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生之四福晋难当 作者:莫云溪   文案:   没有宠爱没有儿子也顺风顺水的享了一世尊荣,寿终正寝之后原以为终于能够跟自己那早夭的儿子再相聚,却没料到再睁开眼竟是重回到了康熙三十四年——   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就罢了,可这一波赶着一波跟记忆中全然不一样的幺蛾子又算是怎么个回事?   一言以概之,这是乌拉那拉舒兰重活一世,抡圆胳膊虐白莲花绿茶婊真脑残,顺便养包子谈恋爱的故事。        阅读提示:   1.尽量多查资料贴近历史,但为了剧情需要还是会有点出入甚至有点小BUG,望考究党轻拍   2.文中可能会出现穿越女、重生女和某些影视作品中的人物,望介意的亲慎重考虑再阅读   内容标签:宅斗 宫斗 重生 历史衍生   主角:舒兰,胤禛 ┃ 配角:雍王府后院众,老康后宫众等 ┃ 其它:虐白莲花绿茶婊假圣母真脑残   一句话简介:重生回来虐渣渣养包子谈恋爱 ================ 第1章 重生回三十四年   三伏天里的天总是亮得特别的早,可不过天蒙蒙亮的时候,步军统领府里头便是已经忙活开了,从假山后头拐过去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三进院子,刚刚露了点脸的阳光斜斜的透过繁茂的枝桠留下了浅浅的阴影,可这会儿却是谁也没有功夫来细细的欣赏,而是只见一溜儿的嬷嬷丫鬟们捧着精致的衣裳和洗漱物件儿快步的在主屋里穿梭——   “主子,宫里的人两刻钟前过来递了消息,说是内务府的嬷嬷已经在路上了,您快些起来吧。”   “知道了。”   床榻上的人其实早早的就醒了,只是心里头存着事才没有动弹而是靠在枕头上假寐,听到这般声音不由得微微一叹,睁开眼睛抬手将帐子拉开,任丫头侍候着起了身又略显匆忙的沐了浴更了衣,捡着点好克化的东西落了肚胃暖起来了之后,她的神智也逐渐归拢了起来,盯着铜镜内自己那饱含青春的脸庞,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句——   原来这都是真的。   这个年头不管是普通老百姓还是有点身份的命妇夫人亦或是宫内尊贵的太后嫔妃,没事的时候都喜欢礼礼佛,一来是给自己找点事做权当做打发时间,二来也想心有寄托,毕竟人生在世多多少少总有不如意的地方,自己的能力逆转不了便想求佛祖保佑,即便不能真的灵验却也算是让心有个着落,然而虽是如此舒兰却是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一番奢望有朝一日会真的成了真……   若论尊贵当初的她确实是已经成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从皇子福晋到母仪天下的皇后自是再尊贵也没有了,可是人总是贪心的,得不到温饱就想有饭吃有衣穿,重病缠身便想要身子康健,有了富贵则想要权势,有了权势又想家族昌盛,对于她而言,自己那不到八岁就早早夭折的儿子是她心中最大的执念,只是她没有想到当她在庄严华贵的紫禁城宫殿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之后,再睁开眼竟是真的回到了几十年前,康熙三十四年她尚在闺阁并未成为皇家媳的时候!   这是不是说明早知后来发展的她可以将一切危难扼杀在摇篮中,终于可以补齐那唯一的遗憾了?   舒兰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上会有这样神奇的事情,更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她虽是想着自家儿子那乖巧听话的小脸心中忍不住的欣喜若狂,可同时她也害怕这不过是她执念所化成的一场虚影,只能强压着这般念头走一步看一步,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家还是这个家,身边伺候的人还是原来的人,就是那实打实的赐婚旨意也跟当初一样没有任何改变,握着那明黄的圣旨再到了今天出嫁之日,且还大力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强烈的痛感之后,她终于确定了也终于相信了,她乌拉那拉舒兰真的真的回来了!   “主子,夫人过来了。”   “嗯?”   舒兰心中虽是万般思绪可一番下来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只是这皇家婚礼仪最是个繁琐规矩多,一环套一环之下时间压根就容不得浪费,是以,还没等她多做什么念想生出什么或激动或惆怅的情绪,耳边便响了方嬷嬷的话让她陡然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时候,连忙回过了神点了点头示意让人进来——   “奴才给四福晋请安。”   “不用多礼了。”   重生一世的人往往比较重情,重见到向来疼宠自己的阿玛和同胞兄弟们,饶是舒兰是做惯了皇后的人习惯了端着抬着也抑不住那从心底里涌起来的激动,可眼前人却是不然,她虽是正儿八经的费扬古夫人,也是现在步军统领那拉府的当家主母,却不过是继室续弦,无论是当初还是眼下里都是处得不冷不热不近不远,是以,等到面前人规规矩矩的将礼行得差不多了,舒兰方才出了声——   “夫人来得挺早,说起来这些日子着实是让你受累了。”   “福晋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是知道的,老爷想来是看重您的,生怕哪一处让您落了人家的后,瞧着先前太子妃和大福晋三福晋的嫁妆抬子真真是恨不得将天下的好东西都给您带出门才好,奴才虽不敢跟老爷一般也不敢托大,可是在能力以内也想做得尽善尽美,只盼着您以后与四阿哥能够和和乐乐就全了老爷的一片爱女之心。”   “夫人有心了。”   满人家的姑奶奶本就地位崇高,甭说是继室在嫡女跟前本就矮了一头,就是出了嫁之后娘家人也得敬着抬着,如此,再加上二人之间原就没得什么感情现在又明明白白有了上下尊卑,本就心里头还存着事的舒兰便也没什么心思去多做客气,更别这话里话外的本还透着深意,淡淡的应了一声后便揭过了话头,由着对方给自己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挽起了发,而与此同时内务府的嬷嬷们也进了门,捧着精致的嫁衣和满是珠翠的头冠以及各色胭脂云贯而入——   “太红了。”   御制的胭脂水粉无疑都是好东西,甚至是一般官家那钱都换不来的,可是用在本就精致的五官上头那是锦上添花可用在寻常的面容上却是不光出不了彩,一旦厚重了还让人觉得突兀,舒兰很有自知之明,她本就不是什么美貌如花的模样儿,用皇家的话来说是生得端庄,说白了也就是五官端正比较清秀没有妖妖娆娆去魅惑人心的资本,如此,再加上现下里的日头又热得紧,穿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婚礼服就足够让人从里到外汗湿个透,看着内务府嬷嬷可劲的往她面上拍着粉,舒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素净点便好,不然等会儿糊了妆可就难看了。”   “可是……”内务府嬷嬷自问也帮不少贵人上过妆,旁的不说,就说先前那几个嫁入皇家的皇子福晋便是一个两个都嫌脂粉不够显色,听着这相反的话不由得愣了一愣,“可是这大喜日子总归讲究个喜庆,太素净了岂不是不好看?”   “皇家娶媳本就讲究的是端庄大气,德言容功之中容貌不过是屈居第三,轻重上下自是一目了然,况且,大婚礼仪一步一个规矩,其中错漏不得半点,自是哪里都该稳妥些才好。”   舒兰的语气很是平缓温和,可是到底是当了那么多年上位者的人,骨子里透出来的威严还是让人不敢直视,再加上她这话确实说得有道理,内务府嬷嬷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一句这个四福晋是个通透人,连忙的浄了面重新化了妆,待舒兰仔细瞧了瞧又点了点方才盖上那绣着金丝细线的红绸盖头——   “主子您不要紧张,先前那内务府派教习嬷嬷过来的时候奴才也在旁边听了个仔细,万事都有奴才在,您只要端得稳稳的便行了。”离吉时还有一会儿时间,舒兰不耐烦这么多挤在一块没得让屋里更为闷热,便干脆将人都挥退了去,只留方嬷嬷在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奴才听说四阿哥最是个重规矩的,想来也是个明理的,所以您也将心放宽着点,横竖您是皇上亲赐的皇子福晋,总是要比那些个人高上一截儿的。”   那人是什么模样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大红的盖头遮挡住了舒兰的大半视线,可是眼前看不真切心中却是越发的通透了起来,知道自己近日来的表现可能是让方嬷嬷觉得奇怪了,毕竟当初的自己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虽说因着是长女生性比较沉稳一些,性子里头却总是有点孩子气,对这未来的丈夫少不得又期盼又惴惴,当听到自家阿玛打听来的对方已经有了两个格格且其中一个还颇为得宠的时候,心里头还很是失落了一阵,可现在么……   想到这里舒兰轻轻一笑,索性也懒得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您从小便是个有主意的,老爷也最是看重您,可是这在自己家里头耍点子没什么,也没有哪个没眼色敢给您脸色瞧,可一旦进了那皇宫内院就不一样了,据说那德妃娘娘是个厉害的,虽说对四阿哥没什么太多感情,可是……”   舒兰端得淡定,方嬷嬷却是着急上火得不行,“不管是碍于面子还是旁的什么由头都很是喜欢管着四阿哥后院的事儿,说句不中听的,您在奴才眼里那是千好万好,可是在旁人眼里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您可是要好好跟四阿哥处着,不然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方嬷嬷只怕自家主子会因着心里不痛快在大婚的日子就跟那位闹出什么隔阂,只能压低着声音想要借着分析清利弊让舒兰心里有个数,可她还欲再说却只听到门外突然热闹了起来,紧接着便听到一句喜礼嬷嬷满是喜气的声音——   “四阿哥来了,吉时到了!”   对于那些个有的没的舒兰并不是很在意,别说她早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对手段心智早不可与当日同语压根就不怵,就是那会儿懵懵懂懂的时候也是站稳了脚跟且赢得了贤名,只是随着这一声唱喜,身子被方嬷嬷扶了起来一步步往外走,一步步往对方接近对方的时候,舒兰却是重生至今第一次觉得心情有些微妙,说不出是喜还是悲,只能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叹——   今生的日子便是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第2章 成婚当日乱子多   舒兰虽说知道自己离那人越来越近,却也知道按照大婚礼仪的规制并不会有什么接触,便微微垂下了头任着自家兄长将她背进了喜轿之中,随着轿帘被放下,她眼前模糊的光亮变成了彻底的黑暗,轿子虽有些摇晃,耳边也充斥着满满的喜乐声和百姓们的呼声,可在这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她却是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由着脑中慢慢的放空——   说起来,对于胤禛的感情她多多少少是觉得有点复杂的。   遥想当年初初进入深宫的时候,也曾怀揣过少女的憧憬,虽说知道皇家不比寻常人家,也谨记着规矩和自己的身份,可在心底里总是希望对方待自己是能够不一样的,说起来,开始那些年其实也是称得上和乐的,胤禛是个重规矩的人,即便对颜色好的李氏多疼宠些也从来不曾让其越过她这个嫡福晋,甚至将后宅之事尽数交给她不问其他只让她来做主,后来晖儿出生就更是在这份和乐上添了丝温馨,只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了变化的呢?   或许是晖儿夭折之后看着李氏母慈子孝让她性子变得越来越沉默,也或许是对方心中有愧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有些不自在,才让原本亲近的二人慢慢的变得公事公办了起来,从爱重转变成了敬重……   舒兰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虽说当初怨怪着对方太过严苛,将晖儿逼得一口气都不敢喘才会闹得身子虚弱,跪了一夜祠堂就发了高烧夭折,可是同时她也知道,当时被德妃和李氏双重夹击的她也是存了争一口气的心思,想要让晖儿成为其最为看重最为骄傲的儿子才没有太过的阻拦,才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在自己眼前发生,若要较真的说起来,或许谁都不能算无辜,可谁又都很无辜。   此后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即便谈不上什么爱得刻骨铭心,心中也多多少少存了心结,可是同舟共济相互扶持这么多年,二人一并走过了那样多的风风雨雨,共度过患难,共享过欣喜,这样的情分并不能作假,也知道对方明明是那样一个不善表达一板一眼的人,却也已然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周全自己维护自己,是以,与其再度纠结过往,让昨日影响了今日,倒不如趁着老天爷格外开恩让一切重新开始吧?现在一切的遗憾尚未开始,她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尚显冲动的十几岁的孩子,这样,一切总是能变得不一样的吧?   舒兰并不是一个会死死钻牛角尖的人,若不然她也不能在孩子没了之后还稳稳的从皇子福晋变成中宫皇后,她看得清局势也能把握得住机会,便是趁着一切风雨还未来到之前将自己的心绪慢慢的调适了过来,而与此同时,喜轿也是不紧不慢的进了紫禁城——   “四弟,四弟妹已经进宫正朝这边来了,你要不要先热热身,若是待会儿那箭射偏了可是不好看了!”   “大哥,这大喜的日子你在浑说什么东西?”   胤褆自恃是长兄,又在骑射方面很是出挑,便很是喜欢拿着这一点来作筏子,再加上胤禛跟胤礽一向走得亲近,太子有康熙护着他不敢针对得太明显,就干脆欺负起了爹不亲娘不疼唯一亲近的养母又死得早的胤禛,周围气氛被这满是挑衅的话弄得稍稍一凝,一旁的太子不由得皱了皱眉——   “四弟的骑射虽是比起读书稍逊了一些,却也是得过谙达称赞的,反之大哥却是唯有骑射出众,那文章则是做得让师傅头疼不已,若是以己之长较人之短,还真不知道是谁更为脸上不好看。”   “你!”   “皇阿玛让咱们兄弟过来是给四弟添热闹可不是来添晦气的,你眼下里是连兄友弟恭的道理都不明白了,还是全然不将皇阿玛放在眼里呢?”   这会儿大清刚入关没多少年头,满人学着读书的风气也不过是刚兴盛起来没多久,胤褆自觉老祖宗是马背上得江山,骑射出众方才算得上是巴图鲁自是满心满眼都瞧不起那文绉绉的东西,可是无独有偶,他最看不惯的太子胤礽却偏偏是个文武都出众的,没事便被康熙拿出来炫耀一番,如此,再加上他们满人本不讲究嫡庶不嫡庶,偏生到了康熙这会儿就学了那帮子汉人这些个东西,自是让他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只是一码归一码他也没彻底冲昏了头,知道这不是能够随便闹腾的地方,且又想到对方刚才话中的警告之色,也只能不甘不愿的闭了嘴,只剩下神色还有些不忿。   “四福晋来了,请四阿哥起弓!”   横出了这么一茬儿,气氛多多少少有些尴尬,除了几个小的旁若无人的在打闹,大的几个都是有些神色各异,而就在这当口儿到来的喜轿却是打破了这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僵硬,胤禛的脸色稍稍松了一松,可下一刻又是紧了一紧,方才他虽是半句话都没有说可是却并不代表他心中就没有一点计较,想着方才胤褆那狂妄自大的劲头儿,和在他大婚礼仪上就敢逮着什么就说什么的模样儿,胤禛的眼神不由得暗了一暗,喜礼嬷嬷的话音刚落,轿子也才刚刚挺稳,便只见他猛地一拉弓,三箭齐发发发正中轿顶——   “四阿哥好箭法,以后与福晋远离一切邪祸,一生顺遂,请四福晋下轿!”   费扬古是武将,舒兰从小耳濡目染也会跑马射箭,自是感觉得到这箭矢射得极为有力,竟是连这实木所制的轿子都被震得颤了一颤,紧接着便又听到了外头传来的一阵阵叫好声,她心中大致有了猜测却也由不得她多做猜想,便觉得眼前的视线突然明亮了起来,虽是看不真切却也知道轿帘便掀了起来,便自然而然的将手伸了出去,顺着来人的搀扶下了喜轿又跨过了火盆再牵上了红绸……   她本就是个重规矩的人又当了那么些年的皇后,一行一举之间根本不用刻意,便是行云流水得在规矩上一点都不错,甚至是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饶是最为挑剔的胤禛看在眼里也觉得对方实在被教养得好,交拜之时唇边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笑意。   前庭本就是男人们的地界,虽说她总是要从外头走过一门再入二门才算是进了门,自是少不得一套礼仪要走,可是也没有在男人堆里多停留的理儿,不消一会儿功夫就被女官领着进了新房,大红的百子被下放着红枣、桂圆、莲子、花生等寓意吉祥的干果,可坐着却是实在让人觉得硌得慌,只是眼下里这会儿她也没功夫去计较这些,因为透过眼前的红绸和略微局限的视线看到一双大红靴子慢慢的走了过来,五步,三步,一步——   “请四阿哥用秤杆挑起喜帕,从此跟福晋万事称心万事如意!”   舒兰的心跳得有一点快,虽说她早在来的一路上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可是一码归一码,再度见到对方心里总是有些复杂,可是胤禛的动作显然没有因为她的心绪就停下,或是说他根本就没办法知道这其中的内由,轻轻的挑起喜帕,看着那并不算明媚却也清秀温柔的面容慢慢显露出来,再看着对方飞快的看自己一眼又猛地低下了头,胤禛的神色一直很柔和,向前几步撩起袍子在舒兰身边坐了下来,喜礼嬷嬷连忙将二人的衣角打成了一个结——   “四阿哥和四福晋永结同心,饮合卺酒!”   舒兰的心里打着鼓,刚刚虽只是粗略一眼却也将对方的容貌尽收眼底,跟印象中的模样儿并没有什么出入,只是比起记忆中最后的样子更为清瘦更为年轻,她的睫毛稍稍颤了一颤,说不出这会儿是个什么感觉,可饶是如此却也是一滴不漏的从嬷嬷手中接过了酒杯,然后轻柔的绕过了对方的手臂,一抬手尽饮杯中物,胤禛的目光一直没从她身上移开,看着眼前人面上飘上了一丝绯红,眼底深处不由得飞快的划过了一丝笑意——   “饿了吧?”   “嗯?”   这是二人相见到现在对方所说的第一句话,十几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胤禛的声音并不算好听而是带着略显粗糙的沙哑,让舒兰的思绪不自觉的就飘过了当年的这个时候,唇边泛起了一抹笑意,而她头上的礼冠虽是沉重让点头的动作有些费力,可胤禛却是看得真切,笑意更浓的朝喜礼嬷嬷挥了挥手,端上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青瓷小碗——   “请四福晋用子孙饽饽,以后子孙满堂!”   皇家的婚礼仪端得就是一个繁琐复杂,一环套着一环可谓是根本没有一点喘气的功夫,新娘顶天也就只有在刚起身的时候能吃点东西,还不能有太多汤水省得在礼仪未完的时候就要如厕白白的打乱了流程,折腾了这么一天下来自是饿得慌,而这只过了一下沸水外熟里生的子孙饽饽便就是要借着这股饿劲儿才能咽得下去,舒兰也不是没走过这一遭的人,接过筷子就夹起子孙饽饽咬了一口,然后嚼都不嚼就直接吞了下去,而原本这一套流程走到这儿也算是齐活儿,可正在这时候,外头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道脆生生的男声——   “生不生,生不生!” 第3章 兄弟闹完妯娌来   “哎哟我的爷啊,这可不是能玩闹的时候,要是冲撞了四阿哥和四福晋可怎么办?”   “这有什么好冲撞的?九哥说了这是吉祥的意头,四哥那么重规矩,要是我不问他肯定问不出来,四嫂子,生不生,生不生啊!”   “哎哟我的天哪,您也知道四阿哥最是重规矩的,您旁的不怕还不怕四阿哥罚您读书呢?奴才求求您了,赶紧跟着奴才回前头去吧?”   “你个老奴才就晓得拿着这个来压爷,哼,不问就不问,明明爷是番好意硬是被你搅坏了,没劲,走了走了!”   闹洞房的习俗虽是流传颇远,可是随着男女大防越来越严明却是变得名存实亡了,更别说这最讲规矩的皇家,可是被这样闹了一闹,屋内的气氛却是越发的松快起来,而胤禛原本确实是因着乱了规矩有些皱眉,可是转头看到唇边掩不住笑意的舒兰,却又想起这到底是新婚大喜没得坏了意头,便又松了松神情,干脆将球踢给了眼前人——   “福晋,你怎么说?”   “呃?”   这皇家规矩多,到了康熙这会儿就更是压得让人喘不过气,不说那一举手一抬足都是从小开始学,就是那上书房里读三百遍背三百遍的规矩就足够让活泼的人变得压抑,可是温僖贵妃所出的胤俄却显然是个混不吝的例外,小的时候康熙正是手把手教导太子的时候任着其额娘宠惯于他,大了点虽觉得有点过了头可也想着长大了就好了,却没料到这越大越让人糟心,说也说了骂了骂了罚也罚了还是这幅模样儿,康熙也算是认了命干脆撒开了手,只当留个憨直的儿子也算是偶尔能逗个乐了。   这样一来,胤俄自是越发成了宫中一霸,然而即便如此他生性却是不坏也没有什么多的心眼,这般之下,虽然因着记忆里并没有这样一茬儿有一些纳闷,可想到对方眼下里不过才虚年十二岁且去年才没了额娘,以及十有八/九也是被那舌巧如簧的胤禟给撺掇来的,舒兰便也没有往心里去的理儿,全当一乐了,只是她却是一千个一万个没料到素来有些端着的胤禛竟是会接这样的话,略带讶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的眼中居然还带着一丝促狭——   “方才十弟的话,你觉得如何?”   “……呃?”   “哎呀,四福晋,四阿哥的意思是问您方才的子孙饽饽生不生,这是在体恤您呢!”   舒兰见过严肃的胤禛,雷厉风行的胤禛,失望的胤禛,发怒的胤禛以及各种各样的胤禛,可唯独这样促狭的模样儿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即便是当初他们二人感情甚好的时候也顶多是带着笑脸柔声说上几句,是以,舒兰不由得愣了一愣,可看在一旁的喜礼嬷嬷眼里却是只觉得这是新娘子害羞了,连忙的打起了圆场,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虽是觉得要说出这样的话很是有些尴尬可是也知道不能在这当口儿上扫了爷们儿的面子,只能垂着头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应了一句生,等到屋中的嬷嬷丫鬟都趁着这股和乐劲儿说遍了讨喜的话,胤禛也笑着嘱咐了一声去了前头她方才略带纳闷的抬起头——   怎么重活一回竟是什么都有点不一样了?   旁的不说,若是真是单论胤禛的心思其实并不算难猜,他虽是皇家阿哥,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可是康熙不缺儿子他便也就不显得稀罕,再加上他既不是嫡又不是长,且养母已逝亲娘不疼,即便太子颇有些照拂德妃也在面子上做得尚可,并没有哪个会在吃用上头给他什么为难,可是十几岁的人总是渴求温暖的时候,多多少少会觉得有些孤单,这般之下,他自是对以后将会与自己互相扶持共同进退的舒兰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而此外,气氛这个东西是讲究相互反应的,若是一个人死命的端着另一个肯定也只能一板一眼的照着规矩走,而其中一个满脸笑意嫣然另一个再是冷僻的性子也会觉得轻松,这也就是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理儿,如此,再加上舒兰方才行礼之时举手抬足之间的规矩可谓是行云流水,让那卯足了劲想要挑刺的胤褆都寻不到一点由头,胤禛的心情自然就更加畅快……   舒兰是个通透的人不错,可是再通透也会读心术,况且她原本就不知道自己来之前那些个皇子之间的事儿,便顶了天只能猜得到前两点,而当然,这会儿也没有给她再自己琢磨出个所以然的时间,胤禛前脚刚走了不久后脚便只见几个盛装女子云贯而入,打头的穿着一身金黄色的礼服,梳得油光发亮的发鬓之上插着一支让人无法忽视的凤头金簪,不是旁人正是几月前刚刚册封的太子妃,其身后则是跟着大福晋和三福晋,以及几个穿着公主规制礼服的女孩。   “今个儿咱们皇家又添新人了,以后便都是是妯娌了,四弟妹,可是别嫌嫂子们叨唠了才是。”   虽说长幼有序,可在皇家最重要的是尊卑有别,是以,这首先说话的并不是身为长嫂的伊尔根觉罗氏,而是太子妃石氏,她长得其实并不算好看,甚至跟模样儿极为出挑的太子站在一起可以说是容貌显得尤为普通,可是浑身却是透着一股自然天成的端庄大气,嘴角含着的笑意也非但不显刻意,还恰到好处的让人觉得心生亲近,当年胤禛尚未出宫建府的时候,因着跟太子走得比较亲近舒兰也跟太子妃关系不错,自是只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就以示恭敬的垂下了眸子,且还将双手放到身侧做了个行礼的姿势——   “太子妃说得哪里的话,您能够过来弟媳只有心里头欢喜的理儿,毕竟若是能沾上您一星半点的福气也算是能够受益终身了,只是眼下里弟媳不方便请安,倒是嫂子们不要见怪才是。”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外道话,你今天可是大喜没得讲究那些个虚礼坏了意头。”   无论是按照长幼还是按照尊卑,除了那几个辈分稍小的公主不用她行礼之外,舒兰都理应要给太子妃和大福晋三福晋行礼,可是眼下里不是旁的时候,大婚之日上上下下都讲究个吉祥的意头,比如其中就有一茬儿叫做坐帐,便是坐在这铺满了各色好意头的干果上沾沾喜气得以早生贵子,是以,舒兰自是不用在这当口儿上行礼,只是俗话说得好,礼多人不怪,这般知礼的话总是让人听着心中熨帖,不光是太子妃面上的笑意更深,就是从进来就一副不冷不热模样儿的大福晋也笑了一笑——   “四弟妹倒是个懂事的,可见四弟是个有福的。”   俗话说的夫妻相夫妻相,并不是指二人成婚之前就模样相似,而是因为长期以往的生活中被对方所影响,不光是面容会发生变化,性子也会越发的向其靠近,比如当初的舒兰也只是生性比较沉稳,跟胤禛相处得久了才慢慢的变得事事讲规矩了起来,是以,眼前的伊尔根觉罗氏自然也不例外,说起话来很是有胤褆那副不阴不阳的调子,让人没由的觉得心中不舒坦,然而说话的人确实非但没有半点自知还似笑非笑的瞟了太子妃一眼——   “倒也不算等了这么长的时间。”   大福晋这话其实也算是说得实事求是,这年头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宦之家普遍都是成婚成得早,而到了皇家,比如康熙也不过才虚年十二岁就迎娶了皇后,当然,这其中固然是有着政治因素,但也差不多就是这么个上下,然而转头到了儿子辈这会儿,大阿哥倒是按着寻常岁数娶了妻,只是到了太子这儿却是遇了难题,皇子福晋那是挑端庄的懂事的明理的便成;   而太子妃却是等于是未来的国母自然得是万里挑人的才好,再加上康熙对太子的那股疼宠劲儿更是几乎将朝野上下适龄的都挑了个遍儿,要么是觉得不够端庄,要么就觉得家世太过尔尔,而好不容易挑出个稍微满意点的却撞上了孝庄文皇后崩逝,转头才出了孝结果孝懿仁皇后又没了,拖来拖去便是拖到了今年才进了门,于是,万没有弟弟越过兄长先娶妻的三阿哥和四阿哥便也就只能苦哈哈的等着了,这般之下,听着这般意有所指的话太子妃不由得脸色稍稍一沉,一旁的三福晋神色间也有些尴尬,倒是舒兰心中冷笑一声,面上端的淡定得很——   “大嫂这话说得不错。”   不出声则已一出声则惊人,虽说不是没走过这一遭的人,可是喜字当头总是没人愿意旁人在这个当口儿上来上赶着给自己添堵,也没得让人觉得绵软好欺,便是没等太子妃眉头蹙得更紧,三福晋神色更尴尬,大福晋轻笑出声,就又抛下一句——   “只是这横竖是皇阿玛的圣意,甭管什么时候做晚辈的总是只有诚心领命的理儿,只能在心底里羡慕羡慕大嫂的好福气了。”   “你!”   舒兰这话从明面上来说可谓是挑不出一点错处,可是结合着对方这会儿的情形却是显得讽刺得很,胤褆心心念念就想要压过胤礽一头,宠爱压不过,尊贵压不过,母族压不过,竟是剑走偏锋的想要在子嗣上争口气,可谓是自打大福晋进门就卯足了劲,一心就想着在胤礽生出嫡子之前先一步抢占下长孙的名头;   然而天意弄人,孩子倒是生了不少且效率也很是高,可五年里抱了四个却是个个都是格格,不光是没给胤礽添一点堵还反被取笑了个够,甚至是将大福晋的身子都给拖垮了,如此,外头说得好听称这是恩爱,私下里却是没拿着这个当茶余饭后的消遣,这般之下,一听这话大福晋不由得被激起了心病,脸色勃然一变,只是没等她将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舒兰却是再度飞快的抢过了话头——   “怎么?难道弟媳说错了什么?” 第4章 一致对外感情近   这在皇家这个大染缸的浸润之下谁人没得点演技,以前当皇子福晋的时候她要侍奉不待见自己的婆母,要应付上蹿下跳的后宅女人,后来当了皇后又得跟成了精的老亲王命妇你来我往,以及提点或是拉拢朝中重臣内眷了,变脸功夫自是炉火纯青,转眼便只见舒兰面上端得满脸的无措——   “弟媳这些个话也都是听外头人说的,我到底是头一日进皇家门对其中内由了解得不多,若是真的说错了什么便在这里给大嫂赔不是了,您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头去,若不然疏远了妯娌情分我心就实在难安了。”   “你,你……”   舒兰这话说得实在是有技巧,若是对方应下了先前那句便是自然而然的没了由头发作,而若是驳了先前那句则是坐实了她后头这句其中果然有内由,且她又确实是头一天进宫,对皇家的事了解得不多也是再正常不过,便真真是让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甚至连发作都不是,如此,再加上她这面上端得极为恭顺的模样儿,直直的将伊尔根觉罗氏气得心口发疼,可她到底不是多活了一辈子的舒兰的对手,只能勉强压抑着胸腔内翻滚的怒火从牙缝里憋出一句——   “你,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好了好了,这大喜的日子你是做什么?知道是你生就这幅脾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跟四弟妹在置气呢?”   太子妃将方才二人之间的交锋尽收眼底,看着舒兰不声不响之间就化解了对方的话且还反将了一军,心里不由得暗叹了句这新进门的四弟妹真真是个厉害的人,可同时却也乐意这向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大福晋吃瘪,再加上胤禛向来跟自家丈夫走得亲近,太子妃自是连忙打起了圆场,又朝一旁的三福晋使了使眼色——   “太子妃说得正是,大嫂你可是别再逗四弟妹了,不然她怕是真的要以为你生气了,若是待会心里头存了事误了这新婚之夜,估计明个儿四弟就得找大哥拼命。”   “三嫂,你这是说的什么哪?”   三福晋可以说算是她们这一帮妯娌里头过得比较惬意的,娘家后台硬且胤祉的性子又带着书生的随性,再加上她相貌生得不错又读过几本书,倒还真是关起门来将小日子过得颇为不错,如此,她自是跟自家丈夫的步调极为一致,胤祉没有什么旁的爱好唯一就是爱读书爱做文章,当然不可能喜欢像大阿哥那样就知道舞刀弄枪一点都瞧不上文人的性子,便多多少少对太子这边有一点偏颇,三福晋也就夫唱妇随的多是跟太子妃一个阵线——   “就咱们几个妯娌之间说些体己话又有什么好害臊的,四弟是个重规矩的,你也是个进退有度的,看着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皇阿玛倒是做得一番好姻缘。”看着自己一句话就将舒兰的心思给扭了过来,三福晋拿着帕子捂着嘴笑出了声,“太子妃,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正是。”   见着屋内气氛转了过来,太子妃面上再度扬起了可亲的笑意,又将几个当了大半天背景板的公主拉过来一一介绍了一番又行了礼,便估摸着时间起了身——   “好了,唠嗑了这么一会儿前头怕是也散得差不多了,咱们也不在这儿妨碍你了,横竖来日方长,又都住在宫里头,总是不怕没有闲话的时候。”   太子妃动了身其他人自是也连忙站了起来,舒兰照旧将手放在身侧福了一福,目送着她们离去,等人走远了方才算是将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一松,虽说这与女人们打交道机锋来机锋去对她而言是上辈子的家常便饭,丰富的经验在手她也没什么好惴惴的必要,可有一句说一句的却到底是个伤脑子的苦力活,由着方嬷嬷伺候着她洗漱完又力度适中的帮她捏起了肩膀,她才算是慢慢缓了过来,看着那贴着大红喜字的床柩默默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比起这些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会算计的妯娌,她倒是还真是情愿跟胤禛打交道。   太子妃将时间掐得很准,舒兰前脚才歇了没一会儿便见苏培盛过来传话说爷往这边过来了,底下伺候的都是有眼色的,胤禛才刚进了门便是端茶的端茶绞帕子的绞帕子,让他原本绷着的神色慢慢的松缓了下来——一   “让你劳心了。”   “您这是说得什么话?”方才被那些藏着机锋你来我往的女人们闹了一通,舒兰自是觉得面对好歹相处过了一辈子的胤禛来得轻松得多,神情不由得越发自然,扬着笑意就将手边的小碗给端了起来,“刚才听三嫂说您在前面喝了不少,明个儿还得早起给长辈们请安,便是喝点醒酒汤才好,也省得到时候头疼。”   “唔,跟她们可还处得来?”   “嫂子们很好妹妹们也很好,以往只觉得皇家规矩多觉得少不得说句话要在肚子里过上三遍,可真的处起来倒也没觉得跟家里头的嫂子们有什么差别,横竖,总归是一家人了不是?”   皇家虽然讲究兄友弟恭,可是从小在这最高权力的漩涡中心长大各人总是多多少少有着点自己的心思,处得太近感情没到那份上,处得太远又让老爷子有想法,这个尺度并不算好拿捏,当了那么多年夫妻舒兰自是听得明白胤禛话中的意思,也知道这是拿她当自己人了方才有了这么一说,笑中不由得带上一点暖意,毕竟不说那爱不爱的虚话,就凭着以后还要携手共度几十年她就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够一开始就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也希望别像上一世那样各人心中存着各人的事儿连说话都不快活,如此,看着对方喝着醒酒汤皱起了眉,深知胤禛是个怕苦的,便又倒了杯清茶过去才见她接过话头——   “太子妃虽是身份尊贵,可是看着却是个极为和气的人,三嫂说话也很是爽利,听得让人心里头就透着亲近,妹妹们就更是不用说,只是大嫂……”   “嗯?”   “也不知道是我生性愚笨不晓得说话还是怎么的,我瞧着大嫂的脸色可是有些不好看。”   胤禛和胤褆向来处得不好,这一点舒兰是早就心中了然,可是兄弟们归兄弟们,妯娌间归妯娌间,虽说身为皇子福晋没有被人拿话堵上了门还半点不在乎脸面的当没一点事,但也没有头一回见面就闹得剑拔弩张的理儿,是以,深知胤禛性子的舒兰便干脆自动自觉的将方才的情形说了一说,且还说着说着带上了点纳闷——   “这外头都说大哥和大嫂夫妻伉俪情深,甚至是自打大嫂进了门那大哥眼里就再容不得旁的人,我原本并不觉得传言多么可信,可是眼见着大嫂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却也由不得带上了点羡慕,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不,你说得很好。”   胤禛骨子里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虽是因着长幼上下和在宫里的威势并不能在明面上对胤褆表现出来什么,可心里头却是一早就给对方记上了狠狠的一笔,再加上今日迎亲那会儿对方的挑衅,和方才饮宴之时对方死命的劝酒,要不是胤礽和胤祉拦着说不定就真将自己给灌趴下了的这番情形,他便更是对胤褆厌恶至极;   如此,听着自家福晋竟是这样给了对方一记反击,十几岁尚有着热血的性子之下,心中不由得大呼痛快,而转头想到舒兰今个儿才是头一日进宫且又是大喜的日子,保不齐就被伊尔根觉罗氏的冷面弄得心里委屈了想要抚慰上两句,却没料到刚一转过头却是只见对方眼里飞快的划过了一抹狡黠的笑意,让他先是一愣再是一笑——   “看着是兔子却不想是只狐狸,大嫂这回儿可是失了算了。”   跟对方并肩作战了一辈子,舒兰深知胤禛最需要的其实是一个能帮他分担担子的聪明的女人,是以,与其让她别别扭扭的学着李氏那些个去争宠,倒不如一开始就让对方知道这一点,是以,她便也没想太过隐瞒自己的性子,可正当她想着要怎么回话的时候,却不想对方大喘气般的再又抛下了一句——   “夜深了,咱们歇息吧?”   “……嗯?嗯。”   舒兰显然没有料到话头转的这样快,而愣了一愣刚回过神来准备帮对方除了外裳,脚下竟是一轻的突然被面前人腾空抱了起来,亏得她多年的稳重才没有惊呼出声,可饶是如此她也本能的抱紧了胤禛的颈脖,诧异的抬起头来又直直的撞进了对方略显深幽的眸子里,脑子瞬间空了一空,再回过神便是已经被眼前人给抱到了床上,摇曳的红烛映衬着大红的帐子,隐隐约约只见到两个人影慢慢交织在了一起——   红鸾帐暖,一夜好眠。 第5章 新婚头日来交锋   舒兰虽然觉得走过一遭又走一遭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子微妙的感觉,可也着实没有什么好多去纠结的,她心中存着事又习惯了早起,饶是身上疲累仍是早早的睁开了眼,侧头看了看还睡着的胤禛,却是轻轻叹了一声——   他怕是还不知道等会儿还有一堆糟心的事情在等着吧?   此刻的胤禛并没有平日里那故作生硬的严肃样子,虽是因着消瘦脸上的轮廓分明,可线条却并不算硬朗反而透着点柔和,舒兰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望着床顶上那大红的帐子脑中转得飞快;   紫禁城里规矩多,只要踏进了这个门便是连呼吸都带上了点凝滞,即便她多活了一世应对妯娌小妾可以说得上是得心应手,可上头有那么个早已经成了精的康熙盯着,还有个没事就喜欢扯的德妃逮着机会就惹事端,以及谁都不是傻子的各宫嫔妃时不时的踩上一把,她这日子却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更别说前朝指甲盖大的小事都能对根基不稳的他们有着巨大的影响,而她就是再有先知在手也没那个本事从源头上将一切麻烦尽数扼杀。   上辈子舒兰给人的印象虽然多是淡然而温和,可这一方面是因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已经没了,再有盼头也不过是空守着个尊贵的位分便是对什么都有些不上心,而另一方面则是后来成了皇后,没有谁会不长眼的去到她面前讨嫌,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自然是端得温和……   然而眼下里不同,遗憾尚未发生,她还有大把的机会去将一切给掰过来,自然是从骨子里激起了一股莫大的动力,决心将每一步都走稳走踏实再不给旁人半点可乘之机,这般之下,她不由得飞快的在心中计较起了等会儿要应对的人——   康熙确实是个精明的,且这会儿并不像年老的时候那般正值壮年,可谓是前朝后宫都是一把抓,然而万事有利则有弊,康熙这样的作风虽是让任何人都不敢将手伸得太长闹出什么大事……   可是因着上心的事情太多却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比如在儿子里头除了太子之外,对于其他儿子都是大事上纲上线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这后宅之事便是属于小事的范畴,说白了,除了隔两年塞两个人过来之外,康熙并不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反倒是因着此人的一碗水端平和重规矩才能让她立得稳稳的。   而至于那帮子如狼似虎的兄弟,老大讨嫌归讨嫌,可在记忆里除了能在嘴皮子上给他们添添堵之外倒也没什么其它的,总归横竖是个最后折在了自家亲爹手里的炮灰,太子也没什么好多计较的,胤禛一向跟他走得亲近,就是后来性子大变也没将火烧到他们身上,老三除了逮着机会就给胤褆找点不痛快外多是中立,老五没存在感老七性子内敛老八……   按理来说,甭管上辈子老八怎么闹腾放在现在都还得多不少年头,加上那男人们之间的事她也插不上什么手,她并不需要太过上心,可是旁的就算了,偏偏过不了几年出宫建府就是跟胤禩打隔壁,想着对方那会儿明面上唯老大马首是瞻没少借此来给太子党找麻烦,连带着连他们也没幸免的糟心劲……   舒兰双眼眯了一眯,老八母族不行妻族落败,能够依靠的无非是老九的财力和老十背后的钮祜禄氏,若是能找点打算将这铁三角捅出个洞,那以后的日子不就得少很多麻烦?   横竖出宫建府还有几年的时间,舒兰在心里给老九和老十都记了一笔之后便转头想起了更重要且能直接影响到她的人,德妃,说起来她跟这正经婆婆也算是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可是思来想去却还真是有些说不准这个人,说她蠢吧,她又能从一介宫女爬到一宫主位的位子且还硬生生的站稳了脚跟,说她聪明吧,后来却情愿是拼得鱼死网破也不愿意让胤禛如了意,连带着她也从未得过半点好。   “你醒了?”   一辈子的记忆多且乱,正当舒兰想了好半天终于回想起新婚头一日见德妃的情形时,身侧原本熟睡的人却是动了一动,随即张开了眼睛——   “等会儿还有得折腾,怎的不多睡一会儿?”   “平日里本就习惯了早起,等会儿又要给长辈们请安,虽说该学的规矩都学了可还是怕忙中出错,便是趁着这会儿功夫想在脑子里过过呢!”   被打断了思绪舒兰便暂且抛开了这一茬儿,横竖等会儿就要见到,辈分压在那儿她也不可能像对大福晋那样直接反击,顶了天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听着胤禛体恤的话便也扬着笑意体恤起了对方——   “说起来,您昨个儿虽是喝了醒酒汤,却到底是喝得有点多,怎的也不多睡会儿?眼下可觉着难受?”   “我哪里就这样孱弱,平日里虽是不怎么饮酒,可每年年宴却都少不了要被灌上一回,再加上前头太子和三哥成婚的时候都闹得不轻,便也算是习惯了,倒是你,可还觉得爽利?”   胤禛其实并不算什么温柔体贴的人,其一是他作为皇子,就是再爹不亲娘不爱那也是从小被人捧着抬着惯了的,除了长辈们需得多上点心,旁人都是自己贴上来奉承都来不及了自是没得他多去表现的理儿,其二则是性子摆在这儿,顶了天了也就是让底下人好生伺候,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或是得了点东西分分赏就已经算是给了不小的脸面了,而之所以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舒兰温柔体恤,当然其中是有着新婚头日和对方的关心让他心中熨帖的缘故,可更多的却是他确实对这个福晋感到打心眼里的满意。   这并不是说舒兰多么会争宠多么会伺候,毕竟这再是重生了一世性子总归不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更不可能陡然在这方面开了窍,况且,俗话说的妻贤妾美,若是她真的在这上头做了什么文章反倒是要让重规矩的胤禛不满了,而知分寸知进退知冷热,拿得住事又还有股子聪明劲儿,再加上相处起来极为轻松,却是足够让人来得满意又舒心,态度也就自然而然的温和再温和——   “等会儿沐浴的时候让底下人好好松松筋骨,也好让人精神些,若不然被那日头一晒再又一折腾,怕是要累出病来。”   “谢爷的体恤,我很受用。”   夫妻二人倒是相处得不错,只是这会儿能留给他们说话的时间却并不多,外头人听着屋内有了动静又等了这么一会儿便是请示了一声,端得端浴桶拿的拿礼服的进来忙活了起来,要请安的地儿太多饶是他们起得早也不敢多做耽搁,沐浴换衣梳妆用膳都是能多快则多快,赶着外头天色刚擦亮就出了门——   正如同舒兰所想的,康熙是个极好应对的,毕竟这会儿夺嫡的乱子还没拉开序幕,正是父慈子孝的当口儿,再加上又是自家儿子新婚头一天,便是带着笑意受了礼,又循例说了些夫妻和乐的话赏了堆东西便算完了,而兄弟们之间虽是心思各有不同,可老爷子在上头瞧着也没有哪个会在这时候没眼色惹乱子,饶是因着自家福晋的转述对眼前二人极为不待见的胤褆亦是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几句恭祝的话……   出了乾清宫又到宁寿宫,仁宪太后是极为和气的老太太,早年虽是诸事不顺却是晚年有福,便是见着谁都是一脸的笑脸,抓着舒兰的手说了好一通话又见对方蒙语说得不错,便更是欢喜的将赏赐加了又加……   兜兜转转跑了两个宫,身体上虽是有些疲累可是心里到底是没多的负担,可随着离永和宫越来越近,舒兰却是不由得慢慢敛起了唇边的笑意。   永和宫坐落在紫禁城的东六宫,虽说是跟方才去的富贵大气的宁寿宫没得比,却也是处处精致,只是一切太过精致总是让人难免生出些距离感,就如同德妃一样,整齐正式的宫装,插满了珠翠的发鬓,描画得精细的妆容都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可同时也让人觉得高高在上难以亲近,只能一切按着规矩来——   “得了,起来吧。”   德妃的容貌并不算出挑,当然这是放在缺什么都不缺姿色的皇宫来说,只是她的眼角眉梢之间透着顾沉淀,气质也显得很宁和,没由来的便是让人觉得安心和放松,不过在胤禛和舒兰二人看来,饶是对方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却也能感觉得到其中的疏离——   “你们去了乾清宫又刚从宁寿宫出来,想必该说的皇上和皇太后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我便也没得什么好多啰嗦的,也省得折腾来折腾去让你们累得慌,横竖瞧着你们都是懂规矩知分寸的人,想来是能够将日子过得不错。”   “是。”   德妃这话从明面上来看似乎是极为体恤自家儿子和儿媳,怕他们接连折腾了两天吃不消,可是听在习惯了这样态度的胤禛和多早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舒兰耳中,却是知道对方纯粹是懒得多说,而德妃显然也不在意他们听了是什么感觉,很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胤禛,老十四近个儿开始学写大字了,你一向在这上头得皇上夸赞,便去后头瞧瞧吧。”说到胤禛,德妃面上的笑意倒是真心了点,可是将打发人的话说完之后,再度将目光转到舒兰身上又变得公式化了起来,“我跟你媳妇说说话。”   话说得这份上,饶是胤禛心里再不舒坦也只有告退的理儿,而舒兰虽然知道德妃没那么容易打发,可正经婆婆要跟新进门的儿媳妇说教上一二却也是无论放在哪家都是合情合理的事儿,便是垂下眼眸掩过了其中的不耐,端得一副恭顺老实——   “儿媳谨听额娘教诲。”   “也没得什么教诲不教诲的话,不过是成了一家人以后相处的时间很长,我既是你们的额娘总是要为你们操心。”   “多谢额娘体恤,儿媳若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还望额娘能多多指点。”   “嗯。”   舒兰知道对方这是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心中冷然面上却是半分不显,看着嬷嬷端着茶盏立在一旁还有眼色的接了过来递了上去,德妃无论心里头有什么计较,也没有在这上头多做什么为难——   “皇上一直就说费扬古府上教养好,如今瞧着倒是不错。”   “儿媳只是谨遵本分,当不得额娘这般夸赞。”   “在这宫里头,活下来容易活得好却不容易,就像是这规矩人人都懂,最难的就是知道本分拿得住分寸。”德妃抬眼看着舒兰,稍稍挑了挑眉,“听说昨个儿新房里头挺热闹,你跟妯娌们也聊得很是热乎?”   “嫂子们都是和气的人,妹妹们也都乖巧可人,说着话倒是也让人觉得不那么紧张。”差不多的话从胤禛嘴里说出来是体恤,可在德妃这儿却是明显带着深意,舒兰心下了然对方这是想要拿大福晋那一茬儿做筏子了,心中不由得顿时有了计较,只是面上却是端得不温不火,“只是儿媳愚笨,想要捡着好听的话儿凑趣却似乎是没说到点子上,最后还是嫂子们和妹妹们打的圆场。”   “你愚笨?还没说到点子上?”   舒兰早就了解德妃是个什么性子,但凡她想要发作便是无论你说什么都能找得到由头,而一点不出她所料的,话音刚落便只见德妃将茶盏往桌案上一磕,虽不算重也让人心里突了一突——   “我瞧着你昨个儿那股子机灵劲儿可不像是愚笨的人,没说到点子上都将你大嫂给堵得没话说了,若由着你说到点子上了岂不是那会儿就得闹开了去?”德妃面上的笑意一冷,“看着你也像是个懂规矩的,怎么连长幼上下都分不清了?甭管你大嫂说了什么闹得好看不好看,往外头说那都是她的不是,可你这么一搅和话还能听不能听?就是胤禛,不是也得被你累得面上不好看?”   “额娘教训得是,是儿媳的不是。”   “在皇家最是讲究个多做少说,祸从口出这样浅显的道理就是寻常宫人都知道,你要知道你现在代表的可不是你们乌拉那拉氏,而是胤禛,甚至是我的脸面,在你看来或许不过是妯娌间的小摩擦,可到了我这儿,岂不是白白的得罪了惠妃?”   舒兰心中一片冷嘲,旁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这宫中主位统共就这么几个,各自都有儿子便都是阵垒分明,饶是面上一团和气私下里却是早就较上了劲,而其中,宜妃便罢了,毕竟老五养在了太后跟前老九又还小且又本身是个爽利人,多是哪头都不多得罪,而荣妃是资历最老的宫妃之一,早已是人老色衰失了宠爱向来就是个低调的……   这样一来,正是得势的惠妃和德妃关系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别说前者觉得胤禛是太子党跟自家儿子作对,后者又几次三番被打了脸,是以,其他的就算了可拿着这个做筏子却是直让舒兰觉得可笑得很,而果不其然的,这前脚的话头刚落后脚便又来了——   “说起来,我也知道大福晋是个什么性子,最是个口里头没遮拦的,你正是年轻有点年轻气盛也在情理之中,横竖我是你们额娘,该帮你们担的总是得帮你们担着,只是……”   德妃本就不喜欢胤禛,看着舒兰这几乎跟胤禛如出一辙的拨一下才动一下的性子,心中不由得很是堵得慌,便也懒得多打太极就直接将话锋一转;   “只是这在外头也就算了,这要是自己关起门来还是这样,胤禛岂不是得生生被扣上个治内不力的名头?”   嗤,原来是等在这里!   德妃总算还顾忌着颜面并未将话说得太过直白,可舒兰本就是个通透的,哪里会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想着上辈子对方对李氏的维护,闹得她才是新婚就被搅得一头包生生去了大半喜意,生生的被人钻了空子,以及记忆里对方对待自己和后来的十四福晋全然不同的态度,舒兰心中飞快的划过了一抹了然——   胤禛被扣上个治内不力的名头,这便是你的本意吧?   辈分摆在这儿,眼下里又同在一个屋檐下,她没有必要也没有由头在明面上闹得不好看,可抬着酸痛的小腿慢慢走出永和宫,回望着那在阳光下显得温暖不已的宫殿,她的面上却是一片冷意,当额娘当到这份上还真是绝了,可是她又凭什么觉得自己会让她如意呢?   舒兰自顾自的走着不发一言,脑中的画面却是从李氏的嚣张到自己迫于形势的隐忍,再到德妃见缝插针的又赏了一个又一个心思不小的女人,看着眼前这近在咫尺的自家大门,她终于笑出了声——   算盘倒是打的精明,可惜她却已然不是当年的她了,她倒要看看这些个人还能玩出朵什么花! 第6章 其人之道还其身   “主子,奴才已经按您的意思将话儿透给苏嬷嬷了,按着德妃娘娘的性子,那位怕是难得得半点好了。”   “哦?”   万事有利则有弊,几家欢喜便就有几家愁,对于可以互相扶持齐头并进的嫡福晋,胤禛自然是带着期盼带着憧憬,而对于既要分薄宠爱又要独揽大权的当家主母,后宅的其他女人却是怎么都不可能乐意到哪里去,而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眼前的李静琬——   李静琬的出生并不高,不过是个小地方知府的女儿,只是放在京城里来说虽是末微的很,可在当地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所交际的夫人小姐自是一向将她捧得高高的,养成了她一副眼高于顶的骄横性子,而原本选秀入宫在那么多贵女的衬托之下,她多多少少会要收敛一二,却好死不死的因着美貌又是汉军旗且娘家没什么势力入了德妃的脸,顺风顺水的就成了皇子格格且掌了内院之事……   如此,看到选秀之时因为出身的缘故没少对她摆脸色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转了态度,想到若是能赶在旁人前头生下爷的长子说不定还能被抬成侧福晋,李静琬自是对挡了自己路的舒兰一百个的不待见,饶是因着身份因着规矩她从明面上不能拿对方怎么样,却并不代表她不能借力打力的给对方添点子不痛快。   这般之下,想着德妃先前话里话外对这个未过门的嫡福晋所透出来的不满,和这些年来对她的扶持,便只见她笑得很是得意——   “出身高又怎么样,让主子爷满意又怎么样,她难道还能和正经婆婆唱反调?爷最是个重规矩要脸面的,私下里虽是跟德妃娘娘并不热络,可亲生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也万没有为了个女人就跟自家额娘作对的理儿,这样,她可不就是得不了半点好么?”   “主子说得极是,奴才先前还想着这福晋进了门咱们多多少少会有些个为难,却不料主子来了招釜底抽薪,恐怕那位主儿现在正是憋气的慌,却又只能强忍着不敢发作呢!”   “呵,这过日子可不光是讲究出身和位分,往后这是谁为难谁又说得准呢?”   李静琬自恃宠爱,饶是平日里有些个小性子胤禛也从未多说过什么,再加上德妃这个后台,她自然有点不将舒兰放在眼里,听着小丫头进来说福晋回来了,便是嘴角带着轻嘲的起了身——   “走吧,咱们这便去会会这位嫡福晋,我倒要瞧瞧她有几斤几两重。”   ------   “主子,您可不要太将德妃娘娘的话往心里去,虽说这话说得重了些,可想来也是想要跟您提提醒先将坏的说在前头,往后处着处着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就好了。”   “我自然没什么好往心里去的,只是她却也不是光想着摆婆婆的威风让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不然又怎么会任着人踩到脸上来了还一点不生气发着拿着这个做由头发作?况且,这新房里头的事儿若没有人往外头传,又哪里会前脚后脚的知晓得这样一清二楚?”   “这,您是说?”   方嬷嬷只怕自家主子心里不痛快,刚进了门便迫不及待的劝解了起来,可舒兰却是压根就没将德妃放在心上,横竖是个怎么讨好也固执到底的人,与其浪费心思或是上赶着正中人下怀,倒不如左耳进右耳出纯当对方是个透明的,如此,便只见她撩下了这句话由得方嬷嬷自己去琢磨,转头自顾自的琢磨起了才间李嬷嬷所跟她说的消息……   她跟后宅这些个女人都算是打过大半辈子的交道,若说起眼下里的情形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可是旁的就算了,记忆里的这个时候宋清莲和李静琬都已经各自生下一个女儿了,怎么前者一点没错的孩子没过月就折了,后者却是压根连喜讯都还没传过,难不成是她记差了?   “主子,按理来说这话本是轮不到奴才来说,可若是德妃娘娘……”   舒兰正揪着眉头飞快的转着脑子,只觉得虽然大部分的事儿都跟记忆里一般无二,比如德妃,比如大福晋,可是却也有不少出了偏差的地儿,比如昨个儿的新婚之夜,以及眼下里的李氏,而方嬷嬷看在眼里记在眼里却是以为她还在为先前的话头糟心,便想说只按着规矩来不给人挑错就罢了,可还没等她将话说个全儿,却是只见李嬷嬷挑起帘子进来福了一福——   “主子,两位格格在门外候着了。”   “那便叫进来吧。”   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人便已经来了,舒兰自然不能自顾自的想着事儿将人晾在一旁,如此,便只听帘子一响一动,二人婷婷袅袅的走了进来,宋氏和李氏虽说位分一样,可是得宠和不得宠掌权和不掌权却还是有着云泥之别的,抬眼望去看到李静琬打头宋清莲稍落一步,前者的衣裳明显比较华丽,眉眼间也透着股神采飞扬将其本就柔美的容颜衬得越发的明媚,而后者年纪本就最长且先前又没了女儿狠狠伤心了一场,面上便是透着股苍白在李静琬的衬托下越发的平庸。   “奴才见过福晋,给福晋请安。”   “起来吧。”   胤禛重规矩,二人明面上的规矩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舒兰当然也不会在这上头为难什么,没的落了人口舌,便是收回目光淡淡的开了口——   “说起来,你们也是跟在爷身边的老人了,院子里的规矩是怎样的想来心里头也有数,用不着我多说,我虽是嫡福晋是你们的主母,可是咱们最大的主子却是爷,是以,只要你们好生伺候着别没的瞎折腾,自是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是,谨遵福晋教诲,奴才自会安守本分好好伺候,万不让您劳心。”   “嗯。”   都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了,舒兰哪里还不知道这帮子女人都是明面一套背里一套惯了的,只是即便如此,该走的过场却总是要走上一走,毕竟身在其位得谋其职,总不能因着心里头有了计较就连面上功夫都不做,如此,便见她脸上带了点笑意点了点头——   “坐下说话吧。”   “是,奴才谢福晋恩。”   上辈子舒兰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饶是再稳重也总是有些没底气,再加上面见德妃时同样被狠狠敲打了一番,便是只能耐着性子端得温和的生怕让人诟病,在李氏宋氏跟前从未摆过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可眼下里不同,重活一世早就知道只要一日有利益冲突在这些个女人就不会安分到哪里去,而永和宫那位也显然不会因为她上道就对她有丝毫改观,两两相加之下,她自是一切只按着规矩来,只是她压根就没给人顺着绳子往上爬的机会,却是总有人能自己摸出根绳子——   “奴才虽没什么见识,也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也知道规矩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主子爷下了明旨便心心念念的盼着福晋来,只觉得这样咱们这些小的方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哦?”   “奴才性子比较直,有些话也不怕跟您说,奴才虽是没有什么大的心眼儿,只是人总是有些私心,怕万一福晋不好相与闹得以后日子不好过,可先前请德妃娘娘安的时候,德妃娘娘却是将话说得明白,说您最是个宽厚慈善的,这样奴才自然没有不欢喜的理儿,只盼着您以后多多提点才是。”   虽说这格格也就是比一般的侍妾名声上好听了点,嫡福晋让你坐是情分,让你立规矩是本分,可李静琬向来就是个心气高的,且觉着自己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压根就没太将来人放在眼里,自是看不惯舒兰这幅端着抬着的模样儿……   如此,便只见她明面上满是奉承一派伏小作低,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点明了她和德妃的关系之余,还将自己以后日子好过不好过跟舒兰的宽厚慈善划上了等号,来得好一手敲山震虎偷换概念——   “呵,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舒兰在这些个弯弯绕绕里头摸爬打滚了大半辈子,哪里会听不出这话里头的意思,心中不由得暗嘲句尽是些玩剩下的,面上则是半分都不显,反倒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不过这话也没说错,爷本就是个重规矩的,额娘自是也将这些个看得重,既然该说的都与你们说明白了,那我倒也算是省了功夫,只是你既然是个直率的,那我也索性将话说直了,只要你们万事照着规矩来不出了褶子去,以前是什么日子以后自然也就是什么日子,横竖额娘为尊爷为大,我也得敬着他们的意思来不是?”   