒唐”“不修德行”,说最近几十年的天灾.**,母猪不产仔,地里不长庄稼,城里人乱穿衣服,都是这母女俩导致的,就是因为有这母女俩坏了规矩,带了坏榜样,才导致人心沦丧,礼教败坏。   而至高至公的老天爷,早就看穿了这一切,才降下灾荒和瘟疫警告大家。   胡人入侵也是老天爷不满王若彩这个女人在家里乱伸手不尊敬丈夫,南帝被刺都怪霍思城就读国子监,王继作乱建康被抢,两座城市被谢恺屠城,也都是王若彩和霍思城母女的错,这一切都是她们引起的。   更可怕的是这母女俩还写了一本叫做什么《并阴滋殿》的邪书,上面记载着孤魂野鬼邪魔外道的邪术,谁看了从此就遭到圣贤的谴责,天上的文曲星再也不会保佑你们家,你们家的前途断了,再也不会出大官了。   然后他表示,自己作为圣人的后人,心地是非常宽容善良的,他代表圣人会原谅大家被王若彩母女蒙蔽的这段时光,因为一切都是因为王若彩母女这对妖魔鬼怪在作怪,大家中了她们的招才会被迷惑的。只要大家赶紧弃暗从明,就不会被圣贤和文曲星惩罚。   最后的最后,他呼吁全国的汉人团结起来,把这祸乱天下的母女俩抓起来,烧死,祭祀老天爷,一切都会好起来。   孔景阳这厮,是在胡人打进青州,其他孔家人纷纷表示要以死明志绝不降胡时冒出来的。根据他自己对自己的介绍,他是某个孔家人的私生子,一直被寄养在外,遭受了很多的委屈,但是他对孔家有强烈的向往之情和保护之情,作为孔家人,他绝不允许孔家人被胡人伤害,所以他会忍受一切委屈,投降胡人的刘策刘大王。   最后他果然保下了孔家,还成为了青州刺史,统帅一方兵马,摇身一变,还成了上任家主的那早年走失所以没有记载的嫡长子,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孔家的一切财产和名望。   如今十几年过去,老人已逝,人们早忘记他当初是怎么当上青州刺史的了,人人只知青州有一位刺史大儒孔景阳。   他孔景阳发出的檄文自然也是至理名言。   檄文传到陆瑶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拆妇好学院的来信。   江北政权的基础早已打好,如今她带兵镇守江右,江北则始终由母亲王若彩经营,妇好书院也始终屹立在霍家庄园内,一届届新生入学又毕业,到如今,妇好学院的最新一届学生已经排到了第十四届,总共有四万余名女学士从妇好书院毕业,前往了陆瑶治下的无数个岗位,为陆瑶掌舵的这艘巨轮发光发热。   而十三年过去,陆瑶手里除了有一支熟读经典.通晓政事,每个人都至少有一年半以上担任乡长经验的女官团队,还有一支每人至少有一年半以上学堂教学经验女教师团队,一支至少有两年以上治病救人经验的已经细分成了医.药.术三个专攻方向的医者团队,一支专攻百工匠作的墨子班团队,一支研究农作物品种改良的农学团队,一支走南闯北的商人团队,以及最后,背着包袱满地跑的化工团队。   有些体系一旦建成,就会像齿轮一样严丝合缝地向前运转,陆瑶花了整整七年呆在江北制定.纠正妇好书院的人才产出体系,到她离开江北前往建康,它总算像一株被浇灌成熟的庄稼,开始源源不断地给予陆瑶人才的回报,即使陆瑶不在,也能自行运转。   如今陆瑶在建康依旧遥控着妇好书院的发展,但是这时候,她已经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样样操心,点灯到半夜批改学生的卷子和作业,她有了更好的帮手,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一边为她这块不断产出人才的园子寻找新的施展之地。   妇好书院给她的总结汇报信也从以前的半月一封变成半年一封,每次汇报多了什么新的人才和成果,好让她为她们划定新的去处。   十二月底,也正是半年一次的汇报时间,陆瑶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妇好书院的老师们和博士们的成果,烛光下,眼底映着点点温柔笑意。   等看完,她拿起一个特质的红章,在某张特质的扉页上盖上一个印,等红章拿开,一个方方正正的“农博士-初级”就留在了纸业上。   陆瑶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阿梅是个出身农学班却在缺人时被迫抓壮丁去当县令的倒霉孩子,虽然被迫当起了父母官,但是她仍然忘不了自己的本业,且也有为当地百姓谋福祉的意思,在当地考察了半年多土壤后,给陆瑶写信说自己准备在当地种茶。   两年过去,她果然给陆瑶寄来了上好的茶叶,在陆瑶这里摘了个农硕士的头衔。   接下来,她又陆续捣鼓出来一些新的农作物品种,离农博士只有一步之遥,但也暂时陷入了瓶颈。   陆瑶以为还要等个一两年的。   没想到,阿梅给了她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我又来迟了!跪地急刹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蒂朵低调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涯10瓶;56632839.蒂朵低调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在申请阿梅升任农博士的申请函上盖上代表她授权通过的印章,陆瑶将专门用来记录妇好学院功绩的金册拿出来,翻到阿梅这一页,只见上面分门别类地一桩桩写着她这些年来的功绩。   在政事上,阿梅曾在丹阳.庐阳两郡都担任过县令,此女在种植一道上十分有心得,自己善种,还善于教别人种,每到一地,必定因地制宜,为当地百姓改进当地农事。   要么为当地百姓开发适合当地种植条件的经济作物,为百姓增加除了死种地之外新的收入来源,要么走遍当地农田,带领百姓优选培育更高产更耐活的农作物品种,开课教导当地百姓各种种植知识和灾病对抗办法。   出身妇好书院注定了她会有一大帮精于各行各业的同学,如果她带领本县百姓经营新的农作物,她一定跑上跑下找商学班的同学约好,提前为百姓找好销售渠道,谈好贸易数额,不让百姓把种出来的东西砸在手里;如果她带领当地百姓改进本地原有农作物,试图增产,那她也会邀来墨子班的同学,为当地设计更好用的农具,修建水渠。   但凡是她担任过县令的县,百姓生活水平对比以前同条件下的生活皆有极大改善,家里生活用品多了,仓里的谷子多了,能养活的孩子多了,秋收时,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每每她即将离任,上一级的太守那里总会收到百姓的求告书,恳求再让梅县令多留几年。为此,有个县的百姓甚至提出愿意多交半成的税,叫当时的太守哭笑不得。   但是在无奈过后,太守还是委婉拒绝了百姓们的“好意”,告诉他们,梅县令是好官,也要让别人分享分享有这样的好官的时候,而且以后来的县令即使没有梅县令这样的本事,也总有她们的好处。   因为连续在三任县令的位置上得到了上上的评价,前年阿梅离任述职完毕,便被陆瑶调任丹阳,任丹阳太守。   而到此为止,阿梅也获得了政硕士的头衔。   也是丹阳任太守这两年,因为有了更大的职权和更多的人力物力,且丹阳位于淮河南岸的冲击平原上,沃野千里,有着无比优越的种植条件,阿梅的种植天赋被点到了顶点。   她大手一挥,先是带着丹阳十几个县重新疏通修整战国时期孙叔敖修建的芍陂渠,疏通后的芍陂渠蓄水灌溉能力极强,灌溉范围覆盖丹阳郡万顷农田,还有余力照顾隔壁淮南郡,彻底解决了近几十年淮河以南地区气候变换,时常干旱的困扰,为丹阳郡内的百姓耕种奠定了基础设施上的优势。   接着她在丹阳郡几十个试点展开工作,带着十几个县同时开工,由郡内财政出资,在不同环境不同地势里划定不同品种的水稻试验田,召集郡内熟知农事的老农贡献寻找或耐旱或抗虫或抗倒伏或高产的水稻,在郡内搞水稻杂交,试图找出最适合淮河南岸地区种植的良种。   农民自己搞新的水稻品种的行为,从战国时代就开始了,但是像阿梅这样动员全郡在各个地区全心寻找培养新品种的做法,还从未有过。   自古民以食为天,农是国之本,在这个还没有复杂经济成分的时代,对于大部分百姓而言,种地就是他们一生之中除了睡觉以外占去时间最多的事情。   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把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这里,只为伺候好那承载了全家希望与祝福的一块地,让它长出更多的庄稼,养活一家子人。   没有谁不想要更好的品种,也没有谁没有想过,能不能自己研究研究,弄出更好的品种。   但是已经有的更好的新品种种子,全部掌握在豪族手里,小小贱民连谷有盈余尚且难得,又哪里有多余的钱去买更好的种子?   而要他们自己培育好品种,那就更难了,那是承担这全家人性命的一块地,一旦尝试的新品种血本无归,那就代表全家要饿死,在没有稳定的资本确保收益的情况下,而有几个农户敢舍命做出这样的投资?   即使是大族豪族,庄园里的管事们也要酌情考虑成本和投入,一次没有收获可以接受,两次三次没有收获也只算运气不好,四次五次六次,甚至是千千万万次没有收获,等待管事们的也要丢掉工作。在原有的品种已经能产出一定的收益的情况下,豪族们愿意进行的尝试是有限的,管事们的热情是极少的。   豪族再有钱有资本,也不能和举一郡之力,专为研究新品种.好品种作物的太守相比,尤其这还是一个深谙种植之道,满肚子农经的妇好书院农学班资优生太守。   但是即使是如此,更好的品种被发掘出来,在足够的时间和理论基础上,也还需要一定的运气。   陆瑶不求阿梅能在这个异时空培育出袁爷爷的超级杂交水稻一样的神稻,只要她能培育出比较稳定的,在原有基础上增产个一成两成,或者更加抗旱.更加抗虫.更加抗倒伏任意一项的品种,这个农博士,她就愿意盖在阿梅的身上,并且认为她实至名归。   但是也许是种得多了,更可能是阿梅就是有点神农的偏爱在身上的,这才两年过去,她就给陆瑶送来一份产量在原有的基础上只增加了一成但是却非常耐旱的水稻品种。   要知道,从南帝元年开始,这片大地就在变得越来越干燥,南帝元年的时候霍家所在的汝南郡就有人活生生被太阳晒死的事情,隔年旱情稍缓,但下一年旱情就更重。   这么多年来,江淮大地上的旱情始终没个断绝,时而旱一年缓一年,时而又连年苦旱。   若不是陆瑶在接手江淮大地后每年都让手下基层官员们带领百姓积极蓄水修渠抗旱,这片大地上还不知道又要因为天灾多添多少白骨。   而老天要连年干旱,就绝不可能是抓着一块地旱。   临水的淮河南岸都是如此,北方大地就更不用说。   虽然现在手里的领地还只有江北江右和蜀地,江北有这些年新修水渠和芍陂渠,蜀中有都江堰,江右临海更是不愁雨,可陆瑶要考虑的,从来就不止是自己现有的这一亩三分地。   阿梅的抗旱品种的研究对接下来几年,乃至几十年,甚至可能是几百年的影响都会是深远的。   这个农博士,陆瑶给的是欣慰无比。   而且阿梅在给她的来信里还雀跃地和她说起,她搞农作物的品种嫁接和杂交等等搞多了,得出的一些生物学新发现。   比如某些种尖粒米的田和种椭圆粒米的田在挨着的地方,常常会尖粒米田里长出椭圆粒,椭圆粒米的田里也会长出尖粒,而在远离另一种米的田深处,就全部是整整齐齐的椭圆粒米或尖粒,又例举自己观察到的几种野花的颜色和其他很多植物的形状规律来类比。   虽然最后她说着说着就开始探讨,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像化学班她们研究的法术那样的规律,还说自己会找霍宴那边讨论讨论的。   但是谁能说,背着炼金术之名的化学被发明之初,那些懵懂可爱的人们不是用这样稚嫩的笔触一笔笔绘制出的现代科学的初始形状呢?   假以时日,如果条件足够,这片大地上诞生一个魏晋版孟德尔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毕竟霍宴带着他的好朋友和一众化学班的学生们,也已经顺利把威力可控的火药捣鼓出来了,配方已经交给墨子班,由他们自己去设计器具,如何将这种神奇的爆/炸现象由机扩应用起来了。   陆瑶现在就等他把自己任务单子上面的水泥给造出来了,毕竟自从收了蜀地,她也是有了自己的大产量铁矿的人了。   再加上霍宴自己的秘密收藏的几处石灰石矿,和江北本就有的好几处黏土产地,水泥配方三大原料全部都已经准备好,就差一个“天才”在一次次的实验中将它的配方发明出来了。   陆瑶看完今年下半年的成果汇报资料,将自己的评价和新的指令写出来,压在一侧专门用来放发往汝南的文件的盒子里,这才看到新送来的北方情报。   北帝治下的大部分情报都由洗女负责,但是负责将各地消息传递回来给她的人是阿卯。   每半个月,阿卯就会将北地各方传来的普通情报整理成一份单子汇报到他这里,同理的还有江左谢恺统治地区的情报,也要经他手整理汇报。   这些情报全部用黑墨写就,盖青漆印,以示寻常但不可缺,会和情报原本一起送到她这里来以防中间被替换。   唯有紧急的情报,会由他急笔用朱漆抄送,全文红字,盖红印,以示急情。这样的文件会先情报原件一步,飞鸽传书传报于她。   陆瑶现在看的这一份就是朱漆急件,大约一个时辰前才被陆瑶这里的养鸽人接受,然后在半刻之内送到了她案头上。   只不过她是有一点强迫症在身上的,妇好书院的半年汇报是她每年都最期待也最喜欢浏览的信件,正看到一半,没有停下来的道理,所以她现在才打开朱漆急件开始查看。   毕竟哪怕是再紧急的事情,事发地和陆瑶这里隔了千里之遥,别说晚一两个时辰,就是推迟一天半天,都影响不大。   若是真的危急到关乎当事人身家性命的事情,陆瑶远在建康也帮不上忙,全靠当事人自己或者离对方更近的其他同伴。   作为江北势力真正的主人,陆瑶对自己调/教选派人才的能力还是有一点自信的,要是连这种在紧急时刻自救应变的能力都没有,一心只等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她来救人,那对方也活不到现在,早就该凉了。   陆瑶珍惜她手下每一个人才,对她来说,他们每一个人的性命都重若千钧,但是她也从不惮让他们自己直面危机。   没有哪个温室能养得出经雪的傲骨,江北不是什么慈善场所,是乱世之中的野心政治家的领地。   去称量具体到某一个人的死活是没有意义的,只有江北活,江北之人才能活。   陆瑶定了定神,打开这一张朱漆急件。   急件上,孔景阳这个名字被鲜红的朱笔大大圈画出来,不断出现。   书写这份情报的人在写字的时候似乎是极其愤怒的,好几个字的落笔处都有重重的点顿,像是这一笔不是下笔,而是将刀子凿在了那个无耻之徒身上似的。   陆瑶理解阿卯的愤怒。   这不仅是对她和她母亲的攻击,更是对整个江北势力笼罩庇护下的所有百姓.乃至使用简体字的这个群体做出的所有成果的否定。   如果她和王若彩教授的简体字是妖魔道,那大家学会的字又算什么?大家掌握的知识又算什么?   识字是提升阶级的第一步,如果他们所认的字不被承认,被贬斥为妖魔鬼怪的妖术,那他们学到的字也就失去了其在提升阶级这一部分的意义。   辛辛苦苦找寻来的向上的途径骤然被切断.被否认,刚刚获得了希望又变成绝望,很多原本对未来和生活都充满了期望的人,会发疯。   阿卯不是这些崩溃发疯的人之中的一个,因为他已经事实上实现了阶级的飞跃,成为江北小朝廷里藏在暗处的官员之一,身居要职,手握实权,可即使如此,他也愤怒到无以复加。   人的欲.望是不断升级的,从最初的生存欲,到接着的温饱欲,再接着想要吃好的穿好的,再接着就想要掌握实权,掌握了实权之后,就该考虑自己的名望和天下人的承认了。   阿卯已经站在了实权这一级上,在江北势力里他一呼百应,无有不从,但是江北小朝廷毕竟还只是江北小朝廷,不是全国,甚至对掌握着这片大地实际文化话语权的世家门阀而言,它只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小山头。   再进一步,阿卯这些人希望得到的,乃至江北势力下大部分接受了阶级可以凭借自己的才学和贡献一点一点提升的观念的普通百姓们渴望得到的,也是天下人的承认,尤其是那些从未将他们看在眼里的真正的世族门阀们的承认。   人们只有打败了一座高峰,才能自己成为那一座高峰。   同样的道理,学习着简体字,默默期待着美好明天和未来的江北势力笼罩下的人们,也只有得到了世族门阀们的承认,甚至压过他们的声音,才能真正成为“识字者”,一个和他们一样,拥有政/治/权利的堂堂正正的人。   作为青州太守,也是孔家代言人,孔景阳所代表的象征意义实在太重了,他的公开指责和征讨造成的影响也实在太严重了。   这相当整个世族阶级和文化统治中心的君王对它的子民.皈依者的否认。   他们否认简体字是文化的载体,否认学习简体字的人是文明的人,他们甚至把学习这些的人说得比胡人还要荒唐,因为胡人虽然是外人,哪怕他们吃人杀人,但他们也还是阳间之人,但是你学习妖魔鬼怪之术,你就是妖魔鬼怪。   要么弃暗从明,要么,你就是妖魔鬼怪的一员,人间和神仙都不接受你,下阴曹地府去吧!   这种从根本上的否定实在伤人,难怪阿卯如此愤怒,陆瑶用手抚摸过那一张张,甚至在上面摸到了皱起,这孩子,他哭过了。   陆瑶笑笑,抽出一张纸给阿卯,也是给洗女,给他们背后的一众又委屈又愤怒又恐惧的工作人员们写信,告诉他们,这只是小事一桩。   “……如果世家豪门不认我们的简体字,那就把他们打服。”   “如果打都打不服,那就都杀了。”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当然,我们也不必一定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手段,因为历史不仅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也是由识字的人民和百姓书写的。”   “文字是用来沟通交流的,不是用来炫耀的,如果有一天,全天下的百姓都在使用我们的简体字,那世家豪族们的繁体字,反而会成为异类。世家豪门难道不出门喝茶吗?世家豪门难道不外出逛街吗?如果满街满市写的都是简体字,那么不认识简体字的他们,就是无知之徒!不堪教化!圣贤皆弃之。”   “你们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们的百姓。总有一天,全天下不识字的百姓都会认识简体字,那么,胜利者会是我们,人民和百姓也会是我们,历史终将由我们来书写。”   ——慜帝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霍氏思城敬告诸位   这封信被装在代表急件的红封里,以同样的速度被加急送往阿卯掌握的情报汇总中枢,再由他加急抄写,送往全国各处的人们手里。   后来洗女给陆瑶来信,说起这一份加急抄写的回信时笑言,送到她手里的纸全部都皱巴巴的,阿卯和他手下的人当时是不是都一边红着鼻子一边强忍眼泪抄完的。   然而洗女话头一转,却说起和她一起在平城的女子们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大家都哭了。   “就我没哭。因为我早知道,我们女君绝不会让我失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洗女把最后的一句话写了两遍,陆瑶皱着眉头看着最后那个被水渍晕开的“知”,无奈地笑笑,又舒展了眉头。   她手底下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死要面子的倔脾气。   但是陆瑶的信只能安抚住自己手下的人。   天下人在听闻了孔景阳的骂文之后,迅速呈现出两边倒的形式。   一边的是聪明派,全部都是淮南贸易城识字班开始教学后进入贸易城识字班学习的人,有商人,也有稍有家资的小户,这些人来学习识字,目的就是一个:跨越阶级往上走,他们想当官,大官不可能,但是底层小吏可以啊!县太爷那里找帮手,能写字就行!   如今发现贸易城教的字竟然是“假字”,不作数的!他们气坏了,私底下对淮南贸易城指指点点,难怪这么大方肯教普通人家识字,甚至连商人都肯收,吃相这么难看,原来教的字是假的!   这时候,更有大聪明出来指出贸易城内的识字班最大的漏洞:识字班的老师都是女的!   天爷勒,哪个有女人出来教书的哦,只有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才能识字读书吧,但是人家那个家世,怎么可能为了钱出来给一群贱民当老师,人家高贵的世家小姐那可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听到钱字都要吃不下饭!你们说,你们说,这教你们识字的老师能是有真本事的?肯定是骗人的啦。   可惜你们这些人都被利益猛了眼睛,看不到这么大的漏洞,现在好了吧,又被骗了钱,还得罪了文曲星,圣贤祖师爷,啧啧啧,真是活该!   这些人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匆忙撇清自己和淮南贸易城的识字班的关系,拼命向各个世族大族和掌握正统文化的大儒们示好,以期望能从中得到一些好处,哪怕没有好处,也不要惩罚自己。   而另一边的,则是头铁派。   这些人认定了江北愿意教自己识字就是正经字,而且自己也学到了字,在运用中得到了实际好处,既然能用,能起到实际作用,那又怎么能叫妖魔鬼怪呢?   尤其是那些手里有《拼音字典》,知道孔景阳说的那什么“并阴滋殿”指的是什么的人,他们觉得这什么孔家代言人的一番话简直笑掉大牙。   人家只是一本方便大家查找不认识的字的字典,工具书,里面的字除了形状和读音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内容和意义,竟然被对方说成是邪术,难道这位孔家代言人指的是三个月就能识别两千个字的邪术吗?那可还真是邪术了,叫人更加聪明的邪术,叫人生活更加方便的邪术。   他们认定了江北流传的简体字,更为江北觉得委屈,人家又不指导你们这些大儒和世家子弟,只是教下面从来没有机会识字的底层老百姓而已,大家爱用,用着方便,能沟通,能传信,怎么就邪了?底层老百姓学认字,难道就是歪门邪道吗?   更别提那个什么孔景阳,竟然把胡人入侵.地里不长庄稼.母猪不产仔.谢恺屠城攻打建康这种千奇百怪的事情也怪罪到人家母女身上,稍微有点理智的人一听,就知道这完全是胡扯。   人家淮南贸易城造福南北百姓,让大家有了更多更好的外地货物的事实是被孔景阳吃了吗?   人家江北小霸王霍思城在建康失陷流兵作乱的事情毅然带兵前往建康,荡平流兵,处理混乱,重新造福建康周边几郡百姓,恢复民生的事实,是被孔景阳吃了吗?   人家王若彩阻止胡人入侵,一统江北,让江北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温饱的事实,是被孔景阳吃了吗?   更何况,北帝在淮南贸易区向南方订购千万斤盐,缓解自己北方朝廷极度缺盐的困境的事情,全国人皆知,你孔景阳是青州刺史,属于北帝朝廷吧?你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怕烂舌头吗?   由前面的一段滑天下之大稽的指责发现对方完全是胡言乱语之后,这些本来就站在江北这一边的人,更是铁了心要站在陆瑶这一边。   这时候,他们要维护的,已经不止是陆瑶这一方人的利益了,他们要维护的,同样也是他们自己的利益。   他们要为简体字正名,更是要为自己学到的知识正名。   倒向世家大族和正统大儒们的聪明人挺多的,但是和那些头铁坚定站在陆瑶这一边的人的数量相比,就少到微不足道了。   次年二月,陆瑶看着自己案上的汇集上来的全国对于简体字舆论评价的情报,微微一笑,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直取青州!   然后等这幅字被晾干,陆瑶吹吹纸,将字卷起来,让人送往扈季丛处。   快到三月了,青州刺史的脑袋该搬家了,不然,今年青州百姓的春耕可不好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扭扭捏捏,那个,人家又有文案页的那个征文投票了,点进文案页,然后点一下活动,就会直达投票处了,高级vip用户可以投票的(拼命暗示)   注:此处的农民和百姓进行新品种水稻杂交不要和咱们现代袁爷爷的超级杂交水稻混淆,根据论文统计,从西晋初到南北朝结束,我国的水稻品种从十几种增加到了八十几种,培育新品种自古就有。现代杂交水稻的特殊是从袁爷爷找到的那一个特殊的水稻不孕不育雄株开始。具体的朋友可以自己查,总之,此章望知悉,袁爷爷等现代农业工作者的成果绝对不是主角找几个人随便杂交一下就能代替的,没有那棵雄株和现代选育手段,超级杂交水稻就像水中月镜中花,over。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蒂朵低调点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南慜帝六年元月十五,傍晚时分,金乌西垂,北帝宫中,北帝刘耀正站在一间朴素但是大门紧闭的宫室外,焦急地徘徊。   过了一会儿,六名穿着汉人衣服,但是明显有着高鼻深眉的宫人从宫室的侧门走出来,她们手里端着摆满杯碟碗盏的青案,上面摆着的都是一些汉人才喜欢吃的东西,有一盘片的薄若蝉翼的肉粉色鱼脍和配套的葱蒜醋酱等蘸料.四盘青的白的红的各色糕点.一碟乌色的糖渍青梅.一碟腌鹅脯,一壶酒,还有一碗煮的滚滚的白胖元宵。   宫人行至刘耀面前,惨白着脸慢慢蹲下身体行礼。   刘耀的目光中已见阴鸷:“怎么回事!怎么竟是一点没动!”   宫人的身子晃了晃,寒冬腊月里,额头上竟然有了豆大的汗珠。   眼见刘耀将要大怒,领头的宫人硬着头皮道:“太傅……太傅说今日心情不佳,实在无心饮食。”   “废物!”刘耀一脚踹开了领头的宫人,绕过她们朝宫室内走去。   那宫人被他踹出去三尺远,心口疼得发慌,心里却直呼幸好幸好,因为只是踹开她,就代表她们不用集体去受劝食不善的惩罚了。   有前两位王的铁血统治,北帝的宫中留下不少酷烈刑罚,皆是用来惩处她们这些宫人的,但凡哪里做得不好,王公们一声令下,她们便要被打入暴室,受那些生不如死的刑罚。   刘耀没有走正门,而是沿着宫人们走过的路径,从侧门绕进了这座宫室。   这里位于宫城西北角,向来是宫中被皇帝最信任的大臣逗留宫中时的住所,到北帝这一代,他除掉叔父安王,平定叛乱正式掌权后,便将这里赐给他最信任的太傅洗女,让她不必奔忙于宫墙内外,可以日夜教授自己。   太傅居宫城内,可以便衣行走,见王不跪,御前赐座,连北帝自己在洗太傅面前,也是小心翼翼加上讨好的。   此番之下,洗太傅在宫中积威日重,宫人在意她的意见更甚于在意北帝的意见,因为连北帝自己也严格遵守这一点,每每遇事,总以太傅为先。   当初北帝登基,朝廷内外念在北帝年幼,外中有大司马席献帮忙管理朝廷诸事,内则有太傅日常教导北帝朝廷诸事.治国道理。   北帝自己则每三日才上一次朝,听大司马席献和群臣奏事,其余时间,皆受太傅训导。   从南方来的汉人太傅深精汉学,于是北帝自己也对汉人的文化向往不已,在北帝的强烈示意下,整个北帝朝廷,连代北帝监国的大司马席献也不免私底下要找几个汉人学几句汉人的文绉绉,以示对北帝的尊敬和臣服,其余朝臣就更不用说。   当初北帝初登基时,先是安王谋逆,接着又有藩王叛乱围困京城,整个京城里的几千朝臣竟无一个忠臣出来维护年仅十四岁的北帝。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安王杀光了先帝刘策的其余后代,把年幼的刘耀□□在宫中,接着藩王围困京城,城中粮草断绝,护城的军队无以为继,这些人明明府中藏有大量粮食,却也无一人出手帮一帮北帝,最后还是太傅洗女以一介女子之身,先助北帝策反安王身边部将,斩下安王头颅,接着又在城中粮尽的时候带领金吾卫杀出宫城,在京城内敲开各个贵族朝臣的家门,铁血筹粮,才让北帝和京城的军队等到了席献等人的大军来援。   如果北帝刘耀被安王取代,又或是最终被藩王绞杀,那这些朝臣自然相安无事,说不定还能在叛臣即位后加官进爵。   但是偏偏,北帝在洗女的力挽狂澜下,成功活了下来,剿灭的叛军。   那这接连两次见死不救,就成了仇。   北帝在大司马席献的拥护下重掌权位时,满京城的朝臣和贵族们几乎跑断了腿,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往席献和洗女处送礼,而给北帝的礼物更是堆成了山。   虽然北帝即位后采纳洗女的意见,并未大肆屠戮,但是对这群朝臣的仇恨,早已在北帝刘耀心里埋下了根。   即使已经过去六年,在刘耀心里,他永远还是那个忽然之间失去了一切保护,深困宫中,孤立无援的可怜孩子。   只有太傅洗女,才是那个会永远保护他,帮助他,值得他信任的人。   其余人,哪怕是洗女一再说他很忠心的席献等人,他也从未放在心上,觉得总有一天,这些人也要背叛自己,就和在自己的皇子府里伺候了自己十几年,但是安王一朝叛乱,就背叛自己的那些宫人一样。   经历连续两次叛乱,两次被困深宫,孤立无助,刘耀得了深宫恐惧症,这深而广的皇宫对他而言更像一座坟墓,埋葬着他刘家的代代白骨,而他,也早晚要成为其中一个。   这让他恐惧到要发狂,头皮炸裂,每时每刻都想要从这里逃离,即使他知道,身为曾经的太子,现在的北帝,他从这里逃离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死亡之时。   北帝不想死,但是他仍然被恐惧笼罩。这时候,唯有得知洗女就在宫中,他孤寂无助的脆弱灵魂,才能稍微得到安息。   但是刘耀知道,太傅比自己大,大很多岁。   他听宫里的老人说,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岁,就飞速地朝着死亡靠近,那些年过三十的宫女们,活着活着,人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死在某个无人知道的角落里。   这于刘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他一度想过,能不能把自己的命分给太傅一些,他可以少活几年,但是太傅一定要在他死以前,都陪在他身边。   他无法想象,太傅不在身边的日子。   是以刘耀广发诏令,在北朝廷疆域内征兆医术高超.懂得长寿保养方法者入宫。   他的京城的宫城里养着一千医者,这对以前极度忽视医者,满宫上下就只有一群巫祝的北蛮皇宫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刘耀亲自下令,建立了属于宫城的医者大部队,他们存在的意义不为医治皇室,只为替他留住一个人的命。   刘耀每日的日常里,最重要的不是三天一次的朝会,也不是每天都有的听太傅讲课,而是观察太傅的一日三餐,脸色精神,询问太傅今日便溺如何,走动如何,睡眠如何。   如果那一日太傅吃得少了,或者睡得不安心,刘耀就会陷入深深的恐惧中,继而对宫人大发雷霆。   这一切都让满宫上下,对洗女太傅重而敬之,更甚北帝。   每年的元月十五,刘耀听太傅说过,这是他们的元宵节,这一日家家户户都要吃元宵,吃元宵,寓意平安喜乐,家家团圆。   刘耀喜欢团圆这个词汇,这是汉人才有的词,听着就给人很多很多圆满美好的意味,他希望自己和太傅年年日日都团圆,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但是太傅在这里度过第一个元宵节时,她看起来并不开心,那一天,她只进了一小碗米汤就没有了胃口。   刘耀大发雷霆,却又惶恐交加。   太傅身边的伺候的年长宫人悄悄告诉他,那是因为太傅离开了自己的故乡,远居北宫,佳节时刻没有亲朋在身边,起了思乡之情。   那之后,刘耀便派人找来汉人的厨师,让他们替太傅做汉人的食物,每年每个佳节,都要依照节令习俗奉上匹配的佳肴,讨太傅欢心。   除此之外,宫中的宫人开始为太傅换上汉人的衣服,因为刘耀觉得这样太傅就会觉得这里和自己的家乡一样,把北宫当成自己的家乡,把宫里的人也当成她的家乡人。   这一点的确取悦了太傅,这之后,每年的佳节时分,太傅总要多进一些饭食,白天给他讲课时也更加神采奕奕,宫人们都说,这是因为太傅喜欢节日,喜欢欢庆节日。   然而今年,从前几日开始,太傅的精神就开始不佳了,刘耀观她脸上似乎有郁色,又担心自己唐突询问,反而让太傅更不开怀。   好不容易元宵佳节到了,刘耀今年甚至从一个南方来的汉人那里听说汉人在元宵时还会在夜晚点红色的花灯看,他派人加紧赶制,想请太傅今年看一看花灯。   但是到了元宵节这一日,哪怕太傅强打精神,他也从伺候太傅的宫人那里得知,太傅今日并不开怀,早晨起来就吃得少,中午和下午的点心都没有怎么吃。   晚上,刘耀派人点好了花灯,想来请太傅吃过饭去看,来的时候,听说里面太傅正在进晚饭,刘耀不敢打扰,等在宫外,看到的却是完好无损的食物被宫人端出来。   愤怒过后,惶恐再一次袭上刘耀心头。   宫里的医者都说,烦忧最伤身体,女子烦忧,大多不能长命,要常乐开朗,才能长命百岁。   有医者信佛,像刘耀说起佛教里的供奉菩萨可佑人长命百岁之说,刘耀便派人在宫里为太傅供了长命灯,不仅供了菩萨的,什么地母,长生天.命神.阎罗,只要说得出个一二三四,刘耀统统供着,只求太傅长命百岁。   可是只拜神佛,也保佑不了太傅日日开朗。   刘耀眉间一笼愁云,踏入了洗女的大殿。   殿中,洗女身着朴素的麻衣,正在批改朝臣递交给刘耀的奏折。   过去的北帝王朝,尤其是胡人贵族里,很少有人能写汉人的字。   不仅是汉人不让他们学,也因为他们自有一套可以说至繁也可以说至简的图画文字。   这些图画文字能表达的意义很少,大多和水火.牛羊.马匹.怀孕.生死.数目等重要的意义相关,基本是名词,需要看图画的人对画图的人十分了解,短时间内频繁相处,才能比较准确地解读其中的意思。   因此在过去,大多数胡人传递消息,除了信件,还要人,要人口述和图画双重保证,才能保证信息传达完整。   至于飞鸽传书之类的,想都不要想,不然你离着十万八千里的哥哥给你传了一封信,上面画了一头牛,一头马,你要怎么样才能猜得出,他到底是说“弟弟,在我心里,你就是个牛马”,还是说“看哪弟弟,我有一头牛和一头马”,又或是“亲爱的弟弟,我想要一头牛,还想要一匹马”呢?   但是自从刘奔攻破长安和洛阳,在北方汉人的领地上建立胡人的王朝,过去所谓“胡人不配学习汉字”的说法不攻自破。   汉臣降胡,积极推荐汉字的优点,又自荐为刘奔书写翻译,汉字才得以渐渐进入胡人的朝廷。   但是也只在一些必须记录下来的事件上他们肯使用汉文,日常生活中,胡人是决计不肯使用汉文的,这让会他们感到自己是被羞辱了。   刘奔自己对汉文化是很向往的,奈何他自己就是打跑了汉人才当上的北方之王,用的还是“汉人的朝廷无德无才,汉人**堕.落,不配统治自己”这样的理由。   等他建立起自己的王朝后,整个朝中上下,蔑视汉人才是思想正确。   刘策这个当老大的,总不能自己扎自己的屁.股吧,于是他一心向往汉人的文化,也只能压着。   但是他还是留下了抓来的汉人皇帝父子的命,对他们心存一些敬畏,也希望以后等矛盾缓和,能让汉人文化的精华在自己的王朝中得到应用。   可惜他死得早,死的时候,还没能想到办法改变朝臣对胡人的看法。   等到刘奔的弟弟刘策上位,他行事更加凶悍,对汉人的皇帝也更狠,上来就把人宰了送脑袋给南帝朝廷,嘲讽他们不忠不义。   但是凶悍冷酷之外,刘策也不吝于按自己的心意任用汉人的降臣,他不像哥哥刘奔那样有一堆考虑,他要是想用汉人的臣子又怕他们造反,就直接把他们的皇帝杀了,这样他也就能放心用他们的朝臣了。   前朝废帝的司徒陈获就在这个时候进入了刘策的视野。   陈获身为汉臣,却在这个满朝胡人贵族的胡人王朝里获得了刘策的无比信赖和维护,他也没让刘策失望,他提出的一系列措施替刘策大大改善了统治疆域内频繁的汉人叛乱,稳固了刘策的统治。   除此之外,他的另一桩功绩,大概是自他进入胡人朝堂始,胡人的朝廷上下,终于开始在胡人朝廷内部的公文里日常使用汉人的文字。   在刘策的支持下,陈获要求胡人朝臣在正式的公文当中,必须使用汉人文字,以免口口相传或图图相传出现理解错误,这对胡人朝廷内部政务的治理是起到了极大的规范作用的。   但是也因为这种强制使用汉人文字的行为,让胡人朝臣对刘策感到了不满,他们自己大多不识字,为了书写公文,不得不家家户户另请识字的汉人为自己服务。   虽然这些人仍是自己的奴隶仆人,但是胡人贵族们觉得自己的政务被汉人参与,尤其是书写还完全被他们控制,自己的公文,自己却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是对他们人格和尊严的极大侮辱。   刘策专权独断不可违抗,陈获他们也扳不倒,为了摆脱这种不识汉字带来的掣肘,胡人们也一度想要自己私底下学习一些汉字,不求熟读四书,但是也要认识他们公文中使用的大部分文字以求不被汉人助手蒙蔽。   他们甚至以此要求手里的汉人们为自己发明了一种叫做“公文字”的东西,指的是公文中的五百来个常用字,并且要求从此以后汉人只准用这些公文字书写公文。   汉人照做了。   但是事实就是,繁体的汉字,是真的很难学。   不说写,光是认,那些一笔一划,横竖撇捺,就让胡人伤透了脑筋。   最后大部分胡人还是破罐子破摔,不肯学这劳什子玩意了,什么鬼东西,就汉人会折腾,专门发明来折磨人的吧?   于是直到刘策去世,胡人的朝廷也仍然是靠一部分汉人负责书写和阅读公文,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胡人朝廷里许多汉人的地位和生活质量,但是也让胡人对陈获和汉字深恶痛绝,等刘策一死就上门把陈获勒死了。   这种厌恶甚至恨屋及乌,也连累到刘策身上。   所以刘策身死,安王效仿刘策当初所作所为,进京控制小皇帝,屠尽刘策的后代,满京城没有一个胡人贵族出来阻拦的。   藩王叛乱,他们也故作旁观,不肯出一份力。   直到小皇帝刘耀在洗女和席献的拥护下站稳了脚跟,朝臣在真正急了起来。   他们怕小皇帝报复啊。   命都要不保了,这时候,刘耀亲近他的汉人太傅,说要学汉,亲汉,胡人贵族们哪里还敢抗拒,哪怕头悬梁.锥刺股,也要学啊。   胡人贵族们做好了痛不欲生学习繁杂深奥汉字的准备,下定决心,哪怕真的学不会,装也要装出几分样子来。   但是这时候,那位让刘耀敬重无比.手段也狠辣无比的洗太傅忽然出面接管了这件事,说要助北朝诸民学习汉字一臂之力。   胡人贵族们议论纷纷,这能怎么助?他们难道是缺老师吗?他们不缺啊,府上有不少前朝废帝的高官大臣在他们手里当奴隶呢,真要教,那些人什么不会,他们缺的是老师吗?他们缺的分明是脑子啊!!   但是接下来,那位果决冷酷.□□的太傅却做出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举动。   她派了自己从南方带来的侍女,自己也加入其中,亲自在皇宫内开汉学课,亲授胡人贵族们如何认识汉字。   而且她教给大家的汉字,也和之前那些汉人教的不一样,她的字结构更简单,书写更容易,识记也更加清晰,这简直是让人一口吞下头大象和一口吃个大饺子那么大的区别嘛。   大象是真的吃不下,吃个大饺子他们倒是可以努力努力。   这一学,胡人贵族们就明显体会到自己在简体字里脚踢宇宙洪荒,拳打左右东西的威力了,凡事都有个比较,之前学习繁体字时大家多痛苦啊,一个字,学半个月,半个月后人家一问,你一紧张,全忘了。   但是简体字就不一样了。   洗太傅不愧是太傅,皇帝的老师啊,教起人来那叫一个厉害,她还给大家发明了顺口溜,让大家用过去记胡人图形字的方法按顺序教大家背各个简体字的形状,读音对不上字形没关系,你记得长这个样的字排在哪个字后面就行,不记得了,大不了从头到尾背一遍,运用的次数多了,熟能生巧,大多数胡人贵族朝臣们也就掌握了大部分常见的简体字,不说自己写吧,至少能看,不怕被人蒙了。   而那些原本在他们府上为奴的汉臣们,则被胡人贵族们狠狠记恨了,他们觉得这些汉人之前是故意用那种怎么学都学不会的字来为难自己,难怪他们学不会,原来这些诡计多端的汉人在整自己!   那一段时间,胡人京城中的汉人待遇遭遇紧急降等,别说比得上之前刘策在的时候了,他们过得连最初被抓后的日子都比不上。   不少汉人旧臣都受不了折磨,悄悄自尽了,其余汉人也惶惶不安,艰难度日。   好在洗太傅及时出面,解释了这个误会。   说不是他们故意教难的,而是这些人已经落伍了。   我们汉人的文化一向与时俱进,时时推陈出新,他们会的那些字,都是老古董了,现在我教你们的字,才是最新的汉学文化成果,就是为了方便大家学习,你们看,果然更好学了不是?   而且这些汉人虽然认字落伍了,但他们也不是全无用武之处的,他们写了几十年的原有汉字,比你们可会写字多了。   只要你们给他们时间,他们原来就有认识汉字的基础,学起新的汉字来肯定很快,到时候,他们不就能替你们当文书写那些麻烦的公文了吗?   只要你们认识字,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就是让他们写一遍又能怎么样?他们尽在大家的掌握之下,逃不出你们的手掌心,反而能像工具一样为你们所用。   所以就放过他们吧,作为工具,也好好保养保养人家吧,这些写字好看的人可难得,到时候一堆人的公文,就你家的公文字写得最好看,我们陛下看了难道不高兴吗?你们不是倍有面子吗?   胡人贵族们听了洗女的说法,觉得也很有道理,尤其是这个把会写字的汉人当成一种可以用来炫耀自己的工具,那可是极得这些胡人贵族的心。   于是一场京城内汉人俘虏的危机被解决了,汉人们的待遇虽然比不上陈获在时,但是在生命安全上,反而还更好了几分。   而在后续的日子里,刘耀不断增加太傅洗女的重量,也间接增加了这些汉人的地位,京城中学汉.仿汉成风,有一回大司马席献打京城外回来,遇到京里学皇宫庆祝汉人节日,席献直呼,还以为是回到了以前的汉人城里。   在刘耀的这六年统治生涯里,胡汉的交融是悄无声息的,比起以前用血与泪的强硬碰撞来融合两个两个民族,这样上有所好,下必兴焉的自发去学,去仿,去改变,才是文化融合过程中,最美好也最瑰丽的过程。   洗女始终知道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的任务。   她的任务不是打败胡人,不是消灭胡人政权,而是让他们自发地归顺到自己带来的文明环境当中,把一个野蛮的也是幼稚的文明,变成一个半成熟的,进入青春期的文明。   这个时候的“它”倔强.敏.感.迷茫,容易冲动,对世界充满了探寻欲,也更加愿意去观察这个世界,寻找自己的榜样和信仰。   她只需要让它进入青春期,然后为它指明它应该皈依的信仰就够了。   这个过程中或许也会有血泪,也少不了委屈,也少不了仇恨和埋怨,但这也委实是,她和她的主公用这么多年的交谈和思考,想出来的,对人民的伤害最小,能获取的成果最大的方式了。   而从孔景阳在孔府发出那一道檄文开始,她就知道,这一天快要到来了——为这个进入青春期的王朝指明皈依对象的那一天。   “陛下怎么来了。”洗女放下手里的笔,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脸上浮现一抹疲惫。   刘耀像孩子一样乖巧地蹲到她案边,看案上她写下的一个个筋骨刚直的小字。   “太傅今日心情不好。”他低声说,抬头看着洗女,满怀关切与依赖:“是有什么心事吗?”   洗女望着这个视自己为空气与水的皇帝,抿嘴笑了笑,眉间笼上一抹轻愁:“没什么,陛下不必担心我。过些日子我想开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洗女是一位真正的原生本土女政治家,也是陆瑶引导政治助手的最高成果,才华.手腕.野心.胆识.格局,她一件都不缺。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天气好.木防己.蒂朵低调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水依痕30瓶;木防己20瓶;阿点13瓶;慧不慧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北帝的皇宫内,刘耀听完太傅一席明显是说来安慰人的话,不肯相信她是真的没有大事。   他眉头一皱:“太傅,您有不高兴的事别憋在心里,您告诉我,是不是谁惹您不快了?我一定重重惩治他们。”   洗女无奈地摇头。   “还是那几个新来的厨子做的饭不香?”他讨好地扒着洗女的桌案,眼里是化不开的依赖:“我让人找更地道的汉人厨子来好不好?”   “不好。”洗女抿了抿嘴,将桌上的文书奏折收起来,略带责备地看着刘耀:“找了新的厨子,那以前那些厨子你要怎么样?又要‘没用就拖出去杀了’吗?现在的厨子每年辛勤为我做家乡菜,从来没有惫懒的时候,我对他们的手艺也很满意。”   刘耀着急道:“但是还能更满意,我一定为您找天底下最好的厨子。”   洗女摇了摇头:“我们汉人里有一个道理,叫‘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万事留一线,路才能走得更远更长。我们的圣贤对这种为人处世的道理有一个很好的词来总结,叫中庸。我们还有一本儒家圣贤写的书,也叫《中庸》,讲的就是中庸的好处和如何成为一个中庸的人。”   刘耀低头思考一会儿,才道:“我以前有一阵每日都想吃糖,越吃越觉得不够,于是叫人给我拿了很多糖,以糖代饭,连吃了三天。但是吃了三天之后,我再看到糖就想吐,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了甜的东西,也再没有一开始吃糖的那种快乐了。这大概就是我太极端导致的。太傅是教我不要过分追求极限吗?”   洗女点头:“孺子可教也。”   刘耀顿时一阵兴奋,脸上容光焕发,他想了想,又抓着桌子问:“中庸真是个好思想,你们写《中庸》的那个圣贤还在吗?我真想见见他,或者听您给我讲一讲那本书。”   洗女遗憾地看着他:“《中庸》是几百年一位叫子思的人写的,你可见不到他了。”   “那太傅呢?”   “我也不行。汉人的学问包罗万象,没有人能掌握所有的汉学精华。《中庸》这本书不是我精通的,怕是不能为你讲出它的精妙之处了。”   “啊。”刘耀遗憾地垂下头,一会儿又打起精神问:“如果我想要了解这本书的内涵,应该怎么做呢?”   “汉人之中研习诸子经典的人很多,我所来的地方,有一个伟大的人,她无私地用自己的财产办起了一个学校,教那些陌生但是却一心求知的人读书,只要你愿意且足够认真,就能在那里自由地学习自己想要学习的东西,成为自己理想中的人。我曾经也是其中之一。”   “我虽然不擅长《中庸》,但是她那里聚集了无数一心研习汉人学问的人,一定会有人精通《中庸》吧。可惜,那里离我们这里实在太远了,陛下恐怕也无缘请到她们了。”   “唉。”刘耀叹了一口气,真心实意道:“我真希望自己是你们那里的人,这样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了。”   洗女摸摸他的肩,无奈笑道:“陛下说笑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羡慕别人的时候,别人又何尝不是在羡慕你呢。”   “羡慕我吗?”刘耀想了想,点头:“是啊,他们都羡慕我。我的叔叔们都想将我取而代之,这正是他们羡慕我的证据。可是这种羡慕,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谁想要呢?”   洗女轻轻拍着他的肩,低声安慰:“陛下,您已经安全了。”   “是啊,安全了,我安全了。”刘耀低声喃喃两句,忽然又转移了话题:“太傅还没有告诉我,您到底是为何闷闷不乐。您一天不开心,我觉得活着也没有意思了。”   洗女忽然将手收回,严肃地看着刘耀:“陛下下次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洗女受不起。”   “我……”刘耀一时无措,但是这时洗女已经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刚刚收起的奏折拿了一份摆到了他面前,道:“洗女只希望陛下长乐安康地活着,您要是动不动就说这种话,洗女又怎能开怀呢。我这几天不开心的事就在这里了,陛下一定要知道,就看看吧。”   刘耀看看洗女的脸色,见她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才将那封奏折拿了过来。   刘耀一直在洗女的教导下学习汉学,对太傅传授的东西,他是一向都上心的。   所以他如今虽然还说不上对汉文化了若指掌,但是也远远超过他朝中那些胡人贵族,读和写他都不成问题,甚至写的一笔不错的字。   刘耀将奏折拿在手里,匆匆浏览过一遍上面的内容,心中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但又有些疑惑。   这封奏折里写的,是上个月青州刺史孔景阳斥责江北贸易城背后的主人王若彩和霍思城的事,除了讲了孔景阳是如何责骂那两人的,也讲了现在南方的舆论情况,从奏折上面所写的内容来看,场面不容乐观。   刘耀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太傅是江北人,因为第一次见面,洗女就介绍了自己的身世:她是江北人,有幸遇到贵人资助,学得了一些知识,又攒了些钱财,便冒险北上来做买卖,在北方呆的时日久了,才决定留在北方。   从太傅刚刚的诉说里,刘耀不难猜到,奏折里被孔景阳骂的王若彩母女之一,很可能就是那位资助过他的太傅读书的人。   太傅是一位很重情的人,她对那位在最初帮助她的人一定很敬重感激,所以现在她们被骂了,太傅难过也很正常,就是没想到太傅会难过到茶饭不思的地步。   所以刘耀问:“太傅是因为曾经帮助过您的恩人被人攻击而难过吗?青州刺史是我的臣子,我可以让他向您的恩人道歉。”   洗女苦笑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陛下只说对了一小半。”   “恩人的事,自有那么多感激她.崇敬她的人围绕在她身边去维护,又何须我烦忧。即使为恩人不平,也不过是片刻而已,我身在千里之外,若是耿耿于怀,岂不是自寻烦恼。让我忧愁的人不在千里之外,而是近在眼前啊。”   刘耀吃惊地指着自己:“竟然是我吗?”   “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洗女惆怅道,“我难过的是,我这些年在北朝做出的努力,恐怕要付之东流了。”   “这是怎么回事!太傅何出此言!”刘耀惊怒地站了起来,“谁敢坏太傅的事!我定叫他有死无生!”   “陛下稍安勿躁。”洗女示意刘耀坐下,垂眸低叹道:“破坏我努力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这天下大势,这天下人,始终不肯让那些被汉人世家贵族握在手里的珍贵宝藏,分给别人一些啊。”   “如果是宝藏的话,那倒也不是……”刘耀话到一半,连忙改口:“我是说,太过分了!那些汉人世家太过分了!如此小气!没有格局!等日后我们有实力了,就将他们都杀光!太傅要什么,我都给您分。”   “傻孩子。”洗女用母亲看待自己毛躁又急于讨好自己的孩子那样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刘耀,“你都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就说要给我拿来了。这件宝藏,光靠打打杀杀,是拿不到的,要靠别的手段。”   “您且说,是什么宝藏?我听说汉人的屋子里藏着夜晚也能发光的巨大明珠,还有脑袋那么大的玉,削铁如泥的宝剑,轻得像羽毛一样的华美衣服,太傅说的是这些吗?”   “都不是,我说的,是字。”   “字?”   “对啊,就是我教给你,教给大臣们学习的那些字。其实我之前是骗你们的。”   “太傅一定是为我好……那太傅骗了什么?”   “我教你们的字,不是什么汉学代代革新年年发展的最新成果,它就是被青州刺史孔景阳骂为歪门邪道的那些字,是最近十几年新创造出来的,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不被正统的大儒和世家承认的字。”   “嗯?这……这……”刘耀一时有些糊涂了,“可是您教的字真的很好用,也很好学,大家之前学另外一种字的时候,就是那种笔画很多的字,大家怎么都学不会,只能拿着一本文书两眼空空。而您教的这种字,大家很轻松就学会了,写的时候也省力,难道不是您的这种字更好吗?它怎么会是孔景阳说的歪门邪道呢?”   “傻孩子,所以我才说,他们手里握着宝贝,不肯分一点给别人啊。”看刘耀仍然不明白,洗女问:“你认为是之前大家用图画传信的时候好,还是现在用汉字的好?”   “那当然是现在用汉字的啊。我听说以前用图画,大家经常鸡同鸭讲,甚至自己也会记错自己做的记号,造成很多误会呢。现在大家有什么想法,全部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不管是让别人看到,还是自家下一次看到,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父王以前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即使我们只能靠汉人替我们书写传递文书,也比我们糊里糊涂画几个只有自己知道的记号来记事要好得多。”   洗女眸子里露出一些细碎的幽光:“那你猜以前那些投降的汉臣们为什么要一直用那么复杂.笔画又多的字?”   刘耀愁眉苦脸:“以前我是觉得他们恨我们胡人侵占了他们的江山,不想教给我们汉字,所以故意用这么难的字为难我们,后来太傅您解释说他们那一代人学到的字就是这样,不是故意的。可现在您又说他们他们不怀好意……那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不过这正是政治和人心的魅力所在。我曾经说,他们不是故意用那么难的字来为难你们的,没有说错;但是我现在说,他们是故意一直用这么难的字来为难你们的,也没有错。”   “区别只在于,前者,我是单单只指当时教你们汉字的那几个汉臣,这些字的写法是前人就定下的,他们也不过是照着前人教的写法学而已,你们要学,他们也原样教给你们,所以他们没有故意用一种难的字来为难你们,因为他们当时没有别的选择。”   “但是后者,我指的却是这些汉臣所代表的世家大族和大儒高官这个群体。成体系的文字对于任何一个王朝都是一份巨大的宝藏,而他们,则一直是掌握这份宝藏的人。即使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也非要自幼启蒙,花上四五至数十年不等的时间,才能基本掌握这些字。难道这些人是想故意为难自己为难后人吗?不是的,他们只是想提高学习的门槛,让别人更难入门罢了。”   “他们难,但是他们有家学渊源,名师和长辈都不缺,且他们自幼读书,一是耳濡目染,二是有大把的光阴,三年不成就学十年,十年不成还有二十年,读一辈子书,总有记住的一刻。可和这些人相比,其他人,谁能日日有那么多的名师教导,谁能身边有那么多的书本天天接触,谁又有那么多的光阴,可以整日闲着不干别的,只读那几个字呢?”   “啊,我肯定不能!我很忙的!”刘耀连忙道,他想一想自己的日程,每三日就要上一次朝,其余的时间里,又要听太傅讲治国理事的课,又要观察太傅的日常起居,精神状况,又要想方设法找能讨太傅开心的事情,有的时候做一个竹蜻蜓,就过去一个下午了,哪有这么多的时间读书!   “而且我这里也只有太傅这一个名师。书也不多,只放满一间屋子。”   洗女无奈地抿了抿嘴,点头道:“是啊,您贵为陛下,一国至尊,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怎么办呢?那些世家贵族们宁可花费更长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去学习这种繁杂无比的文字,也不愿意让字变得更加简单易学,因为这样,人人都识字了,他们原本掌握的能力,就不值钱了。”   刘耀也深有体会地赞同道:“还有,我们都不识字的话,他们在文书上做了手脚,我们也不知道,说不定他们当着我们的面说写的都是夸我的话,实则却写了刘耀是个蠢货来暗暗羞辱我呢。更可气的是,他们玩弄了我,我不仅不知道,反而还要真心实意地感谢他们夸我。太傅,我终于懂了,这些汉人的世族,实在可恶!”   “还有更可恶的地方,陛下还没想到呢。您生气的仅仅是他们骂您,若是他们在您的国书上也写的和说的不一样,那情况会如何呢?如果您是一个平民,他们在关乎您性命的事情上,嘴上说是这样,写下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一件会让您犯杀身之祸的事,或者干脆以这种手段骗走了您所有的家产,那您会怎么样呢?别看我仅仅是在和您假设,这样的事情在天底下发生的次数比牛毛还多,说不定现在这一刻,就又有无数人因为不识字,而遭到哄骗,丢了性命或全部家当,却无处伸冤。”   “这实在……实在是!”刘耀气得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   “现在孔景阳要讨伐诛灭江北的简体字,江北的简体字,是教给那些不识字的商人的,那个和我们的关系,其实不大。可他们讨伐的,又岂止是江北的简体字,他们讨伐的,是不属于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群体,却妄想和他们分享使用文字这项绝世珍宝权力的人啊!”   这时,刘耀站了起来,朝天边青州的方向望了一眼,冷笑道:“我们用都用了!我说简体字是正统,它就是正统!那孔景阳为我臣子,却阻止我们分享文字,简直恶毒至极!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司马来,诛杀这贼!为我朝除一祸患!”   洗女含笑点头:“这样,也算是报答了我那位恩人了。”   刘耀点头,走了一步,又回头问:“之前一直忘了问,您的恩人,是那位王若彩王刺史吧?我记得我朝之前和江北合作,共建淮南贸易城,那王刺史便亲自做见证,看着淮南和我们签下了供盐的单子。”   洗女卖了个关子,含笑望着他:“既是,又不是。”   “天色已晚,陛下还是早些回宫吧。大司马也明日再见,天这么晚了,人家也要吃饭睡觉的。”   “都听太傅的。”刘耀连忙应道,他看着洗女脸上舒展的眉头,心中一喜,又道:“太傅纾解了心事,现在吃得下晚饭了吧?我这就叫他们再做元宵来。”   说到这里,他一拍脑袋:“啊,我差点忘了,我来就是为了请太傅去西宫看灯的,太傅,您还没在平城的元宵节看过花灯吧?等您吃了饭,随我去看看吧。”   洗女微笑着,全部都应下了。   第二日,刘耀就连发三道旨意,责骂孔景阳不配为臣,是奸佞小人,要全国人共同唾弃他。   而大司马席献被叫进宫后,听完刘耀要自己攻打青州的命令,他皱了皱眉头:“青州临海,独成一域,孔景阳在青州又权势滔天,把青州死死把握在手里,光是这点理由攻打他,恐怕不值。”   刘耀虽然性子偏执阴鸷,但也还知道,朝中到底谁的话力道最重,席献自己不肯,他也不敢过分逼迫,怕把人逼反了。   于是刘耀最后只能悻悻地来到洗女宫中,向洗女道歉,说自己不能替她除掉孔景阳这个恶棍了。   洗女自然是安抚他,说凡事尽力即可,万事留一线,中庸中庸。   刘耀表面被安抚下来,心里却对孔景阳更加仇恨厌恶,连日发旨骂他不忠不孝不臣不敬,把孔景阳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同时段的另一边,谢恺谢国舅这里,情况却有些不同。   自从在南慜帝三年初,谢恺带领大军从建康城中撤出,另寻武昌作为南朝廷的都城,他的事业运似乎也开始走到了瓶颈,开始无声无息地走下坡路了。   首先,他当初攻打建康王继,用的理由是王继血腥残暴屠戮了自己谢氏满门,他要为谢家人报仇,其次呢,则是说,王继把持慜帝,自己这个做舅舅的,决看不下去自己的好外甥受委屈,所以一定要带兵前去匡扶王室。   无论是哪条理由,谢恺从起兵之初,就把自己的定位放到了忠臣.义士的位置上。   等带兵进建康找不到慜帝后,谢恺也头脑清晰地看清了局势,把自己钉死在了忠臣的位置上,坚决拥护慜帝的王位不动摇,坚决拥护自己国舅的地位不动摇。   但是同时呢,他也舍不得把郑妃之子杀了。   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身边留一个活着的先皇的血脉,比较保险。   建康他也待不了,毕竟他的大军在建康附近的两个大郡都屠城了,吴郡也看不上他,建康城里更是被洗劫一空了。   最重要的是,郑家作为建康城内几大世家之一,根基深厚,而自己这所谓的谢家,除了那几个废物旁支兄弟,就自己这光棍一个,真要带着郑妃之子在建康,谢恺觉得自己肯定斗不过郑家。   于是他迁都了,迁到武昌。   武昌邹氏是在他起兵之前就联络到他的人,他最初能拉起那几万兵马,都是靠着邹氏在背后暗暗相帮,不然光靠他一张嘴,没点实实在在的好处,军粮军资都不足,哪怕他是韩信在世没用啊。   因为这一份最初的投资,谢恺视邹家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认为这是自己人,绝对可以信任,所以放心地带着郑妃之子和自己的精兵来了武昌。   来了武昌之后,新的都城也有了,王继也打完了,那么,是时候论功行赏建立自己的小朝廷了。   首先,江南豪族们肯定是要大封特封的,尤其是自己的老伙计邹家人,谢恺把他们全家都封了高官。   其次就是原建康城里虽然被削了一顿,但是实力绝对还在的北方世族们了。   谢恺自己虽然在谢家不怎么受待见,当初被王业背刺受委屈的时候,也没得到家族的帮助。   但是这个人呢,有的时候是有一点贱性在里面的,越是看不起他的人,他就越是想得到他们的承认和称赞。   所以等谢恺将这些世族带到武昌后,不仅没有为难这些世家大族的人,还将他们被抢走的财宝悉数还了回去,并提拔他们在自己朝里做官,一应待遇,一如从前他们在王谢时候的待遇。   谢恺就是想向这些人证明,你们说我是大老粗,说我不懂世族,不懂优雅,不算世家子弟,我却偏偏是最维护你们利益的,是你们的自己人!我们从始至终,都是一伙的!   谢恺把自己当做这些世族们的自己人,希望他们感激自己,接纳自己成为最高贵的世族核心。   但这些世族们可不是这么想的。   南慜帝六年一月九日,距离孔景阳发檄文征讨江北母女才过去十几天,江左武昌,谢恺为自己那尚且找不到踪影的外甥皇帝建的宫殿里,发生了一桩血案。   国舅.大将军谢恺,被人发现,惨死宫中,背后还扎着一把匕首。   天哪!这可真是吓死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武昌群臣们了!   大家连忙惊讶地冲进宫中,寻找刺客,最后找到是一名胆大包天的宫女,竟然趁大将军国舅不备,偷袭成功!   唉,大家就只好泪流满面.悲伤不已地送大将军国舅进棺材,给人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场丧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扶一直在北宫当隐形人的郑妃之子,马渊成登基了。   史载,南慜帝六年一月十二日,慜帝之弟马渊成登基,史称弱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1122:22:07~2022-05-1223:4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今天天气好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836643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么么-150瓶;StarrySky20瓶;蓦然19瓶;爱的魔力转圈圈10瓶;鹤鹤5瓶;霸气的可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慜帝五年的十二月,武昌下了一场大雪,长江的支流都被冻住了,江面起了一场薄薄的冰,这种百年难遇的景象引起谢恺小朝廷一部分人的注意。   谢恺小朝廷里掌管星象历法的太史令陈学年上奏说,明年将有大旱,希望谢恺和朝廷各个部门早做打算。   整个谢恺小朝廷的主要统治区域都位于长江以南,区域里水系丰富,武昌以南更是有浩瀚无边的云梦泽,过去几百年从来只有雨下大了把田淹了的,哪里有缺水的时候。   汉末天下大旱,也没旱到他们长江以南的庞大水系中来的,谢恺听了武昌附近一众本地豪族的解释,没把陈学年的话放在眼里。   陈学年几次请奏都不得重视,不由心中郁郁。   当年汉人还未南迁时,他陈家也是举足轻重的望族,满门高官。   可惜刘奔攻破洛阳,陈家主支全军覆没,不是死于战乱,就是成了胡人的俘虏,他那位叫陈获的叔父就是其中一佼佼者。   可陈获在胡人那里得势,也和他没有多少关系。   他当初因为在南帝郡国内做官,于是小朝廷南迁时,他也一起南下,又借着自己是最初一批南下的人之一,当上了太史令。   可惜他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建康城里,世族为天,王谢两家把持朝政,他一个没有家族支撑的光棍太史令,很难在建康朝廷里说得上什么话。   无论是在南帝时代还是慜帝时代,他都始终无法那些与他一起南迁的世族们亲近起来。   关系真正开始改善,是在谢恺攻破建康之后。   满建康的世家都在谢恺手下吃了苦头,前往武昌的时候,他们都是谢恺的俘虏。   这时候,陈学年反而和那些世族们亲近起来,他们共同患难,一起吃苦,一起回忆往昔,回忆着回忆着,世族也想起来,哦,这个人当初还是和我们一起南渡的人呢,当初洛阳城内的门阀里,也有陈家的一份声音呐!陈学年才得以重新成为北方世族这个圈子的一部分。   等到了武昌城内,江南本地豪族因为助谢恺起兵而得势,他们这些北方世族又是战败被俘虏到武昌来的,虽然事后谢恺将他们被抢的财宝物事都还给了他们,可他们这些世代富贵的世族门阀在这场战争里失去的,又岂止是一些财宝!   他们真正丢掉的,是他们在建康附近抢占的大片土地和朝堂上的主动权啊!   原来他们在建康城内如何仗着拥立新帝得势,现在江南本地的豪族也就是如何能仗着谢恺是他们赞助的而得势。   而且相比当初于健康而言是外来者的北方世族们,这些江南本地豪族又有功,又在自己的地盘上,那简直是如鱼得水,其权势之大,风头之盛,还远胜他们当初。   即使谢恺把北方世族当成自己一伙的,言语之间不无维护,也无法盖过这群本地豪族的锋芒。   人怕一辈子都在低处,更怕曾经在高处现在却跌到谷底,因为见识过高处的广阔风景,就再也难以忍受低处的狭窄限制了。   迁都武昌后的北方世族们无疑就陷入了这种巨大的落差中。   在朝堂上,但凡他们有什么想法,江南本地豪族便抱起团来和他们对着干,一句一句,什么“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你懂什么江南”,话说得无可挑剔不说,他们人还多,往往把这些世族们堵得哑口无言,让谢恺即使有心偏袒都无从相帮。   而在更涉及切身利益的地方,比如土地和职权上,他们收到的掣肘和限制就更多了。   原本独属于他们这些世族的法律豁免权没有了。   一位出身北方世族的四品大臣有一日喝醉了酒骑着马在武昌的闹市里发酒疯,踩死了几个小孩,又活活吓死一名怀胎八月的孕妇,这位大臣习惯了过去在建康无视一切法律的生活,给路边的人扔了几个铜板让他们打扫打扫大街就牵着马回府睡大觉去了。   没想到,两日之后,武昌城里的官府就派人上门缉拿他来了。   当官兵拿了枷锁要拷他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呢,看到拿着枷锁的人就以为要和他玩拷一拷的游戏,高高兴兴地就跟着人走了。   等到了衙门,看着满脸严肃拿出状书问他罪行的武昌尹,他才悚然酒醒,这时却为时已晚,他在闹市纵马伤人有无数人旁观,其中就不乏武昌本地的豪族中人,一群证人直接指正,再加上他仍然满脸醉醺醺的,家里的马蹄上血迹都还没洗去呢,人证物证俱在,这人直接被打入大牢,被判蹲到三年后。   据说被押入大牢的时候,这名官员还是不甘心地喊冤,坚持自己没有罪,最后是一路喊着谢恺的名字进去的。   当谢恺得知了这人被关,也立刻找了出身于武昌本地豪族邹家的武昌尹来询问,对方不慌不忙列出这名官员的一众罪行和当朝律法,又说此人在闹市伤人,公然蔑视王法,更是蔑视您谢国舅,不能不惩。   谢恺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作罢。   事后一众世族求上他,谢恺也只能推拒,说自己也无能为力。   一个四品官被抓去坐牢了,三年以后才能出来,这对于北方世族们来说,表面上的影响其实不大。   但是在世族们眼里,这是江南本地豪族们在打自己的脸,更是他们准备公然骑在自己头上的宣战书。   毕竟今天一个四品官犯点小错杀几个平民要被抓,那明天我占了别人的田地,害死人家一家十八口,我是不是也要被抓?我最近无聊,出城找流民射/着玩,射/死了几个人,是不是也要被抓?我看上哪家平民的姑娘,抓进府里来,玩死了他全家和我拼命,我一口气全杀了,是不是也要被抓?   这些行为虽然违反了朝廷律法,但是他们可是高贵的世家,和那些贱民都不算一个种族的。   他们是有尊严有智慧懂得礼仪道德的文明之光,那些贱民就和地里的庄稼一样摘了又能再生的无脑消耗品一样,他们杀几个贱民怎么了?   那些贱民的小命怎么能和他们这种高贵之人的尊严和脸面相比?   这么多年来,世族们在日常生活里已经习惯了自由自在,潇洒不羁,一切随心,他们的人生追求就是不被凡尘的规矩所束缚,又怎么能被管束低贱草民的朝廷律法所束缚?   现在因为这么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竟然要将他们抓进牢里,那他们作为世族的面子往哪里搁?以后还怎么自认为高人一等?   于是,一个小小的四品官被抓去坐牢,却在武昌城内的北方世族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他们的脸面被践踏,他们的尊严被扭曲,这一切都让他们怒火熊熊,像是千年火山下尖叫着疯狂的熔岩,随时都可能破土而出。   所以北方世族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希望能改变这么可怕的未来,为自己这个群体的处境做出一些改变。   而这一切,自认为武昌城内和和美美的谢恺和自认为给了那些北方世族一个下马威的本地豪族都还浑然不知。   十二月六日,陈学年失落地走出武昌城中的宫殿,前往同时北方世族的好友卢平家中饮酒,酒醉中,陈学年说起自己一心为朝廷办事,兢兢业业观测天象,提出的建议却在江南本地豪族的故意打击下,被谢恺置之不理的事,说着说着,就潸然泪下。   卢平听了,不由为他不平。   但是两人看着他们在武昌城内这远远不如建康时的居所,又相对无言。   也许,是时候了,他们需要一些改变。   他们联络了不少人,暗暗做出了不少筹划,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迈出那一步。   十二月二十一,孔景阳在稷下学宫发檄文征讨江北母女,天下震动。   武昌城内的北方世族们看着孔景阳这厮的声势,不由又想到当初他们在北方的风光。   再加上,孔景阳所代表的势力也的确特殊,他一发声,全天下所有使用繁体字,享受只有少数人能使用文字的福利的人都必须要响应。   而这其中,当然又以他们这些世家门阀最首当其冲。   毕竟他们是世家,汉人的文化正统,仍然握在他们手里。   孔景阳征讨简体字,他们不响应,谁响应!   难道他们真的敢愿意看到简体字流毒天下的那一天吗?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那就不是像在武昌城里这样,只失去一些属于世族的尊严了,他们将失去一切高于普通贱民的东西!   作为文化正统,他们必须出面狠狠攻击王若彩母女,而这也会是全天下士族的一场狂欢,谁在这场攻击王若彩和霍思城的战役里骂得最狠,叫得最响亮,谁就能在事后获得更高的名望,更多的支持!   有了这样的名望,他们将重新成为全天下的表率,到时候收复江右夺取江北,也不是梦!   如果说压迫往往让人蠢蠢欲动,那利益就常常让人饿虎扑食。   有了接下来打王若彩霍思城母女瓜分名望的好处在前面钓着,武昌城内的北方世族们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逛花园也有力气了,在短短十几天内就完成了一场政变的合谋,并在慜帝六年元月九日,成功将谢恺弄死在宫里。   作为常年和皇帝玩手段的世族,接下来的事他们再熟悉不过了,这群人飞速控制了宫里的消息,让武昌的本地豪族被蒙在鼓里,然后借着为谢恺哭丧和马上就能拥立新君成为新王朝的功臣的名义,在江南豪族反应过来之前成功笼络住了谢恺的十万大军,顺利接管武昌。   郑妃之子马渊成一即位,北方世族们立马在武昌城里抖起来了。   现在又回到了他们当初刚到建康时的样子,皇帝在他们手里,军队也在他们手里,王令一出,谁敢不从?   失去过一次权力和地位,重新上位的北方世族们在武昌城里杀疯了。   他们急□□速将整个江南都控制到手里,在武昌城内拼命排挤江南本地豪族,几日之内就杀得武昌城内的江南豪族少了一半,剩余的江南豪族见势不妙,纷纷逃回自己家里。   这世族们倒没管,毕竟他们只是想要重新掌握大权,不是想把整个江南每一个地方都打一遍,真要这么打,那再来十万大军也支撑不住。   何况,他们又不是谢恺,他们平日里的日常是喝酒清谈嗑药,修仙养生玩小妾,打仗可不是他们该管的,他们对军中之事一窍不通。   真要开打,能不能把大军领出去都不一定。   于是世族们在将武昌城内的江南豪族都排挤走了之后,就开始积极为自己在武昌附近占田揽好处了。   自弱帝登基之日起,一月之内,武昌城内世族在武昌城外狂揽良田万余亩,造成无数无辜百姓痛失家园,成为没有土地和户口流民。   武昌附近几郡,流民之祸遂起,且越积越多。   但因为武昌城有原谢恺的十万大军驻扎,流民们不敢逼近武昌城,只在世族们的领地之外流窜。   武昌城内,世族们田也占够了,权力也重新回到手里了,威武也威武够了,有着马渊成这个宝贝疙瘩在手,他们再无后顾之忧了,于是世族们商量商量,开始准备控制舆论,大骂王若彩和霍思城母女了。   武昌城内的世族们激.情开骂,另一边,江右的本地豪族们也太闲着。   自从霍思城带着她的大军来到了建康,治理了建康周边七郡的流兵,也给这里的人重新划分了政治组织,重编了户口,一切豪族有大量匿户的都要把人放出来,重新编户为良民。   好在当初建康附近真正的大恶霸才不是这些豪族呢,那些北方来的世家才是建康附近最大的庄园主,他们占的土地和藏匿的人口才是最多的。   这些世族来到建康后,将原本在建康附近有田地的本地豪族一再挤压,逼迫他们让出了自己的庄园田地,于是建康附近,属于本地豪族的庄园没几座。   而等谢恺带着大军过来,除了位于建康后方又实力强劲的吴郡,其余周边地方,都给他的大军霍霍过了,他走后,流兵再作乱,建康附近的豪族庄园几乎无一幸存。   这时候陆瑶再强势整编,自然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她轻而易举地就将建康附近七郡按照江北的治理格局改造了过来。   新编户的人要么是失地的流民,要么是同样没有地在当土匪的流兵,陆瑶在大军压境之后,又是给他们户口,又是找人给他们看病,又给他们部分人当基层小官的机会,甚至还找人给他们教书,对比他们之前的生活,简直是从地狱到天堂的区别。   而且提前展示过战斗力的大军在一边盯着,恩威并施之下,这些人再没闹出多少幺蛾子。   建康附近七郡渐入佳境之后,被谢恺抛在一边的江右各郡也开始朝陆瑶抛媚眼,自发地靠拢到了陆瑶手下,自认成为江右小朝廷中的一员。   但是这些郡县没有经过陆瑶的攻打和治理,郡内仍属于他们自治,顶多是按时像陆瑶的建康小朝廷交点税当做保护费罢了。   而在靠拢到陆瑶这里一段时间,发现陆瑶治下,豪族们竟然过着如此委屈的日子后,这些江右的豪族们也隐隐感到了一丝后悔。   但是他们投都投了,原本人家霍思城没理他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可要是他们现在又说要走,那这霍思城恐怕就要翻脸了。   知道陆瑶的手下大军有多恐怖的江右豪族们不敢惹她,只好一面心惊胆战,一面继续在她手下呆着。   好在这几年来,陆瑶始终没有要插手他们这些豪族领地内治理的意思,她搞的那些什么三长制,教普通百姓读书,也只在她完全控制的那七郡内实施,碍不着他们。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从他们领地里逃出去的人多了。   他们逃到那里去呢?当然是逃到建康城外那七郡去了。   因为陆瑶在建康宣布了一项法令,凡是从外乡来的没有户口的人,她来者不拒,一律照规矩发田给户口,而只要你有了户口,和本地所有人一个待遇。   建康七郡的老百姓那是什么待遇啊,那可是每个乡都有两个老师教读书的待遇啊!据说凡是七郡之内,就没有哪个百姓是不识字的!   听说他们的长官还经常搞活动,让老百姓围在一起读书写文章,天哪,那可是文章诶!那不是文曲星才能做的吗?建康七郡的普通老百姓竟然也能做!   而最重要的是!!建康七郡的老百姓,只要家里有女子在乡识字班里学得好,就可以去一个叫做妇好书院分院的地方读书。   从那里读出来那可就不一样了,那都是以后当官的种子!他们的乡长听说都是从那个地方毕业的!县令也是!太守也是!甚至霍思城自己,就是当地妇好书院的名誉院长!   老天勒,霍思城可是建康小朝廷的老大,大家私下都称她做建康王的,有她担任院长的书院出来,那不就是她的自己人?   知道妇好书院分院背景的人老百姓就没谁不想送自家的女儿进书院读书的,毕业了就能当官诶!最小也是个乡长!   那自己家岂不是就是本乡最厉害的了!到时候谁还敢欺负自己!到时候自己全家都要横着走!让隔壁老王老吴羡慕死自己!   老百姓们光是想一想最差的可能,都美得冒泡了,要是想一想自家再出个县令,出个太守……天哪,普通小老百姓简直要高兴到晕过去了。   满心都是美好期望的家长们纷纷虎着脸在家里拼命敦促家里的女儿读书,家里没有女儿的一个个苦着张脸,蹲在家门口看着别人家的小女孩高高兴兴去识字班上学,像是别人欠了自己几斤米似的。   等关上门,把外人的声音隔绝在外,没有女儿的夫妻们都下了决心,他们要生!一定要生出来个女儿为止!有了女儿,就有了未来,他们也要供个乡长出来!最好供个县令,到时候就给女儿招几个聪明小子,等生了孙女,正好把女儿的聪明和人脉传下去!   战乱时代,人口出生率和存活率往往是统治者最发愁的东西。   百姓生活水平极度底下,对未来没有安全感和期待,于是延续后代成了最没必要的东西,反正活过今天还不一定有明天,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才痛快呢,谁想生孩子啊。   而这种生存第一的思想联系上客观的男女生理差异,又必然造成男女比例极度失调,十比一甚至一百比一都有可能。   作为生育者的女性的减少进一步降低了生育率,这下子,即使是有人想生,也不一定能找到女人了。   即使能找到,在女人地位极度底下的情况下,女人大概率会受到性掠夺,生育过程的痛苦会降低新生儿的质量,女人孕中产后得不到良好的照顾和护理,又会继续造成女性的减少。   而在陆瑶的女官本位制度支撑下,先是秩序得到管理,接着女儿成为全家走向更美好生活的期望,女性的地位被前所未有地提高起来。   有了女儿这个当官的希望,人们对生活和未来的期望就会增长,就会更加愿意生孩子,也更加愿意忍耐生活的艰辛,靠着这一份希望,人们更容易熬过漫长的苦冬,迎来真正的春季。   女性的地位一高,生育过程就会得到更多的照顾,顺利生产的可能性就会增高,同时女婴的存活率也会增高,活下来的女婴会进一步增加人口出生率。   人口多了,人才就多了,生产就发展了,生活水平就提高了。   生活更好,人们会更加安稳过日子,生孩子,盼未来,一切形成良性循环,只待发育完善,形成洪流,席卷天下。   陆瑶要做的,就是维护这份秩序,稳固她的统治,默默等待,等待这股时代的洪流,席卷天下的那一天。   现在,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因为江右的豪族们自己作死,送上门来了。   原本这两年,陆瑶都和这些识相自己归顺的江右豪族们相处得还算融洽,本来她还想打两个镇住这群人的,奈何人家投降太快了,而陆瑶也刚刚接受建康附近这么大的一块地,实在是需要先好好经营一段时间,稳固稳固自己在新地盘的统治。   于是在江右豪族的主动投降下,在陆瑶的有意放过下,江右平静度过了三年。   但是自从孔景阳发布檄文,号令天下士族征讨江北势力和她所创的简体字,江右这群始终不算真老实的江右豪族们,开始搞小动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戏的最后一方也粉墨登场了,接下来就该唱大戏了。女鹅,请开始你的表演(狗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里约lotte.41169318.尜尜10瓶;岁岁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慜帝六年一月二十七,武昌城内的寒意越发袭人,昨天半夜又忽然下了一场雪,早上起来的时候家家户户门口的台阶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白雪。   有些家里没有备足棉被的人家家里,早上一掀老人的被子,人都已经僵了。   穿着单衣的乞丐连街一路乞讨过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没有人家肯在这时候开门施舍的,乞丐拄着棍子前行的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忍不住,倒在路边,他将身体慢慢地缩起来,眯着眼睛看着无处借热源的世界,渐渐没了生息。   此刻城内的世族们家里,着裘衣穿华服的世族子弟们正围坐在炭火前赏雪,炭上架着酒炉,和烤架,烤架上放的是北方来的嫩羊肉,薄薄地在铁板上炙过,然后放入碗里,加入豆豉.盐巴.生姜末.花椒.胡椒,有性子急的直接就这么蘸着吃。   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就等着仆人把生的嫩羊肉加调料和羊油放入羊肚子里,拿到外面雪地里开的火坑盖上炭火烧烤,等肉熟了再拿进来,这叫胡炮肉,是近几年从淮南贸易城传过来的新吃法。   大雪天赏着雪景吃着烤肉,再做两句诗,以后传出去,就是魏晋名士千古风.流的佳话了。   到了傍晚,有人急急通过城门,在城门官恭敬的目送下进入城内。   来人姓卢,是江右卢家的长子,身负江右七十二家豪族的重托,前来说和武昌小朝廷共同抗霍。   这个霍,自然指的是建康的霍思城。   孔家乃千古圣师,大衍圣公后人,孔家当代家主孔景阳一声令下,天下士子,谁能不听?谁敢不从?是以,他们这些士子当然义不容辞地要联合在一起,打倒王霍母女俩!   然而卢公子出发的时辰不巧,他是一月十二日出发的,那时候谢恺身亡,马渊成登基的消息还没传到江右,所以他出发的时候拿的是联络谢恺的信。   结果等他赶了十多日的路,到达武昌城外,守门的人告诉他,城里的天已经变了,现在掌权的,是之前建康城里那群世族。   卢公子一咬牙,反正现在首要的敌人在王霍,找谁联手不是联手啊,不管是江南豪族还是北方世族,只要你骂王若彩和霍思城,只要你反对简体字,我们就是好朋友!   而且世族重新掌权也有世族掌权的好处,毕竟如今天下舆论,还是世族为先,当初王若彩能在江北发家,不就是仗着她是建康顶级世族王家的女儿么?   如今王继已死,武昌城内,又有了新的王家,那就是郑家。   既然王若彩仗着她是姓王的世族子弟横行江北,那他们也同样可以用姓郑的世族来扳倒她!这就叫用魔法打败魔法!   卢公子想得很好,卢公子到了武昌城内各世族面前也讲得很好。   世族们正愁不知道从哪里骂起呢,一听卢公子的建议——让我们用世族的名义打败王若彩?这不是正中下怀吗?   世族们连忙把卢公子奉为座上宾,高兴地采纳了这个建议。   慜帝六年二月初,武昌城内各世家纷纷扬扬的骂王若彩书.骂霍思城书.骂江北二女书都出炉了,世家们互相传阅各自的文章,还互相品评,评出了一份又一份的“绝世好文”。   这些文章斥责王若彩在自己的母族王家被谢恺攻击的时候不前来相帮,等到建康城破,才姗姗来迟,居心叵测,不忠不孝,既不配姓王,更不配占领曾经的京城建康。   世家们的文章口号渐渐连成一片,中心思想就一个,王若彩发家依靠的是王家,最大的优势也是王家,如今王若彩背叛了王家,就不配姓王,更不配继续掌握江北的军队,应该脱簪披发,到长江边向北谢恺屠灭的王家全族几千口人自杀谢罪,不然就会留下千古的骂名,天下人的正义和道德也绝对不会放过她这样害死自己全家的叛徒。   这些文章从武昌开始向四周流传,原本按照武昌城内诸世家们的想法,他们的绝世文章一出,整个江南的文士们都应该像闻到肉味的狗一样扑上来赞美才是,毕竟过去的多少年,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但是这一回,江南的豪族们对他们的应和寥寥无几。   好在还有江右的豪族们帮着吆喝,有卢公子在武昌城内为两边的人牵线搭桥,武昌世族和江右豪族的联盟很快就拉了起来。   自二月十二日开始,江右原本自发归降陆瑶的江右豪族都以“帝在武昌”“陛下在哪里,我们的忠心就在哪里”“我们的忠臣永远跟着陛下走”,流着泪“遗憾”地脱离了陆瑶的江右小朝廷的控制,宣布倒向武昌小朝廷。   同时,随着武昌城世族们的文章逐渐流传到江右豪族们手中,众人更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指着文章中的话对建康城指指点点:   想不到你们母女俩竟然是这样的人!我们以前都是被你们虚伪的假面具骗了。好在我们已经重新回到代表着正统的陛下手下,和正义忠臣的世族们待在一起,不然一定染上你们母女的污浊之气,被全天下人嫌弃。   一时间,从武昌到建康,处处都有人在议论王若彩不配姓王的事,而随着舆论的发酵,过去被踩到尘埃里的万恶之源王继,又重新被扶了起来。   死去的权臣才是好权臣,当他一死,过去他所做的那些恶事似乎都变得可以原谅起来,他纵容世族欺压建康周边百姓不是纵容,而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他杀谢氏全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因为谢氏全家都谋逆!!看!谢恺后来带兵破了建康城就是证据!   而他控制年幼的慜帝更是大格局中的大格局,这是因为王继一心怀抱着对南帝的君臣之谊,宁可自己背上骂名,也要好好替南帝管好他留下的江山,替他带好他留下的子嗣,一切都是为了江南,一切都是为了建康,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未竟的事业,夺回属于汉人的疆土!   你们都忘了在胡人攻破长安和洛阳,先后掳走废帝和太子时,王继是如何力挽狂澜报下我大晋的江山了吗?你们是忘了王继如何为了大晋的国祚鞠躬谨慎死而后已了吗?   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只知道喊自己委屈!殊不知王继遭受着远超所有人的委屈!他喊了吗?他哭了吗?他没有!!他一个人默默承受了一切!!   一.夜之间,王继就从一个被千人踩.万人踏的奸臣大魔王,变成了诸葛丞相在世!成了默默背负一切却惨遭迫害的委屈大贤臣!而王家,更是摇身一变,成为顶级名门中的名门,世族中的世族,所有的世族都要为这个家族平反,所有的世族都要为这个家族叫屈。   而曾经屠戮王家的谢恺已经被武昌城里正义的世族们杀掉了,现在王家唯一的仇人,就是它曾经的疼爱的族人,如今的王氏叛徒,亲眼看着王氏被屠族却袖手旁观,甚至在事后吃人血馒头占便宜的人——王若彩母女!   身为一个妇人,王若彩何德何能在江北拉起她的大军,成为江北人人敬仰的扬州刺史,镇北大将军?还不是靠王家,靠王继的一手扶持?   她的女儿,如今就驻扎在建康的霍思城,更是个超级冷血的白眼狼,当初她去建康,王继对她多好啊,派王芸亲自出迎,又让她入国子监,事事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在建康有多风光,不都是因为王继的宠爱?   可她转眼就能看着王氏满门被屠,看着曾经和她交好的建康城内诸世族被谢恺欺压俘虏,看着满建康城的百姓被谢恺的大军抢掠,而这一切,她本可以阻止!   她不来,就是谢恺的帮凶。   甚至人家谢恺还师出有名,和王家有血海深仇,可你霍思城不来,就是恩将仇报,连谢恺都比不上!   更可恶的是,你还在建康城破后来接受建康,享受了谢恺攻破建康城的一切好处!霸占了硕大的建康城和附近七郡!甚至还蛊惑诱骗其余江右天真无知的豪族们归顺你,简直是人面兽心!可怕至极!   在江右豪族和武昌世族们的联手下,舆论进一步发酵,王家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世族们也是被连累的小可怜,而关于王若彩母女如何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冷酷无情,吃人血馒头的事迹,更在江左和江右传得沸沸扬扬。   豪门狗血瓜谁不爱吃啊,尤其还是近几年的江南“顶流”王若彩和霍思城的瓜,在惊天大瓜的渲染下,似乎人人都知道王若彩母女是如何在背后谋划要恩将仇报做掉王继,继而占领建康了。   江右的豪门也把霍思城骂惨了,他们声泪俱下,就像被采花贼骗走了清白的黄花大闺女,凄凄惨惨地诉说自己被霍思城母女俩骗的有多惨,内心遭受了多大的伤害。   这时候,他们叛出霍思城门下,倒向武昌小朝廷,就已经不是含泪离去了,而是受害者终于醒悟自己遭了多大的罪,受了多大的苦,弃暗投明,离开骗子,奔向正义和光明。   这些人一起闭着眼睛,声色俱厉.义正词严地大骂着王若彩和霍思城,他们不是因为霍思城和王若彩搞简体字骂她们,更不是因为她们霸占了比自己更多的领地,比自己更得民心而骂她,他们是为了正义!为了公道!为了受尽委屈王家!   整个江南的舆论将王若彩和霍思城包围,无数的明枪暗箭指向这对母女,而在卫道士占据道德高地的居高临下的指责下,王若彩和霍思城母女似乎看不到任何可以翻盘的希望。   无论是武昌城内的世族,还是江右的豪族们,都志得意满。   此刻,万事俱备,东风也得,以无数天下士子对那母女二人,优势绝对在他们这一边。   在舆论的威逼下,只待王若彩母女再也受不了天下人的唾骂,自己找个池塘自尽了。   毕竟人言可畏,谁能不惧人言?   而当江右豪族们那些写满“为臣子的忠心”和“为人的正义”的书信按照时间分成好几波被陆续送进建康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从二月起,陆瑶已经不在建康城内了。   她正在前往青州的路上。   慜帝六年二月初三,时隔王业等人北伐十二年后,陆瑶坐镇徐州以南的广陵郡,代表江北势力首次下达了北伐青州的总攻令。   陆瑶命令将十分擅长守城的梁奎兄弟调入建康,令派黄冲.张泗水.吴吉鹰三人镇守江北诸地,以防不测。   另外还有扈季丛在攻打荆州时脱颖而出的女将尧令姝,陆瑶让她兼任荆州.蜀中两地军事,以防有人趁机闹事。   二月初三,那是一个寒风料峭的日子,广陵郡军营驻扎地的风很大,风声呼呼,如刀割面,陆瑶站在军营最北边筑起的坝上,望着北方的无穷疆域,当着扈季丛手下一众身经百战的老将的面,收回了那一块南帝初年六月,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她亲自送给扈季丛的黄玉。   那时候的陆瑶太小了,她能随手送出去的黄玉也只是最普通的籽料,比不上扈季丛如今功业加身,身负万石,什么名玉宝石都有。   但是那一块黄玉,这么些年过去,扈季丛还带在身上,他私下和属下喝酒时说,别看它表面平平,其实这是块神玉,每一次他上战场,一想到身上戴着这块玉,他就力量无穷,仿佛被神佛庇佑,不管怎么样的绝境都能活着走出来。   慜帝二年的时候他攻打益州,在战场上中了暗箭,但是因为被那块玉挡了一下,箭尖一歪,才避开了他的心脏。   扈季丛对谁都说,这块玉在暗中保护着他。   但是陆瑶知道,保护他的不是自己送的玉,而是他有战无不胜的决心。   兵者相逢,一往无前者胜。   但是这一天,当着所有人的面,陆瑶收回了这块玉。   扈季丛有些怀念地将这块玉摘下来,交给了陆瑶,望着陆瑶已经长成的身姿,似乎陷入了岁月的漩涡:“主公,当初你才那么小一点啊……”   他小声嘀咕着:“那么小就能把我哄得团团转了,唉,真是玩不过你们这些搞人心的。”   陆瑶手握着这块还戴着他体温的玉,握紧了,然后伸手拿起了一旁士兵端在盘子里的虎符。   在陆瑶肃穆的注视中,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而扈季丛看着那块深黄色玉制成的虎符,也加深了呼吸,慢慢望着陆瑶,单膝跪了下去。   陆瑶望着扈季丛低垂的头颅,郑重其事地将这块代表兵权的虎符交到扈季丛手里:“十五年前,我将黄玉授予你,我交到你手里的,不仅是玉,也是我对你的信任。黄玉一日在手,我就一日相信扈季丛仍然是我的人。”   “但是今天,我将它收回。”   “因为今天起,你就不再只是一个人了。”   “我要你从广陵的边界开始,一路向北,夺回我汉人曾经失去的地,夺回我汉人曾经失去的统治,也夺回我汉人曾经失去的尊严。你的大军所指之处,是等待南师十六年的北朝百姓,是无数颠沛流离的失地之人。”   “你的大军抵达故土的那一刻,你就是拯救他们于苦难困顿之中的神!”   “我要你的大军止步的那一日,青州百姓重新操起我汉人的大吕黄钟,唱我汉人的歌,你可能做到?”   “扈季丛能!”   “扈季丛听封!即日起,我封你为我征北大将军,都督北部一切军事,带兵持节青州,收我土地,复我河山,扬我汉字,正我文明,有朝一日,我简体字之名,我三长之制,我文明之师,必须名扬四海,万民皆用,万国皆知,能做到吗?”   扈季丛抬起头,接过了那只虎符,大声道:“扈季丛听封!我北伐之师,必不辱使命!”   洪亮高昂的声音在此刻一起响起,将领们的士气已经被调到了巅峰:“北伐之师!必不辱使命!”   “北伐之师!必不辱使命!”   ……   “简体字之名!三长之制!文明之师!名扬四海!万民皆用!万国皆知!”   ……   慜帝六年的二月至三月,对北朝徐州到青州一代的统治者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   而对那里的百姓而言,却是一场望了十几年的狂欢!   因为他们等了十几年的汉人之师,终于夺回了属于汉人的领地,汉人的文明和政令重新下达到他们面前,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说汉话,用汉字,吃汉人的饭的陌生的故人。   慜帝六年三月底,扈季丛的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硬生生从广陵出发,从徐州到青州的直线上攻出一条兵线,大军压入青州边境。   徐州境内百姓听闻汉人军队到来,纷纷来投,原本已经被胡人刺史驯服的本地豪族也纷纷倒戈,一月之内,徐州易手,徐州辽阔大地,进入江北版图。   这时候,江北大军北伐的消息才慢悠悠传到了江南诸世族豪族的耳朵里,惊掉了无数人的眼珠子。   毕竟恩将仇报打白眼狼是一面十分好用的大旗,可北伐,又是一面更好用的大旗啊!   在收复河山的大功大业面前,区区些许个人道德瑕疵又算得了什么呢!   四月三日,青州刺史接到扈季丛大军陈兵青州外,准备进攻青州的消息,匆忙召集青州境内一众豪族相商。   青州和别的北朝领土都不一样。   因为青州有孔家。   孔家在青州拥有着可怕无比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所以即使是野蛮残酷的胡人,在攻进青州后也得想办法拉拢孔家,由孔家来代替他们统治青州。   没有孔家的同意,没有任何一股势力能在青州正常行使政令。   孔家就是青州的无冕之王,连王朝的藩王到此,也要退出一射之地,因为孔家是青州的绝对精神领袖。   胡人不懂得汉人的什么文化,什么圣贤,更不懂得怎么跟这些乱七八糟的文化思想领袖打交道,于是他们非常甩手掌柜地将青州交到了十分识时务的孔景阳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大半章,还有尾巴在下一章里。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山见柳20瓶;41169318.鸢尾香香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后半章   只要孔景阳愿意效忠朝廷,愿意老老实实向他们的朝廷交税,其他的,孔景阳想在青州怎么统治,怎么□□他的子民,胡人不在意,也不想管。   于是在孔景阳上位后,孔家在青州境内的权势进一步膨胀,从精神领域里的青州王变成了精神领域和世俗领域双重的青州王。   青州仍然由它原来的人统治着,但是青州统治者对百姓的管控却更加严厉了。   如今的孔景阳敢说,他在青州一声令下,无数青州豪族都愿意为他效死。   因为在孔景阳上位之后,由他领头,所有豪族都进一步开始盘剥百姓,占领百姓家财者数不胜数。   胡人领地内,交税不过十中取五,孔景阳的统治下,青州百姓比胡人领地里的汉人过得更惨,因为他们要十中取七!   孔景阳统治青州十几年,整个青州有一半的土地被孔家兼并,另外一小半分成两部分,大半被其余豪族瓜分,其余的一丁丁点,才是属于普通百姓的地。   这些百姓只占了青州十分之一不到的地,却要承担胡人朝廷分派下来的巨额税收,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却根本没有力量反抗。   所以当孔景阳召集了依附在他身上的豪族商量对抗扈季丛的时候,青州的百姓们却陷入了狂欢。   这十几年来,他们在汉人正统的正统统治下生活,过得却比胡人统治下的人更惨。   他们都知道了孔景阳发檄文讨伐江北的事,当扈季丛带人攻至青州边境,直指青州的消息传入青州百姓耳朵里,全天下,再没有哪群人会比他们更期待扈季丛打进来!   慜帝六年四月十一日,扈季丛在青州边境上最后一次整顿完大军,让所有江北兵和青州境内自发跑来投降领路的流民和干脆不要自己户口的百姓带上自己的武器,背好自己的随身粮食,穿好防御的护甲,长剑所指,即为汉人精神之王的统治地——青州!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上一章的后半部分。 第20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慜帝六年五月初四,一则噩耗从青州传来,武昌城内的世族们听闻消息后,全部如坠冰窟。   扈季丛攻下整个青州了!!   当扈季丛的大军攻破孔景阳的老巢临淄,将江北的大旗插在稷下学宫前的竖杆前时,临淄境内,欢呼声如雷。   那一日,有人说自己在稷下学宫附近听到了隐隐的钟吕声和阵阵读书声,人们都说,那是孔圣人在稷下学宫的魂影显灵。   人们说,自孔圣人去后,孔家人已经在临淄呆了几百年,临淄却从未有过圣人显灵。   如今江北大军一攻破临淄,圣人就显灵,可见圣人这些年对这些不肖子孙的所作所为有多愤怒!   扈季丛大军入城当天,就将临淄郡内二十八户靠压榨当地百姓而肥得流油的豪族抓了起来,当着临淄城内几万百姓的面,将这些人杀了祭天。   而孔景阳本人,则是为了不在城破后受毒打,提前服毒自尽了。   临淄城内的百姓都骂他一句孙子。   扈季丛的大军攻下临淄斩首临淄当地为恶的豪族之后,青州各地都陆续有百姓绑了本地欺压百姓的豪族前来受罚。   连续十二日内,扈季丛斩首掉的逼死了十人以上.侵占百姓田地百亩以上的本地豪族就有一千两百人。   还有更多的豪族被源源不断地送进临淄城,满青州的百姓都看着临淄,盯着扈季丛,要看看这个说是代表百姓,要为民除害的家伙到底是嘴上说说,还是真心要做点什么。   送来的恶豪实在太多了,破天荒头一次,临淄能容纳两千人的大牢竟然装不下这些还没被审过的犯人。   而对这些百姓的状告,扈季丛全部接下。   然后一边流汗,一边朝陆瑶发去了求助书,让她赶紧带着她的女官大军来接管青州,不然他这一群兵可要遭不住了!   五月十七日,刚刚把徐州大体上稳住的陆瑶连个气都没喘,带着一群经事的干练女官飞马赶往青州临淄。   青州临淄,天下学风首善之所,天下士子心中的学术圣地,而陆瑶要在这里,正式向这个时代的士族和门阀,向这份森严冰冷的统治制度,宣战。   五月二十日,陆瑶的女官大军进入青州地界,一来就开始飞速整理州内为了前去投靠扈季丛而散落在各地的百姓,将有地的送回家乡,没地的就近分配。   将被扈季丛掀掉盖子的豪族私人堡垒基地里圈养的无数无籍佃户暴晒到普照的阳光下,给予他们户口,给予他们土地,给予他们重新作为人而活着的权力,而不是某个姓孔的神圣家族的奴隶。   女官们带着基层小吏走遍青州辽阔富饶的每一寸土地,抚摸过每一个地方的山川水土,丈量过每一个地方的耕地农林,桥水道路。   被隐瞒起来的国家土地和财产重新回到明面的公文记载里,被“消失死亡”的人口重新回到户籍登记册子里,土地和人口都从某个阴间的.见不得人的地方走出来,回到朗朗乾坤,烈日照耀下。   从南帝元年孔景阳当上青州刺史到慜帝六年扈季丛攻下青州,青州官府登记下的土地面积少了十分之七,人口少了十分之九。   而豪族们,主要是孔家人的账面上的土地翻倍翻倍又翻倍,属于他们的佃户和奴隶也翻倍翻倍再翻倍。   没有圣人的孔家一倒,露出来的财富足以叫一国之君都面露垂涎。   属于孔家和恶豪们的田地被陆瑶拿出来依法分配给无田无地的青州百姓,多出来的部分收归国有,由官府经营。   而属于孔家和恶豪们的其余动产,则被陆瑶全部登记封存起来,按价值折做了一笔钱,这笔钱高达五十七亿钱,相当于北朝十年的财政收入,相当于东汉最鼎盛时期全国近两年的财政收入。   六月初一,陆瑶将这笔钱的全部内容和折算全部写出来,刻成一面巨碑摆放在了稷下学宫门口,并写明了这笔钱的用途和预定的操作之法。   陆瑶给这笔钱起了一个特殊的名字,称它为“有教无类金”,取孔子“有教无类”之说,用于普及青州全境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有户籍的百姓的识字教育。后人偷懒,又干脆简称为“教类金”。   碑上写明,青州境内以乡为单位,每一个乡内建立识字学堂,每个学堂配备两名基础老师,每县建县学,每郡建郡学,依次配备足量足够等级的老师。   而刻满从孔家和青州本地恶豪手里搜出来的财产内容的那一面碑,后来又被称为“天下第一继学碑”,简称“继学碑”,用来暗指从这一面碑被摆出来的那一日,孔圣人的有教无类教育天下的大德圣功,才真正被他自己的后人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继承发扬了下来。   也用来暗讽,孔圣人死后,他的血脉亲人不仅不继承发扬他老人家的思想道德,反而利用圣人的功德行败坏之事,敛财百年,直至被人攻破打倒,这家人才真正在为继承发扬他老人家的毕生绝学和思想做出了些许贡献。   后人有传,巨碑现世那一日,稷下学宫上空忽现黄钟空响三声,声传千里,整个临淄城的人都听见了。   