说话打机锋是有讲究的,撒泼翻脸为下策,隐忍退让为中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方才是上策,李静琬并没蠢到连话都听不懂,是以,看着舒兰这么快就会过了意还捡着关键反击了一把,且还是拿着规矩说话,让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一时之间不由得直接愣住了,而舒兰却是恍若看不见的挑了挑眉。   “李格格,你既然得额娘看重,也得爷喜欢,想必是极懂规矩的,你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第7章 搬石头砸自己脚   李静琬之所以会直接拿话来激舒兰,并不单单只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是自打知道舒兰要进门,这后宅之中的下人们隐隐的就有些变了风向,在她手里曾吃过亏的甚至还话里话外的透出了她没几天嚣张日子过了的意思,她心里憋了气,又知道不能拿这些话直接去德妃和胤禛跟前说,便想要借着这个人人都盯着的她们头回见面的当口,让旁人见见即便是嫡福晋也得让着自己,却没料到被舒兰连消带打的逼到了墙角,只能从牙缝里憋出一句——   “……您,您说得是。”   “你明白就好,如此聪慧也怪不得额娘喜欢你,就是我瞧着亦是觉着可心。”   凡事讲究个点到为止,她刚进门头一天底下人尚没有为己所用,说不定其中就有那存了旁的心眼的,是以,借着对方的话头顺势而为那是情理两不亏,若是再咄咄逼人却是保不齐要落个不好的名头,再加上舒兰知道这还不过算是热身,对方尚有个让上辈子的她吃了亏的后招在,如此,与其在这上头纠缠,倒不如抢占先机把握主动权,这般之下,便只见舒兰垂下眼眸淡淡一下,随即又挥了挥手——   “方嬷嬷,将我之前备下的东西拿来,权当是给两位格格的见面礼了。”   “谢福晋赏,奴才实在是受之有愧。”   先说话的是宋清莲,她没有李氏得宠也没有德妃的抬举,自是深知自己的身份跟眼前的舒兰有着云泥之别,便是压根就不掺和两人的你来我往,从进屋请了安落了座之后就不声不响的在旁边当着背景板,直到眼下里礼都端到了自己跟前方才连忙的起了身——   “按理来说,福晋大喜原本是该奴才献上孝敬才对,可是奴才口笨手拙的也拿不出什么上台面的东西,便真真是失了礼数,只有往后好好侍奉以全您的宽待了,望福晋宽恕奴才的愚笨。”   “你这话说得?我给你们见面礼可不是惦念着你们的回礼,横竖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很是不必这样礼来礼去,白白的添折腾。”   舒兰对宋氏的印象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可是比起一直上蹿下跳的李静琬,她却也只是为着孩子闹了几回并不算大的幺蛾子,除了让人有点糟心并没有产生什么大的影响,高下立见且对方的姿态又端得诚恳,这般两两相加之下,舒兰的神情自然也很是温和——   “额娘先前便说了这宫里头懂规矩的多心思通透的也多,可难就难在知本分懂进退,如此,便可见你是个难得的。”   “福晋谬赞了,奴才哪里……”   “福晋说得是,宋姐姐可是别这样推来推去了,知道的你是在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给福晋面子呢!”   想象跟现实的差异实在来得太大,李静琬心里本就堵得难受,听着舒兰这话里话外的扯着德妃来做筏子,就更是一股邪火直往上冒,便是正如同舒兰所料的那般,顾不得时机不时机的就直接打断了宋清莲的话头——   “说起来奴才还险些忘了,得知您要进宫院子里总是少不了拾捣拾捣,内务府虽是来搭了把手,可是前院倒也就罢了,内院里头住这女眷却是实在不好大过兴师动众,而爷要忙正事,德妃娘娘也抽不出神,这担子最后便是落在了奴才身上,也不知福晋可有什么不满意的没有?”   “哦?”   听着这跟记忆中不差分毫的话,舒兰心中轻嘲一声,想当初本就因为德妃的态度弄得心里没谱,李静琬又拿捏住了时机当着胤禛的面才将话抛出来,再加上那会儿她并不知道他们母子二人之间早已是存了龃龉,饶是心里头憋屈,便也只能隐忍不发,落得个一步错步步错,后来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局势给扭转了过来,然而眼下里却是不同,看着对方那一副堂而皇之的算计模样儿,却是只见她嘴角的笑意越发浓了起来——   “你如此费心,我原本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理儿,横竖总是你的一片心意,只是你既然问到了这一茬儿我便也就直说了,有的地方确实是需得重新收拾一二。”   “……呃?”   李静琬的算盘珠子拨得很好,虽然她作为一个格格总是不可能跟身为当家主母的嫡福晋去争权夺势,这手里头的掌家之权也总是会要落到对方手里,可是却也知道但凡对方有点脑子就不会将话挑明了来说,毕竟这理所当然归理所当然,张口来要又归张口来要……   是以,她才敢挖下这么个坑,若是激得对方变了脸将话挑明了来说那便是少不得给人留下个刚进门头一天就心心念念的钻营掌权的印象,再恰到时机的在胤禛跟前上上眼药不怕对方心里没有一点计较,而若是对方隐忍不发那也就等于间接承认了她的能力,到时候让德妃娘娘添把火也不愁分不到一点权力,只是她都将接下来的话给准备好了,却是一千个一万个没有料到舒兰竟是非但没按她所预料的路子来走,且反其道而行,直将她憋了个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她虽是位分不高,可是从入宫到现在也算是一路顺风顺水,哪里想到会在这个自己压根就没放在眼里的女人身上接连栽了两次,自是怄得她几乎要吐血,可是她到底还没蠢到家,知道若是在这当口儿上没忍住且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才叫正正落了人下怀,便勉强端着笑脸挤出一句。   “那,那您的意思是?”   李静琬一边深呼吸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一边迫不及待的想要对方继续往下说,毕竟这当家主母进门要立威要整治甚至要换血虽然都不算出了规矩,可是说出来到底有些不好听,更别说眼下还在这上头多的是人盯着的深宫内院,是以,她自是就盼着在对方里头挑出错转头狠狠的去上一回眼药,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如此,便只见她强耐着性子做出了幅谦卑的模样儿——   “没能事先打听好福晋的喜好实在是奴才失职失责,自是奴才愚笨请福晋明示,奴才定让底下人赶紧去办。”   倒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了?   舒兰哪里不知道李静琬这是想要自己顺着绳子往上爬,越是说得仔细便越是好让她给自己扣名头,眼中不由得飞快的划过了一抹精光,而正当她准备出声将对方的退路全部堵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老天爷想要帮她一把还是怎么的,竟是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请安声,抬头望去便只见穿着礼服的胤禛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   李静琬眼中猛地一亮宋氏也连忙起身请安,舒兰虽是眼波闪了一闪面上却是半分都不显,稳稳的起了身又接过对方的头冠唤人来伺候……胤禛虽是男子,体力要比舒兰好了许多,可是连续折腾了两天且又是这样热死人不偿命的天气还得穿着大衣裳,他自是也有些受不住,换了常服又擦了脸喝了口茶方才缓过了气,在舒兰旁边坐了下来接过了话头。   “你们刚才这是在说什么呢?”   “倒也没什么紧要的,我虽是头一日进门却也少不得要见见院子里的人,让她们跟我说道说道也好心里头有个数,这不,李格格正好在问我对院子里的布置有什么意见没有。”   “是这么个理儿。”   舒兰这话说得漫不经心,胤禛也没往心里去,在他看来,侍妾格格虽是可以宠上一二,却是始终不能越过主母去,更别说他对舒兰还很是合意,便也算是满意李氏的懂眼色,然而他们夫妻二人,在一旁冷眼等了老半天的李静琬却是显然有些稳不住了,只怕对方就此接过这一茬儿的连忙抢过了话头——   “回爷的话,奴才虽是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尊上悌下的本分还是明白的,以往您不耐烦管这后宅之事,德妃娘娘又分不出那么多功夫,奴才算是拿了大来掌了些事,然而现在福晋来了奴才自是再没有单专的理儿,总是得让福晋满意了奴才方算是全了主子们的厚待。”   “嗯,这倒是说得不错。”   “奴才当不得您这句话,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奴才太过愚笨还是怎的,福晋似乎是院子里头的布置觉得有些不合心意,奴才几斤几两重您总归是知道的,便是逾越一回,请爷帮着一起合计合计吧?”   “哦?”   李静琬能够在这院子里作威作福好几年,虽说其中有德妃抬举的缘故,可她也不可能全然是个蠢的,至少这看人下菜碟的功夫便是练得炉火纯青,而胤禛向来不喜欢太过强势的女人,毕竟上头的阿玛额娘兄弟们都是一个比一个强势,好不容易关起门来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若是再碰上个强势蛮横的他自是会觉得有些堵心,如此,听着李静琬这既是说得规矩又将姿态放得极低的话,他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李格格说得不错,我心里头确实是有些个计较。”   舒兰将胤禛的神情尽收眼底,面上却是半点不变色,顺着李静琬的话头应得掷地有声,直听得在场众人的心里皆是咯噔了一下,然而她却是半点不以为意,顿了一顿后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进宫以前阿玛便是没少说皇家规矩多,让我一定要小心谨慎,因为以后我代表的不再单单是自己的颜面,都统府的颜面,还有爷的颜面,咱们院子上上下下人的颜面,皇阿玛向来讲究节俭,昨个儿我想着眼下里正是新婚并不想扫兴,也没得让人觉着我刚进门就这也挑剔那也挑剔,可是今个儿去拜见额娘的时候,见着永和宫中虽说是处处精致,可难见奢华之物,便想着咱们院子里,比如这主厅,和我那屋子,是不是太过华丽了些?”   胤禛向来是个低调的,饶是后来当了皇帝也不喜欢那些个金啊银啊的堆满一屋子,然而李氏却是不一样,她本是小门小户出生,又从小就养在小地方,自是觉得金玉满堂才显得出身份和贵气……   以前胤禛没娶妻没有妯娌走动见兄弟要么在外头要么在书房来主厅的次数并不多,而他也没多事到要去管小妾的屋子里怎么摆设便是从未透过这个意思,如此,听着这番话胤禛不由得觉得被说到了心底里,一时之间大为合意,李静琬则是没想到对方三言两语就将局势扭了过来顿时变了神色,舒兰看在眼里进在心里,话头并未就此停住。   “虽说咱们身为皇家人,该有的气派总是得有,没的让人觉得寒掺的理儿,可是凡事过犹不及,毕竟宫里头规矩多人多口舌多,谨慎点总是没有错处,而且往小了说,看着也觉得晃眼不是?”舒兰面上的神情从头至尾就没有变过,将话说完了才转了转目光,“爷,您说呢?”   “是,你说得很是。”   胤禛虽是一直觉得侍妾格格怎么都不能拿来跟嫡妻福晋来比,可是这多是因着从小学的规矩的缘故,而眼下里听了这番话,见着舒兰的大气和李静琬的小家子气方才有了更深的体会,如此,自是看向舒兰的目光越发的柔和——   “以往这院子里头没个正经人管着难免有不妥当的地方,以后便是要累得你多操心了。”   “您这是说得哪里的话?这原就是我的本分不是?”   舒兰早就知道按胤禛的性子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面上并没有什么大喜过望的神色,仿佛只是在说今个儿天气真好一般,淡笑着应下了话头,看在胤禛眼里越发的满意,然而余光瞟向那气得脸色通红的李静琬之时,舒兰的嘴角却是若有似无的往上勾了一勾——   来而不往非礼也,掉进自己挖的坑里头感觉可还好? 第8章 谁为鱼肉谁为刀   “主子,奴才听说李格格那儿这几日可是闹腾得不轻呢!”   “哦?”   “这旁人不知道,您总归是知道的,李格格本就是个心气高的,前个儿在福晋跟前吃了瘪自是恼火得很,转头回了院子就砸了两个花瓶,然后又让底下人将那些个金啊银啊的全部收了起来,奴才冷眼瞧着,那上上下下的奴才可算是忙活了好三天了还没个完。”   “呵,以往她仗着宠爱和德妃娘娘的抬举没少装腔作势,这会儿可算是碰到厉害角色了,还真真是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   能在这深宫内院里头占下个一亩三分地,谁也不会是蠢的,宋清莲原本不过是小选入宫的宫女,家里头没什么背景人也长得不出挑,却是偏生被挑中成了胤禛的头一个女人,然后在李静琬后来居上之时,还能怀有身孕且顺风顺水的将孩子生下来,即便没能逃过那夭折的命数,却也由此可见她是个心中有计较的,或是说比李静琬藏得还要深,如此,眼下里她便是丝毫不为这般消息感到意外,反而似是早有预料一般的轻笑着出声——   “福晋那儿可有什么反应?”   “福晋瞧着便是个精明厉害的,爷既然没说什么自然也不会拿着这个做什么筏子,不然岂不是显得咄咄逼人白白的去讨嫌?”强将手下无弱兵,能被宋清莲当做心腹,碧芸当然也有两把刷子,不动声色的便将院子里头的动静打听了个一清二楚,“不过奴才冷眼瞧着,福晋的手腕还真是高得很,几天的功夫就将院子里的下人收服了个七八成,就是爷,这几日也是一回来就去了福晋那儿,半点空子都没能让李格格钻到。”   “她既然是高门大家出来的,自然在这些上头不会差到哪里去,至于爷,他原本就是最重规矩的,新婚头几日自是得歇在福晋院子里,不然这传出去谁人能落得到好?”   宋清莲当然知道碧芸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前这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虽然不可能一个月里日日占到宠爱,却也是机会多得很。   而等李静琬进了门院子里的风向一变,她则是显然的落了下乘,眼下里福晋虽是厉害的,可是若是能够引得这二人去鹬蚌相争她便能捡到那渔翁之利,即便不说独占宠爱分薄权势,就说能借着这当口儿再度怀上身孕日后就多了依仗且站稳了脚跟,只是想是想得好,万一出了什么茬子呢?对李静琬她尚且可以耍耍心眼,可是对舒兰她却是没有一点把握,如此,便只见她皱了皱眉——   “福晋瞧着是极重规矩的,不管她心里头怎么想也不会蠢得在这上头去折腾,毕竟皇家讲究雨露均沾,想来总是会比之前李氏当家做主的时候要来得好,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   “主子,奴才明白您的意思,也知道福晋不像李格格那般单蠢,可是奴才冷眼瞧着,总是觉得福晋太过于不简单了,旁的不说,就说她方方面面都能投爷所好便能看出她肯定是做了不少功夫的,而维稳固然是好,可若是咱们这样不动不响的,眼下里人不多或许还能混个不上不下,然而再有新人进来之后呢?”   碧芸心里虽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也横竖只是个丫头,万没得越俎代庖去定什么主意的理儿,可是她实在觉得眼下里是个难得机会不想轻易的翻过,再想到小格格夭折之时自家主子的伤心模样儿,便只见她非但没有就此停下,还压低声音再接再励了起来——   “您又还分得到多少?”   “可是……”   “福晋跟李格格摆明了就是针锋相对,可是有爷的宠爱在有德妃娘娘的帮衬在,总归是伤不了她的根基,她的性子咱们都清楚,心里头堵着口气又没法朝福晋发作,说不定就会拿着您来顶怒火,按理来说,咱们本也可以朝福晋投诚,不说多分什么宠爱也总算是寻求了个庇护,只是那日您也瞧见了,福晋心思藏得那样深面上却是一碗水端得平得很,保不齐心里也是想着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既然如此,为人鱼肉不如我为刀俎,您总是要早点为自己打算不是?”   宋清莲虽然知道对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毕竟身为奴才只有主子混得出息了才算是说话有了底气,只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话确实是说得有道理,眼下里她瞻前顾后的想要独善其身,可旁人会放过她吗?若不能趁着眼下里院子里人不多的当口儿谋得个依仗,以后还能有她站的地方?   宋清莲被这一席话彻底搅乱了心神,也勾起了心底最深的欲望,然而还没等她前后上下想个通透,却只听帘子一响,同样一身宫女装束的碧茹走了进来——   “主子,奴才听闻李格格往福晋院子里去了,您要不要也去瞧瞧?”   “这个时候她去了福晋那儿?”   若是在没听到方才那些话之前,无论外头怎么闹腾她也不会多去搀和什么,可是一念起心中却是再淡定不下来,如此,便只见她沉吟半晌终是起了身——   “那便去瞧瞧,总是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   皇子成婚按规矩有三日沐休,胤禛虽不是个白天黑夜都窝在院子里的性子,该忙活的照旧忙活,可是关起门来夫妻二人倒也算是处得和乐,只是舒兰心里有数,该闹腾的总要闹腾,该来的也总是要来,是以,看着眼前这恭恭敬敬请着安的二人便是没有一点意外之色——   “起来吧。”   “谢福晋恩。”   李静琬心里必然是给舒兰狠狠记上了一笔的,只是不知道是几天的时间让她缓过了气还是有了什么旁的计较,这会儿面上倒是不露一点异色,甚至还带上了点惶恐——   “福晋免了奴才等人这几日的请安,按理来说奴才不该来扫什么兴,可是奴才这心里头却是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儿,只觉得那会儿说话太过于唐突了,也处事疏漏得很,没的让爷和福晋觉得添堵,实在是奴才该死,只盼着福晋万不要往心里头去,不然奴才可真真是昼夜难安了。”   “哦?”   李静琬这话虽是说得漂亮,态度也端得恭顺,可是在这新婚的当口儿上张口闭口的死来死去,却是少不得让人觉得晦气得很,一听这话方嬷嬷便是变了脸色,张嘴便要训斥,可舒兰却是不以为意的抬了抬手,看着对方的目光似笑非笑——   “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你这是在说什么?好好的怎么成了这幅样子了?知道的是你心思多,不知道的岂不是还以为我这个嫡福晋做了什么委屈了你?”   无论是舒兰应下提点几句还是轻飘飘的说一句免了,都多多少少有些仗势压人的感觉,再加上明个儿又要去永和宫请安,她自是半点都不想留人话头,端得一脸的意外。   “奴才,奴才……”李静琬显然没料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再度将她的心思看了个通透,心中憋气却也仍不死心,“奴才是说当日院子里布置……”   “哦,你是说这个,我原就没往心里去,不过是一家人关起门来才说上几句罢了,爷当时也没说什么,怎么就值当你这样了?”   舒兰的话说得漫不经心,可该透的机锋却是一个字都不少,点明了这是关起门的话,若是转头就被传到了旁人的耳里,便是对方不将她这个福晋放在眼里,也不将胤禛放在眼里,彻底的断了她的后路,直将李静琬憋得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是,福晋和善,倒是奴才太过小性儿思虑不周了。”   你哪里是思虑不周,明明是思虑得太周了才对吧?   舒兰面上的笑意没有丝毫的改变,可是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和这几日来都是同一时刻回来的胤禛,哪里不知道眼前这二人都是踩着点来的,果不其然,没等她再说什么,便见人走了进来——   “今个儿怎么这样热闹?”   “您回来了。”   李静琬和宋清莲都带着伺候的人,一见胤禛便是直接跪了半屋子的人,他这几天跟舒兰处得好,而且越处越觉得这个福晋不光是性子沉稳心思通透,二人之间还颇是来得投契,爱喝的茶一样,爱看的佛经一样,甚至品味和为人的态度也差不太多,相处下来自然是又和谐又轻松,陡然看见这一个两个的都来了且身上还都熏着香,大热天里弄得屋子里无比憋闷,不由得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可一旁的舒兰却是淡定得很,只在目光转到面前这两个皆是透着期待的女人身上时,眼底深处划过了一抹略带恶趣味的笑意——   更热闹的还在后头呢! 第9章 就着下饭菜看戏   “摆膳吧。”   底下人早就是掐准了时间,舒兰刚绞着帕子让胤禛净了手前脚后脚的落了座,便见着丫头们端着菜进来了,李静琬和宋清莲虽然觉得顺利得有些意外,动作却是麻利得很,菜才上齐就接过筷子各自立在一旁——   “瞧着倒是让人挺有胃口。”   “回爷的话,福晋说这日头烈得慌,您想必是不爱那些个油腻腻的东西,只是这膳食讲究荤素协调,便是特特嘱咐厨房炖了鱼汤,里头加了清润的药材端上来前又撇掉了浮油,最是适合这个时候用不过了。”   “哦?”胤禛倒是没想到一碗鱼汤里头有这么讲究,可心中却是熨帖得很,拍了拍舒兰的手背,“你费心了。”   “这不值当什么,您若是喜欢能多喝两碗便是再费心些又有什么?”   舒兰面上一如既往的挂着笑意,目光却是在李静琬和宋清莲身上溜了一圈,所谓立规矩立规矩讲究的便是个立字,比如主母坐着你站着主母吃着你看着,可是这怎么立如何立才能占到最大的优势却也是内里有文章的,就像眼下里,舒兰和胤禛对座在桌子各一边,宋清莲虽是站在胤禛身后伺候,可是抬眼看到的却是站在舒兰身后的李静琬,看着宋清莲伺候胤禛喝着鱼汤,李静琬也提着袖子露出半截皓腕的殷勤的舀了半碗放在自己手边,舒兰唇角若有似无的勾了一勾——   “今个儿的莴苣不错,我听厨房里的人说您向来喜欢这个,也该多吃点才好。”   “好,你也甭就记挂我,自己亦是要多吃点。”   “谢爷体恤,您再试试这个翡翠虾球,昨个儿我吃着觉得不错,也很是爽口,您觉着如何?”   “是不错。”   “还有这个……”   舒兰每说一道菜宋清莲就忙不迭的夹一筷子放在胤禛的碟子里,李静琬自然不能干看着后脚赶着前脚的便也连忙往舒兰碟子里夹,宫里头素来讲究七八分饱就够,可自家福晋这样费心胤禛当然不会扫对方的兴,这样你来我往之下,鲜少伺候人的宋李二人少不得是累得够呛,更别说她们原本就还没用膳闻着这香味早是饥肠辘辘,只能面前维持着笑脸在心中暗恨,怎的她们一来这二人就像是敞开了肚子一般?就不怕撑坏了?   你们不是上赶着硬要来伺候么?不让你们一次伺候得够岂不是辜负了你们巴巴赶过来的心意?   舒兰将二人越来越僵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却是了然的暗笑出了声,只是她也明白凡事过犹不及的道理,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让底下人端上了清茶听着胤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了话——   “我瞧着你今个儿胃口似是比先前要好些,这厨子该赏。”   “瞧您说的,倒像是说我平日里多不好伺候一样,不过是看您吃得满意心里头觉着高兴,这心情一好胃口自然也就好了不是?”   舒兰当然不会说是为了敲打李静琬等人才故意吃得这样多,可是这话也不算说得违心,毕竟谁也不愿意看见这一个两个的尽会在自己眼前耍小聪明,眼下里这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弄得一个个都灰头土脸,舒兰自是少不了在心里暗道一句该,面上的笑意也越发的柔和,可眼底深处的恶趣味却是半点不少——   “说起来也亏得李格格和宋格格伺候得好,原本我觉着关起门来不必讲那么多规矩,天天立着规矩也显得我不近人情,可是见着她们这样贴心,能伺候得您比寻常都吃得多倒也不错,您说呢?”   “这么说,按你的意思是该赏赏她们了?”   这几天二人处得好,规矩虽是从来没错过,可是私下里也不会时时刻刻都端着,偶尔也会打会儿趣,胤禛本就是十几岁的年纪,压根不似后来那般不苟言笑,听着这半带打趣半带关怀的话,自是觉得轻松又暖心,非但没有多想什么反倒是顺着对方的话头就随口接了一句,可目光转到还没缓过神来皆是笑得面前的李宋二人身上,眉头却是皱了一皱——   这一个两个的摆出这幅模样儿是给谁看?这身为格格伺候主子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儿,难不成还觉得委屈了?   作为皇子,一个从小就在深宫里长大的皇子,胤禛当然知道女人和女人之间多多少少会有些你争我斗的小心思,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就算了,可碍到了规矩乱了本分却是触到了他心里的那条线……   如此,即便这会儿他回过神来意识到方才舒兰的话另有深意,却也知道这深意确实是让人为难,毕竟按照对方的立场来说,往小了说显得她这个主母没能耐,往大了说又显得她这个主母借题发挥,便是也只能将球踢到自己这里来,如此之下,再联想到几天前二人,特别是李静琬那幅当着其眼皮子就上起眼药的模样儿,胤禛的目光不由得一深再深——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往日里你们闲散惯了也就罢了,可眼下里院子里头有了主母该立的规矩也该立起来,不然跟嫂子们那比起来只会白白的让人闲话,你们可明白了?”   胤禛没有将话说得太过严厉,已经是看在了以往二人伺候都不错的面子上了,可饶是如此也足以将原就觉得被整了的李宋二人怄得不行,只是碍着胤禛的脾气性子也只能是打落牙齿活血吞,诺诺的称了是,胤禛点了点头,转头又看向舒兰,目光稍稍缓和了一些——   “你性子和善是好事,可是就像你先前说说的,深宫内院里头还是规矩些谨慎些来得好,以后也让她们多跟在你身边学着点,没的一出门就让人说咱们院子里的人没规矩。”   “您说的是,我记下了。”   舒兰会顺水推舟的配合着将戏唱完,当然不光是为了怄怄那两人,也不光是为了让自己顺顺气,毕竟再是上辈子在这二人身上添了不痛快,她也大可以循序渐进的慢慢动作,实在是没必要用这样不算高明的招数,而她之所以硬要将胤禛也扯进来,其实主要是因着德妃的缘故……   她作为儿媳,即便心里再也成算再是可以不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却总是不能明面上跟她对着干……   然而这几天院子里的种种变动显然已经是违背了之前对方话里头的深意,为了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坦她没有让步的理儿,上辈子在对方身上吃了无数亏她也不情愿再站着挨打,而没办法从根本上直接解决了对方,便是只得寻求外援,只要胤禛跟她站到了同一阵线,且这些事都过了其的手,她就有了底气也有了话来应对甚至占足了理儿,横竖她先是胤禛的妻子然后才是德妃的儿媳,关起门来过日子当然是得紧着自家爷的意思来不是?   “主子,先前您让奴才打听的消息有点眉目了。”   “哦?”   用了午膳胤禛便去歇晌午了,然后还得在书房忙活一阵估摸着天黑才过来,而正主儿走了该达的目的也达到了,舒兰也不想留着那一个比一个脸拉得长的女人在跟前碍眼,身边就只剩下了方嬷嬷和李嬷嬷,关起门来自己人说着话——   “怎么说的?”   “奴才去浆洗下人那儿打听了一下,李格格确实是有月余没有来月信了,只是她这上头向来就有些不准且以前也闹过乌龙,便是并未有人太过在意,就是李格格自己怕是也没多想,奴才觉着,您是不是亦是太多心了些?”   “凡事总是小心点来得好,能够先一步掌握主动总是强过时候被动着让人拿捏百倍,再者,不是说她这几天换了屋里头的摆设还换了膳食单子么?她可不是什么会委屈自己的人,若说是为了讨好爷,前头那一桩便是尽够了,横竖等爷忙起来也没什么机会去她那儿用膳,她又何必勉强自己吃不爱吃的东西?”   “那您的意思是?咱们……”   “不,这旁的都好说却是万不能在子嗣上头动什么手脚,一来白白的添了孽障,二来也太过冒险了。”   关于李静琬肚子的问题,舒兰也算是琢磨了好几天了,思来想去就算是真的是她记错了具体时间这会儿也该是有信了,毕竟记忆里明年她们就该要出宫建府了,然后过不了多久对方就怀上了第二胎……   如此,方有这么一问一说,说起来这话倒也不是她沽名钓誉,且不说这横竖生出来只是个丫头半点碍不着她,就是退一万步的真让她生了儿子又如何?死的死废的废几乎等于白忙活一场,更别说重生回来她就坚定了要保下弘晖,自然不会在这上头去画蛇添足,如此,便只见她摆了摆手——   “让人盯着她什么时候跟永和宫的人接触就好,与其上赶着去跳坑,倒不如瞧瞧她们有什么算计来一手黄雀在后,而此外……”   “嗯?”   “你方才应该也瞧见了吧?那宋氏可是显然和上回见的时候有些个不同,说不定也生出了什么心思,别一个没折腾完又来了一个添乱,让人仔细盯着点。”   “是,奴才明白了。”   多活了一世,舒兰对女人间的这些个你来我往算是心中皆有定数,应对起来也很是得心应手,说白了,横竖处在这样的位子上就逃不开这些,与其太过于纠结的去憋着气应对,倒不如放宽了心,权当是多瞧了场戏多了点下饭菜……靠在软榻上,舒兰慢慢闭上了眼睛。   只是不知道,这口菜永和宫那位又是不是能吞得下呢? 第10章 婆媳较量拉序幕   德妃把持胤禛院子上下并非一天两天,对这几日的变动自然是心中有数,且很是恼火,只是显然的,她比李静琬要稳得住得多。   康熙是个极为精明的,幼时登基到现在说经历过的事不知凡几,无论对前朝和后宫都有着极强的控制欲,看不上那些没主见得只会附和的,也容不下那些事事都别有心思的,而能在这样的人身边占据一席之地,德妃当然是个心有丘壑的……   是以,饶是被舒兰这嘴上应得好,实际上则是该出的手段一点不少该拿捏的权势一点不落的模样儿弄得份外堵心,也知道有胤禛的态度在对方并不差理儿,如此,虽是再见到舒兰时面上的神色再度冷了几分,却并未拿这个做筏子发作什么,淡淡的说了几句过场话便带着人一前一后的往宁寿宫而去——   “起来起来,刚才惠妃还在念叨你们娘俩儿,你们便是后脚赶着前脚来了,可见这背后打趣不得人。”   “您就知道拿我们这些小的寻开心,说起来今个儿着实是我们来得晚了,闹得您几位好等,幸得没忘了带您最喜欢的杏仁酥,您可得看在这上头饶了我们一次。”   “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什么饶不饶的,你有心了,坐下都坐下。”   仁宪太后向来是个和气的,她这辈子没得过宠爱也没有子女福,可在孝庄文皇后的庇佑下却也得了个安荣的晚年,如此,她自然懂得惜福,眯着眼笑着便揭过了话头,只是坐在一旁的惠妃看在眼里冷笑在心里,这是显然不想就此作罢,德妃和舒兰前脚才落了座便听到她后脚接过话——   “太后主子,德妃妹妹向来是个重规矩的,这么多下来咱们何曾见过她有过半点疏漏?按我说呀,这是得了儿媳妇心里头太开心了呢!”   “惠妃姐姐可真是会说话,一句话竟是就将我和老四家的给捧到天上去了,只是拿着我打趣也就算了,孩子们却一个个的都是太后主子和主子爷挑出来,哪个又会比哪个差呢?”   舒兰是在宫里头摸爬滚打惯了的,虽是跟德妃不对付却不会在这上头做什么文章,早早就到了永和宫,而德妃也是规矩惯了的,当然也不会真的迟了什么,不过是配合着仁宪太后的话头卖卖乖罢了,听着惠妃竟是拿着这个作伐子来嚼舌头,心中不由得冷了一冷——   “您呀,也不怕这话叫小辈们听了伤心。”   “得得得,我不过是这么随口一句倒是引来你这么大一堆,知道的是咱们看着皇家添了人心里头都高兴,不知道的还道我在讨什么嫌呢!”   惠妃虽然跟胤褆性子如出一辙的有些一点就燃,可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算面前还能稳得住,如此,就是再听着德妃这明晃晃给她拉仇恨值的话来得窝火,也强忍下了这口气并未太过变脸,转而死咬不放的再度旧话重提了起来——   “不过有一句说一句,这老四媳妇也真真是个有福气的,不光是得你这个婆母心里眼里的护着,听说,跟四阿哥也处得极好,真是福气人带福气,德妃妹妹,你以后可是有得享福的时候了,实在是叫人羡慕得紧呀!”   “姐姐这话说得?这在这儿坐着的哪个不是有福气的?论福气天下又哪有人比得过太后主子和主子爷?咱们不过是沾了点福分才得了点便宜不是?”   德妃虽然不待见胤禛,也更是不待见舒兰,可也不会蠢得表现出来,面上自是带着和熙的笑意,显然是认下了这话却也显示了谦卑,同时口中该说的该反击的亦是一个字不少——   “再者,大阿哥和大福晋向来是伉俪情深,这么多年下来可是恩爱得很,胤禛和他媳妇日子还才开始哪,要说叫人羡慕,这宫里头又哪个比得过您呢?”   “欸,这话你可就妄自菲薄了不是?”   德妃向来是个绵里藏针的,惠妃性子直脑子转得也没那么快,自是说不了几句就落了下乘,只能强端着脸将目光投到了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当着布景板的舒兰身上——   “老四媳妇,你怕是不知道吧?以往啊,这四阿哥院子里的事儿可是没少让德妃妹妹操心,今天赏东西明个儿就叫那个李格格过来问上一问,谁人不道一句母子情深,眼下里你进了门可是得让你额娘少操点心,享享你们的子女福了。”   “惠妃母说的是,额娘一向对咱们来得体恤,我也很是想要为额娘分分忧,只是我是个愚笨的,总是没得额娘眼光独到,以后怕是少不了要额娘拿主意的时候,只能厚着脸皮再劳额娘几年了。”   “哟,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是?才说你额娘是个谦虚的你就也有样学样,我听说这不过几天的功夫你就将那院子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了,可见乌拉那拉家的教养是极好的,若不是有名分碍在这儿,我还真是想要老大家的也跟你学学才好呢!”   “惠妃母这话可是让舒兰惶恐了,正如同额娘方才所说,谁人不知道大哥和大嫂向来感情好,那院子里也是上上下下打理就极好,进宫之前阿玛便是叮嘱过凡事多跟大嫂学着点别逮着事儿就劳烦额娘,而就是退一万步来说,大嫂有惠妃母提点着,又哪里还有跟别人学的理儿?”   胤褆从小就被送到宫外去养,对惠妃自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再加上母子二人都是个火爆脾气,大福晋平日里显然是没少受夹板气,那院子里也只能说是明面上面前过得去,跟婆婆之间亦是在外人看来上慈下孝,实则是听训为多,一听这话,婆媳二人不由得皆是噎了一下,舒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面上仍是端得恭顺——   “我哪里当得您这般夸赞,便是要学也有皇玛嬷和太子妃在不是?”   在场的没人是傻子,之前不做声不过是想想探探虚实,眼见着话说到了这份上,自然是一个两个的都接起了话,转眼就将话头扯到了别处,总算是过了这嫔妃和妯娌们齐齐联手的头一关,而走出宁寿宫,或许是因为舒兰方才的表现尚可,也或许是因为说来说去也没什么说头,德妃便是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回了永和宫,而看着其离去的方向,舒兰却并未就此松一口气,反倒是目光慢慢的沉了下来。   女人多就折腾多,而这宫里是这天下间女人聚集得最密的地儿,且其中一个比一个来得尊贵,一个比一个来得会算计,好在仁宪太后年纪大了经不得这日日机锋来机锋去,隔五天才叫着人一起来说说话,而就在舒兰刚刚听闻李静琬跟永和宫的人接了头的时候,众人便是再度齐聚到了宁寿宫——   “哎呀,太后主子您可是不知道,那小四啊生出来的时候干巴巴的,养着养着却是粉雕玉琢的可爱得很,胤褆那小子平日里可是没少跟我念叨。”   “哦?哀家记得过不久就是她满周岁了吧?”   “正是,我这不是巴巴的过来就是要跟您说这个呢!说起来,这男孩的名字劳烦主子爷想想就罢了,女孩却是当不得这样大的福气,而我又是个想不出好歹的,不就想要您给赐赐福?也让这孩子能沾沾您的福气平安长大?”   “那感情好,这两天日头瞅着也没那么热了,下回就带上丫头给哀家来瞧瞧。”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儿孙满堂,仁宪太后自然也不例外,听着惠妃这话里话外都说得讨喜,自然也是眯着眼睛笑得开心——   “说起来啊,这日子过得也着实是快,一眨眼皇帝都当上玛法了,那天还听着他跟哀家在念叨,说不晓得什么时候能抱上长孙……”   “孩子们都慢慢成家了,有您的福气在说不定明个儿就有好消息了呢?”   仁宪太后出生蒙古,进了宫便也因着世祖爷的不喜并未参与过什么后宫争夺,多是缩在孝庄文皇后的羽翼之下,便是到了今时今日也还是那股子蒙古人的直来直往的性子,逮着什么就说什么,却是一句话将在场的太子妃和皇子福晋们都带进去了,一时之间面上多多少少有些尴尬,然而这话又不好上赶着去接,只能在心里埋怨起了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起这个的惠妃——   “哎呀,说起来这旁人倒是还不着急,横竖这嫡子没有,庶子庶女总还是得了几个的,倒是四阿哥……”   惠妃当然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有点拉仇恨值,便是不等仁宪太后接话就又抢过了话头,且还直接将目标锁定在了胤禛身上——   “自打前两年没了个小格格之后就再没听到四阿哥院子里传来什么消息,可别等过几年竟是被弟弟们赶了先吧?”   “儿女皆是讲究个缘分深浅,该来的时候总是会来的,正如同姐姐方才所说,说不定明个儿就有消息了呢?”   “话可不是这么……”   舒兰自打今早听闻了昨夜李静琬和永和宫的人接了头,心里头就一直有些打鼓,毕竟上一世这个时候其早已经生下了孩子压根就没有这一茬儿,让人再有先知也无从去考究,只能大概猜到德妃怕是要拿这个做什么文章,如此,眼见里看到对方面上没有一点意外甚至全然是早有预料的神情,和这话中若有所指的意思,她心中不由得划过了一丝了然,而果不其然的还没等惠妃接过话头将话说完,便只见德妃身边的苏嬷嬷快步走了进来,惹得太后眉头微微一蹙——   “这是怎么了?”   “太后娘娘,奴才自知无状不该来此冲撞贵人,可是,可是事从紧急,四阿哥院子里出事了!” 第11章 你来我往谁吃瘪   “什么?老四院子里出事了?你把话给哀家说清楚些,到底出什么事了?”   “回太后主子的话,奴才因着要整理库房,便并未跟主子一道来请安而是留在了永和宫,而刚才四阿哥那儿的嬷嬷匆匆忙忙的过来,说是李格格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刚用了早膳就晕过去了,好一会儿了都还没醒呢!”   “李格格?”   仁宪太后关心孙子们倒是出自真心,毕竟康熙年纪大了也向来有主张,不必她也轮不着她去多说什么,而太子那儿她虽然也上心得很,却也是上上下下打点了个周全,除了跟多亲近下太子妃她亦是帮不上什么,便是将心思都放到了其他小辈们身上,然而即便如此,却并不代表她着紧孙子看重孙媳之余还要连格格侍妾一并都关照个全儿,一听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一旁的惠妃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一拍桌子就抢过了话头——   “德妃妹妹宫里的规矩倒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什么时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格格也到了能随随便便惊动太后主子的份上了,还是说四阿哥院子里的人就是要比旁的来的尊贵?”   “惠妃娘娘恕罪,奴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   “这确实是我宫里失了规矩,没得让太后主子担忧了一场。”   能成为德妃的心腹,苏嬷嬷自是十分的有眼色,惠妃话音刚落便连忙磕头请起了罪,而听着那一声声扎扎实实磕到地板的脆响,德妃也满是歉意的起了身向太后福了一福——   “说起来也是我以往太宽纵了些,总想着胤禛那孩子向来在女色上头不怎么看重,整个儿后院里头难得有两个伺候的人,前两年宋氏没了孩子一直有些郁郁,便是多抬举了李氏一二,一来想着多提点着她点能给胤禛添个子嗣,二来也是想院子里总得有个人看着点,这才让她有些失了轻重,望太后主子恕罪。”   “罢了罢了,你向来是个恪守规矩的,你宫里头的人也是谨慎小心从未出过什么差错,而老四那孩子也确实是在这上头太过于无心了,先前老四媳妇没进门你多帮衬着点也是人之常情。”太后本就是个和气的人,见德妃说得诚恳又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便摆了摆手,“既然来了就让她仔细说说,没得待会儿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谢太后主子不怪知恩。”德妃端得一脸恭敬,又是福了一福方才将目光转到苏嬷嬷身上,“人怎么样了?怎么好好的就晕过去了?叫了太医没有?”   “回主子的话,您是知道的,这院子里的格格侍妾没得福晋点头是不能随便招外臣的,奴才得了消息就派了人去传,这会儿估计还在路上,而至于怎么会晕倒,奴才也听得不清不楚的,只说李格格向来身子好,最近胃口也很好,可今个儿却是用过早膳就嚷着肚子不舒服,没过多久就厥过去了,怕是得太医去瞧了才能知道个所以然。”   “老四媳妇一向是个好的,万事也都是照着规矩来,院子里的事儿我自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地儿,倒是她,近几天日头虽是没那么烈了可还是闷得慌,可别是贪凉吃坏了肚子吧?”   “额娘处处体恤关怀,这是咱们这些小辈的福气,可说起来总归也是我疏漏了,原想着留两个嬷嬷在院子里看着就成,却没想到底下人到底当不得事,才闹得惊动了这么多人,如此,还是儿媳过去瞧瞧吧?一来是好让人心里头有个底,二来也能叫院子里的人有主意一些不是?”   德妃这话虽是明面上端得一副维护之意,可是显然有些个此地无银三百两,舒兰听得心中冷冷一笑,张嘴便不声不响的还击了回去,点明了自己不是没在院子里留人,而是李静琬生生越过了她这个嫡福晋找上了永和宫,唯恐天下不乱之心昭然若揭,德妃心里堵了一堵,可面上却是神色半点都不变——   “太后主子,您觉得如何?”   “这原就是你们底下的事儿,你们两个是怎样的人哀家心里头都有数,自去办便是。”   “是。”德妃请示完了太后才朝舒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便去瞧瞧,回头再过来说明情形,也好让太后主子安心,不算白折腾了这一场。”   “儿媳明白了,那……”   舒兰虽是一副规规矩矩的典型皇家儿媳的模样儿,可一直紧盯着德妃,便是将对方似是无意瞟了惠妃等人一眼的动作尽 收了眼底,而果不其然的,没等她将话说完,就听到对面的大福晋打断她的话头率先开了口——   “四弟妹,原本这你们院子里的事儿按理是轮不到嫂子们来管,可是这宫里头的下人都是有眼色的,既然敢闹到皇玛嬷跟前来,想来是真有些不好的,你刚刚进宫,上回儿皇玛嬷便说咱们妯娌间要相互帮衬着些,不如,便让我身边的春桃也跟去瞧瞧,若是真有个什么也好搭把手不是?”   “谢大嫂关怀,您既然这样有心弟媳便也就却之不恭了。”   自打苏嬷嬷刚说出第一句话,舒兰便大概猜到了德妃的算盘,说起来,这戏若是只有她这边的人在还真是有些唱不下去,眼下里不由得头一回感叹这伊尔根觉罗氏实在是蠢得到了点上,笑着便应了下来,而大福晋一开了口又句句都扯上了妯娌,太子妃和三福晋自然也不能在旁边干看着,便是抱着一半帮衬一半看戏的心理皆是指了个宫女出来,浩浩荡荡一拨人跟着舒兰直往阿哥所而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早间请安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转眼就晕过去了?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回福晋的话,奴才实在是不知道啊,格格身子一向康健最近也胃口极好,瞧见今个儿厨房里送来的膳食都是合意的还吃了好些,结果还没过多久就闹腾上了,开始奴才还以为是吃多了积了食,可还没等奴才叫人去备点消食的茶,格格这头便已经是厥了过去了,望福晋明鉴啊!”   “哦?这么说,你倒还真是一问三不知了?”   舒兰一点不耽搁直接就领着人进了李静琬的院子,而听着这秦嬷嬷三言两语想要推脱个干净,又意有所指带着深意的话,不由得冷笑出了声——   “这将主子伺候好了原就是你们的本分,什么时候倒成了出了什么差错就沾不上你们一点事了?我前脚瞧着你家主子还好好的,说话中气十足得很,转眼就成了这幅样子,院子里头吃的都是同一个厨房里出来的东西,难道你是想说厨房里被人动了什么手脚,旁的人都没事就偏偏让你家主子受了难?”   “这,这……”   秦嬷嬷确实是这么个意思,可听着舒兰直接点了个透却也不知道怎么往下接,总不能点着头应下了这一茬儿,明晃晃的指着这是对方授意的吧?若是好死不死的碰上了个什么后手,岂不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时之间不由得直接被噎得半个字都憋不出,而舒兰也懒得跟她多磨嘴皮子,听着帘子一响就转开了目光——   “太医,李格格究竟如何?”   “回四福晋的话,看脉相倒没什么旁的,而是有喜了!”   “哦?”   这原就在舒兰的意料之中,是以,她只是故作意外的抬了抬眉头,而还没等她接过话头说上什么,却是只听到身边传来一道略带疑惑的女声——   “这倒是好事,可怎么的就晕过去了?先前听这嬷嬷说什么膳食不膳食的,可别是有什么问题吧?”   “放肆!福晋还未说话怎的由得你在此胡诌!”   春桃虽是大福晋身边的心腹宫女,可是说白了也只是皇家的下人,万没有越过主子先说话的理儿,更别说这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如此,便只见方嬷嬷眉头一竖直接训斥出了声,而舒兰倒是端得一副好脾气的挥了挥手——   “她这话说得也不错,我虽是没得这般经验,可在家中看到嫂嫂们有喜的时候却也没见过这样的,李格格一向身子不错自是不可能虚不受喜,莫非其中真有什么内由?”   “这……”   “四福晋说得不错,德妃娘娘对此很是上心,既然有了身孕就更是要谨慎才好。”苏嬷嬷早就等着这一茬儿,见着舒兰这样不怕死的往这上头撞,不由得连忙指了指一片狼藉的桌案,“横竖这膳食还未收拾,便劳太医看一看,也好让人心里有个数不是?”   离用膳的点到现在少说也过了大半个时辰,宫中的下人一向麻利,向来是主子前脚才离座后脚就开始收拾,这样堂而皇之的真是拿人当傻子呢?舒兰的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嘲讽,无论是心中还是面上都没有半点紧张,而屋中其他人却是紧盯着那太医的动作——   “并未有什么不对,顶多也就是略为油腻了些。”太医先闻再尝,忙活了好一阵才停下了动作,却是让人跌破眼镜的抛下一句,“我说为何那位格格的脉相有些阻滞,早膳用得这样油腻且用得这样多,便是寻常人都会撑得慌,更别说是孕妇了,以后可是得节制而为!”   “……呃?”   舒兰听着这太医就差明说李静琬是吃饱了撑着的话,险些直接笑出了声,她既然敢配合着对方演下这出戏自然是有说依仗的,在来的一路上她就想明白了其中玄机,进了门又见到留在院子里的李嬷嬷给她使了个放心的眼色,她自然是不慌也不乱,顶多就是觉得有些纳闷,上一世的德妃虽是让她栽了不少跟头,可明面上一向是亲和体恤,顶天了也就是在背后不声不响的挖了坑再引人来跳,何曾做得这样明显又这样急不可耐过?俗话说得一子动满盘变,难道是因为她重生的这个变数才使得许多人许多事都跟当初不一样了?   “这么说来倒也算是一桩好事了。”   舒兰并没有太多细想的功夫,转头就又进了宁寿宫,而听着这般消息不管德妃作何感想不光惠妃或是旁人作何感想,太后的脸色都松了一松,看着一直不骄不躁的舒兰也颇带满意,便也乐得给一些体面——   “说起来你这孩子也是个有福的,老四院子里长久没得消息,你才将将过门便是传来了喜讯,可见是个好福气的。”   “皇玛嬷谬赞了,要说福气那也得是您的福气才是,若不然怎的这才将事闹到您跟前转头就传来了好消息了?以后呀,孙媳可是得多来宁寿宫沾沾您的福气,说不准隔年咱们院子里就孩子遍地跑了。”   “哈哈,老四向来是个闷嘴葫芦,你倒是个嘴乖的,就知道哄我这老婆子高兴。”   没有人不喜欢听奉承话,太后自然也不例外,先前只是觉得舒兰这股子沉稳的模样儿让人看着舒心,这会儿又觉着她讨巧两句话就说得人心里熨帖,不由得又带上了点真心,而气氛和乐不是人人都瞧着舒服,比如大福晋,便是在这当口儿上不冷不热的开了口——   “皇玛嬷这话说得不错,四弟妹可不就是个有福的么?说起来李格格这胎若是能生下个儿子,那便是四弟的长子了,可当真是可喜可贺呢!”   “大嫂说得是,大哥的长子都快要进上书房读书了,咱们这院子里头才传来消息,可不是可喜可贺么?”   “你!”   大福晋这话本就说得不是时候,且还很是得罪人,在场如太子妃,如三福晋谁人不是还没过门自家爷就有了儿子,听着这话不由得颇有些不舒坦,而舒兰这会儿还在想着德妃的事儿,也懒得跟她多磨叽,顺着对方的话头就直接将人堵了个死,直直将她憋了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拉长着脸直到出了宁寿宫都没拉回来——   “李氏身份虽然不高也算不得什么名牌上的人,可是胤禛膝下尚且没个孩子,总是要多上点心,你可明白?”   “是,儿媳自然会按照规矩而来。”   说起来,德妃打的确实是个如意算盘,毕竟谁人也不会想到亲妈会半点不顾忌亲生儿子的颜面,将其后院的事闹得满宫皆知,而以前没个正经主母她少不得要担个由头,这会儿舒兰过了门她却是能面上说得好听实际上撇个干净,不然怎么以前半点幺蛾子没有人刚一进了门就闹腾起来了呢?   而若是按照她所想的进展个顺利,还能一来名正言顺的再度拿住这份掌家权,方便以后做手脚,二来还能给人留下个胤禛治家不利的名头,真真端得是一石二鸟,心思狠绝,而原本舒兰并不想跟德妃闹得面上太不好看,可是瞅着这前脚才下了套后脚又拿着这个做说头,就差没有明说若是李静琬出了什么好歹就得记到她头上的话,饶是她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有些火了,抬眼便是抛下一句——   “只是听了方才太医的话,想来您也是知道的,这东西不能少吃也不能多吃,事儿自然也是不能少做亦是不能多做的,若不然,可是要伤了肚子又伤了神的。”舒兰面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可眉眼中却透着上一世身为皇后的威严,“额娘,您说呢?” 第12章 南苑大阅惹算计   苏嬷嬷话里话外的往早膳上头扯,其中当然是被做了点手脚的,只是德妃碍于还想靠李氏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来压制舒兰,便也不过是让人有些胀气,躺上一两个时辰缓过气就好了,而这样送上门的机会舒兰自然不可能放过,直接就拿着太医的话头让李氏在院子里头静养,李静琬当然不甘心也想要蹦跶点花出来;   可是一来舒兰不光免了她的请安还格外给她僻了个小厨房,甚至还让太医隔三天就来请一次脉,让人压根就钻不到半点空子,二来胤禛对其生生越过嫡福晋去给永和宫传消息的事儿颇有些微词,便一半是想要给她点教训好生养养性子一半是觉得舒兰的决断很是周到的并未多说什么,如此之下,饶是李静琬心里再怄也只能乖乖的窝在屋子里,只想着等儿子生出来再细细谋算——   “您回来了,听底下人说您这几天忙得很是有些狠,这会儿才回来可是用过膳了?”   “你不是让人拿了膳食过来么?大热天里实在不必这样折腾,御膳房的吃食虽是油腻了些,可大家都这样我又有什么用不得的?”宫里头的人虽然会伺候人,也很是上下周全,但到底比不得已经跟其当过一辈子夫妻的舒兰这样了解他的习惯,自是让他十分的熨帖,只是嘴上却是端得死死的,“横竖多喝两盏茶就是了,也省得你这样费心。”   “我有什么费心的?横竖是几句话的功夫,总是得让您尽可能的舒服些不是?”舒兰哪里不知道胤禛性子里的别扭,便也就极有眼色的转了话头,“近个儿真是忙成这样了?”   胤禛在女色上头本就没有什么太多心思,而院里头加上舒兰也就统共三个女人,李氏有了身孕又要静养,顶了天也就是时不时得点赏赐或是闹着肚子不舒服在胤禛得闲的时候过去瞧上一眼,算是进宫这么多年以来头一回成了半个布景板,只剩下舒兰和宋氏每天机锋来机锋去的你来我往,然而即便如此,胤禛却也并未就日日歇在舒兰院子里或是去宋清莲那儿,而是十日里头有五六日都歇在书房里,是以,舒兰方才有了这么一问——   “今个儿早间去给皇玛嬷请安的时候,出来得了点空跟嫂子们说了会儿话,说起兄弟们最近也都是忙得很,怎么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这倒没有。”   自世祖朝起虽是有着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在,可是作为当家主母,作为皇子福晋,少不得要交际要闲话总是不能半点都不知道朝中动向,若不然一个不小心接错了话就惹人诟病了,是以,胤禛也会多多少少跟舒兰说些前朝的事儿,只眼下里却是摆了摆手——   “不过是皇阿玛准备下月初去南苑阅兵,上上下下总是该打点的要打点好,以往我都是一个人去,这回子你少不得要跟着一起,院子里的事也要好好安排一番才是。”   “哦?”   重生回来舒兰虽是没少在得闲的时候翻腾记忆里的片段,想要尽可能的提前做好下一步的准备,可是几十年的日子叠加起来总是不可能每个旮旯角都俱到,再加上当初这南苑阅兵也没有什么旁的幺蛾子,便是被她直接甩在了脑后,直到眼下里听胤禛这么一说方才隐约回忆起来,貌似那会儿李氏也跟着一块儿去了,现在莫名其妙到了眼下里才怀上身孕肯定是成不了行,那宋氏呢?   宫中无秘事,再加上舒兰吩咐着人开始打点行装,宋清莲自是没隔多久就知道了小心,而当然的,她心中也不可能没有一点计较。   “主子,奴才刚去打听了一圈儿,说是这回子阅兵跟往年不同,是在为明年征葛尔丹做准备,怕是少说也得有小半个月呢!”   “这样久?”   自打上回胤禛发了话之后,宋清莲自是避无可避的每天得在舒兰跟前立规矩,而舒兰旁的话也不多说,只是要么让她陪着抄抄佛经要么读读女四书,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大胆的性子,做事很是有些畏首畏尾,三天五天的都琢磨不透舒兰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心里头不由得有些打鼓……   看着李氏有了身孕去了个分薄宠爱的,便想着舒兰也不是那种会独占大饼的人,横竖她能十日里至少分上个一日,与其冒险上阵倒不如按兵不动算了,可是眼下里,听着这一趟出门竟是这样久的时间,而趁着这个当口儿说不定舒兰就跟胤禛感情越发升温,不知道等再回来是个什么情形儿,心中不由得犹疑了起来——   “爷有没有透出什么意思?”   “我的主子欸,眼下里爷和福晋正是新婚,即便爷想要再带个人总是得要顾忌福晋的体面,决计是没得直接将话挑明了说的理儿,而如果是李格格还有着德妃娘娘的抬举,可换了咱们,不靠自己还能靠谁?”   “可是……”宋清莲皱着眉,显然是有些拿不准主意,“你也知道爷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他若是原就只打算带福晋去,我这样上赶着岂不是让人添堵?”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奴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眼下里若是换了是李格格,爷怕是少不了会想要带上她一起,说起来,可不就是因为您平日里太过于低调了么?就像奴才先前说说的,现下院子里人不多,您尚且有着可争的余地,若是等到将来人多了起来,什么厉害的闹腾的都有了,您便是想争也难得有机会了不是?”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宋清莲再度被勾起了心思,而这心思一起就有些收不住了,想了半天,终于抛下一句,“那照你的意思,咱们还是得从福晋身上着手?”   宋氏主仆几人关起门商议得正是来劲儿,而与此同时,甚至是跟先一步得到了信儿的永和宫中也没闲着,或是说比起单纯的只想为自己谋点利益的宋清莲,窝了一肚子邪火的德妃显然的更为有针对性——   “阿哥所可传来什么消息没有?乌拉那拉氏直接让李氏关起门来静养,胤禛就没说一点旁的?他以前不是很是宠爱那丫头么?”   “可不是?奴才冷眼瞧着,那位四福晋可真真是个厉害的角儿,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将院子里的事儿都握在了手里,不光是下人听话得很,就是四阿哥也似乎是被迷了心智,不是奴才说,这颜色好的性子好的海了去了,四阿哥怎的就偏偏喜欢这样的?”   “哼,还不就是因着乌拉那拉氏跟先前景仁宫的那位一样事事都喜欢讲规矩?”   德妃心情本就不好,提到孝懿皇后佟佳氏就更是没有一点好脸色,竟是一改往日人前的温润模样儿,口中的话一句比一句要来得大胆。   “一个生来就会给本宫添堵,眼下里又来了个,张口闭口的就是规矩规矩,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那股子嚣张劲,本宫当初怎么就觉得她是个好的许了这门婚事?”   德妃向来是个稳得住的不错,可是但凡是个人就有七情六欲和软肋七寸,顺风顺水的从宫女爬到宫妃还一连生下几个孩子,宫里头谁人不多给她一点颜面,便是康熙和仁宪太后面上也对她温和得很,她又何尝被人直接拿话堵上门过?   如此,再加上仁宪太后向来跟康熙关系好,每日里请安母子二人之间也是逮着什么便说什么,好死不死的就将之前那桩子事给说了出来,如此,饶是她以胤禛是她的长子总是得多上点心且严苛一点为由在面上揭了过去,心中也少不得憋气得很,更别说现在那院子里显然是舒兰一人独大——   “李氏那也是个扶不上墙的东西,小门小户出生到底是拉不到台面上来,明明仗着肚子里这块肉大有文章可以做,她偏生缩了胆子,因着乌拉那拉氏几句话和胤禛一点脸色就乖乖的窝在那院子里,她怎么不想想就是生下了长子那也是个庶出?将来只要乌拉那拉氏生下个儿子就半点都没有她站的地方,真是蠢到了头,一个两个的都是想要气死本宫?”   “主子您可是息怒呀,没得气坏了身子如了那位的意,更何况您还有五公主和十四阿哥,总是不能因小失了大不是?”   “本宫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若不是朝着他们看,我何必苦苦维持着这点面上的功夫,跟着惠妃一般端得正经婆婆的架子,就是撕破了脸皮他们不一样得敬着捧着?”   说到胤祯,德妃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一点点,可是心中到底还是意难平,想到舒兰才进门没多久功夫就让一切都乱了套,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吞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   “若是仅仅是因着这气不顺也就罢了,横竖这么多年下来该看的脸色要受的憋屈本宫都没少遭,又有什么忍不得的?可是这乌拉那拉氏跟李氏不同,李氏那些个女人便是一个接一个的生的再多也没什么,或是怎么闹腾怎么钻营亦是总翻不出那个天,可乌拉那拉氏是正儿八经的满军镶黄旗,费扬古又向来得皇上宠幸,若是她性子温顺老实我勉强也就容了她,偏偏又是个刁钻的,如果不趁着她现在脚跟子尚未站稳抓住主动权,等到她将来生下儿子那院子里可还有我插手的地儿?再加上胤禛一直跟太子走得近,惹得皇上也多多少少的高看他一眼,如此,若是他这前朝后院都挑不出半点错处,将来老十四岂不是得死死的被他压在底下动弹不得?”   “奴才知道您的意思,可是这事儿总是急不得的,毕竟四阿哥总是您的亲生儿子,甭管您心里头有什么计较总是要顾忌一二,若不然动作大了少不得也会连累到您和十四阿哥,是以,那多的您也甭想了,还是从后院下手来得妥当,而眼下里四福晋虽是运筹帷幄得很,却也不是没有一点空子可以钻……”   “你是说?”   “李氏使不上力不是还有个宋氏么?