自六月一日继学碑出开始,临淄城内仍然因为对新入境的政权不够了解而略有不安骚动的百姓为之一静,一颗能平千古奇冤.能定万年怀疑的定心丸被喂到了百姓心里。   百姓有时候很愚昧,明明是为他们好,但是和他们说很多遍他们也不愿意相信你,百姓有时候也很智慧,甚至不用你多说一句话。   因为他们有眼睛有耳朵,他们会看。   他们不懂得什么家国天下,隐忍谋划,大格局大道理,他们只知道看你实际上做了什么,他们得到了什么,在过怎么样的生活。   为你好的话说上一亿遍,也比不过当着他们的面实际去行动。   商鞅立法,徙木立信如是,陆瑶将从孔家得来的钱财全部列出来充作教类金,立碑为约如是。   六月二日,无数从江北和建康千里迢迢赶来的老师们开始前往青州各乡县郡,筹备学堂。   当众人都在想,为什么这学堂只到郡一级,没有州级学堂时,慜帝六年六月六日,岁在甲子,陆瑶登上稷下学宫高台,撤下了稷下学宫那一块横立了几百年的牌匾,向天下人宣布:   稷下学宫自今日起,改名为百家学宫,志在继百家绝学,收天下名士。   然后在稷下学宫前的巨大广场上立下十块圣人碑,按照时代先后在上面刻下了孔孟老庄.墨翟韩非.始皇.汉武.卫青.霍去病.蔡伦.司马迁等人的名字,并在名字后面记载功绩。   而在最后面也是最新的碑上,刻着三个人的名字,这三个人,分别是:霍满.霍升.梅玉秾。   前两个人的名字还让人理解,都是姓霍的,一看就是你霍家的亲戚,给自己家人开后门这种事嘛,我们懂的。   而且这两人名字后面写的功绩,大家也稍微能明白一点,一个是在蔡侯的基础上造出了更便宜好用大张的纸,便于天下文人书写,另一个则听起来更夸张点,说是做出了活字。   活字是什么,暂时还没有人能看懂,但是你只要知道这都是和写字有关的东西就行了,高大上,为自家人开点后门,不丢人。   真正叫无数人惊讶怀疑不解的是最后那个名字,她的名字叫梅玉秾。   很明显,这是个女人的名字。   更不可思议的是,跟在她名字后面的功绩竟然不是写了什么厉害的书或者发明了什么厉害的文学器具,而是发明了一种叫旱稻的水稻品种。   那面碑就被立在一排碑最边上,人们从新往旧看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它。   无数人不解了,疑惑了。   这个女人,她何德何能,一介女子之身,只是弄出了几棵新奇点的草,就配合孔孟老庄等大贤圣人同列圣人碑?   “一个女人!还不是才女!只是一个最土最下贱的摆弄庄稼的贱人啊!!!她也配!!她竟然敢!!!”江南武昌城内,有人通红着一张脸,额头上的青筋全部暴起,绕着客厅怒吼发疯。   不光是他,天下文人在听闻了梅玉秾这个搞庄稼的人的名字被和他们心中的至高圣人孔孟老庄等人放在同一种圣人碑上,都在发疯。   “凭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大逆不道!天下要完啊!这天下没救了!”   无数文人都在哭嚎,哭这苍天无眼,哭这霍思城天降祸星,竟然如此羞辱他们这些高贵的读书人,羞辱他们心中的神!   “我不管!我要去青州!我要去临淄!我要去稷下学宫!哪怕是爬,哪怕是拖,我也要到稷下学宫去,去那块碑前,朝那个羞辱了圣人这个词的名字狠狠吐上一口痰,再撞死在那块碑上明志!”   “我要去!让我去啊啊啊!”   “霍思城!你如此辱我!我和你生死为敌!”   无数人在怒吼。   从江右到江左,从武昌到吴地,无数士子文人的心被这一块碑狠狠戳痛,失去了理智。   武昌城里,世族们怒骂哭嚎发疯了半个月,甚至做出了要发兵攻打江北,然后一路打进徐州,打进青州,掀了霍思城的圣人碑,砍了她的猪脑子的决定。   江右也有无数士子文人在激怒中收拾了包袱,准备出发前往临淄怒骂霍思城冒天下之大不韪,大逆不道。   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没机会了。   慜帝六年六月,江南大旱。   从六月十三日开始,烈日就顶在在江南人的头顶,一日接一日地暴晒,再也没有下过雨。   温度一日高过一日,等到六月底,长江的支流竟然出现了断流,长江主支水位大幅度下降,江中无数鱼虾蟹蚌渴死。   死去的河鲜很快在高温下**,从长江主支到长江支流,一臭千里。   而在长江以南的地域,无数庄稼在地里等不到水源的浇灌,大面积枯死,百里之内,竟然无一幸免。   庄稼全部死亡的恐慌冲击了普通百姓仅剩的理智,无数百姓拿起锄头和菜刀,冲进本地屯粮充足的豪族家里,双方各有胜负,但是不管赢的是那一方,最后都造成更多人流离失所。   武昌附近本就流民众多,等原本的百姓和小户被旱灾恐慌动摇,造成抢劫和灭门,流民的数量就开始飞速增多。   整个江南在一个月内,就陷入大乱。   七月二十六日,武昌城内的宝贝疙瘩弱帝在宫人的教唆下走出了他高梁深阁的宫殿,在阳光下快活地奔跑了一阵。   奔跑过后,从小就体弱多病,被郑妃和郑家外祖们都叮嘱不能剧烈运动以免伤身的弱帝酣畅淋漓地出了一身大汗。   这是他长这么大,近二十年来,头一次这么痛快地出汗。   出完汗后的弱帝精神很好,心里很痛快,但是回到宫里的时候,嘴唇苍白,身体无力。   照顾他的宫人们惊慌起来,连忙带他去换了衣服洗了澡。   等到下午郑太后和郑国舅来看弱帝,见到弱帝浑身湿透,一副十分虚软的样子,连忙问候。   宫人也只说,是天气太热,而弱帝身子弱,不能用冰,所以被热得大汗淋漓,脸色惨白。   郑太后听了十分心疼儿子,求告哥哥能不能让孩子用一点冰稍微凉快一点。   郑国舅却十分有原则,言辞拒绝了这种请求,并说弱帝身子太弱,为了让他长命,其实连扇子都不应该打,而应该让他用厚衣服捂着,多多发汗才是对身体好。   接着又责怪妹妹无用,说郑太后没能把弱帝生养出一副健壮的身体,害得他吃这么多苦,身子这么虚弱,快二十岁了,连个房都不能行,生不出孩子。   又说,为了陛下的大业以计,还应该让陛下好好补养身体,壮一壮阳,才方便为这个国家传承后代呢。   郑太后听了,便依郑国舅意见,为弱帝端来一碗鹿血羹。   弱帝奔跑完本来就心慌气短,浑身燥热大汗,但是在舅舅和母亲面前,又不敢提自己背着他们偷跑出去晒太阳奔跑的事,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饮下那一碗写满“阳刚之气”的鹿血羹。   鹿血羹饮罢半个时辰不到,弱帝忽然伸出手朝着郑太后痛苦地大喊一声“母亲”,然后就瞪大了眼睛,骤然倒地,没了呼吸。   郑国舅惊怒,指着郑太后大骂一声“贱妇”,一剑扎穿了郑太后的心。   可杀死了郑太后也于事无补,郑国舅慌张不已,撇下那暴毙的母子二人,慌慌张张地从皇宫跑了出去。   宫内的宫人就更慌了,全部做鸟兽散,没一会儿就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影。   直到第二天武昌其余朝臣入宫欲见弱帝,才发现了倒在大殿中的二人。   很快,武昌诸世家全城搜捕郑国舅,认为是郑国舅和弱帝母子起了争端,毒死了弱帝,又怒杀郑太后。   郑国舅在一个乞丐堆里被揪出来,被押到大殿中审问的时候,郑国舅满心委屈和羞怒,但是却偏偏百口莫辩。   最后郑国舅被以弑君罪名斩首,头颅挂在城门上,让烈日暴晒了一个月。   而就如郑国舅之前的困境一样,杀了正郑国舅也解决不了武昌城内诸世家的困境。   他们有一个能要了他们命的大问题:他们没有皇帝了。   没有皇帝的名义在,那他们这群作为武昌外来人的世族又算什么呢?凭什么占据武昌对周边对谢恺的大军发号施令呢?又如何镇压得住江右和江南那些虎视眈眈的本地豪族呢?   武昌城内的世族们慌到了极点。   这时候,他们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生死未定的人。   他的名字叫马渊宝。   慜帝!   世族们头顶上的灯泡一下子就亮了。   谢恺可以,他们为什么不可以?   谁说他们手里没有皇帝了?他们手里不是还有慜帝吗?   他们当初进入武昌,难道不是奉慜帝尊位,尊慜帝为他们的陛下来的吗?   现在谢恺死了,可是他们对慜帝的忠心还是一如既往啊!   什么?你说马渊成?那是什么东西?我们没听说过啊,郑家的人现在全都死光了,我们可没听说过什么郑妃之子,我们世代忠臣,一臣不侍二帝,你不要污蔑我们啊,没有的事!我们自始至终都只尊奉一个人为帝,那就是尊贵无比的慜帝陛下啊!   啊,虽然慜帝陛下他人不在我们面前,但是我们日夜思念他老人家伟大尊贵的身影啊!我们忠臣的心永远围绕在他身边啊!哪怕他现在踪迹全无,我们也会始终守住他的江山,并付出一切代价将他找回的!   于是,武昌城内的世族们一边还骂着王若彩霍思城,一边真的开始发动手下所有力量,在整个江南浩浩荡荡地开始寻找慜帝的踪影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个谎言能维持一时,不能维持一世,武昌城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城外的十万谢恺兵,而要让这些兵不乱起来,就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竖起谋逆的榜样,因为一旦他们将这样的榜样传到了这群士兵心里,那么第一个要面对谋逆反噬的,就是他们自己。   世族治世百年,别的玩没玩明白不清楚,唯有人心这一点,那是弄得透透的。   所以他们哪怕打自己的脸,哪怕演得再假,也要扮好忠臣的角色,因为只有他们忠于皇室,外面的大军才有可能继续忠于他们。   而在另一边的江右,豪族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好盟友武昌城内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霍思城公布了圣人碑之后,他们骂她骂得更加起劲更加疯狂了,也真的有许多性情中人收拾了包袱,踏上一条勇敢前往敌人领地,准备以理服人当面骂死霍思城的道路。   在骂霍思城的同时,江右豪族们当然也不忘进一步抬高王家的地位,死去的王继和被灭门的王家简直成了一把绝世的宝剑,豪族们挥舞着这把剑,站在道德的高地上,骂着王若彩霍思城狼心狗肺.禽.兽不如,自己好不快活。   向来是他们这些江南豪族受北方世族的苦,谁能想到,现在他们也有以北方世族自己为刀,反过来杀一杀世族自己威风的时候。   在这样锲而不舍的谩骂和捧一踩一中,王家在江右的声势名望达到了顶峰。   几乎所有江右的人都觉得,王家已经成了孔家之后的第二个圣人之家,如果王继在世,这些豪族们一定会像儿子见到老子,臣子见到君王,粉丝见到偶像一样,冲上去顶礼膜拜。   而江右豪族们自己,也不吝在私下放话,像王家这样高尚无比,风雅无比,血统高贵无比的家族,如果他们还有幸能见到一个除了王若彩之外的王家子弟,就是冲过去为他捧痰盂端茶倒水,奉对方为主又如何呢?   这个时候,一个让所有江右豪族们都要瞪掉眼珠子,恨不得在以前说大话的自己脸上打几个耳光的消息出现了。   这个消息一开始只是在建康周边七郡的百姓当中流传,传言是这样的:   当初南帝刚刚来到建康没几年的时候,那位深藏功与名的诸葛丞相二号,王继王太傅,为了收复河山,曾经发起过一次北伐。   而在那场让后人觉得十分丢脸的北伐过程中,除了攻襄阳不利被换将贬官的谢恺大名人,还有另一位名人——王继的亲弟弟王业。   这位名人当年北伐战败后就失踪了,至今没有消息,但是事实上,他很可能还活着!并且一直待在江北!   王业,当年的建康二宝之一,建康的另一宝,就是吴郡太守,书法大家,玄学大佬阮温。   王业当年在哥哥王继的背后支持下,带领王家大军在江南各地扫平叛乱,何其威武,而在威武之外,他还擅长诗文,常常有美言名句流落在外,人人都说,王业被哥哥派去领军,是浪费了他的文学才华,如果让他从政,说不定他做得不会比王继差。   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是王业当时在建康,在王家人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而当初同样是北伐失利,谢恺打襄阳不成功就立刻被换将贬官,而王业在兵败失踪后,王家不仅不怪他,还派出大量人手寻找他的踪迹,甚至在给王若彩的书信里,也拜托她寻找自己堂兄的踪迹。   陆瑶当时将这份书信放在眼里了吗?   她没有。   那她按照王家的拜托做了吗?   她做了。   自从她打下丹阳,这么多年来,王业一直被她握在手里,就等着在什么合适时候,把这位便宜堂舅放出来当一张王牌呢。   现在,时机差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甲子日,有个好玩的逸闻,传说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珪在甲子日准备出兵攻打后燕慕容氏,有臣子劝他:大王不可!商纣王就是甲子日被打败的,今日出兵不吉利啊!   拓跋珪反问对方:商纣王在甲子日被打败,那周武王不也是甲子日打赢的吗?   看,什么叫格局(狗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蒂朵低调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磨刀霍霍向存稿君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慜帝六年七月中旬,江右忽然有人开始对人说,自己在建康附近看到了当年的王家俊才,王继的亲弟弟王业的身影。   这样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也不独是没有姓名的普通百姓,甚至有江南本地的豪族弟子,也十分笃定地说,自己真的看到了王业,王业那张脸长得和王继很像,王继的脑袋都被砍下来了,现在能长着这张脸的,除了王业,再没有别人。   而且王家,那可是多么高贵优雅的人家,王家子弟那份风.流气度,普通人怎么模仿得来?所以这个人一定是王业!不可能是其他人!   一个又一个的证人出来证明,自己看到了王业,他就住在建康城外的一座草庐里,身边只有两个书童伺候,平日里还会自己来到草庐外的清水江里打水,偶尔也有人能看到他独自一人在草庐外徘徊望天,想必他一定是在忧国忧民,哀叹民生之多艰吧。   随着证人越来越多,说自己见到了王业的人也越来越有说服力,江右的豪族们不得不派出自己的人前往建康附近亲自打探,看看这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结果他们派去查探的人在建康附近蹲守下来一看,那站在草庐前背着手,一脸忧伤惆怅地望天的中年美男子,不正是多年前到他们江右威风镇压过他们的王业王大将军吗!!竟然真的是他!他还活着!   这个消息传到江右豪族们耳朵里,大家气都要背过去一半了。   这是什么惊天噩耗!   在江右的极力吹捧下,已经被灭族的王家在今年上半年的江南,已经成为了人人歌颂的顶流,王家子弟更是个个如珠如玉,是值得所有江南人争相追逐敬仰的高人。   在江右豪族们自己的说法里,如果说江右豪族自比是江南地带高人一等的贵族,其余普通百姓都只配当他们的童仆佃户的话,那王家的人就是江右豪族面前的贵族,江右豪族也只配在他们面前低人一等,为奴为仆。   江右豪族之所以这么可劲把王家捧上天,不独独是为了方便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以王家的名义来骂王若彩和霍思城母女,他们这么做,还有更加逼不得已的理由。   那就是为了和建康周边七郡争百姓争人口。   君不见,自从霍思城带着她的江北军进了建康城,开始治理建康城周边七郡的土地,江右其他地区的百姓那是一个接一个地“啊!我消失了”“啊!我死了”“啊!我全家都死了”。   这些人在他们的土地上人为性死亡,不是进入了某家豪族的庄园为奴,而是偷偷翻山越岭,跑去了建康周边七郡。   更可恨的是,那该死的霍思城,她不讲道理,更不守规矩啊!   自古以来,统治者们对私自离开家乡,不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家乡耕地的人,都是严惩重罚。   因为统治者的税要从种地的农民身上收,如果百姓不种地了,那国家就没有地方收税了。   更糟糕的是,即使你开春的时候老老实实按照官府的交代在这片土地上种地了,但是如果你种到一半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那国家还是会收不上税。   对统治者来说,百姓身上最好都长着一根绳子,一头连在他们被朝廷登记的户口所在地,一头连在他们自己身上,两只脚一辈子都被缩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方便他们连年勤恳耕种为朝廷创造价值,还方便朝廷按图索骥,每年收割庄稼,啊不,是税收。   所以,按照以前的律法规定,百姓不得在没有官府批准的情况下私自离开自己的家乡,一旦在陌生的地方被抓到而身上没有官府的路引,那就是大罪!会被当地官府抓起来!   刑法严峻的地方要是把人拿住,那是直接就杀了,官府讲究可持续发展的,就把人抓去做苦役。   除了官府,还有各大豪族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把离开家乡的普通百姓抓去自己庄子上做奴隶做佃户,反正是没有好果子吃。   江右豪族盘踞江右这么多年,早就把这片土地死死抓在了手里,从公到私,到处都是他们自己的人,他们自己就是朝廷!   所以良民从户口所在地跑了,就意味着他们原本耕种的田地没人种了,就意味着他们收不上税,收不上税,那还得了!公子哥大老爷小姐夫人们的幸福生活还怎么维持!   所以江右恨死了霍思城破坏规矩。   明明你来之前,大家都是一样维护百姓不准到处走的规矩,百姓知道跑出去没有好果子吃,也不敢跑,这样到最后,大家都有饭吃,都有税收,都有百姓的羊毛割。   结果你个死霍思城来了之后,大家领地上的百姓一个个活不正经干了,见天地想着怎么逃出去投奔你,去你治下当百姓。   因为你不仅不抓不罚从外地逃来的没有户口的“流民”,反而对所有来到你领地上的人一视同仁,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就可以去找官府登记,获得户口,还免费发放田地,不仅免费发田地,还收税比我们少,不仅收税少,还每个乡都有学堂,教百姓识字!   教百姓识字诶!百姓识字了还肯安分种一辈子的地给我们薅羊毛吗?百姓聪明了还肯老老实实被我们压榨吗?你他娘的这是要造我们的反啊!   江右豪族们眼见着霍思城靠政策靠福利将百姓们一个个地勾走了,他们手下的百姓越来越少,霍思城手里的百姓却越来越多;他们收上来的粮食和税越来越少,霍思城那里却年年丰收,上下欢颜。   江右豪族难道不想把这些百姓们重新钩回来吗?但是他们做不到啊!   打是打不过的,霍思城的江北军太牲口了,一个月不到就扫平了建康周边近十万的流军,那可是近十万的失去人性的野蛮流军啊!鬼知道霍思城是用了什么手段做到的。   动武不行,那动文呢?那就更不行了。   霍思城敢用人人给户口.免费发地.少收税,甚至还教读书,给底层人民官当来吸引外地百姓,他们敢吗?他们不敢啊!不仅是不敢,还是不能啊!   他们哪里来的更多户口给外来百姓?他们还嫌自己抓来当匿户奴仆的良民不够多呢!   他们哪里来的多余的地免费发给百姓?他们还嫌自己占的地不够多呢!   他们哪里来的多余的交税余地给百姓?他们还嫌江右百姓太少,种的粮食产量太低交上来的税不够自己全家挥霍呢!   至于教人识字,给底层人当官升迁的机会,那更不可能了。   百姓都识字了,那他们又怎么生而高贵?百姓都能当官了,那原本应该给他们自己的官位不就少了吗?   教识字是不可能的,给底层人当官的机会更是不可能的,他们是豪族,他们就是天!这江右,只准有他们的声音,其余闲杂人等,都该死!   所以他们没有办法了,所以他们只能对着霍思城的领地空恨人多,却做不出其他任何措施。   直到孔景阳给出了那把天大的好旗,而武昌城内的世族又朝他们伸出了天赐的橄榄枝!   他们这些忠贞之人,一心向着皇室,一心向着皇帝,有什么错?   他们这些正义之人,替王家义愤填膺,替世族.替建康不平,揭穿了霍思城虚伪可怕的真面目,让众人看到她的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又有什么错?   他们没错啊,他们只是为王家鸣不平,只是看不得霍思城这样德不配位的人继续在江右,继续当建康七郡的主人!   绝对不是觊觎她手下无数可以用来收税的良民!   可是现在,霍思城是被他们骂惨了,整个江南的人都在吃她的瓜,江右各地原本对建康七郡蠢蠢欲动的百姓也暂时犹豫了,但是王家也已经被他们捧到了摘不下来的高度。   这时候,王业这只老狗!竟然冒出来摘桃子了!   气煞我江右健儿才俊!   江右豪族们绝对咽不下这口气,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真的捧一位王家子弟来自己头顶上拉屎,那可是王业诶,当年他怎么颐指气使地跑到江右各地的豪族们头上拉屎的,这一代的豪族掌门人可能忘了,可他们的父辈老子都还替他们记着呢!   最大的威胁就在眼前,江右豪族们再也顾不上什么青州红州圣人碑了,圣人毕竟死得早,还是近在眼前这位会拉屎.还敢拉屎的王业更叫人食不下咽。   江右豪族们紧急集合在一起,开会商量怎么解决王业这枚心腹大患。   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只要王业的存在还没有被全天下人知道,那他就仍然只是传说还活着。   传说嘛,可真可假啦。   只要他们让这位传说还活着的人真死了,那他不就真的只是传说还活着,其实早死了吗?   江右豪族们趁着霍思城不在,建康城附近肯定防备空虚,飞速派去杀手。   这时候也要快,不然等霍思城把青州也撸清楚了,重新回建康,那可就不好办了!   但是江右豪族们再一次失望了。   建康,霍思城是真的不在,但是建康的防备,也是真的严,尤其是王业身边。   王业在这种时候出现,江右豪族难道还看不出他是霍思城的傀儡吗?所以大家也都猜到了王业身边必然有重兵防守,以防刺杀。   但是江右豪族们派去刺杀王业的杀手们没了一批又一批,王业在建康周边活动的消息是越传越广了,可这些杀手临死前传回来的信息看,他们连王业身边百里都未靠近,就已经殉了。   这一切都要怪该死的霍思城把她手下的百姓训练得太好了,江右豪族们一个个在心里骂,这霍思城是给她治下的百姓喂狗粮了还是怎么的,怎么一个个的,见天没屁事干,就盯着我们派来的杀手举报呢?   是的,江□□去的杀手们遇到的最大的敌人不在重兵,而在那些无处不在的“本地热心群众”。   往往是某群杀手小心翼翼地顺着某条绝对人迹罕至的路线潜入建康七郡范围内,然后杀手们乔装打扮,打算一路溜到建康附近,但是每次没走出去多久,就被某路过的热心群众一把子叫住:“等等!你是哪里来的人!”然后积极举报到官府那里。   官府的人也整天闲着没事干,一听举报立马就来人。   最后那些杀手要么是直接服毒身亡了,要么是在官府人员的审问下坦白了,还有更剑走偏锋的,这种往往是没有朋友家人在江右,自己孤身一人的,人家直接说自己是外地来的流民,听说霍少主对治下百姓好,所以慕名而来,想到霍少主手下做百姓——   于是人家转业了,当杀手风险大绩效工资还低还没前途,人家准备在伟大的霍思城少主手下分点地种种田,以后攒够钱了就娶个老婆,等老婆生了女儿,就让女儿去乡里的学堂读书,说不定女儿一争气,嘿,咱们也是家里有人当官的家族了啊。   这件事还是很久之后才爆出来的,最初,江右豪族们还以为这些出发去了建康就再也没有消息的人全部都已经为了他们的大业牺牲了,虽然也没有什么可感动的吧,至少心里也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一群好狗了。   等真相暴露的那一刻,明明已经过去了多年,江右豪族们还是再次感受了灵魂暴击,吐血三升。   当然,现在江右豪族们还没有想那么远,他们只知道这该死的建康七郡,看起来没什么人守,但是偏偏就是把防守搞的滴水不漏,一点空子都不给钻,派去的杀手全部都刺杀失败了。   既然提前暗杀的手段失败了,那他们也只能一边继续派杀手,一边想想别的招了。   于是江右风向一改,又悄然开始传当年王业和谢恺两名世族大将各自领军北伐的故事了。   谢恺当年是灰溜溜地被朝廷召回来的,这大家都知道,也都笑过了,官也贬过了。   但是大家知不知道,当年的王业其实也被胡人打得狼狈不堪,四处逃窜,丢尽了我们汉人的脸呢?你看他带着王家十万大军,说是连下两城,但是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捞着,最后还被胡人追得不知道逃到了哪里,生死不知,害得王家找他那么多年。   甚至我们有隐秘情报哦,有证据表明,当年谢恺之所以战败被换将,全是王业仗着他哥哥王继在建康城内总览大权搞的鬼!都是他暗中陷害,谢恺的军情被延误了,才被换将的!不然他说不定早就打下襄阳,带我们重新收复北方了!   这么一看,王业就是个又菜又毒的废物啊!往自己人身上插刀的废物!被胡人追着打的废物!还得汉人北伐失败的废物!   真是枉为王家子!和他那位堂妹王若彩一个样!一个蠢毒一个奸恶,真不愧是堂兄妹!   江右豪族们的人在悄无声息地带节奏,吹风向。   但是这一次,江右舆论的这股风却没有往他们预定的方向吹。   反驳的言论很快就出来了。   王业当年北伐的确是很狼狈,被胡人打得满地找牙,好不容易攻下的两座城最后也全部被胡人抢了回去,但是他当年打江南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呀!   他当年在江南打各大豪族多威风.多无往不利啊!   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不是王业格外菜,而是胡人太强呢?   毕竟胡人不强,当年南帝朝廷还南迁个屁啊!   最重要的是,作为废物王业的手下败将,江南各大豪族有什么好得意的吗?连废物都可以在你们脸上狠狠踩,随意拉屎,那你们得有多拉?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首先胡人很强不容置疑,其次,要么王业真是废物,那被王业吊打的江南豪族就更是废物中的废物;要么王业其实不弱,他只是不适合和胡人打,作为血统高贵才华横溢的王家子弟,他吊打一下江南各豪族,还是很轻松的。   面对这股舆论,江右的豪族那叫一个憋屈。   因为现在每一个砸向他们的石头,都是他们之前亲手安上去的暗桩。   他们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承认王业菜那就得承认自己更菜,那么他们作为豪族的统治正确性就要被动摇,百姓就会不安分。   而承认王业不菜,那就得捏着鼻子认了这祖宗,准备好他接下来要到他们头上拉屎……   豪族们到底还是实在的,很快就意识到,比起失去自己的统治基础,让王业到自己头上拉点屎算什么,不就是供着吗?以前北方世族来江南的时候他们不也是这么供着的吗?   那时候他们甚至更憋屈呢,北方世族除了出身高贵,其他的什么的没有,一切都要靠他们的供养,拿他们的吃他们的,反过来还要他们心甘情愿笑脸相迎,承认人家就是天生高他们一等。   现在不就供一个王业?王业当初再嚣张,现在王家死得除了王若彩之外就剩他一个了,要是他识相还好,要是他不识相,他们左右是要找个机会把他弄死的!   于是,在经历完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江右豪族忽然声势浩大地前往建康附近,要求拜见王家最后的独苗苗,尊贵的王家子弟:王业。   这一次,王业利落地接见了他们。   世族们带着礼物,通过层层阻碍,终于见到了王业,本以为王业见到他们会像以前那样颐指气使一番,但是没想到,这一次见到的王业,竟然是前所未有的谦虚从容,对他们每一个人都以礼相待,再也不讲究过去的什么恃才傲物,潇洒不羁。   不自觉的,江右豪族们竟然也放松了下来。   等到王业拿出自己的茶具招待他们,那竟然是近年来市面上难得一见.有价无市的白瓷套杯!   自春秋战国,青瓷就开始出现在世家贵族们的手里,到秦汉,烧瓷的技艺渐渐成熟,青瓷开始逐渐出现在部分家有余财的百姓手里。   世族和百姓之间用瓷的区别,也只在世族用的青瓷造型更奇巧,制作更精致罢了。   像当初霍思城好奇弟弟的陶制小玩具,王若彩便以青瓷小羊逗弄她。   白瓷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正式现世,是慜帝二年陆瑶拜访武昌的大儒邹或时,以一套绝世的白胎薄瓷相赠,邹或引以为重礼,虽然并没有因为这份重礼改变立场,但是等到陆瑶走后,他以自己拥有这副白瓷为傲,飞速宴请自己的一众好友,在宴会上“不经意”地展示了一番这副绝美精致的瓷器。   这副白瓷一露面,就成为宴会当之无愧的主角,赴宴者皆以用此杯饮茶为傲,而这套绝美瓷器的现世,又带动江南豪族们对制新瓷和用精美茶具饮茶的追捧。   家家户户都差遣工匠制新瓷,要更薄,更透,更白,像邹或家的那一套那样,薄而透得能映照出杯中茶水的颜色,也难怪邹或骄傲地称之为咬绿映雪了,那么薄的杯子,碧色的茶汤几乎要透杯而出,却又刚好被圆融地圈在杯内,完美符合此时人们的审美。   但是那套咬绿映雪之所以能被邹或频频拿出来做炫耀用,不就是仗着它千金难得,寻常人都难以仿造吗?   任江南各族圈养的工匠伤透了脑筋,也再难得邹或那么薄.那么透.那么白的瓷,不说薄和透,光是白瓷,江南的匠人们就达不到。   自家做不出,就只能到别处求,而邹或是不可能说出自己那套杯子的来历的,于是那段时间,江南到处都有人在求白瓷,还会特意强调,是烧出来天然就是白色的瓷,不是你往上抹一层粉的伪白瓷。   白瓷算是一.夜成名,天价而不可得。   与之一起火起来的,还有另一样物事。   茶。   在过去几百年,中原大地上最流行的饮品都和茶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关系,被名士们引以为风雅的杯中之物,不是茶,而是酒。   即使近几百年,江南也渐渐有人喜欢饮茶时那种符合老庄境界的淡泊宁静的高级气氛,这也只是少数人的爱好。   人们更爱的饮品,除了老少皆宜的各种糖水蜜水,还要数酒。   在饮品届真正的顶流酒面前,茶还只能算是一个有些名气但是还是小众圈子里火的小透明。   而自邹或用咬绿映雪勾.引他那一帮友人开始,茶这种还算新鲜小众的饮品在渐渐在江南传扬开来,它开始和酒与“豪放不羁”这种文化意境绑定一样,有了自己相绑定的文化意境,那就是一个字,雅。   制茶雅,泡茶雅,而饮茶,更是雅中之雅。   想你面前摆一个小小的玲珑的杯子,泡一杯只有淡香喝起来还微苦又回甘的茶吧,“超然物外”“淡泊宁静”“高雅怡人”这些美好的形容词是不是开始纷纷往外冒了?   既然如此,谁还能不去买一盒上好的茶叶,为自己泡上一杯清新淡雅又超然的茶呢?   从这时候起,丹阳某个格外适合种茶的小县里产出的优品质绿茶,开始在江南卖爆了。   而当初梅县令在丹阳某县说着要为当地人找一条新的谋生之路时,谁又能想到,这竟是日后闻名世界的茶都之始呢。   茶叶在江南火了,而茶叶的火,又再次带动人们对白瓷的渴望。   这时候,陆瑶才让手下人出来,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以近乎天价,卖出了十分少的一部分白瓷。   如今王业以白瓷招待江右豪族们,豪族们焉能不感到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如今的茶起源有神农说,西周说,秦汉说和六朝说,但是最早的比较可靠的记载起于汉宣帝,本文采用秦汉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撩撩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建康城外,主动以白瓷茶具招待江右豪族的王业获得了豪族们的好感。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近年来市面上一份白瓷千金难求,王业用来招待豪族们的器具也透露出他对豪族们的态度。   豪族们是做足了要来王业这里受辱的准备的,都预定好哪怕王业老贼在他们头上拉屎,他们也要忍着笑脸相迎了。   但是王业如此识相,豪族们对自己不得不请来一位祖宗供着这件事,就变得接受多了。   一番寒暄过后,豪族们也就图穷匕见了,他们要问的,其实也就是一句话:您老人家消失这么多年,现在又忽然冒头出来,到底想做什么?   王业听了,就露出淳朴谦和的笑容:我一个被灭族之人,还能做什么呢?无非是替我那身在江北不方便过来的好妹妹管管建康罢了。对了,听说你们江右的人最近不怎么乖啊,怎么都在传谣言骂我妹妹和大外甥女呢?有这回事吗?   豪族们心里暗暗骂娘:果然,这老贼就是霍思城推出来对付他们的!   但是这话他们不能说,他们只能僵硬着一张笑脸:有这回事吗?我们怎么不知道?都骂的什么呀?我们听听来评评理?   王业立刻道:也不知道哪群孙子背地里编的谣言,说我妹妹和大外甥女不配当王家人,污蔑他们品德不好。他们一定是欺负我王家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没有人能继续保护我妹妹和大外甥女,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我妹妹这最后一个王家人。好在苍天有眼,还叫我这个王家的废人活了下来,可以为我妹妹洗清污蔑。   说着,他就撸袖子问豪族们:对了,你们知道是谁在背后欺负我妹妹吗?我这个当哥哥的,别的不行,但是保护妹妹还是做得的。   当年我带兵行走江南,扫平的地方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今我外甥女不在,建康的大军都肯听我调遣,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编造了这些谣言,我一定带着十万大军上门,好好教他做人!   想起当年被王业这个名字的恐惧支配日子的江右豪族们一个个额头见汗,连连摆手推脱:不知道不知道,这人藏得太隐秘了,连我们也被蒙在鼓里。   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颠倒黑白的事情,您这个做哥哥的都出来给妹妹发话了,谁还不知道,王刺史是被污蔑的呢。您放心,既然您都发话了,我们一定帮着把污蔑王刺史的那些误会给大家讲清楚!为王刺史正名!   江右豪族们从王业这里走出来,一个个对对眼神,眼里全是挫败。   费尽心机在江右抹黑王若彩霍思城母女这么久,现在全完了。   不仅抹黑这二人的事业完了,现在他们还给自己招了个祖宗。   之前他们说若有其余王家子弟再出现,他们愿意效犬马之劳,那现在王业出现了,他还在话语间透露了自己在建康的话事人,那接下来要是他顺理成章地以王家之名招揽他们这些人为他效劳,他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要是不答应,那他们不就得公开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吗?到时候他们这些江右豪族将成为整个江南的笑话!而且没听人家王业说了吗?他掌管建康十万兵马,正想找哪个不开眼的教训教训呢!   可是要是重新回到建康小朝廷手下,不说建康方面会不会记仇给他们穿小鞋吧,光是这名义就不太对啊!他们前段时间可是打着忠君的名义投到武昌旗下的!   他们一开始可以坦然归顺江右小朝廷,因为当时谢恺带着人在武昌组建的小朝廷,他尊的皇帝是慜帝,而慜帝不在他手里。   换而言之,当时无论是江右小朝廷,还是武昌小朝廷,当权者手里都没有实际的皇帝,所以他们无论选哪边,都算不上是对皇帝不忠。   可问题是,等他们再背叛江右小朝廷,投靠武昌小朝廷的时候,武昌小朝廷已经有弱帝了。   这回可是真皇帝在位啊。   这种情况下他们再背叛武昌,回归建康,那岂不是背叛皇帝,换句话说,那不就算是谋逆?   谋逆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江右豪族们是有那么一点自治的野心在,可也还没想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下一个“王继”。   一个是眼前的威胁,一个是日后的大患。   在两难的抉择中,江右豪族们陷入了纠结。   但是很快,武昌那边就自己替他们把纠结解决了。   因为九月,弱帝已经去世的消息传到江右了。   听说武昌那边已经不承认弱帝曾经在位过了,他们又找回了原来的那杆旗,坚决宣称自己是慜帝的忠臣,并且他们从来没有背叛过慜帝。   哪怕慜帝已经失踪了三年多,他们也始终忠于慜帝,不辞辛苦地在全国四处寻找慜帝的踪影。   而且武昌城内的世族们还有各种各样表达忠心,诉说自己担忧思念慜帝陛下的安危的文章出现,一个个情真意切,忧思满怀,连饭都吃不下,身上的衣服越穿越宽松,好像真是诸葛丞相他老人家再世了一样。   武昌群臣为解决弱帝暴毙的困境戏精上瘾了,江右这边的豪族却大喜。   这不是打瞌睡遇上送枕头的了吗?   原来你们又没皇帝了!   江右豪族们再次使出墙头草绝技,一个个像和渣男私奔又半路悔悟的无知少女,嘤嘤嘤地重新倒回了建康小朝廷,日夜找王业诉说自己对建康的忠心,以前都是被武昌蒙骗,其实我们的愿望是世界和平……   王业笑眯眯的,把这些人的重新投诚一个个都接受下来了。   接着他就带着军队亲自上门拜访了。   他拜访呢,是来和江右各大豪族们谈投诚条件的。   这回投靠和上回投靠可不一样。   上回你们是锦上添花,我们可以和你们友好合作,你们在自己的领地上要搞什么政策,我们都不会管,允许你们自治,只要你们按时交点税就行了。   这次你们却是罪犯从良,你们有前科了,自然待遇也要降等!自治是不可能继续自治的,不仅你们的郡太守郡官要用我们的人,县令县官也要用我们的人!   换本地长官,那不就是要夺权了?这江右豪族哪能答应啊。   但是王业是带着兵前来和他们谈的,虽然带的兵不多,但是人家现在不是只过来谈吗?信不信他们一个不配合,王业立马发信号让建康城的十万大军南下?   王业打胡人不行,打他们,那可太他.妈的熟练了!当年江南无数豪族,谁没吃过这小子的苦!   如果几个月前他们没有故意在江右重新把王家吹上天,结果还可能不一样,毕竟王家被灭族了,名声也烂。   可现在的王业,和当初打他们时因为占尽大义而无往不利的王业,又有什么不同!   这是他们自己亲手造的孽啊!   江右豪族们不敢反抗,只能咬着牙内心流着泪,应下了王业的无耻要求,心里则是想出了一百八十个阳奉阴违的对策,准备以后让建康那边派来的官好好吃吃苦头。   他们都了解过了,霍思城统治下的建康七郡,所有乡长以上的官员,全部都是女官!   一群女人,孤身到他们这些地方来,呵呵,他们对付不了王业,还对付不了一群女人么?光是找几个农民出身满嘴浑话的糙汉来捣乱,就能羞也羞死她们!到时候她们管不了事,最后还是要找他们本地的豪族!   但是,豪族们没有想到,建康的女官们还没有来,原稷下学宫,现在改名为百家学宫的招生布告来了。   慜帝六年九月一日,百家学宫对全天下范围内的有识之士招生。   招生布告言明,百家学宫的招生不论出身,不论名位,不论乡品,不论性别和种族(指胡汉),只要岁数在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没有智力残疾或违法经历者,皆可前往报名,学费为每年三十石粮食(一个成年人十年的主食),才华超群但家境贫寒者可考取资优生名额,学宫对资优生包吃包住包就读期间的笔墨纸张。   同时,妇好学院宣布和百家学宫形成友好合作联盟,凡在百家学宫内顺利毕业者,其毕业成绩受到妇好学院的承认,等同妇好学院毕业生,可以前往妇好学院进行官员考试,考过者直接授官,可在江北朝廷统治下任意地区当官。   如果说,百家学宫不论种族和出身,学费还只收三十石粮的消息让无数中小地主阶级和北方仰慕汉学的胡人们震惊沸腾的话,那后面一起贴出来的可以在妇好书院考试授官的消息,则直接点燃天下所有人的热血。   不知道妇好学院是什么的人都在问,妇好学院在哪里?是什么?谁建的?怎么才能去妇好学院读书?妇好学院的考试考什么?难考吗?   知道妇好学院的人则是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自然就是江北和江右朝廷统治下的百姓们了。   自妇好学院建立,也已经过去十四年了,十四年,已经足够让一代人出生,一代人长大进入妇好学院读书了。   这些人深受妇好学院考试当官改变自家阶级政策的利好性影响,不少人已经吃到了甜头,更多人也在全家老小勤劳干活,努力培养家中的女儿,希望能有朝一日,家里出个小官。   这些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想法是去问百家学宫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和咱们伟大的妇好书院相比?不知道咱们妇好书院的院长是王刺史吗?   等了解到百家学宫是霍思城前往青州建立的学宫之后,他们的态度又变了。   哦,是咱们小少主建的学校啊,那还差不多。嘿嘿,不过我们妇好学院建立时间长,福利体系好,包吃包住,教学用具免费,学费还很低,一年只收三石粮,是百家学宫学费的十分之一。   更重要的是,学校设有学女田,只要家里女孩读书好,考取了学女田名额,就可以获得学女田的终生使用权,到时候租出去,收益完全可以供孩子免费读到毕业,甚至受益终生。   江北江右朝廷治下的百姓们对百家学宫们丝毫不酸。   因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百家学宫的招生对象,其实主要是针对家里有一定财产的小地主阶级以上的人员,不然交不起每年三十石的学费。   即使有资优生名额,那也只针对极少数人。毕竟天才总是稀少的,正经交学费读书才是最正常的道路。   而另一部分知道妇好学院的人,那自然就是曾经在淮南贸易城的识字班内上过课的人当中的一部分人了。   半年过去,大家都还没忘记,去年十二月,孔景阳之所以忽然发檄文征讨王若彩母女,都是因为淮南贸易城在收钱开识字班教商人们识字!   而那个识字班开展地方的名字,就叫妇好学院第一分院!   淮南贸易城的识字班触碰到了谁的利益,又帮助到了谁,大家都知道,大家都不说。   但是之前,前往淮南识字班的人的目的也仅仅是通过这里识字而已。   毕竟真正的妇好书院在哪里.干什么,外人是轻易打听不到的,即使打听到了也没用,没有江北或者江右户口,你也进不去妇好书院,因为人家只在自己领地内招生。   想进妇好学院读书,想通过妇好学院当官,那就每天上香祈祷那天江北大军打到你家乡吧!   但是现在,百家学宫告诉他们,你们不仅可以识字,还可以靠读书考试当官。   只要你能从百家学宫毕业,再去妇好学院通过考试!   你们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哪怕你们不是出身高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花花花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百家学宫出了招生布告之后,甭管各地掌管本地军政大权的土皇帝是怎么反应的,反正那些中小地主的群体全部都收拾了包袱,朝着青州临淄蜂拥而去。   上一次稷下学宫汇聚这么多目光和人才,还是在战国。   中原那么大,装得下无数山川河流,人才英杰,中原也那么小,无论在哪里,最光鲜亮丽.光彩照人的那一部分地方永远只坐得下那么几个人。   自夏至商周,从春秋战国至秦汉三国,这片土地始终都只在讲一个故事。   那就是一个台子上站着几个人,其他人将那几个人拉下来,自己站上去,再被别人拉下来,再换人,再下……反反复复无穷尽也的故事。   上一个英杰迭起,百家争鸣,人人心怀理想敢为人先的时代,还是在春秋战国。   那是因为周天子不行了,诸侯王们的心都野了,谁都认为自己也可以试一试推翻上面的人去坐一坐上面的位置了。   这对人民来说是好事吗?当然不。   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啊。   但是大乱也意味着大治。   只有在大乱之世,旧的秩序才能被打破,新的秩序才有机会被生成。   因为一个大乱之世不是谁想要一个乱世就能轻易故意制造出来的,一个政权,如果要从上至下.无法挽回.彻彻底底地乱了,那必然是因为这个政权所代表的秩序的正确性受到了挑战,人们认为它不够正确了,至少,它不是那么适应当时的社会构成了,这样才会乱,才会上上下下地彻底大乱。   这不仅叫做乱世,也叫秩序的崩坏。   对于从汉末到魏晋这段时间长达三百多年的乱象,史学家们有诸多解释,而陆瑶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它原本建立起来的上层秩序管不住被秩序所统领的人了。   原有的人才选拔渠道锁死了无数下面想要往上爬的人的路,而随着帝国的日渐膨胀,被锁死在地面以下的力量越积越多,就像一颗在土里埋了一个漫长冬季的种子,总有一天,春风一报时,它就要顶破头顶锁死的秩序枷锁,建立新的更合理的世界。   魏晋的世族统治更像是一次实验。   世族们以为自己就是这颗种子的全部,突破了地面之后就要肆意生长,并想从此堵死自己之后新的部分长出来的机会。   事实上,世族不是。   顶破秩序枷锁的力量包括世族,却不仅仅有世族,还有他们之下更渺小,但是数量也更多,多出来无数倍的小地主阶级,甚至包括普通百姓。   世族弄错了这一点,居功自傲了,所有他们的统治失败了,东西晋的实验部分也结束了。   而陆瑶不想进行这漫长的实验了,她想快一点,直接快进到交卷。   所以她要用世族之下更小的豪族,用豪族之下更小的小地主阶级,甚至是出身微贱的商人。   百家学宫就是为这些人准备的,那里有足够的平台,足够的评选机制和足够的对手,不怕人才多,不怕你太聪明,只怕你不够聪明,显不出你。   而只要你能从百家学宫毕业,你就完成了你的小家族从你出身的那个阶级固化的小地方的华丽变身第一步,因为江北政权的真正官员选拔机构认可百家学宫的毕业成绩。   从百家学宫毕业,你就可以参加妇好书院的官员选拔,等下一步考试通过,那么恭喜你和你的家族,你们成为光荣的江北政权公务员,从此以后背靠江北十万大军,背靠百战百胜的扈季丛,背靠王若彩.霍思城了。   你翻身做统治阶级了!   即使可能还只是最小的一个小官,比如一地乡长县令什么的。   但那也是官。   这是过去几百年里,无数积累了一些财富却苦于无出身的小地主家族们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只要家里有官,就万事好办。   而只要和自己同样出身的别人能当官,那自己也总有一天能当官,那么这群人,就会坚定地.果决地,站到陆瑶身后。   但是陆瑶真正要用的,是数量更多.更基础的人群,是那天下万万千的普通百姓。   经历完上一个副本,她已经是一个比较成熟的统治者了,她的心里也许还存在善良和柔软,但是在考虑事情的时候,已经完全是统治者的思维了。   她要用更底层的百姓,不是因为她善良,她同情可怜这些百姓,站在他们这一边,而是因为他们的数量才是最多的,他们才是组成一个政权的根本。   没有百姓的政权根本就不叫政权,大家都是统治者,那谁来被统治呢?   世族以出身高贵统治百姓,以标榜自己的道德才能来获得民心,而陆瑶做得更加直接些,她以利获得民心,以唯有自己能让百姓获得最大的利来统治百姓。   她开了千古都没有人敢开的门,她肯让农民当官。   虽说士农工商,但是商人好歹有钱,工匠有一技之长,唯有农民,所有当权者都劝大家当农民,所有政权的统治在进入正轨后都要劝农.重农。   如果种田真是个有前途的好营生,人们是傻子吗?不知道自己去种田吗?   正因为种田实在是个赔本生意,统治者才要督促人种地,不种地要罚款,逃离耕地更是要抓起来,要坐牢,统治者们恨不得拿跟链子把人绑在那一亩三分地上,好让人老实种田。   种田实在是个赔本生意,但是统治者都逼着人种田,普通百姓是没有选择,才选择种田啊。   因为只能种田,所以才要形成重男轻女的男本位思想,越是穷的地方越重男轻女,因为越穷的地方,越依赖种田。   男人和女人的生理差距是天然存在的,男人在种地这条路上的体力优势就是大于女人,而百姓是务实的,他们管你什么狗屁仁义道德文化思想,他们只管谁能让自己活着,谁能让自己活得更好。   在他们只有种田这一条路走的这个前提下,这个选择当然是男人。   不是因为百姓先思想坏了,故意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在有种田这一个选择的生存环境下,重男轻女是利益最大化的生存方式,然后才有了重男轻女的思想。   但是乱世短暂地让这样的思想被搅乱了。   因为乱世之中,连种田也活不下去了。   男人和女人的命在乱世之中都不值一提,所以男女也没那么重要了。   所以这时候陆瑶为他们提出的女子为官的思想,被乱世之中的普通百姓们轻易地接受了。   其实也不是他们变了,而是在另一条赛道面前,男女不重要了。   如果他们一辈子只有种地一个选择,那么他们一定还是会重男轻女,会杀女婴,会爱男宝,他们爱的也不是男这个字本身,他们爱的是一个男人所代表的劳动力,爱的是自己的利益。   但是陆瑶给了他们另一个选择,一个比只种田更好,好无数倍的选择——他们可以一边种田,一边培养女儿读书,女儿种地力量不够不重要,她们还有更重要.代表利益更多的路可以走——她们天性隐忍平和,耐心细致,有更强的耐力和更冷静的头脑——她们天然就适合做管理者,适合做官。   种田是世界上最赔本的选择,而当官是地位最高性价比也最高的职业。   统治者只有希望所有农民都一辈子只知道死种地的,可陆瑶告诉农民,你们可以让女儿学好了来我这里当官。   男人种地是比女人厉害,可没有人说男人当官比女人厉害,因为他们这个群体以前从来就没机会当官。   只要能当官,谁又管到底是男农民去还是女农民去呢?高贵的出身是他们永远也无法办到的事情,可所有农民家庭都可能生出女儿。   有了女儿,就代表这个家庭能出当官的,当官就能改变家庭困境,谋其他的出路,他们一辈子望不见尽头的苦日子就有了希望。   陆瑶认为人类最美好的东西就是希望。   她无法给农民们太多实际的东西,因为她的时间是有限的,生产力的发展速度是要遵循物理规律的。   但是她可以给他们这个世界上最美好又最泛滥的东西——希望。   你看,他们还是在种地,一睁眼就是种地,天黑了还是种地,全家老小都得种地,但是和对未来不抱任何期待地麻木地种地不一样了,他们现在可能是为了家里下一个当官的女儿种地。   等女儿当上官,至少几代之内,家人就可以跟着享福了。   那他们的付出,他们的辛苦,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洒落的一切汗水就有了意义。   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让因为务实而重男轻女形成男本位思想的农民们沉默而坚决地站到她身后,效死支持她了。   这就是得民心。   普通的野心家谋胜负,陆瑶这种的,谋的就是天下人的人心了。   不是说你谋反就不能当皇帝,但是每一个皇帝在登基之后,都必然用尽一切手段来佐证自己登基的正确性。   短暂的统治靠武力,长久的统治靠民心。   国之将乱时,什么道德和礼仪都不存在了,从底层百姓到上层统治者都丧失人性不肯做人了,吃人都能成为日常生活中平平无奇的一环写文章来讨论了,但是这并不代表民众对正义和道德的讨论不在乎了。   相反,他们是更在乎了。   