原先那李氏也是个愚笨得没边了,经过您的抬举方才有了点样子,您既然能够抬举一个为何又不能抬举第二个呢?”   苏嬷嬷压低了声音。   “这明面上四阿哥有了嫡福晋您不好插手得太过,可若是他们关起门来自己闹腾又干得了旁人什么事呢?比如眼下里这南苑大阅,不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第13章 夫妻联手来反击   “主子,方才苏嬷嬷又过来瞧李格格了,带了赏赐又说了好些话,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呢!”   “又来了?”   都活在紫禁城这个屋檐底下,德妃能够打着关心孙子的旗号接连派人过来瞧,进了这被舒兰捏在手心的院子里,她的人自然也是眼珠子不错的一直盯得死死的,而头几回舒兰尚且是亲自见见顺便说上几句闲话,次数多了却也撩开了手,如此,听着李嬷嬷特特说起了这一茬儿,不由得挑了挑眉——   “永和宫的人这几日原就跑得勤快,说吧,你巴巴的说起来可是又有什么幺蛾子?”   “正是,说起来这苏嬷嬷果然是在宫里头待惯了是个极为精明的,先前一直是处处遵着规矩来没得半点多余的地儿,闹得咱们都放松了警惕,直到今个儿这呆得久了些,奴才多了个心眼,才发觉她跟宋格格身边的碧芸不知怎么的撞在了一起,说了差不多半刻钟才散开。”   “哦?”   自打胤禛说了南苑大阅的事儿之后,宋清莲便是一日三趟的往她这儿跑,话里话外的都透着进宫好些年了都快不记得宫外是什么模样儿的意思,就差没明着说自己也想跟着一道去南苑了,如此,舒兰心中自是有一本帐,只是光听着并不接茬儿由得对方蹦跶,这般之下,听到对方的心腹丫头竟是跟德妃身边的人热络起来,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内道——   “那位可还真是个心思转得快的,眼见着李氏一门心思的养起了胎便打起了宋氏的主意,当真是不给我添点堵就不快活了。”   “可不是?奴才也是纳闷得很,咱们从进宫到现在上上下下的规矩可是没有出过一点错,不说跟远的比,就说其余那些个皇子福晋,除却太子妃外,大福晋向来跟惠妃娘娘面和心不合,三福晋也是将那些个格格小妾挤兑得没地方站,仅仅是看在三阿哥的面子上荣妃娘娘才不好说什么,如此,德妃娘娘又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地方?”   方嬷嬷奶着舒兰长大,从前在都统府的时候就怕继夫人耍什么小心眼,跟护鸡崽的老鹰一般上上下下的护着舒兰,时间一长形成了习惯,便是再看不得自家主子受什么委屈,压低了声音语气颇有些不忿。   “说句不中听的,德妃娘娘向来跟爷不怎么亲近,只要该敬着的地方敬着该让着的地方让着,横竖面上说得过去也就罢了,可眼下里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于您算是怎么个回事?硬要搅得大家都过得不安生了就满意了?”   “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上一世刚进宫年纪还小,舒兰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以为就像对方明面上说表现的那样,因为胤禛是长子才爱之深责之切,里里外外的来得严苛;   直到后来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看到的都看全了,她方才意识到对方要的压根就不是什么都照着规矩来,而是顺从,对她无理由的顺从,这或许是因为当年孝懿皇后一句话就将胤禛留在了景仁宫,让其留下了磨灭不去的阴影,也或许是因为十四向来依着其的性子来让其形成了习惯,德妃容不得任何事有半点脱离自己的掌控,可偏偏胤禛不是这样愿打愿挨的性子,她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柿子,才让对方恶感越发浓重,浓重到连血浓于水这四个字都再顾不得……   想到这里,和眼下里德妃这让她一眼就看透的恶心把戏,舒兰的眼中划过了浓浓的讽刺。   “那咱们该怎么办?总是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毕竟眼下里李格格有了身孕又有爷的意思在暂时还算安生,可等孩子生出来等于再添了个极大的依仗之后,咱们岂不是就被动了?”   “当然不能再这样下去,原先瞅着她不管怎么样都是爷的生身额娘,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的我并不欲弄得大家太不好看,然而眼下里她既然是这样没有自觉,那咱们自然也没有傻站着挨打的理儿,你……”   正如同德妃想要在舒兰脚跟尚未完全站稳之前抓住主动权一般,舒兰也想要打破前世的轨迹将能掌握的事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之前她想着横竖明年就要出宫,能够维持表面的和平就尽量维持表面的和平,也省得胤禛夹在中间难做人从而弄得上上下下都低气压,可眼下里对方已经逼上了门,且照情形看以后幺蛾子只会多不会少,她自然也就一扫先前的想头有了决断,然而还没等她眯着眼睛将话说全,却是只听到门口中帘子一响——   “奴才给主子请安。”   来人穿着一身与旁人无异的湖绿色宫装,圆圆的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容,怎么瞧怎么是个忠厚老实的,可那黑溜溜的眼睛飞快的一转却又透着股并不惹眼的机灵,这是舒兰的陪嫁丫鬟宁儿,性子活络且伶俐,舒兰很是喜欢她也信任她,便并不拘着她而是让她自去跟那些个太监宫女套关系,从中得些有用的消息,如此,见着她突然过来,舒兰不由得有些意外——   “免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回主子的话,您前两天说想绣个荷包缺个颜色合适的丝线,奴才便去了一趟内务府,刚好碰见了绿儿说了会子闲话,想了半天觉着还是来回您一句让您心中有数才好。”   “哦?”   绿儿是永和宫的二等宫女,去年小选才刚刚进宫虽是拖了关系又使了银钱得了个轻松的活计,可平日里却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对身为同乡且性子又伶俐的宁儿便很是有些亲近,再加上这宫中的女人自有一套在宫中生存的方法……   比如宫妃之间各自都有眼线,妯娌之间各自都会套话,婆媳之间亦是都有所留心,说明白点,便是多多少少会在上心的人身边拉拢一两个得用的,并不一定耍什么阴谋诡计有时候只为了能知晓对方的心情别贸贸然的惹了什么忌讳撞了什么枪口,是以,绿儿有时候也会捡些不出褶子的话透给宁儿知道,而宁儿也会在其中挑些重要的转头报到舒兰这儿来——   “这几日德妃娘娘都拿着教导十四阿哥写字的由头让爷忙完了去永和宫走上一走,原本这也没什么,横竖以往爷也会隔三差五的去请个晚安,可听绿儿说,昨个儿她奉茶的时候却是隐约听到德妃娘娘跟爷说着什么福晋到底才进宫不久,身边总是要留个伺候惯了的人比较好,一方面搭把手省点心另一方面也免了让旁人寻了话头去,奴才琢磨着,这怕是在说下月初南苑大阅的事儿,暗示着爷将宋格格也一并带去。”   “她倒是动作快得很,我开始就想着宋氏虽然有点小心思,可是性子使然怕是也难得翻出什么花,原来,竟是在这儿等着。”   “主子,那咱们……”   “她不是想着双管齐下逼得我点头么?便是顺了她的意思,这就让底下人去放消息,说是宋格格也要跟着一起去南苑大阅,收拾东西都麻利着点。”   “主子这怎么行,您先前不是说……”   “甭急,这万事都得讲究一个度,物极必反过犹不及,你冷眼瞧着便是。”   舒兰发了话,方嬷嬷等人的动作自是不敢不快,可同时却也没太过心急,直到翌日舒兰去了永和宫回来院子里才慢慢的传开,胤禛不是个笨的,或者说他天生就是个精明的,对院子里的动静当然是心中有数得很,这风声当然也就前脚后脚的功夫传到了他耳中,如此,心中存着计较又走进前厅就见着舒兰忙前忙后的让人准备东西,不由得皱了皱眉——   “昨个儿不是才听你说该收拾的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么?统共也就是半个来月的功夫,用不着太多物件,怎的眼下里又忙活上了?”   “呃?您这又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想要打趣我?这眼下里随驾的多了个人,自是要多准备点东西不是?”   舒兰对胤禛的心思拿捏得很准,对方什么时候是打趣什么时候是正经,她心中自是不可能没有一点分数,可这会儿却是故作会错了意,垂着头笑了一笑——   “我与您是结发夫妻,相处的日子虽不算长却也没得什么说不得的,我也承认原先确实是有点私心,想着趁着这出宫的当口儿跟您两个人松快松快,便也没想过要带旁的人出去,可是瞅着嫂子们都带了个人跟着伺候,岂不是显得我容不得人了?传出去也让您脸上不好看不是?”   既然打定主意要逆转上一世的命运,保下弘晖且给他一个顺遂的人生,舒兰自是有意的改变起了对胤禛的态度……   说起来,当初刚进宫的时候,自己年幼要顾忌的事情太多,胤禛又开始了压抑性子,二人虽是过得尚算和乐也鲜少掏心掏肺的说过什么,而后来习惯了这样,便更是有什么心思都只往肚子里塞,即便有时候明知道是误会明知道说开了就好了也是死命的端着,这才让胤禛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弘晖身上,然后白白的给人钻了空子,这般之下,舒兰便是在无伤大局的情况下多是坦率而为,只是该点明的意思却也一点都不少。   “刚进宫的时候额娘就说过,我身为当家主母总是要顾全大局,不能仅凭着自己的小性儿来,再者,宋格格确实是您身边的老人,想来也是比我这个刚进宫没多久的伺候的得心,跟着去我怕是也能省不少心,只盼着您莫怪我先前的小心思就好。”   “这话怎么说的?这伺候的得心不得心难道还有谁比我心里有数?”   胤禛并未放过自己刚抛出话头之时舒兰面上一闪而过的意外之色,听着这番话不由得眉头蹙得越发紧了起来,有一句说一句的,其实他并没有太在意是不是多一个人去,既然德妃话里话外的暗示明示来了个全儿,他也原不想扫这个面子,权当是多个人陪着舒兰说说话也不错,毕竟舒兰自打进门到现在的行举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乐意尽可能的给她体面。   然而瞧着自己前脚才从永和宫出来后脚院子里就闹得沸沸扬扬,且舒兰也得了这么一番话,却是让他有一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   人都有逆反心理,特别是对明知道没存什么好心思的人,话说得差不多顺水推舟也就算了,可是几面夹攻逼得人不得不应就让人心里头不舒服了,如此,便只见胤禛的面色沉了一沉,目光转到舒兰身上方才稍微柔和了一些。   “你是怎么样的我只会比旁人知道得多,说起来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就像你方才说说的,你我是夫妻,总是寻常人比不得也没法比的,你便不要为那点心思而生出什么愧疚,你将院子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又万事细致,不说远的就是皇玛嬷也多是对你称赞有加,我又有什么好面上不好看的?”   “呃?”   这人和人的相处都是相互的,舒兰话说得坦率比起弯弯绕绕没个头的德妃本就让人心中舒服得多,再加上明面上又是刚进皇家的大门且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从小就这么长大的胤禛自然也很是明白她的难处,在满意之余生出了一点怜惜,直听得原本只是故作意外的舒兰眼下真是有点意外了,然而胤禛的话却未就此打住——   “横竖咱们院子里的人不比兄长们院子里那样多,李氏有了身孕鲜少出门,总是得有个能看顾着的,况且,额娘身边也不能没个人敬孝,她既然伺候得好便让她好好伺候额娘,也算是抬举了她。”   “……是,还是您考虑得周全。”   胤禛这一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差点让舒兰当场笑出声,一直紧绷着的心也难得的松了一松,扬着笑脸便转头说起了闲话,以及听着胤禛恢复话唠本性的说起了往年南苑大阅的趣事,然而这头的夫妻二人相处甚欢,翌日得到消息的永和宫中却是直接摔了好几个茶盏——   “好,好得很,他当真是我的好儿子!” 第14章 一举几得的计划   胤禛虽是一直跟德妃不怎么亲近,甚至还带着点疏离,可是却也鲜少违背过她的意思,这样一来,本就控制欲极强的德妃自是气得跳脚,连带着越发将舒兰恨进了骨子里,而这会儿的舒兰却是没那份闲心去管德妃的心情好坏,出了宫远离了那到处透着压抑的规矩礼数,她只觉得浑身都透着轻松,脸上的笑容亦是真心了许多——   “主子,奴才这还是头一回住帐子,原先琢磨着怕是要简陋也不知道您住不住得惯,却没想到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底下人早早的熏了去蚊虫的香,在路上折腾了这么大半天,想来今个儿您也能睡不错。”   “皇家便是皇家,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皇帝要大阅自是上上下下好一阵忙活才能出行,武备院在阅兵不远处晾鹰台搭建御帐,皇子们的营帐便是紧随其后,再远一点则是随驾大臣们的帐子,御帐的规制不用多说,皇子们是天潢贵胄也没人敢掉以轻心,而就是能够被点着随驾的臣子亦是要么权贵要么亲信皆是没人敢慢待,便是这外头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帐子里一应俱全应有尽有,且还隔出了寝室和外厅,舒兰本就是走过这一遭的人,并没有什么好稀罕好意外的地儿,只靠在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随意的点了点头——   “让他们将带来的东西收拾妥当了,没的等会儿爷过来了还乱腾得一团没个清静。”   “这还用得着您说?奴才早早的便是安排下去了,再有,方才苏公公过来说爷和几位阿哥都被主子爷留在御帐中用膳,说是要商议明个儿大阅的事,便是让您别多等了。”   “我知道了。”   这大阅始于入关前,文宗皇太极那会儿便是举行过阅兵式,且一切按照实战的要求进行,入关之后,慢慢的讲究起礼制就是这大阅的规矩也日渐复杂,规定每三年都得来南苑举行一次大阅,以免八旗松懈,而随着阅兵的规模越来越盛大,所参加的人数也越来越多,时至今日,先阅兵再赐食后围猎最后论功行赏这一套流程之下,倒是逐渐变成了一种皇家的盛会,仅仅是因着眼下里与葛尔丹开战在即才稍微严肃了一些,舒兰了然的应了一声,只是还没等她抬手叫人摆膳,却是只见宁儿亦趋亦步的走了进来——   “主子,夫人和二小姐过来了。”   “哦?”   费扬古是步军统领,虽不至于什么位高权重却也是康熙所信任的近臣,而皇子大臣们多是带了内眷他自是也不例外,宁儿所说的这夫人和二小姐便是指费扬古的继夫人和其所出的女儿……   皇子福晋跟宫妃不同,虽说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可在眼下里这全都窝在紫禁城一个屋檐下住着的当口儿上,宫妃们一月里多多少少总是能见上一两回自家人,皇子福晋则是不然,是以,这趁着大阅的时候见上一见说上几句体己话便也是不成文的路数,如此,舒兰虽是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却也点了点头示意让人进来。   “奴才见过四福晋,给四福晋请安。”   “免了,赐坐。”   “奴才谢福晋恩。”   见着二人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又只挨着绣墩的边坐着并未有什么拿大的模样儿,舒兰脸色稍微好看了些,想到即便彼此之间关系并不亲近,可多年来也没亏待过自己什么,且撇开小利益而言大利益总是一致,便是只见她带上了点笑意——   “舒云倒是长高了不少,以往在家里每日瞧着还不觉得,隔上这么些日子再一见却是才发觉已经长得这样好了。”   “姐姐一贯的会取笑我,阿玛常说这德言容功里头容貌是最不紧要的,但凡有姐姐几分沉稳便是让他满意了,所以呀,妹妹还有的是地儿要跟姐姐学哪,姐姐可别再打趣妹妹了。”   “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想当初我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浑浑噩噩的有些不知事,如此说来你倒是比我通透,想来以后也能配个好人家。”   “姐姐您说什么哪?这再好还能越得过您?”   舒云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性子活络的时候,再加上舒兰出嫁之后府里头就剩下她这么一个丫头,便也是极得体面,可是一码归一码,继夫人王氏的出身并不算高,毕竟前尊后卑的规矩立在那儿,只要是稍微讲脸子点的人家都不会让续弦的出身压过嫡妻……   是以,即便也是自小在京城里长大是官家嫡女,却到底比不上身为多罗格格的舒兰生母,为人虽然聪明却也爱计较有点小性儿,舒云从小耳濡目染便亦是有些有样学样,伶俐之余花花肠子也不少,听得原本带着点笑意的舒兰微微沉了沉脸——   “你这丫头在福晋跟前胡诌什么呢?让你阿玛知道了准要罚你,真是越大越没个样子了!”   王氏虽然平日里也没少因着自知舒云不可能嫁入皇家,而对舒兰的婚事有些羡慕嫉妒恨,可是费扬古是个通透的再加上舒云年纪还小,她倒也只是嘴巴上说上一说并未打过什么旁的心思,毕竟她知道总是要在前朝后宫都有依仗才能福荫子孙,眼见着自家女儿这样没遮没拦的说出这么句话不由得吓了一跳,只怕舒兰发怒的连忙让她去拿礼品将人支了个开,然后又飞快转开了话头——   “说起来,您这儿刚安顿下来奴才原不应该这样着急来叨唠,可是您是知道的,老爷向来是最是要紧您,可碍着这男外女内的总是要避讳,便使着奴才来跟您通通信儿。”   “哦?”   舒兰虽是被方才舒云的话弄得有点膈应,可是想着自家阿玛到底是个精明的,对内院也从来是看着松实则紧,光是看着自家兄妹几人的性子就知道决计不可能惹出什么幺蛾子,顶多是关起门闹腾闹腾罢了,便也没太过计较,稍微留了个心眼就顺着对方接过了话头,示意继续往下说——   “老爷照着您的意思去探了探八阿哥九阿哥还有十阿哥的底儿,说是八阿哥向来是跟着大阿哥的步子走,所接触的都是支持大阿哥的臣僚,可顶了天也不过是些外围的,核心的比如明珠等人倒是还没见与其有什么往来。”   那是当然的,明珠怎么会看得上出身卑微又没有母族支持的胤禩?   舒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说起来这八阿哥实在是个有能耐的,虽然天时地利都没占上一样却偏偏会隐藏自己且笼络人心占了最重要的人和,先是在胤褆将炮火对准了太子的时候出力出策谋取信任和庇护,等到这傻子大白白的把自己折腾死了连带着明珠也没了之后,又乘胜追击的将复立的太子弄到再度废黜彻底收拢了胤褆余下的势力,若不是老爷子是个精明到头的,以及其他儿子也不是什么庸才,凭着他当时紧握着的势力以及十阿哥母族钮祜禄家的支持以及胤禟欲求予取的银钱,说不定还真的让他如愿以偿了。   “而至于九阿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却是吓一跳,说是早两年就是借着郭络罗家的手开始了经商,而也不知道是真有这个天赋还是有旁人相助,眼下里九阿哥虽是只有十二岁身家却也不少了,只是奇怪的是,这些个银钱查来查去都查不出究竟使到什么地方去了,老爷心里虽是有点犹疑,可商人本不是什么上台面的行当,您也很是不用太过上心。”   不用太过上心?上一世若是没有胤禟那雪花花的银子胤禩怎么能拉拢一批又一批的朝臣,闹得一废太子那会儿几乎大半人都支持他上位?   费扬古能够得康熙的信任自是将他的心思揣摩得极多,而康熙崇信儒家思想他自然也是对那套士农工商的说法深以为然,舒兰从小这么长大也没缺过银钱那会儿自然也觉得这经商翻不出什么大浪,直至经历了后来那么多事儿她才慢慢的转过了心思,意识到了这银钱的重要性,而当初所有人都没有将胤禟太放在心上才让其白白的钻了空子,眼下里却是不同,只要提前下手总是不怕没有机会拉下这个对于胤禩而言最大的助力,是以,便只见舒兰点了点头提起了更为上心的另一茬儿——   “那十阿哥呢?钮祜禄家是个什么内道?”   “钮祜禄氏是大族,嫡系则是遏必隆当家,您应当也知道,当初世祖驾崩的时候遏必隆曾是辅政四大臣之一,那会儿他比不上索公爷的资历也越不过鳌拜便是风吹墙头草那边风大就哪边倒,是以,主子爷对他的态度也一直是拉拢有余亲近不足,可是若是没有个盼头也就罢了,偏偏温僖贵妃又留了个十阿哥,可谓是除却太子以外所有阿哥里头出身最显赫的,这样一来,明面上虽是瞧不出什么,可心里头就未必没有什么计较。”   “阿玛是说……嗯,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送走了王氏母女二人,折腾了这么一番舒兰也没了胃口用膳,只觉得满脑子思绪在翻滚,说起来,这在皇家破爬打滚惯了的人到哪里都免不了要算计,有着要保下儿子且将以后的日子打点得舒心点的舒兰自然也不例外,早在前脚刚踏出紫禁城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明确的目标,想到若是提早削弱掉胤禩的势力,依附着他们爬起来的胤祯也少不得要受极大的影响,等于直接在德妃胸口上剜了一刀,舒兰眼底的精光一闪而逝——   好不容易才能逃开那帮子几乎都成了精的宫妃,眼下里不把握机会还更待何时? 第15章 妯娌围猎来争锋   修整了一夜翌日就是阅兵,其中包括八旗部队、八旗满洲火器营、骁骑营、前锋营、护军营等等,人数众多阵势也是极大,只是这男人们扎堆的场合女人们总是不方便随便抛头露面,便是随着那震耳的军乐声和枪炮声都到了佟佳氏的帐子里,权当是说说闲话聊以打发时间——   “给妃母请安。”   此行来南苑,康熙只带上了佟佳氏一人,这倒不是说她多么宠冠后宫多么特别超然,而是康熙向来讲究平衡之道,南苑阅兵虽是皇家盛事却是带着庄严,不像南巡或是出塞那般游玩性较高,自是不能够带太多嫔妃随驾,而现在爬到一宫主位上头的又多多少少都有儿子,以免厚此失彼且闹出些不必要的幺蛾子,便是带了无子的佟佳氏,大家心里头都有数,这位母妃虽是现下里还未正式册封,可是身为孝懿皇后的亲妹妹且手握着宫务大权,却是少不得要封个贵妃的,是以,即便是地位超然的太子妃也是行了半礼——   “你们来了。”佟家从龙入关,又出了康熙生母孝康章皇后,经营到如今可谓是权大势大,半朝之称绝非浪得虚名,是以,佟佳氏也很明白康熙决计是不会让她生下孩子,以免外戚过大,便是对眼前这些个小辈都是一碗水端得很平,也很是温和易亲近,没等她们将礼行完就摆了摆手,“这好不容易出了宫透会儿气,便是别这样拘着,都坐。”   “谢妃母。”身份使然,太子妃率先落了座也率先接过话头,“这平日里在宫里头总是有事儿往眼前凑,忙起来脚都不点地,可这陡然出了宫却是有些不习惯起来了,只想着来妃母这儿蹭点吃食,妃母可莫要嫌我们叨唠了。”   “这是哪里的话?横竖我一个人呆着也没意思得很,你们不来我还想着找人去叫哪,咱们一起说说话,也没的外面热热闹闹的自己个儿孤孤单单的不是?”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太子妃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其中又透着点亲近,“这南苑我是头一回来,出宫前太子爷便没少说要我跟您多走动走动也学着点别闹出什么笑话,在宫里头您要打理宫务我不好叨唠,眼下里倒是得了机会了,可是盼着您给我们说道说道才好呢!”   “这倒是,说起来除了大福晋,你们几个倒都是头一回来。”   这既然注定无子,想要保住家族荣光总是得跟下一任打好关系,毕竟他们佟家跟康熙是有着嫡嫡亲的血脉关系,以至于佟国纲连带着其子鄂伦岱再是混不吝,也总是瞅着这亲舅舅和亲表弟的名分高高提起轻轻放下,而身为太子的胤礽却是不然,哪怕看在自家阿玛的面子上不会故意找什么茬儿又能饶得过几回?是以,佟佳氏对太子妃也表现得很是亲近,生生刺痛了一旁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眼,好不容易等到话头转到自己身上自是连忙接了过来——   “想来太子妃和弟妹们怕是不知道,这南苑虽是规制的阅兵之地却也不单单只用来阅兵,若不然咱们这些个女眷跟着来又有什么意思?”   虽然在康熙心中,胤褆是显然赶不上胤礽那样重要,可不知道是因为太过要紧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提防,胤礽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可以说文不输胤祉武不输胤褆,却只是襄理政务学帝王心术,这些个打仗啊布防之内的则多是落到了胤褆头上,比如这南苑阅兵便也是掺了一脚,让大福晋提起这一茬儿就觉得底气份外的硬,说起话来亦是颇有些意有所指。   “按着惯例,明个儿便是围猎,不光是皇阿玛和爷们,便是咱们这些个女眷也能圈块地儿松快松快,以往这皇子福晋里头只得我一个人,由那些个命妇陪着也没什么意思,今年则是不一样,莫说都是一家人我知道内由还不提点着,听爷说皇阿玛还特特设了彩头,太子妃和弟妹们可是要好好准备准备才是!”   大福晋这话看起来是顺着佟佳氏来说,可实际上的深意在场的谁人听不出来?   太子妃石氏虽是出身于满族大姓瓜尔佳氏,家族势力盘根深错可谓是文臣武将都不少,可其父当年被下放到杭州任将军,她也随之同行,算是在江南之地长大的,以柔克刚在行,马背上的功夫则是不行;   而三福晋董鄂氏亦然,她从出生就一直养在深闺之中,跟胤祉一样书喜欢读书自是在这上头弱得很;   至于舒兰,费扬古是武将不错家风也是崇尚武力,比如她几个兄长和胞弟都是从武,可是一来他们那拉家并不算显赫,二来舒兰也一向低调,便是端得名声不显,若不是上一世没少跟着出塞熟能生巧,说起来就也没强到哪里去,但伊尔根觉罗氏不然,她在娘家虽然对这些个只仅限于会,却无奈胤褆是个武夫性子,加上她早进皇家门了好几年自是投其所好的没少下苦功,即便因着生多了孩子伤了身子不比盛时,却也自信能够独占鳌头;   这般之下,听着这话几人不由得纷纷沉了沉脸,毕竟这若只是妯娌们之间玩乐一番就罢了,偏偏康熙被撺掇着设了彩头,如此,谁愿意扫自家爷的颜面?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都失了闲话的兴致,便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皆是回了自己的帐子,而比起心里头没底的太子妃和三福晋,舒兰倒还算淡定,横竖她是最小的那个端看着大的怎么来再见机行事就是了,便是没一点思想负担的该沐浴沐浴该用膳用膳,直到晚间胤禛回来才又提起了这一茬儿——   “你听说明个儿围猎的事儿了?”   胤褆撺掇康熙立彩头的时候兄弟们都坐在旁边,胤禛自然是心里头有数,回来看着舒兰连骑装都拿出来了,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莫要太紧张,左右皇阿玛的意思也是叫你们松快松快,没得出门一趟还天天在帐子里拘着,你权当是玩上一玩便是。”   “您这话说得?俗话说天塌了也有个高的顶着,况且我瞧着就是那么功利的人?”   虽然说这一趟出行舒兰自有一番计划,可是同时也确实是想要跟胤禛再紧密一些,就像宋清莲她们所想的那般,眼下里后院里女人不多她占着嫡妻的身份总是有着底气,可是以后人多了比如年氏和钮祜禄氏进门了,这日子却未必会像现在这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是以,便只将她面上带着轻松,嘴上说得打趣——   “横竖您甭怪我给您挣不了面子就是。”   “我的面子又哪里要你这样挣?万一伤了哪里岂不是因小失大?”   胤禛自小就活在这阴谋算计,你争我赶的氛围之中,虽然是习惯成自然也知道这是宫中的生存法则,有的时候却也难免觉得厌烦,而不得不说人的心思很奇妙,若是这会儿舒兰真如他所想那样表现出不满或是什么出一口气的心思,哪怕他再是能够理解也会觉得多多少少有些糟心,而若是舒兰一味的只会叫委屈,哪怕他口中少不了会劝慰却也会觉得这个福晋当不得事,唯独舒兰这幅云淡风轻且还会拐着弯宽解他的模样儿,让他又熨帖又在关怀中带上了真心——   “岳丈是个武艺极好的,你几个哥哥也很是没有辱没其父之名,白天碰上说了几句也说你从小是跟着一起学过的,若是你有把握且太子妃又明显不敌大嫂,那么你自露上一手也无妨,而若是太子妃与大嫂势均力敌,或是你没有什么把握,那你便跟着三嫂就是,就像你所说的,横竖天塌了也有个高的顶着,总是没人将舌根嚼到你身上来。”   “您放心,我记下了。”舒兰知道胤禛这是难得的在说心里话,面上的笑容不由得越发柔和,“您一向是有计较的,原本也用不着我多说,只是大哥是什么性子我也多有耳闻,碍着皇阿玛的面子他不好跟太子争什么高下,且还不一定能争得赢,而三哥在这上头一向不计较他争起来也没意思,小的们就更是不用说,如此,您也得当心着点才是。”   “我知道了,我会当心些的。”胤禛听得心中越发熨帖,拍了拍舒兰的手背,“时辰不早了,明个儿既然还有得折腾便是早点歇息吧。”   话说到这份上夫妻二人心中皆是有了分数,便是一夜无话直至翌日清晨分头行事,这南苑大阅得钦天监早早选下日子方能出行,加上这最闷热的时候已经过去就更是显得风和日丽,叫人瞧着心情就好——   “四弟妹起得真早。”   上一世舒兰成了皇后之后就再没离开过紫禁城,而重生回来也因着备嫁没有离开过那拉府,陡然置身于这样的地方自是觉得又缅怀又舒心,转过身一看来人是太子妃,稍稍将心绪收敛了一二想要请安,却是膝盖还没弯下就被面前人给扶了起来。   “太子爷和四弟一向走得亲近,你还没进宫的时候就多次跟我说以后要跟你也走得亲近些,有外人在便罢了,就咱们两个又闹什么虚礼?”   “太子妃和善是弟妹的福气,可是您也知道四爷是个最讲规矩的,若是知道我在您跟前没规矩怕是回头就得恼了我。”舒兰面上微显讶然,却仍是端得恭敬,“我得几句闲话没什么,但您位分尊崇总是不好让旁人瞧着留下什么闲话不是?”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呀,还真是跟四弟一个性子。”   前脚从佟佳氏的帐子里出来,太子妃后脚就跟太子打起了商量,眼下里太子地位很是稳当,兄弟们虽然隐隐各自为营却也因着尚未出宫建府没有什么太多自己的势力,是以,太子倒也没有什么事事都要拔得头筹的激进心理,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看到向来爱跟自己作对的大阿哥一派得什么好,如此之下,自是打起了舒兰的主意,看着对方不骄不躁的模样儿,太子妃很是满意,略带深意的抛下一句——   “不过这皇家内苑里头确实也是个遵循规矩的地儿,若是人人都能懂这个道理,咱们倒是得省不少心了。”   “太子妃说得在理,弟妹也是深以为然。”   石氏这话说得颇有些一语双关,一方面指着向来有些刺头儿的大福晋,一方面也指着对方院子里的李氏,舒兰心中了然却也是回答得进可攻退可守,而话音刚落没等二人再打什么机锋,便只见同样一身大红旗装的大福晋三福晋策马而来,伊尔根觉罗氏信心满满,行过礼没说几句话就进了正题,一马当先的直朝侍卫们早早圈下的地儿奔去,舒兰自有计较,想要看看情形再谋而后动,可正当她一边观察着大福晋的动作一边估摸着时间的时候,却是远远的只见到几个身着皇子服饰的身影往这边而来,舒兰飞快的扫了一眼,在目光停在那落在最后的人身上时,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一道精光——   嗯?胤俄? 第16章 拉拢计划进行时   “皇阿玛真是疼太子爷,连带着爱屋及乌的也将太子妃看得要紧得很,这女人们打猎有什么可看的,竟是巴巴的让我们过来瞧上一瞧,倒真真是端得好大的面子!”   胤褆自打懂事以来就没看胤礽顺眼过,凭什么他是长子反而被扔到宫外养,对方就能在乾清宫得老爷子亲自看顾?从小到大什么事儿胤礽都是头一份,文章骑射皆是老爷子亲自教导就罢了,那毓庆宫里的奢华可谓是紫禁城里哪一宫都比不得的也罢了,可老爷子居然还逮着点什么就想昭告天下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家儿子多么了不得,想到方才他们二人并列第一,康熙却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一味的只知道夸赞胤礽,且连带着关心起了太子妃的模样儿,胤褆自是哪哪儿都觉得堵心,说起话也是句句都透着酸——   “哟,大哥这话倒是说得有意思,什么时候皇阿玛的话也能容人随便置喙了?旁人都说你和大嫂伉俪情深,怎么我瞧着大哥竟是这样不上心呢?若是这样不情愿,方才怎的又不直接回了皇阿玛?来都来了还要说上这么几句,传出去了究竟是打皇阿玛的脸还是打大嫂的脸呢?”   看着胤褆吃瘪胤礽的心情就无比的畅快,可扬着笑脸却是该说每一个字都没有落下。   “再者,今日围猎又不光光只有我福晋,大哥这话将三弟妹和四弟妹置于何地?说起来还是大哥向皇阿玛提议立下的彩头,莫不是往年大嫂一人独占鳌头惯了,竟是连自家弟妹都容不得,才惹你来了这么通邪火?”   “你!”   胤褆本就是个嘴上不讨巧的,被胤礽这么连消带打的一顶自是半句话都憋不出来,只能气得满脸通红不出来,而平日里这个时候,胤祉少不得要来打打圆场以免真的撕破了脸闹得大家都不好,可是方才围猎的时候被胤褆趾高气扬的挤兑了一通这会儿气还没消,便是跟向来是闷嘴葫芦的胤禛站在一旁看戏,只剩下明面上是跟胤褆一支且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对方的胤禩不得不硬着头皮开了口——   “太子爷息怒,大哥一向性子率直,便是惯常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来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原本是乐事一桩,又何必这样伤了和气呢?”   “呵,照你这么说,事儿倒是我先挑起来的了?”   “臣弟不敢,只是太子爷为尊大哥为长,都是弟弟们学习的榜样,若是因着这口角之争闹得不痛快岂不是让弟弟们瞧着都为难?只盼着太子爷能给弟弟些许薄面,毕竟若是皇阿玛知道了也闹心不是?”   胤禩这话不可谓说得不高明,字面上瞧着是恭敬非常且姿态摆得极低,只是往细了一琢磨却是先将事头推到了太子不饶人之上,再又句句点着就是太子地位再尊贵可胤褆那也是长兄,即便尊卑上下也没得这样仗势欺人,最后还把康熙给稍带了进来,可谓是面面俱到得很,直听得胤礽面上一冷,嘴角更是带上了点轻蔑,让一旁的胤禛看在眼里警醒在心里,他从小跟太子亲近哪里不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毕竟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辛者库罪妇之子,向来心高气傲的太子能够看得上胤禩那就奇了怪了,更别说后者还摆明了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只是康熙向来讲究兄友弟恭皇家和睦,正如同胤禩得仰仗大阿哥所以少不得要帮忙说话一般,没少仰仗太子的胤禛这会儿自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说出什么伤颜面的话,连忙后脚赶着前脚的抢过了话头——   “八弟这话倒是有意思,皇阿玛今个儿才说了以往在宫里少不得要拘着端着,到了这儿便是随意点才好,太子爷和大哥不过是顺口说说笑,你又何必当真呢?说什么盼着太子爷给点薄面的话,知道的是咱们自家兄弟凑在一块说玩笑话,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真的起了什么龃龉,如此,岂不是越发不美?”   “四哥这话难道不是更有意思,难道就准太子爷和大哥说说笑,八哥就不能打趣一二了?按四哥方才所说的,你又何必当真呢?”   胤禩无疑是皇子里头出身最低的,没权没势的自是谁都不敢得罪,听着这话便是面上极为恭敬的称了是,直看得一旁的胤禟颇为暴躁,他额娘宜妃向来得宠且亲哥哥又养在了太后膝下,算得上也是个能在宫里横着走的角儿,即便不能明面上跟身为康熙心尖子的胤礽呛什么声,可对上胤禛他就没什么好怵的了,话音刚落就反唇相讥了起来——   “况且,这会儿过来不是瞧嫂子们身手的么?以往就觉得大嫂身手了得,眼下里太子妃和三嫂四嫂也不知道如何,与其争这口舌之快,倒不如拿真本事说话,毕竟皇阿玛的赏赐也不是什么摆饰不是?”   “你……”   “行了行了,你们有完没完了?刚一来就七嘴八舌的吵个没完,真是……咦?那是谁?”   胤禟并没有上赶着帮衬胤褆的心思,只不过也知道眼下里自家八哥还有的是要仰仗对方以及惠妃的地儿,便是绕回了话头想要让胤褆面上好看点,从而也让胤禩多得点看重,胤禛对胤禩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可对胤禟却是没什么好感,然而还没等他皱着眉说上什么,一旁早就听得不耐烦了的胤俄却是一嗓子打了个正断,将所有人的目光尽数给吸引了过去,而仔细一瞧,不是舒兰又还能是谁?   乌拉那拉家是根正苗红的满人之家,上上下下本就是豪爽大气的性子,而费扬古早在世祖顺治爷年间就入仕,见到了因为那娇柔弱势的董鄂妃怎么将紫禁城搅得一塌糊涂,便见不得那股子弱柳扶风的模样儿,即便是教养女儿不像教养儿子,也是从小讲究端庄大气,未免弄得柔柔弱弱的还特特的带到庄子里学了跑马和射箭,这样一来,舒兰虽是不可能跟男人们那样精于骑射,打打兔子山鸡却是不在话下,更别说侍卫们早就将猎物给圈了起来,如此,在看到胤俄现身激起了她心中另一番计较之后,便只将她熟练的拿着弓箭一射一个准,让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女人们体力有限,时间也定得不长,阿哥们没有等多久就只见到四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出了林子,舒兰心里早就有了计较,虽是等到男人们来了才使出全力,可大福晋身子本就不好前半段使力太猛后半段便是后继无力,这般之下,等底下人清点完猎物竟是不相上下,闹得众人的面色颇为精彩。   “四弟妹倒是身手不错,四弟在这上头不行,这样一来还真是互补得很,只是瞧着这般熟练,莫不是从小就学这个去了吧?”   “大哥这话可是酸得人牙都要倒了,可别是连虎父无犬女这道理都没听过吧?费扬古一向武艺出众,说起来当初大哥学武的时候一个劲儿的找人比划还没少被打趴下过,怎的眼下里都记不得了?”   “你!”   胤礽这话可谓是戳中了胤褆的软肋,一来是一直以为自家福晋必是能独占鳌头给自己挣挣脸结果反被打了脸,二来是伊尔根觉罗氏虽是大姓,可是大福晋娘家确实不怎么样,压根不能跟身为步军统领且得康熙宠幸的乌拉那拉家相比,便是双重夹击的只让他再度憋红了脸,而舒兰不好说什么,客套了几句就回了胤禛身边,小声的说起了话——   “我听苏培盛说您向来有些畏寒,过不了两个月便是要入冬了,我专挑着毛色光亮的打,这么一堆想是给您做件衣裳是尽够了。”   “我就说你放着眼前的猎物不打东张西望的是在做什么,亏得你这样有心。”   在德妃的刻意为之下,胤禛知人事以来所接触的便都是汉女,表现出来的自然都是娇柔和小意,而陡然间见到这英姿飒爽的场景,看着舒兰这与平日里那股子沉静端庄大相径庭,脸上透着红润额间泌着细汗的爽利模样儿,不由得略有些出神,而回过神来瞧着对方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自己,又觉得熨帖进了心底,语气亦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折腾了这么半天可还受的住?”碍着这么多人在,胤禛不好表现得太过亲昵,只能是目光从上打下打量了一遍,看着舒兰泛红的手指皱了皱眉,“怎么也不带个扳指?这弓弦硬得慌,眼下里瞧着没什么明个儿起来怕是要肿了。”   “只记得您的衣裳可不就忘了?便干脆指着您给我挑个好的权当赏赐了。”   舒兰知道这是胤禛发自内心的关怀,自然也不端着作着,一副很是受用的模样儿,嘴上亦是说得有趣,直听得向来在人前板着脸的胤禛嘴角也不由得勾了一勾,而正在此时,身后却是突然响起一道兴冲冲的声音——   “四嫂,你好厉害!”   胤俄向来不喜欢读书,一看到书本就觉得眼前发晕,对这骑马射箭不由得份外上心,而这也是除却胤禩的确有个人魅力且宽解了他失母之痛外,他会跟其交好的缘由之一,毕竟兄弟里头这方面最强的莫过于太子和胤褆,可太子主要是忙于政务鲜少在这上头去抢风头,胤俄在心底里便很是有些崇拜胤褆,只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这样便算是给自家额娘争了口气,也好省得旁人背地里说起他就是草包草包的没个完,然而兄弟们之间围猎每年里头没个十次也能见上个三五次,这女人们之间的比试却是头一回见到,如此,不由得又是新鲜又是眼前一亮,趁着那帮子人又开始你来我往的当口儿就凑了过来。   “我看宫里的女人每天不是绣花就是烧香拜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意思得紧,还是像你这样有意思,就像太子爷说的一样,是费扬古教的?”   “十弟,你……”   “可不是?我阿玛是个粗人,不教这些难不成还要他教读书绣花吗?”   胤禛对舒兰很是满意,便是对费扬古也很有好感,言谈之间皆是以岳丈相称,太子便罢了,毕竟身份高贵,大阿哥也算了,横竖长幼摆在这儿,可听着胤俄也是跟着这么叫且话说得没规没距的就觉得有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可是舒兰早就瞄上了胤俄哪里会让他两句话将送上门的机会赶跑,一边扯了扯胤禛的袖子止了他的话头,一边便是扬着和气的笑脸将话说得很是有趣——   “这天下间的女子总不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宫里跑不开规矩这在宫外总是得松快点,不然就像你说的岂不是太没意思了?”说着又压低了点声音,“我这话只跟你说,你可不许跟旁人说,若不然回头等你娶了福晋四嫂就找她告状去。”   “哼,我才不怕呢!”   胤俄眼下里不过十二岁,虽是因着温僖贵妃的逝世让他极速成长了起来,可骨子里其实还是个小孩儿心性,瞧着舒兰非但不像旁人那样要么是他不屑要么是几近谄媚亦或是张嘴规矩闭嘴规矩,反而说话没一点架子又让人很是合意,脸上不由得带了点轻松也多了两分笑意——   “不过你放心好了,爷就像那么大嘴巴的人?”   “那敢情好,说起来,当时我进门的时候恍惚还听见你来添热闹凑好意头,两两相加之下,四嫂倒也不好小气了,正好今个儿打了点皮子,虽说肯定比不得你们打的那些好,也横竖是我的一番心意,回头就让底下人给你送过去,做个围脖或是护膝也总是好的。”   “呃?”   胤俄倒是没想到舒兰会突然提起这一茬儿,且还给他备下了礼,他是阿哥里头出身尊贵仅此于太子的主儿,有钮祜禄家嫡系护着,什么好的精贵的他都没少见,便是对长辈们兄弟们送来的东西皆是没太往心里去,然而眼下里却是不同,舒兰本就是当过额娘的人,知道对待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态度,再加上话说得虽然听起来不经意甚至像是个顺水人情,可又实在是句句熨帖,便是让他恍惚间想起了当年自家额娘那为自己操心前操心后的模样儿,如此,回过神来再看向舒兰的时候就只见胤俄难得的带上了一点认真——   “那弟弟就谢过四嫂了。” 第17章 论性格决定命运   “十弟向来是个混不吝的,除了跟八弟九弟来得亲近一些,对旁人都是怎么随着性子怎么来,便是皇阿玛瞧着也很是糟心,却没料到跟你倒是来得投契。”   这从小就在宫里摸爬滚打长大的,谁都不是心里没有计较的主儿,更别说胤禛还是后来九龙夺嫡的胜利者,立在旁边听了两句就知道自家福晋是在向胤俄示好,这才有了这么一说,而舒兰会当着胤禛的面这样做,一来是叔嫂之间有所忌讳,二来则是原就没打算隐瞒,毕竟这真的想要将人拉拢过来总是不可能独独自己一个女人家家来使力,如此,便只见她神色半分不变的就接过了话头——   “许是我瞧着就让人觉着亲近呢?”   “哦?那怎么大嫂就没瞧着你生出什么亲近?”   “您……罢罢罢,跟您打趣一二倒还真的埋汰上我了,说起来可不就是因着大哥和大嫂我才生出了点小心思么?”   舒兰到底是多活了一世的人,知道胤禛虽是喜欢聪明的女子,帮衬得上自己的女子,却也不能够太过了,否则便会像之前的德妃一样物极必反闹得自己占着理也成了没理,便是故意等对方占了点上风才一副‘怎么什么都被你看透’的神情说起正茬儿——   “您是知道的,我额娘虽然走得早,可跟阿玛一向感情甚笃,便或是带着怜惜或是本就是女儿,从小比较着紧我,得了皇阿玛的圣旨就想尽了法子给我筹办嫁妆,只怕被人看轻了去,而眼下里又担心我应付不来,特特让夫人和二妹过来陪我说说话,且跟我说说兄弟妯娌们过往的事儿,想叫我心里头有个数,如此,我可不就后脚赶着前脚的琢磨起来了?”   舒兰这话说得实诚,胤禛也很是明白这话的意思,说得好听一点是打听清楚了喜好以后迎来送往或是闲话聊天的时候不至于犯了忌讳白白的惹人讨嫌,说得私心一点则是要在这权力中心生存总是不可能只守规矩不动脑子,就是那寻常人家叔伯太多,娘家人也少不得要帮着上点心留点意,放到这宫中就更是人人皆是如此的潜规则了,毕竟就是不想上赶着去争什么抢什么也总是得有自保的能力不是?如此,便是只见他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我进宫的日子虽然不长,可是光看大嫂的态度却也知道这尊荣富贵也不是光坐着就能享得到的,所谓出嫁从夫,大嫂因着大哥的意思对我百般针对,我自然也得为您考虑为咱们这个家考虑,总是没得白站着挨打的理儿,只是您也知道这嘴上打打机锋你来我往我尚且还行,可真要算计个什么人那就难得想出什么高明法子了,是以,便是想着大哥跟八弟走得近,八弟又跟九弟走得近,九弟又跟十弟走得近,这一来二往的几乎是占了兄弟里头的小半江山,若是能将这股势力稍微打散些,就是不拢到自己这头来,也是有益无害不是?”   “谁说你这法子不高明?我瞧着就很好。”   舒兰虽然不能点明了后来这些个人的能耐,也不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得太过聪明,太过算无遗策万事胸有成竹,可是却也在能说的范畴之内将话说到了顶,胤禛本就是个极为通透的,一听这话自然是会过了意,且想得更深更远——   “太子爷虽是一向对我照拂良多,可是一来皇阿玛越来越倚重他闹得j□j乏术,二来也不可能一辈子仰仗着他人帮衬,而眼下里尚在宫中,尚在皇阿玛的眼皮子底下,兄弟间便已是如此,等出宫建了府怕是越发闹腾得厉害,再加上到时候大家都少不得被分进六部掌事,便正是如你所说的,即便再是不想争什么也不能白站着挨打,不然到了下一辈又岂还有立身之地?”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看着方才十弟的态度也大有可为之地不是?”   胤禛向来是孤军奋战的主儿,而皇家也是个无论喜悲都不能够表现得太过明显的地儿,以免一不小心就被人钻了空子,便是有什么都往肚子里的吞,而舒兰刚进门的时候,看着她的端庄大气和严谨细致,他虽然觉得满意且舒心,却也多是觉得多了个偶尔能说说真心话的人,多了个个偶尔能卸下点伪装的地儿,并且能够让他在为前朝操心的时候不用再为后院费心,而眼下里,看着对方竟是能想到这上头,还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帮自己排忧解难,便是头一回觉得有些震动,心中亦是柔软了起来,只是看着对方这幅眯着眼睛笑得很是有点得意的样子,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抛出一句——   “你也甭把事儿给想得太简单了,十弟虽然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可宫里头有八弟九弟,宫外头有钮祜禄家,哪里又是一点皮子和两句话能拉过来的,你也别做得太刻意了,省得白白给人落了话柄,横竖往后我也会多上点心。”   “我自是明白的,只是眼下里在宫外头没那么多规矩拘着才说上了几句,在宫里头哪里还能不忌讳?岂不是生生给您打脸?再者,有您出马必是比我这想一茬是一茬的来得强,我又还有什么好去折腾的,顶多也就是迎来送往上头精心着点罢了不是?”   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舒兰自是极有眼色的点到即止,可与此同时,想起胤禩那细腻得有点过分,和胤禟护短得也有点过分的性子,眼底深处却是飞快的闪过了一道精光——   凭一点皮子和两句话当然没可能将人给拉过来,可是这嫌隙的种子一旦种下,又还怕等不到破土发芽的那一天么?   -----------   正如同舒兰所料的一般,相较起他们夫妻二人的温情脉脉,另一头胤俄的帐子里很是有些不太平,非但没有平日里哥们几个有说有笑的模样儿,气氛还颇为诡异——   “老十,你什么时候跟四嫂来得那么投契了?你平日里不是最不耐烦应付这些个女人了?”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四嫂子可不像宫里头那些个木头人一样,来来去去尽会弯弯绕绕的嚼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也不像四哥就会板着一张脸,张口规矩闭口规矩的惹人烦,倒是来得好相处。”   “呵,这倒是出了奇了!”   方才胤禟只顾着争口舌长短并没有太注意胤俄这头的动静,转头听了自家八哥一说才知道了这一茬儿,而原本并未太往心里去,一听这话却是挑了挑眉,神情说不出的嘲讽——   “这四嫂进宫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听额娘说平日里也没瞧见她跟谁走得近,横竖上下都是依着规矩来,再加上四哥一向看不得你那没规矩的样子,怎的就偏偏跟你示好了?你可别是一两句话的功夫就被那夫妻二人给算计了吧?”   “这会儿在宫外又没在宫内,皇阿玛都说不用那么拘着了,这随意点怎么就不行了?”   胤俄一向没什么心眼,胤禟也惯常是嘴上不积德,除了对胤禩之外对谁都有点绵里藏针,是以,开始的时候他也没太往心里去,可是眼下里听着这就差没明指着自己没脑子的话,却是有点恼了——   “况且,又不是他们来找我说话,是我瞧着四嫂那骑射功夫不错才觉得有点意思跑过去说了两句,我怎么就被算计了?”   “你……”   胤俄一向是个嘴笨的,以往也是事不关己从未在这口舌上跟胤禟争过什么,陡然之下胤禟不由得很是有些憋气,越发觉得胤禛夫妻贸然示好有猫腻,而还没等他反击过去,却是只见底下人人进来回话说四阿哥着人送皮子来了,直让他坐实了心中说想,态度越发尖锐了起来——   “哟,这前脚才说了话后脚就送来了礼,一会儿的功夫竟是这样亲近了!”   “什么亲近不亲近的?四嫂说这是谢谢我在他们大婚的时候添了热闹凑了好意头,又趁着眼下里正好打了点皮子才顺水推舟的做了个人情,你阴阳怪气的给谁看呢?”   “哼,我阴阳怪气?你怎么不瞧瞧你这做的是什么事儿?前脚刚在人前给了八哥好一番没脸,人后就在你这儿卖起了乖,偏生你这个傻子还信了个全儿,四哥向来是个最重规矩的,不恼就算了怎么可能还谢谢你?真当这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脑子?”   “爱新觉罗胤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四哥是什么性子还撺掇我去添什么意头?别人怎么说我就算了,怎么原来你也这么瞧我?!”   “我……”   “好了好了,为了这么点事儿何必闹得这样不痛快?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若是平日里能跟四哥处得好一些,也不会让十弟这样为难了,不过九弟一向跟你来的亲近,你也别误会了他,闹完了就算了,权当是给哥哥点面子可好?”   胤俄和胤禟前脚赶着后脚出生,打小就一块长大感情自是极好,被莫名其妙的拿着屁点大的事儿说了一通就罢了,左一句没脑子又一句傻子的也算了,可听到对方也跟旁人一样拿着自己当乐子瞧,自尊心极强的胤俄哪里还忍得住,顿时就火了,而胤禩强笑着上来想要打打圆场,这番姿态摆得极低的话若是放在往日胤俄说不定也就顺着梯子往下爬了,可是眼下里被闹了这么一通心气不顺得很,却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反而越发的觉得烦躁——   “行了行了,人前你来我往的,人后还没个消停,我问心无愧,随你们怎么想!” 第18章 宜妃出马送枕头   此行最主要的两个目的已经尽数达到,舒兰明白凡事得循序渐进的道理,自是再不刻意多做什么动作,只每日里跟着妯娌们一起到佟佳氏那儿说说话,或是窝在帐子里帮胤禛做衣裳,半月的时间便是一晃而过,转头又回了那红墙绿瓦的紫禁城——   “瞧着主子的面色倒是极好,想来一路上过得尚算舒心,身形总算是要比刚进宫那会儿丰腴一些了。”   “南苑虽比不得宫里头来得方便,却也到底是皇家之地,又哪里会有什么苦了我的地儿,倒是你留在宫里头帮我掌着眼,没出什么糟心的事儿吧?”   “您放心,若是真有什么奴才早就给您去信儿了,难道还有单专的理儿?”   男子骑马内眷乘车,一行人虽是前脚后脚的进了宫,可胤禛这些个阿哥却也不过是喘了口气换了身衣服便又被叫去了乾清宫,只留下舒兰安排着底下人收拾东西,而这次去南苑,她带上了方嬷嬷和另一个陪嫁丫鬟福儿,李嬷嬷和宁儿这是留在了院子里帮着上心留意,如此,听闻此言便只见李嬷嬷打开了话匣子——   “说起来,这不知道是永和宫的那位主子之前碰了个软钉子收敛了一二,还是那两位怕奴才暗地里下什么黑手,这些日子倒是难得的规矩老实得很,宋格格碍着爷先前发了话,每日都去永和宫侍候敬孝,转头回了院子便是鲜少出来,而李格格除了用过膳会在后院里走上一小会儿之外,也再没得什么,是以,这些日子院子里很是太平,奴才竟也是白白的躲了个懒。”   “她们若是知本份懂进退那是再好不过了,省得打开门要你来我往,关起门还得操心费神。”   舒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想着这德妃到底还不算是蠢到头,知道什么地儿能做手脚什么地儿碰不得,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不然真的碰上个没脑子的如惠妃那样的主儿,那便是一天松快日子都别想过了,而正这么想着,得到了风声又估摸着这儿安顿的差不多了的李宋二人也一前一后的来请安了——   “奴才请福晋安。”   “免了。”   李静琬自打先前栽了一回得了胤禛的警告之后,甭管心里头是怎么想的,面上都是一副伏小作低柔顺得不行的模样儿,而宋清莲一向是个胆子小的,若是算计得当真的成了也就罢了,偏偏才冒了个头就被舒兰胤禛二人联手踩了个刚刚好,且这些日子里还没少看德妃的冷脸和训斥,便更是有些缩着胆子做人,舒兰将二人的姿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没有多做难,只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坐下。   “额娘是个拿得住的,能劳得她帮忙照看着我自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理儿,而瞧着你们也比原先沉稳了些,如此甚好,爷一向重规矩亦是赏罚分明,这回南苑你们虽是没能跟着一同前去却也给你们备下了皮子,待会我叫人送过去,也好入冬前做几身好衣裳。”   “奴才谨遵福晋教诲,谢福晋赏。”   “好了,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虽是该讲究的地儿少不得讲究一点,也用不着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坐下说话便是。”   舒兰虽是对面前这花花肠子都不少的女人没什么好感,可是在其位谋其职,该走的过场总是少不了,便是让站起来谢恩的二人坐下后又将目光转到李静琬身上——   “身子可还爽利?太医隔两天就过来瞧上一回,脉案可还好?”   “谢福晋体恤,以往在娘家的时候没少听额娘和嫂嫂们说起这有了身子便是要么没胃口要么睡不好,可这孩子倒是来得贴心,想来也是得了福晋的吩咐底下人伺候得精心,非但是没有什么不舒心的地儿,还心宽体胖的丰腴了不少,以往的衣裳穿着都显得腰身有些紧了。”   “哦?那倒着实是个知道心疼自家额娘的好孩子。”   李静琬以往那些年一向是关起门来作威作福惯了的,眼下里虽是形势逼人不想因小失大,压着脾气的静心养胎,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出来的话却难免带着点机锋,直听得舒兰心中轻嘲出声,这孕吐本就不是人人都有的孕期反应,而即便有那也是到了第三个月才会显现出来,而这腰身不腰身的就更是有些装腔作势了,看着对方那一如既往纤瘦的身形,舒兰只觉得想不通当年怎么就被这么个人压得几次三番的翻不过身,可面上却是半分不显的依旧端得温和——   “皇家内苑里虽然重规矩,也不能随便逾越什么,可你眼下里不同寻常,若想吃什么用什么便叫人来跟我说,还有衣裳紧了就趁着这次多做几件,没的白白的弄得自己不舒服,回头闹得上上下下的都跟着不得好。”   “……是。”   舒兰摆明了这是在敲打李静琬,点明了甭管她有没有孩子是不是母凭子贵,这后院里头当家做主的总是自己,若是聪明的大家都有好日子过,若要闹腾那也有的是办法让你不舒服不得好,李静琬被噎了个全儿,只能低着头称了是,而舒兰的话头却并未就此打住,转头又看向一旁当着布景板的宋清莲——   “伺候额娘虽是我们这些小辈的本分,可这些日子到底是辛苦你了,人也瞧着清减了不少,刚巧这次去南苑爷打了好些野鹿,回头也叫人拿些鹿茸过去。”   “呃?奴才谢福晋赏。”   宋清莲满心以为之前的事算是把这位嫡福晋给得罪惨了,即便明面上顾忌着脸子不好发作却也不会再给她什么好脸色,一听这话不由得愣了一下才赶忙谢恩,而舒兰虽然不至于出了一趟门就将先前的事尽数给抛到了脑后,却也怕把人逼急了闹出什么更大的篓子,毕竟与其白白的送个空子给人钻,倒不如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安抚一二,横竖院子里头太平了她方才有心思去琢磨旁的不是?   “主子,翊坤宫来人了,说是谢谢主子的皮子,宜妃娘娘瞧着很喜欢。”   “嗯?”   刚将李宋二人打发走,舒兰正是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先前南苑里头的事儿,陡然见着李嬷嬷走进来抛下这么一句不由得愣了愣神,这阿哥们出宫围猎回宫拿皮子孝敬各宫长辈本就是惯例,这送出去的东西和得来的回礼也都是照着例子来,并没有什么好特别上心的地方,可扫了一眼手中的礼单之后,她却是不由得略带讶异的挑了挑眉……玉如意,翡翠挂件,红珊瑚头簪,这东西放在宫里倒也算不上多贵重,可一点皮子就换来这么一堆却也太大手笔了吧?   宜妃郭络罗氏在舒兰的印象中是一个颇为聪慧的人,远的不说,就说太后养下胤祺这桩子事,其中固然有胤褆占长胤礽占嫡,胤祉又是荣妃夭折了好些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儿子,胤禛亦是刚出生就被刚没了女儿的孝懿皇后给抱了过去这种种客观因素,但当时宫中却也不独独只有胤祺这么一个阿哥,即便不说身来带着残疾的七阿哥和出身太过卑贱的八阿哥,却还有德妃所出的六阿哥胤祚。   然而在这般情形之下却是偏偏挑中了胤祺,便可见宜妃是个讨两宫喜欢的,便是后来阵营敌对,舒兰也不得不承认宜妃是个比德妃要好相处得多的人,性子爽利却不多事,得上头青眼却并不恃宠而骄,鲜少与人为难也鲜少刻意拉拢,如此,看着手中的礼单,她不由得眯了眯眼,那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宫里头的人做什么事都带着点计较,舒兰自是不会认为这不过是宜妃的心血来潮之举,更别说自己进宫头日对方也不过是按着例子赏东西,压根就没有半点出挑的地儿,便是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眼下里虽然因着都住在宫中,有老爷子在上头盯着,兄弟们和宫妃们的对立并不算十分明显,可是在这权力中心摸爬滚打的谁人也不是什么傻子,早些年的时候,老爷子可谓是得一个阿哥就夭折一个没一个养得活的,到了胤褆出生便是信了民间那套贱养的说头,直接送到了大臣家里,而后脚出生的胤祉也因着荣妃马佳氏夭折的孩子实在太多同样被送到了大臣家里,宫里头便是只剩下了胤礽和胤禛,关系自然来得亲近;   而八阿哥胤禩的生身额娘出身实在太过卑微,饶是面容姣好性子温顺得老爷子的喜欢,可老爷子向来重规矩,便是至今还没能爬上一宫主位,只能依附着同住储秀宫的惠妃,而向来与其亲近的胤禟当然也被众人归进了大阿哥党中,如此,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宜妃都没有向自己示好的必要,若不然岂不是等于打自家儿子的脸?