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人都是向往和平美好的生活的,只有少部分疯子和反社会人格才渴望战争和犯罪。越是乱世,越是得不到正义和公平,人越是渴望看到道德和正义。   将道德和正义的人可能会在这个过程中死去,因为自己的正义和道德死去,小人和恶人反而因为自己的恶毒和没有底线而过得很滋润,但是无论是他的对手们和历史的车轮,都不会让他们快活多久的。   多行不义必自毙,以恶始的王朝也必以恶终,陆瑶不想当宋齐梁陈,她要是登基,一定要占尽大义。   从扈季丛的大军打进青州那一刻起,结束乱世的武力和底气她都已经不缺了,她只缺大义。   现在,她要占尽大义。   从底层的民议口口相传到上层的士大夫文字书写者的义,她全要。   妇好学院就是她的大义中的一环。   百家学宫是大义的另一环。   她要成就华夏史上史无前例.功绩彪炳的霸业,建立全新的,独属于她的历史答卷。   她知道,她必然遇到很多敌人,因为真正的历史上,人类用了三百多年才从世族门阀政治进化为更先进的科举制。   世族门阀牢牢把持着自己的权益,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他们敢于消灭一切,甚至包括皇帝。   从陆瑶让农民当官开始,就注定了,世族门阀和陆瑶是利益完全相反的敌人。   她也不可能真的杀光这些人,因为这个文明的大多数珍贵的文明成果也保存在世族门阀手里,只有门阀才有闲工夫去钻研生存之外的东西,譬如文学,譬如技术,譬如哲学,譬如算术,譬如百家学问。   他们的确是躺在底层人民的尸骨上得享太平,可他们也的确是短时间内最大的人才群体。   陆瑶的确在脑袋里记了很多远高于这个时代的知识和技术,可是一个完整的文明是无法靠一个人的努力而闪耀的,她也不可能记得住方方面面的技术。   杀掉他们,就代表她要放弃那些文明成果,那么不必系统提醒,陆瑶也会知道,她这个副本失败了。   这些人是已经掌握了现成文明成果的精英,陆瑶要推上去的普通百姓却还是裤脚带泥的淳朴劳动力。   陆瑶要迅速推动文明的发展,就不得不先用世族门阀出来的人才。   陆瑶要做的,就是一边拼命推普通民众里的人才往上走,希望他们当中能迅速出一些能碾压世族门阀中人的绝顶人才,一边死死压着世族门阀,既要用他们,还要打他们,不给他们任何夺走普通民众发光发热权利的机会。   门阀不是傻子,他们能屈服吗?   绝顶人才的出现需要运气,她能等到这么多人才在自己在位期间出现吗?   她其实不确定。   历史最终是多项因素的集合。   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一切,接下来要看的,其实不是她的手腕有多强势多智慧多机关算尽,而要看这片泱泱大地上的人们,看他们的选择。   士族门阀,也是这片大地上的人民。   他们的确是乱世之中塑造了最黑暗的人性之恶,也是这片土地上的人自己创造开启的乱世争端。   他们的无下限作为能叫野兽都为之震撼。   可她仍然相信,人类有多么卑劣就有多么高尚,有多么愚昧就有多么智慧,有多么冥顽不灵,就有多么灵活机变。   真正的历史上,这个命途多舛的文明最终忍痛磨平了最尖锐的沙砾,给出了盛唐文明的璀璨珍珠。   他们有最黑暗的过往,但也有最闪耀的文明之星。   她是被系统选中的人类命运操作者,可在她前进的路上,对最终结果做出努力的从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荒岛副本的瓷窑图纸是同胞给的,荒岛副本进度进入第二阶段的建设是王月娥.吴重和冒名顶替的周洪卿一起做的。   末世副本中最初对她提供帮助的人有王老.超市老板.老太太,有效忠她的煤场老板,接下来有国家其他基地市,和她一起研究极寒蔬菜的研究员们,以及在最后忽然觉醒,提供了情绪值积累达标条件,想尽一切办法为她送来各自物品的领民,以及荒岛上无言牺牲,在几个月内从一无所有到为她造出汽车的同胞们。   中世纪副本中为她提供帮助的人就更多了,她的每一片领土,她的每一份威名远扬,都有她的子民们的心血和努力,他们是在互相奔赴中成就对方的。   而这个副本,她也会用自己的信条来完成——拼尽全力,然后听天由命。   她的天和命,不是冥冥之中的运气,而是她的种族,她的同胞,她的选择。   种族联盟提示她的时候说,“一切种族皆具有种族性,一切选择皆具有选择性,请珍视文明,珍视自己。”   她的选择是,相信这个种族的人们。   哪怕他们只是一群从她的种族里抽取出的一些用来组成副本的npc。   但是他们仍然具有那个文明的特性,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人类,他们活着。   华夏的文明向来不单以身份或单纯的族群来区分你我。   和我唱同一首歌,读同一篇文章,信仰同一份源远流长的文明思想者,即为我同胞。   如果上一次人类族群中的群星于春秋战国光辉闪耀过,那么她希望,现在,他们再次闪耀,为自己,为她,为族群。   作者有话要说: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终一一删掉了,只剩下一句话想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喜欢。   我会努力记住,希望我继续写下去的,不是不喜欢我的人,而是喜欢我的人。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防己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449264943110瓶;木防己50瓶;若吉波46瓶;Amy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赵礼推门进来,看到他父亲将背挺得像一张拉满了的弓,背对着他们,直直地望着窗外。   他就知道,父亲还没有消气。   父亲的脾气也是赵家人人知道的娇气了,所以赵礼不敢直接提起让他生气的事,而是道:“您要的纸已经买回来了。”   赵礼的父亲,也就是赵环,今年三十七了,但是他是家中嫡子,嫡支唯一的嫡子,从小就被全家如珠似宝地捧着,宠到天上去。   他小的时候,一定要他父亲头上戴的官帽,不给就不吃饭。那可是代表赵郡太守的官帽啊!   最后全家不得不照着赵郡太守的官帽做了个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小一号的给他,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在家里把太守的官帽往小猫小狗头上戴。   这样被当宝贝疙瘩养大,赵环养出一副比家里最娇的大姑娘还要娇气的性子,万事都得顺着,哄着,不能有一点不顺他意的地方,哪怕有,那也得不让他知道,不然,他就就气得满脸通红,呼哧呼哧喘气,一副马上要没命的样子。   等赵礼的母亲嫁过来,也和赵家全家一起把他当宝贝宠,赵礼出生后,他母亲忙着照顾儿子,赵环竟然也悄悄闹脾气,和几岁的稚童争宠,所以赵礼才几岁,全家人就叫他要乖,不要惹你父亲生气——要赵礼这个做儿子的反过来哄爹。   赵礼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也习以为常,不觉得自己家全家老小围着他老爹宠有什么奇怪的——豪族们家里奇怪的事多了去了,别人家还有爹和儿子抢老婆的呢,爹和儿子娶同一个老婆的也不少。   他家既不搞乱.伦,也不父子为仇,不过是全家人一起对爹好,简直称得上一声豪族中的道德标兵。   赵环从小被如珠似宝地宠着长大,但是家里长辈也没有过分溺爱他,该学的东西一样不少,所以赵环是从小请了全国有名的大儒教学长大的,除了请名师,赵家自己也不缺饱学的长辈,个个愿意对赵环倾囊相授,见天逮着他就灌两句儒法大礼。   赵家人是有野心的。   到赵环爹这一代,都坐上赵郡太守了,地方上再无可进之地,还想往上,就得进中央,入帝国的权力中心,奈何赵家在赵郡一呼百应,把赵郡经营得跟自己家似的,但是赵郡太小,赵郡又地处江南,被叫南蛮子,完全不入北方世族高官们的法眼,想到中央当个官,比登天还难。   但是他们也没有放弃这个理想,赵环就是他们培养出来的希望,从小斥巨资请名儒,读最难的书,学最贵的知识,出身根底也无可指摘,赵家嫡脉,太守之子,拿到京城去,在那一众北方世族子弟面前,怎么也该混个中人之子了吧?   为了给赵环铺路,赵家向当时的京城贿赂了大量钱财,赵家多年积累的明面财富,在世族们贪得无厌的索取下,几乎去了三分之一。   可天有不测风云,在赵环自认为在家中学够了知识,攒够了才华,准备前往京城一探繁华的时候,胡人乱华了!   北方世族仓皇南渡,赵家多年贿赂的几个高官的脑袋全部都挂到城墙上了,也代表着赵家多年在京城好不容易才打开的一点市场打了水漂,赵环的踌躇满志更是当场破灭。   赵家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   从此,中央和北方世族成了赵环最听不得的两个词。   南帝入建康,江南的豪族们都前往尊奉,试图在南帝面前露一露面,在真正的权力中心面前揩得一二权贵名利。   赵家当然也在其中,可作为赵家第二代唯一嫡支的赵环就连屁.股都不挪一下,躲在屋子里装死,任家里人请遍了也请不出来。   没过多久,一直不肯娶妻的赵环就从之前家人放到他面前的几位小姐名单里选了一个,娶过来,两人闷头造娃,当年就捣鼓出了赵礼,后续这十几年,还有赵仁,赵义,赵德三子接连落地,可见赵环是多么郁郁不得志,满心的痛苦无处发泄,全部只能倾注到女人身上了。   赵礼作为长子,从小就学照顾父亲,照顾久了,他就看透了自己父亲心中的苦闷。   赵环虽然表现出对建康权贵的绝对抗拒,可是他难道是真的不想去建康,不想触碰顶级权力的美味吗?他要是不想,就不用为了去京城准备二十年了。   赵环不是不想去建康攀附讨好南帝,赵环是不能。   他要是去了,万一走狗.屎运还真的被南帝看中了封个小官,那赵家就成了全江南豪族的笑话了——虽然之前投资失败也已经被笑过一回了。   如果南帝身边没有一堆北方世族把控,那赵环还可以为了真正的权力去赌一把,如果赌成功了,那被笑就被笑了,毕竟名声到底比不上实际的权力重要嘛。   可有北方世族牢牢挡住江南豪族触碰核心权力的机会,那江南豪族就注定了只能去建康当个不起眼的背景,得到的名和利都是虚的。   赵家本就因为前往京城探路失败被笑了,要是为了这样不起眼的虚名再笑一回,那赵家可就真要在江南抬不起头了。   北方世族有北方世族的圈子,江南豪族也有江南豪族的圈子,只要是圈子,都是出去容易进来难,他们赵家虽然已经是赵郡一霸了,但是也不能脱离江南豪族这个整体的大圈子。   而圈子就有圈子的规矩,像他们这些做统治阶级的世族豪族什么的,规矩就是名声,面子。   谁要是丢脸了,丢大脸了,那么谁就会被这个圈子无声息地踢出去。   像主动求官趋奉逢迎这样的事,就就有点丢脸,不过也不是不可原谅。   但曾经为了求官趋奉逢迎,付出大量代价却什么都没得到,就属于特别丢脸的事了,最好挽一挽尊,洗清一下名声。   要是不仅不洗名声,还继续趋奉逢迎,还只得了个小官,那就是臭不要脸,拉低整个圈子的下限了,这种人绝对会受到整个圈子的抵制。   绝对的力量可以打破圈规,但是显然,去建康做一名小官不算。   所以为了赵家好,赵环只能做清高状,整日闷在家里,不参与外面那些俗事。   越是不能越是想,在外人都不知道的时候,赵环在家里搜集了无数建康朝臣们每日谈论的政事,一个人就写了几十册批注和想法,他还自己想办法统计出了江南近几十年的人口数目和耕地数目变化,并写了一份文章来解释为什么人口和土地都变少了。   他的解释就是因为天下的人不像以前的人那样尊礼法.讲规矩了。   作为一个接受最正统儒家教育的人,赵环的最高政治理想,就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每个人都在自己应该待的位置上好好做自己的本职工作,比如一个世家子弟,就不应该每天想着去哪里弄几壶酒喝,搞几个美姬看,而应该从小学习经典,思考国家大事,替君王管理这个国家。   而一个农民,他也应该一辈子把双脚钉死在那一亩三分地上,但凡哪一天他干活嫌累了,眼睛望着天上了不肯脚踏实地了,就应该即刻被抓起来,“杖责三十”——这是赵环认为应该给的惩罚。   他是正统的汉人治世思想,讲究外儒内法,且倾慕商鞅.韩非.李斯,渴望用礼义仁德来教化人民做“善民”,用严刑酷法来恐吓人民不要当不老实的“恶民”。   当赵礼在父亲书房里无意中翻到这些他自己写的书的时候,他都差点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怪物了。   但是他也因此懂得了自己的父亲有一颗多么渴望能忠君报国,一畅自己政治理想的心。   可惜为了家族,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再走出赵家的门了。   所以当外人笑话他父亲是赵家娇娇儿的时候,赵礼总在心里轻蔑地想,这些人不会懂得他的父亲为赵家付出了什么的,就凭他父亲为赵家舍弃自己的政治理想这一点,他父亲就值得赵家全家人所有的宠爱和呵护!   赵环在家里蹉跎了岁月,一年又一年,眼见着南帝死了,眼见着慜帝也失踪了,眼见着弱帝都上位了,可是他父亲始终未能找到那个出来的机会,他可能终生都不会把他书房里的东西拿出去给世人看了。   赵礼常常跪在父亲面前大哭,他哭的不是自己,而是替父亲委屈,为一个男人,一个有着政治理想的士人,明明一身才华却不能出去一展所长而委屈。   而终于在孔景阳发檄文征讨霍思城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赵环立刻扬笔挥洒几千字,全部都命中霍思城每一个弱点。   但是他在家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文章交给他来发。   “你父亲老了。而你,礼儿,你就和当年站在长江岸边的我一样,还有大好的年华。”   虽然不能露于人前,但是在幕后操控一切好像也不错。   赵礼看着父亲脸上的荣光日渐清晰起来,沉闷一扫而光,他似乎是将王若彩和霍思城母女当成了施展自己政治理想的一个对象,而他施展的方式,就是通过打倒她们。   王若彩霍思城母女代表了这个时代最多的不守规矩。   她们作为女子而越过丈夫.父亲触碰权力,掌管大军,抛头露面,让妻子不像妻子,女儿不像女儿,是第一件大逆不道。   她们作为士族却教普通百姓和商人识字,让士族不像士族,百姓不像百姓,商人不像商人,是第二件大逆不道。   而她们更改字的写法,创造简体字,更是对天下士族的挑战,她们在动摇整个汉人统治秩序里士农工商的基本组成。   这是大逆不道中的大逆不道。   赵环对这母女二人的恨是不带任何家族私利的恨,是纯粹的恨。   他所有贬斥责骂那母女二人的话都是真心实意所写,他甚至认为孔景阳讨伐她们的檄文每一个字都是对的,拿到檄文的时候在书房高声念诵,拍桌子叫好。   但是一转眼,赵环的酣畅再次被打落,霍思城用北伐成功完美化解了他们的道德指责,紧跟着,王业出来接管了他们为了制造道德高地种出来的桃子,倾注无数期盼的热血再次被打入深渊,赵环脑子里那根脆弱的弦瞬间绷断了。   好在他还知道他姓赵,除了最开始一个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以外,现在他已经能在听到百家学宫招生.妇好学院授官的消息时,淡定地派家仆去为他买最近开始流入赵郡的霍纸了。   那可是名满建康的霍纸诶,那个爱好舞文弄墨的文人能不想要呢。   至少当年霍思城还在建康读书的时候,赵环在家里听子侄说了建康中人人以得大张的霍纸为荣时,就巴巴在家里等了半年,希望赵家子侄能想办法从建康为自己弄两张来。   可惜霍纸实在稀少,赵环当时没等到,后来也没机会得到。   直到王业带着大军亲自到江右各个郡县一一“讲道理”。   江右各豪族自然是满口答应了建康方面的全权接管江右地区统治。   然后来自江北和建康七郡的各种货物就开始源源不断地往他们江右运了。   到现在,他们是早早就暗地里摆开了和女官们对抗的架势,可百家学宫的招生布告都贴进郡县里了,来自江北建康的各种新奇货物都开始进入普通百姓家里了,霍思城的女官们却一个都还没来。   江右豪族们眨巴着眼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美好的货物,雪一样的雪花盐,精美的白瓷,清香淡雅的茶叶,洁白柔韧的霍纸,甚至还有点燃了能亮三天三夜的不老灯……每一样都叫江右豪族们爱不释手。   可这会不会是霍思城的糖衣炮弹呢?   大好的货物会不会也和那来势汹汹,充满杀机的百家学宫招生一样,是针对他们而来呢?   反正他们是绝对不会去光顾霍思城的百家学宫的。   江右豪族们一边迫不及待地买了霍纸,茶叶,白瓷,雪花盐,甚至还有堪比天价的不老灯,一边满肚子狐疑。   作者有话要说:江右豪族:霍思城给的东西一定有阴谋,我就是……嗯,真香。   这个副本最后一个群体代表也出来了,我要开始进入后期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年鱼的快乐.彼岸花开洛晴川20瓶;慧不慧.4116931810瓶;鹤鹤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慜帝六年九月,淮南贸易城门口,商人如云。   这里是商人的世界。   需要进城的商人都不肯自己乖乖呆在队伍里排队,城门口的展台实在太吸引人了,任何人看到那上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和热热闹闹的人群,都舍不得不去凑这个热闹,逛一逛。   人人都说,淮南贸易城有二宝,其中最有看头的一宝便是这城门口的展览台,是以来贸易城的人谁都要想去看看。   但是进城的队也不能不排。   身边人多的商人可以让商队负责看货的成员带着货物继续排队,身边人少的则会在城门口外五里的茶水棚外雇一个排队工。   任何经济和贸易都离不了人,人多了,经济就繁华起来了,淮南贸易城几乎聚集了全天下的商人,这里光是城门口每天的人流量就至少有万人,里面有来做买卖的商人,有来长见识的士人,也有专门为了来求学的普通学子。   人多了,城门外经官府特批划定的区域,就有本地百姓把供客商暂时歇脚.打探消息的茶水棚开起来了。   茶水棚内的客人每天都很足,除了外地来的客人,还有一群家境不算好的外地学子定期来这里“打工”赚学费。   这就要提到淮南贸易城的第二宝了。   有一件事是淮南贸易城内的老人们都心照不宣的,那就是去年年末那位青州刺史孔景阳老先生忽然发檄文骂王若彩霍思城母女,其实是因为贸易城内的识字班而起。   人家母女俩自江北发家,建功立业都十几年了,为什么淮南贸易城的识字班一传扬开,孔景阳老先生就暴跳如雷开始看这两人不爽了呢?人家母女俩是万恶之源你之前不知道骂吗?   这就好比我把一个石头砸进人群里,有人忽然跳起来叫骂,为什么我不说。   商人们都是人精.子,当然也有那种奔着靠识字班触碰士人阶级的急功近利者迅速和淮南贸易城割席了,但是更多人还是飞快涌入淮南贸易城。   既为这里的贸易,也为这里的识字班。   商人是源源不断的,因为淮南贸易城内只用简体字,只认简体字,所以妇好书院第一分院的学生也是源源不断的。   在有在淮南贸易城内使用简体字需要的商人和只为识字而来的学字的冲击下,妇好书院第一分院很快爆满,虽然她们的教学效率极快,三个月就能换一轮学生,但是这天下有识字需求而找不到门路的人实在太多了。   很快,淮南城内划出来的硕大的一个分院就装不下它的学生了。   慜帝五年十月,贸易区总负责人,也就是淮南贸易城的城主卫婷就和淮南太守伍学舟商议好,为妇好书院第一分院搬迁校址,将分院修到了贸易城十里外。   淮南和汝南紧贴着,墨子班的高级毕业生都是现成的,正好十月地里的活已经整完,淮南郡内的农人正是闲暇的时候,招点工人一点不费事,于是短短两个月时间,到孔景阳的征讨檄文传入淮南的时候,卫婷已经和伍学舟顺利把分院修好了。   孔景阳的檄文影响不了真正想识字的人,新修起来的分院避开了喧嚣繁华的贸易城,但是又不至于让人真远离了人类社会,学生想要买个生活用品,半天之内即可来回,如果要闲暇时候进城逛一逛,也不影响。   围绕着分院而建的还有一栋栋专供求学的学子们短期租住的屋子,都是统一的规格,形容朴素,价钱也很便宜,只有学生能租住,被称为学子房。   但是也有家中巨富,即使出门在外也住惯了好屋的人,这些人不吝惜钱财,于是在学子房之外,又起了更豪奢的屋子了,这些屋子便没有好价格了,数量也不多,非重金而不可得,故而被前来求学的学子们戏称为金屋。   学子有了,巨富也有了,大大小小的餐饮店和卖笔卖纸卖书的商铺也在学子房和金屋之间开起来了,不到半年时间,新的分院便成了一个新的小城,为源源不断的识字班学生们服务。   商人们来回于贸易城和妇好书院分院之间,不断地进城出城,进一步繁荣了展台的人流量,更为两城之间修路做出了贡献。   很快,在卫婷的首倡下,贸易城内有需求要在两地之间往返的商人学子们一同出资,为这两城之间十里的路修了一条漂亮的石子路,贸易城的人力和物力都极其丰富,十里的石子路在墨子班的高材生的规划下只花了不到十天便修成了。   石子路一成,除了方便城内的商人学子们自己来回往返,还为在此次修路中出资的人留碑刻下了姓名,按照出资多少,碑上的姓名占地大小各自不同。   比如有一个叫宫扬的商人,家中极其有钱,在此次修路中随手便出资五千钱,占到了总花费的十分之一,在碑上得了大大的两个字,他每逢七日休息时便带着大批仆人从这碑旁路过,每每指着那上面自己的名字得意掐腰大笑,还道“要不是城主规定每人出资不能超过一成,这条路我就一个人占了,不就是五万钱,换我名字在此屹立百年,能为我挣来的生意又何止五万,就是五十万钱也值得啊!”   像他这种的巨富不愁钱,每日除了上课之外便是想生意,但是来分院求学的人里也有拿着全家多少年攒的资金只为识字的,这种学子便是贸易城外五里茶棚里的劳动力来源了。   能进贸易城做生意的商人不会差钱,更不会雇不起一个两个人替自己当向导,而贸易城内人流更迭速度极快,很多人都是谈定了生意就走,他们不需要长期的仆人,只需要短工,而贸易城是办事的地方,城中的规矩很严,商人们不想惹事也不会故意折辱人,这对那些钱财不够的学子便是一个学习期间打工赚点生活费的好出路。   等他们在这里完成三个月的识字学习,家乡缺人的便直接带着分院里发的《拼音字典》回家乡了,也有人出来一趟除了识字又生出新的野望,便会转身扎进贸易城里。   等到慜帝六年六月一日陆瑶在青州改稷下学宫为百家学宫后,这些家境一般只为识字而来的学生又多了一条新的出路——学习特别优秀的学生经过分院老师的考核,可以得到推荐信,免费前往青州百家学宫考取资优生名额。   如果能够从那里毕业,那他们便就机会来考妇好书院的官了。   这让那些一开始只是想着搏一搏抵着巨大压力出来闯的家境普通的外地学生忽然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他们在分院中废寝忘食地学习,只为能够得到资优生的名额。   任谁听到资优生这个名字,都会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优秀,代表着人才。   而真正的人才向来是惹人争抢的。   从前他们不可能做人才,因为他们是贱人,贱人连字也不识,怎么可能是人才呢,从根源上他们就没资格是人才了。   但是现在,他们不仅能识字了,在识字之上,妇好书院分院还为他们提供了更顺畅直接的天赋展示平台——如果觉得自己是人才,就去考百家学宫的资优生吧,从那里毕业,哪怕你不是江北政权的子民,也有机会和妇好书院的毕业生们一样考取官职了。   温能数兄妹俩既不属于巨富之家,也不是连生活费都出不起的人。   他们俩出门来求学,就只为读书识字,温能数还稍微肩负了一些父亲交代的结交一些有名望的大商人的责任,温小妹就真的全部目的都在求学识字上了。   他们在慜帝五年十月从家里出发,找了熟路的人带路,次年二月才进入淮南。   因为分院的学生数量爆满,而且温能数不放心小妹自己一个人在一个班,非要两个人进一个班,所以兄妹俩不得不排队,三月下旬才进入分院学习。   他们也是赶巧了。   正好学到第三个月陆瑶在青州为稷下学宫改名,向天下招生。   分院的老师趁机对班上部分优秀学生透露资优生的消息,这兄妹俩就是其中之二。   听到消息,兄妹二人瞬间就进入了疯狂学习的状态。   温能数还为贸易城内的风光挂念,温小妹却是心无旁骛,一心只瞄准了资优生的名额。   来到淮南,见过了淮南一个个威容不凡的女官和女老师们之后,温小妹已经完全变了。   她之前觉得自己如果能和哥哥一样识字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来了之后她觉得自己为什么不能和那些女老师一样。   更后来她有机会见到了贸易城的高级官员,发现他们竟然都是女官!连贸易城的城主也是个女人!   温小妹觉得自己简直是闯入了一个新世界。   这里一切都令她着迷,她觉得她就适合待在这里!她的家乡!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于是温小妹发奋学习,她的目标是至少也要能留在分院当一个女老师,虽然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当,但是只要她先学好本事,总能想到办法的。   温能数也是和小妹一起在一个识字班学习后才发现,小妹学起来比自己快!她竟然还比自己刻苦!   温能数下了课在脑子里复习一下今日所学就差不多了,温小妹却要又抄又记又练习,还买来了分院外面商铺的书店里卖的一些用简体字写的书,说等她学会用《拼音字典》了就要边查边看!   温能数作为兄长羞愧不已。   但是他也能懂得妹妹如此奋发向上的原因,这里真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以小妹从小跳脱顽皮的性格,在他们那个小县里,是得不到任何光明出路的,总有一天,父母养她的时候够了,会为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给她找一家夫婿。   她在家中能如此快活,可是等她到了她的夫家呢?她的丈夫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妻子实在太跳脱不讲理,觉得她一个女人家,既不柔弱也不温顺,从而想降服她,改变她,甚至如果改不掉,就嫌弃她,虐待她呢?   温能数以前总是对自己说,妹妹还小,等她再大一点再去教她那些复杂的东西吧,等她大了,自然就懂了。   现在温能数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是在自欺欺人。   他不是没听说过,有很多本来在家里过得快活肆意的女孩子在嫁人之后过得一点都不如意,和夫家不和最后导致本人不得善终的。   如果他真的放任妹妹在县里那样长下去,以后等待妹妹的恐怕很难是一份美好的婚姻。   妹妹的性格太要强了。   如果她是个男子,这回给她带来很多好处,可她偏偏是个女子。   好在她现在淮南,而不是在县里。   每每想到这里,温能数都忍不住想起他一个人出发的那个清晨。   是否命运早已在暗中安排好了一切,连老天爷也舍不得让这个美好又刚强的女孩子被埋没在他那座顽固.逼仄的小县呢?   温能数听着妹妹在灯下频频翻动书页的声音,像半年前的那个早晨一样,再次祈祷起来:希望妹妹考上资优生,希望妹妹,能在江北获得属于她的事业。   挑灯夜读的不止温小妹一个,暗暗期盼着前往百家学宫考取资优生的也不止温小妹一人。   九月一日,当陆瑶将招生布告发遍全国的时候,第一批被分院推荐前往的百家学宫考取资优生的学生已经坐上沿淮水东去的船了。   温小妹,也就是温隐华站在船头上,遥望自己来时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哥哥笑着将为自己收拾的包袱递给自己的样子:“妹妹,此去经年,哥哥只望你前程似锦,万事顺心,你要保重。”   哥哥,你也要保重。   我会带着百家学宫毕业生的身份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1922:38:06~2022-05-2023:4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防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怪哪里跑25瓶;傲慢与偏见20瓶;赵桔涂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孙长恩坐在临淄城内的茶寮里,默默看着一个妇人牵着孩子匆匆自己面前走过去,后面还跟着她的丈夫.以及孩子的爷爷.奶奶,等这家人急匆匆过去,又有一大家子人走过来,这一家人就更夸张,家里四个孩子,五个大人,还有帮忙拿书的童仆,一群人眼睛紧急地盯着前方,也匆匆过去了。   孙长恩就跟屁.股底下在茶寮的长凳上生了根似的,一个上午尽在街边看这些慌张紧急的家长和孩子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   这些人要去的地方是百家学宫前的大广场,相传几百年前,孟夫子就是在这里和诸子百家的学者辩论,一展各家所长。   长街尽头就是用来辩论的大广场了,那里时不时就传来沸腾一般的叫好声,一会儿又是集体发出来的不屑的嘘声。   一圈又一圈的围在广场高台下,“彩”和“嘘”在广场上此起彼伏。   看热闹和好奇是人类的天赋,就凭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张望,路过的人也舍不得不凑过去看看。   何况最近临淄城内的人都知道,广场上的不是什么没营养的热闹,而是听说了百家学宫的消息后,从各地来的士子们在“踢馆”。   你霍思城说你这是百家学宫,又对天下学子广开招生之门,那我倒要来看看,你百家学宫有哪百家,配不配得上这“百家”之名。   霍思城九月一日发布告,十月初就有外地来的士子入了临淄城,整个十月里,除了各地闻风而来准备进百家学宫拜师当学生的人源源不断地进入百家学宫,它的挑战者们也在源源不断地进入百家学宫。   这些挑战者都是各地的饱学的鸿儒士子,早在陆瑶列圣人碑的时候,他们就对百家学宫憎恨不已了,当时就有人收拾了行囊从家乡出发前来的。   只不过当时霍思城伤害的毕竟只是士子们的自尊和骄傲,真正肯为所谓的圣人的牌面不远万里前往青州单挑霍思城的人到底还是少数。   不过在霍思城开始对天下招生之后,动真格的人就多了。   因为这回开始碰到实际利益了。   还是那句话,石头砸到谁,谁才叫。   除了少数几个被要事绊住手脚的人群,各地的士子都严肃地收拾了包袱,带上行囊,前往青州。   再不阻拦霍思城,这天下就要乱了。   不管出身,不禁胡汉,不论男女,这样的言论放出来,霍思城此贼当杀!   不仅是各地明面上位居官位的士族们怒火熊熊,这种时候,连那些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贤人们也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了,去年十二月开始孔景阳喊了快半年都一直未能成行的征讨霍思城大事,现在不到一个月里就迅速凭着同阶级的默契整顿完毕,不必谁振臂高呼,各家各户就迅速收拾了东西,带上最能言善辩的名士,出发前往青州。   他们不是要去和霍思城比谁的刀枪利,谁的拳头大。   打他们是打不过的,但是他们也有前所未有的优势,他们是去讲理,去文斗。   要效仿孔夫子为天下师,你也要有折服天下士子的能力才行。   不然你的百家学宫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笑话。   而论文采.论辩驳,哪怕霍思城有百万雄兵据于稷下呢,他们士子只一人,就能临危不惧百万兵。   慜帝六年十月之后的临淄,论热闹绝对可以和去年三月被无数商人涌入的淮南贸易城相比。   而淮南贸易城里涌动人潮的是卑贱无礼的商人。   临淄城内聚集的,却是这片土地上最智慧最高尚的一群人了。   他们是掌握天下文运智慧的士族,他们会用自己的才华.道德.礼仪和古往今来的道理,使那个只会打打杀杀.只知道和下贱之人结交的莽女自惭形秽。   临淄涌入如此多的人,陆瑶不会不知道的。   当临淄城内的女官们忧愁地对陆瑶说起城内日益变多的士族的身影,陆瑶便让她们在城中颁布告示。   “就说从十一月开始,学宫的老师会在学宫广场上讲学,请城内百姓都可以来听,如有不同见解,可以当场提出辩驳,各项礼仪,一如当年荀孟在稷下之时。”   布告一出,城内诸名士震动。   本来这些士族来到临淄之后,还在暗暗筹谋要如何搞事,既能吸引城内百姓的注意,又能体面出场不落下乘。   现在霍思城竟然不知死活,敢主动下战帖,那他们就狠狠羞辱她一番又如何。   “即使驳倒她,不留面子,那我们也是效仿先贤,只为‘争鸣’而已。”   “她也配‘一如荀孟’,按我说,真是高估她了。若要老夫出手,不过三言两语,定叫她一句话也应对不出。”   “那就看冯兄的了。”   “还是高兄请。”   “您请,您请。”   ……   等到十一月到来,不必陆瑶敲锣打鼓,已经在城中等待了一月到半月不等的士子们大清早就已经围到了广场前,等待百家学宫的人开讲。   虽然仍然有士子从各地前来,但是城中士子的目光却已经不在那些人身上了。   他们只想看看,今天霍思城会让谁来讲,又要讲什么。   等到日上三竿,城中百姓们也解决了早饭,洗完了碗,漫长冬日苦无事干,纷纷携老携少前往学宫广场。   广场的高台上,正对众人的地方是劝学的画壁,画壁侧后方一字列开一排编钟,乐师已经就位,悦耳的钟声中,陆瑶的人从后方涌入。   在万众瞩目下,一位面容普通的女子背着一只厚厚的板上了台,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块板取下,然后展开,展开,再展开,最后成了一块足有丈长.半丈高的大木板,呈青黑色,表面削得平滑无比,展开之后宛若一体,众士子和百姓在台下小声议论纷纷:   “这是要干嘛?”   “不会是要表演木工杂技吧?”   “怎么是女子?”   “嘘,你这就不懂了吧?百家学宫里的老师,听说几乎都是女子。”   “那妇好书院.王若彩.霍思城.梅玉秾,这一个个的你们是忘记了吗?霍思城这分明是要重用女子——因为她自己也是女子。”   “唉,我堂堂士子,竟和女子同台轮到,耻也!”   “看看她要干什么,若是个笑话,那我也不必继续留在临淄了。”   在下面众人的议论声中,只见那女子转身将那块巨大的木板往后面的画壁上一放,也不知道她在那板子边上按动了什么机扩,那木板就在距离地面三尺高的地方,正正好地卡在了画壁上。   女子这才转过身来,对下面的人行了一礼,然后从自己灰扑扑的一侧挂兜里拿出一只白色的粉笔,侧身“唰唰唰”在黑色的板子上写下一行简体字:   墨子班第一期毕业生,周焕,作品:可折叠机扩黑板   然后她就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将自己的作品解释了一遍,说这是黑板,是她目前最得意的一份作品,用来即时教学用的,可以将字写到上面再随时擦去,最大的优点在于它可以随身携带,折叠起来的时候只有二尺长宽,而且背后有固定的机扩,可以自由地卡在不同的高低位置,方便不同群体的人使用。   “我的作品介绍完了,台下诸位可有挑战者?”   等周焕的声音落下,台下还是沉默。   众士子和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的百姓都久久地沉默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今天不是讲学的日子吗?   为什么会来了一个做木匠活的家伙,她还第一个站上台,给大家演示她的“发明”?   下面不由有百姓探头探脑,左看右看,想看看霍思城的人脸上是什么表情。   然后,他们也看到了,是理所当然的表情。   百姓们还好说,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嘛。   士子们则是一副如同吃了苍蝇般的感觉。   他们满腹经纶准备好要挑战了,你霍思城派个木匠上台,让我们挑战什么?上去和她比谁刨木花速度快吗?   周焕自认自己只是墨子班里最普通的毕业生之一,她也认为,自己之所以在第一个被叫上台,是因为她的黑板刚好合适,没有什么别的作用,昨晚陆瑶找她的时候也交代得很清楚,让她介绍完等一等,要是没有人问,就下来,“没人说话,就代表他们对你认输了。”   周焕想来想去,黑板也确实没有什么挑战性啊,当初班里她做出这个当毕业作品之后,班上同学都说周焕啊周焕,就你这家伙会取巧。   于是周焕在台上站了一会儿,就淳朴地对台下鞠了个躬:“既无挑战者,那我换下一位上场了。”   下面愣住的士子们这才醒悟过来他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他们是来砸场子的!怎么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攻击的点呢!光是讲学现场让各木匠上台就已经是很大的过错了吧!!   于是士子们连忙叫住周焕:“等等!别走!我们还有话没问呢!”   周焕于是老老实实地回头:“请问。”   台下士子问:“你既然说你最得意的作品是这黑板,那我们问你,你拿这黑板上来又有何用?它于治世有用吗?能教化百姓吗?能劝百姓向善吗?能使百姓懂道德,知廉耻吗?”   周焕本来觉得自己上场就是为了来走流程的,毕竟自妇好书院起,老师给大家上理论课就少不了要用黑板,而黑板是多么朴实无华的一个东西啊,有什么好讲的呢?她也觉得没什么好讲的。   但是……周焕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下面一群自以为揪住了她小辫子正暗中自得的士子,不得不回答了一下这个显而易见的道理:“能。”   下面还要继续滔滔不绝的士子一僵,被他身后的人扶住肩膀,见台上,周焕已经转身指着黑板认真解释了起来。   周焕的解释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就像一张最普通的物品说明书,她只是想解释一下黑板意味着什么,真的没有要嘲讽下面的人的意思:“我前面已经讲过,此物为教学用具,为我妇好书院课堂上最常见的教学用具,无论是书院还是乡间学堂,老师们教学之时都会用到,教学者将自己心中的道理用粉笔写于板上,便可教化百姓,无论是劝人向善的道理,还是教人礼义廉耻,又或是文字书写,拼音顺序,万物皆可写于其上,自然于治世有用。”   话音落下,后面看热闹的民众里就响起叫好声和嘲笑声,只不过叫好声明显是冲着周焕而来,嘲笑声则是朝着质疑周焕的黑板无用的士子而去。   不等下面的人白着脸想句子辩驳,周焕又继续道:“不过你问我拿它上来有何用,它的用处当然是用来在今日教化你等了。接下来我们讲学,都要靠它呢。我不过是来布置一下场地罢了。好了,说完了,我走了。”   说完,周焕拍拍手掌,将手上的粉笔灰拍掉,在后面百姓们的哈哈笑声和掌声中,转身朝着台下走去。   台上的黑板上还留着“墨子班第一期毕业生,周焕,作品:随身机扩黑板”一行白色粉笔字,像是在无声地嘲笑台下的士子。   台下,士子们无声地对视着,额头上渐渐冒出一颗颗汗珠。   在他们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展示中,这场关于“谁更有道理”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   而霍思城派出的第一个战将,就以闲庭信步般的姿态,给了他们重重一击。   在百姓们哗哗的掌声和编钟震鸣音中,他们的第二个对手上来了。   那人熟练地掏出粉笔,唰唰唰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大字:农学博士,梅玉秾,作品:高产抗旱稻   然后转过身,对着所有人鞠了一躬。   她温和地笑着,眼角有一些皱纹,但是这让她看起来更亲切了,她对下面的人说:“不好意思,刚刚是个意外,周焕的确是上来给我们安黑板的,让大家受惊了。我是今日第一个正式讲学的讲师,我叫梅玉秾,刚刚从丹阳来。关于我的作品有什么用——”   她笑了笑,目光却渐渐严肃起来:“大家都知道吧,今年江南大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5-2023:45:51~2022-05-2123:4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从10瓶;赵桔涂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今年江南大旱。   陈学年站在武昌城东南角的望楼上,这座望楼是城中最高的建筑了,建在武昌城的最边上,用于在战时警戒瞭望,率先发现敌袭。   但是武昌已经有四百多年没有经历过战争了,这里的望楼失去了它原来的军事作用,反而成为武昌城内贵族们登楼望远.吟诵诗句的景点。   此时此刻,它正成为陈学年登楼望远的地方。   这里可以看到书上说气吞八百里的云梦泽,那是一汪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巨大的湖泊,以前,城中人哪怕是登上这座武昌城最高的望楼,也休想看到云梦泽的边缘。   然而现在陈学年可以清晰地将整个云梦泽揽入视野,这不是因为他的眼睛有什么神异,更而不是因为武昌的望楼建得更高了,而是因为云梦泽变小了。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比陈学年在去年岁末发现长江结冰.发现星象显示今年会大旱还要可怕。   云梦泽是整个江南的心脏水系,更南方的番禺是真正的南蛮之地,更东边沿海,更西边是异族,更北边又有长江。   可以说,江南的繁荣盛景,大半在云梦泽润泽的土地上,只有另外一小半在江右的吴地。   云梦泽的水系范围内,有肥沃的土地,最湿润的气候,最勤劳的人民,这里不需要修建水渠也处处灌溉丰足,是天底下最适合水稻种植之地,真正的鱼米之乡。   这里的人过去也从来没想过自己需要抗衡旱灾。   但是今年,这片土地被润泽的源头,云梦泽竟然变小了。   它干枯掉的支流露出的河床叫无数被它养育靠水吃水的百姓活生生要哭死过去,没了稻来年还可以种,没了人明年还可以再生,但是没了自古以来就没有变化过的大河大湖,他们的生命.根系也一起没了。   今年的庄稼才种到地里没多久,甚至还等不到抽穗,就枯死了。   到处都是因为种不活庄稼而绝望的江南百姓。   明明仓里的米还能撑到今年秋天,但是绝望已经先一步剜掉了老百姓的心,他们本地最有名望最有智慧的豪族们也安抚不了他们。   百姓认识世界的智慧是长在本能里的,他们靠眼睛看,靠耳朵听,也看五官去体验。   明明今年种不出粮食大家会饿死,你豪族说一万遍没关系不要急有什么用?你们会拿出粮食来吗?   江南百姓们都知道,豪族不会。   因为豪族们先江南百姓一步得知了今年会旱,陈学年在去年的警告虽然没有被谢恺特别重视,但是豪族们也多少做了些准备。   从今年开年,豪族们就在大肆收粮食预备抗旱顺便在秋天大赚一笔了。   他们也今年肯定会旱,小旱,所以他们提前用高价从愚蠢短视的江南百姓那里把他们辛苦存起来的一点粮食都收走了。   江南百姓种地多出来的粮食也早晚要卖的,不过是现在卖和秋收时卖的区别。   百姓们看到豪族们用那么高的价来买粮,百姓们难道不想靠卖粮多赚一点钱,好给家里换个锄头,给家里添一块布,又或者多买点种子吗?   总归粮食年年要种,到了秋天等新粮打下来就又有新的粮食了,但是到时候的粮价却不一定有现在这么好。   于是江南老百姓留足了到秋天收获前的口粮,将其余的粮食都打包卖给了豪族。   等到六月太阳一日高似一日,似乎永远也不会落雨,今年新种下去的庄稼全部枯死了,江南百姓才哭了起来。   今时不如往日。   如果以前还有陛下在,各地豪族为了不被中央斥责,也一定会在闹灾的时候想办法捐钱捐物,帮助大家共抗灾难的。   但是从今年年初起,江南就没有“陛下”了。   武昌城内的世族们和江南本地豪族各自为政,武昌城内的“大人”们才不会管江南本地的豪族如何呢,江南本地的豪族就更不用管江南的百姓如何了。   他们只会恨之前买到的粮还不够多。   因为他们要用来养自己的人。   大旱之下,粮食是绝对不够养活这么多人到明年粮食种出来的,况且云梦泽变小,明年种不种得出粮食都还没个定局,这么多的人这么少的粮这么久的时间,江南必乱。   乱局之中,谁能让人吃饱,谁就是老大。   这种时候,豪族们四处找粮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行善积德,把自己粮仓里的粮食舍出来给百姓呢?   所以江南的百姓不用等到秋天吃尽家里最后一粒粮食,就提前绝望了。   混乱之中有强盗,有流民,有杀人放火,今天这个村子的人冲击了那个豪族的粮仓,明天那个流民群体抢光了一个县的仓库……一乱传一乱,一乱传更多乱。   今年的江南,是混乱之年,前所未有的混乱之年。   连长久经营一地的豪族也说被流民破家就破家了,据说只是因为外面有人流传说他家存了三十万斤粮食吃不完。   江南饥饿的流民足有百万之巨,区区三十万,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一个豪族之家,就这么轻易地没了。   自那家豪族也被流民冲击灭族之后,江南的豪族们更加紧张了,连一些原本偶尔愿意施舍解救几个人的难得的好心人也不敢继续施粮救人了,因为怕被人传出自己家有多余的粮食,让流民盯上。   人在富足时会对穷困者施以援手,但是如果代价是赔上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那这人未免也太过奇葩。   哪怕是圣人也不敢这么做。   豪族们只好将自己用部曲和武器死死围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敢于靠近自己的陌生人,此时此日江南之混乱紧绷,还要远胜当日的汝南万倍,因为他们是在进行一场看不到尽头的防备。   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江南,武昌城是唯一一处安全没有流民冒犯的地方。   因为全江南的人都知道,这里有谢恺的十万大军护卫。   哪怕是被饥饿冲昏了脑子的流民,也不至于奔着一个有十万大军护卫的大城去送死。   但是武昌城内的世族们也没什么好痛快的。   他们甚至比外面的豪族更加惶惶然,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支人数高达十万的兵,不是效忠他们的!   他们一开始效忠谢恺,可谢恺被他们弄死了。   后来他们用弱帝诱哄他们,他们又开始效忠弱帝,可弱帝也死了。   如今他们恢复旧旗,重新成为慜帝的臣子,可他们到底不是谢恺,再找不到一个真正的慜帝,下面那些士兵又不知道还能被糊弄多久。   武昌城内的世族们派出无数人去找慜帝的下落,他们走遍建康.江右.江左,偏偏找不到慜帝——本来也就不可能找到!   谢恺找了两年都没找到,凭什么他们一找就能找到!   说不定慜帝早就死了呢!   武昌城内,世族们日夜坐在一起嚎哭,哭南帝,哭慜帝,也哭看不到光明未来的自己。   他们已经知道现在的江南是怎样一片混乱的恶土地狱了,要是那一天城外的士兵们乱起来,那他们岂不是还不如那些本地豪族!   他们不想经历那些流民的事情啊!那太恐怖了!   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武昌城内的世族们自然没有工夫去关注青州的百家学宫发布的招生布告,更不可能派出人马前往青州——哪怕他们才是汉人士族中最权威的群体。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九月中旬的时候,还真有一点关于慜帝的线索从世族们派出去的探子处传回来。   探报上不敢说得太满,只说,找到了几个疑似是慜帝的人,但是还不敢确定。   武昌城内的世族们握着探报,几乎要热泪盈眶,赶紧回信:不管是不是,立刻马上,把人给我监视保护起来——不对,在还未确定是不是之前不能打草惊蛇,你们先暗中保护着!只要不发生危及对方生命的事,就先不要出现!   先给外面的探子回完信,武昌城内的世族赶紧开会,开会目的——确定派谁前往确定那几个“疑似”慜帝的人的身份。   慜帝自然只有一个,但是这年头又没有指纹,更没有身份证,江南近两年又流民多多,哪里多个奇怪的人真是半点不惹人怀疑,所以想光凭一点个人特征来确认某人是不是要找的人,那实在是不可能。   要确定对方是不是慜帝,只能派以前见过慜帝的人前往,最好是慜帝亲自任命的大臣,而且身份地位还不能低,低了说话没有权威性,还不能只去一个,要去好几个,到时候真确定了人,众大臣要一起上前哭求,请慜帝回来。   而为了不动摇城外士兵的军心,免得造成给了希望又失望这样的事情,他们都只能悄悄前往。   只有确定找回了慜帝,才敢告诉城外的士兵们。   等武昌世族们开完这个会,几行世族的队伍分成几批,也不要城外士兵们护送,而是找了自己的私兵部曲,以访问旧友为民出城,然后悄悄地就上路了。   这个时候江南大乱,流民四起,世族们不得不多带许多勇武之士保护自己,因为带的人多,赶路也就格外慢。   好在现在已经确定了几个目标,又派人保护起来了,他们赶路慢一点也影响不大。   探子们九月从各地传回消息之后,就将那几个“疑似”慜帝的暗中监视保护起来,等待大人们亲自前来检验身份。   监视期间,按照大人们的交代,不能打草惊蛇,他们也从未在那些人面前露面,只是始终在暗中监视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疑似慜帝的人之中,有一人是在新安郡发现的。   新安郡,当初谢恺率军前往建康途中屠城的第一郡。   也是在建康城破后,被霍思城重新建立起的七郡之一。   同属江南,同样大旱,但是新安郡却不在“江南大旱”这句描述的江南之中。   因为其余人提起江南大旱,后面接的往往是一个饿殍遍地,白骨遍野的江南,而新安郡不是。   九月,新安郡的百姓已经早早收了今年的庄稼,又重新给土地上一层厚厚的肥。   等进入十月,他们就会重新将地翻好,再种上一些别的小东西了。   但新安郡也不是到处都是这样一派和乐的气氛。   曾经谢恺在新安郡杀了八万人,把新安郡肉眼可见的有生力量几乎杀了个精光。   陆瑶费尽心机从其余地方调人进新安郡重新耕种土地经营地方,但是一个一下子死了八万人的地方,不是短时间内能重新建设起来的。   陆瑶只能将最靠近建康,土地也最肥沃好耕种的那部分土地先分配下去,发给他们种子和农具,让人们把地种起来,可更多的地,没有人去耕种,也没有人。   地荒了可以再耕,人死了就死了。   新安城西南一代,荒城.空城遍野。   而在这些荒城.空城之中,偶尔会有一些从别地来的流民游荡进入其中。   武昌世族们的探子便是在其中一座荒城的流民群中无意中找到了慜帝的影子。   这也是他们找到的人当中,和描述中的慜帝长相最相似的一个。   可探子们收到武昌回信,跟在这人身边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因为这个人……他实在不像一个皇帝。   如果一定要给他指一个身份,那他更像一个真正的流民。   他熟练地挤在脏兮兮的流民当中,抓身上的虱子吃,和人为了一块树根打架,打输了之后骂骂咧咧地躲到角落,一边不停地朝地上吐口水,一边悄悄去偷另一个人的食物。   探子亲眼看到他和人一起打死了一个流民中的老人,抢走他的食物。   即使他真的是慜帝……探子一边紧紧跟随此人的身影,一面忍不住在心中恐惧起来:难道以后,要让这样的人,来当他们的皇帝,他们的陛下吗?   ……   青州,临淄。   百家学宫前的广场上,人们还在热切地观看倾听百家学宫的老师们和各地前来的士子们的辩论和对话。   前日百家学宫派出墨子班的周焕.农博士梅玉秾出场,士子一边的人都辩输了。   周焕的黑板讨了个巧且不说,梅玉秾梅博士的辩论,那就真是句句如刀,割在士子们心上了。   梅博士说起今年江南大旱。   这是惨况甚至传到北帝朝堂上,让胡人们讨论的一场大灾。   江南的江左地区,已经完全乱起来了,武昌城的世族们龟缩城中,不敢外出。   这次士子踢馆,也没有这群世族的身影。   倒是有几个来自江左的士子,坦言说起江左的乱——那真是一场灾难,连他们这样的人也不敢轻易出门了,前往青州还是好几个家族的人一起出人,才顺利到达青州。   也就是说,江南大旱,江左大乱,乱的确是乱,但是江左豪族中还是有勇敢的士子知道什么才是更重要的事情,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出门,到青州来。   而武昌城内的世族们,哪怕他们是世族呢,却实在胆小,比不过我们江左豪族。   为了进一步表示自己的勇敢,江左士子们也不忘两眼含泪地详细说起家乡惨况,惹得士子们皆同情起来,然后一起叹:都怪这乱世,人心不古,才叫上天责罚。   这么一讲,大家就更恨霍思城了。   还不是霍思城大逆不道,不然怎么偏偏今年江南大旱!   就是你今年攻打青州,今年攻破临淄,今年逼死了孔家人。   更具体一点,就是今年六月初你颁布了继学碑,改稷下学宫为百家学宫,所以江南从今年六月初开始,就一滴雨都没下过!   如果不是霍思城惹怒了上天,江南怎么会不下雨!   一切都是霍思城的错!   但是梅玉秾竟然敢主动提起江南大旱!   台下的士子们怒目相视。   她难道不知道谁才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吗?   “江南大旱,连续几个月没下雨,今年种下去的庄稼尽皆枯死在地里,江南大乱,流民四起。”梅玉秾一口气说完大家认知中的江南大旱印象。   然后说:“今年丹阳郡的粮食产量比去年高出一成有余,我们已经连续四年大丰收了。”   “江右新安.宣城.历阳等隶属我江北军管辖的江南诸郡,粮食产量同样略有增加,不过这也正常,这是他们第一次种抗旱稻,没有太多经验,而我丹阳百姓跟随我研究抗旱稻已经几年了,种起来自然比新安等郡要种得好。”   “这没什么,今年他们已经种过了,有了经验,明年种起来,会种的更好,收获更多。”   “这就是我将会教给我学生做的事,也是我唯一擅长的事。”   梅玉秾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她是一副温和诚恳的长相,当她用她真诚的眼睛望着你时,哪怕她心里其实是在骂你是个蠢材,可你看着她,也只觉得她真诚又友好。   “我要讲的就这么多,”她诚恳地看着下面的士族,温和地问:“大家有什么想问的吗?”   台下……台下一片死寂。   一名江左来的士子挤在人群中,手里还抓着一张提前写好的稿子,但是此刻,他无知无觉地看着台上,连自己的手不知不觉地将尺牍撕成几块了也不知。   梅玉秾的目光是那么温和包容,看起来不带任何敌意,就像你最熟悉的长辈在你下学后背着手笑眯眯地要查问你两个问题,是极其亲切的。   但是江左的士子们看着她好像一个浑身披甲,张牙舞爪的怪物。   她那么可怕,她真诚.温和.问讯的目光看向哪里,哪里的士子就会死去一大片。 第21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百家学宫前的辩论又开始了。   孙长恩坐在茶棚前,默默数着粗陶杯子里的茶叶杆,在心里数着百家学宫前的喝彩声。   “一,二,三,四……十。”孙长恩数到这里,终于拿起他支在身边的一把伞,从长凳上站了起来。   “大爷,您要的炒米做好了……”茶棚的小二拿着一个大碗过来。   “不要了,送你吃罢。”孙长恩摆摆手,径自大步离去了。   小二只好看着孙长恩远去,自己抓了一把香喷喷的炒米进嘴里,唔,反正这人也付过钱了,不吃白不吃。   孙长恩沿着长街走,很快靠近了百家学宫的广场。   时至今日,百家学宫前的辩论已经从各地而来的士子们对霍思城的宣战,变成了百家学宫单方面的实力展示台。   孙长恩想,如果没有他们这些自发从各地来的士子的助力,百家学宫的实力展示本来应该不会这么顺利的。   各地的士子自以为在霍思城面前是占据绝对优势的,所以自信地来到百家学宫前挑战了。   殊不知霍思城的目光却早已不在和他们一争高下上了。   她把他们这些士子当做一个踏板,她让从各地赶来和百家学宫对抗的士子成了百家学宫展示自己的对照组,以士子们的正义来衬托百家学宫的正义,以士子们的高洁衬托百家学宫的高洁,也以士子们的实力来衬托百家学宫的实力。   士子们当然是天底下最具智慧,掌握了最多的治国道理,最懂得治理这个世界,最配掌握权力的一群人了。   士族治世,靠的从来不是粗蛮的武力,靠的是智慧和文明。   当百家学宫在百家学宫当着所有百姓和士子们的面,一次又一次地打败了各地赶来攻击它的士子们,那原本属于士族们的智慧和文明,高贵和道理,就都转移到百家学宫上了。   如果说在这次辩论开始前,天下人对百家学宫的实力还处于怀疑态度,只因为它愿意接受天下人而慕名前来的话,那现在百家学宫已经靠着将士子踩在脚下,证明了自己在治世上的实力。   大家会为它的实力而来了。   不仅是和文明绝缘的低贱之人,连一些有家传的小户,甚至就是他们这样的士子,也会为它的实力而来了。   当百家学宫外围绕的士子们意识到这一点时,他们心里是充满了屈辱和愧疚的。   因为造成这一切,替百家学宫的实力正名的人正是他们自己。   因为他们不服百家学宫,不满百家学宫的存在,他们才来青州,试图用质疑和堂堂正正的对抗来击败它。   在这一点上,曾经的士子们是无比自信的。   因为真正的文明掌握在士族们手里,他们有自信,哪怕霍思城曾经在建康求学半年,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仅仅是一个女人。   女人是学不会治世的道理的,哪怕同坐一屋,同学一物,男人看到的是纵横天下,女人就只想得到情情爱爱。   男人看到饿殍遍野会想到治理天下,改变时局,女人却只会哭泣自己觅不得良婿,穿不到华服美衣。   女人天生就对天下.对百姓没有责任心,她们心中只有自己的小家,丈夫为了治理国家大事在外奔忙时,她们只知道在家里哭哭啼啼,埋怨丈夫不理自己。   想一想,女人竟然和天下争宠。   她们,呵,她们,哈。   女人就是个笑话。   即使偶尔出了几个奇人,类似芈八子.吕后这样权力欲旺盛的女人,她们的眼中也只有自己,没有天下,她们根本不懂得治国,也不配治国,能在权力交替时为她们的儿子侄子暂时接管一下权力,就已经是她们作为女人的最高荣耀了,而真正的功业,还是要靠男人。   所以芈八子之后有她的儿子嬴稷战胜晋.齐.楚,夺取魏国和楚国的土地,发动长平之战,灭亡东周,为大一统奠定基础,之后更有始皇帝统一六国,建立不世之功。   所以吕后之后有文景之治,建立了封建时代第一个盛世,而后更有汉武帝征伐匈奴,汉人的名字在这片土地上成为一展不灭的旗帜。   这一切都表明了,在治世理国,建功立业上,女人不行。   政治,是专属男人的殿堂,文明,也是独属于男人的禁脔。   霍思城哪怕把头按死在建康城的国子监,她也学不会士人治世的内涵,她就像芈八子.吕后,甚至是近期的王政君王太后一样,或许因为机缘巧合可以获得一时的荣膺,可一旦来到真正的政治上,她们就会在男人的宽广胸怀面前败下阵来,输得一败涂地,片甲不留。   这正是士子们敢于前往青州和霍思城掐架的最大勇气所在。   只要霍思城试图染指文明和政治这个领域,哪怕霍思城有雄兵百万呢,士族一到,霍思城就只能退位让贤,让真正懂得治理这个世界的人上位。   因为她只是一个女人,女人治理不了天下,她们只有依靠男人,也只有男人,才能治理她打下的这大片领地。   一些前往青州的青年拖家带口而来,未必不是抱了接管霍思城留下的基业的打算。   霍思城确实厉害,她能够让江北军替她四处攻伐,但是她也可以像以前的芈八子和王政君一样,得到了权力,然后将它交到应该掌握它的人手里。   霍思城家里的人都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名声,看来是支撑不起这样的任务的。   这不正是代表着,她需要他们这些士子吗?   如果霍思城愿意让政给他们,他们也不会不愿意尊她一个什么尊贵的位份的,譬如尊她为慜帝的皇后,就很不错嘛。   这样,慜帝虽然失踪了,但是霍思城却拥有足够强大的军队将汉人的政权维续下去,等她以后生了孩子,那个人就是未来的陛下。   这些想法,都是各地的士子在进入临淄之后,聚集在一起商量出来的。   他们连自己战胜折服霍思城之后哪一家封什么官占多少便宜都想好了。   按照这些设想,这本该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每个人都从这场活动中获得了利益,他们甚至解决了汉人的朝廷没了皇帝这件卡在所有士族喉咙上的大患。   甚至还畅想过,霍思城手里的江北军这么能征善战,霍思城掌管他们都能打进青州,等到了自己手里,岂不是驱除胡人,收复中原,指日可待?   那又是怎样传世的佳话啊!   他们这些士子的名字将被刻在石碑上,被史官写进史书里,任何人提起这一段历史,都绕不开他们这一群勇敢热切的爱国士子!   谁都没想过自己会输。   还是在开局的第一场就开始输,一直输到底。   “百家学宫,我为稻学家。”在一片死寂中,梅玉秾在万众瞩目中鞠躬下场了。   梅玉秾下去之后,百家学宫广场上的士子就被割掉了舌头。   接下来上场的医硕士,说自己在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的基础上,总结了自己亲自经历并前往救治的二十五次瘟疫发生的时间地点,爆发原因,传播方式,阻止了十七次疫病大规模传播,带领自己的学生们建立了预防疫病发生和在发生疫病后阻止疫病蔓延的疫病学这一门学科。   “百家学宫,我为疫病学家。”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中,龙慧寻鞠躬下场了。   接下来还有研究战场上刀伤枪伤如何治疗的医硕士外科学杨先问,改进了曲筒的工硕士农具学家余凌宇,将茶叶卖遍大江南北的商硕士红丽莱。   “去年,我卖出去的茶叶有九千斤,整个中原的茶叶买卖,有一半要经过我手。”红丽莱笑眯眯地说道,团团的一张小胖脸,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谁能想到,四年前还只是小众饮品的茶能在短短一年间就火遍大江南北呢。   忽然之间,就到处都在以喝茶为风尚了,明明不久之前,很多人还认为只有家里穷才喝茶呢,有钱有家底的人就应该喝酒,喝酒才是人间美事。   但是红丽莱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人都追捧茶叶,不仅喝茶成了雅事,还成了贵事。   去年,光是发生在淮南贸易城内,由公家担保的茶叶交易额达到了八十万钱。   淮南贸易城光是收大额茶叶交易的保护费就收了八万钱。   这是红丽莱一个人的功绩。   因为在江南的这场营销,由陆瑶启发,红丽莱布局,陆瑶在红丽莱的请求下替她将那一套绝世的茶具送给了邹或,然后这场营销就开始了。   陆瑶从来不小看妇好书院里毕业的女人的能力。   因为一开始,她收进来的女人心里就有一颗狼的心。   能在流民当中活下来的女人不可能没有狼心,只有这样她们才可能在最残酷的丛林法则里活下来。   失去了社会规则的保护,在你死我活的赤.裸裸生存斗争面前,没有狼心的女人都死了。   只要活下来,女人们就会变得会争,会抢,争强好胜,欲.望强烈,她们恢复到一个人类在不被社会法则规训时最自然的状态。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天生就温顺的女人,也没有天生只知道情情爱爱.内宅小事的女人,就像也没有天生懂得礼义廉耻的男人。   他们先是人,然后才被区分成男人和女人,在既定的社会里接受既定的教育,然后成长为社会需要的形状。   做的好的人会得到奖励,做的不好的人会得到鞭打,久而久之,就大多数人都是社会规则需要的那个形状了。   而最残酷的生存斗争面前,人的本能战胜了社会强加于性别的“本能”,陆瑶也因此轻易得到一群心怀狼心的女人。   从那群女人走进陆瑶的妇好书院,在激动和不安中小心翼翼地放下她们的包裹,按照号牌找到自己的归属那一刻,她们就注定要不凡了。   而自她们以后,每一个从妇好书院毕业的女人也都将不凡。   不是因为她们每一个人的天赋有多么厉害。   而是她们在这里从被男权社会驯养好的兽,重新恢复为了作为人的能力和尊严。   消除了那些整日在耳边聒噪,在眼前表演的潜移默化的“对女人的训诫”,给予了全新的.美丽的.美好的榜样,女孩们三观塑造最重要的时刻在妇好书院里成长。   从此以后,政农工商医军法数文化十条康庄大道都展示在她们面前,功业.名利和权力,也摆在她们面前。   天高海阔,妇好书院出来的女人,哪里去不得? 第21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劳驾,请转告霍院长,武陵孙长恩求见,就说,鄙人想在百家学宫求一位置。”孙长恩谦恭地对门房说。   陆瑶得到消息后,便让人请孙长恩进来了。   孙长恩不是在百家学宫前的辩论开始之后第一个私底下偷偷来拜访陆瑶的士子,但是他是第一个在拜访的时候直白地表明自己的臣服之意的,他做足了臣服者的态度。   前面已经有十几名士子前来拜访了,但是不管这些人是什么目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到陆瑶面前,都不免有士子的骄傲,有着自己身为士子愿意来到百家学宫这家新生的文人集团的折节礼下之感。   他们虽然被百家学宫的实力打败了,甚至折服了,但是他们打心里仍然是不甘的,在内心深处仍然是高高在上的。   他们仍然没有做好身为手下败将的心态转变。   他们觉得,自己愿意表示出对霍思城的投靠之意,霍思城就会感激涕零地答应了。   和他们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会输给百家学宫的老师一样,他们也没有想过,如果自己折节下交霍思城,会被霍思城拒绝。   他们已经改变了自己比治世一定会赢过百家学宫的想法,但是他们还没有改变自己对百家学宫.对霍思城,乃至对女子政权的轻蔑,他们认为,自己一旦愿意进入百家学宫,一定会得到霍思城的尊敬和前所未有的追捧,那些女子在自己面前,当退一射之地。   陆瑶把这些人都打回去了。   她没有表示明确的拒绝,但是也没有接下这些偷偷前来拜访的士子们的委婉投靠。   身为一个统治者,陆瑶很明确自己作为统治者的根基在哪里,最坚定的支持者来自哪里,又该靠什么奠定稳固自己的统治。   身为一个封建社会下的女人,她在社会里的角色首先是女人,然后才是江南豪族的女儿,王家的外甥女。   当她试图要成为当权者时,所有人看到她第一个印象就是,这是一个女人,这是一个女人,女人!   她的性别印象先于她的一切其余身份,男人会是农民,商人,工匠,士族,皇族,将军,王侯将相,世界的构成,社会的构成,而她只会是统治世界的男人的孕育者。   当女人和男人坐在一起的时候,社会看待她的目光就像看待一张桌子,桌上的一只茶杯,身上的衣服一样,她是物,是工具,虽然会因为母子孝道这样的关系和她的儿子联系起来,但是母子关系就更加强调她的生育工具的身份。   女人就像一头牛,一匹马,虽然人类要靠女人延续族群,靠女人赋予生命,但是人类族群不承认女人是人,而把女人当做工具,一件必要的工具,一件十分重要的工具,一件绝对不能失去的工具,但是她们仍然是工具。   如果一头牛或者一匹马坐在你主人的位置上,你难道不会感到奇怪并且想要把它拉下来吗?牛或者马为什么会成为人的统治者啊,当然要让人来当人的统治者了。   只要牛或者马在人的头上一天,就会源源不断地有人觉得不对,要把牛马和人的位置纠正过来,让人做统治者,那她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反对者,从她生到她死,她的反对者永远不会断绝。   武则天的一生没有做出比秦皇汉武更伟大的业绩,未尝不是因为,光是应对这些源源不断的反对者,就已经耗去了她绝大多数的精力。   一个牛或者马要在人的社会里当统治者,其难度远远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男人称帝的难度。   除非有一天,人们愿意承认,牛马是人,那牛马统治人,就变得正确了,那她的反对者,就会大大减少了。   陆瑶要做的,就是把为牛马的女人,变成人。   这当然是一件万分艰难的事情,男人作为人统治了世界上千年了,移风易俗非一日之功,改变思想更是千难万难。   但是陆瑶仍然要去做。   因为她也同样具有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遇上了乱世,遇上了宗族思想大成之前的世界,遇到了汉人的封建宗族制遭到冲击的时候,遇到了更稳定的阶层秩序还没有形成的时候。   如果这时候已经有科举了,那她也一定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但是她遇到了。   所以她一定要借着士族的统治受到巨大冲击的时候,当人类开始疑惑非我族类算不算人.底层贱民算不算人的时候,将同样不被算作人的女人推到人的位置上。   如果在这个副本里陆瑶不改变女人的地位,她会后悔终生——虽然她本身没有后悔的机会。   所以她一定要坚持,女人是人,女人配做统治者,女人可以和男人平起平坐,甚至她们比很多普通的男人更具备治世的才能,更适合当统治者。   男人充满攻击性且容易冲,女人却拥有强大的忍耐性和长远的目光,无论是对整个人类群族的发展还是对百姓的生活,女人当政都比男人当政更加适合——在当政的女人成长途中不受到刻意的削弱和扭曲情况下。   陆瑶已经尽她所能为女人塑造了正确的公平的成长环境,那她就不允许女人为主的百家学宫涌进来一群不甘不愿完全看不起女人的人。   孙长恩才是她要等的人。   陆瑶在侧厅接待了孙长恩。   “先生前来,意在何处呢?”   孙长恩深深地下拜,低眉顺眼:“鄙人善数术,家祖曾为轻重计然家后人,虽以丢失家学,但仍不敢忘管相之功,计然之效。愿为百家开数术一科。”   陆瑶亲自扶起他:“百家学宫有数硕士,但数博士仍虚位以待,先生既然善数,可入我数学院,期待先生在数学院一展身手。”   “但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事想交给先生。”   ……   百家学宫的广场辩论开始,一连十五天内,上台的人各有功绩,但是无一例外,这些人全是女人。   百家学宫也彻底奠定了对外的印象,这是一个女人主宰的地方,女人在这里可以一展所长,这里是女人的天下。   也因此,士族们在逐渐被百家学宫折服之后,也仍然不敢,也不愿意轻易改变立场,前往投效。   因为来到青州的士族们,没有一个人是女人,士族本身也不可能是女人。   因为他们会恐惧自己的地位遭到女人的冲击,当他们意识到女人的治理才能竟然不比男人差,或者说,当霍思城让他们意识到,女人竟然也算人之后,他们就开始恐惧,恐惧自己作为士族的地位将要遭到女人的冲击,他们不难想象,如果他们进入百家学宫,如果他们不能把女人们踩到脚下,那就是他们被女人踩在脚下。   这是士族们所不能接受的,所以他们才会犹犹豫豫,上门投靠也故作矜持。   他们需要这种矜持和骄傲来打败女人,更需要这种矜持和骄傲来维持自己的地位。   但是十一月十五日,第一个百家学宫的男人上台了。   这个人叫霍升,被记入圣人碑的人之一,也是霍纸的发明者。   等江南的士子来到临淄之后,人们对霍升这个名字被记入圣人碑就再没有了异议。   因为霍纸已经在淮南贸易城的帮助下,快要卖遍全国了。   竹简仍然存在于某些偏僻不与外界沟通的地区,但是只要霍纸能到达的地方,在用过便宜.大张.方便.好用的霍纸之后,没有人能拒绝霍纸。   在霍纸面前,同样作为文明载体的竹简和绢帛不堪一击。   作为改良纸张的最大功臣,蔡侯之名在圣人碑上是无人有异议的。   而作为在蔡侯纸的基础上进一步改进造纸技术,进一步降低纸张的价格和成本的人,在人们心里,霍升的功绩是可以和蔡侯相提并论的。   作为第一个亮相的男人,霍升也和之前出场的百家学宫的女老师们一样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而霍升的出现,也再次让霍纸在临淄火了一把。   霍纸变得更加为人所知了。   在大多数士子们的一致认同和称赞下,连从未听过霍纸,对纸张使用具有巨大偏见的士子,也开始尝试使用霍纸了。   而这一用,霍纸就像过去的几年在大江南北俘获无数人的心一样,迅速俘获了其余士子们的心。   第二个上场的人,他还是姓霍,他的名字叫霍满。   圣人碑上写着他创造了活字印刷。   人们此时已经有了刻碑拓印的意识,但是印刷却还没成为一项专门的技术,人们对印刷这两个字完全就是陌生的,完全没有印刷的概念。   所以没有人知道霍满到底何德何能,能够进入圣人碑,人们都认为,他是凭姓霍进入圣人碑的。   但是这一天,霍满带着一本书,登上了台。   它的名字很普通,也有很多人都知道它了,它的名字叫《拼音字典》。   霍满说,他发明的活字印刷最大的作用在于,他使书籍的复制变得容易了。   “去年一年,我们印刷了三万八千本《拼音字典》。”   “这代表着,去年有三万八千人得到了这本书。”   “《拼音字典》是一本工具书,它最大的作用,是让人识文断字,不管你有多么蠢笨,只要有了这本书,学会了拼音字典的使用方式,那你就能识字,即使你记不住所有字,但是只要你会用这本书,只要你认识拼音,那你就会识字,认识这本字典上记载的所有字。”   “所以,去年得到这本书的三万八千人,他们都靠着这本书,识文认字了。”   “《拼音字典》是一本伟大的书,它是王若彩和霍思城两人为妇好书院的学生和江北子民识字准备的。江北治下所有人家,每一家每一户都有一本《拼音字典》,每一家人,都至少有一个人识字。”   “这是《拼音字典》的功劳。而活字印刷的作用,是为人们提供足够多本《拼音字典》。”   “从活字印刷被发明出来以来,我们靠这项技术已经制造了三十五万本《拼音字典》。”   “这代表着,至少有三十五万人看过这本书,有三十五万人可以靠着这本书识文断字了。” 第21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如果说,霍升带着霍纸登台让士人们对百家学宫的实力更加信服了的话。   那霍满就让百家学宫成为一块闪着宝光.闪耀动人的无上去处。   只要意识到活字印刷,或者说,拥有一年印刷三万多册《拼音字典》能力的百家学宫手里掌握着多么大的能量,谁都无法拒绝这样一份诱.惑。   这代表着写着自己名字的书籍可以被无数人拜读,自己的思想可以被无数人知道。   士族是汉人中最残忍的一个群体,但也是最天真的一个群体。   他们的残忍在于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己依靠愚民获得的优渥生活,无所不用其极地剥夺真正的文明创造者的话语权,让最辛苦付出最多的人获得最少的殊荣,并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而他们天真的地方在于,即使是这样无耻的他们,也希望得到那些贱民们的称赞,希望自己用来玩弄治理那些贱民的思想可以得到他们的认同和配合。   越是骄傲,越是自恃才华的人越是如此,他们生性骄傲,认为文人相轻,士人太少,只有征服数量最多的乡野之人,才能显出自己的本事来。   他们虽然统治且玩弄普通百姓,却希望获得更多普通百姓的支持和认同。   像孔孟.老庄.墨韩商鞅一样,为人治世的思想被无数人认同.传唱.继承,是为士的最高理想。   如果是过往,那就需要像孔孟老庄一样拥有绝顶的才华和恰到好处的运气,才有可能让自己的才华和名声不被埋没。   需知汉文明泱泱千年,有才能的人何其多,可最终能将自己的思想和抱负展示出来给世人看的人又何其稀少,而最终经过了考验,能在历史的书卷上留下一点点痕迹的人,就更少了。   属于百家争鸣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是文人们仍然怀念它。   因为他们很难再找到那样的机会在天下人面前扬名了。   不然这个时代也不会有那么多不羁放纵.奇形怪状之人。   或许有那么极少一部分人是真的嗑药磕傻了,但是更多的人,只是在做秀。   他们的唯一目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奇形怪状.自己的与众不同能够让在历史上留下一点刻痕。   士人生于世,如果不能将自己的名字和自己惊人的才华.伟大的思想传达给世人知道,就过世了,那是多么地可惜。   但是有什么比写一卷书,然后轻松印出去千千万万册,传遍全国更方便给自己扬名呢?   如果人人都在看自己写的书,人人都在阅读自己写的文章,人人都知道自己的思想,赞美自己,崇拜自己,追逐自己……那是多么美好的事!   光是稍微想一想,临淄城内的士子们就能激动到血液沸腾!血管爆炸!   而这一切,在有了霍满的活字印刷之后,都变得可以实现起来!   别的不说,光是那本《拼音字典》,霍满说,他竟然已经送出去了三十五万册!   那还是一本工具书!   那就是说,至少有三十五万人看过了这本书,而且还不是看一眼,是经常翻看!他们经常要用的!   士子们都要眼红到滴血了!   如果那本《拼音字典》是自己写的,那自己的名字岂不是已经传遍全国!自己的伟大,所有人都将会知晓!那可是三十几万人啊!   从古至今,总共有过多少士子文人,加起来有三十五万的多少倍?有百倍吗?肯定没有!   而现在,这三十五万人都看过霍思城和王若彩写的《拼音字典》了!   那是多大的荣耀!   每一个士子把《拼音字典》替换成自己的书,都能美到成仙。   他们简直要嫉妒死霍思城和王若彩了。   而在嫉妒过后,这些人想到的就是,我能不能加入霍思城手下,也借由她的活字印刷,来传播我的文章和思想呢?   当面前摆的是霍思城的赏识和百家学宫的一个位置时,士子们还可以在心里矜持犹豫,待价而沽。   可当面前摆的是自己的书也可以传遍全国,士子们就该疯狂地冲到霍思城面前,祈求她先收下自己了。   士子们也不傻,百姓的眼睛也是有限的,谁的书先被印出来,谁的书先被传播开,谁才最容易名满天下。   等被印出来的书多了,那书和文章就不值钱了。   一.夜过去,百家学宫的后门外,站满了想将自己的文章印出来传遍天下的士子们。   除了这些只看到了活字印刷所代表的巨大的名利,然后被名利冲昏了头脑的普通士子,百家学宫的后门外还有另一群士子。   他们同样是为《拼音字典》而来,但是为的却不是同一件事。   除了意识到活字印刷能给文人士子带来多么巨大的利益,这群人还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拼音字典》是用来教化百姓识文断字的,在这个时代,迫于教育资源的绝对拮据,绝大多数的士子都承认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一个人能把一个人从蒙昧无知教到能识字,那他就已经可以算是此人的授业恩师了。   孔子相传有弟子三千人,在当时那样的条件下,他能不能把每个人都教一遍都还不一定呢,可《拼音字典》却能指点到每一个人。   可以靠《拼音字典》而识文断字的人有三十五万人!   孔子因教授弟子三千而称圣,为天下师,那王若彩霍思城母女所著《拼音字典》教授弟子三十五万人,又该作何?   这是回荡在那些意识到王若彩霍思城母女做了什么的士子心中的问题。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男人,他们根本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而因为做出这件事的是一对母女,两个女人,所以他们才在心里不敢置信地反问了自己。   可答案也是立刻马上就能得出的,他们连骗都骗不了自己。   ——这样的人,是应该和仓颉.孔圣相提并论的人啊。   昔者仓颉造字,鬼神哭。   而后又有仲尼传道三千,有教无类,破开这文明被极度垄断的万古长夜。   而今大部分庸碌之辈还因为自己的愚蠢和偏见意识不到自己面前屹立的是怎样的伟人,怎样的伟业,可他们博闻天下,纵览古今,难道还看不出,在长夜散去之后,又有煌煌烈日耀立当空了吗?   只要想到自己竟然和这样的人生在同一时代,更有幸亲自来到她的面前,参见她的不世之功,千秋伟业,他们就已经兴奋到头皮发麻,非要在那个人面前五体投地不能表达自己的悸动和惶恐。   是的,谁和真正的圣人待在一起时不会感到惶恐呢,对普通人,对他们这些人而言,那已经是另一个物种了。   能够稍微理解到一点她的伟大,他们就觉得自己可以安然归家,躺进自己的棺材里去见祖先了。   朝闻道,夕可死矣。   但他们还舍不得去死,因为他们用肉眼就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会有幸见到一个怎样的奇伟壮观世界。   曾经的春秋战国,有儒道墨法,名杂农兵,阴阳纵横,小说医家,百家争鸣。   而他们此生,又将见证什么?   陆瑶听了门童来报,学宫外士子争相求见的盛况,让门童将这些士子全部拒之门外。   学宫门外数百士子求见,她一个都没有请进来。   如果是在活字印刷展露出来之前,陆瑶敢这么冷淡地拒绝士子的求见,别说全部不见,即使她只拒见一名士子,这些士子也绝对会认为自己遭受大辱,愤而转身,此生再不可能入霍氏门下。   但是现在,陆瑶的拒绝和冷淡,只让士子们更加疯狂。   他们都意识到,霍思城不想轻易把这么好的机会分享给一些人。   想一想也的确应该如此。   从前士人欲要在皇帝面前求一官职尚要费尽心思,小心求告,而如今霍思城手里掌握的机会又岂止是一官!   此时此刻,若论对士人的影响和主宰,霍思城的地位和皇帝又有何异!   甚至因为活字印刷完全掌握在她一个人手里,士人在她面前该比在皇帝面前更加卑微!   士人求官,既是从皇帝处获得权力,也是替皇帝治理江山,他们是君臣相得,互相成就的关系。   而此刻士人欲求霍思城为自己印书,只有他们求霍思城的,没有霍思城求他们的。   权力只得一时,而名声却可传千古!   让家境富裕优渥的士子来选,绝对是文章名扬天下思想传唱千古比权力更加具备诱.惑力。   自霍满展示完活字印刷后,百家学宫便宣布广场辩论暂时到此为止,开始闭门谢客了。   可这只叫满城充满野望的士子们更加渴望,更加疯狂,更加兴奋。   他们像嗅见了血腥味的饿狼,绿着眼睛候在百家学宫外,死也不肯后退一步。   百家学宫闭门一日,士子们也在门外等了整整一天。   到十一月十七,百家学宫正门大开,上百学宫教师从正门涌出,飘扬的红绸展开,上书简体大字:   即日起,百家学宫开始招生!   “锵——”学宫门前铜锣一响,便有无数人声向外传播,一传十,十传百。   当无数人流涌向学宫们前的学生报名处,被挤到一边去的士子们才忽然想起:他们不是百家学宫广场上最重要的观众,他们也不是从各地前来临淄的最主要人群,那些想要进入百家学宫拜师学习的人才是!   他们在临淄城内人数最多的外来人士!   多亏了他们这些士子的衬托,这些不远千里前来求学的人都更加确定自己的选择绝对正确了。   看着无数人头在百家学宫门前涌动,士子们失魂落魄地挤出了百家学宫门前的广场。   士子们重新回到他们在临淄城内最大的聚集地,一处被某个富有士子买下的豪宅,宅内的后花园里早已有人准备了好酒好菜,他们就怅然失落地饮起酒来,酒意上来,有人泪洒当场,哭泣自己不能一展所长,活着也没意思。   此人一说,其余人也纷纷伤情,七嘴八舌地哭诉起来。   这时,一个穿着白色长衫,身体修长的人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花园内互诉悲情的士子们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不由望向进来的那个人。   因为那个人叫孙长恩。   这座花园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几天前他求见霍思城去了。   然后便一去不回。 第21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一.夜之间,孙长恩就从只在某个士子小团体里的名人,变成了整个临淄城士子中的名人。   因为他进入百家学宫了。   因为他被霍思城选中做心腹了。   因为霍思城一来就让他主持一件大事——为《拼音字典》做注。   王若彩霍思城所著《拼音字典》,记载两千余字,印发三十多万本,但是上面只有字形和字音,百姓只能凭读音猜字,猜义,同音字不分,同字义不明,如果遇到从未使用过的字,哪怕知道其读音,也徒劳无用。   所以,霍思城想要在原有的只有字音和字形的基础上,再为《拼音字典》上的每一个字做注解。   这是一项过去的人从未想过的事——为每一个字做注解,士子们会为《诗经》做注,会为《春秋》做注,也会为《大学》.《中庸》做注,无一例外,他们都是为文章,至少也是句子做注。   谁会去为单独一个字做注呢?那可真是吃力不讨好,做了注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即使有人知道了,这有什么用呢?能为士子们带来多少好处吗?不能。   ——但那是在过去。   如果现在给临淄城内的士子一个返回过去参与王若彩和霍思城一起编写《拼音字典》的名额,他们为此打破头,甚至不惜杀死自己的每一个对手。   那是被三十五万双眼睛反复观看过的一本书啊!   而距离这本书被写出来,最长也不会超过十年——霍思城今年才十一岁!   不到十年,就有三十五万人看过这本书,而江北的势力和统治的人口是逐年增长的,活字印刷的效率上限在哪里,他们还不知道,但是即使一年三万册已经是瓶颈了,那也代表着,只要再过一个十年,又有三十万本《拼音字典》会被印刷出来,又有三十万人会看这本书——   这一次,他们一定要参与进去!   孙长恩那天来到之前相熟的士子们聚集的宅院处,就是来和这里的主人告别的。   他已经在临淄城内另外租住了房子,为了回报此处的主人之前一段时间的收留招待,他才愿意将自己在百家学宫的事提前告知——不然这件事要再等三五天才会被百家学宫宣布。   孙长恩在宅院主人面前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等他让自己的童仆收拾了东西从宅院后门离开时,已经有一堆他的“老朋友”“同乡”“知己”“同道中人”来送别他,顺便一脸热切地打听他住哪里了。   孙长恩没说,和人客气几句就带着童仆行礼离去。   但是第天一大早,孙长恩在新住处的行礼都还没整理好,家中的童子就已经抱着一大堆拜帖来给他了。   “公子也太不小心了,昨晚我们就不该直接告诉那顾性主人的,他大嘴巴一下子就把消息传出去了,现在屋子外面全是人,把家里前后的门都堵住了,周叔早上买菜还是借了邻居家的侧门溜出去的。”童子嘟嘟囔囔地帮他收拾东西。   孙长恩但笑不语,继续在一张霍纸上写下一个个姓氏和地名。   等他把自己肚子里的姓氏和地名全部写完,才拿起那堆拜帖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又继续往那张纸上添姓氏和地名。   临淄城里,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总之,一.夜过后,大半个临淄城的士子都知道了他要找人为《拼音字典》做注的事,而大半个临淄城的士子知道,也基本等于整个临淄城的士子都知道了。   孙长恩的新家也很快被找到,孙长恩家开始变得门庭若市。   但是这时候,孙长恩一个人也不敢见,拜帖和礼物倒是收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为《拼音字典》做注一事代表的利益实在太大了,等消息以爆炸式传播的方式飞快传遍了整个临淄后,它并没有停住脚步,而是继续以更恐怖的速度朝着全国各地传递而去,鼓动起全国更多的士子,士族,不惜一切地朝着霍思城,朝着临淄而来。   而当这股消息由青州开始从北向南席卷全国时,另一个消息,也是爆炸一般地传播开来,自南向北。   ……   十月十三日,江南新安郡。   陈学年颤抖着双手,将自己刚刚看过的信又收回去,然后将马车里的人都赶出去,自己一个人靠着马车的车壁上,无声地恸哭起来。   汉室,亡了。   从十月中旬到十月下旬,从武昌城偷偷出发前往各个“疑似为慜帝”处的世族官员们陆续到达了目的地。   但是他们出发的时候抱的希望有多大,到达目的地后发现“疑似慜帝”的人并不是慜帝后,绝望就有多大。   半个月之内,各个出门在外的世族大臣们除了自己亲自揭晓答案时受到当头一棒之外,还在不断受到坏消息。   当最后一处疑为慜帝的人也被确定不是慜帝后,无论是出门在外的世族还是留在武昌城内等消息的世族,都是眼前一黑,感觉这一次,天是真的塌了。   慜帝害死他们了啊!   绝望之中,这次出门的群臣中官位最高的崔氏崔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将所有外出的世族联系到一起,定下一计。   十一月七日,武昌城内忽然传出消息:慜帝找到了。   这是江南在经历了半年旱灾.饥荒和流民之乱之后,今年唯一的好消息。   武昌城内外皆受震动,城外军营欢呼振奋,武昌城内长期低靡的气氛也终于鼓噪兴奋起来。   武昌城内的人虽然不至于载歌载舞,但诸世家也都做足了准备,裁新布备新衣,扫大街饰新屋,预备着要面见失踪已久重新归来的慜帝。   十一月十三日,慜帝车架在一众披头散发的忠臣和忠心部曲的护卫下,靠近了武昌城。   城内诸世家提前接到了慜帝身边群臣的消息,慜帝在外受苦两年,心神俱疲,见不了太多人,让城外的大军后撤十里,不要惊吓了慜帝。   城内诸世家连忙向城外军营传信。   然而到了慜帝回归当天,武昌城外十万大军全部集结起来,在城门外十里列队迎帝。   传言有陈姓将军一人,曾为谢恺谢国舅大将军最信任之人,在谢国舅临死前曾得其遗言,要他替自己照看外甥慜帝。   于是陈将军尊其命,在慜帝车架回城时亲自前往迎帝。   待陈将军带领亲兵靠近慜帝时,慜帝车架却避而不见,不仅不见,更不肯出声,只让身边忠臣替自己回答陈将军,说自己身体不适,不便见人。   陈将军便言,谢国舅生前放心不下慜帝,愿隔三丈见慜帝一面,确认了慜帝安危才敢退去。   车架内忠臣当即怒骂陈将军大不敬,陈将军却当即指出,所谓忠臣将慜帝藏于车架内,是否有挟持慜帝以效王继之嫌?于是上前掀开车架门帘,叫破了武昌世族找人伪装慜帝欺骗城外诸军之事。   十一月十三日,武昌城中大乱。   当陈将军戳破了城中世族的谎言之后,曾经因为忠于慜帝,忠于谢恺而聚集起来的十万大军怒了。   惊慌之中,城内世族派人到城外劝告士兵们:不是我们非要骗你们,只是马家的人都已经死绝了,我们要是不继续骗人,那北边的胡人就要打过长江,彻底侵占我们汉人的土地了。我们造一个假慜帝出来,哪里是为了骗你们,我们是为了保护你们,为了保护汉人江山,为了欺骗胡人啊!   你们要是真是有识之士,今日不仅不应该继续反对我们,还应该继续配合我们,把戏唱下去才对。   不然胡人一朝知道了我们的事,打到江南来,那我们都会变成丧家之犬,成为胡人的奴隶,就如十几年南渡失败的那些人一般。   城外,收到城内世族传信的几个营的将领都犹豫起来,派人去问最初领头要确认慜帝真假的陈伯。   “那些世族说的也不无道理,没了慜帝,那我们就是无主之兵,到时候被其他人找理由追着打怎么办?当初王继怎么被我们打的,陈伯忘记了吗?”   营帐内,陈伯细心整理好了仪容,带着两个亲兵走出来,接待了惴惴不安前来问计的几个将领。   “江南大旱,江南豪族自救尚且无力,不足挂齿,江北有王刺史,淮南贸易城沟通南北,市售一国,胡人怎敢南下?敢问将军,现在还有谁有余力来攻打我们?”   “更何况,谁说我们没有主了?”   “慜帝死了,弱帝也死了,马家其他人都被王继杀了,还有谁?”将领们不解。   “男丁是死光了。”   “可建康不是还有安城公主在吗?”   ……   临淄城内,陆瑶批完了今天的公文,一面自己揉着发酸的脖颈,一面站起来问身后进来送甜点的童子:“安城今天怎么样?” 第22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慜帝六年的年末,又是一个多事之秋。   这一年,两个爆炸性新闻分别起自南北,一个往北扩散,一个往南扩散,最终相逢于作为沟通南北贸易的淮南贸易城。   十二月,淮南贸易城中的气氛不因天气寒冷而冷淡,反而更加热闹了。   商人们带着北方的皮毛.西北的烈酒.江南的茶叶.江北的霍纸,在淮南贸易区进进出出,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   淮南贸易城就像淮河南岸的一颗明珠,吸引了全天下逐利的商人们,这里有最丰富的货物,也有最繁荣的市场,更有最宽容也最严格的管理者。   只要它存在一天,天底下的商人们就仍有一条向好的生路,任何商人都舍不得说这个地方一句坏话。   马上就是一年之尾,此时还在淮南贸易城逗留的客商都有着想要大赚一笔好回家过年的想法,这时候,他们也更加在意南北各地来的消息,因为年末也是总结一年得失,制定明年战略的时候。   这时候得到的最新情报,将决定他们在新的一年的整体策略如何。   所以这时候,忽然涌入城中的两个爆炸性新闻就如在沸水中倒入一锅滚油,整个淮南贸易城的商人.游客.学生们都沸腾了起来。   听说了吗?青州刺史,百家学宫之主霍思城要召集天下的文人为《拼音字典》做注。   什么?你不知道《拼音字典》是什么?那淮南贸易城内使用的简体字你知道吧?三个月包教包会的妇好书院分院识字班你知道吧?分院的学生人手一本《拼音字典》,那里的老师就是靠这一本《拼音字典》,在短短三个月内就能教会学生识字!   如果以上你都不知道,也不能理解,那么还有另一条消息让你知道《拼音字典》有多伟大,为《拼音字典》做注又有多吸引人——至今为止,王霍母女所著的《拼音字典》,已经发出去了三十五万本,至少有三十五万名使用者,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扩大。   三十五万!   这个数字彻底吓住了听说消息的人,继而开始产生一种被人落下的恐慌:有三十五万人都能靠着《拼音字典》识字了,可是我还没有《拼音字典》,我也不识得三十五万人都在使用的简体字!这可怎么办!   淮南贸易城内,学习简体字的风潮再次席卷整个城的人,那些本不欲入学分院的人也在群体气氛的带领下,涌入分院。   分院识字班一日之内,就多了上千新的报名者,排队等入学的人一口气排到了半年后。   而淮南贸易城内的巨富颇多,不断有原本已经报上名的人因为巨额的名额购买金前往报名处转让名额,在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之后,分院报名处不得不出台告示,识字班报名的名额只能本人用,一旦反悔,直接顺延给后面的人,不接受转让。   学习简体字再也不是一件需要潜移默化的半强迫行为,而是成为一种风尚,一种潮流,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原本已经在妇好书院分院识字班内学过简体字的商人们纷纷扬眉吐气,在同伴或贸易伙伴面前眉飞色舞地说起自己当初是如何有先见之明,看出简体字早晚要在天下大行其道,所以一进入淮南就报名学习简体字,而不提是为了在淮南贸易城内行走方便。   更有人将自己珍藏的《拼音字典》借出来供友人一观,当友人不解地指着上面奇怪的拼音询问其义时,这些识得拼音的商人们但笑不语,纷纷神秘道“这是一种神奇的识字工具”“不是文字更甚文字”“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等你学了就知道了”。   但是不管是认识简体字还是不认识简体字的人,心中都充满了一股意气,一份希望。   即使见识减薄.地位卑微如他们,也能看到,一个全新的时代要到来了。   他们这些人,既是亲历者,也是见证者。   如果说《拼音字典》的事让人兴奋激动,那另一桩新闻就叫人不知该忧还是该惧了。   十一月十七日,武昌城改元,另立了一位新君,乃是慜帝二年岁末出生于建康城破中的安城公主。   女子即位,乃是千古未有之奇观。   但是这一次,出奇的,从南到北,都没有太多的反对声或者叱骂声。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位安城公主今年才四岁,是慜帝唯一的孩子,也是最后的皇族。   大概更因为,在安城公主之前,已经有了霍思城和王若彩,有了江北政权下一众威名赫赫的女官和女老师们。   哪怕是最奸猾势力的商人,也对淮南贸易城边的分院女老师抱有一份敬意。   在这对名满天下掌握实权的野心母女面前,一个不足五岁,皇位也名存实亡的小公主继承王位,给大家带来的冲击甚至还比不上霍思城六月立圣人碑给人们的冲击来得大。   但是冲击小归小,新闻却是大新闻。   因为有一件事,只要是关注天下大事的人都知道,当初谢恺大军从建康撤出的时候没带安城公主,安城公主落在了后来接管建康的霍思城手里。   武昌城尊安城公主为新帝,也就意味着淮河以南的最后一股和江北敌对的势力——武昌城代表的江左政权也霍思城表示了臣服。   如今霍思城身在青州,但是江右并没有脱离她的掌控。   王业这个王氏的便宜将军北伐打胡人不行,但是在汉人地盘上镇压江右豪族就做得很不错,俗称窝里横。   他对江右各地各家的长处短处如数家珍,谁要是不服管,都不用陆瑶放在建康以防万一的大军出动,王业自己带一小股兵前往,就能把人训得整整齐齐的。   而王业被陆瑶放在江北关了十几年,亲眼见证王氏走向极盛又走向灭亡。   十几年的半囚禁生活消磨了王业身为王家子的骄傲冲动,更磨掉了他东山再起的勇气。   真正的王家早已不复存在,哪怕陆瑶让人在江右为王家重新造起莫大的声势,几乎将王家捧上了圣坛,但是知道背后一切是谁在主导的王业比谁都清楚,谁才是他真正的依仗。   王若彩和霍思城在一天,事业兴盛一天,他王业才有活路,才有光明的前途。   在王业兢兢业业的窝里横行为下,江右豪族的气焰日渐衰弱。   当江右各地的百姓都习惯了江北和建康来的商人和货物,建康的女官才终于抵达江右各乡县,但是经过江北建康的商人和美好货物的冲击,豪族们辛苦为当地百姓竖起的抵抗情绪都名存实亡。   虽然当豪族出来鼓动百姓要小心建康来人时百姓们也还愿意跟着喊两句,但是私底下大家都是喊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无论是百姓还是豪族自己,都对江北和建康的商品爱不释手。   在这种爱屋及乌下,基层经验丰富无比的女官们在江右百姓的一致欢迎下,正式开始接管了江右,开始了长达八百年的吴地文兴。   慜帝七年年初,江南一统,徐青两州重归汉室,帝女安城即位改元,史称福帝。 第22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快快……”一行人在车马前匆忙搬运着行礼,很快就将十几辆车马都放满了物品,但是仍然有物品源源不断地从屋内被人搬出来,再送到马车上。   等行礼装满了二十辆马车,才有一个长脸细眉,蓄着短须的白袍男子从一侧的门内出来,带着两个书童上了车队最前面也最豪华的一辆马车。   驾车的仆从坐在车辕上,马鞭一甩,车队就缓缓朝前行去,不多时,车队出发的宅院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车内,书童将主人要用的随身物品都收放好,一人掀起车帘往后望了望,对主人道:“主君,是夫人和老夫人在哭呢,哭得好伤心,她们都舍不得您离家。”   崔勉闻言,眉毛都没有动一下,道:“妇人之见,不必理会。”   他仍然靠坐在马车里,心却已经飞到了几千里之外的青州去了。   当年是霍思城坐着车从江北离家来见他们这些世族,想当年霍思城初入建康,虽有王继撑腰,见了他们这些世族,也得十分客气周到,满城送礼。   现在却是反过来,是他们带上礼物,离家去见她了。   谁能想到,当初被建康城内诸世家视作案板上一块待分食之肉的江北,会在短短十年之内,反过来侵吞江南,成为这江南的主宰呢?   去年十一月,谢恺留下来的那十万大军终于失去了控制,一个叫陈伯的年轻人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说服了那十万大军听他的话,直接挑破了世族手中无帝而建朝,形同谋逆之事,带领那十万大军进入城中,接管了武昌城。   而等到武昌城中的世族们被从自己的宅子里赶出来接受大军的管制,他们才知道,这群士兵背叛自己,不服从自己的原因是,他们已经给自己找了个新君主——他们竟然听陈伯的,奉霍思城手里那个小女娃为新帝了!!   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千古从未有过的事,这群士兵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叫武昌城内的世族们气愤不已。   他们试图继续和那些来接管武昌城的兵大爷们讲道理:   从来没有公主当皇帝的,你们找的这个君王不行啊,天下人不会承认的,别说胡人不会承认,就是我们汉人自己,也不会接受一个公主当皇帝。你们奉安城公主当皇帝,天下人都会把你们当成笑话,继而认为你们仍然是无主之兵,到时候大家还是要打你们!胡人和汉人都要打你们!   兵大爷们不耐烦了:不找安城公主当皇帝,那你说我们怎么办?马家男人都死绝了,我们不奉安城公主当皇帝,难道奉你们当皇帝吗?而且谁说安城公主当皇帝会被当笑话不被承认了?你们当我们是瞎子吗?霍思城和她妈不都是活生生的例子?人家在江北和建康当了这么久主人,怎么不见人家被打?   世族们说她们俩是她们俩,安城公主是安城公主,怎么能并为一谈,以前不就一直没有女人当皇帝吗?别说继承皇位,就是继承家业都没有女人的份,怎么可能因为出了王若彩和霍思城,大家就忽然变了观念的,所以还是不能认安城公主为主,要想别的办法……   但是兵大爷已经不耐烦,一个大巴掌呼扇过去,赏了对方一个狗吃屎:“我去你.妈的吧,老子有记忆开始就听说王若彩是江北王了,哪里有什么从前……”   世族这才瞪大眼睛看着离去的兵大爷,兵大爷身形已长,但仔细瞧瞧,肩膀却还不够宽,是还未长开的半大孩子模样,今年说不定也就十七八岁。   而王若彩的大名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响彻江南,正赶上这个年纪的少年开始了解这个世界,才给了他们女子也能当主公的印象。   想到这里,世族有苦说不出,士兵没文化,没读过书,更不会知晓什么历史,对他们而言,活着的时候看见什么,世界就是什么样子,和他们是说不清道理的。   但是等到士兵离去,世族们重新聚在一起,才忽然感觉到了恐惧。   一个少年士兵的随口一言,已经透露出这个时代的可怕一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家都觉得,继承家业,当官封侯,甚至连做皇帝,也不是非得男子了吗?   大概就是从王若彩受封扬州刺史开始的吧。   这个女人,改变了一切。   大家说着,已经有世族满面泪痕地骂起来了:“王若彩此女当杀!她是千古罪人啊!”   其余人也面有戚戚之色。   但是更多人却已经忍不住开始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继而准备顺应这一切了。   