嗯?等等!   想到宜妃因着胤祺从小养在太后膝下,后来所出的十一阿哥又夭折,从来都将胤禟看得极为要紧,舒兰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她是重生而来,知道后来的种种变数总是不由得带上了点主观,可是旁人又哪能能够知道这其中的内由?眼下里胤禩不过是一个出身卑微又不算得宠,只能依附着胤褆谋取一席之地的阿哥,而胤褆虽然占着长子的名分,也确实是有一点能耐且有着明相的支持,但太子这会儿的位子还稳当得很且极得康熙的宠爱和重用,这般之下,宜妃又怎么会愿意自家儿子上赶着去跟未来的储君作对?反倒亦趋亦步的跟着胤禩去一条道走到黑?   想到这里,再联系到自温僖贵妃逝世之后,胤俄就因着跟胤禟从小亲近而多得宜妃的照拂,之前在南苑发生的事儿十有八/九已经传到了对方的耳朵里,舒兰总算明白宜妃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示好了……原本这回了宫她不好再多做什么动作,省得入了旁人的眼反惹得一身骚,可眼下里却是瞌睡了送枕头,想到胤禟对胤禩的那股子忠心的劲儿,便是后来豁出了性命也从未改变过阵营,舒兰的唇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丝笑意。   这接下来可是有戏看了! 第19章 事急则乱出昏招   正如同舒兰所料的那般,胤禟和胤俄才到翊坤宫请了安,宜妃便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兄弟二人之间与以往显得略有些怪异的气氛,而用不着她上赶着主动问什么,有眼色的下人就将事儿给说了个十之八/九,然后便有了舒兰所见的那一番示好,而胤禟是个心思极为通透的,又一向对自家额娘来得上心,自是前后脚的功夫就察觉出了宜妃的意思……   胤禟性子活络且很是会讨好人,打小就是宜妃的心头肉,可谓是比养在太后膝下稍显木讷的胤祺要得宠的多,如此,又哪里受得了自家额娘这样在背后给自己拆台,然而宜妃将话说得明白,他有心维护胤禩却无力辩驳,不由得再度折腾上了胤俄,觉得若不是这草包拎不清,决计不会让旁人钻了空子。   胤俄是个直肠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上胤禩确实是舌巧如簧,他原本便也已经将之前的不快给抛到了脑后,可是瞧着胤禟旧话重提,且几次三番的一副没完没了的样子,却也耐不住火气,二人又杠了起来,而若在平时,胤禩两头做做功夫再搓个圆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偏偏眼下里胤禛在舒兰的提醒下对胤俄上了心,趁着这个当口儿不声不响的收尽了渔翁之利,虽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将胤俄给拉过来,却也让其头一回对一贯是老好人的胤禩生出了不满——   明明他跟胤禟才是从小一块玩到大,在兄弟们之间最是亲近不过的,若是眼下里他已经被胤禩收服那倒也罢了,可偏偏才八字写了一撇,看着因为其的缘故让胤禟不给自己半点脸面,胤俄心里多多少少会觉得有些不平衡以及不满,而这股子情绪在胤禛明面上像是打圆场实际上则是火上浇油的说辞之下,更是越演越烈了起来,可是就像胤禟不好责怪宜妃只好拿他出气一般,胤俄也不想一笔抹杀掉跟胤禟的情分便也是将矛头对准了胤禩,若不是因为其自己又哪里会受这些冤枉气?而他一个贵妃所出的阿哥又究竟是哪里比不得一个辛者库贱奴所生的卑贱之子?   有的东西有的事不开头尚且没什么,一开了头却是少不得会走进了一个恶性循环,胤禟和胤俄两人都不是什么会让步的性子,前者是拉不下脸后者是觉得自己没错,便是只有越发闹腾的理儿,而其中除了宜妃在上头盯着之外,宫外早就不愿意自家小主子跟胤禩走得太近的钮祜禄家也没少在其中插上一脚,饶是长袖善舞手腕高超的胤禩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一步步的脱离自己的预想,头一回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多上那么一句嘴,白白的让人钻了空子,而就在这胤禩悔不当初,胤禟胤俄闹腾得没个头,胤禛在旁边看戏看得舒心的时候,播下这颗种子的舒兰却是计较起了另一桩大事——   “主子,奴才瞧着方才惠妃娘娘似是心情极好的样子,按理来说,八阿哥是大阿哥的人,眼下里被九阿哥十阿哥弄得满头包,少不得也会跟着觉得糟心,这其中莫非是有什么内由?”   “她又何曾真的将胤禩放在眼里过?只要自家儿子有能耐,胤禩能够帮衬是锦上添花,当不得事也无伤大雅不是?”   “呃?”   察觉到自己娘家的不安定因素之后,即便知道在自家阿玛的压制之下翻不出什么大浪,可舒兰却也打了招呼不让王氏和舒云多知道什么,而是利用宫女每月都能在宫门口见一见亲人的当口儿,让可当信任的家生子前去联络,如此,便只见一旁的福儿压低着声音帮方嬷嬷解起了惑——   “您身在内宫,又是主子身边得用的人不好跟外头联络什么省得着了旁人的眼,可几日前听奴才爹传来的消息,似是主子爷打算过了年就再次亲征葛尔丹,而眼下里虽是尚未放到明面上来说,可按着老爷猜想,怕也少不得大阿哥的风光。”   “啊?又要亲征?那咱们爷是不是也得跟着去?”   “自然是免不了的。”   “主子,您怎的得了这样的消息还稳得住?虽说这皇命不可违,可是这战场上不比南苑围猎,真刀真枪的谁管你是不是皇家阿哥,说句不好听,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这可怎么了得?您可是得上上心才好呀!”   方嬷嬷挥留意惠妃的行举那是因着知道自家主子是胤禟胤俄矛盾的主导者,怕生了变数反而引火上身方才有这么一说,可是在更大的事压在前头之下,且处处联系着自家主子的利益,她又哪里还会记得先前那一茬儿,忍不住着急上火了起来,而深知事情走向的舒兰倒是不为胤禛担心,反而是想起了上头那位还有几十年好活的老爷子,若是她没有记错,便是这第二次亲征的当口儿康熙得了疟疾且重得命悬一线,当初宫里宫外都没少因此生出乱头儿,那么眼下里很多事情有了变数,那么旁的会不是因此也生出什么变数呢?   舒兰的心中隐隐有一种这一趟亲征要闹出不少事的预感,可是这在紫禁城里头的事儿,她在不出大褶子的情形下或许还能够生出一两分计较做上一些功夫,可是这出了紫禁城且还是这样的军国大事,饶是她是重生而来也没有那样翻天的能耐去染指什么,再加上年节将近,即便有着这一桩子事压在眼前不可能大肆操办却也总是少不了迎来送往,她便也只能一边跟精心的帮胤禛准备行装,一边静待着事情的发展,而康熙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且先前有着二十九年亲征的例子在,倒也没有让旁人猜度太久,才过了年在正月里就下了明旨,于二月再征葛尔丹,且如同舒兰记忆中一般,胤褆与内大臣索额图领御营前锋营参赞军机,胤祉领镶红旗大营,胤禛领正红旗大营,胤祺领正黄旗大营,胤祐领镶黄旗大营,胤禩领正蓝旗大营,太子胤礽则留京中坐镇以及负责后备粮草。   这番安排,说起来也是康熙汲取了二十九年头次亲征的教训,当初他几乎是将朝中除了要处理军需之外能够拿得出手当得了事的亲贵臣子全都带上了,而原意虽好可偏偏谁都不是什么池中之辈,索额图跟明珠不对付,佟国维、佟国纲也不省心,再有着一门心思想要夺军功且身为副将的胤褆的搅和之下,身为主帅又向来性子比较温和的福全自是压不下阵,闹得身为康熙亲舅舅的佟国纲在这一场明明胜券在握的亲征之中阵亡,惹得康熙震怒之余还闹得满朝皆惊,是以,这回才狠狠削弱了胤褆的权柄还和向来与其不对付的索额图分到了一块想要互相压制,对于作为老油条的索额图来说倒是没什么妨碍,横竖还多了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好挑对方的刺,可胤褆却是心里头不平衡了,而这股子不平衡在康熙眼珠子不错的紧盯之下尚且还能压得住,然而等到康熙没能幸免的仍然患上疟疾且越来越重的时候,却是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阿哥,主子爷已经急召太子爷过来,还让三阿哥带兵去护送,太医虽没有说这疟疾一定没有治好的机会,可说句大不敬的,瞧着主子爷眼下里的情形,说不定转眼就要一朝天子一朝臣了!”   “若是这旁人也就罢了,偏偏太子爷向来与咱们不对付,索额图那个老狐狸也没少上赶着给您找刺,若是寻常时候大不了也就是憋点子闲气,可眼下里……成王败寇之下,又哪里还会有咱们的容身之地?便是惠妃娘娘和明相都少不得会跟着吃瓜落!”   “大阿哥,您说奴才有私心奴才认,毕竟谁不想飞黄腾达,谁不想平步青云,这从龙之功总是最好的梯子,而若是以往奴才也不会想要铤而走险,可眼下里这般情势,再加上因着十阿哥的事儿钮祜禄家一夜之间变了态度,非但是不想往日那般帮衬什么还颇有些落井下石,这有一句说一句的,这宫里宫外的谁人不知道奴才是您的人,奴才怎的都不可能害您不是?毕竟这事儿成了奴才方才能得到好,可若是不成,奴才难道还能独善其身?”   “更何况,奴才也没有想让您去做什么出大褶子的事儿,只要弄上点闲言闲语在这当口儿上给太子爷泼上盆脏水,凭着主子爷的性子,他就是储君也不可能继位得那样顺利,这样一来,若是主子爷真的……咱们也有了可乘之机不是?”   胤禩确实是藏得深且轻易不动手,可是一来,眼下里他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二来他不知道康熙最终会痊愈,三来钮祜禄家和不知道是得了宜妃的意思还是本就看他不惯的胤祺一茬接一茬儿的挤兑,这般几几相加之下,他不由得也有些耐不住了,眼见着康熙的情形一日差过一日,便是撺掇着从胤褆那里拉拢过来的人开始了游说,而胤褆武虽了得脑子却转得没那么快,加上明珠又没跟着一起来,几次三番且看着眼下里确实是情势逼人,便是终于有了决断——   没错,成了便是有可乘之机,不成也不过是捕风捉影难以牵扯上他,这般之下,此时不动又更待何时? 第20章 胤禩的另有所图   俗话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人言最是可畏,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无一不怕惹上什么流言蜚语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当这由胤禩撺掇胤褆主导且句句针对太子的流言传到京城之时,却是先把身为大阿哥党核心人物的明珠给惊了个仰倒——   “儿子真是不明白了,大阿哥虽然性子一向比较莽撞,对太子也是颇有不满,可这并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大阿哥便也除了耍耍嘴皮子功夫之外并未做过什么出褶子的事儿,怎的这会儿竟是这样忍不住?主子爷那样精明的一个人,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会这样的小把戏还看不透?”明珠的长子是有满清第一才子之称却英年早逝的纳兰性德,眼下里帮着出谋划策的便是他的次子揆方,“阿玛,咱们可怎么办才好?”   “能怎么办?你说能怎么办?”   明珠出生于叶赫那拉部,祖上也算是显赫一时,可是后来太祖灭叶赫那拉部,他们这一支虽是投诚较早免了劫难,其父却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佐领,而他却是能够凭借着这样微薄的根基,甚至结了多尔衮兄长阿济格嫡女这样的姻亲之下,还能够从銮仪卫到内务府总管,再到刑部尚书一步步成为今日的大学士,却是已然可窥见其的心思和手腕,然而眼下里他那堪比锅底灰的面色和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还是暴怒略有颤抖的身形,却是泄露了他的不安——   “你也知道说主子爷最是个精明的,甭说大阿哥,就是我,就是前朝以及宗室那些个老狐狸,也皆是不敢多耍什么小心眼,而若是旁的什么也就罢了,或是做得不动声色些也就算了,偏偏还明打明的将矛头对准了太子,压根不用主子爷,就是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瞧得出是谁的手笔,毕竟放眼整个紫禁城,除了大阿哥之外还有谁会这样上赶着去跟太子作对?糊涂,简直是糊涂到了极点!”   “可不是?先前您就几次三番的说过了,只要等到明年出宫建了府,分了旗拨了佐领,离了主子爷的眼皮底下又有了自己的势力不怕没有可乘之机,可眼下里一步错保不齐就步步错,咱们是不是干脆推个替罪羔羊出去在明面上先将此事给掩过去?”   “不,一来这样等于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大阿哥的脸,二来主子爷不是好糊弄的,与其让他明面上揭了过去心中却留下一根刺,倒还不如再添些动作得一通训斥彻底把自己洗干净!”   “阿玛的意思是?”   “主子爷一向看重兄友弟恭上下尊卑,大阿哥眼下里不光是将这两条给沾染了个全还保不齐会被扣上个居心不良的名头,可万事都有个例外,若是事急则乱呢?比如大阿哥是因为太过忧心主子爷而有些草木皆兵呢?”   明珠能够一路扶摇直上且极得老爷子的重用,其中固然有康熙一向擅用平衡之道想要抬举胤褆,可更多的却也因着他自己脑子转得极快且极为懂得揣摩圣意,不说远的,光说这几十年来康熙种种大的决断从未见他站错过队就能知道他的能耐,只是凡事都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晚一步知道消息一经是失了最好的时机,没有身在前线在胤褆身边这是失了地利,而留在京城的旁人也都不是什么傻子便又是失掉了人和,如此,在他后脚刚开始剑走偏锋,一边各种大肆寻求治疟疾的秘方,一边给胤褆去信让对方再勿轻举妄动的同时,前脚已经回到京城且更早开始动作的太子这边,却是从西方传教士那头得来的西药和言辞恳切的亲笔信已经到了御帐大营,随着康熙身体一日日好起来,事情可谓是峰回极转——   “主子爷啊,您可是知道奴才的,奴才虽是没有什么大的能耐,可阿玛从小就教导咱们兄弟几个要忠君尊上,得知您得了疟疾奴才是急得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怎的会像传言所说的那般有什么不臣之心,主子爷,您可得为奴才做主!”   “你这是做什么?你是个什么样的朕难道心里头还能没有分数?”   “奴才,奴才不敢欺瞒主子爷,奴才确实是觉得委屈,可同时更为太子爷觉得委屈,仁孝皇后去得突然,弥留之际特特将奴才福晋给宣了进去,只说太子爷从小没了额娘往后总是没得依仗,让奴才多看顾着点,奴才是个没用的,大的方面有您盯着瞧着也是再妥当不过,可是这回,奴才想到先前太子爷得知您得了疟疾路上半点不耽搁的就一路狂奔而来,马都跑死了好几匹人也憔悴得不成模样儿还在您帐子外头红着眼圈的模样儿,奴才这心里头就觉得心疼极了,好在老天庇佑您平安无事,若不然太子爷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奴才一个外人尚且感悟如此之深,主子爷和太子爷向来父子情深怕是更有体会,总是不能让人这样来从中挑拨不是?若不然一次能够幸免两次或许也能够躲开,可几次三番哪天就真的被人钻了空子呢?您可得替太子爷做主啊!”   “好了好了,好歹你也是个一品大员,跟个姑娘家一般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点给朕起来?”   索额图虽然不像明珠那样事事算得精准且每回都站准了队,可是该有的心思算计却也到底不少,便是康熙前脚才大好,后脚就进了御帐哭得满脸鼻涕满脸泪,看得康熙哭笑不得之余心中也有了计较,外头所传的那些个什么太子想要逼宫称帝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这无关对胤礽信任不信任而是知道他根本就没那个能耐,毕竟他先是一个皇帝然后才是一个阿玛,权力总是摆在第一位的情形再加上太子从来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自然知道太子的深浅,可以说就算是整个儿毓庆宫和赫舍里家加起来也没多少用得上的兵权,他当然不会担心太子会有什么多的动作也不会相信由自己亲手教养出来的儿子会蠢成这样,只是想到另外一个儿子却又不由得沉了沉脸,在索额图退出去之后先是下旨褒奖了胤礽一番,再又让索额图为御军营统领间接削弱了胤褆的权柄,直让整个儿大阿哥党内部再度闹开了锅——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这疟疾难以根治么?怎么眼下里竟是突然就好了?难道连天都帮着老二?”   “大阿哥,这话可不能乱说!”   胤褆虽然狂妄自大,虽然先前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是不得不说康熙的手腕实在太高心思也极难琢磨,十几年下来这份对自家阿玛的敬畏早就深入了骨子之中,这样一来,听闻这般消息的胤褆哪里还能稳得住?先是暴怒再是惊惧然后又开始有些神神叨叨,闹得底下那些个人一个比一个神经要绷得紧,身在前线与京中通信不便,他们先前虽然也觉得此计太过冒险却也没有旁的主心骨只能依命行事,而眼下里已经得了明珠的明示,自然不敢再任着这位爷一条路走到黑,七嘴八舌的便劝慰了起来——   “爷您可得稳住啊,奴才知道您心里不好受,被索额图那个老匹夫夺了权也着实是让人不甘,只是眼下里主子爷已经有了分数,咱们可不能再多做什么了,忍一时风平浪静,等到来年出了宫您还怕没机会?”   “就是就是,眼下里的情形确实是对咱们不利,那些个在外头精得像狐狸的老家伙在主子爷跟前一个个乖得像兔子一样,再加上三阿哥四阿哥一向跟太子爷走得近,而五阿哥也因着太后主子和宜妃娘娘的缘故对您只有面上的恭敬,七阿哥更是个除了主子爷谁的话都不听的,若是咱们再做什么可是少不了要被人倒打一耙,明相说得对,如今您甭管其他,还是一心在主子爷跟前敬孝来得最重要!”   “明相老谋深算决计是不会有错的,说起来也是弟弟太过思虑不周,满心以为这是个好时机才没有多劝,若不然也不至于大哥被反踩了一脚,不过为今之计只求一个稳再不能多做什么,三哥和四哥以及七哥也都不好下手,但五哥那儿弟弟却是有些想头。”   “哦?”   明珠的消息来得极快,胤禩虽然被连日来的种种变故弄得有些失了常态,却也很快的反应了过来,而有一句说一句的,他这回确实是行事有点冲动不错,可到底也不光光只是为了给胤礽添点晦气或是真的以为胤褆能借这个当口翻了天,毕竟他蛰伏这么多年且成功瞒过了明珠的眼又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太过浅薄之辈?如此,在这胤褆越听越不来的当口儿,便只听到他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一抹精光面上却极为恭顺的抛下一句——   “说起来,大哥与太子爷存有龃龉也不是一两天,以往虽是没有这样冒险可类似这样的事儿却也没少干,而之所以这一次会马失前蹄,估计还是因着十弟的态度影响了钮祜禄家,宜妃母的态度影响了五哥,十弟那儿弟弟自是会再想办法,而宜妃母这儿,弟弟却是想着,皇阿玛的意思是明年就要为五哥七哥还有我选福晋,五哥那儿有皇玛嬷压阵暂且不说,可是我这儿却还大大的有着可为之处。”   “你是说……”   “郭络罗家日渐衰败,若是我娶了他们家的女儿,宜妃母就是一下不对咱们变了态度也总是不会这样再上赶着针对不是?比如安亲王的外孙女且近两年没少被宜妃母招进宫说话的郭络罗明珍,不就是个极好的人选?” 第21章 福晋是福也是祸   康熙身子大好且不出意料之外的大败葛尔丹,不管其中生出了多少幺蛾子,也不管其中有多少人在添砖加瓦的上赶着来算计,听到康熙和阿哥们皆是已经启程返京,后宫里的女人们或多或少的都松了一口气,凑在宁寿宫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得很是热闹——   “这老三虽不是头一回跟着主子爷亲征,可是向来是个满心满眼只知道读书的,我这心里头总是怕他失了分寸添了什么乱子,再加上主子爷又得了疟疾,就更是让我心里头没了底儿,好在主子爷德蒙天佑,说起来这也是多亏了太后主子的福泽,以及太子爷和太子妃的一片孝诚之心,若不然,咱们又哪里还能稳坐在这儿说闲话?”   “老三虽然文上头强些可武也不是拿不出手,到底是皇帝的儿子,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又哪里用得着你这样谦虚?而这些日子老三福晋也伺候得好,都是好的,都是好的。”   “皇玛嬷说的极是,荣妃母这话可是说得太客气了,我虽是个妇人不知道什么朝政大事,可偶尔听太子爷说上一两句却也没少夸三弟处事活络,半点都不辍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威风。”   宫里的女人们虽然或低调或蛰伏,在几乎成了精的康熙的眼皮子的底下鲜少掐什么尖儿,可是在座的没人不知道这一次回宫便得论功行赏,然后封爵建府,是以,眼见着自己唯一养活的儿子尚算争了口气,饶是向来不怎么出声的荣妃马佳氏也不由得跟着说起了闲话,而仁宪太后一贯是最是个和气的,看着康熙没事孙子们也都一个个安全回来,自是接过话头就是一顿夸,至于得了恭维且原本就跟胤祉夫妇走得比较近的太子妃就更是笑容满面——   “再者,这多亏了皇玛嬷的福泽就罢了,毕竟这天下最有福气的除了皇玛嬷还能有谁?可是太子爷和我不过是尽了尽为人子媳的本分,又哪里当得了荣妃母这样一通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您通了气儿,故意这样你来我去的捧着呢!”   “太子妃又何须这样,我可是觉得荣妃妹妹说得半点不错,说起来到底也是太子爷得老天庇佑,前脚主子爷才有些不好,后脚便就寻到了良药解了燃眉之急,如此,我们姐姐妹妹能坐在这儿闲话可不就是拖了太子爷的福?”   突然从云端跌下来,这样的滋味谁都不会觉得好受,更别说原本就心眼大不哪里去的惠妃,她不去想胤褆捅出的那些篓子,也不管这事儿可小可大的严重性,只觉得自家儿子原本就应该是最风光的那一个,眼下里在太子爷身上栽了这样大一个跟头,明晃晃的被索额图夺了权打了脸,再看着面前太子妃这张笑意嫣然的脸以及荣妃那一句比一句刺耳的恭维,便是语带深意的出了声——   “主子爷向来是个不讲排场怎么简单怎么来的,可这回却是打破惯例将返京依仗弄得无比盛大,说起来,阿哥们能这样风光可不也是多亏了太子爷的福气?”   “惠妃母这话可是听得不光我,怕是太子爷也要无地自容了,咱们满人原本就是马背上得江山,皇阿玛很是看重这一点兄弟们自然都是人中之龙,不说旁的,您这话可是少不得让大哥听了伤心了不是?”   惠妃这话说得很是刁钻,前半句指着不知道胤礽是不是有什么不良之心,不然怎的旁人不得疟疾偏偏就康熙得了,而旁人寻不到药怎么就他偏偏寻到了,而后半句则是在给太子拉仇恨,毕竟在座的人都是一宫主位谁也不比谁差,再是比不得先头的仁孝皇后,也多多少少得上赶着奉承奉承未来的新君,可是五根指头尚有长短,听着这一句话就将自家儿子的功劳全部给免了过去,谁听了都没有舒坦的理儿,只是俗话说得好,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能够被万里挑一成为太子妃,石氏当然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主儿,神色半点不变的先是将话挑了个明儿,再是淡淡的抛下一句——   “更何况,这回大肆操办回京依仗可不单单是为了叩谢天恩,一来是要鼓舞民心,二来则是让兄弟们都好好露露脸,不为旁的而是五弟七弟还有八弟都差不多到了年纪,最迟明年就得成婚,这一点皇阿玛在来往的书信中多有提及,皇玛嬷也一早就知道的不是?”   “是有这么件事儿,今年皇家进了三个丫头也很是添了些喜气什么事儿都显得顺畅,哀家和皇帝的意思便是在留了牌子的秀女之中好好挑上一挑,让皇家的喜气再盛上一些,也叫你们跟着热闹热闹。”   “哦?那敢情好,怪不得瞧着您这面色一天比一天好,原来还有着这样一茬儿,您可是瞒得我好苦,不过我倒也趁机躲个懒儿,您向来慧眼独具,挑出来的孩子们可是一个比一个要来得可心,胤祺福晋可就指着您帮着相看了,回头啊我天天给您做点心!”   “你呀,都是快要当婆母的人了还是这样逮着什么说什么,好,哀家总是要帮着相看相看,若不然活像了你这样,老五可是有得糟心了!”   “这话怎么说的?您先前不是还说喜欢我这爽利的性子么?这孙媳妇还没进门就落了埋汰,我可是不依的!”   因着胤祺打小养在宁寿宫,宜妃跟太后自是要比寻常宫妃更加亲近一些,说起话来也颇有些打趣,直听得原就是个爽朗性子的太后笑得见牙不见眼,而太子妃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加上宜妃的这般插科打诨,倒是没人再计较惠妃先前的话头,气氛再度活跃了起来,有一茬没一茬儿的都顺着话头说得很是高兴,一时之间倒也难得的显得很是和乐,只是没儿子的就罢了有儿子的到底心里存了点事,没多久却也散了,而送走近日里颇有些不冷不热的德妃,方嬷嬷终于忍不住低声开了口——   “主子,您还真是料事如神,一点子皮子两三句话的功夫就将九阿哥和十阿哥弄得这样你来我往,不动声色的就让惠妃娘娘和大阿哥自己给自己挖了套还跳了下去,只是奴才琢磨着方才那几位娘娘的面色,这几位皇子福晋怕是少不得还有点内道,您有没有什么计较?”   “这皇子福晋得由皇阿玛和皇玛嬷定,我心里头有不有计较又有什么紧要的,就像你所说的,横竖这里头少不得有些个内道,咱们在旁边看看戏不就成了?”   “您是说?”   “皇阿玛虽然没有下明旨,可是年纪差不多了当额娘的总是不会心里头没有分数,比如宜妃母和成嫔不就隔三差五的叫上几个家中有姻亲的丫头进宫来说话?而惠妃母对八弟虽然一向不怎么上心,可今个儿被这么提了一提却也少不得会做上点功夫,如此一来,你还怕没热闹瞧?”   对于胤禟胤俄的反应闹到胤褆对胤礽出手这一茬儿,舒兰确实是有些意外,不是为了旁的而是一来觉得胤禟对胤禩那样唯命是从应当不至于将事儿弄成这样,二是胤禩此人藏得极深决计不会是那种凭着冲动就任意妄为的主儿,便是信儿刚传回紫禁城她心里头就存了点疑,而多亏她有着前一世的记忆做先知,以及跟太子妃走得比较近话里话外的能听到点风声,稍微一联系自是猜到了胤禩的打算,也想明白了许多以往未曾太过上心的事儿——   “五弟虽是宜妃母的亲生儿子,可是有皇玛嬷照拂着她却也没有什么太多说话的地儿,顶多了也就是话里话外的带上几句,是以,与其说是在为五弟操心倒不如说是趁着这一茬儿在为九弟筹谋,而成嫔一向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虽是出身于满军镶黄旗却是家世不显,再加上七弟生带残疾并不得宠,也没有什么多去谋划的,只有八弟这儿……安亲王掌管正蓝旗手中握着实权,再加上当年世祖爷曾想要安亲王继位,怕是早就让皇阿玛生出了夺权之心,如此,说不准还真是起了自家儿子娶了安亲王的外孙女然后分到正蓝旗里去的心思。”   “奴才虽然不明白八阿哥有什么好去值得忌惮的,可是若是真如您所说的这般,岂不是白白的让他有了势力依仗?”方嬷嬷不像舒兰是二世为人,对这些个弯弯绕绕一早就琢磨了个通透,只能顺着自家主子的话头来猜测,“大阿哥跟太子爷不对付,八阿哥一向附庸大阿哥自然也跟咱们爷有些个龃龉,而您先前也说等到出宫建府之后阿哥们的针对就会越来越明显,如此,您若是让八阿哥添了助力岂不就等于让大阿哥添了助力,太子爷不得好咱们岂不是也得不了好?”   “万事有利则有弊,今日是蜜糖明日说不准就会变成砒霜。”   听闻此言舒兰倒是淡定得很,一来是因着她早就知道后来的发展情势,二来她一直都觉得胤禩若不是娶了郭络罗明珍说不定夺位的把握还会大上一些,便是比起既招了人眼又说不定会弄来个更强的依仗,倒还不如让他娶了郭络罗明珍然后露出满头辫子让人随便来抓,说白了,想到上一世那八爷后院的种种幺蛾子,舒兰不怕他娶郭络罗明珍就怕他不娶,只是想到胤禩的原意和方才宜妃的反应,她嘴角却是几不可见的划过了一丝略带恶趣味的笑意……   宫中向来讲究男女大防,要想私底下见上哪家留牌秀女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可是宜妃对胤禟向来肉紧,一旦瞧中了哪个总是少不得会制造点机会让二人见上一面,而说起来也算是这宫中不成文的定例,比如上一世的九福晋就是如此,只是眼下里的情形和当初不同,若是转头瞧见这给自家儿子的机会落在了一向不顺眼的胤禩手里会怎么样呢? 第22章 谁都不是省油灯   大败葛尔丹御驾回京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康熙和众阿哥们早已经启了程,回程不像出行之时那般全副武装,再加上有后继部队押送行装众人皆是轻装行马,便是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到了京郊,然后在太子率领百官的亲迎之下浩浩荡荡的进了京回了紫禁城,照着以往的惯例,阿哥们先是赶着老爷子的后脚进了乾清宫议事,再是去宁寿宫向太后请安,折腾好一番之后又还得去自家额娘那儿说说体己话,是以,眼下里的永和宫便是舒兰带着李静琬宋清莲二人以及丫鬟嬷嬷们站了半个屋子,眼角眉梢或多或少的都带着点喜气,只有端坐在主位上的德妃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哪怕见到风尘仆仆的胤禛神色也没有一点该有的变化,只波澜不惊的抬了抬手——   “起来吧,我一介深宫妇人不知道什么前朝大事,而你一向是个心里头有分数的,听着前头传来的消息处事也很是稳当,瞧着你这样争气我自是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亦是没有什么好多叮嘱的,省得说多了倒叫你听着烦,横竖这做额娘的也不盼着自家儿子有什么泼天的出息,只要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劳额娘劳心了,儿子自是会谨遵额娘教诲。”   “我哪里有什么好劳心的,你向来是个有打算的,而你福晋也很是个醒神的,不光是将自家院子里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再挑剔的也说不出一句闲话,我这儿也侍奉得妥当,便是太后主子也是瞧着她很是欢喜,如此,我放心都来不及又哪里有什么好劳心的?倒正像你妃母们所说的,我老了也该省省心享享福了。”   这话虽然明面上挑不出一点错处,甚至听在不知情的人耳中或许还觉得她这个当额娘的待小辈亲近体恤得很,只是在场的人都不是什么不知道内由的,不说胤禛和舒兰,就是李静琬和宋清莲都是越听越觉得背脊一凉,纷纷压低了头放慢了呼吸……德妃原就不是什么心气大的人,若不然也不至于为了当年的孝懿皇后生生迁怒到胤禛身上,除却当着外人会将姿态做尽之外,旁的多一分的亲近都没有;   而之前在胤禛和舒兰那儿一而再再而三碰到的软钉子就更是让她恶感更重,听着旁人那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奉承恭维也觉得刺耳得很,再加上十四阿哥一向不怎么将这个哥哥放在眼里,瞧着胤禛这样风光生怕分薄了自家额娘对自己的宠爱没少在一旁上赶着挤兑,德妃就更是没得什么好脸色,说出来的话也是一句比一句的带着深意。   “这些个大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横竖我也没那个能耐帮你去筹谋什么,你皇阿玛也容不得旁人去兴风作浪,你向来知轻重懂本分我瞧着很好,而后院里,你福晋是个好的也是个有本事的,我也没有什么好多叮嘱的地儿,只是太子爷还有你大哥三哥皆是有了儿子,便是你五弟房里也有了个小格格,你这膝下空虚着总是不成样子,眼下里李格格有了身子我原本也不必多说什么,可是听太后主子的意思,过不了多久就要给你五弟七弟和八弟娶妻了,若是到时候被小的们超了先,那面上岂不是不好看?”   “额娘说得是,儿子记下了。”   理是这么个理儿,毕竟皇家讲究香火鼎盛,子孙延绵,这话也曾经被惠妃拿着做过筏子嚼过舌根,可是胤禛到底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舒兰刚刚进门半年,且其中还聚少离多,这话往细了一琢磨就难免让人觉得堵心,一方面是抬高了李静琬的地位和其腹中孩子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在为给胤禛身边塞人做了铺垫,只听得舒兰心中冷然一笑,胤禛也稍微沉了沉脸,觉得德妃这既是打了自己的脸又是给了自家福晋没脸,出了永和宫回了院子之后对李宋二人一眼都没有多看就将人打发了去,只留下夫妻二人关着门说起了话——   “之前我还说你忙上忙下的收拾得太过于仔细了,毕竟这行军在外总是要吃苦的,没得像宫里头这样讲究,可是皇阿玛这次闹得凶险,倒还真真是派上了用场,瞧着你又清减了些,许是操了不少心吧?”   “我是您的妻子,不为您操心还为哪个操心?这原就是本分不是?再者我这也不是累瘦的,不过是瞧着以前的衣裳腰身都有些紧了,怕您回头一瞧以为我是个没心没肺的才特特少吃了些,眼下里果不其然,您这瘦得都快成骨头了,横竖我目的也达到了,您以后可得陪着我多吃点。”   “好,左右这院子里的事儿都是你说了算。”   宫中是个稍微行差踏错半步就能惹来弥天大祸的地儿,父子不像父子,母子不像母子,兄弟不像兄弟,妯娌不像妯娌,甭管是对着谁都得扯着一张温和规矩的面具,时间长了人总是会疲,总是想要找一个能够放松的地儿和一个能轻松相处的人,哪怕是原本是打着改善夫妻感情免却以后不必要磨难,带着点刻意为之的舒兰,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更别说先是跟阿玛兄弟们你来我往了几个月又在自家额娘那得了通机锋的胤禛,自是窝心得很,透着笑意的轻轻拍了拍舒兰的手背——   “只是别又亲力亲为,让底下人去弄就是了,听额娘的意思过不了多久还有的是忙的时候,省得真的把你累着了,我可就更没法儿喘气了。”   “您这话说得?合着您就琢磨着我给您当劳工才有这么一说?”   看着胤禛提起德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舒兰心中划过了一抹了然,面上却是显得更加轻松,感觉到对方指尖带着点寒意又端过杯热茶半带打趣半含深意的接过了话头——   “不是我上赶着宽您的心,有一句说一句的,横竖这宫中万事都有定例,再忙能忙到哪里去?又还能忙得过几位妃母?说起来,我可是盼着弟妹们赶紧进门,也好叫我摆摆嫂子的威风。”   “我倒还不信有哪个能在嘴皮子上头让你吃亏了,你可别威风得太狠了,回头若是弟弟们来跟我叫屈,我可是要罚你的。”胤禛跟舒兰处得轻松,说起话也极为配合,压根不见半点在外人面前的面瘫模样儿,“你今个儿跟皇玛嬷走得亲近,可听说瞧上了那几位?”   “左右就是去年留了牌子的秀女,成嫔向来低调七弟也不像旁的兄弟,皇玛嬷的意思是挑个家世太显的反而不美,瞧中了副都统法喀家的女儿,说起来这都姓那拉,算起来也跟我算是同族扯得上点子亲戚关系,而八弟的出身有些说头,皇玛嬷原本也不想配个太出挑的,可您是知道的,眼下里惠妃母心气不顺,近个儿也没少召见留牌的秀女且还一个比一个家世显赫,估摸着是想在这上头给找找场子,惠妃母膝下有大哥又资历颇深,皇玛嬷多多少少要给她留点面子便只说再相看相看,至于五弟,打小就养在皇玛嬷膝下自是最让皇玛嬷上心上眼,说是五弟汉语不太好一定得找个精通蒙语的,一下子就刷掉了一小半,然后说五弟性子比较木讷不能找那种特别精明特别会来事儿的,又刷掉了好几个,再又觉着这家世太差的不行太好的又背景太过复杂,少不得会被扯上点弯弯绕绕的污糟事,选来选去便是没剩下几个出挑的了,而照理来说,五弟的婚事就是皇阿玛怕也是多会听皇玛嬷的意思来,可是我冷眼瞧着,却是觉得宜妃母有些个自己的打算,这些日子很是跟安郡王的外孙女走得亲近。”   “安亲王的外孙女?明尚的女儿郭络罗氏?”   舒兰虽说跟胤禛越处越轻松,可是这说到正事却仍是该拿捏的分寸半点不错,该说的说了个全,不该说的则是点到即止,好在胤禛是个心中通透的,听了上半句就想到了上半句。   说起来郭络罗明珍也是个身世比较多坎的,额娘是和硕格格算是出身尊贵,阿玛是和硕额驸也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原应当是个和乐之家却偏偏是额娘早死阿玛犯事弄成了从小失怙,到了安亲王府中虽是得了庇护,可没过几年岳乐又死了,还好死不死的由与其母非同胞所出的马尔浑袭了爵,如此,她的处境到底是多多少少有些个尴尬,好在凡事有利则有弊,若她郭络罗明珍真的是岳乐的嫡亲孙女,了不得了也就是个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是好是歹都是一辈子,可她姓郭络罗又跟安亲王府沾亲带故且还出身不差,凭着马尔浑手里握着正蓝旗的实权,只要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到其将来不是嫁给皇子阿哥也得配个得圣上看重的亲近宗室,是以,胤禛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反倒是早有耳闻,想到对方的性子和现下的局势,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抹精光,而就在这夫妻二人想到了一处的时候,另一头的当事人也没闲着——   “主子,您真是打定主意了?这样虽说是顺了九爷的意思,可到底打了宜妃娘娘的脸,您可要慎重些才好啊!”   “慎重?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你又以为像咱们现在的处境还能由得我左挑右选?”   从小娇养到的和硕格格气质容貌自然极佳,而能被选为和硕额附明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得二人之长的郭络罗明珍自然也是生得明媚动人,只是眼下里她的面上却没有在外人跟前的那骨高傲和高高在上,而是紧紧的蹙着眉头显然有些个心事重重——   “旁人总道我投了个好胎,爹死娘不在也能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上,可是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这王府里头的弯弯绕绕,自打郭罗玛法去了之后,主子爷就没少来找茬儿动手,而他们之所以现在还对我宠着抬着,无非也就是想要借我再跟皇家搭上点关系,寻得点依仗,而反之,若是我没了这点作用,你当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可是,可是宜妃娘娘的意思不是说想让您跟九爷……您又何必应了九爷这一茬儿呢?”   “你个呆子,宜妃娘娘的心思虽然明白,可是她身处内宫又哪里有阿哥们办事方便,再者,九阿哥一早就名声在外,惯常是个混不吝且极爱面子的,若是直接违了他的意思,你以为能得到什么好?说不定人还没进宫就被泼了满身脏水,如此,与其弄得自己的处境更为艰难,倒不如应了他,横竖他对八爷唯命是从,宜妃娘娘也将他看得如珠如宝,投鼠忌器之下我总是能的个周全,再者像八爷的出身我也总是能站得稳脚跟不是?”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我这一生不如意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眼下里是一个极好且唯一的机会,若不紧紧把握住难道还在这王府内苑把下半辈子也赔进去?我郭络罗明珍以后定不再为人鱼肉!”   能进皇家大门的无论男女都不会使什么省油的灯,而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像是他们所预料的一般,不过半月的功夫就传出了郭络罗明珍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正巧’碰上了胤禩,然后又经魏珠的口传到了老爷子的耳朵里,这里头暂且不论宜妃如何憋气,也不论眼下里胤禩的手就已经伸到了康熙身边,更不论这其中是不是有胤禛或是旁人的什么手笔,只说这郭络罗明珍不适合配给胤祐也不适合配个胤祺,   若真是跟胤禟看对了眼那也就罢了,可闹出这么一出倒也没算坏了康熙的计划,再加上胤禩向来藏得深在康熙跟前更一贯是伏小作低,饶是精明如老爷子也没有料到这个出身卑贱且只能跟着胤褆皮头后面转的儿子一步步筹划了这一盘棋,便是在五福晋和七福晋人选定下来之后大手一挥的一并下了旨——   “员外郎张保之女他塔喇氏配予皇五子胤祺为嫡福晋,副都统法喀之女那拉氏配予皇七子胤祐为嫡福晋,额驸明尚之女郭络罗氏配予皇八子胤禩为嫡福晋,着礼部内务府筹办,钦天监择日完婚!” 第23章 里里外外不太平   这宫中的皇子成婚本就规矩来得繁琐,该准备的物件也是一样比一样要来得精细,内务府和礼部自然不可能等到老爷子下了旨才急吼吼的开始准备,如此,即便眼下里三位皇子后脚赶着前脚的成婚,倒也花不了太多功夫,等到钦天监挑选好日子之后,五福晋便是首当其冲的进了门,七福晋紧跟其后,再然后则是八福晋,几个月的功夫就将原本尚算空旷的阿哥所挤了个满满当当,也将这宫中女人们的热闹劲儿再推上了一层楼——   “胤祺他们小的时候天天就爱腻在我这宁寿宫里头缠着我打趣,眼下里大了却是一个个的忙的脚不点地,你们以后可是得多陪我这老婆子来说说话,瞧着你们哀家就觉得高兴。”   “皇玛嬷这话可是说得对极了,不光您这么想孙媳也是日日盼着弟妹们赶紧进门哪,这以往啊,咱们这一辈里头就得咱们几个,处起来虽然和乐却到底人少了些,净被妃母们拿着来打趣,眼下里好了,弟妹们进了门咱们可也算是人多势众了,以后可是不怕妃母们了!”   自打孝懿皇后没了之后老爷子就再不立后,按照祖宗规矩来说,即便混成了个一宫主位那也不过是侧,便是宫中除了皇太后之外,地位最尊的就属身为储君嫡妻的太子妃了,饶是地位超然的佟佳氏也不敢受了她的全礼就可见一斑,是以,便是只见她头一个接过了太后的话头,同样满脸喜气的说得打趣——   “有一句说一句的,到底是皇玛嬷眼光独到,先头的三弟妹四弟妹就不用说了,都是个个出挑的妙人儿,而眼下里几位弟妹亦是一个比一个瞧着讨人喜欢,比如这五弟妹,孙媳听太子爷说五弟可是满意得不了得,这会儿便是忙着开始给您准备寿礼了,您这话叫五弟听着,五弟可是该伤心了。”   “我这儿什么东西没有,哪里用得着你们这样花心思花力气了,只要你们有这个心我就高兴了。”   胤祺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宁寿宫养到了太后膝下,太后自然对这个孙子格外的上心,听着太子妃说得讨喜又句句话挠到了痒处,自是越发的开怀,瞧着新进门的孙媳妇们笑得见牙不见眼,五福晋是个生性比较温顺的,听着这话也只是乖巧的起身福了一福,七福晋身世不显也知道若不是胤祐生带残疾这皇子福晋的尊荣决计轮不到自己头上;   听了这一边倒的夸赞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只是垂着头坐在成嫔身侧,而郭络罗明珍虽然一向比较要强,可在这么多长辈们跟前且嫂子们都没说话,她一个新进门的又排序最小的自然也没有出声的理儿,便只是在一旁看着戏,可是这皇家知本份的多,喜欢挑事儿的却也不少,比如坐在惠妃身侧的大福晋,便是在这当口儿上慢条斯理的接过了话茬儿——   “皇玛嬷素来是个最为和善的,咱们这些个小辈就是铭感您老人家的厚待,花心思花力气本就是本分,哪里又当得您这样说了?而且五弟一向与您亲厚,以往院子里头没个正经主母倒也就罢了,眼下里却是不同,孙媳瞧着五弟妹便是个做事妥当的,可该是您享享福也好让咱们这些小的沾沾福气不是?”   大福晋虽然性子直接,很多时候说话也有些不过脑子,可是到底也是这一辈里头在宫中资历最老且跟宫妃们来来往往最多的,便是至少明面上听起来还算入耳,不过在看到宜妃脸色有些淡淡,想到自己这头拿下了郭络罗氏,话中的意味却仍是多多少少带着点得意。   “这说起来也是我白的啰嗦,平日里额娘就惯常跟我说宜妃母最是个性子通透的,不光是将五弟和九弟教得极好,便是同出一族的八弟妹也是出挑得很,五弟妹有得宜妃母提点,说不定这往后可要把咱们这些个嫂子都比下去了。”   “大嫂这话实在言重了,弟妹听着实在惶恐,还未进宫之时就常听人说大嫂最是个周到的,咱们这些个小辈总是不可能什么事儿都拿着去叨唠长辈,往后总是要大嫂多关照着点才是,您可莫要嫌弟妹愚笨才好。”   五福晋虽然是个万事不争的主儿,可到底也知道基本的规矩,瞧着对方都直接逼到门口了若是再不出声少不得就要被外人指着是个软柿子,被自家爷说不懂得给自家额娘挣脸,便是连忙接过了话头,只是她这话虽然将要表达的意思表达了个全儿,可到底在这气焰向来比较嚣张的大福晋跟前有些不够看,而更让她没有料到的是,听了好一会儿戏的惠妃也上赶着来搭角了,且还直接略过她将目光转到了宜妃身上——   “妹妹,你惯常就是个谦虚的,这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进门的孩子也是谦虚恭顺得很,可是教人看着羡慕呢!不像我,一贯是个直脾气,老大媳妇好的不学尽跟着我学得脑子不会转弯,好在老八媳妇跟你是一道门出来的,若不然都一个模样儿我可就没气儿喘了。”   “合着你们婆媳俩今个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就是一心要拿着我打趣了?”   宜妃再是心中通透再是性子爽利,可只要是个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喜怒哀乐,看到这为自家儿子做的安排转头就落到了胤禩手里,白白成就了惠妃这一脉,她自然不可能没有一点计较,听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自然也很是了然对方是在拿着这一茬儿说事,点明了即便胤禟是她的儿子却是胳膊肘爱往外拐,   且另一方面还指着胤祺虽然养在宁寿宫可总是她嫡亲的日子,她作为额娘作为婆母若是有什么不满意也多的是插手的地儿,相当于间接性的在挑拨她跟太后的关系,而事实上,宜妃也确实是这婆媳二人的话膈应到了弄得脸色沉了一沉,可能够一直得老爷子的宠爱且得太后的青眼,她却怎么都比向来不怎么讨喜的惠妃婆媳俩脑子要转得快,便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面色就恢复如常,甚至还眯了眯眼笑得可亲——   “说起来这宫里头的女人哪个不是先从孙媳妇儿媳妇做起的,当初那会儿咱们可是多得了孝庄文皇后的提点和太后主子的照拂才懂了点事儿,没闹出过什么笑话,阿哥们那儿自有主子爷盯着瞧着轮不到咱们这些个女人说什么,而这媳妇们自然也得多跟在太后主子跟前学学规矩学学进退,若不然光是指着咱们,那可就少不得乱腾了。”捂着帕子笑了笑又只见她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德妃,“姐姐可别跟着惠妃姐姐一般净晓得拿我打趣,您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这说得好好的怎的又将我给扯进来了?”   宜妃因着胤俄的关系对胤禩恶感更重,私下里有些亲近太子妃和舒兰,这些个事儿虽然做得不算明显,甚至察觉到的人并不是很多,可是从来就紧盯着胤禛后院动静的德妃却是心中自有一本帐,毕竟若是她没有一点真能耐也不可能从一介宫女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并且还一连生下了好几个孩子且基本上还都保住了,如此,她心中虽然因着对方跟舒兰交好有些个不喜,面上却是半分不显的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不动声色的将球给踢了回去——   “这话我说了可不作准,应了惠妃姐姐的你得说我们一起打趣你,应了你的惠妃姐姐转头又得埋怨我,这话儿我可不敢随便接,倒是妹妹一向跟太后主子来得亲近,便干脆求太后主子裁断了。”   “太后主子,您可瞧见了?这都话里话外的拿着我打趣呢?你若是不给我做主,明个儿我可是不敢来这宁寿宫了。”   宜妃眼眸暗了一暗却也顺水推舟的将目光转到了太后身上,太后一向是个和善且没什么太多心眼的,听了这话也只是笑呵呵的将人都夸了一遍,又说了说话就道了乏各自散了,而出了宁寿宫看着郭络罗明珍亦趋亦步跟着惠妃和大福晋离去的身影,宜妃心中却是堵得有些喘不过来,转头看向跟着德妃离去的舒兰眼波又微微闪了一闪,而前头那几个不说,这会儿舒兰却是没有功夫去计较宜妃心中作何计较,而是心中冷笑着听着德妃‘教诲’——   “以往该说的都跟你说过了,你也一向是个聪慧的用不着我多说什么,可眼下里几个小的都有了福晋你成了嫂子却少不得要更精心着点,我听说李格格最近身子颇有些不舒坦?”   “额娘的教诲臣媳自然是从不敢忘记的,对李格格也一向精心着,随着月份越来越大也是打点好了太医院让人多来瞧上几次,可瞧来瞧去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只说是胎动过猛。”   瞧着李静琬老老实实了没几个月,眼下里胎儿刚满八个月就又闹腾了起来,舒兰便知道德妃这里少不了又有了什么动作,自然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您是知道的,媳妇虽然在家里头也照顾过几位嫂嫂却到底跟眼下里的情形不同,这不用药李格格又睡睡不好吃吃不香,用了药太医又说恐防有碍,便是您不说这一茬儿媳妇都想来讨计了,只盼着额娘给出出主意才好。”   “哦?”德妃有些讶异舒兰的懂眼色,面上也稍微带了点笑模样儿,只是该说的话却并未因此做任何更改,“既然如此,那便让林嬷嬷跟着去照料照料,也省得你忙中出什么错。”   “是,谢额娘恩典。”   无论是哪个当媳妇的都不会愿意自家婆婆太过于插手自己院子里的事情,一方面做事有些束手束脚,另一方面也有些瞧着堵心,可是眼下里的舒兰却是面上不曾有任何不满,反倒是极为恭顺,不光是亦趋亦步的将德妃送回了永和宫,还进屋侍了茶才告退,而走出永和宫直到快要到阿哥所门口,背对着跟着自己回来的林嬷嬷,想着记忆中上一世李静琬生产时的幺蛾子,舒兰唇角这才几不经意的勾了勾唇角——   不怕你来就怕你不来,若是没有这硬要上赶着来作死的,这戏可还怎么往下唱? 第24章 今时早不同往日   “额娘让林嬷嬷来照料李氏?”   俗话说得先成家再立业,皇家虽然不是特别讲究这一点,可是嫡福晋进了门院子里有了当家主母,阿哥们却到底是没了后顾之忧可以更专注于前朝,再加上这一次大败葛尔丹少不得要论功行赏,老爷子便也有意无意的将胤祺等人j□j了六部形成了一个新的平衡,这样一来,胤禛虽说该上心的事儿依旧上心,明面上却是松快了不少,也就有了功夫关注起了后院——   “这宫里头每年生下阿哥的格格不知凡几,先前宋氏有孕的时候也不见她有什么闹腾的,偏生她就有一会没一会儿的,太医过来瞧了不是说是正常的胎动么?怎的没两天就闹到额娘那儿去了?”   “虽说这宫里头万事都讲究规矩二字,可是她头一回有孕特别要紧些也是人之常情,您与我夫妻二人我便也不说什么外道话,先前妃母们话里话外就指着咱们院子里子嗣荒凉,额娘上心些亦是常理不是?”   舒兰虽不是那什么好心的菩萨,会上赶着去帮她们说好话,可是到底深知分寸进退,比如眼下里,胤禛并不是真的恼了李静琬什么,毕竟十几岁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谁也不会愿意被旁人拿着子嗣作伐子来戳脊梁骨,总是少不得那腹中的孩子对李静琬高看几眼,说白了,只是因为跟德妃之间的不豫,让他觉得对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越过自家人的行举坏了规矩又弄得面上不好看罢了,是以,舒兰自是了然的不加任何个人色彩,不偏不倚的只是有一句说一句——   “之前我对额娘是这么说的,眼下里跟您也这么说,后宅之事以及兄弟妯娌间的迎来送往我都没什么好过于谦虚的地儿,横竖都是在家里就学过了的,可是对于这皇家子嗣,我总是不可能像照料嫂子们那会儿只在旁边冷眼瞧着,有个懂内道的人过来帮把手也是好事,毕竟这过不了多久就是皇玛嬷的大寿,还有的是忙的时候,若是弄得忙了这头忽略了那头,岂不是一样没得让人说闲话?”   “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左右这院子里的事儿总是你拿主意,你有计较便成。”   德妃这一手虽然放在外头没什么让人说道的地儿,可内里却是有讲究的,若是这人是舒兰上赶着要来的,那德妃称得上是在给自家儿媳妇做脸,可是没等人请就上赶着塞了人过来便就成了打脸,而从小就在深宫中长大的胤禛当然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便是在听了这一番话极为满意之余也不由得拍了拍舒兰的手背,略带上了安抚——   “就像你说的,咱们夫妻二人用不着说那些外道话,你这些日子怎么精心上心我都看在眼里,知道你很是有所分寸,而既然有皇玛嬷的事儿当前,你便也用不着太过分心分神,横竖有林嬷嬷照料着出不了什么茬子,而一个格格也没得因着母凭子贵就越过了你去的理儿,切莫累坏了自己个儿。”   “谢爷的体恤,我记下了。”   如今胤禛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且刚刚娶了嫡福晋,自然不知道后来的情形,也不可能像后来那般知道在嫡子上头无望将目光转移到了庶子们身上,眼下里他一方面因着受了老爷子和太子党大阿哥党针锋相对的影响,既看重嫡又盼着是嫡长,而另一方面,他对舒兰很是满意,又是个一向注重规矩尊卑的性子,两两相加之下,他自然不会因为李静琬腹中这个称得上是打破了他膝下僵局的孩子,就丢开了这份刻在骨子里的认知,上赶着去打破后院中的平衡,舒兰了然这份心思且看得透这其中的关键,当然也是稳得很,然而另一头的李静琬却显然是不懂得见好就收的这个道理,反倒是因着将近临盆且得了林嬷嬷这个依仗,再度闹腾了起来——   “怎的又是这些鸡啊鸭啊的油腻东西,闻着这味儿我就觉得胃里头不舒服,你莫不是连这点都记不得吧?”   “回贵主儿的话,眼下里谁不知道您是院子里最金贵的,奴才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将您院子里的事儿放在心尖子上,只是您也知道,咱们这些个做奴才的只能紧着本分来做,爷向来节俭福晋也不许铺张浪费,统共分例就只有这么多奴才便是想变也变不出不是?”   “哟,这话便奇了,之前福晋早早就发了话,只说咱们主子想用什么想吃什么只管出声,怎么到眼下里竟就这样来搪塞了?”   “这……”   厨房管事的话说得真心,也确实是想要讨好一向得宠又母凭子贵的李静琬,而秦嬷嬷亦是说得没有错,只是凡事总是少不得讲究个大环境,眼下里若是已经出宫建府自己关起门来自掌一家事那就罢了,横竖用多少花多少都是自家的事儿轮不着旁人多说什么,可是这会儿身在深宫大院之中,饶是各院有各院的小厨房,宫中也不会亏了哪个阿哥哪家福晋,却也总是不能出了内务府的大褶子……   德妃的人不是派来吃白饭的,不过几日的功夫就给李静琬洗了一通脑,话里话外的透着这位嫡福晋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哪怕顺遂的生下了儿子说不定转头就被抱了过去,与其白白成就了对方的贤名,倒不如先下手为强的闹上一闹,横竖有德妃娘娘照看着出不了大褶子,得了计更是保不齐还能更上一层楼被抬为侧福晋,这才有了这么胡搅蛮缠的一出儿,而厨房管事也不是个傻到头的,自然知道这话不能随便接,转头就传到了舒兰的耳朵里。   “哦?她的意思倒还是亏着她了?”   “可不是?说起来这位还真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自打这有了身孕之后您何曾亏待过她一分?便是上头赏下来的许多东西都转头送了过去,眼下里竟然这样不知好歹,那林嬷嬷话里话外的还透着若是咱们院子里嚼用不够又不好去跟内务府张口,德妃娘娘那永和宫里头总是尽够的,这不是生生的在打您的脸?”   “既然知道她们存的什么心思你又有什么好介怀的?”   这招不是什么高招,说白了便是想要么坐实了舒兰的掌家不力,要么就得她这位当家主母自己来贴补,左右都少不得堵心,而放在那性子比较暴躁的嫡福晋眼里,说不定就直接翻脸了,可舒兰不然,她一是不像大福晋八福晋那般眼里头容不得沙子,二来也压根没觉得对方有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机会,便是轻笑一声就不以为意的抛下一句——   “不过是点子嚼用,林嬷嬷的意思都透出来了,咱们要是不上赶着领情岂不是等于拂了额娘的一番好意?”   “主子!”   “嬷嬷可还记得沈姨娘?”看着方嬷嬷的表情,舒兰哪里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抬了抬手便打了个正断自顾自的说起了费扬古当年颇为宠爱的一个小妾,“那会儿我额娘去了没多久,阿玛正是失意的时候,沈姨娘模样儿生得好又懂得揣摩心思,可算是得尽了宠爱和风光,有了身子更是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巴着捧着,那好的精贵的流水一样的往她院子里送,可最后生产的时候呢?胎儿过大又是头胎,生生闹了个难产折腾了整整一宿,不光是孩子没能保住还损了身子,没几个月的光景人就没了。”   舒兰没有上赶着去害人的心思,毕竟这有德妃盯着妯娌们瞧着,胤禛也不是个傻的,她没有一点必要为了个最后不得善终的主儿把自己赔进去,可是同时她也不会去当什么菩萨好心去提点什么,当了那么多年的福晋又当了那么些年的皇后,自家家里妯娌家里孩子们家里怀有身孕的她不知道见过凡几。   俗话说久病成医,放在这儿也是同理,瞧着之前几个月李静琬那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关着门静养的谨慎劲儿,和那该吃的不该吃的只要是补身子的都没少吃的情形儿,她用不着多去上心就猜得到那腹中的孩子必然是养得极好甚至是太好,如此,她自然也就不会将对方这种花把势放在心上,而李静琬自以为得计吃得很是开心,却不料不出半个月的功夫就如舒兰所料的一般发作了起来,那破天的叫喊声直将整个儿院子上下闹得人仰马翻——   “这前几天瞧着还好好的,怎的这会儿突然发作起来了?不是离正日儿还有差不多一个月么?”   “回四福晋的话,自打李格格有孕微臣便一直精心照看着,脉相一贯妥当胎动也很是有力,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儿,提前了些时候想来也是胎儿养得差不多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   “哦?”   舒兰心里头早有分数,面上则是带着身为嫡福晋该有的稳重和初经这一遭的些些紧张,而男女有别,太医虽然一直照看李静琬,到了这生产的当口儿只要没出什么茬子却也没有往产房里挤的理儿,便也只是说得中规中矩,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里头的叫喊声带上了沙哑且越来越弱,院中的人却都是稳不住了,而正当此时,内务府挑来的接生嬷嬷也一脸慌张的跑了出来——   “不好了,胎儿过大,在这么下去格格怕是要难产了!”   “什么?!”舒兰的眉眼之中飞快的闪过了一道精光,面上却带着薄怒,“不是说瓜熟蒂落么?怎么成了难产了?你们一个两个的究竟是怎么伺候的?”   舒兰这一句话等于是将连带着太医在内所有照料李静琬的人全兜了进去,话音未落便是跪满了一地,其中自然也有德妃派来的林嬷嬷,林嬷嬷仗着自己是永和宫的人,又深知自家主子跟眼前这位四福晋的不对付,哪里甘心让对方这样发作了自己,便是后脚赶着前脚就接过了话——   “福晋这话实在叫人惶恐,奴才虽不敢说自己个儿一定万事妥当,可得了德主子的叮嘱却也向来伺候得精心,唯恐哪里疏忽了,福晋可不能这样冤枉奴才,若不然奴才以后还怎么做人?”   “哦?你这话倒是指着我不精心,我疏忽了?”舒兰一扫平日里的温和,面上尽是厉色,“额娘特特将你指过来原就是看着我没经过这一茬儿想要你帮衬着点,额娘想得妥当我也没有不懂硬要装懂的理儿,只将万事都托付给了你,可你倒好,事到临头竟是推脱得比谁都快,知道的是你这刁奴不上心,不知道的岂不是让额娘也跟着不得好?”   “奴才冤枉啊,奴才哪里就当着福晋这番话了,原先李格格觉得吃食不合心,奴才还特特回永和宫求德主子拿了好些……”   林嬷嬷虽然有着仗着德妃的势不将舒兰放在眼里,可是主子奴才的尊卑上下放在这儿,看着舒兰动了真火却也多多少少有些慌乱,只怕对方真的就这样拿着自己顶了炮火,便是逮着什么能辩驳的就脑子一热的全往外冒,直到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全儿之后,才猛地在舒兰颇带深意的目光之下猛地醒过了神,意识到自己怕是钻进了套里,只是话已出口便是覆水难收,且得了自家主子去取参片的李嬷嬷刚巧这个时候回来也没了她再说话的余地,便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往着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一去不回头……   李静琬身子骨本来就好,之所以闹得这样固然有着胎儿确实过大的原因,可此外主要的还是她生头一胎心里头没个谱有点后继无力,含了参片底下人又在舒兰的指挥下重新变得井井有条,便是终于再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生下了个格格。   “说起来这是爷的头一个孩子,甭管是阿哥还是格格我瞧着都欢喜,赏,都有赏!”   舒兰的话说得掷地有声,底下人自是谢恩的来谢恩,报喜的去报喜,而抱着怀中的小格格,她的神色也是颇为温和,只是目光却是透过这重重宫墙远远的看向了永和宫的方向,仿佛直直的看到了那端坐在主位上的人——   重生而来若是还招架不住这些个把戏,自己岂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额娘,你可还满意? 第25章 各家乱斗从此起   都住在紫禁城里,消息传过来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当德妃弄明白李静琬这生产的幺蛾子之后,自是没可能会觉得满意,饶是她一向稳得住,于人前也是一副得了孙辈的欢喜模样儿,关起门来却仍是不由得摔了好几个花瓶,弄得永和宫上上下下人人颤如寒噤,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刚从阿哥所回来,被舒兰点明了要她来报喜的林嬷嬷——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啊,都是奴才的错,若不是奴才被四福晋弄得乱了阵脚口不择言,决计不会弄得主子这样为难,奴才知错不敢奢求主子的原谅,只求主子别气坏了自己个儿让那位更加如意,奴才甘愿领罚!”   “领罚?罚了你这么个奴才就能堵了外头的风声?”   舒兰将人心算得极准,借林嬷嬷的口把想听的都听完了之后便是借着喜事的由头直接将人放了去,搁在德妃眼里自是怎么看怎么碍眼,而这还不算完,舒兰本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性子,花了力气配合着演完了全场戏当然不只是为了给德妃添添堵,横竖对方也不是添了点堵就知道收敛的主儿,她便是干脆拿着林嬷嬷来作伐子将永和宫给扯了进来,不然李静琬怎么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林嬷嬷伺候了没多久就发作了?而怀胎到八个月先前一直安生无事怎么眼下里刚用了德妃的赏赐就闹腾开了?   这话虽然说得不算太过直接,可当时在场的太医和内务府嬷嬷都不是什么傻的,稍微一转脑子就能猜得到其中深意,而德妃更是其中翘楚,自是险些被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给气了个仰倒,毕竟作为宫妃作为额娘,插手管一管自家儿子院子里的事儿不算出了什么褶子,甚至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可这管好了是应分,管不好就少不得要惹人诟病了,即便她和胤禛的龃龉尚未明面化,旁人也暂且不会想到她有什么不良居心,但以后若还想插手管个什么事儿却总是不会像过往那样轻松,想到这里,德妃不由得脸都绿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吞吞不下吐吐不出,还偏偏得去宁寿宫一起凑个热闹,脸色便是身居高位这么多年以来,头一回显得有些勉强和僵硬——   “德妃妹妹可算是来了,我方才还在说四阿哥膝下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妹妹这心里少不得要欢喜万分,果不其然的竟是累得精神都有些不好了,妹妹可是得看顾着自己个儿点,往小了说,虽然只是个格格可到底也是桩子喜事没得白白添了晦气,往大了说,四阿哥一向是个恭顺孝敬的,若是瞧着妹妹有什么不好说不定就对小格格去了两分疼宠,这样一来岂不是不美?”   “姐姐说得极是,倒是妹妹失了分寸了。”   惠妃本就是个直脾气,向来是逮着什么就往外捅什么,而先是将新进门的三个福晋中家世最有看头的郭络罗明珍拉到了自己这边,再是瞧着这向来被对方宝贝的紧的胎儿不过是格格,便是得意中又带上了点幸灾乐祸,只觉得有福气的果然还是自己,饶是明面上将话说得尚算关切好听,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刺得原就不痛快的德妃越发堵心,竟是一扫往日的温和也针锋相对了起来——   “说起来我是个福薄的,比不得姐姐妹妹们的好福气,特别是惠妃姐姐您,大阿哥那院子里的孩子大得都快要进上书房了,我这头一回当玛嬷的以后可是少不得要姐姐多提点着点,毕竟这姑娘家家的总是不比阿哥们有主子爷操心,咱们当长辈总是要多看顾着点,若不然以后怕是要惹不少笑话了不是?”   “你……呵,这是自然的。”   德妃心里头气得要吐血,却也没法拿上上下下计较得没有一点漏洞的舒兰撒气,惠妃好死不死的硬要往枪口上撞,她自然不会白白放过这么个顺气的机会,一番话说得极有深意,一方面指着对方虽是当了不少回玛嬷,可是除却一个小妾生的庶子之外其余的全是一色的格格,谁也没比谁来得更得意,而另一方面也扯上了因着那几个格格全是嫡女,得了大福晋保驾护航在院子里头很是有些目中无人,平日里便是没少拿着庶子来折腾的这一茬儿,直将惠妃到了嘴边的话给堵了个死,弄得一时之间的气氛很是有些微妙,在一旁听得同样觉得刺耳且自家额娘受了气少不得要打打圆场的大福晋,便是只能硬着头皮的接过了话茬儿——   “德妃母这话说得不错,有一句说一句的,我向来是个直脾气,掌家护院倒罢了教养几个小的则多多少少有些无从下手,多亏了额娘平日里帮衬着才没有闹出什么笑话,而德妃母却是不然,四弟妹一贯是个伶俐的,又身来带福过门没多久四弟膝下又添了子嗣,再加上五妹妹让德妃母养得那样可人,又哪里用得上什么旁的指点,那小格格怎么着也会是个出挑的不是?”   “大嫂这话可是把我也给兜进去了,我哪里称得上是很么福气不福气的,旁的不说,就说这子孙福,妯娌里头又有哪个比得过您呢?”   舒兰本就没将李静琬太放在心上,且又阻了德妃接下来的后路,眼角眉梢的喜气自是真心得很,饶是听着大福晋这话里话外的指着小格格教养得好是她这个嫡母的本分,教养得不好就是她失责,且还将德妃连带着扯了进来,示意这院子里头的事儿总是少不得长辈们插手管一管,其心之算计昭然若揭,她面上的神色也无半分变化,反倒是笑意更深的转头抛下一句——   “前些日子便听咱们爷说,说是大哥近个儿高兴得很没少里里外外的搜罗小孩的玩意儿,想来大嫂怕是再度有喜了罢,这不,若是能沾上您一星半点的福气,弟妹可不是做梦都得笑醒?”   “哦?”   在座的宫妃有儿子的不少,可是嫡子嫡女没有,庶子庶女上不得台面便也只是坐在旁边看着戏并未曾掺和,而一听舒兰这番话头,看着大福晋显然愣了一愣几乎是坐实了这一茬儿,众人的面色却是不由得微妙了起来,一来是因着眼下里长孙的位子还空在那儿,再加上这会儿老爷子的好心情,谁得了嫡子便是等于在这封爵上头多了点筹码,二来大福晋那肚子就没歇过气,太医院也明说过身子有所亏损若是再不细心调养怕是少不得麻烦,便都是看着大福晋的肚子和那一向显得有些蜡黄的面色有些若有所思,倒是一旁的太后没有想这么多……   她原本就对李静琬这么个连玉牒都没上的格格不怎么放在眼里,如果不是因为这是胤禛的头一个孩子怕是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可大福晋却是不然,本就是嫡妻生下来是嫡子,再又因着胤褆是长子比起其他的阿哥多了点说头,一听这话,太后不由得也上了心,面上亦是添了点喜色。   “这样大的喜事怎的不早早报上来呢?太医怎么说?脉相可还稳当?”   “……回皇玛嬷的话,一切还都还,只是月份尚浅太医也不能十成十的断定这才没有报上来,却没料到,四弟妹的消息这样灵通。”   大福晋这话倒是说得颇为真心,只是内心深处的本意却是打算在太后的寿辰上再将喜事说出来,既能够喜上加喜让孩子没出生就先博了个彩头,还借着这股子喜气和康熙的纯孝,让老爷子去了些之前的不满,而被舒兰直接捅出来等于直接毁了她的全盘计划,只是眼下里已经被逼上了梁山却也没有了回头的路,只能僵着脸硬了下来,倒是因着转开了话题再度成了布景板的舒兰低垂着头飞快的掩过了眼底飞闪而逝的精光……   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记忆中大福晋确实是在这个时候身孕不错,可是三福晋和太子妃却也与此同时的传出了喜讯,甚至说更早,而之所以传出来得比较慢,一方面是因为大福晋和大阿哥心心念念的记挂着长孙这一头,想要在这上面领个先一直紧盯着,另一方面则是眼下里正是忙的时候,三福晋和太子妃又是头一遭有些经验不足且忙不过身,便是等到快足三个月忙过了太后寿辰才前脚后脚的传出消息,如此,想到不光是真正的长孙其实是从三福晋肚子里爬出来,大福晋还因为生下这个孩子亏损太过,没过多久甚至出宫建府都没赶上就撒手人寰了,舒兰自然不会再做什么计较,纯粹是走一步路看一步戏。   而就像她意料之中的,却也有所意外的,或许是因为大福晋有孕被舒兰提前给捅了出来,让妯娌们多多少少有了点紧迫感,便是没等到太后寿辰就一个赶着一个的传出了消息,等于不出一个月的功夫宫中三喜临门,而其中最特别的莫过于身为储君嫡妻的太子妃,一时之间可谓是将各宫嫔妃各家福晋弄了个人仰马翻,而这回德妃不知道是因着之前的事弄得不敢再有什么大的动作省的弄得自己一身骚,还是原意就不希望舒兰抢占什么风头,便也没拿着这个做什么筏子,如此,舒兰当然也不会上赶着往这上头去凑,只一方面准备着妯娌间迎来送往的贺礼,一方面准备着太后的寿辰,与此同时盘算起了记忆中不久后的一桩大事——   好像这回皇玛嬷寿辰蒙古来了不少人,胤俄好像就是这个时候被指婚的?小的不能越过长的,那么胤禟也就是这几个月了? 第26章 太后寿宴思虑重   老爷子一向崇尚节俭,不过却多是严于待己宽以待人,比如当年三藩之乱的时候,便是将自己宫中的分例一减再减,可上至孝庄文皇后下至胤礽等阿哥的用度则是一如既往,到了眼下里也是如此,虽说因着平叛葛尔丹库银紧张,也从未亏了自家哪个儿子的大婚礼仪,更别说仁宪太后的寿诞,先是御制贺寿诗十余篇,再是成双成对的佛像、珊瑚、自鸣钟、洋镜、东珠皮裘以及各色香料和宋元名画,各宫宫妃、阿哥福晋和宗室命妇皆是不敢怠慢,再加上特意来京的外藩、贝勒、贝子、额驸、台吉大臣等内眷,可谓是将整个儿宁寿宫大殿挤了个满满嚷嚷——   “许久没瞧见你们我这心里实在是挂念得紧,来就来哪里用得着你们这样大费周折了,这宫里头还能短着我什么?家里头可还好?”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着呢!”   太后本就是在草原上长大的,虽说在紫禁城里头待了也有好几十年了,可原就不是什么擅长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的性子,到底少不得有些挂念草原上的松快,如此,即便因着今年皇家添了不少人围坐一殿也很是让人瞧着热闹又喜庆,却终究比不上见到娘家人来得亲切,便是一张脸喜得见牙不见眼,而接话的不是旁人,是第三代承恩公巴克什固尔的夫人,即她的侄媳妇,身着着蒙古贵族服饰,面上虽是不像京中女人们一样来得皮肤白皙细腻,却是透着股不一样的率性大气,听着这极为亲切的话亦是笑得开怀——   “咱们虽在关外不能侍奉在您老人家身边,陪着您每日说话解闷,可是却也知道您过得很好,主子爷因着与您亲厚也很是厚待咱们,又哪里会有什么不好的?先前听着宫里头几位阿哥大婚新进门的福晋都是一个比一个来得惹人爱,眼下里又是一桩喜事赶着一桩喜事的,今个儿我可是少不得要向您讨杯酒水,沾沾您的喜气也好让阿喇布坦添添福。”   “那敢情好,这宫里头虽比不得咱们蒙古的好肉烈酒,却也是尽喝尽够的,今个儿总得让你们都尽兴!”   阿喇布坦是巴克什固尔的长子,不过才五六岁大的年纪却是生来就带着蒙古人的勇猛,很是得承恩公夫妇的欢心,也让太后听得欢喜,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深再深,再加上向来长袖善舞的宫妃们和其余来自他部的世祖遗妃们的插科打诨之下,气氛亦可谓是一热再热——   “说起来这到底是京里头的水土来得养人,莫说新进门的这些花骨朵一般的福晋主子,向来贵气非旁人可比的妃子娘娘们,就是您老人家也是越发的瞧着年轻了,这样一比起来,咱们这些个可是显得粗狂了。”   “这是说得什么话?咱们向来是满蒙一家,谁骨子里流的不是两家的血脉?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说的又是什么外道话?我瞧着你闺女可是长得可人,过来让我细细瞧瞧。”   这仁宪太后的寿诞从来都是大肆庆祝,一方面是包含着老爷子对嫡母的尊敬和看重,另一方面也是一个加强满蒙关系的重要渠道,特别眼下里和葛尔丹的战事如火如荼在外头还少不得蒙古各部的帮衬,深谙此理的各部命妇和宫中的各宫主位自然是话里话外的带着亲厚,而除了宴会刚开始那会儿被提溜着请了安,之后就一直在自家额娘身后充当着布景板的福晋们也因着这带着深意的话纷纷转起了心思,更别说早有先知的舒兰,看着太后身边这透着爽朗却不失规矩的年轻女子,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丝了然——   果然不出所料。   记忆隔得有点久远,这陡然看到一色差不多服饰差不多穿戴的命妇夫人,即便她再是一早就有了计较和猜想,也还真是有些闹不准谁是谁,直到看清了这特特被太后提溜到身边的人的熟悉面容才猛地醒过了神,这不是胤俄福晋么?   太后的话说得并不错,满蒙联姻确实是历史悠久,从努尔哈赤那会儿到世祖爷,后宫之中的女人几乎全部都是蒙古籍,可是到了老爷子这儿,因着政治原因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成了元后,然后满族大家便开始慢慢占了上风,跟蒙古的姻亲来往也仅限于每年让适龄的公主和亲,不过因着宫中女子本就养得娇贵,陡然到了蒙古那偏远之地,稍微富庶的南蒙就罢了,北蒙却是物质匮乏得很,和亲的公主本就多多少少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这一茬儿,便是越发鲜少有长寿且能生下子嗣的,说白了便是极难真正达到和亲的目的,而若是放在寻常时候也没什么,偏偏眼下是跟葛尔丹的战事最紧张的时候,少不得要加强其中的来往,特别是除了因着孝庄文皇后仁宪太后关系不用太过操心的博尔济吉特部之外,势力最大的阿巴亥博尔济吉特部,这位已经内定了的十福晋,便是乌尔锦噶喇普郡王嫡女,毫无疑问的可谓是最适合又让两边面上都最好看的联姻人选。   “三弟妹,这位董鄂小姐便是你的堂妹吧?瞧着倒是模样儿生得有些相像呢?”   蒙古内眷们跟太后说话,一方面是为表亲近另一方面是满语有所不及便是多说的蒙语,能被选为皇子福晋且当了好些年的皇后,没少跟蒙古命妇们你来我往的舒兰倒也算是蒙语不弱,只是隔得有些远想要听个分明总是有些费力,而正当她聚精会神的注意着那一头的动静之时,却是只听太子妃突然压低着声音挑起了话茬儿,下意识抬眼一看——   哟,今个儿倒还真是到齐了!   太子妃的话说得一点不错,眼前这个被宫妃们拉着说话的董鄂氏不是旁人正正好就是三福晋的堂妹,也就是舒兰记忆中的九福晋,说起来老爷子挑儿媳妇是自有一套计较的,特别是几个年长的在前朝比较站得住脚的,出身太过显赫的不要,比如曾是辅政四大臣之一的遏必隆家钮祜禄氏,家中有宫妃照应的也不要,比如一向亲厚也有适龄女子的佟佳氏,比如在前朝牵扯过多的亦是不要,比如大阿哥的母族明珠家纳喇氏,太子母子索额图家赫舍里氏,如此一来,等于将满族八大姓去了一大半,能够选择的空间本就所剩无几,闹得妯娌之间很多都是同出一门,比如身为堂姐妹的三福晋九福晋,比如身为亲姐妹的太子妃和后来的十五福晋,是以,哪怕除了早有先知的舒兰,妯娌们这会儿多多少少都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内由,也没有什么旁的特别的反应,顶多也就是跟着太子妃话头一同奉承几句,只有紧盯着宜妃神情的舒兰脑中飞快的闪过了一道灵光,稍稍眯了眯眼。   上一世这个时候,舒兰正是被德妃和李静琬弄得j□j无术,顾好自己原就不易自是没有那么多功夫去留心旁的,可是眼下里不同,摆平了后院又堵掉了德妃的后路,甚至还一早就在兄弟间抛下了种子,如此,哪怕是其中再微小的波澜她也都是留意了个全儿,比如眼前胤禟的婚事,老爷子一向是个讲究平衡的主儿,不会特意捧起哪个也不会随便亏了哪个,既然胤祺的婚事由老太太一手做了主,无论是出于多年来的宠爱还是弥补,宜妃都少不得能在胤禟的婚事上掺和上一点,而如今能够被选为皇子福晋的女子虽然在老爷子的种种限制之下选择寥寥无几,可也不是单就剩下了董鄂家,换句话来说,宜妃对待董鄂氏这样亲近,是不是等于间接坐实了她先前的猜测,对大阿哥和八阿哥一脉的不满已经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才会在先是示好于自己之后,再度朝三福晋,或是直接可以说是太子这一脉抛出了橄榄枝?如此一来,兄弟们之间的乱斗是否也是因着这一场别有意味的大婚而正式点燃的呢?   舒兰的脑中转得飞快,像是逮住了一丝思路却又没等她抓个正着又一闪而逝,直闹得脑仁不由得疼了起来,而这会儿又正是寿宴最j□j的时候,喜乐声舞曲声福晋命妇们趁兴交杯换盏的热闹声,更是吵得她有些头昏脑涨,等走出宁寿宫的时候面色已经显然有些不好看,直瞧得一旁的方嬷嬷有些着急上火——   “主子您可还觉得爽利?若不然干脆奴才让人去院子里抬肩舆来吧?”   “罢了,没得白白让人说闲话。”   舒兰虽然身为皇子福晋,可是在宫中的辈分却是小得很,妯娌之间能够在这宫里头堂而皇之坐肩舆的也就只有地位超然的太子妃了,即便眼下里不是旁的时候,大福晋三福晋都有了身孕且太后刚才也发了话说夜深露重不用讲究太多规矩,可已然嗅到了些许危机感的舒兰却仍是想要稳重而行,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刚刚我瞅着苏培盛过来了一趟,爷那儿可还好?”   “您放心,爷那儿好得很,前头不像后头,有主子爷瞅着总是规矩要重一些,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回了院子了,要不要奴才先去知会一声?”   “不用了,正好我也有事要跟爷合计合计。”   舒兰打定了主意,若是真如了自己的猜测少不得就是前朝后宫一起闹腾,作为男人总是要比后宅妇人来得更有远见得多,而再加上近日里因着大事小事不断,夫妻二人都有些忙得脚不点地鲜少有空说什么闲话,便是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得跟胤禛说道说道才好,可是这会儿的天虽然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北京城却到底是个昼夜温差大得很的地儿,而不知道是被这夜风一吹受了寒,还是脑子用得太多伤了神,一向来得康健的舒兰竟是还没等走到阿哥所,就觉得越发的头重脚轻,没来得及顿住脚步说上什么,就突然眼前一黑的直接栽了下来——   “主子您……天哪,快来人啊!” 第27章 阴差阳错喜上喜   “哦?你是说福晋晕倒了,竟是被底下人抬着回来的?”   “可不是?您没听着外头乱乱腾腾的没个安生?这会儿主院里头可是闹翻天了呢!”   “哼,叫她端着福晋的架子张口规矩闭口规矩,夜路走多了少不得碰到鬼,这不,好死不死的就撞在了枪口上,太后主子寿诞闹得这样晦气,可别把爷和咱们都给牵连了进去,落得上上下下都不得好!”   李静琬不过是个格格,往好听了说是皇家人,可实际上却是个上不得名牌的奴才,太后的寿宴自然轮不到她去凑什么热闹,她原本被德妃捧得高高的却因着生了个丫头,又被舒兰顺水推舟的弄得生产不顺,一夜之间便是从云端跌到底里,再加上这一茬儿自然是巴不得旁人都跟着她一起倒霉才好,脑子一热的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是没头没脑的突然抛下一句,“德妃娘娘那儿收到消息了没有?还有爷呢?也在主院里头?”   宫里头的女人们都有着自己的算计,除了万事沾惹不到自己身上的太后和明面上一直中立的佟佳氏,可以说这后宫里头就没几个人会盼着旁人好,李静琬如此,德妃如此,妯娌们亦是如此,可刚回到主院不久,见着底下人慌慌张张的抬着自家福晋,后头丫头嬷嬷以及太医跟了好大一串儿,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却是都没有稳得住的理儿——   “这是怎么了?今个儿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一会儿功夫竟是成了这样?”   在胤禛的印象中,舒兰一直是温和有礼,虽是不失活泼朝气却也从未让他操过什么心,看着不过一个寿宴的功夫竟是成了这幅模样儿,不由得既是意外又是焦心,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面瘫模样儿,趁着太医诊治的功夫就逮着方嬷嬷连珠炮了起来——   “方才苏培盛回话的时候不是还说一切都好么?是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还是说谁人又坐了什么怪?怎的也不知道早点派人来跟我说一声?”   “回,回爷的话,主子在宁寿宫的时候确实是一切都好,想来是敌不过那股子热闹劲儿多喝了两杯闹得有些头疼,奴才先前也说了回院子里抬个肩舆才好,可主子说了越是闹腾的时候越是不能错规矩,这才……都是奴才的不是。”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早就叮嘱了说凡事就跟着额娘来,横竖咱们是小辈也没得长辈多加为难的理儿,额娘她……就是再怎么着我也总是会想法子的不是?偏生一个直性子碰上了另一个二愣子!”   方嬷嬷从小就奶着舒兰,说起着急上火只有比胤禛多不会比胤禛少,可是见惯了自家爷在人前的那股子面瘫模样儿,这般真性情的模样儿还真是听得她有些一愣一愣的接不上话,好在宫中的太医都是经验老练之辈,没让他们大眼瞪小眼的等上太久就挑着帘子出来了,直把胤禛的注意力尽数给转了过去,没等方嬷嬷将到了嘴边的话问出口就先一步的抢过了话头——   “太医,我家福晋怎么样了?”   “回四阿哥的话,福晋的脉相倒是没有什么大的不妥,瞧着不过是累着了伤了神,加上吹了风才有些受不住,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不知道是时日尚浅还是微臣医术不精,瞧着倒又有些像是喜脉,敢问近个儿四福晋是不是胃口不好身子又有些虚?还有月信也有些不准?”   “……呃?”   胤禛虽然对舒兰比起旁的女人都要来得上心得多,可身为皇子却怎么都不可能细无巨细到这种程度,陡然听着这话便是不由得愣在了原地,也不知道是喜的还是被问住,而一旁的方嬷嬷自是连忙抓住机会一句应着一句的答了起来,面上的喜色怎么遮都有些遮不住,如此,等到寝殿中的舒兰幽幽转醒之后,便只觉得这一坐一站的二人面色很是有些诡异,然后还没等她神智归拢,又只见方嬷嬷抛下一句去小厨房热粥就飞快的退了下去,弄得她越发有些云里雾里——   “你醒了。”   “呃?嗯……这我还真没想到这身子骨竟是这样孱弱,以往还觉着自己个儿康健得很,倒是惹您见笑了。”   刚刚醒来,舒兰的反应本就有些迟钝,听着胤禛这话以及面上那比往日里更加柔和的神色,便是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接过了话茬儿,而与此同时,也记起了先前自己心中的计较,趁着这会儿屋里也没旁人,便是也没胤禛说上什么就又只见她开了口——   “我自家人知自家事,想来不过近些日子既要准备皇玛嬷的寿礼又要打点着妯娌们有些忙晕了,您用不着太过担心,横竖仗着这年轻的底子休息个两三日便成了,只是白白的在这大日子里弄得面上有些不好看,好在皇玛嬷是通情达理的人,应当也沾惹不出什么旁的幺蛾子,你莫要太焦心了,我总是会好生处理。”   “我……”   “对了,这说起来这些日子鲜少有什么机会与您好好说说话,回来的一路上正好心里头存了点事,正好想要与您说道说道,想着您一向体恤我,若是能给我分担分担,我便也能趁着这个机会干脆躲躲懒儿了。”   “嗯?”胤禛原本是想说这大喜的日子喜上加喜,甭说皇玛嬷,就是老爷子也决计是没有不喜反怒的理儿,可是看着舒兰蹙着眉头将话说得飞快,却也没有上赶着打断,反倒极为配合对方的点了点头,“你说,我听着。”   “今个儿我可算是头一回见这些个蒙古命妇,果然名不虚传一个个都是爽朗的性子,亏得我阿玛从小没少教导才听得懂几句,听着皇玛嬷和妃母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对那位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的嫡女,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格外有些上心,我估摸着怕是妯娌里头又要添人了吧?眼下里适龄的唯有九弟十弟,原本我也有些闹不准到底是给谁在相看,可看着宜妃母对三嫂的堂妹很是亲近,想来内里都有定数了吧?”   舒兰看着胤禛格外好说话的模样儿略微有些意外,可话却也没因此打住。   “说起来您也知道前些时候宜妃母对咱们颇有些示好,我虽是那会儿有些闹不懂这其中是为了什么,可后来看到八弟妹那一茬儿却也后脚赶着前脚的会过了意,而眼下里宜妃母放着旁人家的都不看只对着董鄂家示好,莫不是越发有了计较了吧?九弟一向跟八弟走得亲近,八弟又向来以大哥唯命是从,这样一来,大嫂那儿会不会生出什么别的打算?您是知道的,现下不比旁的时候,太子妃和大嫂还有三嫂都有了身孕,牵一发便是动全身,咱们是不是有该有什么什么主意才好?”   “你说得确实不错,眼下里也确实是不比旁的时候,长孙的位子暂时空悬,而皇阿玛的封赏又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谁都想多分一杯羹多得一点好,可这些却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爷,我……”   “以往我总是觉得你能干又拿得住事,对这后院乃至于后宫之中的事都尽数的抛给你,我是省了不少心不错,却终究忘记了你才进宫没多久,少不得会在人后觉得操心费心,虽说身在皇家以后总是免不了这一遭,可眼下里你却是不许再这样伤神了,横竖天塌了我总是会给你们娘俩儿顶着,你不顾着自己个儿也得顾忌着孩子不是?”   “我不是……呃?”   舒兰原就觉得以自己的身份来说,这些话往深了琢磨多多少少有些出褶子,就只从妯娌这头切入,一听胤禛头一句话自然只觉得对方想到了什么,觉得自己管得太宽有些不悦,便是连忙就想要解释一二,直到听了这后半句才头昏脑涨的慢了好几拍的猛地瞪大了眼睛——   “孩,孩子?”   “我从小在宫里头长大,那些个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孩子的见过不少,你这样迷糊的却是头一回见到,你这些日子可是食欲不振又全身来得乏力?太医方才说时日虽是尚浅,脉相也有些不明显,却也能断定是喜脉,估摸着已经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了?这,这怎么可能?   舒兰下意识的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面上一片呆愣心中却满是震惊,对于这旁的事,李宋二人有孕也好,兄弟妯娌们异动也好,能对后院引起波澜的前朝也好,她虽是心态有所不同比起前一世上心了不少,可或许是因着知道了最后的结局,知道自己等人总归会是赢家,便也只是在心中回忆了个大概,是以,饶是李静琬怀胎生子的年月跟记忆中有着较大的出入,妯娌间的情况亦是与当初有些个不同,她也全当是时隔多年说不定是记差了并未太过计较介怀,而眼下里却是不同,她可以对横竖都是输家的后院女人以及兄弟妯娌不那么锱铢必较,也可以对已经历经过的皇后之位不那么看重,甚至对前世本就淡薄的夫妻之情亦只是尽力而为,但对于弘晖,却是她重生二世以来唯有的遗憾,如此,她又怎么可能会记错?那么,明明是应该踩着三福晋后脚才怀上的孩子,怎么会提早这么多就来了?   “你不要着急上火,太医虽然说你最近太过伤神有些伤了身,可是只要好生养着决计是不会有什么旁的妨碍的,而兄弟们之间的你来我往自有我来处理,至于妯娌之间我虽是因着避嫌不好沾惹,你却也不必因此太过烦忧,横竖就拿着太医的话做筏子在院子里安养身子便是,毕竟皇家规矩虽大却终究大不过子嗣不是?”   “……嗯,呃?”   “至于额娘那儿,我也一直知道你有些难做,而一直以来你也确实是做得很好,只是若是平时也就罢了,明面上总是不能错了去,可眼下里却是不同,皇玛嬷年纪大了,瞧见这自己寿诞喜上加喜想来原本就存着喜意,回头我再跟太子爷说道说道,你便且将心宽一宽,左右我总是会替你周全的。”   人的心思本就是随着当下的感觉走,多多少少总是会带着点主观,比如眼下里若是说这话是德妃是李静琬,或是舒兰并未有腹中这一张王牌,胤禛再是往好处想也少不得会觉得有些计较,可他因着老爷子的影响十分的看重嫡妻和嫡子,得知这样的喜讯开心所致之下自是看什么都觉得顺眼,更别说他一直就对舒兰来得满意,并且记得以及感怀对方的好,瞧着方在自己跟前想方设法的宽解自己,转过头却是所有忧虑都往肚里吞,便是只觉得对方不拿自己当外人每一句话都来得掏心又窝心,如此之下,态度不由得柔和再柔和,瞧着舒兰发着呆只以为原先的忧思还未消除,竟是一扫往日里多少总有些端着的模样儿,将话说得既直白又熨帖,而舒兰不是没有所觉,只是眼下里却到底没得太多功夫去思忖其他,脑中来来回回的闪过弘晖的音容相貌,略带颤抖着摸着小腹,让她满心满眼之间只回荡着同一句话——   晖儿,你可知道额娘等这一天多久了?你是否因此才这样迫不及待的早早来了呢? 第28章 胤禛的微妙转变   “额娘,今个儿是您的生辰,儿子还不能跟着阿玛一起去围猎给您打皮子做衣裳,也没得什么太多银钱给您置办首饰,便学着皇玛法给老祖宗贺寿一般,特特给您做了首贺寿词,您若是喜欢,以后儿子每年都给您写好不好?”   “额娘,儿子用不着您这样花心思的给儿子添置什么,方嬷嬷说得对,您小心伤了眼睛,到那时候儿子可该要心疼了,玛嬷和老祖宗都给了儿子生辰礼物,可儿子却想着这是您的受难日,听嬷嬷们说您生儿子那会儿可凶险了,也是因此才不能再给儿子添个妹妹,所以儿子只盼着您能健康长寿,这就是给儿子最好的礼物了!”   “额娘,您不要怪阿玛,都是儿子不懂事,毕竟旁人不知道您总是知道的,上书房里头不光有儿子,还有太子二伯大伯三伯以及诸位叔叔家的兄弟,儿子不想让人说什么闲话,阿玛面上无光您就也得跟着伤心,儿子亦是会更加伤心,您放心,儿子好着呢!”   “额娘,儿子不孝以后怕是不能侍奉在您左右了,这么些年您为儿子操尽了心眼下里却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您,以后,以后可是要好好照顾自己,再不能像这会儿只为守着儿子就没日没夜的熬着了,额娘您不要哭,儿子无论去了哪里都是您的儿子,都会守护着您看顾着您,这一世您与阿玛的生养大恩,儿子只能来世再报了……”   “不,不要走,不要走……”   “嗯?好,我不走,我不走。”   “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若不然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又该怎么办?不要走,不要走……”   “我不走我不走,舒兰,你醒醒,睁开眼看看,我就在这儿。”   或许是想要给自家儿子提前铺下一条顺遂之路,让舒兰从一进宫就一直心心念念着各方权势争斗无暇其他,亦或是记忆中那份丧子之痛来得太过悲切,让她不想也不敢去触及,便是这么久以来她都几乎从未去回忆过什么,直到了眼下里被确断有孕勾起了心中最大的记挂,她才终于敞开了一些心扉,任着这股恍若昨日的画面一波波的席卷而上,先是微笑再是安慰然后又紧紧蹙起了眉头,因着那越来越远的身影额间更是泌出了层层细汗,听得耳边不绝的轻声呼唤,以及手背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才慢慢的拉回了她的神智,缓缓的张开了眼——   “……呃?爷?”   “嗯,我在。”   人都是互相你我的,感怀起了自家福晋的好,又觉得对方确实有些不在状态,虽是有些个不合规矩,可想着喜讯还未传开胤禛便仍是留在了主院之中,搂着舒兰和衣而眠,只是这一夜无论是他也好舒兰也好,心中都有所思便是一夜无话直至天明,可他没有想到天才刚亮,正当他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准备换衣裳上朝的时候,安生了整宿的舒兰却是在这个当口儿闹腾了起来……在的印象中,明面上的舒兰是端庄温和且大气,可谓是典型的皇家福晋,一丝半点都挑不出错儿,而私下里虽是去了旁的规矩多了活泼,甚至有的时候很是有些小孩心性,却也从来都是张弛有度万事皆稳,如此,眼见着对方面上这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和柔弱无依的模样儿,他的内心深处不由得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除了对于妻儿本能的保护欲之外又涌起了一股从所未有的热流,紧紧的将对方圈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对方仍有些惊疑不定的神情,面色很是柔和,语气亦很是轻缓。   “怎的睡得好好的突然醒来了?是我吵到了你还是被魇住了?瞧你这满头大汗的,要不要宣太医过来瞧瞧?”   “不,我,我很好。”   缓了这么一缓,舒兰倒是清醒了一些,也意识到了自己错将胤禛当做了弘晖,撇开心中尚未平复的情绪,面上本能的有些泛红,察觉到自己靠在对方怀中,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抽身而出,却是没料到神情柔和的胤禛在这上头却是带着点坚持,不光是没有松开双手还像是带着安抚一般的略带生疏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不得不说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心境之下,舒兰确实也很是需要一个怀抱,再加上胤禛的身上透着淡淡的檀木香,便是让她慢慢的缓下了心神,也卸下原本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说起来,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打昨个儿夜里之后我这脑子里就浑浑噩噩的没有停歇过,一会儿想到先前李格格生产时的叫唤声,一会儿想到这宫里头复杂的人心,我只怕,只怕自己没有那个能耐能当个好额娘,能够护他周全让他平安长大,更怕他越大压力也跟着越大,跟咱们一样少不得费心累心,说不上为什么,我这心里头总是虚得慌。”   “我们身在皇家,既享了旁人望尘莫及的尊荣,身上就少不得有所重担,这是注定且无处可逃的不幸,可我们不像皇阿玛和额娘,他们所处的位子更高,所要顾忌的地儿更多,不会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心都放在我们身上,可我们的孩子却是不然,你是一个好女儿好妻子好儿媳,我相信你也会是一个好额娘,而我,也会尽我所能的庇护着你们。”   舒兰这话说得很是真心,她确实是有先知在手,也提前做了许多动作改变了许多事情,比如自己跟胤禛的关系,比如兄弟们的亲疏远近,比如德妃的算计和后路,她都在不出大褶子之下尽力的往有利的那一面靠,可即便如此,她终究是个女人,是个在眼下乱斗纷争的皇家最做不了什么的女人,如若是尊荣是富贵是宠爱,她可以不放在心上赌就赌了拼了拼了,可对于弘晖她却不敢随便下什么赌注更不敢去想那个万一,是以在这刚刚察觉到了前朝后宫中的不太平以及腹中已有牵挂的当口儿上,她确实如她所说的这般心中多多少少有些虚得慌,而与此同时,胤禛的话说得亦是满是真心……有一句说一句的,眼下里的胤禛虽然不像后来那般,因着经历过了兄弟阋墙性子变得易怒多疑,可这话若是换了旁的女人来说,或是换了个别的时候,他却是少不得会觉得舒兰有些个心思太深太沉,可是刚刚看到了舒兰这番最为真实的反应,他则是不疑有他,且还联系着昨夜的话颇有些感触,便是再又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有我在,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难道你信不过自己还信不过我了?”   这话若是放在上一世或是之前之后来说,舒兰再是面上应承得得体,心中也少不得会因着记忆中的先入为主存上些不信任,可是眼下里正是心有所思有感而发的时候,听了这话她心中不由得也是动了一动,抬起头来对上对方的视线,仿佛直接看进了对方的眼底亦是窥进了对方的心底,让她第一次觉得或许真的也能够相信,便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我总是信您的,且也信着自己能如您所说的一般做个好额娘,亦是不会让自己乱了分寸白白的让人钻了空子,毕竟我与您夫妻一体,您好了我才能好,而我们好了才能够福荫后代,可是这么个理儿?”   “是,也不是。”   胤禛并不是什么耐性极好的人,作为皇子他生就带着跟旁人不一样的尊贵,长期以往旁人的知情识趣却也逐渐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可眼下里他却显然对舒兰抱着极大的宽容,饶是肩头被对方靠得有些麻意也未曾改变姿势,反而一边任由对方汲取着温暖,一边拨开了她额前被汗湿的发丝,目光柔和却透着股坚定——   “我不用你为了周全我的体面而多做什么多想什么多操心什么,即便以后避不开眼下里却是用不着,你只要好好的周全了自己便好,若不然我可是知道的,岳丈一向是个直性子,瞧着你思虑过重怕是少不得要在前朝叫我好看了。”   “呃?”   “这些日子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底下人虽然侍候得得当我却终究有些疏忽了,现下里仔细一瞧才发现你比起前些日子又要清减了,便是你自己个儿想着好看不肯吃太多,也总是得顾忌着爷的孩子不是?”   胤禛不太会说什么漂亮话,哄女人上头也着实显得生疏且生硬,来来去去的意思便是好生养着别操心多吃点,可是听在舒兰耳中却是极为熨帖,不光是为了自己还为着肚中尚未显怀的孩子,知子莫若母,弘晖虽是个小小的人儿,即便折去的时候都不过虚年八岁,可对自家阿玛额娘的感情却是尤为来得深厚,而比起对舒兰生来的依恋,对胤禛却又多上了点崇拜和敬仰,如此,听着这番虽是带着刻意的打趣却不乏浓浓的温情,上一世从未在弘晖面前甚至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温情,舒兰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动容亦是有些酸涩,直到天色渐亮胤禛离去许久之后,她才堪堪回过神再度覆上了小腹——   晖儿你瞧见了吗?你阿玛也跟额娘一样的盼着你的到来,好孩子你放心,这一世额娘哪怕是豁出了性命也要让你好好的活着,风风光光的活着! 第29章 德妃的剑走偏锋   天大地大儿子最大。   虽然说眼下里有孕的皇子福晋不少,在前有长媳嫡媳的当口之下,舒兰有孕算不得多么让人瞩目的事儿,也比不得她们那样精贵,按理来说该有的规矩仍是半分都不错才好,可是上一世舒兰将里里外外都顾忌了个全,最后也不过是守着个皇后的尊位遗憾一生,二世为人之下她自是将孩子看得比什么都要紧,便是干脆顺着胤禛的意思,拿着太医的话做筏子窝在院子里养起了胎,而这般举动放在前朝虽然没起任何波澜,后宫里头明面上也是一片和乐,私下里也总归是少不了有人跳脚,比如因着大阿哥和惠妃的两头夹攻闹了心理颇有些扭曲的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   “呵,宫里头有孕的女子一年中不知凡几,妯娌里头也不是独独一个有孕的,偏生就她最精贵了,合着她怀的是皇家血脉我们怀的就都是草芥了?”   “主子……”   “原先坏了我的大事,弄得我失了最好的时机就罢了,眼下里居然还不早不晚的自己上赶着在皇玛嬷的寿诞上来讨喜,果然爷说得不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乌拉那拉氏就活像了她们家爷,面上看着本分内里却最是个藏奸的,真是岂有此理!”   想着方才在宁寿宫里老太后那副喜得见牙不见眼的欢喜模样儿,宫妃们和妯娌们上赶着来凑趣的氛围,以及惠妃那转过身来对着自己拉得老长的脸,大福晋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只觉得都是有孕怎的区别待遇就这样的大,回到自己院子里便是关着门发作了起来,直看得一旁的春桃心里突突的跳——   “主子您可息怒啊,太医先前就说了您原就伤了身子,这胎虽是怀上了到底有些不稳,您做什么要为了那不相干的人弄得自己不痛快,横竖只要将小皇子生下来占了长孙的位子,什么荣光您盼不来?”   “息怒?不相干?”   说起来,大福晋其实也算得上是个苦命的人,原本嫁入皇家的时候,因着太子的婚事迟迟没有决断,便是好几年的时间里宫里就她一个皇子福晋,没有人比较着她怎么做什么说都没人诟病什么,而但凡有个什么喜讯都是被旁人捧着抬着,再加上大阿哥和惠妃的耳濡目染,她这心性便是一日比一日高了起来,可眼下里却是不同,太子妃三福晋等人一个赶着一个的后脚进门,皇家人口一多了特别是这储君嫡妻都进了门,分到她身上的目光便是少不得去了大半,却还偏偏因着尊卑上下她这个大嫂每回见到太子妃就得福身请安,而若只是这样就算了,偏偏她母家又失了势被老爷子撸成了白板,比起出身大族家族势力满天下的太子妃,家世显赫老爹是一等公的三福晋,其父手握重权且极得老爷子信任的舒兰跟前她自是显然有些不够看,说话也没了原先的底气,如此几几相加,她自是上蹿下跳的想要搏存在感,而生下长孙母凭子贵便是她最心心念念的途径……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比不得天算,瞧着自己前脚才有了孕,太子妃和三福晋就后脚也传出了喜讯,大福晋心中就堵上了一口气,可她虽是长媳,身份却到底比不得太子妃,母族也比不得三福晋,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这般之下,眼下里看到舒兰居然也有了孕,想到自己的盘算就是被对方毁了个全,仇恨值不由得尽数被勾了过来。   “我已经接连生了四个丫头,这一胎是男是女谁也说不出个准信儿,便是我心里头也没有一点谱儿,可是她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却也没有眼睁睁看着她逍遥快活的理儿!”   “主子,您……”   “皇玛嬷喜欢那丫头,觉着她是个身来带福的格外青眼我管不着也没法管,可是永和宫那位会看着没有半点计较?还有那院子里向来蹦跶得欢的那个什么李格格?这里里外外的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还得两说,我倒要瞧瞧她有多大的福气!”   或许是有孕的女人脑子转得比较慢,也或许是因着大阿哥和惠妃经年的影响,大福晋的情商被拉下了平均线,一直颇有些让人堪忧,可是该争的争该挤兑的挤兑却是从未出过什么大褶子,却到底也看得出该有的智商还在,而她入宫得早,其婆婆惠妃又是宫中资历最老的妃嫔之一,对早年间德妃的一步一个脚印以及与景仁宫的那些个龃龉,她自是心中有数得很,平日里也没少拿着这个作伐子话里话外的带着挑拨,这会儿倒也难得的算是抓住了重点,只是暂且撇开不知道是被舒兰整得有点怵,还是被孩子勾起了慈母心肠,最近只窝在自己院子里关起门带孩子的李静琬不说,眼下里的德妃却像是转了性子一般,与之以往的行举大相径庭了起来——   “主子,德妃娘娘从自己库里头拿了好些稀罕的药材过来,奴才特特找太医看过了,不光是没有问题对孕妇还很是有些个益处,难道这位主子真的想通了?”   想通了?若这位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又怎会有后头那些个幺蛾子?   虽说自打有了孩子之后,胤禛明显对后院里大大小小的事多留了个心眼,且或许是因着先前的乱头让他心生了不满,便是并未让李宋二人帮着掌事,而是只让舒兰身边的李嬷嬷方嬷嬷多看顾着些,甚至还如先前所说的不知道跟太子说道了什么,这些日子太子妃在妯娌间宫妃间帮着挡了不少你来我往,是以,从明面上来看舒兰这日子倒还真是算得上比起以往松快了不少,只是因着知晓后事她这心也不可能完全放松下来,至少对于德妃便是只有比从前更谨慎的理儿,而有一句说一句的,她虽然知道德妃这头决计不会让人省心,却也明白对方一向在明面上做得不错,再加上不欲将身边的人都弄得太过于草木皆兵,便是心中存了个心眼,面上半分不显的挥了挥手——   “老爷子一向对宫妃品级拿捏得死死得,她能够十几年的时间从宫女爬到一宫主位自然不会是什么单蠢的人,说白了,她即便有着什么旁的主意也不会在这上头动什么手脚,若不然,我得不了好她难道就能洗个干净?”   “那这些东西……”   “我这身子眼下里正是虚的时候,太医说了便是吃食都要小心着点又哪里用得着这些大补之物?倒是李氏和宋氏,近个儿瞧着倒是清减了不少,甭管是日头闹得还是心里头堵得,都没的一个个清减得让旁人瞧着以为咱们亏待了她们,便是都赏了她们,也将这话里的意思说给她们听。”   这药材虽是没有问题,可是这有生有克的舒兰总是不会拿孩子去冒险,而胤禛虽然看顾着也将话说得极为熨帖,她却也不能上赶着将东西束之高阁弄得大家面上不好看,如此,这借花献佛做个顺水人情便是再好不过的解决法子,方嬷嬷眼珠子一转便是会过了意,拿着东西就退了出去,只是她前脚刚走李嬷嬷却又后脚进了屋,眉头还蹙得很是有些紧——   “主子,永和宫那头来人传话了。”   “哦?”   “德妃娘娘说这有了身孕虽是要静心安养,可也不能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不然可是没病都要憋出病了,便是宣您去永和宫说说话,另外也给您个惊喜。”   惊喜?可别是惊吓吧?   对于这些不知道是存着什么心思的赏赐,舒兰可以见招拆招的全然不往心里头去,横竖多活了一辈子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儿,可是对于德妃这突然宣召,以及还特特选在这胤禛上朝院里头没人的时候,即便再是知道德妃是个顾全大局的,她这心里头却也总是不由得有些打鼓,只是这话说得于情于理她却也没有回绝的余地,便是只能一边打点好了下人一边硬着头皮起身了……永和宫一如既往的整洁精致,且还因着日头越发的烈院子里门帘上放了不少驱蚊的香囊,还没走近便闻到了一股舒心的草木清香,衬着这树荫下的斑驳阳光,以及下人们恭敬又和熙的笑脸,还真是让人觉得放松,只是眼下里的舒兰却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欣赏这些,反倒是越发的心中警醒,只是等人挑开了帘子才踏进主殿,却只见因着自己的到来一溜儿的跪了不少人。   “奴才见过四福晋,给四福晋请安。”   舒兰该想的都想的该算计的都算计了,却是怎么都没料到在这儿等着的会是这些人,目光飞快的扫过去,竟是自家继母王氏母女,以及与自己同出一胞的长兄嫡妻……这放在外头,女子有孕娘家人是可以前来探望的,老爷子一向以仁治天下,便是规矩最重的紫禁城里头,但凡有宫妃有孕娘家人也是可以前来走上两回的,只是长辈归长辈小辈归小辈,若是没有上头格外开恩皇子福晋们却是没有这份恩宠的,如此,舒兰自是倍感意外,几乎是直接愣在了原地,而坐在主位的德妃却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几不可见的勾起了一丝笑意。   姜总归是老的辣,任你初占上风又如何?这宫里头,笑到最后的方算是赢! 第30章 神对手和猪队友   乌雅氏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竟是将她娘家都扯了进来?   德妃好歹也是当了十几年宫妃的人,虽说之前因为一茬接着一茬儿的都出乎了自己意料之外,且又对胤禛的后院失了原本觉得理所应当的掌控,对舒兰的不满多多少少有些个外露,可眼下里调节好了心虚打起了旁的算盘,明面上自然是一丝都不错了起来,稳稳的端坐在高台之上将众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了之后,就说了几句客套话叫人跪安了……不得不说德妃于人心上的揣度很是拿捏得准,若是她大大方方的说上什么,即便话里有话句句皆带着深意,舒兰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反倒是这样欲语还休的点到即止,让人忍不住猜度是不是在自己来之前就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个全,弄得自己先一步的乱了分寸,如此之下,饶是舒兰洞悉了德妃所想,也深信经过了上回在围场的你来我往之后自家阿玛不可能没有半点提点,也仍是因着跟王氏和舒云隔了层肚皮心里有了点计较,回到自己院子之后眼底深处亦是不由的沉了一沉。   “关上门来都是一家人,在外头讲究个礼不可废以免被人说闲话,只得咱们几个人却是不用再折腾这些个虚的,都坐吧。”   “您一向为人和善奴才们心中都有所感,只是宫中到底规矩大,您进宫的年月又不算太久,咱们不能帮衬什么便罢,总是不能再给您添什么乱子,还是谨慎些来得好。”   王氏虽然出身小门小户少不得有些自己个儿的小算盘,可是能坐稳步军统领夫人的这个位子,且这么多年来从未闹出过什么幺蛾子,却也可见是个分得清孰轻孰重的,而此外,她作为女人本就感觉来得比较敏锐,便是方才在永和宫中就察觉到了舒兰与德妃之间的微妙气氛,也意识到了这一趟进宫怕是来得不寻常,如此,越发小心谨慎还来不及,她又哪里还敢拿什么大?便是依旧循着规矩将礼数全了才落了座接过话头。   “说起来,这自打知道您有了身孕老爷可是高兴得不行,奴才亦是隔不了几日就往宫中递牌子,可是太后娘娘一向不喜欢拘着,初一十五也多是挑些走得亲近的宗室命妇或是近臣内眷进宫说说话,是以,昨个儿传来信儿说让奴才今个儿进宫奴才真真是意外极了,便是老爷也是絮絮叨叨了整晚几乎没怎么合眼,眼下里瞧着您过得好奴才倒是有了说头回去好让老爷安安心了。”   “我如今虽说是成了皇子福晋,可是在长辈们跟前却总是规矩多些的,等到时候出宫建了府便好了,也劳得夫人好好劝劝阿玛,阿玛年纪不轻了可不能再像年轻时候那样熬,若不然我这又怎么能安得下心?”   王氏这话说得倒是颇为实在,毕竟费扬古再是步军统领内大臣,手中握着实权且很得老爷子的信任,可其一家族背景在一帮子或是宗室或是经营了几代的从龙之臣之中却并不算多出挑,其二原配继室不光是在名头上有所差异,品阶礼制上也是有着云泥之别,比如舒兰的额娘是正儿八经的一品诰命夫人,到了王氏这儿就只是三品淑人,这般两两相加之下,宁寿宫中的请安自然鲜少能轮得到她们,而此外,王氏这番话也十分透彻的言明了自己的立场,表明决计没有踏上永和宫的船帮着算计什么,如此,舒兰甭管心里头如何做想面上都不可能去死咬着不放,顺着话头笑应了两句便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的长嫂觉罗氏身上——   “大嫂你向来性子爽利,到了这紫禁城里头怕是难免有些不习惯,只是在我这院子里却是没那么多讲究,咱们以前怎么处眼下里还是怎么处才好,许久不见大哥可还好?还有德哥儿,可还记得我这个姑爸爸?”   “您这话说得?在家里的时候德哥儿就喜欢跟您亲近,您进了宫可是闹了好几天,上上下下的人都跟着一块儿哄着才堪堪消停下来,知道今个儿奴才要来给您请安还闹着说要一起来,弄得爷都在打趣说有了姑爸爸就不记得阿玛了。”   “那敢情好,等德哥儿再大点我便干脆跟爷回了话让他进宫来当伴读,索性让大哥吃味到顶,再生几个哥儿就再好不过了。”   “福晋,这说着说着怎的竟是拿奴才打趣起来了……”   舒兰之所以话里话外的说着德哥儿,一方面确实是喜欢这个侄子,且想要向觉罗氏以示亲近,而另一方面,这德哥儿不是旁人,正正好就是后来被配给怀恪也就是李氏女儿的额驸,而这其中固然是有着怀恪是胤禛唯一养成的女儿,多多少少在感情上有些个维护的缘故,可更多的却也因着当时她无子弘历弘昼又刚刚出生不知道能不能养得大,对李氏这一脉颇有些爱重,便是希望结下这层姻亲能够让她多一层保障,当初的舒兰不一定能够立马看得透然而眼下却是看得分明,只是现下不比从前,她既然要保下儿子就等于李氏决计不会有后来那样一脉独大的机会,自然有了些从前从未有过的旁的算计,是才有了这么一说。   而俗话说得长嫂如母,大家族里头选长媳都是格外谨慎,觉罗氏亦是闻弦歌知雅意的会意得极快,只是与此同时话又说回来,其一这话不好明面上说得太明白,其二她也不能光顾着自己得脸,毕竟这这满人之家女儿的地位本就要来得高,甭管是出嫁与否那都是家里的姑奶奶只有小心捧着的理儿,如此,饶是觉罗氏身为长媳在辈分上头压了一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舒云被晾在一边干瞪眼,便是等话听得差不多了就干脆趁着这被打趣得面上泛红的当口几不经意的转开了话头——   “德哥儿若是能进宫当伴读那是您上赶着在抬举他,爷自是没得什么吃味不吃味的说头,这旁人不知晓您总是明白的,爷向来肉紧着您,只怕您在宫里头过得不如意,说得逾越一些,哪怕是德哥儿长不了什么本事只是陪着您解解闷,那也是极好的,不过呀,您若是想要拿着这个来打趣奴才,奴才那可就要拿个大,干脆指着二妹妹来陪您解闷了,也省得奴才在您姐妹二人之间白白的插了一脚讨了嫌去。”   “哦?嫂子这话说得,二丫头哪里就是这样小气的人了?”   舒兰早在永和宫里就对舒云格外留心了,毕竟比起一向拎得清的觉罗氏和从未在大事上出过什么错的王氏来说,曾经在围场口出惊人之语的舒云显然最为让人来得不放心,是以,舒云也确实是故意在晾着对方,直到听了觉罗氏的话头才挑了挑眉转过目光——   “算起来也差不多有一年未曾见到了,个子长了不少人也出落得越发水灵了,甭说阿玛向来宠着,就是我瞧着也觉着欢喜得很,琢磨着可是比起我当年要强多了,真真是应了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妹妹可是不敢当这话儿,听阿玛说您这么大的时候不光是规矩礼数样样挑不出一点错,教养嬷嬷们都是一夸再夸,就是掌管家务也是上上下下得尽了命妇夫人们的夸赞,直说若是能将您娶进门那便是泼天的福气,妹妹自家人知自家事,若是能习得姐姐一星半点,想来阿玛也用不着为我那样操心了。”   “咱们虽不是出自同胞,却是一样的水土一样的教养大的,你又哪里需得这样妄自菲薄?”   女子重贤重德不重名,哪怕再是哪家的姑娘出挑顶多也就是各家内眷说话的时候奉承上几句,决计没有挂在嘴上当歌唱的理儿,更别说这种泼天不泼天福气的话,一个不小心就少不得被扣上顶不安于室的名头,是以,舒兰面上虽是神色半点不变,心中却是因着对方这包含机锋的话弄得警铃大作,而此外,她当了那么多年皇子福晋和中宫皇后,驭下的本事看人的眼光早已是炉火纯青,再联系上先前围场里的话头和方才永和宫中德妃颇带深意的笑意,舒兰的心中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话中带上了最后的一丝试探——   “不过你生来聪慧,这般年纪知道稳重谦卑实属不易,而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我做长姐的也不能不帮衬着,若不然干脆便帮你在宫中寻个教养嬷嬷?”   “姐姐现在身怀皇家血脉,正是最最精贵的时候,妹妹上赶着帮您分忧都来不及哪里还敢让您跟着劳心?而这些不光是妹妹想到了,阿玛额娘想到了,哥哥嫂嫂们想到了,便是方才在永和宫中德妃娘娘也是话里话外的没少提及,便是已经先一步的说帮妹妹寻教养嬷嬷了,姐姐只要静心养胎,妹妹总归是不会让您面上无光的。”   果然如此,果然打得好算盘!   舒云这话明面上挑不出半分错处,甚至在不知内由的旁人看来,说不定还会觉得她多么的懂事多么的体恤长姐,可是听在舒兰耳中,却是只觉得带着浓浓的挑衅和讽刺,让她终于弄明白了德妃的算计,原本尚且带着一丝笑意的唇角不由得瞬间冰冷,目光中的温和也一扫而光变成了一抹厉色,只是还没等她转过神来说上什么,却是怕什么来什么的见到李嬷嬷挑着帘子进来福了一福——   “主子,爷回来了。” 第31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   “奴才见过四阿哥,给四阿哥请安。”   “无须多礼,都起来吧。”   按规矩来说,觉罗氏等人虽然都是舒兰的娘家人,可老爷子重汉学也重男女大防,胤禛便原本不用来这女人堆里头插上一脚,可是一来甭管王氏是不是继室那都是长辈,算得上是他的丈母娘,过来走上一趟亦是全了舒兰的体面,二来则是心系于德妃的突然宣召,怕在自家福晋这怀胎三个月不到,胎儿还未稳的时候弄出什么幺蛾子,如此两两相加之下,便是只见胤禛看到这满屋子的女人没有半分意外之色,反倒像是有备而来一般,态度显得颇为和气——   “福晋有了身孕,说起来也算是大喜,放在外头怕是早就要将娘家人一起过来热闹热闹,只是宫中规矩大却是到了今个儿才算是得了机会,这般,可别因着我反倒闹得拘束了。”   “四阿哥客气了,奴才谢四阿哥恩。”   胤禛身为皇家阿哥,礼制规矩早就已经深刻进了骨子里,再加上受了‘喜怒不定’那四个字的影响刻意的压抑性子,于人前多是一副面瘫脸,对此颇有耳闻的王氏等人,陡然见到对方这般温和的模样儿不由得颇有些受宠若惊,只是一码归一码的到底不敢像在舒兰跟前一样随意,依旧是做足了规矩等胤禛落了座才各归各位,而越过这做皇子阿哥的丈母娘做得很是有些心虚的王氏,和身为人妇不好跟外男多说其他的觉罗氏,一旁不知道是因着没有想到皇家人不像想象中那样一板一眼,还是因着先前在永和宫中的种种勾起了什么小心思的舒云,却是显然对面前这位姐夫颇感兴趣,尽管碍着规矩并未有什么石破天惊的举动,可眼眸之中却是飞快的闪过了一抹亮光。   “就是这么个理儿,夫人嫂子你们都莫要拘着,家里头阿玛虽然将规矩看得重,也对咱们管束得颇为要紧,可到了我这儿却是没这样多的讲究,不过呀,这话在我这儿听听就罢了,可是不许回家学给阿玛听,若不然要是叫阿玛晓得我进了宫反倒是在规矩上头越来越回去了,指不定下回来看我的时候就得捎着阿玛的训斥一起来了,我可还想沾沾孩子的福气趁机躲躲懒儿才好呢!”   “你这话说得,知道的是你自个儿想要松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将你纵成这样的,岳丈一向是个直脾气亦是一贯来得讲究,若真叫他知道了岂不是得连我都一块儿给埋怨上了?”   “那敢情好,我可就指着您帮着分担了,不然阿玛独独恼了我一个岂不是连哭都没处去哭?”   舒兰将自家妹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眼底深处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厉色,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反倒是扬着笑脸就着胤禛的话头作势起身福了一福,而胤禛压根就不知道之前的种种内由,加上舒兰在他跟前一向来得松快,鲜少端着抬着,瞧着她这幅模样儿便一方面是习以为常,一方面则以为这是在自家人跟前用不着那样多的讲究,没的白白弄得生分了,两两相加的当然自以为会意的很是配合,而这夫妻二人一唱一搭的转了话头,王氏等人自是也只有上赶着凑趣的份儿,一会儿说说费扬古对舒兰有孕的欢喜,一会儿说说德哥儿添添好意头,甭管各人心底里是什么盘算,总算是明面上的气氛颇为和乐,而等王氏等人起身告退之后,看着舒云离去的背影舒兰方才算是堪堪松了一口气。   舒兰想得很明白,不管德妃是不是真的笃定了这个心思,也不管舒云现下里才虚年十岁离选秀还有好几年,她原就也是从十几岁走过来的人,知道其中少不了各方面的计较,而同出一门又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那么些年,她当然也知道这个妹妹是个什么性子,说得好听便是聪颖早慧,说得不好听则是有些好争好斗好钻营,这般之下,自然是容不得她去多想,她也确实算不上是在草木皆兵,无的放矢。   换一个角度来说,作为一个从小学三从四德的传统女人,作为一个虽比前世多了好感却在宫廷的束缚下暂时未掏出全部真心的妻子,她可以完全不介意这个后院里多一个两个人,哪怕这个人是舒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横竖远的不说,就说老爷子的后宫里头姐妹二人一同入侍的例子便不知凡几,是以,若是在平时哪怕是稍觉膈应她也不会有什么过大的反弹,只是偏偏眼下里不是这个平时,一来她有了身孕,容不得在这个当口儿上出现任何不稳定因素,二来德妃在其中插了一脚,她亦是容不得这样一个定时炸弹被安放在自己周遭,三来兄弟间宫妃间的乱斗已经开始,舒云能够一次被人挑拨动了旁的心思,以后指不定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当然就更加容不得这样一个不小心就会将他们整个家族都拖下泥沼的软肋。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发起呆来了?是来来去去的折腾了这么一天乏了还是惦念起你阿玛了?”   “嗯?”   “今个儿上朝的时候我瞧着岳丈面色很是不错,下朝得空说了几句似乎心情亦是极佳,虽然碍着规矩没得外男进内廷的理儿,可我回头去跟额娘说说,一月里叫上夫人和你嫂子进来说个两回话却是不算出褶子的。”   胤禛这话说得倒是不错,虽说深宫内院不比外头的人家,可是先头大福晋头回有孕的时候宫中只得她一个皇子福晋,且那会儿年纪又还小,上上下下都要紧得很便是得了太后的恩许娘家人进来陪着说说话,大福晋的肚子没有歇过气这个恩典就一直延续到了如今,而太子妃不用说,三福晋的阿玛是一等勇勤公,其额娘自然每月初一十五都能进宫请安顺道看看自家女儿,如此之下,同样有孕的舒兰若是也想见见自家人,只要德妃开了口倒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这当然只是外人看来。   “哪里用得上那样麻烦,关起门来虽然没有那么多讲究,可到底还住在宫里头凡事还是按着规矩来才好,横竖瞧着风向过不了多久就该出宫建府了,以后多的是机会见又哪里就硬要急在这一时了,而说起来,这些日子我躲了不少懒倒是累得您操了不少心,能得您这样体恤我又有什么放不宽心的,左右就是身子重了精力有些跟不上罢了。”   “你一向心有计较这我是知道的,对了,今个儿额娘怎的突然叫你过去了?”   人都是相互的,舒兰虽然自有一番考量也不可能真的就顺着胤禛话中所说的那样全然撩开了手,可是对方自打她有了身孕以来的种种转变却总归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而这份体恤放在一般人家家里头或许并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可是放在这深宫内院,放在这原本就因政治利益所联系到一起的夫妻感情之中,却已算是尤为可贵,更别说对方本就是个不善表达的性子,如此,即便是她先走出了许多步,也知道这其中有着除了感情以外的很多原因,舒兰仍然是有所触动,而反倒是胤禛或许已经走出了这一步显得并不那么在意,而是提起了更让他比较在意的另一茬儿——   “就是为着你娘家人进宫的事儿?”   “您问我可算是白问了,我也是两眼一抹黑的摸不着个头绪,在永和宫里头坐了没一盏茶的功夫额娘就让人领着人回了院子,不过……”   按照常理来说,舒兰再是想到了其中的厉害也不至于将话全盘托出,毕竟戳了德妃腰杆子的同时也等于点明了自家人心思不小,一个不小心就弄得一身骚,可是若是眼下这一茬儿是直接从德妃那里听来的口风也就罢了,偏偏是直接来了这么一出,说不定就还有一串儿的后招在后头跟着,不为自己她也得为了弘晖着想,自是不敢冒什么风险,便是避重就轻的捡着要紧的提了一提。   “不过听着我二妹的意思,似乎是额娘松了口说是帮着寻了什么教养嬷嬷,也好提前准备选秀事宜,倒算是帮我省了个大事。”   “哦?”   胤禛本就是个一点就透的,哪怕一时之间前因后果可能不像舒兰一样想得那么的细,却也清楚了个大半,而与此同时,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竟是话锋突然一转的抛下一句——   “我恍惚记得你妹妹是康熙二十七年人?”   “呃?”   胤禛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是跟其做了两辈子的夫妻,舒兰却是多多少少听出了点弦外之音,脑中也跟着转得飞快,模模糊糊的抓住了一点零星的灵光——   似乎德妃那最宝贝得紧的老十四也是康熙二十七年人,那胤禛这意思是? 第32章 女人过招女人起   话说到这份上虽然没有点明,可夫妻二人之间却也显然的有了默契,舒云现下里不过虚年十岁离选秀还有好几年的光景,舒兰让方嬷嬷给自家阿玛和兄长传了个信之后便暂且揭过不提,因为眼前的前朝后宫又迎来了新一波的大事,其一是再征葛尔丹,其二则是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俄的婚事——   “主子,爷说今个儿不回来用膳了,奴才照着往常的例子送了吃食过去,爷瞧着很是受用,吩咐着奴才一定要伺候着您也多用些。”   “嗯,我知道了。”   “再有,刚刚毓庆宫来人了,说是太子妃邀您用过膳去毓庆宫坐坐,一并去的还有三福晋,说是说妯娌几个没事说说闲话,可奴才估摸着应该是要商讨接下来九阿哥和十阿哥大婚的事儿,您要不要将先前备下的礼单给带上?”   对前一桩的军国大事舒兰倒是不太上心,一方面是作为后院女子没有在这上头指手画脚的理儿,她也不懂这些打仗不打仗的事儿,另一方面则是她早有先知,知道眼下里的葛尔丹气数已尽,凯旋之时便是分赏之时出宫之时,便是一切只依着例子来做,可是对于这后一桩跟自己息息相关的兄弟妯娌之事,却是容不得她多加计较……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于太后寿诞之时进京,热闹完了之后却并未如同以往一样回去,而是一直留在了京中且时不时被宣进宁寿宫说话,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十福晋算是定下了,而她出身虽然高贵乃是郡主的品级,可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是在为接下来的大战所示好蒙古的手段,自然不会有人太往心里去计较,只是到了这不出舒兰先前所料的九福晋董鄂氏身上,却成了另外一幅模样儿,多的是跳脚的,比如首当其冲的就是自打有孕便没少蹦跶的大福晋,赶着前脚刚下的圣旨后脚就‘病’倒了,如此,才有了越过大福晋独独叫了三福晋和舒兰来毓庆宫的这一茬儿。   “先前听太医说你劳累过度要安心静养的时候我还没少跟着着急上火,太子爷也说这是四弟的头个嫡子少不得要我帮着照看些,却是没料到今个儿一见你这气色比我们哪个都要瞧着好看,到底是四弟晓得疼人,皇玛嬷也说得不错,你呀,一准儿是个有福的。”   “怎的弟妹我这坐下您就打趣起来了?若说这有福气谁还能跟您比不成?”   若说这宫里头最庄严的地儿是乾清宫,最安逸的地儿是宁寿宫,那么最奢华的便是这太子所居的毓庆宫无疑,当年仁孝皇后走了之后,太子便被接到了乾清宫得老爷亲力亲为的带着养着,而年纪稍长之后老爷子舍不得离得太远便是重修了毓庆宫,上上下下捯饬得无一不精无一不华,便是那用来驱赶蚊虫的都是上好的稀罕药材,刚一踏进殿便是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草药香,没由来的让人觉着舒心,如此,再加上太子妃人逢喜事精神爽,说起话来不似外头那般端着抬着,舒兰自然也是闻弦歌知雅意的说得凑趣儿——   “您这有了身孕,莫说我莫说我家爷,就是皇阿玛和皇玛嬷都是一个比一个要来的上心上眼,唯恐您哪儿不好,说句体己的,弟妹可就指着这肚子里的孩子,能像我家爷仰仗太子爷照拂一般,将来也得这位堂长兄照拂才好呢!”   “三弟妹,你瞧瞧你瞧瞧,先前我说四弟妹有孕之后整个儿性子都活络了你还不信,这下你可瞧见了?不过这样才好,说起来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在外头少不得要被规矩束着就罢了,若是咱们几个人都得那样讲究岂不是累得慌?”   “这话说得不错,可是这跟年纪不年纪的可没什么关系,说起来咱们可都是做嫂子的了,五弟妹七弟妹八弟妹暂且不提,眼下里九弟妹十弟妹也要进门了,所以呀,我这般模样儿两位嫂子瞧见便瞧见可是不许在弟妹们拆台,若不然我这嫂子的架子岂不是端不住了?”   这女人之间的唠嗑无非是男人,孩子和女人,放到这宫中亦是如此,你来我往的将该奉承的奉承完,该热闹的热闹完,舒兰自是顺着话头就提起了正茬儿,还一边将目光转到了三福晋身上——   “说起来差点忘记恭喜三嫂了,到底勤勇公家的教养来得好,家里的女儿一个比一个要来得出挑,这进了同一扇门先是姐妹再是妯娌的,三嫂以后可是不能有了妹妹就忘了咱们才好。”   “四弟妹这话说得,虽说这兄弟妯娌的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可是十个指头尚有长短咱们几个总是跟旁人来得不同的,所以我也就不说什么外道话,我那个妹妹是个什么性子我是有分数的,书读得不少脑子却不太会转弯,若是简简单单的掌掌家倒没什么,可……九弟那样跳脱的性子,又一向跟八弟来得亲近疏远着咱们,我这心里头却是少不得有些没底儿。”   三福晋这话说得真心,现如今老勤勇公夫人还在世,大家族里头但凡有长辈在便是鲜少分家,便是一大家子都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三福晋和九福晋自是除了血脉上的亲近之外,还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而此外,也像舒兰先前对舒云的种种担心一样,担心这个妹妹会成为自己的制肘和别人瞄准了的软肋,甚至因为胤禟的阵营祸及到整个儿家族,将话说到这份上便是带上了些示好的意思,太子妃一向来得通透脑子也转得极快,加上她本来将二人叫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在此,便是眼中精光一闪面上神情不变,颇带深意的抛下一句——   “三弟妹太过忧心了,九弟虽然一向跟八弟走得比较亲近,可到底也是年纪不大只凭着性子来罢了,而就是退一万步来说,九弟妹不像八弟妹得跟着惠妃母同进退,凡事有宜妃母揽着总,又哪里真的会出了什么大褶子去?”   石氏能够坐稳太子妃这个位子当然不会是什么吃素的主儿,舒兰能够想到的她自然也能够想得到,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矛盾因着上回老爷子亲征的事儿已经逐渐白热化,而兄弟们又出宫建府在即,自然是要趁着眼下里能拉拢能亲近的时候尽力为之,所以这番话说得倒也不算敷衍,横竖自从胤禟和胤俄闹腾开宜妃的种种行举大家伙都看在了眼里,也明白宜妃这是想要自家儿子跟胤禩划清界限,表明了对大阿哥一党的抗拒,如此,太子妃当然不会上赶着去为难什么,毕竟撇开兄弟妯娌这些不说,只说宜妃作为宠妃在后宫就很是有些分量,再加上养在太后膝下的胤祺,若是真的得了宜妃的支持指不定太后就会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多给点照拂从而影响整个儿局面,是以,她并没打算一定要将胤禟拉到自己这便来,能够保持个中立便已经算是给胤禩去了一大半支持,给了大阿哥一党一个不轻的打击。   “再有,九弟跟八弟走得近归一码,却不一定会以大哥马首是瞻,更别说眼下里大嫂和八弟妹之间不知道怎么的,似乎颇有些微妙。”   说着太子妃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勾起嘴角一笑。   “旁的不知道你们总归知道大嫂一连生了四个丫头早已是伤了身子,这回怕是瞧着咱们都有孕又堵了口气,既是想全了规矩又想生下个儿子,便是一来一去的折腾得身子越发的虚了,爷们儿现下里正是准备着年后的葛尔丹之事,惠妃母作为长辈也不可能成天见的扎在阿哥所,八弟的意思便是要八弟妹帮着照看照看,可这亲王府里头养大的到底性子来得张扬,大嫂又一向是个心气小的,你来我往的可不就两两都不快活了么?”   “……呃?”   舒兰和三福晋都是一方面要养胎一方面要忙活娘家的事儿,再加上要筹备礼单各种迎来送往且大福晋又病了好些日子了,便是都没有太过注意那一头的事儿,听到这么一说不由得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意外,而这样还不算完,前头话音刚落又只听太子妃再又抛下一句——   “大哥和惠妃母本就因着宜妃母弄得心里头不痛快,大嫂怕是也少不得受夹板气,依着她的性子,自然是想在八弟妹身上给找补回来,却不料这个八弟妹也是个厉害的,你来我往的竟是没得到半点便宜,前个儿听说似乎又动了什么旁的心思,还扯上了先前八弟所率的正蓝旗下的一个佐领,说是那佐领原就是为了八弟而死,八弟也答应了帮着照顾他的一双女儿,拿着眼下里出战在即莫要寒了旁人的心做伐子,似乎是等到人回来出宫建了府就要把人给送过去,如此,这二人可不就杠上了?” 第33章 不一样的李静琬   大嫂跟八弟妹杠上了?还要给八弟送女人?   三福晋和舒兰直被太子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给说得愣在原地,三福晋想的是这郭络罗氏进门才一年不到,这就塞个女人过去几乎是直接在对方脸上抽了个脆响,一个没主意的竟是闹成了这样?可是一码归一码的,若真是如此也等于解了她的担忧,只要八阿哥跟大阿哥的关系不再那么稳固,那么即便九阿哥跟八阿哥走得近也出不了什么大褶子,毕竟在所有人看来,胤禩出身太过卑微,只要没上赶着在这权斗中掺和什么顶了天了也就是个亲王,翻不出什么浪也碍不上什么事儿,便是虽然惊讶却也喜见乐闻,然而舒兰却是不然——   要说这个妯娌之中除了地位超然的太子妃意以谁让她印象最为深刻,毫无疑问的一定是八福晋郭络罗氏,原因无他,实在是此女来得太过于张扬不羁,说起来她跟胤禩其实是同一类人,都是身世比较坎坷从小有些仰人鼻息,便皆是骨子里带着顾叛逆,唯一不同的前者放在了明面上后者比较会伪装,而这样相似的两个人在最开始无疑能够互相吸引,可相处着却少不了有诸多摩擦,便是逐渐变成了两个人互不退让,一个死咬着不给纳妾即便被老爷子骂成当朝第一妒妇也不退让,另一个则是眼睁睁看着对方背了所有恶名半点不动作,这样的特立独行,再加上又是比邻而居,舒兰自是想忘都忘不了,如此,她自然是倍感疑惑,这原本拖到康熙四十多年实在膝下无子没了法子才打破的僵局,怎么会提前这么多就上演了?而若是记忆中的张氏毛氏等人就罢了,这个什么马佳若兰又是哪来的?   舒兰被这突如其然的幺蛾子弄得满头雾水,可胤禛却显然是对此乐见其成的,毕竟他和胤禩分别作为大阿哥和太子最为重用的兄弟,就如同胤褆和胤礽的对立一般,他们之间再是面上维持着和平私下里也多是有你来我往的时候,而偏偏二人都是锱铢必较的主儿,梁子自然是老早就结下了,听到这般消息自然是只有偷着乐的份儿,顺便感叹一下娶妻果然还是当娶贤……这般的插曲虽然在舒兰的心中卷起了点波澜,可实际上她却也没有太多功夫去计较或是打听,先是忙活着董鄂氏和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进门,少不了要花些功夫拉拢一二特别是后者,再然后又是宫中最大盛事之一的年节,紧接着刚开了年爷们儿又一个跟着一个的出征,便是一连忙活了三四个月才堪堪的缓过了气,而不经意之间她这一胎也已经到了第六个月。   “主子,方才奴才瞧着您睡着睡着几乎笑出了声,可是您又做梦梦到小阿哥了?”   “可不是?”   这前朝后宫原就一体,前朝的男人们去了大半后宫自然就跟着消停了下来,加上这新进门的九福晋十福晋占去了大半注意力,有孕的几个又都是月份已大闭起门来养胎,这日子便是难得的松快了下来,别的地儿不知道,但舒兰却是撒开了手,将日常事务都交由方嬷嬷李嬷嬷处理,每天只窝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头傻乐,而说来也奇怪,自打这有了身孕之后舒兰就没少梦到弘晖,只是随着这月份越来越大,所梦到的却不再是记忆中最深刻的七八岁的时候,而是刚刚生出来白白胖胖尽会啃着自己手指头流口水的可爱模样儿,每每梦到都让人由衷的觉得开怀,真真的应了那句做梦都会笑——   “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估计呀,是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自家额娘是个什么模样儿了。”   “先前奴才觉得您这是头一胎,怕是少不了要折腾,可是自打您有孕以来却是非但没得什么磨人的地儿,还比过往养得更好了,可见小主子是个顶顶知道疼人的。”   “便是折腾那也没什么,俗话说得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哪怕真是个糟心的那也是我儿子,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那便比什么都强不是?”   舒兰这话说得真心,说起来她内心深处其实是一直存着愧疚的,上一世她对弘晖上心上眼就差当做眼珠子来疼这并不错,可是身在皇家原本就不可能像一般人家那样,即便养成个纨绔也不过是嘴皮子念叨几句的事儿,生来就带着的责任,从小就处在权斗的漩涡,男人争女人斗孩子比,无人能够幸免她也不例外,是以,她也有着私心希望自家儿子是最出挑的那一个,直到经历了后来那许许多多,坐在了那世间女人最尊贵的位子上,发觉原来也不过那么回事,甚至还比不得自家孩子一个笑脸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无法改写这森严宫廷中的重重规矩,也无法改变作为皇家人生就带来的责任和压力,却至少能够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营造一个不那么冰冷的港湾,用最大的努力护着他平安喜乐,舒兰的心思很笃定,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有所感一般轻轻的踢了一脚,让她面上的笑意更重,而就在这母子二人隔着肚皮你来我往温情十分的时候,李嬷嬷却是挑着帘子,同样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   “主子,刚刚宁寿宫来人传消息,说是这一回刚刚出战便告捷,葛尔丹被逼得乱了阵脚,听主子爷信里的意思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凯旋而归了呢!”   “哦?”   葛尔丹上蹿下跳了好几年,虽不像当年平三藩那样用了八年的时间且弄得满朝风雨飘摇,却也耗费了无数人力财力,而对于这记忆中的最后一役,舒兰对这般喜讯倒是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只是却也不影响她跟着心情更佳,不为其它,只私心的希望自己生产的时候胤禛已经回京,能够亲眼看着孩子平安出世,加深这一份喜得嫡子的触动,便是扬手一挥直说上上下下皆有赏,只是她这儿暂且抛开了外头的乱头,一心只窝在自个儿院子里头安养,院中另外一角却是显然想要上赶着来添乱了——   “这么说,爷估摸着是用不了两个月就要回京了?”   “正是呢,奴才虽是不懂得这些个军国大事,可是听着先前福晋的口风,似乎这回爷颇得重用,赶上战事这么顺利,回来怕就要封赏了,到时候出宫建了府咱们可就不用再窝在这院子里净仰人鼻息了。”   “嗤,虽说这出了紫禁城少不得要松快些,也不用再日日夜夜的顾忌这顾忌那,可你这话是当主院那位是死的?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格格不仰人鼻息难道还能翻了天去?”   李静琬极为懂得保养,虽然生产的时候闹腾了一阵可是月子却是坐得稳妥,便是气色非但不差反倒更甚从前,而且也不知道是见识到了舒兰的厉害还是什么旁的缘故,坐在梳妆台前,镜中所映衬出来的容颜一改过往的艳抹浓妆,倒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略扫峨眉轻点朱唇,再加上衣裳也不同往日那般只挑桃红大绿那些个艳丽的颜色转而用起了湖蓝,整个儿人便是陡然间的清丽了起来,竟是说起话也不再说不到两句就咄咄逼人,眼珠子灵动的一转,显得颇为胸有成竹。   “福晋可是个厉害的主儿,眼下里就已经是得了爷的爱重又怀有身孕如日中天,以后有了儿子傍身自然是只会风头更甚,可到时候这院子里也难免再添上些姐姐妹妹,总有鹬蚌相争的时候,咱们只等着做那渔翁便是。”   “福晋也不一定生的就是儿子啊……”   “主子,小格格又闹起来了!”   不知道是因着碧芸的脑子转不过弯,还是因着被隔间里传来的哭闹声弄得心烦意乱,只见刚才还一脸从容的李静琬猛地沉下了脸,眉头也紧紧的蹙成了个八字,不等奶娘满脸张皇的将话说完,就厉色一闪的直接将话给打断了——   “主子,小格格……”   “行了,要想什么主意指不上你们,难道带个孩子你们都没办法了,合着我养着你们就是吃干饭的?一个两个的都是饭桶,还不抱下去哄?!”   这些日子以来李静琬一直是说话慢条斯理,压根不见过往的张扬跋扈,陡然见到她发火底下的奴才不由得都有些颤若寒噤,抱的抱小格格,借故倒茶的倒茶,一个比一个快的都退了下去,而等人都走了个光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之后,李静琬的面色又微妙了起来,似乎是想歇下怒火又有些不能自持,良久才摸着自己的肚子目光深远的喃喃抛下一句——   “久乱而平,平久则乱,这院子里也该添点子热闹了。” 第34章 李静琬借刀杀人   “主子,奴才虽晓得您心宽,也不乐得跟她们你来我往,可是就像爷说的,这该立的规矩总是要立着才好,若不然不光是底下人心里头有所计较,传出去也不像样子不是?”   “是是是,你说得有理,不过你这一日几遍的念叨着爷的话,知道的这是你在操心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爷的奶嬷嬷呢?说白了,我其实也就是不耐烦跟她们费精力罢了,这月份越大便是甚至越乏,若不是在这宫里头住着我还真是恨不得连屋子们都不出才好。”   “您这话说得?左右不过等主子爷这次回来咱们就要出宫建府了,听着宁寿宫传来的信儿,那葛尔丹似乎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您呀,便再忍忍,回头小主子一出生日子可就松快了。”   自打舒兰有了身孕又里里外外一头包之后,瞧着后院的李宋二人来得安分没上赶着给自己添幺蛾子,便是乐得轻松的将日日请安改成了五日一回,方嬷嬷一边老调重弹的说着话,一边帮自家主子梳妆换衣,等到话说得差不多了也差不多收拾完了,李宋二人也刚刚好到了,可谓是将时间掐得刚刚好的进了正厅。   “奴才见过福晋,请福晋大安。”   舒兰不喜奢华,这不光是表现在寝殿布置之上,衣服妆容也多是简单为之,身着一身湖绿色的常服,头上也只斜插几只玉簪,不画眉不点唇整个儿不着半分粉黛,便是比起虽然衣饰也不算华丽的李宋二人还要来得素净,只是看着端坐在主位一脸和善笑意的舒兰,李静琬和宋清莲二人却是皆不敢有半分慢待,前脚才等人落了座后脚便是规规矩矩的福身行起了礼。   “起来吧,都坐下说话。”   不得不说这李宋二人虽然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且从舒兰进宫到现在就鲜少消停过,不是这个闹腾就是那个计较的一茬接着一茬儿,可是不管是因为马失前蹄有了警觉,还是得了胤禛的态度不敢再一味放肆,至少在她这有孕的当口儿之上,二人还是来得比较安分的,这样一来,看着面前颇为恭敬的谢了恩才敢落座的二人,她当然也不会没事找事的上赶着去为难什么,点了点头就转开了话头说起了正茬儿——   “说起来眼下里皇阿玛虽然尚未下明旨,可是这阿哥所统共就这么大,九弟妹十弟妹进了门过不了多久就该要张罗十二弟十三弟了,到时候地儿不够住咱们便是少不得要出宫建府了,听着爷先前的意思应当是不出今年就要坐实了,你们若有什么要收拾要操办的便也要开始着手准备了,不然等到那当口儿上头谁家院子里都乱腾得紧,底下人手内务府人手都不够使的可就费力了。”   “是,奴才记下了。”   “这些日子我身子重也没时间多跟你们说什么,想来只听着那传来传去的信儿你们心里头也很是没底,趁着今个儿便也让你们安安心,听皇玛嬷传来的话说是爷们儿都一切安好,而葛尔丹早就呈了败事,想来没得多久就应当能凯旋回京了。”   “爷是咱们这些个女人的顶梁柱主心骨,这去了那兵荒马乱的地方奴才也确实是有些个坐立不安,不过奴才向来不懂这些个军国大事,听您这么一说倒也就去了大半担忧,爷一向是个有福气的,想来必然是能一切顺利的,而说起来您也是顶有福的,估摸着爷回来的时候小主子应当是刚好出世,真真是应了那句一门双喜了。”   “那便承你这句吉言了。”   接话的不是旁人,正是近来异常安分的李静琬,对于这些个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女人们,舒兰自然是了解得透彻,对于这些日子以来李静琬的种种变化自然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有一句说一句的,她也不是不觉得奇怪,毕竟若是这人换成年氏换成钮祜禄氏换成耿氏她都会觉得在意料之中,可依着李静琬的性子要她这样伏小作低却是实属难得,可得空的时候细想了那么一想,估摸着对方是跟记忆里那般怀上了弘昀开始在为自己铺路了,便也就释然了,横竖这院子里的各人再是心里头有着什么主意,只要明面上分寸不乱大事上头褶子不错,想要给自己争取点利益都是正常不过的事儿,若是真的要桩桩都去计较都去揣测这日子便是不用过下去了,如此,就只将她略带意外的挑了挑眉又很快的反应了过来,带着点我好你好大家好的意思,笑意更重的接过了话茬儿——   “说起来这时间也过得快,一个不留神小格格都快要满周岁了,去年正赶上事儿多的时候满月礼办得草草,这会儿赶上好时候却是要好好庆祝庆祝才是,也好让小格格沾沾喜气平平安安的长大。”   “这原是福晋的恩典,奴才本不该推辞,可是奴才尚在闺中的时候就听些老夫人说过,这小孩子家家的还是粗养着些更能平安,小格格不比尚未出世的小主子,如此,哪里又压得住这样的喜气呢?”   “嗯?”   此言一出厅中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皆是神色变了一变,就像李静琬自己个儿话中所说的,按照常理,这是舒兰在给对方做脸没有推辞的理儿,就是真的不敢当,或是觉得有正室孩子的喜事挡在跟前就是大办也办不出个花儿不如干脆推辞掉,也决计没有将话扯到这上头,话里话外带着刺的理儿,如此之下,饶是在场之人多是知道这位李格格向来说话不怎么中听,也不由得都倍感诧异的交换了下眼色,舒兰亦是稍稍沉了沉脸,而就在这主子不出声奴才摒着气的僵硬当口儿上,一旁从进屋起就显得有些神不守舍的宋清莲心中却是更为的惊骇——   这李静琬当真是疯了不成?   虽说自打在上回去南苑的事儿栽了跟头又得了警告之后,宋清莲就一直谨小慎微,可是作为胤禛的第一个女人,且第一个生下孩子的女人,在这院子里总是自有一套生存技巧,手下也总是有着几个得用的人,是以,即便是关着门来过日子,在探知消息上头也没比旁人慢到哪里去,比如李静琬似乎有孕的事儿,她便心中很是有数,而按理来说,这对方有孕不有孕其实碍不到她什么事,横竖是喜有舒兰压着翻不出大难,是悲就更妨碍不到她什么,可是她想安安生生的走一步看一步却好死不死的偏偏有的是人想闹腾……想着前几天对方院子里透出来的消息,李静琬因着上一胎生了个格格又闹得难产,上上下下皆不好看不算还弄得全盘计划尽数付诸流水,心窝子本就憋了一口气,再看着舒兰占尽了风光自是越发的不痛快,这下好不容易再度有了身孕又有了奔头,当然不愿意再被人压在下面动弹不得,便是起了点旁的心思想要从中动点手脚。   有一句说一句的,若是放在旁的时候宋清莲就是觉得此计太过大胆,左右没碍到自己也只会在一旁看看戏顺便收收渔翁之利,可偏偏眼下里不是旁的时候,舒兰正是有孕没多久就要生产,而胤禛又出征在外,作为跟胤禛相处时间最长的女人,宋清莲很是明白这一胎对于胤禛的紧要性,也很是明白胤禛对于这位嫡福晋有多上,如此,若是真在这当口儿上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往外了说是在这前朝后宫皆欢喜的时候添晦气,保不齐就会影响胤禛的前程,从而殃及到她们这些池鱼,而往里了说依着胤禛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院子上上下下的人也都别想得了好去,然后再往深了说往远了说,若是福晋真有个什么好歹,这笔账绝对是在心里记死了,李静琬当然首当其冲的没得跑,自己说不定也会被牵连,日后少不了小鞋穿,长期以往的等到新人再进了门岂不是半点容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福晋……”   “主子,外头闹腾起来了,说是大福晋动了胎气怕是要生了,太子妃并几位福晋都过去了,您是不是也过去瞧瞧?”   宋清莲的心思千回百转的转得飞快,心里恨极了李静琬不知道顾全大局和冲动妄为,可是想着自己之前明示暗示的说了好几回对方仍是无动于衷,她也不可能在诸事未明之前上赶着去跟舒兰嚼什么舌头反而把自己人暴露了个全,是以,便是一直拖到眼下,看到李静琬似乎终于忍不住冒头了才有些悔不当初,可正当她思忖大半晌打算先找个什么话头将话头岔过去,然后再找机会跟舒兰透透口风的时候,却是只听到帘子一响,李嬷嬷几步并作俩的匆匆走了进来——   “哦?预产期不是下月么?怎么这会儿就发作起来了?”   这都住在阿哥所里头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便是自己个儿有着身孕未免血房冲撞,为着全了兄友弟恭之名妯娌之间也总是少不得要过去走上一趟的,而看着舒兰起了身,李静琬也起了身,宋清莲却是只觉得心中隐隐有一阵不祥的预感,后脚赶着前脚的便是站了起来,而才等走在身前的舒兰跨过门槛,刚准备抬脚跟上去,她却又突然感到腰间传来一阵大力,踩着花盆底的脚脖子一崴,电光火石之间竟是整个儿都朝前面扑了过去——   “福晋,不是……”   “啊!格格!”   到了这会儿宋清莲要是再不知道李静琬打的是个什么主意那就是傻子了,本能的就想要解释却没料到刚一回头却是只见李静琬也摇摇欲坠的倒在了自己跟前,而就在她顿时愣在了原地的同时,被这—幕弄得措手不及的奴才们也终于回过了神——   “天哪!福晋流血了,快,快传太医啊!” 第35章 德妃专业扯后腿   宋清莲和李静琬摔的摔,跌坐在地的跌坐在地,可在舒兰裙角已然沁出丝丝鲜红的当口儿上,谁人也没功夫去管前二者如何,抬人的抬人,叫太医的叫太医,底下人跑得一个比一个飞快,而同在阿哥所里头,这样的阵仗动静当然少不得惊动到了原本聚集到大福晋处的各位福晋,亲疏有别且利益相连之下,八福晋连带着九福晋十福晋暂时没什么动作,可太子妃和三福晋以及得了宜妃提点的五福晋却是坐不住了,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连忙起了身直奔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闹成这样了?”   看着这上上下下乱成了一锅粥,太子妃倍感糟心,虽说眼下里她也是孕妇,甚至是这一帮子妯娌里头最为精贵的主儿,可是正因为地位超然操心的事儿就更多,在老爷子带着众阿哥出行前,深知自家额娘不靠谱的胤禛便是跟太子透了口风,太子也叮嘱她要帮着照看一二,于情于理于公于私的她自然不愿意舒兰在这当口儿上出什么事,便是前脚才落了座后脚就忙活了起来——   “太医呢?怎么太医还没有来?还有内务府,赶紧去叫接生嬷嬷,你们也甭杵在这儿,烧水的去烧水,拿参片的拿参片,好端端的闹成这样,便是瞧着你们家福晋和善就自己的本分都不记得了?”   “太子妃娘娘息怒,太医,太医已经在路上了,接生嬷嬷也差不多要到了,您可切莫太过着急上火,先喝口茶……”   “都什么时候还喝什么喝?今个儿本宫可是将话放在这儿了,若是你们家福晋一切顺利,我自然少不得做主好好赏你们,可若是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们可都甭想独善其身,还不快点派人去催!”   舒兰好端端的出了幺蛾子,跟在身边的方嬷嬷李嬷嬷以及陪嫁丫头宁儿福儿自是一个比一个着急的忙活了开,剩下招呼的便是这院子里原本的管事嬷嬷,心里琢磨着虽然福晋事大可太子妃也不能怠慢这才思忖着开了口,却没料到不说还好一说却是触了霉头,便是压低了头再不敢多说一句,而一旁的五福晋本就出身平平在妯娌里面没什么存在感,这会儿自然也没有上赶着插话的理儿,至于三福晋,虽然一向是个伶俐人,可是对于这生子也是没有一点经验,顶了天也就只能帮着打点打点下人……   太子妃对此了然倒也没为难她们,只是紧紧的蹙着眉头任着脑中思绪转得飞快,她进宫的时间虽然没比三福晋和舒兰早到哪里去,可是身在其位就得谋其所职,当然对这后宫里头的种种关系看得通透,也权衡的比谁都要来得周全,比如仁宪太后,她虽然是个对子孙看得要紧的,可是另一头大福晋也在生产没得厚此薄彼的道理,再来舒兰头上也不是没有婆母,上赶着来搭手即便是好意也等于是打了德妃的脸,甚至一个不小心就等于打破了后宫的平衡;而德妃,太子妃深知其跟胤禛母子二人之间的心结,孝懿皇后去了这么多年却是龃龉不减反增,不说其他,只说自打舒兰进宫以来的种种幺蛾子就能窥见一二,是以,若是德妃来了还说不定是福还是祸,可是正如同三福晋没经验不敢胡乱指手画脚一样,她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如此,若是真有个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哎哟我的天哪,您可算是来了!”   太子妃越想越觉得焦头烂额,出于太子的角度她于情于理都得在这儿照看着,可同时却又怕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背上干系反倒疏远了情分,而就在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该说盼什么来什么,还是怕什么来什么,门口处终于传来了一阵喧闹,听着那管事嬷嬷大松一口气的口吻她原以为是太医和接生嬷嬷终于到了,却不料抬头一看竟是面色同样没好到哪里去的德妃——   “您来了,原想着这女人家家生产少不得要折腾好几个时辰,您这几天有些咳并不想劳动您,可我们到底也是没得什么经验的,也不知道哪儿是对哪儿是错,见着您来了,甭说奴才们,便是我们亦是多了些底气,便是别闹虚礼快些坐吧。”   “您这话说得可是过重了,先头听着大福晋发作起来了太后主子又是惊又是喜的恨不能亲自过来瞧上一瞧,我原就想要代为过来瞧上一瞧,却不料走到半路上听到老四院子里闹腾了起来,若是一切顺遂那也是双喜临门了,如此,我喜都来不及又哪里怕什么劳累?”   看见德妃来了,太子妃倒也总算是去了先前那一点顾忌,可没等松上一口气却又想到这位也不是个什么省心的主儿,抛开利益来说,在妯娌之中她对舒兰的感观算是颇为不错,平日里相处起来也很是轻松,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且有了身孕的女人总是要来得更为感性一点,她自然知道舒兰对于腹中孩子的着紧,也不希望对方有什么意外,便是一番话说得颇带深意,而事实上德妃确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压根不用过脑就听出这貌似客气的言辞之中的弦外之音,只是心中虽沉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反而越发的显得慈爱。   “我虽是旁的不太懂可是于这上头却少说还是有点经验的,您和三福晋都是有身子的人,血房多多少少有些冲撞也总是要避忌点才好,若不然说句不吉利的,要是有个什么万一的,我可就没法跟主子爷交代了。”   “德妃母言重了,太子爷一向跟四弟来得亲厚,我也跟四弟妹来得投缘,这般紧要的当口儿总是要帮着镇镇场的,而我虽然有了身孕可离预产至少还有着两三个月,说起来,若能沾沾四弟妹的喜气也算是桩美事不是?”   其实德妃这话说得倒是真心,这并不是说她就真的转了性子对舒兰或是对胤禛的子嗣多么上心,只是一来明面上总是不能落人话柄,二来有了李静琬的事儿在前,她也急需一个机会来洗刷掉之前对自己不利的闲言,如此,便是她再看舒兰不顺眼,再不愿意瞧着对方好,甚至上赶着想要寻对方晦气,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将自己尽数给搭进去,是以,虽然看着太子妃对自己这样提防少不得有些不痛快,却也没有多加阻拦,只当着对方的面等将后脚赶着前脚到的太医和接生嬷嬷打点好了终于落了座之后,才一边喝着茶一边提起了自己的心思,若是这乌拉那拉氏真的一切顺遂,那这皇长孙的殊荣岂不是得落到老四家了?   德妃稍稍眯了眯眼,她可以为了顾全大局不插手舒兰的生产,也可以暂时为了周全自身不对这院子里多做什么手脚,可是却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一点都不得自己心的长子一味坐大,想到舒兰眼下里不过八个月的身子却是赶着大福晋的后脚发作了起来,她的眉眼之间不由得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厉色——   想白白的占了皇长孙的风光,没那么容易! 第36章 皇长孙花落谁家   碍于太子妃和三福晋五福晋在场,德妃倒也没有立即发作,不然依着太子妃的能耐和眼下里的警醒,哪怕再是不好摆明了干预旁人的家世也少不得会插手一番,说不定给她弄上一身骚,她心中了然便是只垂着眼一边听着屋内的动静一边暗自盘算,而几人各怀暗胎的屋外是这样你来我往的尴尬模样儿,众人瞩目的正房寝殿自然就更为显得凝重,即便房门紧闭底下人也可以从端着热水云贯而入的嬷嬷丫头们面上看得出其中的紧张,以及隐隐约约听到从门缝中传来的叫喊声,几几交织之下,直将每个人的神经折腾得更为紧绷——   “主子您千万莫紧张,只听着接生嬷嬷放松来深呼吸,奴才在这儿守着您,您不要怕……”   “是啊主子,先前太医就说您的胎养得极好,小主子也是个顶知道疼人的,哪怕眼下里事出突然也没有什么大妨碍,您只管放宽了心,一切都会顺利吉祥的,您可千万莫要自己个儿慌了阵脚……”   “我,我知道……”   舒兰正值盛年,自打有了身孕又很是费心调养,身体底子确实是颇为不错,可是不错归不错却是顶不住这样突如其来的幺蛾子,便是人刚跌倒在地面上就顿时变了颜色,等底下人手忙脚乱的将她扶到屋中,又除了外裳抬到床上折腾了这么一番之后,自然早已是全身大汗淋漓,整张脸苍白得可怖……   看着方嬷嬷李嬷嬷等人一脸慌张,接生嬷嬷们也一个比一个匆忙的被提溜了过来,舒兰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能闹成这样,说后院这些个女人有算计她信,或是将来有了孩子为了自身利益出什么阴私手段她也信,可是眼下里宋氏不得宠肚子又没动静且生性胆小,再加上如今后院没有旁的女人争宠尚算有争一争的余地,便是哪怕是有德妃抛之诱饵她也决计不会狗急跳墙,而李静琬虽然心思比较多性子也来得比较浮躁,可是膝下有个女儿肚子里又有了孩子,怎么就至于拼得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了?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这后宅内院之中的戏码见多了舒兰也不会相信这仅仅是巧合,可是想破了脑袋却也始终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而随着腹中那既熟悉又陌生的痛楚一波波袭来,她也没有了再去深思的力气,一边紧抓着方嬷嬷的手,一边费力的抬手附上高高隆起的肚子,努力让自己放松的深呼吸了起来——   “是了是了,就是这样!”   “孩子,孩子可还好?”   “四福晋放心,老奴这给贵主儿们接生可不是头一回,相较起来您可算是将养得好的了,只是老奴瞧着眼下里这才开到五指怕是还有会儿折腾,便是即便您再没有胃口也喝点参汤才好,若不然等会儿怕是要后继无力了。”   随着阵痛越发的密集,舒兰便是想要再想些旁的事情来归拢神智也觉得有些力有不逮,便是费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着方嬷嬷喝完了参汤,胃里暖暖的脑中则是晕乎乎的,只凭着刚刚注入到身体里的那股子力气且拼命想着弘晖的模样儿才没有彻底失去感知,而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接生嬷嬷大叫一声‘行了’,紧接着整个儿腹部传来了一阵下坠感,舒兰心中大松一口气同时却又觉得被一双柔嫩的小手给紧紧的揪住了心绪,便是一个激灵的醒过了神配合着使起了利……   内务府的嬷嬷虽然并不是乌拉那拉家的人,也多多少少总有着自己的打算,可是老爷子是个精明得几乎成了精的主儿,他可以容忍底下人贪点小便宜,也可以容忍底下人耍点小聪明,可是却是一容不得染指朝政二容不得残害子嗣,这些个嬷嬷自然是心里头有谱儿得很,一个比一个的要来得上心上眼,如此眼下里倒也勉强算得上是上下齐心,而舒兰这儿终于缓过了气屋中众人皆是一派兴奋期待,另一头也在生产的大福晋那儿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惠主子,这可实在不是微臣要藏私,实在是那催产之药来得太过凶猛,若是身强力壮的也就罢了,偏偏大福晋身子本就来得孱弱又已重重的伤了根基,能够安胎至今都已是勉强且老天爷赐了福,如此,容微臣说句不中听的,若是硬要勉力为之,这大人和孩子可不一定都能保得住……”   “混账!你个庸医除了会说这些个不中听的还有什么别的本事没有?先前她怀小三小四的时候你就拿着这一套来说个没完,结果呢?还不是好好的?说来说去你还不是只为了以防万一担心自己担上个什么罪责?本宫怎么就用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   凡事有其果必有其因,就像大福晋的性子是被惠妃和大阿哥生生给逼出来的一样,惠妃当然也不会生来就是这样不讨喜的模样儿,有一句说一句的,她虽然是最早入宫的那批宫妃,可无奈因为政治缘故老爷子大婚得早,她们前脚才进了宫连屁股墩儿还没有坐热,仁孝皇后便是从大清门入主到了坤宁宫,而那时候荣妃马佳氏正是得宠,这样一来,她们可谓是位分没位分宠爱没宠爱,压根就是个说起来好听的布景板,而到后来她跟仁孝皇后前后脚有了身孕就更是高下立见,平三藩后宫分例大为缩水,她因着有了身孕虽是分例未减可是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比起坤宁宫那头慈宁宫赏宁寿宫赏乾清宫赏以及宗室命妇朝臣内眷皆有孝敬的花团锦簇之相,可谓是再凄凉也没有了,如此之下,再加上那头生下来就内定成了储君,她儿子却是直接被送出了宫养,她心里头怎么能平衡得下来?眼见着自家儿媳妇终于要争一口气,又被太子那边的老四福晋插上了一竿子,又怎么会不憋着劲想要找回场子?   “娘娘……”   “本宫不管!”想起前尘往事,再思及眼下情形,惠妃的双眼憋得通红,不等太医将到了嘴边的劝说宣之于口就打了个正断,无视掉寝殿内不绝传出的凄厉叫声冷冷抛下一句,“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先一步出生!”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内的孕妇都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只盼着孩子能快点平安出世,而屋外的女人们亦是一个比一个紧揪着心,除了别有所图的德妃都在期盼着皇长孙的尊荣千万不要旁落到对方阵营,而与此同时,齐聚在宁寿宫中的其他宫妃,以及端坐在主位上的太后也同样心系于此——   “这都三个多月时辰了,怎么阿哥所里还没有消息?”   “这……”   太后倒是不比这些个女人有那么多的心思,横竖谁占了皇长孙的名分对她都没有什么妨碍,便是一心只有着对重孙辈的期待,以及喜上加喜的兴奋,一张脸上满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笑意,说不了两句就往门口处张望,好像多看几眼就能把消息给盼来一样,殿中女人各怀心思,惠荣德宜四妃里头其中两个都在阿哥所守着,荣妃也是即将要做玛嬷的人,宜妃亦是早就选定了立场,谁也不会上赶着来接话讨嫌,位分低的就是埋着头不做声,只能是在这上头没半分经验的佟佳氏略带尴尬的接过话头。   “以往听额娘说这女人家家生孩子至少也得折腾个小半天,大福晋和四福晋都是有福气的,先前听着太医来回话也都没有什么妨碍,想来是好事多磨罢了。”   “理倒是这么个理儿,可是……”   “娘娘,娘娘!”   太后倒也不是真想听旁人说出个什么所以然,只是这人年纪大了总是盼着香火鼎盛,一方面希望喜上加喜,一方面又担心生下来都是女儿白欢喜一场,便是多多少少有些纠结,而正这么想着准备接话却是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动静,惹得殿中众人顿时齐齐抬头望去,可仔细一瞧却发现不过是太子身边的近侍——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金安万福,方才前头传来主子爷的好消息了,说是葛尔丹死了!”   “什么?!”   这宫里头忌讳最是多,比如这死字便是不能够随便说的,可是眼下里却是没人会去计较这一点,反应慢的只觉得这闹了好几年的仗总算是到头了,或是最多想到这回阿哥们封赏可算是多了看透,可反应快的却是立马想到了若是哪家的孩子能够先一步沾上这份泼天的喜气,再加上那皇长孙的尊荣可就真真是这孙辈里头的头一人了,而这一回老天爷似乎是卖关子卖够了,没等众人相互交换完眼色就又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甚至还没等看清来人的模样儿就只听到门口处传来一句——   “生了,生了,是个小阿哥呢!” 第3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生了生了,是个阿哥呢!”   “真的?好好好,这可是好极了!”   对于太后而言,甭管是大福晋还是舒兰生下阿哥都没有什么妨碍,只要是阿哥只要是重孙她便足够开怀了,只是她不急却多得是人来着急,便是只听她这话音才落。底下人亦是还没来得及凑趣儿,就只见宜妃眼中略带急色的飞快的接过了话头——   “瞧您高兴得?还不知道是都得了阿哥还是一男一女凑了个好字儿哪,不过怎的这回话也不知道回个全儿,倒是叫咱们怎么备礼才好?”   “实是奴才疏忽了,回宜妃娘娘的话,这是四福晋得了小阿哥,不过奴才往这边来的时候听着大福晋那儿也有了动静,听着底下人的话头似乎也是得了个小阿哥,真真可谓是一门双喜,喜上加喜了呢!”   对于宜妃而言,虽说这无论是谁生下阿哥都不是她的孙子,除了个皇子庶母的名头总得添添趣之外,实际上可以说是没有半毛钱关系,可是自打之前九福晋的事儿等于让她站明了立场之后,她和惠妃之间的机锋却是越来越明显了起来,如此之下,她自然不愿意大福晋白白的得了这个风光,让惠妃连带着沾光,而前来回话的是被分到舒兰处的内务府掌事嬷嬷,在宫里这么多年可谓是该见的场面都见过了,该揣度的人心也都是能揣度出个十之八/九,回起话来自然是不怵,而当然的,这会让也没人会去计较她之前的含糊其辞,只飞快的抓住了其中最关键的几个字……   这么说,倒是让小的得了先机占了皇长孙的尊荣了?   “瞧哀家怎么说的?这丫头果不其然是个有福气的不是?赏,都有赏!”   众妃嫔心思皆是转得飞快,可面上却都是一片和乐,而宜妃则是在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气,只有端坐在主位上的太后笑得最为真心,大手一挥便是连连叫赏,而这一头人多心思也多,另一头身为当事人的舒兰屋子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嬷嬷丫头们皆是一个比一个笑得喜气,伴随着那婴孩充满生机的啼哭声,叫人看着极为温馨和舒心——   “主子,您瞧小主子,长得可是像极了您和爷呢!”   或许是那碗参汤让她补足了体力,亦或是弘晖的缘故让她有了更强的动力,从正式开始生产舒兰就一扫之前的疲累鼓足了劲儿,直到眼下折腾完好两个时辰也依然是精神奕奕,任着李嬷嬷给她擦了身又换去早被汗浸湿的衣服,便只见她一刻都等不及的直接伸开了手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这小小的婴孩,眼角眉梢都带着说不尽的笑意,又隐隐有些湿润。   “才生出来这么小小的人儿哪里就看得出长相了,长得再好看也比不得身子康健平平安安,横竖不管生的什么模样儿,当额娘的都瞧着觉得欢喜不是?”   “你这话说得不错可也不尽然,咱们家小主子虽然不足月就出生了,可是原本就是个有福的您又将养得好,方才太医可是说得比起有些足了月的孩子瞧着还要显得有力哪,再者,这寻常刚刚生出来的孩子小脸都皱得跟只小猴子一样,哪里又有咱们家小主子这股子福气样儿,呀,您看,小主子笑了呢!”   方嬷嬷这话原本是说来凑趣,自家孩子自家知的舒兰也就这么一听,可是说着说着却是只听到怀中小小的人儿哼唧了一声,低头一看竟是真跟方嬷嬷所说的一般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呀,小主子莫不是听明白奴才是在夸他了罢?奴才一把年纪的人还真是没见过像小主子这般聪慧的,寻常刚出生的孩子便是哭起来都觉得费力,哪像咱们小主子……等爷回来怕是要笑得合不拢嘴咯!”   舒兰虽然是经历过这一遭的人,且当了那么多年皇后没少见刚出生的孩子,可是这番模样儿却也是头一回见到,再加上这人还是自家儿子,心中虽是稍觉意外可更多的却是一片暖意,捧着自家儿子的小脑袋便在脑门上亲了一口,可谓是一室其乐融融,只是这有人喜就有人悲,比如眼下里,就在这同一个院子的另外一处便是一片山雨欲来的情形儿——   “岂有此理,亏得我如此冒险,竟然非但没能如愿还白白帮人做了嫁衣!”   事有轻急缓重,人也有上下先后,虽说李静琬在这胤禛的后院里也算是个上得了名牌的主子,即便同是格格有女傍身也比宋清莲显得贵重得多,可是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人,在底下人眼里自然不能跟身为嫡福晋又怀有六甲的舒兰相提并论,便是二人前脚后脚的摔倒却是除了其身边贴身的伺候人之外,几乎所有的嬷嬷丫头都只顾着另一头,就是太医也是忙完了主院才不急不慢的过来看了一眼,如此之下,她这儿刚刚安顿下来便就听到了舒兰生下小阿哥的消息,使得其才显放松的脸顿时再度紧绷了起来——   “俗话说得七活八不活,这乌拉那拉氏明明已经八个月的胎,怎的不光没有个什么好歹,居然还生产得如此顺遂?反倒是我……难道老天爷都在跟我作对?”   “主子……”   “若是什么息怒不息怒的话你就闭嘴!”   不知道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她实在无法克制骨子里的那股子暴躁,眼下里只见李静琬一扫在人前的沉稳和小心,很是有些狠绝且咄咄逼人,不等秦嬷嬷将话说完便一拍桌子打了个正断,摸着一如既往平坦的小腹,眼角眉梢之间透着股说不出的厉色——   “乌拉那拉氏明明注定就是个无子无福的,可眼下里却是不光得了爷的宠爱得了太后的青眼还占掉了这样大的风光,若只是如此就算了,手指头大的孩子养不养得大还得另一说,没笑到最后谁都不算赢,但为什么,为什么她占尽了好处不算还偏偏克到了我头上?为什么她儿子生的顺风顺水的,我儿子却是脉相虚弱?当真是逆了天了不成?”   “主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若不然传到……”   “哼,我便是说了又如何?眼下里这宫里上上下下的人巴着她还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工夫来搭理咱们?难道就准她一人独大不许人有一茬说一茬儿了?”   秦嬷嬷被李静琬这句句带着狠劲儿,字字皆出了大褶子的话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四周看了看,接着就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就跟方才一般,没等她将话说完就只见李静琬再度抛下一句——   “都怪宋清莲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虽说论出身轮不到她,论宠爱她也排不上号,可好歹也是爷的头一个女人,身边底下能用的人又不少,怎的偏偏就蠢成了这幅模样儿?她当真以为只要她安安分分就能分到一杯羹?她怎么就不想想自打那乌拉那拉氏有孕之后爷在旁人屋里歇了几回?呵,没有金刚钻还想揽瓷器活,没有那个脑子居然还想当圣母,我倒要瞧瞧这一回她怎么洗干净自己!”   怪不得李静琬这样怒不可遏,她原本是打算借宋清莲之手除掉舒兰,或是能够将其腹中生来就注定了会是她孩子拦路石的胎儿打掉也是极好,横竖她有肚子里这块肉做依仗,闹大了即便撇开宋清莲这个挡箭牌胤禛也会因着移情作用不会拿她怎么样,若是没出大褶子就更是没她什么事了,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比不得天算,她确实是按照原定所想出手了,宋清莲也不出意外的自己上赶着搅和了进来,可是原本应该倒了血霉的舒兰却是除了留了点血受了点惊之外连个头发丝都没少,反倒是她那故作姿态的一跌动了胎气弄得胎儿不稳脉相虚弱,如此之下,她怎会不怒,怎会不恨?   “主子……”   李静琬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天理昭昭的鬼话,毕竟若真是如此她也不会好端端的被搅入这一片乱泥之中,且还洞悉了不少前因后事,当然,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蛰伏了这么久,心心念念的计划真的有所疏漏,便是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里吐吐不出吞吞不下,面上一片阴沉之色,看得秦嬷嬷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时之间屋中的气氛不由得很是有些僵硬,而好在这僵硬的气氛也没有维持太久,没等这各怀心思的主仆二人再说上什么,便只听到一阵不急不慢的花盆底鞋声音从远到近而来——   “您怎么来了?”   “奴才请李格格安。”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德妃指着过来照看的林嬷嬷,只是不知道是得了上回的教训乖觉了不少,还是眼下里有什么旁的盘算,便是只见她非但没有表现出过往的半点亲热,且对李静琬特特缓下神色的示好都颇有些视而不见,照着规矩行了礼道了福之后,便是只一板一眼的抛下一句——   “回李格格的话,德妃娘娘有请。” 第38章 女人扎堆没好事   “奴才参见太子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免了吧。”   对于舒兰生下皇长孙欣喜的确实不少,可不痛快的却也大有人在,比如事关自身利益的李静琬和心有隔阂的德妃就都是如此,只是虽然俗话说得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李静琬却也闹不准德妃在这当口儿上将自己叫过来是个什么用意,便是规规矩矩的先朝太子妃行了君臣大礼,再朝德妃和三福晋五福晋请了安,言行举动半分可谓是半点不错,这般之下,太子妃当然也不会上赶着来挑什么礼,点了点头便就挥手示意其起身——   “刚才听太医说李格格也已然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且不说你膝下已有一女,若是得幸诞下个阿哥便是凑了个好字寓意颇佳,就瞧着四弟妹刚刚生下皇长孙你就传出了喜讯,也是个极为吉利的兆头,果然有德妃母在这儿坐镇就是不一般,回头等四弟回京可怕是有得喜了。”   “不过一个侍妾格格又哪里当得了您这样的抬举,可别是在奉承我吧?这有一句说一句的,俗话说得嫂娘如母可还真是半分没错,外头胤禛多得了太子爷的帮衬,内里老四福晋又有您这样照拂,倒是让我这老婆子白白躲了懒,如此,除了坐着捡点现成的便宜哪里还当得了什么旁的事?”   这能在宫中太医院混个一官半职三亩田地的都是不缺精明的主儿,当然知道什么时候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就说眼下里,两位皇子福晋同时生产且还都生下了阿哥,舒兰更是后来者居上的占下了皇长孙的尊荣,相比起来李静琬一介连玉牒都没上的格格自然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前来问诊的太医除了上报喜讯添点子好彩头之外,当然不会画蛇添足的拿着其胎儿不稳的事儿去说什么舌,而事实上,哪怕将这些说开了,太子妃也不会太把李静琬放在心上,说上点子客气话凑趣话只权当是给舒兰体面和德妃颜面……   按照常理来说宫中的女人都是迎来送往的交际好手,话说到这份上我说两句吉利话你说两句喜气话便算是走完了这一茬儿,毕竟坐在这儿的四个女人里头两个是孕妇,且还有大福晋那儿要去道喜谁也不想再多折腾,可是德妃不知道是看透了她们的心思还是另有什么盘算,话里有话的直将太子妃说得心中一咯噔。   “您这话说得?这难道不是您的福气?说句您不信的,虽说我年纪比您轻了一辈,可这里里外外忙活下来还真就想有个躲懒的功夫,只是说归说该忙的却仍是一样没得落,又哪里有您这样好的福气?您可别是拿着咱们这些小的在打趣吧?”   “我也就是一时感概罢了,想着胤禛当初才那么点点大这会儿竟是也当上阿玛,少不得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正像您说的,说该说该忙的却仍是一样没得落,我也多得是操心的地儿不是?”   事有正反面,话自然也可以一人一理解,只端看你怎么接,比如太子妃,她虽然位分品级半点不差德妃甚至还高出一截儿,可是辈分摆在那儿她总是不可能拿着点话头就胡乱发作,再加上德妃言中深意如此,胤禛院子里有当家主母上有亲生额娘,哪怕她身为太子妃能够襄理宫务也没有越过这么些人直接插手人家家事的理儿,便是虽然觉得这话有点不中听,面上也只是神色不变的只装作没听懂,可是她有意接过这一茬儿德妃却显然不打算顺着梯子往下爬,太子妃话音刚落就只听她石破天惊的抛下一句——   “远的不说就说眼下里,这老四福晋原本好端端的怎的就突然发作了?”   “呃?”   “方才我就一直琢磨着,老四福晋不过才八个月的身子又一向将养得好,若是没点什么幺蛾子怎么会在这当口儿上就闹腾起来了?刚刚里头忙活着,这女人生产最是凶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没功夫计较这些,现在却总是不能不管前因后果只顾着乐呵不是?若不然这往好听了说是赶上了喜事没得去添晦气,往不好听岂不是咱们皇家连规矩都没了?”   太子妃倒是知道德妃是个不省心的,其中有平时察言观色瞧出来的,也有因着胤礽和胤禛的亲近特特托娘家人打听宫中前尘旧事打听出来的,可是那头孩子刚落地这头就急吼吼的来添乱子,且还这样明晃晃的一点都不避讳,却是亲眼所见头一回,是以,饶是太子妃是个再通透再伶俐的,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更不用说原本就一直在充当背景板的三福晋和进屋就没说过半个字的五福晋,而德妃却像是还嫌不够,没等她们缓过神便再度开了口——   “胤禛原就不像老十四那般性子来得活络,我一直也觉得他是长子没得跟小的们一般胡闹对他严苛一些,闹得旁人有些就觉得是他从小没养在我身边所以我才待他不亲近,甚至说我上赶着找茬儿挑刺儿,他一向有什么都憋在心里头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想头,为着妥当些便就想着劳你们也跟着瞧一瞧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也省得老四媳妇正在月子里我一插手倒反叫他心里有了计较,太子妃,您一向跟老四媳妇走得近,太子爷也一向体恤他们,您觉得呢?”   她觉得什么?这不是摆明了要拖她下水?   太子妃原就不是什么蠢人,即便被德妃这跟以往全然不一样且连消带打的一番下来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亦或是说全然颠覆了过往对她的认知,可在宫中生存的女人最不缺的就是应变能力,便是没等对方将话说全脑子就飞快的转了起来——   德妃确实打得一番好主意,先是将姿态放得这样低,且不说在场的这些个人要么同是太子党要么是中立压根不会把这些个话传出去,就算是传出去了依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只有指摘胤禛的不是,决计没有她的半点不对,可谓是里里外外算计了个全,而再往深了想,舒兰确实不过才八个月的身孕,赶在这大福晋刚发作的当口儿上闹腾起来,若是往轻了说那是底下人不省心当家主母跑不了一个治家不利,往重了说则是利益熏心罔顾皇家血脉,等于横竖都别想得了一点好去……   太子妃刚想在心中感叹德妃不是后母更甚后母,所谓的慈母心肠半点没有还步步陷阱,可转眼一看立在屋中的李静琬却又脑中飞快的闪过了一道灵光。   嗯?不对!   