世族之所以为世族,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比别人更高贵,而是因为他们更懂得适应环境。   适者生存,不肯顺应时代变革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败落了。   他们能仍然站在这里,就证明他们的祖先都是适应了时代变革并占到了先机的人。   他们即使是子孙,也不敢比祖先表现得差太多,不然就太对不起先祖辛苦为他们谋下的这一份家业和基础了。   在内部调整讨论过后,武昌城的世族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死活不愿真正对霍思城俯首,不主动反抗就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让步了。   而另一部分,也是世族中的大部分,他们决定主动配合霍思城,派人到青州去。   江北他们是不敢去的。   他们都看出,江北是霍思城母女的老巢,妇好书院是江北政权的根本,除了一个淮南贸易城,其余江北境内是寸土都不肯开放给外人的。   建康已经有江右豪族了。   唯有青州,霍思城在那里,百家学宫在那里,对外开放的口子也在那里——别提淮南贸易城,难道他们堂堂士族,还要到一个商人出没的地方去吗?   霍思城公告天下,百家学宫对外招生,不论男女,不论出身,不论种族,一旦从百家学宫毕业,就能进入江北政权下为官——也别提去妇好书院考试,要是连这么一个小书院的考试都过不了,世族就枉为世族了。   所以,从一开始,霍思城就为外人定下了进入她的政权系统的道路——想投靠我?来百家学宫吧!从这里毕业,就能入我门下,为我官员。   几个月前,武昌城内的世族们认为那和他们无关,只是为天下出身低贱之人提供的一条通天梯,而他们,自然是慜帝的朝臣,也是慜帝的高官。   谁能想到,这么快,他们就需要去霍思城手下求一份活路了呢。   慜帝已死,福帝却在霍思城手里。   慜帝死了,那他们这些人自然也就不算官了。   他们有的人厚着脸住在武昌城里,还占着大宅子,但是有的人已经受不住压力,主动将自己的大宅让出来给进入城中的将官们居住,准备自己去住小屋了。   没想到,他们将宅子让出去,没多久,那将官又将宅子退了回来——看得出,退的时候是有点不舍的,但也终于是态度坚定地退回来了。   “祭酒有令,”祭酒是指陈伯,这还是谢恺在时封的,如今他也还是领这个职衔,“我们进城只暂时接管城务,不能收受贿赂,更不能占百姓家财。如果你这宅子来历不明,也等到真正的管事的来管你,到时候自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宅子被退回来的人大惊,便问:“那真正管事的人何时来?”   将官摇头,但是指着外面一荒千里的野地道:“我不知,但是在春耕开始前,一定会来的。祭酒说,江北有抗旱稻,等管事的来了,我们江左百姓就能重新种活庄稼了。”   说到这里,连已经很久都不需要种庄稼的将官脸上也起了期待之色。   这个世界上,只有皇帝和士族不会对土地和庄稼抱有感情。   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一个百姓,一看到土地荒废,就会心疼得说不出话,就想要流泪。   他们的生活和种地息息相关,谁都不会忘记祖祖辈辈的人对土地的渴望和期待,谁都知道,土地和庄稼才是人的命,有了地,地里有了庄稼,人才能活。   谢恺集结起来的十万大军绝大部分都是从江南普通百姓中拉来的壮丁,哪怕有人已经一步步爬到了将官的位置,也不会忘记,自己对土地的热爱。   所以他们恨,恨城中的世族,也恨曾经的谢恺。   陈伯将去年年末那个叫陈学年的人的奏折读给他们听了,还将人抓了来,亲自对证。   陈学年在去年十二月的确警告过谢恺,今年将有大旱,前所未有的大旱。   但是在当时本地豪族的刻意针对下,谢恺没把旱灾放在心上,等谢恺身死,世族上位,世族们也没把旱灾放在心上。   唯一稍微在意了一下旱灾的人是本地的豪族,但是他们在意的方式就是高价买走百姓的粮,让百姓还没到秋天,就提前绝望。   江南大乱,无数江南百姓身死,旱灾是凶手,谢恺.本地豪族和这些世族是给凶手递刀的人。   可是陈伯告诉他们,就在一百多里之外的新安郡,同样地处江南,同样经历了大旱,那里的百姓不仅没有经历饥荒和流民,反而在今年获得了丰收。   因为霍思成手下有一个梅博士,梅博士发明了抗旱稻,旱灾年庄稼也能活,产量比寻常稻种还高一成。   听到这里,武昌城外的十万大军再也没有了犹豫,连夜攻进了武昌城,尊安城公主为新帝。   他们都知道自己实际上的新主是谁,他们其实不在乎。   什么君臣礼义,男尊女卑,那是士族们说的道理。   他们只知道,谁能让他们活,谁能让大家吃上饭,谁就是他们的主公。 第22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武昌城东门外,一行士兵和城中的世族们都等在这里,对着城外翘首以盼。   陈学年不安地候在队伍中。   城中其他世族,崔氏.李氏.卢氏.萧氏……等等,无论是否真心臣服,但是为了顺应形式,都派出了本族优秀子弟前往青州。   然而他陈家却只有他一人。   这些年他随着朝廷颠沛流离,心中从未安定过,也就没有了传后代的心,这些年始终是一个人,即使收用过几个婢女,也没有让她们生下自己的孩子。   等到各世家都找出族中出身干净的优秀子弟派往青州求学,投靠霍思城,他才开始后悔起来。   曾经出仕过的世族们是不可能去青州的,先不说一臣不事二主,即使他们自己丢得起这个脸,也要考虑霍思城愿不愿意。   当初武昌小朝廷和霍思城的江右小朝廷对着干了几年,等孔景阳发檄文之后又干脆对霍思城母女大唱大骂,哪怕霍思城是菩萨的心肠,也不可能真心任用这些人了。   所以世族们即使要投靠霍思城,也不能自己出面免得招人厌恶,只能叫家里身家“清白”的子弟前往,这样,既免了他们自己委屈厚颜,又能叫霍思城舒舒服服地接受他们的人。   毕竟是从前的事,这些子弟以前还小,都在家里读书,外面的事,都是家里大人做的,有什么事,要罚要压,也都只让他们这些老头子担着,和这些子弟无关。   但是陈学年就推不出这样干净清白的子弟,他只有自己。   虽然骂霍思城的时候他没出面,甚至世族弄死谢恺之后他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但是他也被认作世族中的一员,更是历任南帝.慜帝.谢恺.弱帝几人的官,他是彻底洗不清了的。   所以他只能空望着别的世族重新起家,自己枯守在武昌,等待传闻中那位真正管事的人到来。   到时候要打要杀,都随便吧。   陈学年叹气。   至少等他们来了,这江南的旱灾,也就能有个头了。   他就是为了这个,才肯听从陈伯的劝,亲自到军营里和那些士兵对证的。   二月十一日,武昌城终于迎来它的新管理者。   新的武昌太守也姓陈,叫陈俊理,当然是个女官。   这也是江北政权的最大特点了,她们的所有高官,都是女子,听说都是从那个神秘的妇好书院毕业,在基层干过两三年以上,才一点一点升上来的,不管是处理基层事务还是治军理政,都是一把好手。   武昌世族们连福帝都接受了,对一个女太守又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何况这也不是他们说接不接受的时候了,满城百姓和十万士兵都殷切盼着这位新的武昌太守的到来,城中已经传遍——霍思城手里有个梅博士,梅博士发明了抗旱稻,旱灾年景也能种活,不仅不死庄稼,秋天还能略有增产呢!   武昌尊了福帝,就是归入了霍思城手下,成了霍思城的地盘,那新来的武昌太守一定会带着抗旱稻来的!   江南的旱灾有救了!   江南百姓有救了!   这位叫陈俊理的太守也没有让殷切期盼的武昌百姓和十万士兵失望,当然,她也已经解释过了,她和陈伯真不是兄妹,就是赶了个巧,不过她和陈伯是有交情的,什么交情呢?以前当过一阵子的同学。   所以陈太守来之后,第一个就找到了陈伯,要他帮自己一个忙。   “江南百姓九死无生,武昌城外千里焦土如焚,我料理世族霸占的田地简单,可找人重新耕种这些土地却难。你这十万士兵以前应当也是种地出身,与其空养着,不若给我帮帮忙,领一部分田地做军屯。”   于是武昌城的十万士兵,就有两万人直接领了武昌城外的焦土重新开荒去了。   剩下八万则被陈太守分成四部分,以缩小了一圈的云梦泽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建立军镇,收拢附近出没的流民,发给抗旱的稻种,让他们重新种田。   江南大乱半年,百姓为了找吃的,能走出几百里,早就不知道家乡在哪里了,但是一方土地有一方土地的脾气,一个农民要用十几年才能和一个地方的水土熟悉起来,知道这里的土地如何耕,如何浇,如何肥,适合种什么,又怎么种。   如果可以,为官者要尽可能让农民回到他们原本耕种的地方去,以免浪费他们在家乡多年的耕种经验。   但是此时此刻,先让四处游荡的流民把今年的粮食种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陈俊理顾不得多少,只能先建军镇,所有被抓进来的流民全部变成兵,种的地也是军屯,等到今年的粮食收获了,解决了明年的吃饭问题,才能有余力重新为这些流民登记户口,划分田地。   流民们已经在江南四处游荡大半年了,为了活下来,什么都干,什么杀人,破家,抢劫,吃人,都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了,如果在山林里,流民群和狼群相遇,都不知是应该谁怕谁。   但是没有人想要做畜生的。   但凡有一点别的路走,农民都不愿意去杀人放火打劫破家,你看他们可以忍受日复一日沉重的劳役,苛杂的税收,哪怕种出的粮食大半要被收走,哪怕他们辛苦一年最后仍是吃不饱,哪怕眼看着干活最少的人吃最饱的饭,可他们还是沉默地.忍耐地,辛苦在地里耕耘。   只要给一点希望,农民就会安分守己.战战兢兢地耕种。   是江南的豪族把最后的这一点希望都毁了。   人完全活不下去了,才会做畜生。   所以当武昌城出来的士兵开始向这些流民靠拢,并言明了不会杀人之后,这些流民很自然地就被“降服”了。   还有什么比看不到任何希望地饿死更可怕的呢?再没有了。   哪怕是去军营里做奴隶,主人也要管一点饭防止奴隶过早被饿死吧?   流民们被士兵“抓”进军镇里,用最严厉的军法管理,每天都要下地劳作,挖土,修渠,引水,每天日出就要开始工作,日落时分才能休息,而且谁要是敢打架,杀人,不服管,直接就拉出去砍头。   就这样,却没有任何一个流民感到不满或者抱怨。   他们反而发自内心地感激。   因为,不管怎么样,只要你还没死,每天就一定有一顿饭。   一顿饭啊!   这就足够让所有流民效死以报了。   更何况,除了管理严厉,不准打架斗殴甚至不准随地大小便,他们干的活,不正是过去的日子里他们最日常的生活吗?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生俯首在地里,这本就是他们的生活。   只是旱灾将这样的生活毁了,而豪族让灾难提前且加剧。   如今能重新过上以种地为生的日子,哪怕是为奴隶,一天能有一顿饭,他们就已经心满意足。   阿脚是这群流民中的一个,每天夜里,他都会偷偷醒来,这其实不符合军营里的规定,那些兵大爷们在他们进入军镇的第一天就说了,每个人晚上,都要尽早入睡恢复体力。   阿脚知道,这其实是为了他们好,因为晚上睡不足觉,第二天起来干活就会没力气。   但是他睡不着。   每天晚上,等同伴都睡着了,他就会醒来,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一遍一遍地摸着自己胸.前的一个小兜。   那里面放着许多粒的米饭粒,阿脚每次吃饭时,都会从自己的饭里省出一小撮,他其实已经很饿了,每天都饿,肚子里的饥鸣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但是他还是省下来那一点饭,藏起来。   已经有一个手掌这么多了。阿脚想,等他藏够两个手掌那么多,他就把这些饭烧给他的爹爹妈妈,只要他一直在军镇里努力干活,以后每过一段时间,他就能烧一些给他们。这样,他们在下面,就不会饿得那么厉害了吧?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阿脚想着,肚子里还是饿的厉害,但是他已经嘴角带着一丝甜蜜,进入梦乡了。 第22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陈学年最后确认了一遍行李,直到从小伺候他的老仆一瘸一拐地从后门出来,扯着他往马车上去,陈学年才哭笑不得地顺从老仆的意思,坐到了马车上。   “走吧走吧,从小你就爱拖拉,再看多少遍也还是这些东西,钱都给你带好了,缺了什么就让阿义在路上现买,遇上为难你的也不要和他们硬扯,该给的过路费要给,不要吝惜钱财。”   除了瘸腿,老仆的眼睛也是半瞎的,这都是几年前谢恺破城时老仆为了保护陈学年受的罪,但是老仆不以为意,等跟着陈学年入了武昌,也还照旧照顾他的生活。   但是受罪过后,到底力不从心了,老仆渐渐休退,不再一手包揽他身边大小事务,像这次陈学年要前往青州,老仆就不同他去,只是一颗心仍然挂在主人身上,临行前一路都在唠叨。   陈学年徘徊不走,不是放心不下他的行李,而是放心不下老仆。   赶车的童仆马鞭一甩,车轮就缓缓滚动起来。   陈学年回过头,见到老仆已经蹒跚着身影慢慢往回走了,不禁泪洒满襟,悲从中来。   老仆一生都以照顾他为己任,受罪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只怕他这一离去,老仆失去心中信念,便不能活了。   但是马鞭再一甩,老仆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陈学年只好坐回去,闭目思考了一会儿,他拿出一册从路过武昌的商人那里得来的《拼音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了起来。   至今为止,陈学年也还觉得自己仍然在梦里。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一下子,就坐上了去青州的马车——行李的确是他自己收拾的,但是让他去青州的人却不是他自己。   他自己是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青州,有资格重新得到霍思城的承认,在她的手下做事的。   毕竟他是“前朝”的官。   但是武昌太守到达武昌半月有余,将城内的重要事务基本安排下去之后,忽然让人找到了他,问起他之前向谢恺预言去年江南将要大旱之事。   他有些惶恐,认为这位新太守可能是要问自己的罪,毕竟太史令掌管星象历法,提前预言来年气候并提出警示,为百姓预防灾难是他的责任。   江南大旱无人管,他认为他自己也是有罪的。   虽然认为自己有罪,但是陈学年也没有勇敢到为此自尽谢罪,于是他就这么在家里耗着,被动地等着上天降罚给自己。   之前他在陈伯找上自己的时候,也是做好自己向士兵们陈情完真相,就被激愤的士兵们撕成碎片的准备的,但是当时士兵们忙着接管武昌城,没有管他。   他便觉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看来真正该惩罚他的人是接下来的武昌太守。   武昌太守来到武昌,先忙着建军镇收流民并从外地调粮食到江南——不然怎么养活江南那几十万流民呢,自然没有工夫来管他。   陈学年也安然等着,每天都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他自愿认罚,心态就坦荡从容。   被叫去见武昌太守的时候,春风料峭,但他出门前还烧水洗了澡,修了鬓角和眉毛,特意交代了家中老仆几句话。   他是去就范服刑的。   但是没想到,武昌太守把他叫到面前,在一大堆文书中间一边批文件一边问完了他如何测算去年旱灾,又如何懂得星象历法与气候变换的规律等等,陈学年稀里糊涂地答了一堆只有自己听得懂的专业术语和自创术语,然后就被塞了一份前往百家学宫就业的推荐书,让太守的主簿送到了郡太守的府衙外。   等站在料峭的吹风中,被湿漉漉的风吹得身上一寒,陈学年打了个抖,才想起看自己手上那本摸起来又厚又硬,质感十足的“推荐书”。   打开推荐书一看,上面写的也不是让他去百家学宫当学生的,而是让他去天文地理一科当老师的。   就这么云里雾里的,陈学年在一堆世族之后从武昌出发,但是人家是去求学求霍思城收下自己的,而他这个后半个月出发的,却已经在百家学宫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职位了。   “陈学年,天文地理学家,生于逊帝七年,卒年不详,因测算江南大旱得我帝特批入百家学宫。初入百家学宫,任于天文学大师阮温门下,仅为一凡人也,福帝七年,为我帝绘九州雨水山川等分线图.九州十二月降雨图,结合天文历法创气象地理学,获封理博士。”——《百家学史》   ……   “是时候了。”   福帝元年,江南旱灾仍不停歇,但是其饥荒在江北百万顷良田产粮的支持供应下已经缓解,江南流民之乱遂消。   而在抗旱稻种的强势压迫下,江南各地豪族不得不放出自己无力经营的荒地归公,以换取抗旱稻种,江北政权在江南的统治步入稳健。   六月一日,百家学宫收齐两千一百五十二名文士,开始为《拼音字典》的两千一百五十二个简体字做注。   这些文士每人只负责为一字做注,但是陆瑶的要求不仅是要写尽每一个字在诸子经典中的字义,更要其写尽每一个字在日常生活运用中的字义,更要起到化繁为简,意义通达的程度,一眼可解,一眼可通。   这就比文士们想象中的为字做注要难得多了。   毕竟如果只是写某字在经典中的意义,他们只用举着书卷一一翻过,可要写尽其在日常生活中的字义,那就非得到百姓中间去了。   文士们偷偷叫苦,甚至不理解为什么要去管那些“不够优美”“贱民所用”的字的用法。   但是这样的质问被传达到陆瑶那里,得到的回答是:“字典是为不懂的人写的,不是为懂的人写的。”   这话戳中了部分文士们的自尊,让某些文士们小小得意了一把,心甘情愿地跑到百姓中去记录问讯各种字的用法了。   即使不是心甘情愿的,为了不被陆瑶刷掉,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深入民间采风,寻求字词的用法。   但是陆瑶要的各字词的用法并不仅限于青州一隅,而是要众文士走遍九州大地,记录全国百姓的字词用法,等到收集完毕,再一一挑选最通用的用法。   为了采集到各地百姓的语言和语句,大量文士们不得不背上包袱,从青州出发,前往各地。   对这些或自愿或不自愿出发前往全国的文士,陆瑶也有礼相送,每个人出发前当然要先送一份《拼音字典》的三个月培训大礼包。   如果不会简体字,不懂拼音,那你还为字典做什么注?有什么资格做注?看在这个理由的份上,文士们对学习拼音.简体字以及《拼音字典》使用方法的积极性很高。   虽然在最初纠正从繁体字到简体字的时候吃了些苦头,但是到底都是有基础的文人,简体字也是在繁体字的基础上做出的简化,拼音也不算难,文士们一旦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关,学起来就很快了。   等学完三个月的简体字.拼音和《拼音字典》的用法,这些文士就带着自己的踌躇满志,和陆瑶打包给他们的一车《拼音字典》行李,踏上了前往全国采风的路。   他们不知道,这会是一条艰苦无比的路,也会是一条写满了收获和功德的路。   他们会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也会见识很多前所未有的风景,如果要给它起一个总结的名字,它的名字叫人民。   后世记载,福帝元年九月一日,文曲星落,有两千文士入我九州,行十万里功德路,扬我文化,天下文兴。 第22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阿古霸先在他阿爹的屋前踌躇好久,最后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进去见阿爹一面。   毕竟他阿爹那砂锅大的铁拳在他们这附近几条街都是远近闻名,他觉得无论是自己这颗聪明的脑袋还是自己没几两肉的屁.股,都受不起阿爹两下揍的。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阿古霸先在他爹的屋前磕了两个响头,出门前去厨房顺了几个阿娘刚烤好的饼,就背着一个行囊出了门。   阿古霸先是平城里一个普通的小青年,爹爹曾在大司马席献手下做事,后来年纪大了,旧伤发作,才带着大司马赏下的金银回了家,在平城置办下几间大屋,家里也有一群奴隶丫鬟伺候,甚至不缺识字的汉人奴仆。   阿古霸先的阿爹已经退休快七年了,但是他仍然不忘当年随大司马进京平叛的膺荣,一心想要儿子勇武成才,以后好走他的路子进军中,一进入就至少能是个十夫长。   但是阿古霸先不喜欢舞刀弄棒,反而在北帝陛下开始在朝中推广汉学.汉字之后,看到汉人的文字文章就一眼荡魂,心向往之,平日里也不知道被阿爹抓住揍了多少次,但是他仍然经常和家里那几个汉人奴隶混在一起,让他们教自己汉人的文化。   阿古霸先比他阿爹更早学会认汉人的简体字,等到官府的公文发下来的时候,他阿爹尚要眯着眼睛认半天,他已经能大声念诵出来了。   去年十月,一则消息随着走南闯北的淮南商人一起传入了平城。   听说那个把青州孔景阳打了的汉人,就是那个叫霍思城的,在青州办了一家百家学宫,愿意不问出身门第种族等等,广招天下向学者。   霍思城这个名字,平城人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因为她是汉人里的一个名人,听说她在南边建立霸业,光施仁政,对百姓很好,连汉人的皇帝都给她让地方,把都城建康让给她来管。   虽然后来又说好像不是这样,但是平城人在听了一堆她的事迹后,都很肯定一件事,那个叫霍思城的人是位仁主,很得民心,有她在的地方,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人们会载歌载舞欢迎她到来。   早在她进入建康的时候,北帝刘耀就在一次朝会上慨叹自己虽未和那位霍少主面对面谈过,却已经对她的仁德之政向往不已,说愿意效仿她。   受北帝的影响,平城人都爱汉文化,都追捧汉文化,虽然平城内的汉人大多是奴隶,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对远在南方的汉人朝廷充满期待和向往,不仅愿意庆祝汉人的节日,也喜欢买南方来的汉商兜售的各种精美货物。   其余货物都不过是锦上添花,最让平城百姓心爱的一件汉货是他们的雪花盐,那是真正的盐如其名,白得像雪一样,除了吃起来有咸味,大冬天的时候盛一碗和雪放在一起,都看不出区别。   草原民族深受缺盐的困扰,而即使在占领了汉人的江山后,对大部分普通胡人来说,吃盐也仍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可自从汉商开始频繁进入他们北边地界,尤其是淮南贸易区建立,北帝和他们南边的商人签下了大订单之后,整个北方的盐供应都有了保障。   从淮南贸易区建立后淮南的商人交货开始,北帝的百姓们再也没有为盐烦恼过,花上很低的价格,他们就能吃到纯度高,卖相好,吃起来还没有苦味的上好雪花盐。   仅仅为这一份盐事,整个北帝朝廷里的百姓就对南方的汉人充满了好感,上一代的胡人心中还会对汉商有轻蔑之感,但是在刘耀即位后出生的胡人眼中,汉人简直是一群宝藏,他们的商品美好动人,他们的文化精美动听,连带着爱屋及乌,觉得汉人长得也比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胡人要好看,近几年的青年胡人当中,有美貌的汉人婢女已经成为了值得炫耀的事,而如果谁家蓄奴汉人居多,也是让人格外得意的事。   更有年轻人喜欢在聚会中当众表示对汉文化的向往,里面既有对北帝拍马屁的意思,但也未尝不是真心话。   有过对比才知道伤害,在看过了精美的汉人商品,学过汉人的字和文化,又过一过汉人各种充满历史渊源的浪漫节日,这些胡人青年都不免对原来的草原奴隶制文化产生了一些自卑和不认同。   而青年又是最有朝气的一个群体,他们是最容易受到外界影响,又最敢拼敢干的。   于是在北帝朝中,日益有一股声音,要求北帝最好仿照汉人的制度,改良本朝的官员制度,甚至还有更激进的,想为本朝贵族改汉姓,重分等级,立世家门阀。   对这些声音,北帝既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一直态度模糊,置身事外,不过北帝也确实一直不怎么理朝政,每三日上一次朝,他都嫌麻烦了,所以群臣也不觉得北帝是故意的。   如果说北帝态度模糊,那朝廷中的老一辈胡人贵族们那就是剧烈反对了,正好提出这些政见的人基本都是这群老一辈胡贵家里的后生,于是等到下朝后,这群小青年就各个屁.股遭了殃。   可长辈教训归教训,管得了身你管不了心,小青年叛逆的精神一上来,长辈们越反对,青年官员们越觉得自己做得对。   他们还无师自通地知道给自己找靠山。   北帝朝廷里的势力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方,一方当然就是执掌军权,拱卫京城的大司马席献,另一方则是辅佐北帝政事的太傅洗女了。   席献平日在政事上插手较少,如非大事基本不表态,和洗太傅处于王不见王的状态,像这种该不该改汉制改汉姓,改多少之类的事,他就不会插手。   而洗女作为南方来的汉人,在这件事上简直是这群青年官员的天然庇护者,所以这群青年在长辈那里遭受了暴揍之后,就一致跑到洗女这里求庇护了。   洗女便出面,将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先说青年们办事太激进太极端,怎么能忤逆长辈呢,不像话,接着再说长辈们对年轻人的态度也太粗暴了,你就是不赞同,也应该讲道理嘛,以理服人,不把他们说服了,他们不是还得暗地里偷着和你们对着干吗?   在洗女的建议下,北帝朝廷关于未来的制度如何改进,开始了长达四年的辩论,至今没有定论。   但是理是越辩越明的,至少平城中的年青一代就越来越偏向汉制,也越来越向往汉学。   甚至有人醉后哭泣自己不是生在南边做天生的汉人的,说若是从小接受汉人的教育,受汉人文化的熏陶,自己一定更加聪明。   于是当百家学宫招生的通知传入平城,对汉学心向往之的青年们无不鼓噪兴奋起来。   胆子大性格冲动的当晚就收拾了包袱带着自己的仆人跑路,胆子小点的,也在心里打着跑路的小九九。   阿古霸先只是平城里向往汉学的胡人青年里最普通的一个,唯一阻碍他的就是他阿娘就生了他一个,他阿爹又一心希望他学武进军中,他还是个孝顺的孩子,不忍心让阿爹伤心,才从去年一直犹豫到今年。   但是今年开春,阿古霸先熟悉的几个喜欢汉学的小伙伴们相继跑路之后,阿古霸先再也按捺不住,偷偷收拾齐了包袱,又在阿娘的帮助下攒够了求学的钱,找了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最后在阿爹屋前徘徊一阵,没能鼓起勇气见爹一面后,偷偷摸摸从自家墙角下跑了。   等阿古霸先翻过院墙,阿古霸先的阿爹住的那个屋子的门才慢慢裂开一个缝,一只手干脆地把门拉开,一个妇人抱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木桶站在门前,没好气地瞪着屋里的汉子:“让你和他说你不说,现在又在这里偷偷看人家,你看个牛马,人都走远了还看看看,能看到什么!”   阿古烈摸摸鼻子,兀自背着手侧过脸去,嘴里还嘟囔着:“你懂什么,我就是不能让那小子知道,让他知道了,他尾巴能翘到天上去……”然后被妇人一把推个趔趄,不得不乖乖进屋泡脚了。   夜明星系,阿古烈看着窗外一支树梢,低低叹气:“我阿古家的前程可就靠这小子了。”   “你怕什么,陛下都想去的地方,咱们霸先去了,只有好的。”   ……   虽然慜帝六年九月,百家学宫就将不限出生种族性别招生的布告发出去了,但是百家学宫真正迎来第一波报名热潮,却是在第三年二月。   因为福帝元年的十月,报名后在三月入学的百家学宫第一届学生放假了,假期三个月,这些学生得以回家一趟。   他人诉说又怎么比得上自己人的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有人在百家学宫学了一学期,确定霍思城在百家学宫的招生不论出身门第种族性别是真的,确认百家学宫的官方和老师们对不同出身门第种族性别的学生没有刻意的偏见和打压,才敢将消息传回家乡,通知更多想前往百家学宫又心有疑虑的人。   于是,九州大地,无数人闻风而至。   但是除此之外,那两千散入全国各地采风的文士们也建功不少。   这群接受过士族优秀教育的文士们的存在对全国各地的人来说,更像一张百家学宫的名片,有这些人为百家学宫背书,甚至亲自到访各地,全国各地对百家学宫的实力才会更加信服,继而起意前往。   福帝元年到福帝三年,中原大地度过了平稳的三年。   这三年百家学宫在全国范围内声名鹊起。   除了一开始用来震住各地士子的梅玉秾等妇好学院出来的女性学者,后续百家学宫又陆续推出霍满.霍升等男性学者,招收了以孙长恩为代表的士子为学宫老师,让士子们不再担心百家学宫是一个拒绝男人进入的地方。   而在各地的学子正式入学后,又有人惊喜地发现,名动江南的玄学大师.书法大师,前吴郡太守阮温也在百家学宫!   阮温是谁?那可是曾经整个建康的世家子弟都不得其门的建康文坛头号高岭之花,连鼎盛时期的王家头号继承人王芸都甘愿在他手下做个没名没分的弟子,其才华可见一斑。   自从慜帝即位后,他就辞官隐居,不见外人了,据说当年的谢国舅谢恺攻入建康时也曾去求见,却连阮温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了出来,又足可见其高傲。   而这样恃才放旷的大师阮温,竟然在百家学宫出现,前来求学的学子们又怎么能不激动!   有人立马就去打听了,打听出来的消息就更加令人振奋了,阮温竟然亲口承认,自己是百家学宫里的老师,就在百家学宫内教学,如果有人对他所教授的课程感兴趣,就可以去他门下学习!   这是怎样的殊荣!   须知当年的王芸都没能和他有师生之名,而他们竟然能吗!   百家学宫的学生们纷纷试图涌入阮温执教的学科,但是了解过后,他们才发现,阮温所领的一科,非书非画,非儒非道,而是名叫理学。   而阮温亲自执教的课程,竟然是算术和星象这种堪称旁门左道的内容。   一部分学生当即打起了退堂鼓,但是更多人却为了阮大师的名扑入理学,开始了和理学相爱相杀的日子,即使中间不断有人退出,新入者,也源源不断。   而在学习过程中,他们认识到理学一科之下,除了教算术和星象学的阮温老师,还有教天文气象和地理的陈学年老师,教数术但是目前不务正业呆在《拼音字典》注解小组里当组长的孙长恩老师,又有教丹术但是往往神出鬼没.满脸神秘并且经常一身怪味的霍宴老师和宋耀之老师……   不知不觉,单单为阮温这个名字涌入理学一科的学生少了,为理学之无穷奥妙涌入理学一科的学生多了。   而这样的事情,并不止发生在理学一科,为真正的学术和技术吸引而来的,还有农学.工学.医学.商学……全国各地每年都有无数新的年轻人背起行囊前往传说中的百家学宫求学,每年也都有新的学生学成,归去或留下。   在不知不觉中,一个个新的学科被建立,一家家新的学术在争鸣,百家学宫前的广场上一年到头,总有些大胆的老师或者学子上去展示自己的成果,而百家学宫,越来越宫如其名了。   ……   福帝四年元月,平城。   在一日高过一日的呼声中,太傅洗女退居幕后,北帝刘耀终于亲政了。   满朝上下都对他们的君王充满期待,盼着他亲政后能对已经持续了七年有余的改革争吵做出正义的宣判。   北帝也没有让这些人失望。   他亲政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就是除掉过去的官制,改用过去汉人的选官系统——九品中正制。   伴随官制改革而来的,当然是胡人改姓,论资排辈。   从此,北朝中新一代的门阀世族,建立起来了。 第22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北帝亲政,即刻就要看到政绩。   于是平城一群青年官员飞快地为平城的胡人贵族改好了姓氏,重新定品论级,门第之分,品级之见,顷刻即出。   不是没有老臣反对过上奏过。   不过刘耀是个比较专注自我的皇帝,他不喜欢听反对意见,尤其是一群蝼蚁的意见。   于是一堆圣旨下来,他好声好气将一群递反对文书的老臣叫进了宫,等宫门一关,老臣身上的武器一卸,仆从一隔,立刻有刀斧武士跳出,将这群老臣砍了个精光。   事后宫中侍卫冲洗阶前大路,据说洗了三池的水才洗干净台阶。   平城的反对声立刻消失无踪。   这日,刘耀召集北朝诸老臣于北宫庭前开半旬一次的大朝会,大司马席献也赫然在列。   从刘耀亲政开始,席献就越来越少出现在朝会上,十次朝会里倒有八次不露面,原本朝中传言他侍主日常起了反心,在他这样谦让下,传言又渐渐落下去,大家都对他放了心,说席献还是那个忠心耿耿的席献,一心只有忠君爱国,绝不可能噬主的。   他一出现,朝中大臣们也纷纷上前说话,说的自然都是最近的汉姓,你叫我的名字,我叫你的名字,叫来叫去消磨了一阵时间,才老臣眼皮一垂,脸上带出一点苦意:“还好大将军的这个姓原本就能找到汉字,不然,可就得像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样改口了,老叫错,老叫错。咱们自己人面前叫错倒也没什么,要是在陛下面前叫错,可指不定就像前面那谁一样,拖出去斩了。”   此人话音一落,其余人都看向他,余光却都偷偷瞥席献,空气一时安静极了。   然而席献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道:“记性不好就不要出来了,自己蠢笨,怪的了谁?”   其余蠢蠢欲动之人也只好闭了嘴。   等到朝会开到一半,刘耀进入中场歇息时间,去了后殿,群臣也都有些累了,各自站在人群中换左脚换右脚,还有老臣子到一边偏殿里坐着休息喝茶的。   忽然刘耀从殿后走了出来,拍拍手掌,响得全殿的人都惊立起来,慌张地站直了身子,互相问过才确定了不是自己歇过了头。   而刘耀才不管这些呢,他站在殿上,兴奋得鼻尖冒汗,两眼发亮地望着下面,高声道:“众爱卿,朕今日有一份大礼要送与大司马。”   “请看——”   刘耀大手一挥,就有穿着汉人宫装的宫人弯腰举着案进来了。   案上放着佩刀.玉饰.色履.弓矢.斧钺.秬鬯.玉珪瓒。   刘耀继续拍掌,就有宫人牵着车马到了大殿之外,宫人开始唱礼,刘耀亲自到车前引席献上车,当着群臣的面,高声道:“大司马劳苦功高,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怎敢不赏!朕今日,特为大司马加九锡!望大司马继续辅佐朕,国祚绵长!”   群臣哗然。   而成为殿中焦点的席献看起来却没有那么高兴,他沉着脸走到刘耀面前,对着刘耀兴奋到通红的脸,一跪不起:“陛下深恩,臣受之不起。请陛下收回成命。若陛下执意如此,那臣只能辞官归扬州了。”   刘耀的脸色骤变,阴霾上脸,又一瞬间退去,重新露出笑容,展颜道:“大司马也学汉臣礼让,要一请再请对不对?那我再请大司马一回——望大司马继续辅佐朕,国祚绵长——大司马接是不接?”   席献呼吸一滞,几乎是不敢置信地仰起脸来。   刘耀仍然站在马上,冬日的暖阳下,他青春正当年华的脸嫩的能掐出水来,眉心却早早有了深深的纹路。   群臣仍站在一边围观,却已见瑟瑟之态。   几年前他们还能眼睁睁看着刘耀被安王□□眉头都不皱一下,但是如今,在这位喜怒无常,想法态度说变就变的年轻君王面前,群臣已经是如履薄冰,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了。   是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的呢!   因为他们看不惯洗女,一个汉人,一个女人,竟然被他们的皇帝陛下尊为太傅,还要主宰他们胡人的朝政!她凭什么!   尤其是洗女竟然暗中为京中那群想改制学汉的年轻人暗中撑腰!   别以为他们看不出来!京中学汉气氛如此浓重,有一半都是她暗中控制的!   他们想重新要回胡人的朝政!胡人的荣耀!胡人的声音!   于是老臣们一边激烈上书,请求北帝亲政,一边暗中派人在街上茶店批判洗女把持朝政,控制北帝,甚至还让人说她使妖术迷惑了北帝,才惹得北帝不思朝政,不睡后宫,反而一门心思听她的话。   关于传言,前者平城百姓也深有所感,但是对于后者,平城百姓却通通翻白眼了。   人家洗太傅为什么这么招北帝尊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当年北帝被安王挟持,是谁替北帝逃出桎梏?当年两路大军围困京城,是谁替北帝退的席献大军?当年藩王逼近京城,是谁走遍京城替金吾卫筹足粮食等来了援军?北帝要是有九条命,那这九条命都是洗太傅救的,北帝不听她的话才不正常吧?   但是不管百姓怎么想,到底是在京中人士的一致同意下,洗太傅隐居宫中放手不管,北帝临朝亲政了。   于是老臣们迎来了他们的福报。   此时此刻,老臣们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   别说老臣们后悔,连政见得到了北帝大力支持的年轻臣子们,也开始发抖了。   君王如此暴戾,喜怒无常,又有谁是不害怕的呢?   大殿之外,席献仍然长跪不起,不肯接受九锡,而刘耀的目光也渐渐阴沉起来。   场面已经险恶到了极点。   席献知道,他的生死时刻到了。   今天这加九锡,他接了也是死,因为自汉以来,加九锡者几乎最后都谋逆了,王莽如此,曹操如此,孙权也是如此,他若接受九锡,岂不是向大家表示他有篡位之心?   而若是不接,恐怕也难逃一死,因为刘耀已经将接受他的恩赐和答应继续辅佐他的国祚连在了一起,他若不接,岂不是在说,他不愿意继续辅佐北帝国祚?   所以他现在是接亦死不接亦死。   席献一时悲愤起来,只恨自己今天进宫时没将自己的两千亲卫带在身边,早知道就该让人守在宫门外,见势不妙立刻攻进来的!   他的副将还在宫外,哪怕即刻调兵,进城救援也至少要半天,更可怕的是,他今日恐怕逃不出这宫城了!   这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了。   席献悔恨自己没有听府上军师的话,今日放松了警惕,竟然来参加了小皇帝的大朝会。   席献心中百转千回,但是仍不肯轻易赴死,他直起上半身,取下自己的官帽,然后深深地朝北帝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陛下,请恕臣老弱,今日早晨起来,半碗饭也进不下去,在这大朝会的大殿里站了许久,全靠面子撑着,不然我也要到偏殿去坐坐了。臣这样子,又如何有能力再辅佐您啊!请让老臣归乡吧,臣老家的羊乳甚是香甜,我离家多年,久未尝过了,还想在老死前再尝一尝。”   随着席献脱下官帽,他的身体仿佛一下子就佝偻起来,久经沙场的一张黑脸上,沧桑布满每一条皱纹,等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刘耀原本崩到极致的脊背也终于松了下来。   他终于从车上跳下来了。   “大司马何至于此啊。”刘耀温声道,“大司马一生戎马,劳苦功高,不过是想吃家乡的羊乳,我让人为您送来就是了,何必归乡,朕怎么舍得呢。”   “人离乡贱,饭离乡馊,不是在老家吃的,就不是那个味道了。”席献脸上露出一丝追念,摇摇头道:“请陛下允许臣辞官归乡。”   刘耀幽怨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司马真是无情啊,看来朕是比不过你家乡的羊乳了。既然如此,朕还是允了大司马吧,不然大司马可要怪我不让你吃家乡的羊乳了。”   他说着,就去搀扶席献。   席献也丝毫不推辞,似乎立马就失去了所有力气,需要人搀扶才能站起来了。   站起来后,他还蹒跚了两步,理直气壮地笑:“嘿嘿,臣也就托大这一回,心里还是更惦记陛下的,等臣吃到了家乡的羊乳,定让人为陛下送一份家乡风味。”   “如此,朕便恭候了。”刘耀施施然松快席献,对一边的内侍招招手:“还不送大司马去偏殿休息,是瞎了吗?”   内侍忙不迭过来,恭恭敬敬地搀扶着席献,往偏殿去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接下来的朝会也照常开了下去,只是直到朝会结束,席献都再未入殿听令。   等到朝会结束,席献已经让家里的下人送来了大司马的官印和军中虎符,又当场脱下官服官靴,最后一身白衣,从宫门走了出去。   宫城西北角,朴素的宫室中,洗女正在挥毫写一副大字。   负责照顾她生活的宫女小步跑进来,惊慌道:“太傅,出事了,大司马辞官了,陛下要杀大司马!”   洗女不慌不忙地写下一笔,头也不抬地问:“大司马到哪里了?”   “刚出宫门。”   “陛下的侍卫又到哪里了?”   “正准备出宫去追。”   洗女放下笔,轻轻出了一口气,微笑地看着自己这一幅字,平静道:“那没事了,陛下杀不掉他了。”   她站起来,对宫女吩咐道:“关上我的宫门,谁来也不见,刘耀来也一样,就说我身体不适,不想见人。” 第22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刘耀在宫廷的廊道上飞奔。   他先是跑掉了自己的鞋,接着连袜子也跑掉了,他头上戴的冠冕,腰上系的玉带,也很快掉在路上,但是他什么都顾不上。   他拼命拼命地跑,像多年前的那个晚上那样。   与当年不同的是,当年他是漫无目的地奔逃,期盼着有谁能救救他,而今晚,他知道他应该向谁求救。   “太傅!太傅!”   “姑姑救我!”   刘耀终于跑不动了,他跌在洗女的宫殿门前,一点点向前爬,他的身后,无数的火光在向他靠近,到处都是嘈杂的人声。   “陛下!”一声悠远苍老的呼喊。   是他们来了。   他们要将他交出去!   交给席献!   就像当初父亲死了,宫人和大臣把他交给安王一样!   火光映天。   “姑姑救我!”刘耀凄厉的声音在洗女紧闭的宫门外响着。   大殿漆黑,洗女孤坐在殿前,一灯如豆,照亮了她手里的新卷。   这是新出的《拼音字典》第一册 注解,上面是一百个字的音.形.意.词,目前还没有最终定稿,她手里的是内部待批阅版本,上个月刚出,陆瑶往手下各处的人手里都送了一些让她们给给意见,送到她手里的时候还泛着新制的墨香。   洗女拿着一管笔,边看边在上面写一些意见,时而蹙眉时而舒展,不管门外的声音如何嘈杂绝望,手里一管笔始终握得稳稳的。   “这灯气都快没了,这么看书,眼睛会坏的。”   阿茉拿着一只竹管进来,给她将不老灯的气管换过气,殿内的灯光骤亮。   不老灯是丹术班的人从川蜀弄回来的好东西,她们在那里炼井盐,凿至深井下时,井中有气,点之可燃,当地人不知道是气的原因,常常往里扔火,待井内炸过之后,以竹管取火,其火可以燃上一天一.夜而不灭。   陆瑶火井之中不是神异,而是有火气,让丹术班的学生和墨子班的学生合作,引气出井,以竹管传输并密封,做出了这方便好用的不老灯。   在江右,这样的一盏不老灯要卖五百金,只有富豪可得。   但是江右豪族不知道,在江北和建康,早在三年前,就有十金一盏的不老灯售卖,耗换的火气竹管一金一个,只是只卖给有本地户籍的百姓,且只准百姓家自用,限额,用之前还要进行培训。   而川蜀之地,更是家家户户通火气,不止用不老灯,还用不老火,每月交上很小的一笔钱,就可用火气烧饭做菜,比上山砍柴方便轻松百倍。   她在北地,但是前往淮南贸易城的商人当然不会忘记用这南方的好东西讨好刘耀,于是这灯就送入她宫中来了。   每每看着自己桌边一捧灯光,洗女就想,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只该她的女君去坐。   灯光照亮了洗女手里的书,也照亮了她低垂的眉眼。   阿茉换好灯,低声道:“洗女,刘耀在外面喊了快半刻了。”   顿了顿,望着洗女深沉难辨的脸色,她继续说:“女君交代,若刘耀可用,可留他一命,但是一切以你的安危为重。”   洗女“嗯”了一声,继续低头为新书做批注。   阿茉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殿后有细碎而整齐的脚步声和铁器摩擦声响起,而后又安静下来,看不出任何异常。   洗女当初是孤身进的这北帝宫中。   但是刘耀不放心洗女的安危,特地调拨五百金吾卫在她宫殿附近守卫她的安全。   刘耀以为这五百金吾卫是听他的话替他守护她,怕他们不够尽心,常常反复对这五百人耳提面命。   实则这五百金吾卫真正效忠的人是她——这是陆瑶留给洗女的保命牌,费尽心机从江北调来的胡汉混血好手,留在北宫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洗女的安全。   而除了陆瑶留给她的保命牌,洗女自己也早已将宫中禁军和金吾卫全部握在了手里,她和刘耀一起出现在宫中禁军和金吾卫统领面前发令,她敢保证,这两大统领绝对是听她的,而不是听刘耀的。   那个暴戾的傻孩子,他的恐惧和不安就像一把刀,而他是握着刀的幼儿,幼稚茫然中不知会将刀刺向谁,也许是他自己,也许是别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包括他自己。   他可能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坐在了不适合的位子上,掌握了不适合他的权柄。   门外,刘耀的声音喊哑了,趴在地上抱着臂涕泗横流。   洗女终于放下笔管,沉声道:“开门。”   吱呀一声,宫殿的大门打开,刘耀在泪眼朦胧中抬眼,看到他的太傅提着不老灯向他走来,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稳。   “呜呜呜……”他像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一样,一只手伸向洗女,一只手指向身后,鼻涕和着眼泪开口:“姑姑,他们来了,席献来了。”   “我知道了。”洗女将他拉起来,让宫女拿来水和帕子为他擦脸换衣服。   刘耀在换洗过后靠坐在洗女身边的矮榻上安心地睡过去了。   洗女低头在纸上写下给宫中金吾卫的命令。   “让他们行动吧。”   宫城外,满平城的朝臣都陷入了惶恐中。   北帝暴戾,欲杀大司马,却又没能杀成,将他放出了宫城。   席献出宫后,连衣服都不换一件,即刻骑快马出了城——然后,就调兵将京城围了。   要知道,他的家小和两千亲卫以及一干副将府官等可全都还留在城里啊!   他将京城一围,等于是直接放弃了那两千多人的生命,因为京城内愤怒的百姓和大臣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城中的人骂死了席献的冷血无情,但是在最初的愤怒过后,竟然没有人去动席献的家属了。   因为整个京城的人都想起了上一次京城被围时经历的事情。   没有人想再经历一次被围的日子,缺水断粮的痛苦回忆至今仍折磨着某些人。   但是上一次,他们最终获救了,席献救了他们。   可这一次,他们再没有下一个席献了,席献就在外面,是围他们的人。   席献担任大司马近十年,统管全国兵马,除了宫城中的金吾卫和禁军不归他管,其余全国各处将领军士,都归他属下,更何况,他还有两个身为地方大员的好兄弟:余也加和甫敢先。   这两人一人为雍州刺史,一人为司州刺史,总览一方大权,在地方上都是无冕之王。   有这两人在地方上和他呼应,整个平城之中,谁能和席献抗衡?   平城中人飞快地想明白了局势,于是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齐齐倒向席献这边,都不需要席献在城外喊话,城里就有高官大臣为他送去了投效书:   “大司马一生忠贞,实在是被奸人所害,才到现在的地步!大司马放心,我等一定为您锄去陛下身边的奸人,等我们除了奸,再迎大将军入城。”   至于大将军进城后是做曹操还是司马昭,那就看大将军自己了。   所以短短两日内,平城内的局势就有了巨变,从皇帝威逼群臣变成了群臣威逼皇帝。   “陛下,只要交出洗女,平城之困顷刻可解。”   “陛下,是妖女祸国,大司马才怒而出城。只要您诛杀洗女,大司马必定回心转意。”   “陛下,请您立刻弃浊扬清,莫要执迷不悟……”   “陛下……”   刘耀从梦中惊醒,醒来时发现他的太傅正孤立在窗边,遥对一轮半满的月。   他的心立刻落回了胸腔里,又重新躺了回去,试图装睡。   洗女却听到了他的一点动静,转过身来问:“陛下曾说向往江南汉人的书院,现在还向往么?”   刘耀愣了一下,睁开眼,应了一声,低着头失落道:“我若说想去,难道姑姑准我去么?”   “我知道不可能的。”   “那就去吧。”洗女的声音和刘耀同时响起,刘耀听到后,不敢置信地伸长了脖子。   “太傅?”他坐直了身体,这一声喊破了音。   洗女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逆着月光,一字一顿,再次重复了一遍:“想去,那就去吧。”   刘耀不敢置信地望着洗女的眼,平心而论,洗女的眼睛长得并不算好看,但是她的眼底永远那么平静,好像什么都无法让她眼底泛起涟漪,她永远沉稳,永远游刃有余,有备而来。   刘耀爱她的沉稳,爱她的游刃有余,有备而来。   这让他感觉他没有那么恐惧和绝望了。   他和洗女对视。   他已经不小了。   他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分量。   刘耀艰涩地问:“太傅,朕走后……”   “陛下为奸人席献所害。”   “那太傅您……”   “陛下放心,我自然不会有事。”   刘耀往后一倒,了却天下事一般闭上了眼。   福帝四年月初十,北朝大司马席献围城,与城中诸臣逼宫,北帝惊骇暴崩。   太傅洗女藏帝尸于南,密召忠臣甫敢先.余也加进京诛逆,传北帝遗言:诛席贼者帝。   甫敢先.余也加即日起兵,却为夺位交兵于平阳,鏖战半月不止。   青州之主霍思城义闻北帝宫中不平事,发兵十万,击席贼于广平,解平城之困,洗女以玉玺筹之。   福帝四年三月十七,甫敢先和余也加的大军在听闻霍思城已经入主平城的消息后立刻休战,两人结为联盟,带领剩余的十几万兵马准备前往平城驱逐霍思城。   然而大军开拔没到十天,就彻底停摆。   盖因一件事:淮南贸易城停了在行军路上一直供给他们的盐。   淮南贸易城成立八年,淮南贸易城就给北朝供了八年的盐,全是物美价廉的上品雪花盐。   而司.雍两州享受南方供盐的时间还要往前推个五六年。   在南方大量极其便宜又质量极好的雪花盐的冲击下,整个北朝早就没有人自己制盐了,北朝各地刺史手里掌握的制盐人士也早就放归了,人不是死了就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而司州.雍州两州,从官府到百姓到军队,更是早就完全靠南方来的雪花盐过日子了。   他们没有想过哪一天南方如果不肯继续供盐给他们了该怎么办,毕竟一直是江南的人求着他们买盐,自己巴巴地送上门来,要多少送多少。   南方人的盐这么多,要是他们不买了,他们肯定要亏死,他们怎么舍得嘛,怎么可能舍得嘛,怎么可能嘛……   他们真的舍得。   至少对司州.雍州两地舍得。   对余也加.甫敢先两人的军队也舍得。   不去打平城当皇帝,他们都不会死。   但是断了盐,他们的军队和百姓立刻就能反!   福帝四年四月初十,余也加.甫敢先向平城霍思城递上降书,归还虎符。   福帝四年六月初六,霍思城迎福帝入平城,时隔十九年,中原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再次迎来了统一。   福帝五年九月初十,福帝迁都长安,以收复失地之功封霍思城为江北公,摄政全国,妇好书院改为官府直属教育机构,在全国各地开设分院,领教化选官事。   福帝十年八月,《拼音字典注解》完成,福帝以教化天下之大功加封霍思城为江北王,兼摄政王。   同年九月,霍思城以摄政王身份领妇好书院三百七十硕士,十七博士改革全国官制,开科举,以科举取士,凡三代以内无劣迹者,皆可参加科考,不论出身,无论种族,不分性别。   这一年,根据全国人口统计处上来的报告显示,全国文盲率已经降到了百分之三十,其中大部分是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岁以下的幼儿。   福帝十年,福帝马安城退居太上皇,让位霍思城。   霍思城定国号为华,史称华祖,又称文帝。   文帝在位期间,有最开放的文化,最通达的政治,和最繁华的人文。   人们常常会为那个时代会有如此多的天才而惊叹侧目,因为这个时代有一统江北创妇好书院的王若彩,有摆弄北宫收半国的洗女,有改稻种写《华朝生物繁衍志》的梅玉秾,有称量天下一斗金九斗茶的红丽莱,也有唱着九江歌从长江头游到长江尾的诗人江眉……   有醉心疫病学建立现代防疫体系的龙慧寻,有挥舞着手术刀却最先发现霉菌中有某种抵抗伤口化脓成分并和同伴成功粗提出第一代青霉素的不务正业的外科学家杨先问,有发明蒸汽木牛车的周焕,也有发现电磁反应的文英……   有造竹纸的霍升,有做活字印刷的霍满,有百战百胜的战神扈季丛,有观星记录行星运动规律的阮温,有画等降水线图的陈学年,也有改进粗盐提纯技术的霍宴和不小心做出火药的宋耀之……   当然,也有在那个群星闪耀的时代,也耀眼到让人闭目的人,文帝霍思城。   史言文帝之功不在己,而在民,开万民之智,居造化之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的确利在千秋。”   “好一个人类文明,好一个,文帝。”纳诺望着大屏幕上的100%蓄能进度喃喃。   ……   “监测到新文明正在跃迁进入本维度。”   “……跃迁已结束。”   “欢迎加入第四维,人类文明的朋友。” 第22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安城!安城?”   邵妃带着一堆宫人在御花园里四处寻找。   时近六月,夏日炎炎,御花园中林木深深,安城公主已经到了调皮的年纪,不肯在室内和母亲学琴棋书画,找到机会就从消暑的小阁跑了出去,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邵妃带人找了一会儿就一头一脸的汗,撑着腰在树下喘气,和同行的宫人抱怨:“就一会儿的工夫,这孩子躲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不着。”   宫人笑道:“邵妃莫气,公主自小在这御花园里跑跑跳跳,正是她熟悉,才这么会藏,不会出什么事的。”   邵妃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从小就不乖,都怪霍少主宠着她,瞧把她胆子大的。”话虽这么说,脸上却带了笑。   “再上那边找找吧,也快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我听说今天霍少主好像回来了,要是安城不在,今天可要见不着了……”   几个人断断续续地说着,渐渐走远了。   这几个人站过的一棵参天大树上,树冠上耸了耸,探出一个黑漆漆的小脑袋。   安城今年四岁,她在建康城的宫中长大,她最爱的人是她的妈妈邵妃,她最喜欢的人是霍少主。   在她尚浅的一点记忆里,霍少主是一个很厉害又很忙的人。   她和妈妈在外面的宫殿里长廊上游戏的时候,霍少主总是在忙,她问妈妈,忙是什么?妈妈说,忙就是霍少主有很多关心和爱护的人,就像妈妈关心爱护她一样。   那霍少主真的是很忙啊,她好像关心和爱护每一个人,既对她和妈妈好,也对照顾她的阿曼.阿香.阿银.阿绿好,还对外面来的那些人好,不像她,她只有一点点忙,她只够爱妈妈和霍少主。   因为霍少主很忙,所有她常常见不到霍少主。   但是妈妈告诉她,霍少主很爱她,在妈妈和她都要吃不了饭的时候,是霍少主救了她们,给她们饭吃,给她们衣服穿,还找来阿曼阿香她们照顾她们。   安城不懂得为什么人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就很可怜,但是她还是懂得了,霍少主一定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妈妈常常嘱咐她,要全心全意爱霍少主,听她的话,尊敬她,不能惹霍少主生气。   安城觉得妈妈真是多此一举,她本来就很爱霍少主,还很听她的话,霍少主也很喜欢她,不会生她的气。   安城从树上溜下来,提着裙子飞快地往宫殿的地方去了。   她已经好久没见霍少主了,她要去见霍少主。   但是安城到了前殿,没有看到她心心念念的霍少主,只看到母亲和宫人坐在一起,望着她一脸顽皮的笑。   “什么霍少主,我们可没说霍少主回来了哦,是哪个小骗子在哪里听错了话,骗了我们安城吧。”   安城生气地吃了午饭,但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霍少主虽然没有回来,但是她让人来接自己去一个叫临淄的地方玩,霍少主就在那里等她。   “我要去见霍少主啦!哈哈哈!”   安城在宫殿里飞奔着,快活地像一只穿花蝴蝶。   安城始终是快活的,邵妃和她的侍女却没有这么乐观。   “安城一直在建□□活得很好,霍少主忽然叫安城去临淄做什么呢?”   “您别多想,也许霍少主只是对我们公主不舍。”   “不舍归不舍,但是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好,霍少主养着我们母女,为的是安城是马氏最后一位皇室血脉,既然如此,安城的婚事就是她最大的目的。安城在建康养得好好的,她忽然叫安城过去,除了婚事,还能是什么!乱世之中,王侯公卿什么做不出,我怕,我怕……”   邵妃流出了眼泪,哭道:“安城才四岁啊!”   年长的侍女轻拍邵妃的肩膀,安慰道:“不一样的,霍少主是女人,她不也没有放任她的人对宫中这些宫女做出那些畜生之事吗?霍少主品行素来端正,行事光明,她曾说过,会视安城为己出,不会错待她。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相信霍少主了。”   “好,我相信,我相信,对,霍少主和那些人不一样的,一定要,一定要……”邵妃抓着侍女的手,无助地哭了起来。   ……   慜帝六年十二月,安城坐在临淄城内,接受了一群她从未见过的人的朝拜。   霍思城站在她的右手边,始终牵着她的手,时而低头对她微笑。   这安抚了安城原本因为陌生和肃穆而有些不安的心。   当那群穿着各色朝服和将军铠甲的人对她跪下时,安城看到她最爱的霍少主对她微笑。   霍少主没有下跪。   真好,有霍少主在身边陪着她,她就不会害怕了。安城想。   等一系列的大礼举行完,安城照例找了机会从前殿偷偷溜了出去,想在后殿的小花园走走。   她才来到临淄几个月,对这里的路并不算熟悉,也不敢跑得太远,只绕着后殿附近走。   走了有一会儿,安城便累了,坐在一棵枯枝上休息。   这时,一个脸上长了很多胡子的男人忽然冒了出来,他的整张脸都被密匝匝的胡子罩住了,只剩一双眼睛露出来,他穿着一件素白色的衣裳,但是看上去神采奕奕的,身上还自然有一份特殊的气质,安城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很神奇。   这个男人的仪态和今天在殿上霍少主教自己的仪态好像啊。   但是安城是霍少主教的,这个男人是怎么学的呢?   安城在观察此人,此人也在观察安城。   马渊宝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安城,今天在前殿登基的人就是她。   是他的孩子。   此前他还从未有机会见过安城,他只是听说,谢恺破城的时候,邵妃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此后的四年多里,他一直在打听这个孩子的事情。   安城挑食吃不下去东西。   安城在霍少主身上尿了。   安城新得了一个会自己叫的机扩小鸟,她很喜欢。   安城又长高了。   安城很得霍少主的喜爱……   安城……   这是他的女儿,他唯一的血脉。   知道她很好,生下她的邵妃,甚至是之前他的那些宫人后妃们都在霍少主手下生活得很好,他就放心了。   这个孩子在霍少主手下长大,会比在他手下过得更好。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皇帝。   他在王继的手下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   汉末有灵帝.献帝,他们在叛臣贼子手里都过得如履薄冰。   而他的处境比他们更差,王继在建康是真正的一手遮天。   他触怒王继之后,王继竟然真的将他如阶下囚一般关押了起来,关在不足三尺的小黑屋里不让人见人,只准人给他最粗糙的谷米饭和夹着米糠的烤饼。   那被关押不见天日的一段日子,是慜帝一生中最黑暗也最绝望的时光。   他不知道死亡会在哪一天悄悄降临,不知道自己是会在哪一天被王继拖出去杀死,还是干脆饿死渴死在那小小的一方屋子里。   他也曾经后悔过自己不该接了江南几百豪族的密信,并为之心动准备了,他曾经想,要是自己在收到江南豪族让他杀死王继的密信之后立刻就将这封信告诉给王继,自己是不是就不会遭遇后面这么悲惨的事情呢?   但是在日复一日的禁闭中,某一日里,慜帝忽然想明白了。   他的错从来就不是在他对王继的态度如何,而是错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是王继手里的一名傀儡,而王继有觊觎君上之心,他和王继之间的矛盾爆发,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他没有那个野心,也没有那个能力和王继对抗,于是一步错,步步错。   即使等王继身死,再换了江南豪族,也仍是这样。   他最大的错,就是他是皇帝。   可是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呢?   慜帝在小黑屋中想到过自绝。   他开始不吃宫人送进来的食物和水。   不到两天他就饿得奄奄一息,几乎以为自己死了。   但是等他醒来,他却发现,自己还活着,并且已经不在建康宫中了。   “陛下是想继续呆在宫中为一傀儡呢,还是想脱得樊笼,从此隐姓埋名,自在逍遥呢?”一桌之隔外,他曾经熟悉的阮温阮大家执棋和他对视。   “江南豪族的大军马上就要攻破建康了,带兵的人是您的隔房舅舅谢恺,他说要来为您护驾,若是陛下还想回建康去,我可以送您到谢恺身边。”   慜帝恐惧地抓紧了手边的床单,拼命摇头。   “那陛下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弟子吧,我记得陛下幼时,颇善书法和数术,先帝也曾请我进宫为陛下授过一两堂课,倒是陛下年岁渐大,也荒废了学业。”   “马这个姓已经不适合您了,您以后跟着我姓阮吧,名字也要改,为自己另起一个名字吧。”   阮温没有起身,仍然在自己和自己对弈。   慜帝勉强从席上翻身而下,对着阮温艰难行了一个拜师礼,但是眼睛却灼亮如火:“弟子阮归园见过老师。”   “归园,重归园田么?”   “是的,老师。”   “园田之中,有百姓,有子民,既然是归园,便随我一起,再为这园田之中的人,做些事吧。”   从此吴郡阮氏,阮大家身边,多了一个蓄着厚厚胡须,基本看不清脸的亲传弟子,阮归园。   当阮温随江北军入临淄百家学宫之时,他也跟着过来了,就住在这百家学宫之中,为理学院下的一名老师。   别人称阮温为阮大家,他沾老师的光,在数术和书法上也小有成绩,别人便笑称他一声“阮小家”。   ……   往事迷离,等阮归园在安城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已经满脸是泪了。   安城一脸懵懂地望着这个在自己面前忽然哭了的叔叔,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自己的小帕子递给对方:“叔叔是被谁欺负了吗?不哭不哭。”   安城很少哭,她记事以来,霍少主便常常告诉她,哭是没有什么用的,如果痛了饿了或者受委屈了,应该去想办法解决,安城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安城从小到现在,几乎没有哭的时候。   倒是她的妈妈说她小时候很爱哭,安城觉得妈妈在骗自己。   但是安城听说宫里有人被欺负了但是又没有人帮她,所以只能自己哭。   她觉得这个看起来瘦瘦的叔叔可能也是这样,他可能是打不过别人吧。   阮归园愣了一下,接过安城的小帕子,但是并没有用,而是自己用袖子擦了擦,然后露出一个笑来:“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高兴也会哭吗?好神奇哦。”安城眨巴着眼睛,一只脚在地上踢踢踏踏。   “太高兴了就会这样。”阮归园将她的小手帕还给她,“陛下出来的时间太久了,霍少主肯定在找您了,您回去吧。”   安城乖巧地站起来,望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叔叔。   “你叫什么名字呀?”安城问。   阮归园笑笑,对她拱手:“我叫阮归园,等你以后来百家学宫读书,就会认识我了。”   “好,我知道了,我会记得你的。”安城也回了一个礼,提着小裙子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就像她来时一样。   她比我幸运。阮归园望着安城的背影,默默站了一会儿,大步离去。 第22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南平四年,江右白家后院的一间角屋中里。   天边渐白,鸡鸣过三声,谢茹娘长吸一口气,像一根弹簧一样猛地从硬邦邦的床上弹了起来。   屋子里还是黑的,茹娘睁着眼睛放空思想呆坐在床上几秒,待屋子里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才如梦初醒般起身下床,窸窸窣窣地穿戴起来。   待整顿完毕,茹娘拿了今天课上要用的东西和昨天写好的两份作业,空着肚子背着一个灰扑扑沉甸甸的布袋子出了门。   等出了门,就陆续能看到白家的家仆们在偌大的白家后院里匆忙而无声地走动了。   白家人一家老小都是勤劳人,年纪大的白老太太大一大早上就要起来读书.练字.赏花鸟,还要和老朋友约着出去走动,正当盛年的白老爷和夫人两个也有一大堆的正事要做,而年轻一代的白家小姐少爷们,就更是被管得严。   白家家里是做生意的,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烈火烹油,觊觎白家这块肥肉的人也越来越多,白家老太太一琢磨,要想家业不败,还是要靠家里有个官身,这样不管哪路人马想咬白家一口,也要掂量掂量。   为了家里出官,白家的小姐少爷们全都被拘着读书,上至十七八岁的小青年下至六七岁的小朋友,全部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准备去私塾读书。   小姐少爷都辛苦,当奴仆的只有更辛苦的,为了伺候好这些太太老爷小姐少爷们,大厨房那边每天早早备热水早饭预备各房的人来领,各房的仆人也要早起到大厨房外等水等饭,替主人提回热水热饭,让主人早起后能舒舒服服地去上学。   茹娘背着布袋子,看到拎着饭菜热水的仆人群里一个熟脸,赶紧走过去,跟在了人后面。   一路上人群默默无声,有人默默使劲小心翼翼想提好手里的东西,也有人垂头丧气昏昏欲睡地往前走,茹娘半眯着眼沉入这样的人群中,好比是一滴水落入池塘里,没起半点波澜。   茹娘一边半眯着眼借着熟想努力挣扎回来半刻的盹,一边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慢慢回忆昨晚做的一道题。   虽然还是五更的天,但是清晨冷风吹拂中,她的肚子已经熟练地唱起了空城计。   茹娘于是不得不再分出一窍心,同时和困意.考题.饥饿三座大山做起斗争,脑子里咚咚锵锵打得不可开交。   冷不防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东西,茹娘半是清醒半是迷瞪的脑子一下子醒过来,低头一看,是常来替三小姐拿早饭的丫鬟香香给自己塞了个热乎的包子。   半黑不黑的天光里,香香的脸是笼罩在阴影里的,茹娘看不清香香的神情,只默默抓紧了这一个包子。   从身份上来说,茹娘也是白家的奴仆,但是她和这座院子里其他大部分仆人从根本上有一点不同——她是借学仆。   所谓借学仆者,实在是一种民间自发形成的半士半仆的身份。   自文帝开科举选仕,大家豪族自不必说,人家的子弟个个家中有藏书百万,但是于贫家子弟而言,在乡学进行完基础的五年识字教育后,想要更进一步就没那么容易了。   乡学之中成绩优异者自然有乡学老师推荐前往县妇好书院考取学生名额,接下来还有州妇好书院,妇好书院总院,只要能考进县妇好书院,就能参加科举,要是哪一年参加科举中了,从此平步青云,改头换面做大官也未可知。   但是时移世易,如今的华朝已经不是当初的华朝,如今的妇好书院也不是当初的妇好书院了——华朝读书识字的人太多了,优异者更是不知凡几,也许一百多年前开国时一个天赋中等偏上的女子就能得到进入县妇好书院就读的资格,但是如今,非得是人才中的人才,聪明人中的聪明人,才能进入妇好书院读书。   但是读书是贫家之宝,也是普通人家想翻身的最直接途径,哪怕没能考上县里的妇好书院,但凡心里有一二志向的人家,哪里又舍得让女儿早早转业干别的呢,万一女儿只是开窍晚,大器晚成,以后一参加科考就中了呢?这要是错过了,那这一家人不得后悔死。   可即使老百姓有心要继续供女儿读书,也缺少更好的师资。   现成的免费师资在妇好书院里,孩子是够不着了,自己花钱请又不可能请得起,好在,除了妇好书院,各乡县也不缺家中累有名师资本丰厚的望族。   如今所谓望族,非是几百年世家大族,而是文帝建国以来代有功名业绩的新贵。   文帝的朝廷不认祖宗,只认你本人的才华,如果自己没本事,哪怕是宰相之家,也有门第落魄之忧。   但是新贵望族们也不是一昧的迂腐,在科举断了望族们纯靠祖宗吃饭的路子之后,望族们也开始拉拢提拔普通人当中的人才,正所谓贫门出贵女,借学仆应运而生。   望族有钱有人,请得起名师买得起好书好笔好墨,偏偏保证不了自己的人才辈出,和有一定才能却缺乏更多教育资源的贫家女简直是一拍即合。   这时候,只要到官府写一份借学契书,双方签订借学契,双方关系便可成立。   借学之事,愿借学于望族的学女是向学,是不屈,是上进,愿借学与学女的望族是助学,是善意,是仁德。   借学出现之后,从地方到中央都是一路畅通的支持,并且很快就得到了来自中央官府的规范,讲明借学契签订双方的基本规则,并规定,借学仆者,身在泥淖心如白莲,不入奴籍,签订契约者不准以此逼良为仆。   学女成为借学仆后,主人家为借学仆包吃包住自不必说,同时还供给借学仆所需的一应学习资源,纸笔文墨,良师好书。   借学仆则往往会依附某望族之家有心仕途的小姐为书童,必要时依附多人,平日里行书童伴读之事,不仅要在主人读书时背包研磨保护主人,更要起到拉扯主人学业的作用,在主人学不会读不懂的时候尽力为主人讲解,和依附之人是半主半仆还有半师半友的关系。   这样的关系往往能持续数十年,自贫家的学女们十五岁从官办乡学毕业开始,一旦主人选定,只要借学仆自己没有放弃这条路的意思,那么大部分主人家都愿意一直供借学仆读下去考下去,直到考上科举为止,这样相伴十年乃至数十年,一旦对方考上,如果家中有人出仕,那就是为族人增加稳定可靠的盟友,而若家中无人出仕,那就是培养出来个天大的靠山。   甚至为了进一步巩固这种关系,也是为了增加借学仆考上科举的可能性,很多望族会在借学仆考上县学之后继续为借学仆延请名师,大力支持借学仆的学业,以图后计。   茹娘出生在本县一个极其偏僻闭塞的小山村里,穷山恶水出刁民,村里本地人为了生存自成一套生存法则,不肯接受外人规矩,不肯接受外人的统治。   说句夸张话,本朝建国一百余年,但是直到五十多年前,官府的乡学制度才正式在他们的小山村扎下根,让家家户户都肯送孩子去上乡学,而她们村兴起让女娃娃读书的习惯,还是三十多年的事。   穷乡僻壤里人少,观念落后,不肯接受外面的东西,师资还差,乡学在她们那里办了十几年,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值得当地乡学老师推荐入县学就读的优秀学女,连学女田都没人得过,这让茹娘老家的人对女孩子读书发自内心地没什么热情。   茹娘出生的时候,老家还是一片浓厚的“读书无用”“女孩子赔钱货”风气,家里的女孩子认认真真考了个一百分回来比不过家里嫂子怀孕肚子尖更让人喜悦,因为当地说法,肚子尖尖怀的大概率是男孩。   茹娘也在这样的一片女孩不被期待的背景中出生了。   她的妈妈当年带着大批的嫁妆风光嫁给了她爹爹,可嫁过来五年,一连生了三个娃,全是女娃娃。   茹娘妈妈从挺胸抬头到低声下气,再到抬不起头来,只在这三次怀孕之间,第四次怀孕,茹娘妈妈挺着尖尖的肚子,得到了全家的重点照顾,和之前几次怀孕肚子圆圆生女儿完全不是一个待遇。   茹娘妈妈也早在茹娘出生前就给她起了十几个男孩的名,就等着宝贝儿子降生,让自己扬眉吐气,从此挺直腰杆做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茹娘出生没带把。   茹娘妈妈在茹娘出生那一天,可谓是一朝从天堂落入地狱,地覆天翻不过如此。   事后茹娘总是听妈妈说起那一日的光景,“你奶奶本来手里揣着红鸡蛋进来,见了你就把鸡蛋扔了转头就走”“你爹爹在外面端水拿凳忙个不停,一听说是你,热水也不端了,凳也不拿了,踢了凳子就出门了”,茹娘妈妈总是说着说着就流泪满面。   比起前头的三个姐姐,茹娘已经算幸运,因为茹娘妈妈因为茹娘出生时遭的这一波冷眼彻底看开了,不再惦记着生儿子,反而想起村里头天天宣传的什么生女娃好,生了女娃娃读书强可以到外面当大官赚大钱,到时候全家人都横着走。   可能因为过去十几年村里从来没有人想过也没有人成功出去过,所以乡长嘴里宣传的东西并不被本地人当做一回事,可在绝望中,女娃娃读书好能出去当官翻身这一句话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栓住了茹娘妈妈的心。   也许是天遂人愿,也许是慈母苦心,在茹娘妈妈的日夜念叨读书好中,茹娘上学了,并且很快就显露出她出色的学习能力来。   本地让女孩子进乡学还只有十几年,倒是男孩子进乡学已经五十几年了,过去五十几年,本地也从来没有出过什么文曲星,大家去乡学读书,更多不过是处于一种“反正是乡里办的”“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别人都识字我不识字就输了”的心态,对读书带来的好处从未有过更高的期待。   被分配到本地教学的乡学老师也在数十年的教学中,对本地的学习素质和学风不抱太多期望了。   此时冒出来一个学习积极性高,学得还又好又快的女学生,对乡学老师而言就像是在废弃的荒地里看到一株禾苗一样惊喜。   即使本地乡亲和其余家人都对茹娘学习成绩好报以蔑视不屑之意,茹娘仍然在老师和妈妈的支持下,一口气读到十五岁,在乡学里稳稳拿了五年的第一名。   直到如今,茹娘再闭上眼,仍然能从脑海里回忆出,随着自己的年岁渐渐长大,奶奶.爹爹.乡亲们对自己的面目一日一日的变化过程。   从一开始完全的无视.贬低,到她初出茅庐后的惊讶怀疑,再到她成绩稳定保持第一的质疑和敌意。   她每强大一分,乡里对她的敌意就跟着强大一分,但是茹娘享受这份敌意,她和她的妈妈,她同样受尽苦头的三个姐姐一起享受这份敌意。   因为他们对她的敌意越重,就代表她越强大,也代表他们越害怕。   茹娘永远记得自己十五岁从乡学毕业那一年,那一年,和她一届的学生全都参加了县学的选拔考试,乡学的老师说,她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乡最有可能考上县学的人。   但是私下里,乡学老师告诉她,即使如此,她考上县学的可能性也不大。   “要是你再早出生个二十年,我都敢打包票你能考上了,但是现在,唉,能分到你们乡的老师本来就要比外面差,外面的竞争又越来越大,你这是生不逢时啊……”   老实说,当时听完老师的那一番话,茹娘是心中不服气的。   她觉得以自己的努力和天赋,从小到大就是第一名,每次都拉第二名好大的一段,怎么就考上县学的可能性不大了,要她说,她一定要考上县学,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地位,一定要让妈妈扬眉吐气,让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以后风风光光回来对爹爹奶奶他们说:女娃怎么了?女娃读书好起来,比男娃有用多了。   但是三月的时候,县学的选拔考试结果出来,她以全县排名一百二十八名的成绩,落榜县学。   一年之中,县学只招一百名学生。   成绩出来那几日,是茹娘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凄风苦雨挫败之日,她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到十五岁,还从未遭受过这么大的失败。   茹娘的妈妈小心翼翼地躲起来哭不敢让她听到,茹娘的三个姐姐,两个已经嫁人,但是悄悄托人给她送来了鸡蛋和布,唯一还未出嫁但是也已经在说人家的姐姐,总是在角落默默无语地注视着她,像是有很多话,但是每次茹娘看过去,她就低下了头。   茹娘当时以为姐姐是怕马上嫁人要与自己分离舍不得自己,但是后来走出来很久之后,茹娘某一日才忽然明白,那是姐姐担心自己想不开,时刻担心着自己,但是笨拙内向如她,不懂得她的挫败要如何安慰,更不懂得,要如何才不伤害刺激到她,于是最后满腹的关怀,只能化作默默无语的注视,就像过去那些年,她们一直做的那样。   而茹娘的爹爹和奶奶以及一些乡亲更是得意坏了,成绩出来当天,茹娘的奶奶就找了媒人上门准备给茹娘说亲。   虽然被茹娘闭门不见,但是一些刺耳之极的话语却始终在她屋外徘徊,甚至一连好几日都有乡里的小伙子来她屋外偷窥。   他们来这里为的不是年少慕艾,而是为了看一看“那个一直趾高气扬的书呆子女娃没考上县学之后,有什么下场”。   为了“你读书这么厉害,一直是乡学第一又怎么样,还不是考不上县学”。   为了“女孩子哪怕读书好有什么用,注定比不上我们男娃”。   茹娘在屋子里闷了整整三天。   三天之后她出来见人,看到那些尖刻的嘴脸,她却出奇地不再觉得他们可憎了。   因为她忽然想明白,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战争。   这是两种思想.两种生活方式的战争。   是读书无用论和读书有用论的战争,更是山里人生存方式,和更高大.更广阔的天地间的人们的生活方式的战争。   即使她此刻看似输了,但是单看此刻她的心态,和外面那些人的心态,她就知道,赢的一定会是读书有用,会是后面那种生活方式。   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清晨,茹娘只背着三张妈妈背着全家人省下来的饼,悄悄离开了家乡,那个闭塞的地方。   她的手里拿着一份来自乡学老师的推荐信,这当然不是推荐她进入县学的推荐信,而是推荐她前往本县几位有意愿收借学仆的望族之家的推荐信。   茹娘虽然没能考入县学,但是她排在县学考第一百二十八名,离进入县学仅仅一步之遥,而且她出生在那样师资差的小山村,证明她的实际能力会比这个排名更高,等到了外面,一定会有望族愿意接纳她成为自家的借学仆的。   茹娘摸黑出了村,没敢让村里人知道,哪怕是她的妈妈,她也没敢告诉她,自己是去当借学仆。   山里人的思想单纯直线,最喜欢自由,看不起为奴仆的人,即使只是名义上的奴仆。   哪怕是茹娘自己,也觉得当奴仆有些耻辱的。   但是茹娘已经想通了。   与其困在这小山村里自由且无知地过一辈子,她何不到更广阔的天空中去呢。   她飞得不够高,也许不怪她的翅膀小,而是天太小了。   妈妈和姐姐们已经将自己的大半生葬身在家乡的小村子里,可她还年轻,她有难能可贵的天赋资本,而外面天高海阔,她何不去飞一飞,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哪怕她孤身一人。   哪怕天真的很高。   她会成为第一个考入县学的人,早晚有一天,她也会回来,亲自告诉这些人,女娃读书有用。   她会是第一个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去的女孩子,但她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要她走出去了,只要。 第22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从考场出来,茹娘一个人蹲在廊前发了一会儿呆,手里揪着一把草,脑子里却一直在想昨晚做到一半的一道数学题。   这时候,白家三小姐白敬文风风火火地带着人过来了,上来就卷着书在茹娘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茹娘吃痛抬头,露出类似小狗在路上走着无故被人踢了一脚那般的委屈神情来,却不说话,只是疑惑地望着白敬文。   白敬文“嗨呀”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你个呆瓜!我让你考完在那个小凉亭子里等我的,怎么在这里发呆了,我原本约你去绿厦吃冰的,要是我出来找不到你人怎么办!你还吃不吃了!”   “对哦,吃的吃的。”茹娘慢一拍地想起来,白敬文已经领着她的两个真正的贴身丫头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快走快走!今天考完肯定一堆人去绿厦吃冰!我们占个好位置!香香,你跑得快,赶紧的!”   白敬文银铃一样清脆的笑声飘满了一整条学生街。   县学后门外一条街俗称学生街,各色小贩茶楼轩馆开得满满当当,从后门出来一口气走上百十丈,到街尾一汪绿湖边,最玲珑别致的那一簇小院就是绿厦了。   别看白敬文还要自己去占位置,实则绿厦就是白家开的,但是白家真正的当家人白老太太对后辈管教最严,不许白家子弟在外面纨绔霸道,连遇上自己家的铺子都不准上门认亲,别人去了是什么规矩,白家人自己去了也是什么规矩。   这也是白家能够绵延旺盛到白老爷这一代,仍然蒸蒸日上的理由之一。   等在绿厦抢到一个僻静幽深的小轩,茶童送上四色梅子冰伴两色茶汤茶果轻轻掩上竹门退下,白敬文才松一口气,趴在席上拿过那传说中的咬绿茶盏咬了一口茶,神思不定地盯着茹娘看。   茹娘八风不动地坐在对面,心安理得地把摆在自己面前的所有茶点都按顺序尝了一遍,才听到白敬文没什么底气地小声问:“茹娘,最后那道大题你答出来没?”   茹娘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拿茶水压了压腻,才慢吞吞道:“好像答出来了……”   白敬文的心一提。   她又接着道:“但是又没有完全答出来。”   “这算什么意思?你数学和地理一向拔尖,陈老先生私下都和我爹说你比县学里那群家伙高过好几个层次去,难道连你都没把握吗?”白敬文睁大双眼,想起今天这一场考试的来由,不由在心里暗哼一句:我滴个乖乖!不愧是州学的大人啊!   今天这一场试,并不是正规科考或者升学里有的考试,县里的大多数学女也没有机会参加,盖因这是一场上头学府的大人路过本县时,鲜血来潮想看看本地学生水平的私试。   而这位大人,县学方面的说法是对方是来自州妇好书院的老师,而根据白家在县学打听到的消息,那至少是个学士,甚至很可能是硕士。   学士意味着什么呢?本朝州妇好书院里任教的老师,有一半是学士,也就是说,还有一半尚且达不到学士。   而硕士,远在京城的妇好书院总院里十大院系,听说每个院都至少有五名硕士——但那就已经是让人仰望的全国最高学府了,京城里可是连博士都有好几个呢。   话又说远了,总而言之,白家左探右探,探听到这位远道而来的大人水平十分之高,要是能被她老人家高看一眼,点拨一二,那以后的人生不说是顺风顺水吧,恐怕也八.九不离十了。   为了参加这一场考,得到消息的人家是削尖了脑袋往考场里挤,有门路的没门路的都想方设法给县学送礼拉关系,就是希望,县学能稍微开放一点额外的名额,让不在县学就读的其他考生,也有机会到州学大人面前露露脸——毕竟县学名额取的是平均水平,但是术业有专攻,万一其他学子哪一点偏科优秀的地方就让州学大人见猎心喜,看上了呢?   当然,州学大人的地位之高,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去人家面前晃的,除了几家真正的巨富或者关系够硬,其余能参加这场考的非县学考试,至少得有一两项怪才异才。   像白敬文自然是因为白家而得以参加这场考试,茹娘本来也可以凭这条路得个名额的,因为白家在往科举仕途上对她的信心远胜对白家几个子弟的,有这样在高人面前露脸的机会,自然也要拼命送她上去。   但是在白家私塾里任教的陈老先生却私下里拦住了白老太太想往县学送两份礼的打算,反而对白老太太道,自己打算让茹娘走自己的路子,以偏科怪才的理由推荐茹娘参加这场考试。   因为茹娘的数术和地理实在学得好,而那位州学来的大人,陈老先生刚好有所了解,对方擅长的,也正是这两方面,茹娘的偏科算是正好偏到那位大人心里去了。   当然,这些内情茹娘等人是不知道的,她只是发现,自己和白三小姐一起来考试,但是安排考场的人却不按常理出牌,把自己和白敬文安排在了两个不同的考场——离得还挺远。   白敬文情知自己其实就是来走个过场的,虽然到底心里存了点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侥幸心理,但是等她进了考场发现自己身边坐的都是几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熟脸,而茹娘以及一些平日有名的才女能人都不在眼前,心里就知道是啥意思了。   她和家里人一样,都对茹娘的期望很高,尤其是考到后面发现占分最大的那道大题考的竟然是茹娘平日最优秀的数术和地理结合的考题,白敬文心里就更高兴了。   这不是给她家茹娘送分的题嘛!她虽然一点都不会,甚至连题都没怎么读懂,但茹娘肯定会啊!   但是如今看茹娘的说法,竟然连茹娘都没把握了。   白敬文心中再次刷新了那位州学大人的印象。   真是,厉害啊。   这下县学那些家伙可惨了。   白敬文嘀嘀咕咕地和茹娘抱怨了一通之后,忽然拿起茶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是家里读书读得最好的了,但是到了考场上……可见我真不是走读书这条路的。”   茹娘便望着她道:“出了年你就十七了,去年县学考试,你排在第一百九十七,有我在一旁帮忙,再努三五年的力,考上县学于你并不是难事。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路你要怎么走。”   白敬文鼓着一边的腮帮子,一个劲地盯着茹娘黑漆漆的脑袋看了又看:“我有时候就是想不明白你这种聪明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平时吃什么灵丹妙药了……但是!”   她往后一倒,闭目靠在小几上,一副认命的样子:“我还是想明白了。”   “真要继续往上读,我是真的不行,别说科举了,我就是进县学也得头悬梁锥刺股。”   “但我已经是我们白家读书最有天赋的人了。”   “我妈妈给我生了两个哥哥,家里还有堂兄和庶弟妹,从前我看不上我爹这样,娶了我妈妈又娶别人,只想一门心思走仕途,当了官好让全家都低我一头,到时候我说一我爹不敢提二,他那几个姨娘也都给我扫出门去。现在我想明白了,清贵仕途我怕是走不成了,既然当不了官,那就要把家里的家业拿在手里。”   “我即使当不了官,至少能考进县学,进了县学我也算半个官身了,出去见了县令大人都不必磕头的,总比现在我全家都是白身强。就冲这一点,奶奶肯定也更愿意把家里的产业交给我,而不是别人,甚至按她老人家的性子,我爹那里都比不上我。只要我以后继承了家业,照样在家里横着走。”   “那你以后……”茹娘坐直了身体,认真询问。   “我从明天开始,就会一边上私塾一边到我爹和奶奶那里试着接触家里的生意了。你放心,我家里人虽然有糊涂的,但是有奶奶这个定海神针在,总不会出错。”   茹娘点头:“你能做出对自己好处最大的决定就最好了。”   白敬文眉眼弯弯,执茶冲茹娘一笑:“我是读不成书了,但是茹娘你厉害嘛,你好好读。铜钱虽臭,卖来的茶果子可香,以后我掌管了家业,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我一路供你读进京城的妇好书院去。到时候啊,要是我有个硕士姐妹,那我可要做梦都笑出声来啦!”   茹娘淡淡一笑,却不做谦恭,只是同样执茶,敬了白敬文一杯:“那就借敬文吉言。我也等着,你将白家的生意做到天南地北,让绿厦和你白敬文的大名,飞到京城去。”   天高云淡,雅绿小轩前,这一对姐妹,友人,主仆,谈笑着对饮,过完了这一天。   三日后,那一场考试悄无声息地出了结果,州学的大人并未大肆声张,只是私底下点了几个在试题里答得格外优异的人才私下接见指点了一二,更赠送了一些宝墨美砚。   没有人知道,考试结果出来的头一天,州学的那位大人悄悄登门拜访了陈老先生。   州学大人按岁数小陈老先生二十余岁,但是当年科举却曾是同年,陈老先生年纪大了有心无力退休回乡,州学大人却还奋斗在第一线。   故人相见,物是人非,两人聊一聊都颇有感慨。   等到茶续过两回,州学大人才图穷匕见,“不经意”间门提起陈老先生向县学举荐的那位高徒:“功课还挺扎实,是穷苦人家出身吧?”   陈老先生早知道这位同年要向自己替茹娘,但是倒没想到同年提的不是茹娘的数理才华,反而提身世,一时间门心中替茹娘紧张起来。   但是等同年问过,得知茹娘是乡下出身,从小在山里长大,这位同年反而笑了起来。   “我此行出门,奉天家旨意,要为我朝未来五十年铁路修建起草一份总纲。此行需走遍大江南北,风餐露宿,吃尽苦头,且没有三五年,都不一定办得下来。”   同年在陈老先生的竹屋前负手而立,眉眼间门却不见丝毫对未来可以预见的风霜苦楚的畏难,反而是意气风发。   “你这学生在地理测算上还算入得了我眼,我当年也是穷苦人家出生,幸得天家开恩,特选我入州学学习,方有如今这番成就。但是天底下又有多少幸而得援手。我这次路过这里,看见她少而笃志,能一路行到这里,已是不易,难免睹人思己。你要是舍得,放这女子出去随我吃吃苦头如何?”   “她的老家因为交通闭塞而给她造成这么多年少的苦楚,而若天家的铁路工程一开,未来这座横亘在山里孩子面前的大山,也该让开一二了。”   “由她亲手做这座大山的掘墓人,岂不妙哉?”   日暮西垂,陈老先生在自己的竹屋前别了那位身负重任的同年,提上一个老大老大的空酒壶,一边哼着歌,一面算着要怎么从白老太太那里哄几桩陈年的好酒出来,匆匆往白家走去。 第23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扈季丛有时候回忆起他的一生,常常会想,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因为饥饿带着几个同乡试图走上那条穷凶极恶的道路,一切是不是有可能不一样一些。   答案是绝无可能。   因为他是个不安于现状.不甘于受死的人,同时他又是一个良心未泯的人。   他的良心让他不会那么轻易突破底线,他的不甘又让他最后一定要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那最后留给他的就只剩下这一个命定的结局。   南帝元年六月二十四日,他在马上要饿死之前,带着几个老乡抢了最近的霍家庄,饥肠辘辘的他们被霍家人所俘,六月二十五日那个暗无天日且闷热鼓噪的下午,他在霍家庄的暗室里见到了那个将要夺走他一生.主宰他得失哀乐的女人,或者说,女孩。   在以后每一次的回忆中,扈季丛都会为他遇见霍思城时的年纪而惊讶。   真是可怕,真是不可思议,她当时才六岁。   他大了她整整十岁,却被她的威容所摄,收起了自己濒临爆发的野兽爪牙,重新想起自己作为一个人的身份。   从带着人准备来霍家庄偷抢东西的那一刻,他已经放下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骄傲和道德。   而当连偷个牛都被当场叫破又被抓起来后,在暗室煎熬的那短短一日之内,他就飞快地丢掉了自己作为人的理智。   他心中暗怀着一个想法,等他夜里脱离了镣铐,逃出去的时候,他要将那一间暗室里所有的人,包括他的同乡都杀了,再在霍家庄放一把火,然后去领他那一队流民来,血洗了霍家。   他准备用血和火来冲刷自己的屈辱和暴躁,忘记了自己最恨的胡人也是这么对自己,对自己的家人,更忘记了自己一开始选择只来霍家庄偷牛的原因——那不是因为明着抢抢不过人家嘛。   他自己私下做过假设,如果那一天他真的照计划做了,那他和霍家庄的胜率会是多少,得到结论,如果霍家庄没有霍思城坐镇,那以他的胆略,以火攻快速偷袭的优势,胜率竟然在五五之间。   可是霍家偏偏有霍思城。   那胜率就不到一成甚至更低了。   天杀的霍思城,简直是天生来克他的。   但也是霍思城,救了扈季丛,救下了最初的那个良心未泯的少年扈季丛。   霍思城是一个奇怪的人,他和他的部下们,乃至整个江北军,乃至整个江北,见过她.和她相处过的人,都认为她是仙人.圣人。   因为她的心胸总是那么大,好像容得下天下所有的罪恶。   她看待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母亲看着自己误入歧途吃了很多苦头的孩子,除了责备批评和惩罚,更多的是怜悯.悲哀。   而他看到那些人,只会单纯地觉得他们肮脏,他们该死。   做错了就去死,杀人放火哪里有这么多理由。   他每一次主持刑场砍那些恶人的头时,都觉得非常痛快,惩恶扬善嘛,大快人心。   他杀的恶人越多,能活下来的好人就越多,这个世界就会越好了。   但是每一次,几乎每一次他从刑场杀了那么多人回去见她,她脸上总是一脸沉闷的悲哀——仿佛下令砍那些人头的人不是她自己一样。   但是她的悲哀也是真正的悲哀,每一次刑场里砍掉一大群罪犯的时候,她就会一个人孤独地坐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到了她那个位置上,在所有江北人心中,她早已经和神明无异,她无需再用虚假的伪善伪装自己的面貌,更不必在他面前装——她是什么性子他还不知道?他就没见过她委屈自己。   正因如此,霍思城的每一次难过都让他觉得震撼。   只有天上的神仙才会同情世上每一个人吧?因为他们来自仙界,超然物外,先天的眼界和经历高出凡人太多,就像人会怜悯地上的蚂蚁和树上的蝉一样。   嗯,可能霍思城真的是神仙转世也不一定,反正她也是有点神神叨叨的。   他不理解了很多年。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开始思考,如果当初那一晚他没有遇到霍思城。   那一瞬间,他忽然就懂了。   因为很多年前很多年前的那一.夜,如果不是在霍家庄遇到了霍思城,那他也会是现在的自己将要在刑场上处决砍头的人——死了活该的人,让这个世界越来越污浊的人。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所以他得以保留自己的善良,尊严,底线,理智,保留自己生而为人的一切美好。   而这个时代更多的人遇不到。   他曾经一度觉得这个世界烂透了,不会再好了。   坏人太多了,而好人太少了。   坏人因为作恶活得很好,而好人却因为善良遭受到了更多的摧残,这是什么世道,这又是什么日子。   他杀人的时候喜欢在心里默默记下一句,我又杀死了一个坏人。这是支撑他杀人如麻却不至于丧失人性的精神支柱。   但是人杀得多了,终究有自我怀疑的一天,谁能始终坚定不移地杀人并认为自己没有错呢?   他在霍思城的按头下,读了一点兵书和史书之后,也知道白起了。   白起乃杀人之王,破长平,坑杀三十万,史称人屠,但是他也战功昭著,为秦皇打下了不知道多少基业,一生之中从无败绩。   从一个将军的角度白起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的极致,可是这样的白起都没有好下场,何况是他呢?   杀人的事情做得多了,史书也读得多了,就读出来一个道理,世界上可能并不存在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是杀人杀多了,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只希望自己能比白起的下场稍稍好那么一点——不要是他一生效忠信仰的主公亲自给自己赐毒酒。   只要不是这样,那他背负一生的罪业和骂名也值了。   他把自己当成了一把沾满血腥和罪恶的刀,一个悲剧的主角,悲伤.愤怒又坚定地执行着杀人的任务,并深信不疑自己终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一天。   直到在丹阳城城墙上那一天,看着城门外葬满一个山坡的无辜者的坟墓,霍思城对他说了一番话,让他和自己的世界和解了。   霍思城告诉他,无辜死者的不幸之处在于他们在死前遇不到扈季丛,而更多好人.无辜者的幸运,在于他们遇到了扈季丛。   他想,那些遇到扈季丛的好人.无辜者多幸运,能够亲眼看到惩恶扬善,大快人心。   但是那些幸运的人肯定想不到,扈季丛也多幸运,在他变成一个恶鬼之前,霍思城拯救了他,把他从鬼变成了人,于是才有了战无不胜的扈季丛,惩恶扬善的扈季丛。   他们都很幸运。   幸运在这个时代,遇到了霍思城。   霍思城说,是时代和世道让人变成了鬼,而她想尽量把鬼变成人。   扈季丛不懂什么叫把人变成鬼,更不懂什么叫把鬼变成人。   但是在那么多个一眼望去看不到天光的长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霍思城光明得像一把巨大的篝火,照亮了所有让他恐惧的角落,看起来永远不会熄灭,永远炽热雄浑。   那就跟着她走吧,他只记得旌旗长剑所过之处,留下的都是站在地面上直起腰的活生生的人。   里面有他的家乡父老,有他的同伴伙计,也有他梦里的桃源。   所有亡者都能在她的领土上得到安息。   他希望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他也会是其中之一,陷入一个黑甜的梦,不害怕明天来临。 第23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总是有人问扈季丛,扈大将军,咱们什么时候自立为王啊。   这个问题,扈季丛从自己手下的兵还只是汝南大山里的一支土匪军开始,一直听到福帝登基,一直听到福帝十二年,福帝退位,华朝建立,霍思城登基。   那一天霍思城戴起帝王的冠冕,九曲珠帘落在她平静雍容的脸上,她俯视朝臣的时候,所有人都匍匐着身体,那一串九曲珠帘像是她与生俱来的依仗,而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十二年。   他在等他的陛下登基,御临天下,俯仰四方,逡巡早该属于她的这一座江山。   是的,早该属于她的。   这群蠢货。   来问他什么时候揭竿而起,打倒霍思城自立为王,他不当老大难道是不想吗?   他是打不过!   华朝有九州二百八十郡三千七百八十个县两万四千五百个乡,全部由霍思城的官员直达管辖,两万四千五百个乡,每一个乡的乡长都是她的狂热信徒,霍思城一句话,就能叫任何一个乡的乡长发动自己下辖管区的一切力量,为她诛杀任何一个叛臣贼子。   他怎么敢?谁敢?   “我对主公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扈季丛每每都如此回复投到自己手下这些野心勃勃的“聪明人”,然后转手就将人偷偷处理了,往死里打。   但是总有“身在局外”的“聪明人”,“看出”他的野心,“看出”他武功盖世,战功彪炳,又怎么愿意屈居人下,长期居于霍思城手下肯定只是为了隐忍,为了以后的“大计”!   他们看穿了一切,于是特来投靠,还拍胸.脯表示,自己为他做马前卒,肝脑涂地,弄死霍思城她丫的,以图大业。   扈季丛只想弄死这些蠢货,往死里弄,并想大骂一句:这些所谓的隐世贵族大家子弟里怎么会真的有这么多的蠢货!   曾经霍思城和他说他还不信。   扈季丛出身普通人家,父母都是农民,自己有些胆识,在乱世里杀出了个名堂,但是他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出身很低,上不来台面。   当然,横扫汝南期间他曾经一度也内心骄傲过,但是霍思城立刻马上派妇好书院的学女来盯着他读书,读了点书之后,他又知道了自己几斤几两。   说到底,他到底只是个农民出身,那些出身世家底蕴深厚的大人物们,一定比自己厉害的多吧。   如无意外,这种自卑将会伴随他一辈子,可能还会随着他越站越高之后,变本加厉,他不会去承认自己自卑,只会不断刨自己祖宗的坟,寻根究底为自己找一个好听点的姓扈的祖宗,然后从此把自己的祖宗捧到天上去,间接地好像自己也颜上有光了似的。   但是霍思城就像一个怪物一样打破了他的这个想法。   她对他说,什么祖宗贵族,出身高贵,不过是一群披着祖宗皮的废物,你等着,等你站到高处去,揭下那群人的皮,就会发现下面站着的是和你一样的东西,都只是人,而其中绝大部分尚且还不如你营里一个靠自己吃饭的正经小兵。   当自己所站的位置越来越高之后,扈季丛才发现,霍思城说的是真的,大家都不过是凡人一具而已,而且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那么多的蠢材,更可怕的是,他们自己还不自知。   可能是因为在霍思城身边待久了,他也开始被传染得有一些宽容看人的心态,他看着那些被霍思城的政策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却还在叫嚣着“妇人不堪治国”的蠢货们,感到的竟然不是愤怒,而是同情和庆幸。   因为如果没有霍思城,他也会是这类执迷不悟的可怜虫之一,一辈子为自己的出身所困。   所以他知道,为什么天下是霍思城的,不是他的。   那些蠢货却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他把他们都杀了。   扈季丛每次杀了这种外来投靠自己并打算破坏组织关系的危险分子,就会记一份档案,然后找机会递给霍思城,时间久了,霍思城那里的《敌人(已被扈季丛砍死)》档案堆成了小山。   霍思城有次指着那一堆占地方的东西笑着问他,为什么总是递这么多档案上来,扈季丛跪在地上,老实说,“为了提醒一下我自己”,不要不自量力。   后半句是不需要说的。   他们都知道扈季丛在说什么。   女帝,这是千百年从未有过的东西,如果你是一个男人,你看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站在你的头顶,你想到的是臣服她呢还是征服她呢?   如果这个女人再是你朝思暮渴,放在提也不敢提起的角落里的禁.忌女人,你是否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也想过用铁和血,枷锁与金屋,将她困在只属于自己的地盘为自己独享呢?   扈季丛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在不敢之外,他还清晰地知道,他做不到。   他知道,但凡自己敢有一丝一毫的叛逆之心,他必死。   霍思城连假装犹豫一下都不会。   不过她肯定会在杀死自己之后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默哀,就像过去她为那些在刑场上被砍头的人默哀一样,沉默又声势浩大地悲伤,然后擦完眼泪继续当她的皇帝。   这就是霍思城,他爱的女人。   扈季丛畏惧她更甚过爱她,但是可悲的是,这正是霍思城的魅力所在。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有能力倾覆了霍思城的皇权,将霍思城关在自己的金笼子里让他为所欲为,扈季丛自己也不敢保证,那一天,他还会继续像现在这样一往无前.无怨无悔地爱着霍思城吗?   答案可能是否定的。   因为如果霍思城能被他关住,那她就不是霍思城了。   而让他庆幸的是,事实就是,他永远不可能反得了霍思城,从理论到实践,连假设都显得可笑。   只有那些身在局外,自大无知的蠢货,才会自以为是到以为只要有了他手里的军队就能推翻霍思城,得到她的江山。   冥冥中,他享受这一份绝无存疑的失败,也享受她无可置疑的强大,这让他能够安心臣服在她脚下,做她的刀和剑,枪和马。   霍思城足够强大,强大到他不需要去思考什么功高震主。   封帝时的钟声整整响了九百九十九下,硕大的华庭高殿上,霍思城接受了她所有臣子的礼拜。   扈季丛以军功加封镇国公,得以和洗女同列,一文一武,站在百官的最前排。   俯身行礼时,他是殿下站得离霍思城最近的男人。   他知道,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再上前一步。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站在他面前的,是让他重新为人,教他屹立天地,让他戎马一生不敢言败的信仰啊。   有人游说他时说道,将军一身荣膺,功高盖世,真大丈夫也,岂能为女子折腰?   他们永远不会懂。   多少曾经流离失所被逼成野兽和鬼的人因她而重新得到救赎,有机会重新触碰为人的领域,谈论家人和未来。   多少曾经匍匐在土地里的农民因她而重新挺直胸膛站在这片土地上,从一个豪族世家庄园里的物件变成了人。   她的目光也许注定不会单独为某一个人停留,她的身边也绝不会为谁留下比肩站立的位置,但是她生而伟大之处,在于她将善意从从未下放给底层百姓的高阁中拿出,公平地福泽给了所有人。   她让人知道自己是人,让好人有机会做个好人。   仅凭这一点,他的腰就永远弯得下去——为一个让好人做好人的人,也为他如此深爱着不可自拔的女人。 第23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在当代人义务教育必读的历史课本上,关于华祖文帝霍思城的内容总是避不开的重点难点考点。   历史学家们从各方面都能就霍思城的功绩编写出个一二三四五点意义来,讲经济史有她,讲文学史有她,讲科技史有她,讲政治制度变迁史有她,讲普法史有她,讲农学改革史也有她,几乎哪哪都有她,还全部都是重点,全部都要考,全部都要背!   学生们常常暗戳戳吐槽,既然这么多重点难点还都要考,那为什么不直接给霍思城单开一科!名字就叫《开天辟地遍地开花的千古牛逼第一人霍思城》。   但是考场上抱怨归抱怨,在学习和背书之外,霍思城毫无疑问是话题和热议度最高的皇帝之一。   她开创的女官本位体系和百家学宫百家争流现象也影响了整个华族人的历史文明发展变迁,让华族人能够得以以惊人的发展速度,在短短的三百年内进入现代科技社会,一统全球,五百年内就进入了行星际时代,人口和文明进入爆炸式增长。   如今的人们已经开始了开发前端行星,星际航游的时代。   有的出生在比较偏远星系,个人财产又不足以支撑高额星系跃迁费的华族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到文明起源的祖星旅游一趟,看看文明起源之地的风光景象。   更多人即使有这个钱,也不一定能排得上名额。   但是可能是古话“饮水思源,落叶归根”说得好,人从屹立在这片大地上开始就会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越是离故土遥远,人们越是向往自己的起源,向往自己这个文明发生的地方,向往自己的历史。   在孤独空寂的宇宙里,人们需要文化认同感,霍思城所代表的某一段闪闪发光的历史和时代,无疑像宇宙无穷黑色背景中的恒星一样吸引着他们。   大家都喜欢谈霍思城,喜欢谈她那个时代像群星一样蓬勃涌现出来的耀眼人物们,谈那个迷蒙中的人类文明才刚刚起航,却创造那么多不可思议的时代。   他们爱那个时代。   也爱霍思城。   所以在称文帝的时候,他们更爱称她为华祖。   她是顽强勇敢创新自强的华族人走向星际前的击响最振奋的一声擂鼓,是那个时代的最强音。   当然,在一片思乡思故土的严肃煽情讨论声,也总少不了嘻嘻哈哈的八卦。   作为华族有记载的历史上第一个正式的女性皇帝,霍思城的感情生活也是人们十分关注的。   霍思城一生之中生下了三个孩子,但是除此之外,她还是八个孩子的母亲!   其中被霍思城一手养大的福帝安城公主在自传里自言以她为母就不必提,可能是那个时代的母系血缘关系空前繁荣的缘故,那个时代许多人表达对年长女性最大崇敬和彻底臣服的方法,就是认对方为母亲。   而得到承认就代表更高层次的信任和认可。   于是,霍思城足足收了四个正式承认的干女儿/儿子——全是当时的外国皇室继承人,三位太子,一位公主。   后来这五位霍氏干亲的疆域也自然而然地成为华朝疆域中的一份子,并在不久的将来就彻底分不清自己原来叫啥了,只因他们都有了一个更响亮更文明更值得认同的称呼,华族人。   但是近几年有人在研究历史时就忽然提出一个新的说法,认为霍思城作为初代的女性皇帝,纯净稳定的血缘关系是她最大的优势之一,像她这样自信强大,功绩彪炳,国力又完全碾压周边国家,完全不必委屈自己认什么异族干亲嘛,按照历史套路,说不定那四位“干”儿子/公主都是霍思城的私生子,只是因为霍思城的伴侣醋性太大了,为了照顾人家的面子,在名声上过得去,所以才不得不找理由遮掩一下。   这个说法一经提出就惹得正统历史研究界人人喊打,但是还是在人们群众对多国多种族混血的喜闻乐见之下迅速火遍星际,并在华祖的三大类感情传说中的异性恋中占据重要的一席之地。   是的,三大类,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后的今天,霍思城的感情生活被严谨的星际时代新人类分为三大类,一类是霍思城和各类乱七八糟的上古神族之恋(……),一类是霍思城和她的一帮官员们发展出的几百也许几千几万角恋,一类则是比较符合时代背景的霍思城和她身边的男人们的恋情。   霍思城在史册上记载并公开承认的配偶只有一位,那就是那位陪伴她走过一生的将军扈季丛。   但是因为霍思城身边具有强大魅力的人比较多,而且优秀富有魅力的女性尤其多,以院以届计,并且又对霍思城个人魅力呈现众星捧月式的臣服崇拜,所以让孤雌生殖和双雌生殖技术和体外子宫技术都已经极度发达的后人不得不产生一些“嘿嘿嘿”“不愧是你你个lsp”之类的富有时代特色的想法。   但是无论霍思城是不是只喜欢男性,有一点是大家都公认的,那就是,霍思城不可能只有扈季丛这一个伴侣——她又不需要把自己关起来只和一个男人办事以保证自己生下的一定是自己的孩子。   既然如此,那皇帝陛下还不是想要多少男人有多少男人!   那些人都这么爱她,陛下雨露均沾一下怎么了!反正最后打赢竞争对手成功和卵细胞合体生出来的,都一定是陛下的孩子!   至于史书上只记载扈季丛,正统历史学家们认为那只是因为时代局限性,当时的时代背景里要求一位皇帝只能有一个正式配偶,其余的都是不正式的妾室,而从男本位的王朝过渡到女本位的王朝,势必要在制度上进行一些妥协,配偶只记载扈季丛一个,就是霍思城在制度上对需要时间洗礼的男本位制度做出的部分妥协!   你看,虽然我后宫佳丽三千人,睡了不知道多少,但是我只有你一个名义上的伴侣,等我把孩子生出来,他们都只能叫你爹!   这也是霍思城对扈季丛最深沉的爱!   其他男人根本没有机会被她的孩子叫一声爸爸,甚至连自己有没有的孩子都不知道!   而这一切名正言顺,无上殊荣,扈季丛一个人独享!   只有他配当霍思城三个孩子的爹!   历史学家们每每分析到这里,总是觉得华祖好宠好苏,霍扈党简直磕爆!   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在某个史书不曾记载的早上,华祖身怀六甲,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冲着扈季丛笑,说“季丛,这是我们的孩子。”,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扈季丛幸福地笑了。   ……   而真正史书不曾记载的某个早上,扈季丛从梦中醒来,阳光透过绿格纱窗照得屋子里半亮,一格一格的绿色暖阳像水一样荡漾在熏了香的屋子里。   霍思城昨晚又批文件到通宵,回寝殿的时候他故意当着她的面生气,于是昨晚她哄了他小半夜,临近丑时才得以揉着腰沉沉睡去,此刻她睡意昏沉,一头黑发揉碎在锦账间的时候眉头轻蹙,睫毛翘起,细致的锁骨和香肩脆弱得像一把展开瓷扇,只待人捏碎。   直到霍思城登基,仍有不怕死的野心家试图到他门下鼓动他篡逆,以为他委屈。   扈季丛轻轻将手边这一缕碎发拢起,此刻的皇帝陛下对他毫不设防。   也许他永远只能站在她的殿下,做直面她威容风光的第一名武将。   但风光威仪不容触犯之下,她也会对他低声轻哄,慵懒如狐,咬他的肩膀,纠缠他的黑发。   那是独属于他的隐秘特权。   世人怎会知道,他的快乐。 第23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王若彩,魏晋时生人,华朝著名教育家,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拼音字典》编纂者之一,妇好书院创始人,百家学宫首位名誉院长,江北公,死后追封上华三师圣祖,入圣人碑。   当说起王若彩这个名字时,人们总会情不自禁地注意到一件事,她姓王。   出身顶级世家王氏,这似乎应当是王若彩一生之中怎么也绕不开的光彩荣耀。   然而对王若彩而言,出身王氏,也是她怎么也逃不开的枷锁。   她从小在太原王氏的族居之地长大,那是一个真正可以被称之为巨无霸的家族。   她仍然记得小的时候她带着奶娘出门,几十个丫鬟仆从跟在她身后赶车开路撑伞拿香拿琴,人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敬畏的目光和低低垂下的头。   隔着厚厚的仆从组成的人墙,她隐隐可以听见人墙外那些百姓叫她“贵人”。   她曾经让奶娘家仆赶着马车带着自己走出去百里路,但是百里之外,她遥遥望见那一片碧波一样的田野和田野里弯腰劳作的农人,问奶娘,“这是哪里”“那是谁”时,得到的回答是:   “小姐,这都是我们王家的田地,田地耕作的是王家的庶仆。”   这样的回答她从出门开始听,一直听了一百里。   也许是因为她们的车架在田野边停了一段时间,那几个在田里干活的庶仆望见了她们,王若彩从车架里走出来,想看看这些人在做些什么,但是当她下了车,那些庶仆已经丢开手里的农具,远远地跪了下来,把头垂得低低的,和家里附近街上那些人一样,甚至更加惶恐谦卑。   王若彩不想这样打扰他们,只好回到车上去。   从此她再也不想到更远的地方去长长见识了,没意思,哪里都一样。   她是说,从家里,到外面的街上,再到更远地方上的田庄,到处都一样。   出生在王家这个世家大族中的王若彩是如此地深知这个世界凛然的秩序,家里最大的是族长,然后是族长的几个同胞兄弟,然后是族长的妻子和妯娌,再顺位到族长的堂兄弟极其妻子,再旁支的人物上不了台面,接下来是下一代,仍然按照以族长为中心的方式层层排布开来。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女孩子们不会参与到这种排序里去。   女孩子在王家是一种特殊的群体。   王家的女孩子似乎是格外娇贵的,她们从一出生就奴仆成群,即使是和主支血缘已经隔得很远的旁支女孩也会拥有至少四个奶娘丫头照顾,这些份例不是由女孩的父母出,而是族里拨下来的钱。   她们衣食无忧,从小穿新衣,着华服,焚香弄琴,如果自己愿意,也可以和叔伯兄弟们一起在族学读书,也可以在阳光不那么热烈的日子和姐妹相约出门骑马赛球,如果谁敢在她们出门的路上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窥伺她们,那此人一定会遭到王家的疯狂报复……可以说,王家的女孩子们每一个都过得和公主一样——甚至很多时候,不受宠的公主还不如她们。   但是过着如此优渥生活的王家女孩子们,对王家的正式事务没有任何发言权,包括她们自己的婚姻。   王家的女孩子们该享受什么,又该做什么,该去哪里,都和她们自己无关,她们好像自己手里那只极其幸运的狸奴,被自己这个尊贵的主人选中了做宠物,于是从此不管它天性是否向往神秘的山林和自由的捕猎,都必须从此吃最好的鱼,享受最好的毛发梳理,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乖乖卧在主人的怀里,娇俏万分地呼一声“喵~”,以此讨得主人的欢心。   王若彩是一个不喜欢伤春悲秋的女孩子,她格外爱在马场上昂扬肆意的赛马,和女伴相约打马球,闲时也和兄长过一过招,玩性起来和兄长们各领一队丫鬟仆役打泥巴仗也不是没干过。   但是即使如此,王若彩仍然能在她短暂的十四年未嫁女生活中意识到,自己这些王氏姐妹,和她们手里一只格外宠爱着的狸奴,没有区别。   她们的生活奢靡,过着别的女子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富贵生活,狸奴生活也一样奢华富贵。   狸奴的猫生半点不由己,她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从一出生开始,她们就不再是一个人了,而是王氏家族的男性主宰者们用来联姻的工具,就如一只被精心育种出来的狸奴,出生时就注定是要用来讨好主人的工具,而它们自己如何,和它们的未来是半点没有关系的。   王若彩不是一个喜欢自哀自怨的女孩子,她一个父母双亡被寄养在叔伯家中的孤女,也谈不上什么自立自强,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做的,就是尽量在还待字闺中的时候享受王家供养的时候过得快活一点。   等后来叔伯果然为了和同袍的恩义要将她嫁给战友的儿子冲喜,王若彩尽了她的力绝食三天无效后,也痛痛快快收拾了东西去了汝南——   别说,王家给她的陪嫁是真的丰厚,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保护她的原因还是为向霍宴之父报恩的原因。   王家对女孩子的待遇是真的很好,好到王若彩在嫁到汝南后一度怀疑这也是王氏用来控制家中女孩的手段,从一个全天下最富贵最宠爱你的地方出来,不管嫁到哪里去,你都将一生怀念那个地方。   来到汝南后,因为对南方生活的不适应和自己与丈夫霍宴的夫妻矛盾,王若彩对王家的印象一日好过一日。   她很快就忘了自己曾为了对抗叔伯的决定毅然绝食,忘了是叔伯将自己从北方嫁到南方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一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名声也不算好的人,忘记了王家才是自己在南方一切痛苦的罪魁祸首。   她只记得自己待字闺中时是多么快活,王家对自己的供养是多么充裕。   在南方,她身边的一碗一具,每一件让她舒心的东西,都是王家给她的。   在霍家庄,她的夫君霍宴自私懦弱,不喜欢自己,她在霍家得到的主人地位,在汝南得到的尊敬和高看,也是王家给她的。   既然如此,还怎么能不爱自己的家族,不爱王家呢?   在汝南久经打击之后,王若彩一度认为自己的一生,最大的荣耀和成就,就是自己姓王。   直到有一天,她那一向古灵精怪的女儿思城顽皮一笑,建议她建书院教化流民,对她说,“女子非大贤大奸不能入史,如今又逢乱世,机会难得,既然走寻常路不可得,那为什么母亲不能开一代先河呢?”   我出身王家,在这个王室落魄尚需王家扶持的年代,已经是当世女子出身所能达到的顶点,为什么我不能开一代先河呢?   王若彩也问自己。   于是,妇好书院成立了。   她在王家空读了十四年的书,享受了高端无比的生活和世家教育,但是她尚且比不上自己六岁的女儿有野心。   后来她想,也许思城生而不凡,但是是否也是她太过狭隘,眼睛被来自家族的那一双手死死遮住,家族要求她做一个联姻工具,她就真的只把自己当工具了呢?   她虽然出身王家,顶级世族,但是论心胸开阔,眼界宽广,却比不上自己的女儿。   因为她从一出生就被教育做联姻的生育工具,再精致华美,也是工具。   而女儿思城从一出生,就被她教做自己,做霍家的主人,做霍思城。   一个家族的主人当然会去思考自己的前途功名,但是一个工具就不会,因为它不需要也没有前途和功名。   女儿思城的话就像一声晴天霹雳,劈开了困住她二十几年的枷锁,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直到那一天,她才不再是王家用来联姻的女儿若彩,而是她自己,王若彩。   其实那一年,她也才二十一岁,而在此之前,她已经因为和丈夫不和困守林下居,甘心做一个背着王氏女之名的老朽,埋没一生。   可这时候,得不到丈夫喜爱再也不是她的一项罪过,反而成了她松一口气,可以尽情寻找自己除了做妻子以外存在意义的优势,她成了妇好书院的院长。   她有一个天纵奇才.犹如神赐的女儿,她野心勃勃,年仅六岁,就有与天下士人对抗,动摇士族统治根基的野心,并施以了实践。   这个时候她唯一感谢王家的地方,就是王家给她的教育让她能在女儿试图从这乱世中一展壮志的时候提供帮助。   她知道士族最大的弱点在哪里。   也知道士族是如何统治这个世界。   她曾经手握士族繁荣强大的秘密却视而不见,有如壮士手握宝剑而不自知。   而当女儿需要她,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柄如何尖锐强大的利刃,她手中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原来那些她曾经永远也不会得到的东西,只要她想要,招招手就可以得到。   原来那些只属于男人的威容和自豪,只要她垂眼,就唾手可得。   她终于不再是家族的附庸,不再以王家为自豪了。   当江北王的名字传遍江北,当主宰南帝朝廷的王继,她高高在上的嫡脉叔父,王家家主,曾经如煌煌烈日一样高居在她头顶,轻易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一生荣辱去向的人,展着笑脸用平等甚至讨好的态度封她为扬州刺史,她是何等地快意!   曾几何时,她只是王家一个不起眼的旁支孤女,一个王继根本不放在眼里的旁支兄弟也可以为了报答别人对他的恩情,一句话就把她嫁到汝南来,即使她万般不愿,即使她绝食明志以死相逼。   但是时过境迁身份转换,那位当初将她嫁到汝南的叔伯已经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他连到自己面前说一句话都不配。   他需要谨小慎微恭恭敬敬讲话讨好的王继却要和她同台对话。   一切只因那一天,女儿告诉她,你和不能开一代先河呢?   女子为什么不能从政为官呢?   统帅一方的汝南太守如何不可当?   镇守一方的扬州刺史如何不可当?   名震天下的江北王,天下女子为官的策源之地,妇好书院总院长,她又如何不可当?   她终于领略到这个世界有多广阔。   一个女子如果不被自己的性别和社会加诸于自己的社会定位阶级定位束缚有多快活。   像男人一样活着有多快活。   原来万千功名荣耀于一身,众星捧月,主宰生死,圣载之上有我大名,姓王名若彩,是我非王家,是这么快活!   和图谋家国天下造福一方百姓改造乾坤天地相比,什么叔伯宠爱.夫妻感情.生儿育女.家宅小事,尽如云烟远去,不配在她眼中占据一点位置。   多年以后再回首往事,王若彩发现她当年只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霍宴小儿,何堪配我。 第2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洗女番外   洗女,魏晋时生人,华朝著名政治家,思想家,两任三公,孤身入胡,文取一国,融合胡汉,死后追封韵涵公,享祭太庙,后世称之为汉圣,为华朝史上唯二的三.级政博士,入圣人碑。   洗女年少还是村里一个小小女娃娃,整天在妈妈身边淘气时,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要嫁人,要嫁给一个怎么样的人。   根据她那时的标准,最重要的当然是要有钱,能给她买很多的吃的,其次要脾气好,天天陪她玩,最后是身体好,够健壮,这样就能背着她进山里摘那棵长在崖上的老柿子树上的果子啦。   她还准备和那人生一堆娃,这是她妈妈告诉她的,女人一定要多多地生娃,有很多孩子,这样以后老了他们才能养得活自己,孩子越多,以后对自己的回报越多。   妈妈说话的时候是参照自己说的,但是洗女听着听着就想起了村里那个大地主家养的母豚,屁.股后面也是跟着一堆小猪崽,好像的确挺威风的……那她要做生的最多最威风的那个。   就这样,洗女渐渐长大,脑子里的择偶印象抛到十里八方外去了,她只记住了自己一定要生一堆的娃娃以后来供养自己,威风。   但是历史终究没有等她长大到足以嫁人的年纪。   忽然之间,胡人就来了。   她在妈妈的拼死护送下逃出了村子,脸上抹上让皮肤从此变得枯黄粗糙长疹子的树汁,从此见人就说自己是寡妇,身上有传染病还不小心克死了丈夫。   她以孩子的身体和心灵,流民妇女的身份,进入了那个叫做霍家庄的地方。   听说他们给吃的。   所以洗女就来了。   身为一个在流民群中挣扎着活下来的女人,洗女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攻击性,这当然也是妈妈和流民们一起教会她的,她学会了怎么和人抢食,学会了怎么杀人发火,也学会了怎么浑浑噩噩,对眼前的一切麻木。   她一度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成熟寡妇,泼辣又凶狠,老道又阴险,随时都可以为了一口吃的和人以命相搏。   但是那一天,在那个叫霍家庄的地方,那里的人好奇怪,让她们脱了衣服用干净温热的水洗澡,还给她们发软软的稠稠的粥。   过分枯黄的树汁也掩不去她娇嫩的肌肤,她在给自己洗澡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她是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女孩,对了,妈妈让她多生几个孩子。   虽然还不知道以后要找谁生孩子,但是洗女已经重新开始想以后了。   霍家庄真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地方,她爱这个地方,爱那个小小的一看就很聪明的漂亮小女君,也爱她的侍女们,还爱那个温温柔柔的夫人,她们说,那是小女君的妈妈。   女君的妈妈真好,和她的妈妈一样。   可惜她的妈妈已经死了。   洗女下定决心要好好爱女君,就像妈妈爱自己一样。   而且她还想争宠,想让女君最喜欢自己,她拼命努力地学习,牢记每一份新知识,努力做事,很快就得到了女君的看重。   当女君郑重地将那一本刚刚为她们编写好的简体字书册交到她手里时,她的心里仿佛沉寂三千年的冰原里被丢进来了一把火。   女君竟然,这样看重她们。   她不仅是单纯地要让她们替她干活,她还让她们学习。   她给她们书,对她们寄予厚望!   她要做那个最好的!   那一年的九月十五,妇好书院第一次评级,她是唯三的优者之一。   隔日认领孩子,她一口气领了三个,也是唯一领超出一个孩子以上的人。   那天签母子契的时候,女君问她为什么,她说得轻松淡然,为长远计,为合女君大业计,其实撒谎了。   她心里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淡定高尚。   她就是想,想做那个最特别最厉害的人,让女君看到自己。   为此她敢孤注一掷。   哪怕心里心疼钱心疼得要死。   那可是发给她自己的月钱啊!攒起来就是自己的,现在都得分出去给那群小崽子吃了!她自己都嫌不够呢!   洗女心里哭得特别厉害。   但是女君对她肯定一笑,她就觉得,这一切都没关系了。   因为女君对自己笑了,她赏识自己!她认可自己了!   洗女仍然肉疼得厉害,心里却开满了一朵一朵的小花。   而当野心真正发芽,是女君派她去见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扈将军,女君让她去教扈将军读书。   女君说,扈将军虽然在汝南建立小功,威武一时,但是若他不读书,也就仅此而已了。   要想更进一步,就必须读书!   那位看着很凶的将军看起来心里明明是不乐意的,但是等她心中微微紧张地背完女君的话,强行挺直腰杆传达女君的威严看着对方时,对方骂骂咧咧完,却还是低下了头,乖乖抓起书学习。   他,一个杀人如麻横扫汝南的大将军,向自己学习。   因为她识字,对方不识。   原来识字是一件这么厉害的事,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远远高出去无数倍。   如果一个人掌握了别人所不掌握的技能,那这项技能就会成为自己的筹码——一旦对方需要这项技能。   如果对方不需要呢?那就让对方变得需要。   那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心态上的转变足以影响洗女以后的一生。   她是第一批考取学女田的人,有了田之后她让自己的那几个“儿子”去种地了,从此她在经济上终于稍稍宽裕了一些。   当初同行的妇女都很羡慕她,因为肉眼可见,那群“儿子”很快就能反哺她了。   可这时,洗女已经从扈季丛处回来,心中早已经不在这点小利上了。   在当年十月的分专业考时,洗女面前摆着的是两个选择。   她在数术和丹术上都有优势,女君特意叫她到自己面前,问她更喜欢哪一个。   洗女直白惯了,直接问女君,学哪个以后更有前途。   女君也笑,对她说,学两个都前途不可限量,但是要看在哪个领域。   洗女就道,那我选在普通人面前最威风的那个。   “更威风也意味着更辛苦哦。”小女君狡黠地对她眨眨眼。   洗女说,我不怕苦,我只怕别人不爱我,怕别人不知道我。   “那就去丹术班吧。你要去做一件很苦很苦的事,如果做成了,这个世界上大部分老百姓都会很感谢你的。”   洗女就去了丹术班。   她虽然人在丹术班,和霍宴老头学炸这炸那,但是下了课,女君还要她去上别的课,也不拘是哪一门,“你觉得有用的都可以去听,只要你自己不怕苦”。   女君这么说了,洗女又一向贪心,她干脆所有课都要去听。   进行专业学习的那两年,很多学女都在专业课学习中找到了自己一生所爱的事业,唯有洗女,她像个不知满足的饕餮,源源不断地吞进大量的知识,一个人学了别人好几倍的知识量,但是在学习过程中,她始终都不知道,自己以后到底要干什么。   女君也从来没有说。   她觉得,女君一定有一件大事要自己去办。   她也一定会去办,而且还要办到最好,远远超出女君的期望,以此作为回报。   南帝三年八月,她和丹术班的同学们一起和霍宴老头去了那个叫淮阴县的地方。   临走前,女君终于将一份清单交到她手里,叮嘱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你可以按照清单上的名目要求我父亲他们做研究,做不做得出来没关系,总之一定要吸引住那位宋家家主的注意力。”   “我要淮阴县成为我的禁脔,当地盐事,除了那位宋家家主本人之外,其余任何本地势力都不能再插手,你能做到吗?”   “女君,交给我吧。”那是她第一次向女君立下自己的诺言。   一诺千金。   她做到了。   她在淮阴建立盐场,由霍宴和宋耀之联合改进晒盐技术,很快就得到了产量高质量好的海盐,而霍家和淮阴盐户的合约则是由霍家打通对外售卖的渠道,本地人只负责制盐,利润平分。   看似是霍家让步,实则商路掌握在霍家手里,淮阴在高额盐事利润的驱使下进一步对外封闭,彻底隔绝了和外界的交流,淮阴要卖多少盐出去,霍家说了算。   这时候,洗女得到了她的第二个任务。   那是个改变她一生轨迹的任务。   女君要她北上贩盐,深入北地,以盐结交北帝境内各处胡人贵族。   这一次,洗女答应得比上一次更加痛快。   那时候她心里还有一份恨意在,既想在女君面前一展能力才华,更想狠狠报复胡人,成为插入他们心脏的一柄尖刀,在她看来,代替女君前往北方交好胡人贵族,不就是行间吗?只要能伤害胡人,她都愿意去做!她要为她死去的爹爹妈妈,她死去的乡亲父老报仇!   她向女君立下了军令状,说保证打入敌人内部,必要时愿意和重要的胡人贵族一换一。   这时候,她收到了女君的紧急来信,女君在信里大骂她愚蠢,说自己千辛万苦培养出她这样的宝贝,不是准备让她去当消耗品的。   “如果我需要有人为我去死,有的是人愿意这么为我做。但是我不愿意!我将你们集合到我身边,是因为为了让你们活!”   “我不需要你为我刺探敌情,更不需要你为我杀敌,你和胡人交好,好好将盐卖给他们,卖给他们每一个人,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洗女很感动,感动之余,洗女又有了新的领悟。   原来!女君是希望她行商!她希望自己替她挣钱!   江北养着十万大军,军费的确是个问题。   没问题!   洗女步入了积极的卖盐事业中去,并且很快就嫌只和一个刺史交好不方便自己做大买卖了。   她要卖盐,就要卖给全北帝朝廷的人盐,她最好和北帝朝廷的每一个地方大员都交好,实在不行也至少得交好三五个刺史,这样才能卖更多的盐……   洗女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事情忽然就到了这一步。   仿佛是一切都水到渠成,又仿佛是上天注定,天时地利人和,都在那里等着她。   她遇到了北帝朝廷两代交接。   正好小皇帝受困。   正好她在京城。   正好她和北朝的好几个手握军权战绩彪悍的地方刺史关系都好得很,联系十分频繁……   机会都被命运捧到她面前了,她怎么可以不去接!那她还是洗女吗!   一.夜之间,她就从一个到处给人方便给各州刺史们送钱送盐的盐商变成了北朝举足轻重的洗太傅。   小皇帝对她的依赖是前所未有的。   她甚至觉得,只要自己轻轻着手一捏,就能捏断小皇帝脆弱可怜的神经,让他彻底崩溃。   滔天的权力和地位被放到了她面前。   她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她在敌人的朝廷里,坐到了第二把交椅——甚至比她出身的地方地位更高。   那我,叛,叛了?   叛个鬼!洗女生是女君的人,死是女君的鬼!她就是死了,死外边,尸体也要爬到女君身边贴贴!!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前所未有地超额完成了女君给的任务,欢天喜地地给女君送信诉说北朝的情况,然后,女君一封信回来,她发热的脑袋又重新冷静下来。   女君对她的期望更高了。   女君觉得她还能更厉害。   女君交给她一个前所未有的任务。   古今千百年都未有人做到的任务。   她要她以汉服夷,促进胡汉交融,把胡人的平城,变成汉人的平城,把野蛮的平城,变成文明的平城。   把野蛮,变成文明。   女君的信静静放在她的案上,她的桌边冷火轻摇,那是女君送来的不老灯,丹术班在汉中的最新成果。   曾经女君让她从两条路里选,她选择了那条更加威风的,也更苦的路。   如果当时选择另一条,那么不老灯的研发者里应该会有她的名字。   但那不是她的追求。   她就是不能忍受自己籍籍无名默默枯守,哪怕那也很伟大。   她从一开始就要做那个最耀眼的人,哪怕很肉疼,哪怕心里偷偷哭。   “你能做到吗?”女君这样问她。   我能。   因为我是洗女呀。   我要做最厉害的那个人。 第23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我已经来了两万三千年,但是我其实从未弄明白过,你们文明审查组委员会在进行评分的时候,到底是以什么为标准?”   巨大的虚拟圆桌前,瘦小的种族唯一生物纳诺手里仍然抓着一副牌,嘴里还叼着一张,看着桌面上凌乱的牌,在犹豫要不要跟。   “你到底要不要?跟不起就过。”温王不耐烦地扬眉。   本来抓着一张老A想跟的纳诺顿时哼一声,利落地收牌,“要不起,过。”   “标准就是没有标准。”组长温吞地睁开几只眼睛,将一张2扔出来,接着不开口问就继续扔出来一堆牌,放得整整齐齐:“45678910JQ,要不要?”   温王眉毛一掀,瞥纳诺一眼,淡定地扔了四个K,正准备继续出,组长手动了动,眼睛却看向纳诺。   纳诺咬咬牙将四个A扔出来,继续道:“没有标准?那你们怎么打分?真的是凭眼缘吗?”   “王炸。”组长将大小鬼也扔出来,然后出三个2带个3,宣布:“我赢了。”   看看桌上的牌,纳诺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组长你这把手气好到爆炸啊!”   组长嘿嘿一笑,谦虚:“玄学,都是玄学。”   他们文明审查组每每开始成立对某一个文明的监测,这个文明的思想文化语言总是他们最先要了解和学习的,除了学,还要用,于是往往新开始监测一个文明,他们也就顺带地会学习一下新种族的语言,以便跃迁成功后顺利进行文明对接。   当然,这只是总局对他们的要求,要求是一回事,执行又是一回事,他们工作期间监测的文明没有十万也有八千,而其中能成功跃迁的十不存一,而如果待观测文明没有跃迁成功,那他们之前所学的内容也就白费了。   所以经验老道的文明审查组人员们往往是要在跃迁正式开始之后,再开始一边观测一边学习。   对于人类文明的正式学习和观测开始于第三维的一年之前。   组长是最后一个开始学习人类文化的,但是他现在陷得最深,对华夏国的老庄思想尤其感兴趣,一直说这个东西有点意思,有点意思,说着说着,就到现在张口“老庄”闭口“玄学”的地步了。   纳诺说他这封建迷信搞得,迟早要完。   “你不懂。”组长总是一脸高深莫测。   于是纳诺说完了,组长现在和那位人类领主的最后副本里的阮温思维同调了。   “他是我的偶像,哦不,应该说,他信仰的那位古人,老子,是我的偶像。”   “人类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文明。”组长如是说。   “了不起,标准呢?”纳诺问。   组长不答反问:“纳诺我问你,你觉得你的种族伟大吗?厉害吗?”   “当然,我和我的族人都是最好的。”   “但是你们全族嗜杀,而且自相残杀,杀死同族之后还会直接吞噬掉同族的尸体,手段极其酷烈残忍,你们那一位面的生物几乎都被你们这一族屠杀殆尽。”   组长眯着一些眼睛对纳诺说。   “其实按照一开始联盟总局对你们的决定,你们纳诺一族即使跃迁成功,也会在进入第四维的第一时间被清理队清除。”   “什.什么?”纳诺睁大了眼睛。   “一个完全只知道嗜杀,没有任何感情的冷酷种族对第四维文明繁荣没有任何好处,你以为呢?”组长冷淡地对纳诺说。   “那……”纳诺不安地眨眼。   “直到你们在跃迁进行中做出全族自杀供应你一个的决定。”   “联盟为你们不得不开了增补会议,重新裁决对纳诺一族的判断——骗你的,没有这个会议,也没有所谓的清理决定。”   “因为你们如果不做出全族自杀的决定,就绝对过不了跃迁。”   “文明是复杂多样的,生命也是复杂多样的,评价起来也没有固定的标准。”   “如果一定要说标准,那只能看结果。”   “跃迁结果就是最大的标准。”   “失败各有原因,但是成功就一定有可取之处。”   “纳诺,你们一族凶残,嗜血,冷酷,没有丝毫感情,但是你们也将冷酷做到了极致,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仅凭你们能够做出全族自杀供养一个的决定,纳诺一族就是史无前例的伟大文明。”   “所以即使你们一族因为跃迁后期血腥残酷到直播间被封闭,但是联盟仍然接受了你的加入。”   “存在,就是合理。”   “我们从不去专门评价某件事的正确性,因为最终的结果会告诉你一切。”   “纳诺一族跃迁成功,是你们一族全族一心悍不畏死冷血嗜杀的结果。”   “同样,纳诺一族只有你一个跃迁成功,也是你们一族全族一心悍不畏死冷血嗜杀的结果。”   纳诺垂头,低声问:“那人类呢?”   “人类?人类是一个复杂的种族。”   “他们生就一副无比弱小的身躯,一生之中竟然只有短短几十年寿命,吃多了会死吃少了会死,水淹会死火烧也会死,跑不快跳不高不会飞力气还很小,唯一的优点在于他们智力不错。”   “而拿着这么差的一副牌,他们不把全部的智力优势用来谋求全人类种族变强,反而沉迷于内斗,越聪明越爱内斗,纵观人类的历史文明,他们绝大多数伟大瑰丽的王朝都覆灭于人和人之间的斗争,多少美好的文明成果都在人的内斗中被摧毁了——说实在的,我在查看人类文明发展史的时候满肚子火。”   “但是也是人类,拿着这么差的一副牌,他们竟然战胜了他们所在行星的绝大多数生物,成为了星球的霸主,无论文明覆灭多少次,都最后走上了更好更高级的文明形态,辉煌到让人震撼。”   “我只能说,每当我重新再看一遍这个文明的发展史,都想在心里说,他们是一个奇迹。”   “用最烂的牌底,打出了最灿烂的结局。”   “内斗是这个族群与生俱来的种族特性,但也未必不是他们繁荣强大的独门秘籍。”   “也许等他们进入第四维,他们还会继续内斗。”   “但是谁知道,他们不会在内斗中继续强大,继续进步,终有一天,强大到有资格和传说中那六大种族相提并论呢?”   “六大种族?”   “组长对人类的评价这么高?”   “我承认人类这个文明的确奇迹到不可思议,但是,这就有资格和六大种族相提并论了?”   这下,各自待在角落的另外几名审查员也提起了精神。   “怎么不可能。”纳诺这时候低声道,“他们在直播间积累的高额打赏金就不必提了,光是现在,他们的种族领主已经把龙族那位小少爷拿捏得死死的了,你们没见他给自己捏的角色和性格啊?龙族性格高傲孤僻,轻易不与人建立关系,一旦建立,必定郑重,而那位龙族小少爷,花了三千万星币指定了自己一定要在副本里有和领主结婚的剧情。”   “……他们还生孩子了。”一名审查员默默切了个瓜。   “还生了三个。”   “龙族已经十五万年没有年轻人肯生孩子了。”   “副本生也算生。”   “什么叫也算,跃迁副本本来就是从原三维宇宙里衍生的映射小宇宙,时空内的生物符合按照生物法则定义,他们都是实际存在的真人,按照人类的说法,那是衍生出的平行时空人物。”   “映射小宇宙如果失去原宇宙的能量供应很快就会枯萎消失,龙族这么有钱,肯定要我们帮忙保存跃迁副本吧,那我们监测署岂不是又有一笔进账。”   “你说对了。顺便这一期跃迁直播做得很好,观众打赏额特别高,给我们的分成已经达到我们的三倍工资了。”   “三倍!”   “人类这么惹人喜爱吗!”   “准确地说是那位领主十分惹人喜爱,大家都很喜欢她。”   “龙族少爷在第三个副本被虐的部分也为他们的直播间增加了很多关注,冥族.巫族和海族都在那个副本疯狂打赏。”   “对了,你们的打牌纪录片也很惹人喜爱,最近星网上全是打牌的,我妈我爸都从坟里出来了,就为了找我堂叔打麻将。”   “我哥最近好像也很活跃……”   “我女神貌似也……”   一时间话题歪掉,审查人员围在一起嘀嘀咕咕。   良久之后,组长忽然浑身一震,一手挥开巨大虚拟屏前笼罩的雾气,目光死死盯住虚拟屏中显示的一处完全漆黑的空间。   那里原本是一片完全漆黑的没有任何光亮的无尽虚无。   但是忽然之间,有无数电光和火焰闪过。   紧接着虚无之中裂开一个巨大无比的缝隙,就像一柄巨斧劈开天际,流星划过黎明,黑暗像一颗鸡蛋的壳一样寸寸破碎,一个笼罩在温暖光晕里的巨大球体挤破最后一丝蛋壳,挣扎出来,紧接着就开始了剧烈膨胀。   无数光华落下,巨球膨胀中,依稀可见上面有无数渺小无比的面目一闪而过,有正在林间追逐猎物的人,有正在田间耕作的人,也有人在工作间敲打,在火边煅烧,在水边洗漱,在案前书写……无数无数的人都从那上面一闪而过,他们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在光晕中纷纷仰起脸朝着自己的上空观望,似乎在打量这个他们降临的新时空。   很快,温暖的光晕骤然消失,宇宙重归黑暗空寂,巨球已经在原来的基础上膨胀了几十万倍,牢牢在黑暗的星空中占去一份体积。   地球上的人们因为忽如其来的黑暗陷入了片刻的惊慌。   这时,附近完全寂静黑暗的星空中慢慢闪现出一丝一丝的星辉,星光渐渐亮起,组成光阵,巨球上一侧也终于重新迎来光明。   巨幅的大屏幕在人类面前的黑暗星空前展开,然后化作无数星光飞向巨球上的每一个生物。   那些星光在人们面前组成一行字,那是人类从未见过的文字,但是神奇的是,每一个人都读懂了它的意思。   【你好,人类,欢迎来到第四维。——全种族联盟总局】   这样的字也同样来到了陆瑶面前,但是与自己的同胞们不同的是,陆瑶本身并不在这座巨球之上,准确的说,她是不在地表。   她在星空中。   身边还跟着一个一脸聒噪的男人,在喋喋不休地介绍自己的龙星有多么多么好,一定要去参观一下顺便见见自己的长辈。   而文明审查组的人员投影在她面前,向她介绍她身体下方那一只巨大的星球。   “按照你们人类在副本中赚取的领土融合成的主世界根据你们原来的家园百分百映射转化而来,你是主世界的主人,这颗星球是你名下的财产。”   “为了方便沟通和管理,我们一般会将新跃迁来的种族按照一族一个总负责人式进行沟通和分配。”   “而进行沟通时需要有四维星户,四维星户又必须要有本维财产才能申请,你是你们种族主世界的主人,你的主世界也是你们人类目前在本维唯一的物质财产,所以你们人类目前只有你是有四维星户的,你也是你们种族的总的负责人。”   “你们族群在跃迁过程中对本维进行公益性直播的收益我已经全部打入你们人类的账户,这个账户的主人是你,你可以在你的主账户基础上为你的族人进行附属账户建立和资金分配。联盟已经为你们的每一位族人配备了基础四维屏,四维屏和星网相连,具体如何操作你自己看虚拟界面的引导就知道了。”   “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你们的跃迁还没有完全结束。”   “你们现在还只是进入了第四维,但是第四维时空中的能量级要高出第三维一个层次,你们进入第四维一段时间后,规则就会对你们的身体进行基础物质改造以适应本维,到时候你们的身体能量层次会更高,身体的基因层次等等都会进行大幅度跃迁,你们可能出现原来所没有的能力或者更高的寿命或者更强的能力等等,等这种改造结束,你们人类文明才算彻底结束跃迁。”   “身体跃迁的持续时间在你们计时单位的一年到十年之间不定,在你们彻底结束跃迁前,你们还处于文明保护期,这期间你们的星球会处于全种族联盟总局的高度监测和保护之下,不会有任何文明攻打你们或者欺压你们。”   “但是,一旦联盟总局确认你们的跃迁结束,那么,你们的保护期也就结束了。”   “到时候,整个弱肉强食的第四维文明世界将彻底展露在你们面前,无数双眼睛都会盯着你们,你们可能遇到朋友,但是更可能的是遇到敌人,有无数种族暗中潜伏着随时想要吞噬掉别的种族又或是奴役别的种族。”   “生存斗争面前没有规则,第四维的一切种族的使命,就是生存,就是变得更强,为了这个目标,几乎所有种族都会不折手断.不惜一切代价。而在你们坐上联盟总局六大发言人位置之前,联盟总局不会偏帮任何人。”   “所以,努力适应加紧成长吧,人类。”   “我们不希望看到一颗刚刚升起的新星飞快陨落。”   “祝你们好运!”   领头的那位面容模糊的工作人员带着其余人朝陆瑶微微躬身,陆瑶收了自己面前的虚拟屏,不卑不亢地朝这位工作人员回礼,微笑道:“感谢您的好意提醒,我们会努力的。人类能从黑暗蒙昧中走到这一步,就绝不会中途折戟。”   “我们会给第四维的朋友一个惊喜的。”   “我们拭目以待。” 第23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客官您拿好,下次再来啊!”   “好说,好说!”   李白将两壶梦黄粱往驴身上一扔,拍拍自己空空的钱袋,背着剑牵着驴慢悠悠往城外走去。   这是他游历到剑门关的第三个月,一个月前他匆匆从剑南节度使家逃出来,因为剑南节度使一定要和他结拜做一对亲兄弟,还打算把自家的妹子嫁给他,只求他从此住在自己家,最好三日一长诗,五日一绝句,写出一箩筐好诗好句来,最重要的是得拐着弯每篇都提一提剑南节度使他老人家的大名,大名不行,小名也行。   李白心想这哪成啊,匆匆丢下一篇《蜀道难》(注),从剑南节度使家后院的驴棚里牵了头驴就逃了出来。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你看,剑南关也有了,夸也夸了,节度使他老人家总不能怪我没拍他马屁把我抓回去吧?   心里这么一想,李白心里最后一点心虚也没了,然后他改名换姓,自称李大白,就在剑南关附近的几个小城逛开了。   时下他呆的这个小城,名为渊居,李白从一个老人家那里打听到这里城门口的一个酒家卖得一壶好酒,名叫梦黄粱,叫人喝上一口,神仙也不换,于是便拍拍驴兄的屁.股,乐悠悠地来了。   来了以后他先给人当剑客赚了些酒钱,期间四处赏些风景,等到走时才前往那处酒家沽酒,买得两壶酒,不等出城,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封,咕嘟咕嘟下肚里去。   不多时,那笨驴“昂嗯”几声,背着醉死过去的主人出了城,慢慢朝下一城走去。   李白猛地从梦中醒来,想起上一次自己在哪里,先是下意识去摸身上的剑。   但是摸了个空。   李白心中一惊,猛地了站起来。   “啪——”一只粉笔头丢了过来。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叉着腰气势十足:“李白,你给我坐好了,上课时间在那手舞足蹈地,站起来做什么呢!”   李白抬头,全班四十几名同学四十几双眼睛一起注视着他。   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李白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轻咳一声,默不作声地收了手,学别人的样子坐直了身体。   等班主任的目光回到黑板上,李白才警惕地东张西望,四下观察。   一观察就是一节课,等到下课铃声响起,班主任离开,其他人都进入下课状态,李白才长出一口气,敲敲自己同桌的桌子:“敢问兄弟,今年是哪一年?”   同桌瞪大了眼睛,晃了晃他的身子:“哇靠李白,你是不是最近招飞训练把脑子飞坏了?今年不就是咱们高考年?”   “高考年?”   “对对对,滚滚滚,别烦我,我还学习呢,你是考上飞行员了从此潇潇洒洒了,爷这还得老老实实考试呢。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替哥们出去打个水。”   对方说着,随手关上一本书,又拿起另一本,书上的名字一闪而过,李白本来打算起身去别处走走,但是在看到对方书上的三个大字又坐了回来。   “你叫孟浩然?”   “对啊,怎么了?”孟浩然想了想,猛地关上书,问李白:“我看你不太对劲,说吧,什么事儿。”   李白仔细盯着自己这同桌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这和日后的浩然兄简直是一张脸,他心中一动,凑过去低声说了一句话:“我有个事儿和你说,你千万别害怕……”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李白被孟浩然从教室里领出来。   校园里人潮涌动。   孟浩然指着天上嗡鸣而过的飞车,向李白介绍:“看见了吧?就是这,真能飞,你开的比这还大,那是国家航空部的战斗飞船,时速九千迈,一启动风驰电掣,那叫一酷,我都嫉妒死你了。”   “那你呢?”   “我?我还在犹豫考东大的机电还是北大的自然地理学呢。”   “啊,你不学诗赋?”   “诗赋?咱们这里早不流行诗赋了!诗赋那是汉朝那些人才写的,太短了。我们现在要么写博客要么写朋友圈,正经文坛那也应该写散文或者小说吧,小说你知道不?现在最流行这个,我带你去书店看看。”   李白于是晕乎乎地上了孟浩然的智能飞车,看着飞车上琳琅满目的按钮,李白忍不住手痒,脑子里有一些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的记忆瞬间冒出来,李白手往操纵杆上一放,飞车瞬间在空道上滑出去几千米,孟浩然发出一声兴奋的高呼:“搞什么,李白你明明还会开车!”   接下来孟浩然带李白逛了市里最大的图书馆,李白翻着那一本本白话文写的小说看得如痴如醉,孟浩然不断在他身边介绍着这个时代最普通的东西,智能机,宇宙飞船,超级全息游戏,体外穿戴甲,核物理,电子机器人……他边听边看,一时间又觉得心痒如麻,灵感蓬发,恨不得手边立刻有纸笔,一口气写出八千字一万字来。   这一看就看到华灯初上,李白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抓着一本时下最新的小说看得抬不起头,孟浩然为他买了一杯奶茶,向他介绍:“我们这里的热门饮品,这一款是最新推出的,你尝尝看。”   李白接过奶茶,看得一个初中生背着一大包书从他们身边走过。   “诶,是杜甫啊,他又来买一大堆书了。”孟浩然随口念叨一句。   李白已经将奶茶的吸管插好,闻言抬头望去,只看到一个沉默的背影。   李白喝了一口奶茶,享受地眯着眼问:“挺好喝的,这叫什么名字。”   “名字啊,我看看。”   孟浩然歪头去辨别奶茶杯身上的小字。   “好像有个挺好玩的名字……”   “叫梦……梦什么……”   孟浩然的声音在李白耳里渐渐远去。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在李白脑海里炸开。   “啊,看到了!梦黄粱!”   李白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眼,面前是忽近忽远的天。   两个空酒壶在耳边轻轻撞击着,驴儿忽然发出一声悠远的“昂嗯~”。   李白拍拍自己的脸看看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渊居城,打了个嗝,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