皇家虽然规矩重可更重的子嗣延绵,基本上只要你没干出什么谋逆犯上的无赦大罪,但凡你肚子里有个孩子就都能从轻量处,是以,舒兰身怀六甲有些疏于内务算不得什么大事,这个李静琬传出喜讯算是喜上加喜哪怕要计较也不会赶在这一时,更别说眼下里正逢葛尔丹逝世这样举国欢庆的大喜事,换句话来说便是压根不会有人在这时候去计较这些相较起来算不得什么的小事,或是说要计较也计较不出个什么名堂,如此,这样一来,德妃又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太子妃再是脑子转得快也总是因着对德妃的了解有限,只能多是依着常理来思考,哪里又能想得到对方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甚至不惜将自家儿子的名声都给搭进去,只是仅仅为了能名正言顺的接管这院子里的大小事,以此为基石来给另一个儿子铺路,便顶多只是觉得德妃是因着舒兰生下了皇长孙怕母凭子贵,当娘的随着孩子水涨船高以后没了她说话的地儿才没事找事的来找茬儿,连带着把她们也给拖了进来想将事儿给闹大,如此,便只见她们几人下意识的飞快交换了个眼色,然而不知道是德妃算准了的还是老天爷嫌今个儿还不够热闹,没等她们交换出个所以然来,也没等她们思忖着怎么揭过这一茬儿才算合适,就只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花盆底鞋声音,紧接着又见太子妃身边的丫头也匆匆走了进来回话——   “主子,八福晋、九福晋还有十福晋来了,说是来贺四福晋喜得麟儿之喜!”   这怀有身孕原就不比平时来得反应快,经常是记得这个忘了那个,饶是在宫里这几年一直绷紧了神经比旁人要来得敏锐,也架不住今个儿到现在这一茬接着一茬儿的乱腾事就没消停过,心里脑里的被舒兰生产和德妃下绊子的事儿挤了个满,几几相加之下哪里还够功夫去想这帮子人?如此,直到一色儿穿着大红嫡福晋正装的三人进了屋,德妃面上的笑意显而易见的加深了不少,太子妃方才暗道一声不好——   看来今个儿怕是真的要没事生事,小事变大事了! 第39章 舒兰反击进行时   “这么说,现下里已经确断李格格有孕了?”   “正是,刚刚李格格被德妃娘娘叫去了前厅,太子妃娘娘并几位福晋都在,而且八福晋九福晋还有十福晋也到了,听宁儿传过来的话儿,德妃娘娘这怕是要趁您动弹不得有了什么计较了。”   “哦?这时间倒还真是掐得刚刚好。”   若说作为皇家的媳妇,作为一个小辈,对于这紫禁城里的三宫六院的不可能只手遮天来得消息过于灵通,可作为当家主母,对于自家院子里的动静却是即便再动弹不得也总是心中有数得很,如此,便是前头那儿刚刚闹腾起来,舒兰这儿就转头有了数——   “我就说那李静琬再是有了身孕,再是撇开这自家骨肉自己肉紧的不必要这样豁出去,也总是不至于有恃无恐成这幅模样儿,原来,是有永和宫那位在后头撑着,也怪不得前些日子她那样消停安生,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倒还真是一个两个的好算计!”   “主子,您是说?”   “方才那幺蛾子虽是来得突然也着实叫我意外,可缓过神来却也不难琢磨,且不论底下人是否人人尽心精心,但凭有你们几个在旁边瞧着护着就远不至于在这上头出什么纰漏,而宋清莲瞧着是主导,可依着她那性子却也远没有这样大的胆子,一来二去的可不就只剩下那李静琬了么?”   李静琬推倒宋清莲再又撞倒舒兰,这绕来绕去的说起来虽是老大一通可实际上不过是须臾的功夫,主子们相继跌倒奴才们乱作一团再加上生产这好一番忙活,可谓是除了真正主导者外谁也没有太多心思去仔细思忖,但是舒兰不然,虽是要紧腹中骨肉可多年身处于权斗中心的本能使然,哪里会真的等到看完一步再走一步?   而正如她话中所说的,她对这些个后院女子可以说是心中再有数不过,若是眼下往后推个十几年,一边年氏风光无限一边钮祜禄氏耿氏百花齐放,宋清莲着实没了可争的余地得人指示想要拼出一线生机还勉强说得过去,可就凭着如今的局势她又哪里犯得上如此?是以,这除了从未消停过的李静琬和德妃还有谁?这般之下,便只见舒兰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抹了然以及狠厉——   “她们的算盘确实是打得好,若是我不幸于此她便是去掉了个拦路石,之后大可以找足了由头挑个听话顺意的等于再度将咱们这院子尽数握在了手心里,至于李静琬此番看起来虽是背水一战,可有着腹中孩子这张金牌却也动不了筋骨,再有着那位扶持一二将来也总是能够混个风生水起,呵,竟是瞧着我之前诸多退让就蹬鼻子上脸了,还是说当真以为我是个软柿子?”   “主子,您……”   “于她们而言有一便有二有二就有三,而于我而言却是可一可二不可三,如此,自然是该到新帐旧账一起算的时候了。”   有一句说一句的,虽说因着顾忌胤禛顾忌大局顾忌孩子之前总是隐忍为多,并不愿也不能将事儿弄得再无一丝转圜之地,可当了那么多年上位者又是最后的胜利者,她却也决计不可能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善茬儿,如此,眼下里被人这样欺上了门,且该顾忌的又大半都已尘埃落地,再加上为女则弱为母则强的天性,舒兰自然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这般之下,便只见她面上带上了从未表现出来过的果断,不等方嬷嬷将话说完就将话打了个正断——   “她既然将人凑得这样齐,不演场戏岂不是辜负了众位的配合?只是现下里这戏要怎么演该怎么演却是由不得她来做主了。”   看着一旁擦完身子吃完奶睡得无比安心的弘晖,舒兰只觉得身子里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和足以跟所有人抗衡的力量,而正当她们主仆二人压低着声音开始准备后招的时候,因着八福晋等人的到来,前厅之中的气氛也越发的微妙了起来——   “到底是四嫂子这儿来得热闹,还没进屋就大老远的听着您几位在凑趣了,看来真真儿是应了皇玛嬷那句,还是四嫂子的福分来得大,只是这热闹归热闹的怎的不见小阿哥?说起来这可是小辈里头的头一份儿,别说咱们,怕就是宁寿宫里头的各位长辈也都是肉紧的很,好不容易想要抢个先沾沾小阿哥的喜气,德妃母可别是护孙心切的嫌咱们来得聒噪,宝贝得不给咱们瞧吧?”   “瞧你这话说得?本宫哪里就像是这样小气的人?你们郭络罗家的人偏生都是一副爽利性子,你也活像了宜妃妹妹那样嘴皮子伶俐惹人疼得很,若是小辈们都有你这股子伶俐劲儿,本宫可是做梦都要笑醒了,便是还巴不得你跟小阿哥亲近亲近让小阿哥也沾沾你的灵气才好哪,只不过呀……”   这皇长孙代表着什么,无须多加赘述在场的女人心中便都是有着本清楚帐,八福晋虽然跟大福晋闹得不痛快,因着那马佳若兰的事儿没少你来我往的闹机锋,只是这或许是因着才踏进皇家的门,亦或许是跟八阿哥之间尚且处得和乐,在外人跟前倒也还记得自家爷的嘱托不至于‘胳膊肘往外拐’,便是一番话说得好听却又句句话带着深意,而德妃显然是对此番情形意料之中,非但不觉恼怒还很是觉得有了个现成的梯子,如此,就只见她才等八福晋话音一落就飞快的接过了话头,将思忖了老半天的话一股脑给抛了出来——   “只不过,且不论本宫年纪大了管不得小的们太多事儿了,就只论眼下里的情形也得讲究个轻重缓急,毕竟皇家事天下事,哪怕只是个小小的阿哥后院传出去也少不了要招惹闲话,到时候岂不是好端端的喜事却凭空添了晦气了?”   “哦?”   八福晋跟德妃打交道打得不多,可平日里却是没少听胤禩提点后者与胤禛夫妻之间的种种不豫,她原就不笨一听这话自是眼底本能的闪过了一道精光,而与此同时被这番话挑起了兴趣的也不只她一个,没等她挑挑眉再接过话头就只听一旁的十福晋突然开了口——   “德妃母这话我就有些听不明白了,我虽进宫时间不长可上上下下的人无不称赞四嫂子贤惠能干,平日里我家爷也没少叫我跟四嫂子多学着点,如此,难道这院子里还能出什么有大妨碍的大事?”   十福晋来自蒙古,跟仁宪太后一般来得性子爽利天真,虽是头一个接了话却并不像其他福晋们来得各怀鬼胎,只是觉得既纳闷又好奇,抬眼扫了扫厅中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不太熟悉的李静琬身上不太确定的抛下一句——   “还是说真有那样没眼色的东西上赶着给四嫂子找不痛快?”   “十弟妹你这话说得?四哥是什么样的人?四嫂子是什么样的人?德妃母又是什么样的人?一位位的都是最重规矩不过的,这身边亲近的又哪里会是什么没眼色之辈?你这话关起门来所说便罢了,传出去了岂不是要闹笑话?”   “可是……”   “十福晋这话说得其实不错。”   八福晋可以跟大福晋你来我往互不退让,也可以能力所限的暂时对舒兰不那么上心,可是对十福晋和其背后的十阿哥,却是夫妻二人阵线一致的都存着拉拢之心,一听这话不由得顿时心中打了个突,只怕这没事找事的给他人做了嫁衣,而果不其然的没等她再说什么就只见德妃顺着十福晋的目光看去,眼中精光一闪——   “可不就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原本这八个月稳当当的胎儿偏生提早了这么多生产,好在老天庇佑没弄出什么大祸,若不然这院子里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德妃母!”   “太子妃莫要着急,原本我也不愿意在这当口儿上弄得不痛快,可是一来弄明白了好让老四福晋安心坐月子以免心思太重,二来也省得到时候太后主子知晓了动怒,三来等到主子爷回头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您……”   “哦哟,德妃妹妹到底是当上玛嬷跟以往不一样了,还没进门就听到这股子威风劲儿了,这可是要交代个什么呢?”   虽说已经做好了女人们一扎堆就少不了没事找事小事变大事的准备,可眼看着德妃这样死咬着不放且还字字句句不忘扯上舒兰,再加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拂了自己的面子,太子妃多多少少有些心中来火,而被对方拿话堵了一番不算,惠妃竟然也早不来晚不来卡在这个节骨眼上进了屋,有了这位插上一脚不用多想都能料到事情的走向,可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就在她与三福晋面上带忧对视一眼,德妃眼中闪过一抹算计,惠妃酸得冒泡想要找茬儿的时候,却是只见方嬷嬷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小阿哥突然哭闹不停,福晋也跟着厥过去了!” 第40章 天时地利坑德妃   在场人大多数都料定了今个儿这事儿估计是没法善了,却没有料到舒兰横插一脚且还这么突如其来,直将德妃的满盘计划打了个全乱,八福晋到了嘴边的话也堵在了嗓子眼里,以及刚思忖好前后准备接话的李静琬亦是陡然变了脸色,只有太子妃等人显然的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方才太医不是说的母子平安么?怎么突然这样了?”   “回太子妃娘娘的话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奶娘给小阿哥喂了奶然后福晋抱着哄了哄就睡下了,而福晋生得虽算顺遂却到底是伤了元气,奴才伺候着擦了身子又带了抹额之后便亦是睡了过去,可还没等奴才等人将东西收拾完退出寝殿,小阿哥却是突然哭闹了起来,依着福晋对小阿哥的上心理应即可惊醒,却不料奴才叫了好半天都没有动静,竟是全然厥了过去。”   “哦?这倒是……那太医来瞧过了没有?”   德妃反应原就不慢,听了这么老大一通自是慢半拍的回过了神有了番新的计较,只是她再快也总是快不过得了自家主子全盘指点的方嬷嬷,便是她话音刚落就只见方嬷嬷不慌不忙的接过了话头——   “回德妃娘娘的话,奴才虽不才却不敢原委不明就来惊动各位主子大驾,加上太医还在向底下人嘱咐这坐月子的禁忌尚未离去,自是第一时间就让太医仔细瞧过了,而照着太医所说,福晋虽是早产可一来孕中将养得好,二来小阿哥并不折腾,便是虽伤元气并无碍底子,而小阿哥就更是不用说,刚刚落地便已然瞧过说是身子骨健壮得很,是以这一来二去的竟是看不出缘由为何,只说……”   “只说什么?”   “只说这怕是被冲撞了。”   德妃原是算计着将眼下情形尽数扯到早产一事之上,毕竟舒兰身子好且将养得好宫中女人人尽皆知,若不是早产就决计不会伤了身子闹成这样,这样一来显得自己是关心所致二来是更有师出之名,可她算盘虽是打得精却是没料到舒兰早就摸清了她心中所想来了招剑走偏锋,一时之间不光是堵住了她的所有话头,还让她隐隐有了点不祥的预感,而她这儿暂时没了应对之计,一旁的太子妃却是反应极快——   “被冲撞了?”   康熙推崇汉学本就讲究规矩礼制,这紫禁城中所住的都是当今最尊贵的人自然讲究的地儿更加多,比如这每三年一次的大选,秀女过了初选之后名册就要上报钦天监,不光是八字跟上头有所冲撞的都要被删掉,便是八字过轻过硬的也皆是不要,选后妃如此选皇子福晋亦是如此,到了这皇孙上头自然也不例外……   而若只是一般的皇子皇孙也就罢了,偏偏眼下里这个是嫡子长孙,除了身边下人之外当然还有大有做文章的余地,再加上利益息息相关,太子妃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绝佳反击的机会,便是目光一转直直的定在了李静琬身上。   “怪不得这养得稳当当的胎提前了这样多发作,原来是被冲撞了?”   “太子妃这话可太过武断了,您也是大选入宫自是知道挑选秀女有多严谨,怎会至于如此?再者这孩子也怀有身孕,若是因为那太医几句推诿之词被扣上了这么顶大帽子,岂不是无辜?”   对于德妃而言,李静琬虽然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甚至注定了是关键时候的弃子,可是刚被坏了全盘计划又紧跟着被这样倒打一耙,出于人之天性的总是有些意难平,再加上有了这样一番搅和再想给舒兰扣点什么罪名怕是不能,连带着她也没了名正言顺接掌内务的名头,这样一来,李静琬以及其腹中的孩子便又成了一颗极为重要的棋子,如此,无论是于情于理还是于公于私德妃当然不愿意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是与此同时太子妃却也不是省心的,方才被抢了话头失了先机一直处于被动就罢了,眼下里局势调转她又哪有轻易松口之理?   “德妃母慎言,龚太医虽未官拜左右院判,可在太医院中侍奉多年,一直得皇玛嬷重用,如此,若是龚太医医术不佳岂不是变相指着皇玛嬷识人不明?还是说咱们这些个皇子福晋还要劳动御医方才稳当?”   “我……”   “再有,李格格怀有身孕不错,可是尊卑上下的又怎能与嫡福晋和嫡子长孙相提并论?说句不中听的,若是四弟妹母子有个什么好歹,哪怕这十个李格格十个庶子也赔不起,德妃母虽说一向仁慈宽下,却也不能本末倒置不是?”   “您……”   太子妃这番话虽说是不留情面,可是原本她的位分就要比德妃要高出一截儿,再者这字字句句的再是不中听也多只是指着李静琬并未直明其的不良居心,这其中虽然有她不好过分以势压人以小欺大弄得自己面上不好看,却也算是给德妃留尽了颜面给足了下台的梯子,而德妃心中即便仍然不忿,却到底是个识时务的人知道眼下的情形确实于自己不利,便也有了点犹豫,可她们这你来我去的分出了高下,在一旁当了半天布景板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顶了出去的李静琬却是稳不住了——   “娘娘恕罪,奴才实在冤枉呀!”   李静琬算清了其中的利害,料到了德妃的打算,周全了自己的后路,竟是峰回路转的把她直接拖了下来,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峰回路转的直接把她给拖下来,而眼下里她也没有那么多功夫再想这些,满心满眼只想把自己先摘个干净,便是只见她不顾腹中的孩子一溜儿的跪了下来。   “奴才虽说今个儿传出了喜讯,福晋出事的时候也确实在场,可是这孩子又不是刚才怀上了,若真要冲撞难道不该是刚刚怀上的时候就冲撞上了,怎会等到如今才发作起来?事已至此虽是必然要有人顶罪却也不能这样不给奴才公道,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主要奴死奴不得不死,也不能这样白白折辱了皇家血脉啊,奴才实属冤枉啊!”   “放肆,这里岂容你多言!”   对待德妃太子妃态度尚且温和,可对待李静琬那就没有一点好性子了,便是只见她柳眉倒竖的直接一拍桌案——   “好个巧言令色的东西,你也知道四弟妹出事的时候自己在场,那若不是被你们这些人冲撞了难道还能是四弟妹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上赶着对自己不利?都说利益相关人心险恶,由你上回有孕闹出的那般阵仗便已然可见你是个不省心的,这回为了自身尊荣起了心思作怪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还敢切齿狡辩?”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舒兰甭管心中作何所想面上对人一直来得宽和,时间长了李静琬再是知道这位不是省油的灯也总是有些松懈怠慢,如此,陡然见到太子妃这满是庄严严肃的神情,以及德妃惠妃和其他皇子福晋皆是冷然在旁看着戏,俨然一副三堂会审的模样儿,却是饶是她再好的心理素质也不由得慌了神——   “如外人所想,奴才较先侍奉爷又较先生下女儿想必应该与福晋不睦,可福晋为人一向仁慈又位分尊贵远不是奴才等人能相比,奴才满心恭敬尚且来不及又哪里会有什么旁的心思,娘娘明鉴啊!”   “呵,本宫既是外人你又何须本宫来明鉴什么?倒是又得德妃母劳神了,您怎么看?”   “这……”   太子妃又不蠢,话虽字字句句说得狠厉无情,可眼下里喜事当头且对方又怀有身孕,她再是太子妃再是位分尊崇,也不能先越过人家正经婆婆和当家主母,后不分由说的将人真的发作了去,便是把该说的说了个全儿之后干脆将皮球踢到了主导者之一的德妃身上,直将德妃弄了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在场的福晋皆是心知这戏唱到这个时候也算是齐活了,只待德妃退上一步罚个禁足或是留待胤禛回来处理便就唱完了,可偏偏大家都忘记了这儿还立着个心里头万事不平衡唯恐天下不乱的惠妃——   “太子妃您这岂不是在为难德妃妹妹?这谁不知道四福晋进宫之前德妃妹妹一直与这李格格走得亲近,说句夸大的,只怕是没当亲生女儿一样手把手教导了,您这让德妃妹妹亲自处罚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多谢惠妃姐姐体恤,您瞧我这闹了这一通竟是还忘了恭喜您喜得嫡孙,而按着规矩原本我们也当是要去大福晋那儿好好恭贺一番才是,却是不料这一来二去的闹到这会儿还没完,不知道大福晋可还好小阿哥可还好?”   “好,怎么会不好?虽是比不得这皇长孙的尊贵也比不得四福晋的好人缘,却也胜得个清静自在,原我也只是来恭贺恭贺这四福晋得皇长孙之喜,却不料看了这么出幺蛾子,说起来德妃妹妹也是当玛嬷的人了,果然这要操的心只增不减了。”   “您这话说得?您与大福晋一向婆媳情深,大福晋身子骨又一向有些弱,要操的心恐怕比起我只多不少,可就是这样您还不忘来为妹妹分忧,妹妹这心里头实在是感动极了,便是说句体己的,这冲撞不冲撞的还没个准头儿,若是您一番好意前来却是沾了晦气而去,我怕是要彻夜难安了。”   “你!”   对着太子妃德妃是位分矮了一头没办法,对着李静琬是利益所趋能保也得尽量保着,可对着惠妃,本就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出自是逮着机会就撒了个全,便是面上端得宽厚口中却是句句不留情,直将嘴皮子本就不太利索的惠妃激了个七窍生烟,而不知道命中本该如此还是老天爷乱中添乱,竟是德妃前脚话音刚落就见底下人后脚急匆匆的奔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福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闹腾了起来,太医瞧着居然说是有血崩之兆!”   “什么?!”   惠妃之所以会撇开自己那摊子的事儿巴巴跑过来,一来是确实心有不平衡想要给德妃等人寻点子晦气,二来则是因着比起舒兰这边的母子康健平安,身子本就不行的大福晋母子一个比一个来得孱弱,实在让人看得糟心,可即便如此,甚至闹成这样本就有她的推波助澜,惠妃仍是被惊得一踉跄,连带着劣根性作祟的给乌鸦嘴的德妃狠狠记上了一笔,这般之下,只见她刚刚被身边人眼疾手快的扶着站稳,就猛地转头瞪着德妃咬牙切齿抛下一句——   “好,好,当真是托了你的‘吉言’,乌雅氏,咱们走着瞧!” 第41章 一坑就要坑到底   被惠妃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扔下这么句话,德妃自然只觉得面子里子都掉了个干净,同时也觉得自己倒霉到了顶,全然没有料到大福晋早不闹腾晚不闹腾,偏偏自己刚逮着机会想泻点火就闹腾了起来,真真是婆媳二人都是天生跟她犯克,然而俗话说的人一倒霉喝凉水都会被呛到,德妃这倒霉劲儿开了头也似乎是没完没了一样,没等她黑着脸跟太子妃带着众福晋踏进大福晋院子,就只见到底下奴才们慌慌张张的面上皆带惊惧之色——   “这是怎么了?怎么门口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惠妃母呢?”   “回,回太子妃娘娘的话,您与德妃娘娘还有各位福晋大驾光临,奴才本应于门外迎接,可眼下里,眼下里的情形您几位也瞧见了,惠妃娘娘亦是刚进了院子就直奔福晋处,实望各位贵主儿海涵见谅。”   “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闹这些个虚的,大嫂究竟怎么样了?”   虽说这在场的就没哪个跟大福晋有多亲厚,甚至除了有利益关系的j□j福晋,和权当看戏的十福晋以及万事不沾身的五福晋之外,剩下的几人都跟惠妃婆媳有着不少龃龉,可眼下里众阿哥的争斗还没白热化到底不至于诅咒对方去死,便是只见太子妃面上多多少少带着点真情实意的担忧,然而她话音刚落,还没等这院子里的管事婆子接过话头说上什么,就只听到不远处的寝殿之内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婴儿啼哭,以及惠妃气急败坏的怒吼——   “你们这帮无用至极的废物,当太医的只知道口口声声说医术不精别无他法,当奴才则是一问三不知连个人都伺候不好,真真是可恶至极!”   “娘娘息怒,奴才知罪!”   “知什么罪息什么怒?里头这一大一小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你们若是再敢装着糊涂的推诿半句,本宫就是再碍着眼下里宫中喜事连连不好多添晦气,也必然要办了你们这帮子废物!”   “娘娘恕罪奴才当真是冤枉,奴才原就是福晋的奶嬷嬷,从小瞧着福晋长大自是掏着心窝子的伺候,可是福晋近些年身子不好又极易动怒,方才您走了没多久听着外头传来的消息便又跟自己过不去了,奴才还没来得及上前劝上几句就只见福晋见了红,再跟着便是小阿哥不知道是母子连心还是怎么回事的也哭闹了起来,哄了好半天都……”   “这么说倒还是本宫的错了?倒是本宫不该贸贸然离去只留下你们这帮子上赶着添乱的废物了?”   “奴才……啊!”   “一个比一个没脑子,自己不争气怪得了谁,还不把小阿哥给抱下去,大的闹腾小的也不省心,真是要把本宫祸害死了才甘心?”   惠妃显然是气急了,只听到一声清脆的掌掴声那嬷嬷便再没了声音,小阿哥的哭啼声也跟着逐渐远去,然而惠妃的怒气显然不会因此就终究,便是只听她前脚话音刚落后脚就又发作了起来——   “太医你怎么说?这人到底是能治还是不能治?”   “这……”   “说!你若再有一句不实之言,本宫头一个就办了你!”   “回,回娘娘的话,正如方才嬷嬷所言,大福晋确实是早已伤了身子底,而这女人生产一次就等同于进一次鬼门关,若是一路顺风顺水的日后再尽力调养或许面前还能转圜得过来,可偏偏方才又已然用了猛药,眼下里这般血崩之兆微臣虽是勉强控制住暂未料成大祸,却也……”   “你是说……”   “娘娘!”   在场的女人再是性格有差异立场皆不同,可在这有眼色上头却还是一致的,听得屋中这般情形哪里还会有人上赶着去触霉头,便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几句过场话便纷纷退出了院子,而正当太子妃琢磨着方才所言眼中划过一道精光,德妃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的时候,另一头阴错阳差成了最大受益人的舒兰自然也没闲着——   “这么说惠妃和永和宫那位的梁子可算是结大了。”   “可不是?说起来这还当真是不知道该说是老天爷庇佑还是那位该得这一遭,原本你来我往几句就罢了,偏偏上赶着扯到了这上头还好死不死的应验了个全,眼下里可不就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反惹了一身骚?”   “话确实如此不错,只是咱们这儿却也不算全然省了心。”   “您是说?”   “那李氏还在厅中跪着不肯起来?”   都说一念起百念生,之前孩子还没生下来一切朝着孩子看,她自是能不多动作便不动作,省得在原本已够招惹人注意的基础上越发招眼,而眼下虽然同样的是以孩子为重,可是既然弘晖已经占下了皇长孙的名分处在了风头浪尖,当然是再没有了退让的理儿,便是只见舒兰突然话锋一转——   “让宁儿去把她扶起来送回院子里去,传我的话让她好好养胎。”   “呃?”   “让她好好调养,亦让龚太医隔三差五帮着过来看上一看,眼下里既然已然处在风头浪尖,私底下该有的算计少不了,明面上却得将功夫做齐不是?”舒兰摆了摆手止住了方嬷嬷的话头,“宋氏醒了没有?”   “回主子的话,刚刚醒了也一并在外头跪着……您这是?”   “托了永和宫那位的福,眼下里这事儿已然闹得各家各院心中皆有分数,皇家容不得太过软弱无能之辈,我自然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也没有当做无事直接揭过去的理儿,便让那宋氏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好好静思己过。”   “那李格格……”   “此事你我心中虽皆是有数,可她怀有身孕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了她去,若是永和宫那位做主处罚了也就罢了,可到了我手上,处在这当口儿上再是占着理也难免被人诟病一句得理不饶人,于我我可以不在意,却横竖得为了孩子着想,这是其一,其二则是她留着还有旁的用处,若短视只争眼下岂不是成了另一个德妃?”   舒兰想得明白,胤禛虽然眼下里对自己比上一世来得真心,连带着对李静琬也没了当初那样上心,却到底是看重子嗣以及念重旧情,是以,哪怕拿着规矩掐着礼数的罚了李静琬并不出半点褶子,却在自己这头花团锦簇那头备显凄凉之下难免扰人生怜,再者也得防着其身在暗处会生出什么幺蛾子倒打一耙,这般之下,倒不如反其道而行的一边将人拎到眼前杵着,一边为其埋下一颗致命的隐患,而至于宋清莲,于此事之上虽说似乎确实无辜,可于她之前行举却也难免会再度被逼急了的德妃拉拢到一边,孑然一身的时候舒兰可以不在乎这二人的小动作,可现下作为一个要护住孩子的额娘她却容不得半分沙子,总得将所有隐患尽数扼杀殆尽,如此,便只见她轻拍着身侧的襁褓压低着声音抛下一句——   “你莫要着急,咱们自家事了了方才能安下心瞧外头的戏,你等着瞧吧,依我看在爷回来前怕是还有好一番闹腾。”   舒兰的预感并不错,而与此同时德妃所担忧的也并不错,人心都是肉长的,惠妃此人虽是重利重益平日里多显无情,可跟大福晋处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有感情在的,眼见着这个儿媳好不容易生下了儿子又搞成这样心中当然不会好受到哪里去,只是人之劣根性作祟她当然也不会承认是自己推波助澜才会弄得事情到了眼下地步,便是将这般新仇和被夺去皇长孙之位的旧恨通通记到了德妃身上,便是没过上几天宫中就铺天盖地的传起了有关德妃的闲话——   “欸,你听说永和宫的事儿了没有?平日里都道德主儿生来带福,一介宫女之身竟是爬到了一宫主位,却是没想到里头有这样多的内由,当真是叫我开了眼界呢!”   “你这小蹄子找死呢?主子们的闲话你都敢胡沁,你就不怕传了出去叫人撕了嘴?”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这是装傻还是真傻呀?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宫里宫外的都传遍了?说是德主儿可就是个八字轻的,当初虽是得蒙圣宠生下了四阿哥,可是四阿哥才生下来的时候却是身子孱弱得很,就是主子爷都以为养不活准备死马当作活马医的送到宫外去养,偏得孝懿皇后的小格格没了孝懿皇后动了怜意将四阿哥养到了身边才免了这一遭,可这说来也奇了,四阿哥到了孝懿皇后跟前没多少日子身子骨就康健了起来,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这不就应了那句八字犯冲么?”   “你这也说得太玄乎了吧?那时候德主儿一介宫女哪怕母凭子贵被册封为嫔,又哪里跟那会儿的皇贵妃娘娘能相提并论?吃食用度精贵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又得了主子爷看重,四阿哥康健起来有什么出奇的?”   “那六阿哥又怎么算?那会儿德主儿正是得宠最风光的时候,主子爷看重连带着也看重六阿哥,可是生下来放在身边养了才多久?还有之后的七格格也是如此,直到隔年主子爷册封了妃位有了一宫主位的贵重压身生下来的孩子才养大了两个,这样说来,不还是八字太轻了?”   “照你这么说,难道这回大福晋和四福晋也是……”   “可不是?大福晋那身子骨一向不好便罢了,可四福晋可是一向康健得很,进宫这几年别说大病重病,就是伤风感冒都少见,如此,先是莫名其妙的早产再是母子平安之后又晕了过去,连带着皇长孙都哭闹不止,这还不就应了太医那句冲撞之说了?”   “可是,你方才不还说德主儿自打册封为一宫主位之后就……”   “哎哟我的姐姐呀,这一宫主位的贵气压个寻常皇子皇女倒也就罢了,可这皇长孙的尊贵可是一朝就一份,这一比较起来不就落了下乘了?”   “这倒是不错,那这么说四阿哥岂不是太可怜了?好不容易得了个嫡子竟是还闹得这样不安生,以后这祖孙二人怕是还少不了不对付的时候呢?”   “可不是?你说咱们进宫当差这么些年,什么时候看见德主儿对四阿哥特别上心过?好了好了,我可是把你当姐姐才跟你这么说的,你可不要转头就把我卖了让我不得好,快走吧,嬷嬷貌似在寻人了。”   宫中虽然规矩严明,可是再严明也抵不过这熊熊的八卦之火,在有心人的授意之下便是这闲话越扯越像那么回事了起来,而说起来惠妃的原意不过是想说德妃是个不祥之人,想把大福晋的事儿尽数栽了德妃身上,好去一去舒兰这头的喜气,然而立场相同的太子妃不是吃干饭的,面上状似无害的舒兰也绝非善辈,便是在这压根不用言明的默契之中慢慢推动了风向占据了所有利处,如此之下,就在惠妃德妃皆是只能在自己宫中气急败坏的一个茶盏接着一个茶盏的摔着出气的时候,这头已然得知大军不日就要抵京且自己也快出月的舒兰则是身心轻松的侧躺在床榻上逗着儿子——   “好小子,倒是拖你的福让你阿玛得了便宜,过几日等你阿玛回来了你可不许见着阿玛就忘了额娘,知道吗?”   “嘎!” 第42章 胤禛心中的天平   俗话说得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宫中的风言风语越演越烈,一日比一日的喧嚣而上,各宫各院的其他主子们当然不会没有半点耳闻,便是一向充当活菩萨的太后都了些微词,然而事情有关的主导者们都不是什么傻子,首当其冲的惠妃虽说当众撂下了狠话最是惹尽嫌疑,可是一方面她可以推脱说是忧心所致方才乱了阵脚口不择言;   另一方面不知道是被何人听了去做起了文章,同宫为妃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总没必要上赶着给自己立个死敌,至于舒兰和太子妃这头就更不用说,本来就身在暗处,外头传话的又各宫各院皆有人之,总不至于为了找个顶罪羊就将满宫奴才都发作了去,这般一来二去之下,太后自然是除了略微提点了几句之外也没能多发作什么,德妃自然也就只能面上端得宽厚独自在心中怄得吐血,而就在这大半个紫禁城都处于看戏情形,众人心思各异大环境有喜又显微妙的时候,康熙所率领的大军终于凯旋回朝了——   “主子,苏培盛刚去前头瞧了说是主子爷和各位爷已经进宫了,这会儿正在乾清宫里头说话,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呢!”   “嘎!”   “哎哟您瞧小主子这小模样儿笑得,果然是亲生父子血脉相连哪,您虽说是尚在月中不能出去见风,是不是也稍微收拾一下,还有李格格宋格格那儿,是不是也派人过去通知一声,毕竟爷去了好几个月终于回来了,总是不能没个人去前头迎一迎不是?”   “我这又不能沐浴又不能洗头,再收拾能收拾得多好看?你自让人熏点子香泡好热茶备着就是,有着小子在,估摸着爷也没那么多心思计较我如何。”舒兰满是宠溺的点了点怀中胖娃娃的小鼻子,逗得弘晖咯咯笑个不停方才接过话头,“至于她们通知一声也是正理儿,只是宋氏那头的禁足不能免,省得大好日子弄得吵吵嚷嚷的不好看,而李氏就随她去吧,横竖待会总要跟爷好好说道说道的。”   “是,奴才明白了。”   主子爷和众阿哥凯旋回宫,这无论于前朝还是后宫都是顶要紧的大事,各宫各院自是刚一收到消息就上上下下的忙活了起来,是以,这打扫除尘的事儿早就打点了个妥当,方嬷嬷李嬷嬷又都是麻利人,见着她们皆是领命而去之后,偌大的寝殿之中就只剩下了舒兰和还不会说话只会趴在自家额娘怀里留着口水傻乐的弘晖,一大一小的都张望着门口备显温馨,而与此同时,早就知道自己得了个大胖儿子且终于回宫的胤禛亦是归心似箭,便是平日里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都透出了点急切——   “哎呦,我说四弟呀,你这虽然是头回得子却到底不是头一回当阿玛了,四弟妹和大侄子在院子里又跑不了,你至于这么着急吗?”   “太子爷这可是在打趣臣弟了,虽说臣弟自大婚以来就多是在外奔波,院中上下只得福晋一人操劳,可家事国事天下事,臣弟总不至于因着心中所感便忘了分寸,不知太子爷是否有事吩咐?”   “得了得了,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兄弟之中便是你我最为亲近,先前临出宫之前你可是没少来我那毓庆宫磨叽,这回又闹什么虚的,况且方才皇阿玛都瞧出来你的心思特特让咱们早些散了,我这要还上赶着拉着你说什么岂不是讨人嫌?”   “臣弟……”   胤礽虽说有的时候说话刻薄,可从小养在康熙身边且眼下里身下的位子又稳当得很,却也不会没事找事的跟亲近的人摆什么谱儿,再加上胤褆那儿失了先机不说还弄残了嫡妻可谓是倒霉事连连,便是自家一堆破烂事的不光没功夫给他添什么不痛快还处处落了下乘,这般之下,胤礽自是打心眼里觉得神清气爽,如此,再瞧着胤禛这难得的别扭神色,便心情大好的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了胤禛故作正经的话头——   “行了行了你自去吧,横竖你已经回了宫,即便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说着说着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稍微压低了点声音,“不过这些日子你不在宫内,通信不便的想来你还不知道最近宫里的另一桩麻烦事,旁的不多说,待会你去永和宫时自当谨慎点。”   胤礽的母族赫舍里家跟孝懿皇后的母族佟家可以说是姻亲甚多,再加上这也是康熙老爷子的母族,打小就没少带着他跟孝懿皇后亲近,况且眼下里佟家又还不像后来那般倾尽全力支持胤禩,胤礽当然对佟家感观还算不错,这也是除了小时候宫中只有他和胤禛两个阿哥之外,直到现在他仍然高看胤禛一眼的缘由,如此,换句话来说他当然就对宫女出身的德妃不那么看得上眼了,这般之下,再加上近日来宫中所传之言虽说不实之处颇多,可德妃对胤禛一直不亲近是他亲眼所见,便才趁着心情好的有了这么一句……   而胤禛本就是个深藏不漏的主儿,虽说眼下里还未有争位之心,却也早早的有了自己的渠道,自然是对德妃的事有所耳闻,而至于德妃,她心中虽说不忿也必是免不了会再生幺蛾子,可在眼下里这自顾不暇且还被传言掐住了七寸的节骨眼上,却到底不至于上赶着作死的发作什么,便是母子二人心中皆有分数,面上却难得和谐温情的走过了这一番过场。   “苏培盛,这些日子福晋可还好?还有小阿哥如何?”   “回爷的话,福晋好着呢,每天逗着小主子那屋子里尽是欢声笑语的,至于小主子就更不用说了,奴才虽说尚未亲眼得见,可听着嬷嬷们的话可是长得喜人呢!”   “嗯,那院子里如何?没人在这时候上赶着闹腾什么吧?”   “倒也还算清静,先前福晋早产德主儿过来发作了一番,福晋便禁了宋格格的足,李格格有孕在身免了这一遭,倒也乖觉的养起了胎……”   “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胤禛虽说是有自己的渠道大概能够摸清楚宫中的大动向,可前朝后宫里外有别,他不在宫中也不好动作太多,便是皆事都只知道个大概,而听着这话刚想着嫡妻嫡子心里泛起丝丝暖意,却是突然只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原来已经到了自家院子门口,而这声音的主人亦不是旁人,正是这阵子同样倒足了霉的李静琬——   “奴才见过爷,给爷请安了。”   “嗯,免了吧。”   “爷,您此番出行一去便是几个月,一切可还好?奴才瞧着您可又清减了些,得知您今个儿回宫便是特特一早就炖下了鸡汤,而奴才也知道这尊卑有别的您必然是要先去瞧瞧福晋,便又让人将鸡汤送到福晋院子里,等会儿您可是要多用些去去乏才好。”   “嗯,你有心了。”   人心是这世上最奇妙的,若是李静琬这会儿为着以示对舒兰的恭敬并不上赶着来迎接来伺候,胤禛就是再重嫡妻嫡子,也会因着往日的情分和其腹中的孩子有些个记挂,可是相反的,人来了殷勤功夫也做足了却是没由来的让他有些生腻,便只见他随意点了点头——   “福晋那儿什么都有,下次莫要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你也有了身子便好好在院子里将养吧,回过头爷自会去看你。”   “奴才……”   “爷您怕是不知道吧?您今个儿回来的信儿一传回来,莫说奴才们,也莫说福晋主子,就是小主子也是兴奋得很,只瞧着小主子一直盯着门口张望,便是福晋也嗔着说小主子是个没良心的,真真是有了阿玛就不要额娘了。”   “哦?是吗?”   方嬷嬷早就看这个喧宾夺主,满肚子坏水的李静琬不顺眼了,自家主子让她收下鸡汤她是没办法,主仆有别的不可能越过主子抢话她也没办法,但既然眼下里胤禛已经发了话她当然就再没有了顾忌,便是不等李静琬再说什么就只见她一溜儿的抛下了一串话,而比起李静琬,胤禛显然要对嫡妻嫡子来得更为重视得多,便是一边应着话头一边抬脚直往舒兰院子而去,只留下李静琬主仆几人尴尬的留在原地脸色几变——   “主子您,您可莫要动气,毕竟福晋是福晋,小的又是嫡子长孙,爷就是心里头再有您也不可能越过了规矩去,您也知道爷最为……”   “他若看重你便可处处打破规矩,若不看重你你则处处不如规矩。”   今时今日的李静琬虽早与当初不同,可人本就有比较爱比较,看着那头得人个儿子就鸡犬升天花团锦簇,自己这头却是膝下有个女儿腹中有个儿子都换不来多看一眼,心中自是意难平,再加上骨子里原就有的那股子小气性,就更是让她无从克制心绪,抬眼看着那不带一丝情意越发远去的背影和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只见她脸色慢慢变得阴沉,最后垂下眼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抛下一句——   “好一个嫡子长孙,好一个乌拉那拉氏!” 第43章 生来带福小弘晖   “您回来了。”   舒兰虽说身在月中足不出门,可对于院中诸事却是了如指掌,借着胤禛回屋换下朝服的功夫便是已然对方才前门处的种种皆有了分数,如此,瞧着胤禛身着常服进了屋,她面上并不像李静琬那般热情得过分,只跟往常一样不失礼数又带着随意的道了句安,等人走近了才笑意略深的将手压在身侧福了一福——   “您此番前去一去便是好几个月,终于归来我本是应当去前头迎上一迎才安心,却又偏偏身在月中,便是只能这样跟您请安了,您可不许笑我逮着机会就占您便宜。”   “怎么会?这关起门来又没有外人,你我夫妻二人的原就不用闹太多虚礼,不然岂不是没的弄得生分了?”   舒兰到底是跟胤禛做过一世夫妻,对其的性子喜好拿捏得极为精准,便是无须刻意为之,也要比起李静琬明面上贴心实际上另有所图,来得让胤禛舒心自在得多,再加上她一向不讲究排场不喜欢屋里头挤挤攘攘的立上一堆人,哪怕身子不便也不过是让方嬷嬷李嬷嬷近身伺候,如此之下,胤禛自是不像在外头那般端得威严来得不苟言笑,所言之中亦是满满的随意和亲近。   “再者,这些日子本就让你劳心劳力得狠了,我身在外也无法帮你一二,如今瞧着你们母子平安,便是让你占些便宜又有何妨?”   “您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是挖空心思就为了占您便宜呢?”   说来也怪,虽然舒兰乃重生而来,对上一世的种种皆是历历在目,因此对胤禛来得虽有私心却也算真心,可是自打怀上弘晖且顺顺当当的将孩子生下之后,不知道是因为了了心中最大的心结还是这话实在动听等旁的缘故,便是瞧着这看了两辈子的面前人也比之之前更为亲近了,如此,只见她笑瞪了胤禛一眼,转头将自打胤禛进了屋就再没转开过视线的弘晖给抱了起来——   “你瞧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瞧见你阿玛便是不要你额娘了是不是?没看见你阿玛刚一回来就拿额娘打趣上了?”   “嘎!”   “你呀,便是当上额娘之后越发小孩心性了,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就认得人了……咦?”   若是旁人贸贸然的来上这么一句,胤禛饶是心中觉得好笑面上也少不了要端着说上两句没得教坏了孩子,可是对于舒兰倒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便是一边瞧着孩子一边又打趣上了,而他原也不是头一回当阿玛的人,之前宋清莲和李静琬生的小格格他虽是没有这般挂心,却也亲近过几次,自然知道这刚生出来尚未满月的孩子是压根不认得人的,可是这话音刚落,却是只见自家儿子仿佛像是听懂了一般,先是看了看舒兰再又转过视线看向了他,然后还让人倍感意外的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个笑模样儿,直将他向来稳重的面上硬生生的喜出了一道裂纹——   “这,这当真是认得我?知道我是你阿玛?”   “嘎!”   “哈,咳咳,这……”   胤禛本就受了康熙老爷子的影响极为看重嫡子,再加上原又是个重闲言碎语的人,听着当初各宫各院拿着他膝下无子说个没完,便是之前尚未亲眼见到自家儿子就添了八分的满意和满足,而眼下里再瞧见自家儿子竟然如此早慧,若不是向来面瘫惯了表情定了格做不出太过夸张的模样儿,说不定这会儿就直接笑得嘴巴咧到耳后根了……   胤禛心中欣喜若狂,却因着以前宋清莲和李静琬都是抱过孩子让他看上一看就算完,一时之间竟是也不知道该如何以示亲近,便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家儿子又半天挤不出一句话,直让将这般别扭模样儿尽收眼底的舒兰觉得倍感好笑,只好像救场一般的上赶着接过话头。   “您也觉着意外是不是?说起来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我那侄儿虽然也是个机灵小子,可刚生出来的时候却也只晓得吃了睡睡了吃,是以,若不是这小子与您父子血脉相连心有所感,怕是我想教也无处可教,如此,您可莫要以为是我故意教的。”   “嗯,是,是这么个理儿。”   “我说你们父子俩呀,这一大一小的可别当真是看得收不住眼了吧?这小子自打您进来就没转开过视线,您现下里也是如此,倒是弄得我这个额娘像是局外人了,这我可不依了。”   舒兰看过各种各样的胤禛,严肃的,发怒的,失落的,伤心的,威严的,一丝不苟的,眉头紧皱的等等等等,却是几十年来两辈子以来头一回见到这样手足无措的,便是瞧着瞧着终于忍不桩噗嗤’一声的直接笑出了声,好在方嬷嬷李嬷嬷以及苏培盛都是极有眼色之辈,瞧着这一家三口共聚天伦的情形一早就退了下去,若不然饶是胤禛在舒兰跟前习惯了也总是少不了会觉得伤了颜面弄得不好收场,如此,便只见他先是愣了一愣,再又面上微微一红,过了半晌,才带着满足的喟叹出声——   “都是子随其母,弘晖能够这样聪明喜人,都是多得了你这个当额娘的诸事上心,反倒是我这个当阿玛的不在宫内只管捡了现成的便宜,如此,你又怎会是局外人呢?”   “呃?”   “你生下弘晖的时候正是葛尔丹病逝的时候,消息传过来皇阿玛也是高兴得不行,当日就拟定了名字,只是战事已定急着回宫通信又不太方便这才耽搁了,直到刚刚在乾清宫里太子爷再度提起这一茬儿,皇阿玛才正儿八经的赐了名,这一辈都以弘字为头,弘晖,朝晖的晖。”   胤禛本就不是感情太过外露的人,说了前半句看着舒兰颇为意外的瞪大了眼睛,只以为自己一改往日模样儿吓到了对方,便是连忙将话头转到了正题之上——   “再有,这些日子我虽不在宫中却也知道大事小事不断,你怀有身孕又要兼顾旁的杂事,想来都知其中的不易,若不是如此,依着你万事妥当的性子想来是不至于被人钻了空子弄得早产了,索性你母子二人平安康健,若不然……便是你想要怎么处置都在情理之中,万不要因着顾忌我而委屈了自己,委屈了弘晖。”   “我本不过一个以夫为天以子为天的普通女子,入得皇家门是德蒙圣恩,而您又一直重我敬我,再得了您这么一番说,便真真是叫我……”   舒兰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了解胤禛的人,他是个什么性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里是什么模样儿,她心中皆是清清楚楚,如她所言这般,听得这番从未有过的掏心之言自是不可能没有半点触动,毕竟前世虽有无奈虽有怨念虽有遗憾,可到底已然尘归尘土归土,她原就不是什么一心执着于过往反而忽略眼前的人,再加上现在日子和乐且了却了心中最大的遗憾,整个人陡然轻松了,那习惯性藏着的心门便也不由自主的敞开了一些,如此,在撇开对方突然叫出‘弘晖’二字让她又惊讶又意外的疑惑之后,她便是听着这后半茬儿话真真有些感动了,只是感动归感动,她本就和胤禛一样在情感上比较自持,且又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后规矩收敛惯了,再感动也不可能真的跟十几岁的小姑娘那样哭得一塌糊涂,便是一个喘气的功夫才过,就见她略带窘迫的转开了视线,转而拉着弘晖的小手朝胤禛晃了一晃——   “倒是叫你这个小东西看额娘我的笑话了,弘晖,晖儿,快告诉阿玛你喜欢不喜欢这个名字?”   “嘎!”   弘晖虽然从外貌上跟寻常的皇家孩子无异,皆是被养得一张小脸白里透红,虎头虎脑圆滚滚的喜人模样儿,可不知道是当额娘总是觉得自家孩子最好还是什么真就如此,舒兰只觉得自家儿子当真是聪明早慧,就像眼下里正觉窘迫的时候,就只见弘晖很是配合的哼唧了两声,将屋中的略显微妙的气氛再度变得温情了起来,而就在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外头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阵衣靴摩擦的声音,一抬眼就只见苏培盛挑着帘子走了进来——   “奴才给爷请安,给福晋请安,外头魏珠公公来了,说是主子爷有圣旨!”   对于舒兰而言,胤禛凯旋归来是代表着终于能够一家三口团聚,代表着终于能够好好培养培养这父子之前的感情,毕竟能够将日子过得其乐融融满是温情谁都不想过得生分疏远,可对于胤禛,甚至说整个儿后宫整个儿前朝而言,此次众阿哥众大臣凯旋归来却还代表着实打实的军功,和无限尊荣的论功行赏,而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这个时候胤禛应当是被封为贝勒,然后出宫建府,可不知道是因着这几个月来跟太子妃走得格外亲近,连带着让太子爷越发侧重这头说了什么好话,还是小弘晖真的生来就带着福气,胤禛才去了前头接旨,不久就见方嬷嬷满脸兴奋的跑了进来,抛下一句让舒兰大出意料之外的话——   “主子,咱们爷被封为雍郡王了!” 第44章 小弘晖乃神助攻   “给爷道喜了,您出去这一趟便得了皇阿玛如此看重,想来是在外头辛苦得狠了,若不是我如今身在孕中,定然是要给您好好张罗桌子酒菜庆祝一番才是,也好顺道沾沾您的福气。”   “你这可是在奉承我了,我虽然料到这回回京应当是要出宫建府,必然少不了个爵位,可能得封郡王却实属意外,想来也是多亏了太子爷,还有弘晖着实出生得太是时候,使得皇阿玛心里头高兴,如此,便是有福也是有福在得此如此得子如此,你又哪里用得上再沾什么福气?”   胤禛确实不是个惯会说柔情话的人,可架不住先头已经起了话头,更架不住这一家和乐加上事业得意的双重好心情,再加上他原就还不过二十岁,便饶是平日里谨言慎行惯了,这会儿也忍不住有些喜形于色,语气亦是越发的柔和——   “况且,弘晖这孩子身为长孙,便是你我都不是高调铺张之人,这满月之礼也少不得要上下忙活,这般之下,若是再要庆祝一番,一来是难免惹了旁人的眼,没得弄得不好看,二来也让你太劳累了,倒不如我们一家三口随意用上一些说说体己话来得快意,你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您说得很是。”舒兰深知胤禛的性子,也不过是应景的说上这么一句,听了这般话头自然顺水推舟的就转了话头,“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随意点倒是无妨,可是明面上该贺喜的总是不能少,不知道大哥三哥,还有弟弟们那儿是个什么光景?”   “大哥和三哥与我一般都是郡王,前者封号为直,后者封号为诚,五弟七弟和八弟则是贝勒。”   这众皇子头一次封爵论赏,如何下旨什么顺序传旨都是有说头有讲究的,幸得康熙向来讲究平衡的,不光是平日里恩赏对待如此,在行军带兵上头亦是如此,到了这论功封赏自然也就都是从上到下而来,是以,传旨传到胤禛这儿的时候胤褆和胤祉的旨意已经前一脚的下了,再稍微打听一下后头的便算全然有了分数,如此,就只见胤禛很是自然的就接过了话头——   “虽说你一向妥当,于这人情来往上头只有比我更通透的理儿,可五弟他们按着惯例来就罢了,横竖位分有别长幼有别,三哥那儿随意也无妨,左右三哥也不是个重利的计较人,只是大哥那儿……”   “我明白,虽说咱们跟太子爷和太子妃来得比较投契,一向跟大哥大嫂走得不算亲近,可到底是一门兄弟,前头又出了这同日生产的事儿,少不得会有所比较有所失衡,眼瞧着这出宫建府在即,总是没得再雪上加霜,节外生枝的理儿。”   胤禛和舒兰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他们虽然有意做得好看一些,不至于弄得面上太不和谐,可是胤褆和伊尔根觉罗氏显然不是会顺着梯子往下爬的主儿——   撇开前尘旧怨不说,按照胤褆所想,他出身上头棋差一招比不过身为嫡子的胤礽便罢了,可在余下兄弟里头总该是超然的头一份吧?却不料位分跟向来重文轻武的胤祉和万事平平的胤禛同一爵位,且还在各自的封号里头狠狠被下了脸,如此,他怎么可能顺得下这口气?   至于伊尔根觉罗氏,她当然也没好性儿到哪里去,先是眼睁睁看着原本板上钉钉的皇长孙的尊荣被夺了去,再是被老爷子赐下的名讳又膈应了一回,弘昱弘晖,看起来都是指日光,可细究起来,昱通煜只是代表光明光亮,可晖同辉,除了朝晖还代表着日月同辉,相较起来可谓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如此,她又怎么会不给胤禛夫妻连带着弘晖狠狠记上一笔?   这般两两相加之下,胤褆和伊尔根觉罗氏自然是非但不觉得这格外厚重的贺礼在给他们体面,反而觉得被狠狠的打了脸,只是于前朝,胤禛有胤礽照拂着,没等胤褆阴阳怪气上几句就直接被‘只会拿着兄弟们撒气,有本事找皇阿玛’给堵了回来,而于内院,伊尔根觉罗氏和舒兰皆是尚未出月,便是想找晦气想闹腾也没得碰面的机会,这样一来二去的,就直接拖到了孩子们的满月礼——   “哎哟,我的主子呀,您怎的将将才换了衣裳?奴才听说大福晋和弘昱阿哥可都已经到宁寿宫说了好一会儿话了,虽说太后主子不会计较,可是没得被人拿着当话头,岂不是白白的在大喜日子添了晦气?”   “旁人若是想要鸡蛋里挑骨头,便是你做得再好也总是能找得到说头,如此,倒不如不去理会,省得没得坏了心情,再者这时辰又还没到,早去了岂不是越发给她机会折腾?”   “嘎!”   “你也觉得额娘说得在理?那你还不乖乖喝奶?若不然待会饿得哭鼻子,额娘可就要笑话你了!”   作为大家庭的一家之主,作为长辈,康熙老爷子当然是乐得宫中喜事多,可是这都撞在一起有的时候却也觉得头疼,比如这同一日出生的弘晖和弘昱,一个是生来带福的长孙,一个是生了四个丫头才盼来的长子家的嫡长子,他向来讲究平衡之道,哪怕是心中对弘晖来得欢喜一点,明面上也总是不愿意厚此薄彼留了怨言,便是干脆大手一挥的一起操办,且还连地儿都挑好了就在宁寿宫,一来是省得顾了这头薄了那头,二来也能让太后瞧着重孙辈儿乐呵乐呵……   从大局上来说,这样当然是个一举几得的办法,但凡事有利则有弊,比如舒兰就很是了然自家那位大嫂必然不会省心到哪里去,便也干脆喂饱了儿子又收拾了好一番才不紧不慢的动了身,带着嬷嬷奶娘宫女一行人往宁寿宫而去。   “哟,我当这是谁呢?近日里只听大侄子长得甚是喜人,想要亲眼见见又碍着身在月中,好不容易出了月又没料到四弟妹平日里一向来得早,今个儿却是姗姗来迟,可是叫咱们一番好等呀!”   “叫大嫂等得这样辛苦,那可真是弟妹的不是了。”   对于大福晋发难,舒兰原就在意料之中,便是面上神色半分不变,等朝太后行了礼,又给众妃道了福落了座之后才慢条斯理的接过话头——   “原本我也跟大嫂一般想见见小侄子,想着跟大嫂都住在阿哥所里头一道过来也算是得了巧占了这头一份,却不料大嫂今个儿竟是来得这样早,早知如此就该叫奴才们长点心才是,倒是叫大嫂好等了。”   “你!”   要论这说话的技巧,大福晋当然是拍马也赶不上活了两辈子的舒兰,一句话说得明面上半分不错,似是顺着对方的话茬往下接,却是实际上字字指着她居心不良,没事找事上赶着找茬儿,直将大福晋思忖了老半晌的话尽数给噎了回去,只能勉强压着怒气又将矛头转到了弘晖身上——   “我这个做大嫂的便是等等弟妹也没什么,不过今个儿到底是孩子们的好日子,若是耽搁了岂不是上赶着讨没趣,四弟妹向来是个重规矩的,平日里请安最是到得早,我瞅着大侄子从进来到现在就没怎么张过眼,可别是大侄子有个什么吧?”   大福晋眼珠子一转,顾不得身在什么地方,也顾不得此话一出众人微妙的神色,便又紧跟着抛下一句。   “虽说四弟妹一向将养得好,身子骨也比我要来得康健不少,可到底于产期早了足足两个月,总得小心点才好,要不叫太医来看看?”   “大嫂费心了。”   舒兰根本不用多想就能够猜得到这位大嫂的用意,皇家万事讲究个吉祥如意,加上今个儿又是长孙满月的大日子,趁着战事刚平普天同庆,老爷子有意大办不光是来了各福晋娘家内眷,还有不少朝臣和宗室,若是在这时候宣太医添晦气,便等于告诉所有人这孩子是个没福气的……   对于舒兰来说,对方因着心中不平衡句句带刺她可以不当回事,可是这样口无遮拦将话头胡扯到自家儿子身上,她可就没有什么好心性了,如此,便只见她唇边笑意虽是不变,目光却是陡然一冷。   “弘晖虽说是早产,可托了皇阿玛皇玛嬷的福却是康健得很,平日里便是喝奶都喝得要比寻常孩子多,然后吃完了就忍不住打盹,您瞧,这还刚刚满月就养得圆滚滚的,便是叫我抱起来都有些费力了,没得让大嫂笑话了。”   说着不等大福晋接话,又将视线转到身在主位的太后身上。   “说起来您可不许嫌孙媳奉承,我原也不过一个寻常女子,可在为人女时有阿玛庇护,为人妇时得夫君爱重,为人母又儿女康健,我自感念上苍庇佑亦是感念皇玛嬷的照拂,若不然孙媳哪有今日的安乐,便是借着今个儿这好日子只愿您老人家一直凤体安康,如此,我等小辈便也能福荫无限了。”   “嘎!”   “好,甭管这是不是奉承,这话都听得我老婆子高兴,还有弘晖,瞧着这模样儿呀,我心里头就觉得欢喜,快让哀家也抱抱!”   舒兰这话从明面上来看似乎只是借着转移话题的当口儿上顺便拍拍太后的马屁,可在场的人都不是什么傻子,自然听得出其中的弦外之音,伊尔根觉罗氏虽说是皇家的长媳,拿出去也是身份尊荣的主儿,可仔细计较起来,其父早就被削官一直碌碌无为,与大阿哥看起来是夫妻和乐可实际上却是为着之前的四个丫头没少闹不快,为人母就更不用说了,几个丫头一个比一个糟心,好不容易生了个阿哥又因为伤了身子,哪怕足了月也不过个小猫模样儿,便可谓是处处比不过舒兰,句句被戳中了软肋,直接被气得变了脸,连带着一旁的惠妃也顿时黑了脸,只是比起不讨喜的大福晋太后显然更为喜欢舒兰,再加上太子妃在旁边插科打诨,一时之间便是谁都装看不到那婆媳二人的脸色,只纷纷转过头凑起了趣——   “可还别说,这弘晖阿哥可当真是生得喜人,刚满月的孩子我也见过不少,可哪里就有这样生得这样白里透红的,哟,您瞧,这孩子可是在朝您笑呢?”   “是吗?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笑啦?”   “嘎!”   “哎哟,你听,这孩子可当真是聪慧喜人,可别是听懂咱们在说什么了吧?这长孙可到底是长孙,当真是生来就不一般呢!”   “嘎!”   太后原本也只是因着舒兰话说得讨喜,和弘晖突然哼唧了一声,便顺手抱过来逗上一逗,可这真的抱在怀里逗上了却是老太太看大孙子,越看越喜欢了起来,再加上太子妃和宜妃的凑趣,便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越发将一旁眼睁睁看着大福晋刺激得不行,想到方才自己抱着弘昱前来,太后虽说也逗了一会儿可别说喜成这样,就是抱都没见抱一下,伊尔根觉罗氏更是怄得快要吐血了,而说来今个儿也奇了,不知道是弘晖看不得对方欺负自家额娘故意跟她作对,还是老天爷原就不待见她,没等她顾忌着场合努力平复下心绪,就只听到外头突然传来两声静鞭响,然后与此同时弘晖也跟着将视线转到了门口处——   “嘛!” 第45章 明里暗里不太平   “大老远就听到皇额娘在乐呵,您这是在说什么呢?”   “皇帝来了?哀家一把年纪的人还能乐呵什么?还不就是瞧着这些个小的们高兴?哎呀,你看这小子,皇帝你还没进屋就眼巴巴的瞅着了,可是盼着你来呢!”   “哦?”   康熙本就重子嗣,看着这孙辈里头终于有了阿哥心中自然是欢喜,便是将这满月礼的地儿选在宁寿宫虽是主要为了顾全大局,其中却也难免有着自己的私心,毕竟若是在阿哥所,碍着太子的颜面碍着两头的平衡,他总是没法特特的上门插上一脚,而在宁寿宫就不同了,瞧着这满头和乐且自家额娘也笑得见牙不见眼,便亦是人逢喜事的满面带着笑,不带一点架子的免了众人的礼落了座,然后顺着太后的视线移到了那小小的人儿身上——   “这么小的孩子竟是知道认人了?这倒是出奇,依朕瞧怕是沾了您老人家的福气,待您多抱抱多亲近亲近说不定等会儿就要张口叫乌库玛嬷了。”   “你就知道哄哀家这个老婆子高兴,这孩子方才满月,能够这样乖巧认得人已经够叫人稀罕了,偏生还叫皇帝你拿着这样打趣。”   “朕又哪里是拿着孩子打趣您了,这几个月一直劳皇额娘在宫中操持上下,外头捷报频传,里头又添了两个皇孙,这难道还不算是沾了您老人家的福气?这孩子既是能得您欢喜便也是他的福气,您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嘛!”   康熙虽然于朝政上头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可是于私底下特别是亲近的人却多是和善,再加上他幼年丧父丧母,方才独当一面最亲近的孝庄文皇后又撒手而去,这长辈里头感情上头最亲近的当然就只有眼前的仁宪太后了,是以,对着自家额娘他当然也不会讲究皇帝的身份皇帝的威严,只以子为居,可谓怎么让老太太高兴怎么来,而老太太被哄了个眉开眼笑,趴在其怀中的弘晖却是不知道是真的听懂了想要上赶着凑趣还是什么旁的缘由,竟也后脚赶着前脚的哼唧着出了声,直逗得太后越发开怀——   “你们这爷孙俩可是一唱一搭上了,好,便是哀家有这个福气,皇帝也是万福之身,孩子们亦是个个如此,福气绵延。”这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太后自然也不例外,加上她年纪大了本就喜欢儿孙满堂,瞧着这般模样儿就更是乐呵,转头又逗起了越瞧越喜欢的弘晖,“小弘晖,这是你皇玛法,你这嘛嘛嘛的叫唤个不停,可是想叫你皇玛法也抱抱呀?”   “嘛!”   这寻常刚满月的孩子,多是像先前舒兰所说的那般,吃了睡睡了吃,哪里又会像听得懂大人们所言这般接话,便是这哼唧哼唧的再含糊再听不出个所以然,得了太后这番说头就越发显得弘晖聪慧喜人,而原先康熙并未见过自家的两个孙子,一进来就只顾着哄老太太也没注意这抱着的是哪家的孩子,可眼下里得知这就是自家长孙,心中的天平便亦是不由得倾斜了一点,顺着这番话头就接过了弘晖——   “嗬,这孩子虽是将将满月可掂起来却是不轻,瞧着这眉眼之间,还真是透着点子机灵,老四媳妇倒是会养人,不错!”   “皇阿玛谬赞了,这话可是说得媳妇有些脸红,说起来也是弘晖这孩子好养不闹腾,想来亦是托了皇玛嬷和皇阿玛的福气,便是哪里敢在您几位面前抢功劳?”   “老四平日里多是鲜言少语,倒是得了个伶俐大方的福晋,你这孩子养得好,费扬古也教养得好。”   康熙虽说是皇家的大家长,可公公儿媳的却到底是有所避忌,便是打从舒兰进门,除了翌日请安和年节大宴很少能碰得到面,难得这么说上两句瞧着这知进退的模样儿,心中不由得也添了几分好感——   “这孩子穿的小衣裳瞧着很是精致,倒是瞧起来绣工不错,可是你做的?”   “皇阿玛方才那话虽说是谬赞了儿媳,可儿媳到底还能在心底里暗自得意上一二,可眼下里儿媳可就不敢承了,这肚兜是太子妃娘娘特特送来的,那时儿媳还打趣太子妃娘娘说若是弘晖用惯了以后没得用了,怕是要哭鼻子了。”   “哦?”   “皇阿玛可莫要听四弟妹胡说,四弟妹眼下里是有子万事足,便是比起以往性子越发活络了,儿媳身为伯母,便是帮大侄子多准备些衣裳又有什么难的,您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太子妃本就是个恭顺贤良的,每年万寿也没少为康熙献上自己亲手所制的衣裳鞋袜以表孝诚,康熙最为看重太子这一头自然不会认不出来这头一份的苏绣,也是因着怕太过青眼弘晖惹得有孕的太子妃心中有所计较才有了这么一说,而太子妃心中通透当然亦是闻弦歌知雅意,跟舒兰一唱一搭的将殿中气氛弄得越发的和乐,只是这番模样儿看在旁人眼中也就罢了,横竖没得儿子来出彩也没得争,可看在有儿子且跟弘晖同日满月,本应当也是今日主角之一的大福晋眼里,却是心中越发失衡,下意识收紧双手直叫弘昱猛的一吃痛,竟是‘呱’的一声哭了起来——   “哟,这是怎么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这是饿了还是尿了,可是赶紧叫嬷嬷抱到后殿去收拾一二吧?”   “儿媳……”   “去吧。”   这寻常大户人家办个什么喜事都喜欢讲究个好兆头,到了这宫中自然更加如此,而这满月又不同洗三,后者是考虑到孩子的实际情况,哭得越大声就越是代表孩子身子康健,可前者却是不然,笑得越是欢喜才越是代表着身带福气,这也是舒兰哪怕晚些出门也要将弘晖收拾妥当的缘由之一,而理虽是这么个理儿,但孩子还小会哭闹也算不得什么出大褶子的事儿,一般时候长辈间打打哈哈,比如眼下说是弘昱也想让康熙抱抱便也算是揭过去了,可偏偏大福晋和惠妃太不讨人喜欢,甚至是在宫中结怨颇多,便是孩子前脚刚哭出声就见宜妃飞快的抢过了话头……   哭不算什么,可尿却是污秽之物,听得这话饶是康熙不是不讲理的人,也不至于上赶着跟孩子计较什么,却也不由得失了原先抱完弘晖也抱抱弘昱的心思,不等大福晋接话就直接摆了摆手示意其自去后殿。   “主子,奴才方才瞧着大福晋那脸都要气歪了,虽说咱们小主子确实是有福之人,也得两宫青眼,可是……”   这皇家的满月礼虽然诸事讲究,可在宁寿宫里头说闹了一通,后头也不过是挂悠车剃胎发这一系列寻常流程,弘晖原就懂事聪慧,自然是不哭不闹一切随着嬷嬷来,而弘昱虽是身子弱一些也怕生人,可不知道是大福晋哄了又哄还是使了什么旁的法子,倒也算两两无事走完了这一遭……   紫禁城的筵席向来是男女有别,康熙带着众阿哥们在前头还没散,宁寿宫中又轮不到舒兰来做主,太后瞧着折腾了这么一天孩子都累得睡着了,便干脆大手一挥让她们先回来歇着了,也就趁着这会儿功夫关起门说起了体己话。   “这说句不好听的,枪打出头鸟,这是不是也太惹眼了些?”   “有着皇长孙这么个名头压在身上,你以为平日里低调些,就没人上心上眼了?”   上一世身为皇后,虽说无子傍身可胤禛对自己敬重有加,到底也算是尊尊荣荣走完了一生,是以,按照舒兰内心来说倒也真没想过要上赶着去争什么,可是这有的时候却也不是你不相争别人就会当做没你的存在……   正如她这话所说,弘晖身为皇长子,胤禛身为兄弟之中最尊贵的几位主儿之一,再加上跟大阿哥那一边的龃龉越深,一切都已经有了这样大的出入便已然注定了你无法低调,如此,倒不如反其道而行,让自家儿子风风光光的立在这儿,说句糙的,便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横竖这梁子已经结下了,你依旧如此她看着刺眼,你低调而为她也未必顺眼,说不定还觉得咱们假惺惺的故作姿态,如此,左右她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咱们也出宫建府在即,倒不如顺其自然该是如何就如何,而若真有不怕死的想在这上头动什么歪念头,我也必然有办法叫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主子,您是指……”   “方才我瞧着永和宫那位一直没接半句话,虽说按理来说她不至于甘愿冒着触到皇阿玛底线对弘晖做什么,往后不在同一个屋檐下她手也伸不了这么长,但我这心里头总是不稳当,宁儿去打探消息,可打听到什么了?”   “说是那位跟李格格身边的嬷嬷说了会子话,倒也没扯到咱们小主子什么事儿,只说大格格也要满周岁了,趁着最近宫中喜事多也该大肆庆祝庆祝才好。”   “嗯?大格格?” 第46章 德妃的恶毒心思   “嗯?李静琬?大格格?”   “可不是?”方嬷嬷显然有些不忿,“不是奴才逾越,可甭管怎么着咱们小主子才是长孙嫡子,您生产当日百般找茬便罢了,今个儿当着那样多人的面眼瞧着您被刁难竟还半句话都不说,只权当自己个儿是个局外人,如此也就算了,但转头就关心起了大格格的抓周算是个怎么回事,岂不是太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说句真心的,我倒也巴不得她莫要将我放在眼里,省得没事找事的再来些幺蛾子没得折腾,横竖我也不盼着她的那点子抬举过活,若是她只想给李氏长脸撑腰倒也没什么,怕只怕她又起了什么小心思……”   舒兰虽然心知跟德妃的关系已经在数次的你来我往之中越发僵硬,可有子傍身又出宫在即,她也并不想在这当口儿上徒生波澜,只想着若能维持面上的平和便也没必要当真弄得撕破脸皮再不留一丝余地,可德妃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却又让她不由得提了提心,而事实上也印证了她的猜想并不是无的放矢,便是翌日刚从宁寿宫请了安出来就被德妃叫到了永和宫,话里有话的提起了这一茬儿——   “虽说李氏不过是个格格,连个侧室的名分都没有,大格格亦不过是个庶女,可我私心里总是觉得胤禛膝下空虚良久,得了大格格之后却是好消息不断,总算是个有福气了,趁着眼下里喜事连连大肆操办操办,一来算是给她添点子喜气,二来也是喜上加喜,三来则是我听说李氏这一胎有些个不稳,便也顺道当作是冲冲喜了。”   合着弘晖能够顺利出生还是仰仗了一个庶女了?   舒兰虽是对几乎就没消停过的李静琬感观很是不佳,可祸不及子女,加上记忆中大格格不像她额娘那般,一直还算得上乖巧听话,便是再对李氏不满也从未殃及到大格格身上去,连带着分例用度也多是优待,可是一茬归一茬儿,听到这几乎等同于说自家儿子托了对方福气的话,换做任何一个当额娘的心里都不会舒坦到哪里去,便是再心知大格格一介幼儿无辜,也不由得在对德妃恶感更重的同时对其好感一降再降,语气亦是跟着一冷——   “额娘这话倒是叫儿媳有些听不明白了,若只是为大格格操办个抓周礼,原也在情理之中算不得什么事儿,毕竟再是庶女也是爷的长女,满月的时候因着李氏身子不好和一些旁的事儿叠在一起只草草庆祝了一番,眼下里便是当做弥补也没什么,可您说要大肆操办是想要怎么个操办法?不是儿媳容不得人,更不是儿媳有了亲生儿子就忘了嫡母的本分,可李格格的身份摆在那儿大格格的身份也摆在那儿,总是不能越了规矩去,不然岂不是徒惹人笑话?”   “你是个万事通透的又有什么想不明白了,且又那样拿得住事儿,又岂是那掌握不住分寸的人?”   出乎意料的德妃态度很是温和,非但没有过往拿着婆母的架子咄咄逼人,反倒还头一回的夸赞起了舒兰,面上笑意亦是端得尤为亲近,不知内情怕还真以为是这婆媳俩有商有量的在合计什么——   “说起来这宫中虽是规矩重,可只要不出了大褶子去关起门来也不会有人去太过计较,就像眼下里,宋氏正在禁足之中,李氏又有了身孕,整个儿后院里头能伺候的统共也就你一个且还刚刚刚出月,若真是要事事讲礼岂不是我也该早早给胤禛添两个人才是?”   德妃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儿,可该说的想说的却也一句都没落下。   “刚巧胤禛争气得了郡王的爵位,便是趁着这个机会乐上一乐也在情理之中,往外了说也只会说你贤惠大度,众人面上都好看不是?”   好看你个头!   舒兰确实一向稳得住,当了那么些年皇后经过了那么多风雨确实也是风雨不惊,便是饶是德妃几次三番没完没了,饶是李静琬唯恐天下不乱,饶是眼下里的情形一而再再而三的跟记忆中有了出入,她也从未自乱过阵脚有过太多波澜,可是陡然一听德妃这拿着歪理当正理的话却是重生而来头一回怒极反笑的在心中冷嘲出声……   不说规矩大于天的皇家就说一般寻常人家,但凡新妇过门便是都有着三年不娶小的约定俗成,一来是给正室体面,二来是给嫡子腾位子,是以像舒兰这般隔年就怀有身孕且诞下嫡子长孙的,哪怕是在后院中一人独大也并不出半分褶子,反倒是德妃若真的拿着这个来做文章,必然是要被人所不齿,而其次,胤禛作为一家之主,哪怕是因着兄弟们都有爵位在身且在宫内不宜大肆庆祝,也决计没有什么趁着庶女抓周一道操办的理儿,便是一番话听下来只让舒兰觉得可笑至极,可是俗话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作为小辈她也不可能在对方态度温和的情形下直接反唇相讥,便是干脆打个哈哈转头将球踢给了胤禛。   “呃?额娘她真这么说?”   “我难道还能诳您不成?”看着胤禛听完这一通面上满是不可置信,舒兰显得颇为无奈“我可是真没了法子,您先前不是说着要帮我分担分担么?我便也不矫情,索性就仰仗您瞧您怎么打算了可好?”   “你倒还真是想当甩手掌柜乐得轻松。”   “难不成您先前是诳我的?”舒兰叹了一叹,“依着我的性子和朝着孩子看,我倒也真心想要给大格格操办个体面的抓周礼,可这又说句实在的,若是真将兄弟们妯娌们都请来乐呵乐呵,弘晖的抓周礼这么折腾上一番倒就罢了,说出去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可换做大格格……”   “我自是明白你的为难。”在胤禛的印象中自家福晋一直是处变不惊,哪怕是碰上了再棘手再头疼的事儿也顶多是叹上几句,转头依旧办得漂漂亮亮,这样无奈的模样儿便真真是头一回见到,瞧着这都拿着自己先前的话想卸担子了,不由得觉得颇为好笑,便是安抚性的拍了拍对方的手。   “要不就请上兄弟们的几个侧福晋过来走上一趟?你若愿意也可以请你娘家人进宫走一趟,倒不是为其他,上回满月的时候就听你阿玛说自打你有孕到现在,家里头也一直没人过来走动走动,便是来瞧瞧弘晖说上会话儿也好,如此,你觉得如何?”   胤禛权衡利弊想得很明白,虽说按照实际情况来看,以后出宫建了府不在一个屋檐下势必跟德妃的接触就要少上不少,且这抓周究竟要怎么办还是看他们,便是无论从以后还是在当下都大可不必全然顺着德妃的意思而来,可是这人心总是有些贪婪的,情感方面一片空白的时候就希望有个能一条心的嫡妻,夫妻和乐之余又盼着有个聪慧可爱的嫡子,而都满足了之后,对于从小就缺少母爱的胤禛而言,便也多多少少希望能在虽然失望却还未至绝望的生母身上也得到一点温暖,这才不愿意让对方觉得他太过不将自己的意愿当回事,说白了,就是想要留一线希望,而从另一头来说,将舒兰娘家人叫进宫其实也不是全然为了全谁的颜面,毕竟出宫在即以后这两家的走动只会更多,便是不管这你来我去的有什么小心思,面上总是该亲近些别让旁人钻了空子……   舒兰对胤禛来得了解,当然也知道其心中的盘算,虽说对那王氏和舒云已经有了提防之心,可其作为娘家人却到底没有自此再不走动的理儿,便也了然这番做法一来是堵了德妃的嘴,二来也彰显了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对下宽和,传出去算得上好听,只是在点头的同时,想到德妃的目的必不单纯以及先前王氏和舒云的态度,却又让她脑中划过了一道灵光。   莫非,德妃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将这二人弄进宫来再接再厉之前的计划?   舒兰这儿一念起百念生,而另一头的永和宫中也没闲着,前脚刚等舒兰退下后脚就淡去了笑容,直等到手下人将她吩咐好的事儿办妥过来回话,才再度扬起了淡淡的笑意,只是与之前对舒兰故作出来的亲近模样儿不同的是,这抹笑意之中显然带着浓浓的恶意——   “主子英明奴才却是愚钝,虽是觉着那李格格还有着可用之处,却有些不明白哪里犯得上让您弄得这样大手笔,连带着还将皇长孙给搭了进去,依奴才所见,便是您再不喜欢那也算是个手上的筹码,又何必用在这等人身上?”   “蠢货,你真当本宫只是为了给她做脸?”   “呃?那您的意思是……”   “傻呀你,那李静琬便是再有用处又哪里犯得上主子这样使力,便是当真生下个阿哥也不过是个垫底的庶子,还能翻得出天?”林嬷嬷有心奉承德妃却无奈脑子不够用,直瞧得一旁的苏嬷嬷看不下去了干脆抢过话头,“这位四福晋一向是诸事妥当,虽然百般跟咱们主子过不去,可明面上却是没有半点可挑的地方,眼下里走了狗屎运的生下了皇长孙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等到以后出宫建府离了紫禁城哪里还有咱们主子染指的地儿,是以这头一桩就是得先挫了她的锐气,你没瞧见这说是说为了大格格的抓周礼,可实际上对外宴请宾客都是扣着皇长孙的名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懂不懂?”   “到底还是你懂我的心意。”   德妃自觉此番计谋很是高明,得意之余自是心情极佳,听了这一大通下来非但不显不耐烦,反而面上笑意更浓——   “往小了说,钟粹宫那头已经视那小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就奈何找不到由头来发作,咱们递了个梯子过去不怕她不上赶着配合,而往大了说,这个说有福那个说有福,本宫索性就借他的福气来张罗张罗,就看看那小子是不是真有那个命顶得住这泼天的福气……姜到底是老的辣,乌拉那拉氏她可还嫩着呢!” 第47章 要打就打蛇七寸   “主子,永和宫那位的心思虽是一方面正中了咱们的下怀,等同于给咱们撑了腰做了脸,往后旁人总是得高看咱们一眼,可是另一方面却也彻底的将咱们拉下了水,加上这出宫建府在即,德主儿就是再有滔天的本事也总是不可能面面俱到,如此,咱们是否还是太过冒险了点?”   “你以为咱们按兵不动明哲保身,那乌拉那拉氏就真的会将旧账一笔勾销?往日里也觉得你算得上是个明白人,可这脑子怎么越长越回去了?”   李静琬对着镜子正在试戴抓周礼当日的头面首饰,听了林嬷嬷这话,嘴边不由得勾起一丝冷嘲,手中的动作却是半分都不耽搁,显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儿。   “索性跟你说明了,那乌拉那拉氏一早就知道生产那日是谁捣的鬼,抓了宋清莲来顶包不过是碍着我腹中这块肉,顾忌着爷的心思她在我这儿便是再罚也罚不出个所以然,这才干脆将矛头对准了宋清莲,一来是做了个顺水人情显得自己贤惠大度,二来也是给我埋了个隐患,可谓是稳坐钓鱼台怎么着都是她得利,如此,若是我一直伏小作低又再生下个丫头,没有给她生出半分威胁倒也就罢了,可若是我生下个阿哥,非但一举揭过了之前那一茬儿还就此母凭子贵水涨船高,则是等同于既碍了她的眼又挡了她那宝贝儿子的路,这般之下,你当她还会稳得住?”   李静琬瞧着镜中自己的姣好面容,略带不满的放下因着位分规制有所限的步摇簪子,鼻中冷哼一声——   “偏生我不是那坐以待毙的性子,与其任人鱼肉倒不如我为刀俎!”   “您的心思奴才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话又说回来,大格格虽然是个女孩儿且又是庶女,可日后若能寻个上佳的夫婿却也能够帮您和自家兄弟们带来不少的好处,如此,咱们私下里有所计较倒也就罢了,又何必明面上将脸皮撕个干净?而此外……”   林嬷嬷深知自家主子的性子,知道对方一旦有了主意便是九头牛都难以拉得回来,便是将该说的能说的说完,不等自家主子不耐烦的再说上什么,又飞快的将话头扯到了德妃身上。   “容奴才说句逾越的,永和宫那位虽然能够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显然不会是个没能耐的,可咱们这位嫡福晋不知道是真的运气好还是怎么回事,自打进宫以来就是屡屡占了上风,旁的不说就说之前那桩子留言的事,依奴才所见若不是福晋放了一马,德主儿说不定还有得糟心的时候,如此一来,不是奴才想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是真又棋差一招,德主儿倒是不怕什么,咱们岂不是为难?”   “你当你想得到这些我就想不到了?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能成什么事儿?”听了这么大一堆,李静琬非但不像林嬷嬷所预料的一般若有所思,反倒是满脸的不屑,“我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丫头,她若真是没那个福气难道还能怪在我头上?至于永和宫那位,谁又说我没有旁的计划了?”   “您的意思是……”   “这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她荣华给了她尊荣就势必要多给她些烦忧,比如这里有永和宫那位,外不还有她娘家那个继母和妹妹?”李静琬慢条斯理的抚了抚手上的护甲,语气中难得的没有幸灾乐祸仿佛一切本就该如此,“永和宫那位的计划落空了也没什么,横竖孩子才这么点大以后有的是机会,可咱们若是在这当口儿上剑走偏锋的推上一推,一来顺了那位的意,二来又彻底打乱了咱们这位嫡福晋的阵脚,这样一来,你说到头来该为难的会是谁呢?”   李静琬的算盘确实打得好,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舒兰虽未料想到全部却到底猜到了其一,只是到了这抓周礼当日,她却是全然没有功夫去称幸自己的料事如神,而是眼见着这一重诡异过一重的幺蛾子,只觉得眼皮子跳个不停——   “哎哟,这上回皇长孙满月的时候隔着人瞧得还不真切,今个儿仔细一瞧竟是闹得奴才险些没认得出来,您这气色可是一日要比一日好,真真是应了太后主子那句有福气呢!”   “可不是?平日里就听着德妃娘娘一直念叨着您这儿好那儿好的,将四阿哥,啊不,现在可该改口叫雍郡王了,院子里头上上下下收拾得妥当得不行,甭说往哪儿说都只有夸赞的理儿,往常碍着规矩奴才们也没机会来您这儿走上一走,今个儿巴巴的来凑热闹,您可莫要嫌咱们扰人才好。”   “几位夫人这话可是说得不错,咱们四弟妹呀可不就是个喜人的,甭说咱们这些个妯娌,就是长辈们也是一个比一个瞧着喜欢,便是做嫂子的说句眼热的,瞧着这院子里上上下下都跟着沾光不是?李格格,能得这么个当家主母,你可也是有福的。”   “奴才这等上不得名牌的人,又哪里当得了大福晋您这般夸赞,说起来可都是托了咱们爷和福晋的福,不然又哪里敢奢望您几位能大驾光临至此?说句脸红的,奴才虽然在宫里也待了不少年月,可身份所限却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位贵人,若不是福晋在这坐着,奴才怕是要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着实是让贵人们见笑了。”   “这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不说旁的就说四弟妹的面子在这儿,咱们还能将你吃了去?哎哟,这说着说着话原先还没注意,这四弟妹身边的是那拉都统的次女吧?”   “奴才舒云见过大福晋,给大福晋请安……”   这倒还真是聊上了!   按照常理来说,这宫中哪家庶女满月抓周,多只是在自己院子里摆上一桌吃上一顿就算完了,稍微隆重点的给妯娌们去去帖子叫上各家的侧室格格们来凑个热闹就也算完了,可以说是除却本家当家主母,对于其余的皇子阿哥和皇子福晋都压根算不得什么事儿,如此,看着眼前这帮子人像是碰上了什么惊天喜事一般一个比一个要来得来劲儿.   舒兰只觉得嘴边惯常带着的笑容都忍不住有些僵硬了,毕竟哪怕退上一万步来说,这各家的侧室格格身份矮了一截多有些巴结不算什么,向来跟自己不对付的大福晋会特特来没事找事尚在意料之中,王氏舒云二人眼皮子浅听不得两句夸赞就有些飘飘然也没出了预料,可这帮子德妃的娘家亲戚都来了个全算是个怎么回事?且这话里话外的都稍带着弘晖又是想干什么?   舒兰虽是有先知不错,当了那么多年皇后经了那么多大风大浪眼界心智都不一般也不错,可归根究底的却也到底不过是个阅历多一点的普通人,哪里架得住这一个女人一个心思夹杂起来弯弯绕绕个没完,且还吵吵嚷嚷的让人根本静不下心去思忖其他,而事实上,浑浑噩噩的走完过场将人都送走了之后,听着底下人传过来皆是没有异常的消息,她也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索性德妃和李静琬等人并未让她存疑太久,就在抓周礼后的第三天,宫中便隐隐的传起了一些闲话——   “哦?编排上我了?都怎么说的?”   “依奴才听到的统共差不多有三个意思,其一是指着眼下里咱们爷得封郡王,便是一改往日的低调有些自视甚高了,而您也跟着水涨船高的有些端着抬着,除了太子爷和太子妃谁都没有放在眼里,其二则是说一个庶长女的抓周礼惊动了这么多人,便是德妃娘娘这样的一宫主位也碍着您的面子不得不将娘家人叫进宫来给您凑热闹,真真应了那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三则是这貌似是给大格格添喜实际上其实还是在给咱们小主子增势。”   “呵,一来是想挑起兄弟间不睦,二来是想给我泼一身脏水,三来则是想把弘晖推上风口浪尖,一门心思将咱们这一家上下都算计了个全,倒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哎哟我的主子欸,这流言猛于虎,眼下里尚且还有那明白人知道是有心人为之,可再消磨上几人等这话指不定传成什么样之后,这情形可就不好说了,如此,您怎么倒还像个局外人一般一点都不着急哪?”   “着急?我有什么好着急的,她们费了这么多心思折腾上这么一出,难道不正巧说明了她们更为着急?况且,我不怕她们动,就怕她们不动!”   不得不说德妃等人这一次发难的时间确实是拿捏得刚刚好,太子妃三福晋临盆在即舒兰少不得要多走动走动,出宫在即她也少不得要上下多做安排,以及跟自家阿玛多多通气,再加上还要照看弘晖料理府务和胤禛的日常,她便是心中再觉得有些不妥也着实是分不出功夫,在没有太多消息的情况下多做什么动作,可是她们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一招,作为一个重生而来且两辈子都在权斗之中打滚的人,舒兰不怕斗不怕争不怕尔虞我诈你来我往,便真真是应了她话中所说的,不怕她们有备而来就怕她们按兵不动,如此,她们若是一直这样蛰伏下去,长期以往她或许少不了会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可将事儿摊开了却是反叫她松了口气心中有了决断。   “看来是先前的教训没受够,她竟敢将心思动到了我最珍视的上头,只盼着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将心思动到她最珍视的人身上的时候,她也能够像我一般稳得住。”   “主子您的意思是……”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舒云既然蠢得硬要上赶着配合她们,我便也索性成全了她亦是去掉个隐患,明个儿你去给阿玛传个话,再让宁儿去跟永和宫的人通通消息,挑个十四阿哥在阿哥所的时候把舒云叫进宫来。” 第48章 舒兰逆袭破困局   “……主子,这是不是太冒险了点?”   方嬷嬷倒是明白舒兰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心思,只是明白归明白,想到舒云先前的行举却仍是觉得太过大胆了些。   “虽说身为奴才没有背后议论主子的理儿,可夫人那儿也就罢了,瞧了这么多年下来即便少不了有自己的心思,可大褶子上却多是老爷怎么说就怎么做,而二小姐就不一样了,到底是年纪还小眼界也不够大,眼下里能听得旁人几句话就将心思打到了您身上,往后也指不定会怎么跟您对着干,如此,若是彻底被那位收拢了去帮着一起对付您,岂不是就成了伤敌一千自毁八百?”   “我当然明白若是将她嫁到普通人家会要省上不少心且也算是解决了后顾之忧,可就是不入皇家大门,依着咱们家的家世再次她的婆家总是不会差到哪里去,她现下已经动了心思,就像你说的听得旁人随意撩拨几句就上赶着往这上头凑,这时候被我从中插上了一竿子必然要心中生怨,转头带着婆家人一起来惹幺蛾子咱们就不为难了?”   “这……”   “而此外,永和宫那位的心思咱们看得真切,且身为一宫主位又帮着襄理宫务,到时候宫中大选她必然是会列位帮着相看的,如此,咱们再是跟太子妃走得亲近,太子妃也确实愿意帮衬上一二,也总是架不住她作为爷的生母来得名正言顺,再加上这姐妹共侍一夫于宫中早成惯例,她若真是发了话谁还会硬要去拂她的面子?这般之下,不趁着永和宫那位暂时尚未记起这一茬儿早做打算,真等旨意下了人也进了门,咱们该顾忌的地儿岂不是越发多了?她们能给找麻烦不也跟着越发容易了?”   “这样说来,倒也确实如此。”   “若是进了皇家这个门被逼得长全了心眼,知道了自己的处境知道向我靠拢,便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总是多了分助力,而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不然,这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永和宫那位也少不得要多顾忌上几分,连带着咱们亦是就多了几分主动权,勉强算得上是进可攻退可守。”   “是,到底是您想得周到,若是二小姐真能当上十四福晋,倒也不算屈了她,只盼着她能想明白别一条道走到黑的真成了他人手中的炮仗。”   “她能不能想明白我不知道,可十四福晋?那可就得瞧她的造化了。”   舒兰虽说在最快的时间内就相出了对应之计,可实际上却也因着失了先机不过是中下之策,毕竟这一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她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将所有人的嘴都堵住,二来德妃心里头只记挂着胤祯也因着对孝懿皇后的心结一心想将胤禛踩在脚下,可反过来说胤禛却只有这么个亲妈,母凭子贵子凭母贵,若是真的撕破了脸撕破了皮豁出去将人弄残了,她们也少不了要跟着倒霉,如此,在这般处处有顾忌处处有制肘的情形之下,她当然只能曲线救国一边釜底抽薪的给德妃添上个大麻烦,一边就此引导流言的走向……   而不得不说这老天爷给你制造了一些麻烦,比如满肚子坏水的婆婆,天真的还存着一线希望的丈夫,以及不省心的庶妹,可同时却也会给你一些便利和后盾,比如护母心切的弘晖,和看得明白的阿玛。   对于费扬古而言,虽说作为阿玛,舒兰舒云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五根指头尚有长短这人心自然也有所偏颇,不管是论嫡庶还是论感情亲近,终究是对感情深厚的亡妻来得更为珍视,连带着自小就贴心的舒兰更为要紧,这倒不是说他就全然将身为庶女的舒云视若草芥,自是作为将朝中以及后宫局势看得分明的臣子,他很是明白自己这个向来宝贝的大女儿日子并不算太好过,虽说人前风光丈夫争气儿子懂事,可是每日阴谋算计勾心斗角防了外人不算还要为自家人糟心,便是在前朝图表现当靠山还来不及,陡然发觉小女儿竟是被猪油蒙了心智般的这样无所顾忌的在背后拖后腿,当然少不得又急又气,如此,说教无用之后便也索性撒开了手,默许了舒兰的打算。   “大姐,您今个儿怎么会突然叫我进宫,前两日大嫂还说给皇长孙做了不少小衣裳,您可别是神机妙算的猜着了,想叫我转头跟大嫂说要她再多做一些吧?”   “大嫂有心了,只是这宫里头什么没有,又哪里用得着她这样费心,英哥儿是个皮实的,你让她有空多歇会儿便比什么都强。”   “可不?我也这么说呢!”舒云闻言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光彩,可面上却笑得天真,“这宫中本就什么都不缺,非但不缺还样样要比外头来得精细,大姐您现在身为皇子福晋又有皇长孙傍身,旁人巴着捧着都来不及了难道还有人敢短着您缺着您,您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你倒是精怪。”舒兰垂着眼,面上虽是挂着亲近的笑意,可真正亲近的人却看得出她神色之间的淡淡,“只是你年纪还小尚未出阁或许还未有感触,等到你出了门就少不得要惦念娘家的好了,到时候可莫要转过头来跟我念叨。”   “哪会呀?这若是嫁得不好惦念着倒是应该,可要是嫁得好了那也是给娘家添光彩的事儿,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万事总是没有那么齐活的,您可别再拿我取笑了。”   “哦?你倒是想得明白。”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若尚有转圜的余地,舒兰当然也不愿意将自家姐妹这样搭进来,可是瞧着对方一进了门就难掩艳羡,话中却刻意淡化了她皇子福晋的身份只拿着姐姐妹妹的情分说事,转头说起弘晖又话里话外的皇长孙相称,她哪里会不明白对方的心思?再听到后头这全然不将娘家父母兄弟姐妹感情放在心中,几乎就差指着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话,剩下最后的那点子情分便是终于消散殆尽了,揉了揉额角挥了挥手——   “好了,说了这么会话儿弘晖也差不多要吃奶了,我去后头瞧瞧你自在院中溜达溜达,回头到了用膳的时候我再让人去叫你。”   “是,恭送大姐。”   舒兰下了最后的决断,便是再懒得多看一眼舒云的故作姿态,起了身就直接去了后殿,听着下人传来的十四阿哥往这头过来了的消息只余下一声喟叹,前一世她眼昏心盲错将德妃的伪善当亲近,一路伏小作低却是被处处制肘,生生被折腾得操尽了心还弄没了儿子,而这一生虽是从头再来,一开始就有所防范有所布局有所反击,却也因此而让德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倒还真真是应了那句万分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舒兰除了稍觉讽刺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触,挥挥手示意方嬷嬷让底下人继续瞧着。   一个是别有用心一心想要飞上枝头成凤凰的官家庶女,一个是从小养在深宫见惯了女人心女人事的皇子阿哥,二人虽说都尚未及笄却都不是什么不懂世事的小孩家家——   对于舒云而言,她倒也不是一定要效仿娥皇女英非胤禛不可,横竖自家姐姐身为正室又诞下了嫡子且还夫妻感情和睦,她便是再有翻天的手腕顶多也就是个侧室,还不一定真的斗得多自家姐妹,如此,相较起来嫡妻之位尚且空悬且又更得德妃欢心的十四当然也是优势不少,更别说若是成了十四福晋,得了德妃的欢心就等于间接性的赢过了舒兰一头,这般之下,舒云倒也算是心思转得飞快难得的跟舒兰契合了一回。   对于十四而言,他虽说还不像后来那样处处要跟自家兄长对着干,可平日里也知道这位亲嫂子跟自家额娘多有不对付,看着这对方的亲妹子这样上赶着讨好,即便有些意外却也算是变相满足了他的平衡心理,甚至觉得这向来不讨喜的兄长和向来有些自恃身份的嫂子也不过如此,一来二去竟也说得投契。   而转过头来对于舒兰而言,他们说了些什么说得是否投契这些其实都并不重要,她作为当家主母也不可能任由这男男女女的独自相处太久,便是主要目的刚一达到就动身去了前厅走完了这一过场,再然后又给自家阿玛去了消息让其借着这出宫建府在即是否有什么要准备的由头把德妃娘家人拉过府聚了一聚,一切时机便终于是成熟了,没等两天的功夫,就在德妃还在洋洋得意自以为得计的时候,宫中的流言便是猛地改了风向——   “欸,你听说了没有?这上回四爷家的大格格抓周礼之所以那样折腾,原来是在为十四爷相看适龄的女子呢!”   “呃?这怎么可能,我记得当日去了的也就是德主儿家的几位夫人还有四福晋的娘家人,哦对还有大福晋和其他几位爷院子里的侧福晋和格格,这哪里有相看的地儿啊?”   “你傻啊你,四福晋娘家妹妹不就是个现成的么?我有个同乡刚巧在四爷院子里当差,说是原先四福晋碍着规矩便是生产坐月子也嫌少叫娘家人进一回宫,可这大格格的抓周礼过了没几天这位乌拉那拉二小姐却是进宫进得勤快得很,你说这其中怎么会没点子缘由?”   “这倒是,我虽说进宫没多久却也知道四福晋跟四爷一样是个事事重规矩的,难道德主儿看中那拉家二小姐?可这阿哥们的嫡福晋都是得主子爷做主的,这番会不会有些逾越了,德主儿也是在宫里经营了几十年的主儿,难道连这个都不明白?”   “说你傻吧你还真傻,这大面上当然是主子爷说了算,可作为这皇子阿哥的生身额娘总归是有点子话语权,不说远的,就说先前几位爷大婚的之后几位贵主儿不也一样的召了不少适龄的小姐进宫相看,如此,这又有什么出奇的?我可是听说了不光是那位二小姐进宫进得勤快,十四爷也去了几回,还有宫外的乌拉那拉家也跟乌雅家很是有些亲近,便是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这倒也是,可是这么说来,先前四福晋岂不是被泼了脏水了?”   “可不是?说起来还不是因着树大招风,四福晋宽和悌下性子好命也好,跟四爷处得和和乐乐不说,偏生丈夫儿子一个比一个要来得风光,她自然也少不得跟着水涨船高,上赶着巴结讨好的有,可眼红的估计也不少不是?”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这一说……你说人家一家人关起门来相看关大福晋什么事,偏生她要上赶着插上一脚,转头就传起了四福晋的闲话,难道是因着直郡王身为长子又军功最多却跟三爷四爷得了一样的爵位心里又计较?”   “这皇家的事儿怎么说得清?照你这么说,德主儿眼见着四福晋被泼了脏水怎么又不见她出来说上什么?再是这流言猛于虎,可总没有奴才跟主子作对的理儿吧?这般之下,倒又叫我想到之前传出来的话,果然这哪怕都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不亲的就是不亲。”   “那也不好说,指不定德主儿就是想要借着这给十四爷娶嫡福晋的当口儿化干戈为玉帛呢?毕竟这若是真的成了,就真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了不是?” 第49章 永和宫炮轰德妃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同在一个屋檐底下,下人们已经将话都传到了这个份上,暂且不说身子本就弱大福晋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吊上来,就说永和宫这头,德妃便也是被彻底激怒了,非但没有一丝半点那话中所说的‘化干戈为玉帛’之意,反而接连摔了好几个茶盏,闹得整个儿永和宫上下的气压一低再低,显然一片风雨欲来之相——   “乌拉那拉氏舒兰,好,她果然是个好的,给本宫泼了一身脏水就算了,瞒着本宫上蹿下跳也罢了,居然还敢将心思打到老十四身上,她这是想要做什么,还有胤禛他又想要做什么?当真是孝义都不顾了,要翻了天了?”   “主子您息怒……”   “息什么息,当真以为有了个儿子傍身就无人敢动她了不成,叫她给本宫滚过来!”   德妃虽说这么多年间也总少不了憋屈气闷的时候,可是随着她一步步爬上一宫主位的位子,随着她皇子皇女的一个接一个的生,随着她帮着襄理宫务手握实权,随着身份越发的水涨船高,寻常人便是不巴着她捧着她也决计没有这样敢一门心思跟她作对的,如此,就像她话中所说的,再是算得到舒兰不是个善茬儿,算得出这也是个表面功夫做得足私下里半点不手软的,也总是没料到对方的胆子会大到敢直接将手伸到她的心头肉之上,自是刚听到消息就觉得气血冲顶,压根不等苏嬷嬷将话说完就打断了个全,只从牙齿缝里抛下了这么一句……   舒兰深知德妃的性子,当然知道这算是触到了对方的逆鳞,少不得要关起门来闹上一场,是以,倒也是来得飞快,只是比起德妃那暴怒得几乎扭曲了的面容,她显然要平静得多。   “儿媳见过额娘,给额娘请安。”   “安?安什么安?!”   看着面前这张脸,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就如此,德妃只觉得对方非但没有意料之中的惴惴,竟是还要比平日里来得笑意更浓,若不是多年来的修养已经形成了习惯,她几乎就要恨得直接上前撕烂了这张脸了,这般之下,自是舒兰前脚话音才落,她就柳眉倒竖的直接发作了起来。   “乌拉那拉氏,你倒是端得一手的好本事,你去外头听听,瞧瞧你做的好事,为媳不孝为嫂不慈,究竟还有没有规矩了?你们乌拉那拉家也果真是好样的,大的没规矩小的更没规矩,便是真的以为生下了皇长孙这天下就跟着你们姓了?!”   “嗯?额娘您这话儿媳怎么听不懂半句?”   瞧着德妃非但不叫起反倒是踩着花盆底高高在上训斥出声的模样儿,以及听着这话中几乎直指着她没有家教,将自家阿玛也连带着挤兑了一通的话,舒兰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心知今个儿怕是还有得磨,便是一边回话一边自顾自的站了起来,而后也不等德妃瞪大了眼睛抓着这一点发作,就垂着眼眸慢条斯理的抛下一句——   “儿媳自打生产之后这身子就一直没能恢复得过来,皇玛嬷让龚太医隔不了两天就过来瞧一瞧脉,说起来龚太医也是个医术如神的,若是到时候被瞧出来体内寒气入侵,让女官一瞧膝上又有青紫,怕是转头就要传到皇玛嬷那儿去了,便是儿媳逾越一回,多谢额娘体恤了。”   “你!”   “而接着额娘的话说回来,我们乌拉那拉家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能耐,可为人行事一向恪守本分,亦是多得了皇阿玛看重才让我阿玛在前朝能说得上几句话,连带着我也是得蒙圣恩方能嫁入皇家,便是进宫之前我阿玛就多有教导不该说的不该,不该搀和的不要搀和,所以按理来说儿媳原不应该接这般话茬儿,不过您既然提起来了儿媳却也没得装傻充愣的理儿,听着底下人传来的消息,眼下里似乎到处都在说额娘您仁慈宽厚格外爱重咱们那拉家,连带着儿媳也跟着沾了光,如此,您这样生气总不能是因着儿媳没有第一时间过来谢恩吧?”   德妃一直知道舒兰不是个省油的灯,比如你让她事事依着规矩不能一人独大,她转头就能提溜着宋李二人立规矩,主母姿态摆得足且还拿捏了内务大权;你趁着格格侍妾有孕插上一脚,她就顺水推舟的阴你一回,让你面子里子都丢个干净;你想要趁着她生产坐月子的时候泼她脏水,她月子还没出就能迎头反击弄得你一身骚,直应了那句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没了办法只能用流言伤人,却不料对方手腕更高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打了你个措手不及不说,居然连反击的地儿都找不到……   这一桩桩下来,德妃也算是见识到了舒兰的厉害,可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她一把撕开平日里的温和模样儿,想要以长辈之尊来压人来给对方点教训,却不料其搬出了更大一尊大佛直接反击了回来,噎得向来嘴皮子利索的她一时之间竟是憋不出半个字,只能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神色自若的落了座。   “还是说儿媳想错了那些个流言也传错了,额娘是因着此言有虚,非但不是跟皇阿玛一般看重咱们那拉家,还心里头觉得碍眼所以才生气的?”   “你……”   “放肆!四福晋,您怎么可以这样跟主子说话!”   “哦?我怎么说话了?”   按着眼下里的情形来说,舒兰似乎是稳稳的占了上风让德妃有苦说不出,可是将她逼到了只能用中下之策的局面,甚至不这样做就会连带着上上下下一帮子倒霉,却已然是触到了她的怒点,更不用说对方最原本的意思是想要染指弘晖,如此,若是德妃还稳得住明面上保持着平和,她为着长远的看可能勉强也就端住了,反过来说既然对方都这样不管不顾的发难了,她自然也不必再逆来顺受的维持什么笑脸,便是只见她挑了挑眉毛,脸上尽是毫不掩藏的讽刺——   “苏嬷嬷,虽说你平日里伺候额娘,我们不看僧面看佛面的总是要给你点颜面,可我这顺着额娘的话说得好好的你突然来上这么一句,究竟是你放肆还是我放肆?额娘一向宽厚温和,你可别是因着这个就奴大欺主,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不记得了吧?”   “奴才……”   “你,反了,当真是反了天了!”   德妃虽不是出身什么高门大户,可十几岁就入宫当宫女再一路扶摇直上,算起来也在紫禁城里过了二十多个年头,话带机锋你来我往她信手拈来,笑里藏刀尔虞我诈她也不弱,可是这挑破了所有窗户纸将话全都放到明面上来说,她却是显然没有什么经验,再加上全然没有想到舒兰会这样大胆,便是直到苏嬷嬷被对方半点不客气的堵了回来之后才缓过神来,可她这里怒上添怒刚想要说上些什么,却是不料舒兰反应更快——   “呵,我反了天了?”   舒兰确实脾气性子都是比较温和不尖锐,可这也是在没有打破她的原则没有触到她的逆鳞的前提之上,比如眼下里,就只见她上位者气场全开的盯着德妃冷哼一声。   “我如何反了天了?是因着进宫的时候没能对您言听计从伏小做低,夺了那原本就不属于您的内务?或是因着您想泼我脏水,却不料棋差一招反受其害?还是说就准您算计我们母子,就不许我以其人之道还治了?”   “你……”   “你尽长者之慈我自遵人媳之孝,可反之我一而再再而三碍着爷的面子对您手下留情,您还这样死咬着不放,便也只能各凭本事了,如此,您又有什么好恼羞成怒的?”   “你!”   德妃虽说年龄长资历深,于妃嫔之中也算是手腕不赖,可也架不住舒兰是个重生而来,前世今生加在一起更有阅历的主儿,当皇子福晋的时候里要应付不省心的侧室格格,外要周旋各怀鬼胎的兄弟妯娌,当皇后的时候上要操心整个儿三宫六院的大小琐事,下又要打压或拉拢各家宗室命妇和朝臣内眷,那些个心思成算暂且不说,只在这说话的技巧上就已经甩了德妃老大一截儿,便是字字句句噎得德妃的气势一落再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即便你怨本宫恨本宫,那也是你我之间的龃龉,你又为何一定要扯到老十四身上去,还是说这是胤禛的主意,你夫妻二人的心肠怎就恶毒到了这份上?硬要到不死不休你才满意了?”   “哈,我们恶毒?”   按照舒兰平日里的性子,德妃既然知道了前去无路知道示弱,她原就应该顺着梯子往下爬揭过这一茬儿算了,可是听着这恶人先告状的话,想着对方前世今生的种种小动作,却是只觉得怒极反笑,而她也确实是笑出了声——   “既然您知道私下里的龃龉不应该牵扯过多,那怎么就因着跟孝懿皇后不对付而迁怒了爷,再又迁怒到了我,连带着连弘晖都不放过?等到现下里已然撕破了脸皮再说上这么一句,您不觉得为时过晚了么?再者,又究竟是谁想要不死不休,是谁不肯放过谁?”   “你简直……”   德妃本也不是被舒兰说得良心发现才抛出这么一句,不过是知道那舒云若是一直单蠢能够为她所用就罢了,可一旦哪天脑子开了窍帮着娘家在胤祯耳边吹起枕头风,到时候胤祯出宫建府她不可能上上下下事事都管得到,便等于是上赶着送了对方一个天大的软肋,说不定还会闹得母子连心,如此,权衡轻重之下才忍着性子勉强低了低头,可面前这个若是上一世的舒兰或许她也就得逞了,偏偏舒兰是重生而来,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对她膈应得到了极限,便是字字锋芒的反倒挑了个明白,激得她越发的恼羞成怒,脑子一热的竟是直接扬起了手想给对方一巴掌,只是还没等她将心中的愤恨集聚于手上打过去,却又只见舒兰不怒反笑的出了声——   “我若是您便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这紫禁城里头可是个没有秘密的地儿,要是被人瞧见我脸上带着掌印,您的处境就怕是要更为堪忧了。”   “混账,你……”   “主子,四爷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候什么候,让他给本宫……”   “您方才问我为什么要将十四弟也给扯进来,现下里不是已经得了最好的解释了么?您偏疼十四弟对我们爷的孝心便是视若无睹,反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这出嫁从夫以夫为天我瞧着自然心里头不痛快,所以,您怎么针对咱们爷怎么让咱们爷心里不痛快,我便是打算怎么在十四弟身上找补回来,您可明白了?”   舒兰知道胤禛此番前来决计是为了自己,心中稍稍暖了一暖的同时,对德妃也忍不住越发的厌恶,便是在对方那个已经到了嘴边的‘滚’字尚未抛出来之前,抢先一步的抢过了话头——   “当然,或许您会说十四弟实属无辜,可无辜又如何?咱们爷就不无辜了?我就不无辜了?弘晖就不无辜了?只能说有了您这位额娘是福也是命,谁都知道打蛇打七寸,您既要与我相争相斗不死不休他便注定了要成为牺牲品,毕竟这不说旁的,但凡您从一开始就对咱们爷多几分真心多几分体恤,我便是再是被您算计,不看僧面看佛面的也总是要多一点顾忌,决计不敢跟您这样撕破脸皮,是以,与其您亲自上阵发难于我,倒不如这样反其道而行,说不定到时候我就进退两难,只能来跟您磕头请罪了。”   “你……”   “话已至此,儿媳该说的已经尽数说完,便是主意都给您出好了,也就不杵在这儿碍您的眼了,儿媳告退。” 第50章 驭夫有道温情多   看着说完就直接福身走人的舒兰,德妃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几乎憋屈的直接背过气去,只觉得对方这番话说得既诛心又恶心,她不愿意承认胤祯的无妄之灾都是由自己而起,当然也不愿意依着对方话里所说的去讨好胤禛,便是只能靠在软榻上干等着眼摸着胸口顺气,而另一头出了永和宫,这么发作了一通的舒兰却是只觉得神清气爽,看着立在不远处穿着大朝服,显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赶了过来的胤禛,更是一扫方才的不豫笑得很是亲近——   “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我这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舒兰之所以敢出手反击,且弄得这样一丝余地都不留,其中固然是有被激怒了的成分,可同时却也不可能没有胤禛的点头,对于胤禛来说,为人子他可以不在乎自家额娘对自己冷淡疏远,可以不在乎自家额娘平时的一些小心思,可为人夫为人父却是怎么都受不了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和陷害,更别说是因着他对其还抱有着一丝天真的希望才会让对方得计,又恼怒又失望这般两两相加之下,他自然就干脆撒开了手……   而瞧着近日里宫中的动静,以及出于对德妃的了解,胤禛亦是知道少不了要闹腾上一番,便是下了朝回来一听到舒兰被宣去了永和宫,就有些提起了心,只是跑来一看见着舒兰非但一副没受什么委屈的模样儿,还一脸笑吟吟的,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便是略带别扭的拖上自家儿子来顶包。   “这刚回到院子里就听李嬷嬷说弘晖哭闹不止,怎么哄都哄不住,仔细一问原来是你被额娘宣到了永和宫,估摸着这小子是母子连心怕是受什么委屈,着实叫我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弘晖哭闹不停?这么小的孩子一不留神就容易哭坏嗓子,您……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瞧瞧!”   “平日里瞧着你那样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一说到儿子就慌了手脚,弘晖也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也是上心上眼的心疼着,若不是上下打点好了我又怎么腾得出身过来走上一趟?”   看着舒兰一副儿子大过天,有了儿子就旁的什么都不顾了,竟是准备撇开自己就直接而去的模样儿,胤禛打心底里的觉得既吃味又无奈——   “仔细着点,踩着这么高的花盆底也不怕摔了。”一边嘀咕着一边拖住舒兰的手,等对方稳住了身子之后才又接起话头,“说起来那小子也是聪慧得成了精了,嬷嬷奶娘宫女哄了又哄愣是不消停,可我一说过来找你他就立马不哭了,等你这会儿回去,怕是已经哄着睡下了。”   “您怎么现在也喜欢说话大喘气了?没得又让您逮着机会打趣我了。”   听着宝贝儿子没事且已经被哄下了,舒兰便是大松了一口气转头嗔了胤禛一句,做了这么久夫妻,胤禛当然知道自家福晋皮薄这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又笑着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只是同时却也未松开紧握着对方的手,就这样掩在宽大的袖子底下一路牵了回去,而就在快到自家院子,舒兰也以为胤禛不会再说什么了的时候,却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喟叹。   “我知道你的心思,毕竟这世上不疼惜亲生儿子的总是少数。”   “呃?”   胤禛和德妃之间其实早存了隔阂,毕竟再是胤禛抱有希望且奢望母爱,也总架不住那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那帮着旁人算计自己的行举,便是一来瞧着德妃这算计了自己算计了自家福晋不够还将算盘打到了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倍感打击深觉死心,二来看着舒兰这样疼惜弘晖,这样以弘晖事事为先,甚至有的时候明摆着忽略了他,对比之下忍不住有些感触……   而对于舒兰而言,虽然也知道胤禛和德妃二人名为母子实际上却没有半点母子的缘分,可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生,顶了天胤禛也就只对她说尽心尽力就好,这般带着失落的感叹当真是别开生面的头一遭,心中不由得也生出了怜意,难得的没有一回院子就直奔弘晖而去,而是关起门来宽慰起了对方。   “爷,我知道您心里头不好受,说句您不相信的我也很是感同身受,我额娘去得早,阿玛又忙于前朝不可能总是守着咱们兄妹几人,加上府务也不能没人料理,便是没隔多久夫人就进了门,虽说她并未亏待过我们兄妹几个,可感情上总是隔了一层,有些小女儿家的私心话体己话也是除了额娘留下的陪嫁嬷嬷无人可说无人可诉,如此,您先前总说我有什么就爱埋在心里头,其实着实不是与您见外,而是多年来的习惯。”   胤禛没有接话,舒兰也不以为意只继续自顾自的往下说——   “或许是出嫁之前与阿玛说了番父女俩的贴心话,也或许是女子本就与男子不同,进了紫禁城成了您的福晋,初初的时候我也有些不适应,只觉得这里头无论什么人说话都藏着层别的意思打着点别的算盘,你来我往的着实是累得慌,而与我同一阵线,横竖都不会害我的您自然让我觉得分外亲切,时间一长,或许也是自己个儿当了妻子当了当家主母,要思忖要打点的事儿太多,便也就回了味儿,没了以前那股子以父为天看着二妹有额娘疼惜眼热得不行的傻劲儿,人总会有自己的生活,现下里我有您,有晖儿便是已然觉得格外满足,您亦是如此,左右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在您身边,与您一条心一道气儿,这般之下,您又何须为了过去而忽略了眼前呢?”   “你……”   “阿玛兄弟对我依然重要,可您和晖儿亦是同样的重要,看着阿玛兄弟们受了委屈我会不忿会帮着找补,而您和晖儿若是被人算计了,我也会拼尽我最大的力气来护着你们,这无关其他,而是一家人本就该如此,不是吗?”   舒兰其实并不算一个十分擅长表达内心的人,甚至因着上一世的记忆犹存,她的性子也早已定了型难以有什么大的转变,可是旁的就算了,偏偏对于胤禛的温情上一世她未曾经历过,便是一直在摸索一直在为着长远为着儿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着努力,而仿佛是印证了那句有付出就有回报的话,在这样的过程中她也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胤禛,一个不只是会不苟言笑严肃认真的胤禛,一个不只是会事事讲究规矩刻板无情的胤禛,会为了自己着急上火,会别别扭扭的说些温情话,会在关键时候护着她帮着她,在感情上不曾有过什么丰富经验的人往往更容易被触动,如此,哪怕此时的舒兰对胤禛尚未到爱不爱的程度,也对这由二人皆有努力所构造出的这样一个较为温暖的家有了眷恋,便是在这对方难得表露出脆弱的当口儿上,亦是难得的表露出了自己的真心……   舒兰的声音轻缓却带着莫名的力量,直让胤禛觉得自己那藏在心底里多年的心结竟然好像慢慢解开了,同时也不知道从哪儿涌起了一股热流,从心底里涌上嗓子眼再聚集到了眼底,只叫他赶在这股热流涌出眼眶之前飞快的将舒兰拥用了怀中,大力的抱紧。   “我哪里用得着你一个弱女子来护着了,原就应该是我来护着你们娘俩儿,倒是叫你话赶话的抢了先了……”   “您不是一直在护着咱们娘俩儿么?我虽是个女子不懂得你们爷们儿的事,可眼见着后宫都这样不太平,前朝难道就能消停到哪里去?如此,您既然在外头护着我了,我当然也得在女人堆里护着您了,您说是不是?”   听着耳边胤禛明明感动又带着别扭的声音,舒兰哪里不知道对方这是又不好意思了,正好她也觉得说完这堆话又被对方抱在怀里脸上有点烧得慌,便是顺着对方的话头飞快的转开了话题——   “说起来,便是方才在永和宫里我也是这么说的,以前没有弘晖的时候虽也不乏闹心的时候,可顶天也就觉得额娘偏疼十四弟,可眼下里自己当了额娘才觉得……想到她原本的用心和近日里的行举我就觉得堵心,再听着她那话,我便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只说若是她一对您不好我就要在十四弟身上找补回来,咳,这听起来似乎是有些逾越了,可主要也是为了您护着您,您可不能倒打一耙跟我置气。”   “我又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况且你方才都铺垫了那么大一堆,我若是再不领情岂不是又要被弘晖那小子闹了?”   看着舒兰刚刚说得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胤禛就知道在永和宫里必然不会是什么和气收场,若是放在以前他再是领情再是明白其中因果也少不得会觉得心情有些复杂,可听了舒兰刚刚那一通连带着转了心思,却是只觉得对方这幅满是不自在的模样儿实在来得好笑,便是略带安抚的将对方的手握在了自己掌中,然后又轻轻的拍了一拍,而正当舒兰抬起头来准备再说上什么的时候,不知道是胤禛说什么来什么还是弘晖感觉到了自家额娘的尴尬,没等她张口就只听到门外传来了李嬷嬷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的声音——   “爷,福晋,小主子又闹腾了!” 第51章 大招持续放送中   开解完了胤禛又哄好了弘晖,再打点一下院中琐事,舒兰便是忙活到了差不多用晚膳的时候方才腾出了手,躺在软榻上思忖起了眼下里这桩子事,对于德妃,她虽然已经撕破了脸皮撂下了狠话,且知道按着如今的情形和身份而论,对方并不能在明面上多做什么,可同时却也知道这私下里该有的小动作总是不会少,比如身为关键人物又显然脑子少根筋的舒云,便必然是首当其冲要抓在手里的,而不知道是费扬古有所提点还是舒云还不算昏头昏得彻底,没等德妃缓过神来动手,自己个儿就急吼吼的递了牌子,翌日便进了宫直奔舒兰这儿而来——   “起来吧。”   舒云虽说身为皇子福晋,不管是从位分还是辈分上都没有直接宣人入宫的理儿,可好在弘晖得太后欢喜,连带着她也在太后面前越发的说得上话,瞧着她怀孕生产乃至坐月子娘家人都没怎么进宫便就格外开了恩,再加上这会儿太子妃和三福晋都将近临盆,二人娘家人皆是往宫中跑得勤快,倒也不算太过惹眼……只是比起神色间明显带着不安的舒云,端坐在主位的舒兰却是显得尤为淡定,甚至明明知道对方心中所想,还明知故问的抛下了一句。   “这着急上火的要见我,可是家里头有什么事儿?怎么也没瞧见夫人一起,就你一个人?”   “回大姐,哦不,四福晋的话,家里当然没什么事儿,只是阿玛忙于政务,额娘又有些伤风怕进宫把病气过给了贵人,这才……而我,哎,我,我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您身在宫中必然不可能对外头的流言一无所知,您又何必这样明知故问的为难我?”   舒云虽说心有成算,早早就开始上蹿下跳的为自己谋利益谋前程,可归根究底的却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出头的小丫头,哪里能跟活了两辈子的舒兰比耐心比稳重比手腕,再加上在家中的时候自家阿玛的话说得很是不留情面,便是一急一慌之下哪里还记得什么自家额娘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恭敬诚心的话,一股脑的就将心中的话给倒了出来。   “我,我承认我之前确实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也确实是觉着自己哪头都不比您差心里头有些不甘,可这有一句说一句的,我们虽是亲姐妹,我却不像您一般有个身为宗室格格的生身额娘和那拿得出手的外家,便是兄弟们再对我关怀也终归不是一母同胞,不可能像对待您那般掏心窝子,如此,说句难听的,若是我德蒙恩宠有个良缘也就罢了,可万一就寻了个不靠谱的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般之下,大好的机会都已经上赶着放在了我面前,我为自己谋点出路又有什么错?”   “是,你是没错,我也没说你错了,你此番进宫总不会是想让我意识到曲解了你的意思,给你赔个不是吧?”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也知道不该罔顾您的立场胳膊肘往外拐,可眼下里到底也没给您造成什么损失不是?”   “呵,那照你这么说,若是我有心杀人可又杀人未遂,便算是全然无辜了?”   舒兰并不是一个心软的人,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皇后,平日里有所需有所求找上门的人本就不少,若是但凡人家放低姿态说上一两句话她就松了口,别说那身下的凤座是不是要拱手让人,便是能不能帮衬着胤禛顺利登基都得两说,而就是退一万步来说,对家人总不可能像对外人那般不讲情面,可之前她却也已然给过了舒云机会,甚至事情之所以闹成这幅模样儿对方本就是主导者,如此之下,看着眼前的情形儿她亦是非但没有一丝动容,反倒还觉得嘲讽。   “还是说,你当真是想给我造成点损失,或是索性害死了我们娘俩儿了,你才觉得自己不算无辜?”   “不,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我是对您有点不服气不错,想让阿玛瞧瞧我并不比您差也不错,甚至有了点歪心思想要踩您一脚碰上自己,这一点我亦是不否认,可是,可是即便如此我却也从未有过什么蓄意谋害您的心思……大姐,阿玛已经跟我将话说明白了,说这事儿他不想管也管不了,若不是当真没了法子我又怎么会硬着头皮舔着脸来求您,我不敢求您前尘旧怨一笔勾销,可看在姐妹一场的情分上,看在咱们乌拉那拉家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份上,只盼着您能够拉我一把,往后,往后我必定会重新做人,再不敢有任何小心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大姐,我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了,您又何必还不依不饶的咄咄逼人,难道您真的准备见死不救,活活逼死了我您才能去了心头这口怒气?”   舒云也是个被宠坏了又被捧得飘飘然有些认不清自己身份,毕竟费扬古手握实权又是天子近臣,平日里本就少不了那上赶着巴结讨好的,便是那走得比较亲近的贵妇女眷们也多是捧着她们姐妹俩。   年纪小的时候还不觉得只觉得所有人都围着自家大姐转,可等到自家大姐德蒙圣恩进了宫连带着她们那拉家也越发水涨船高了之后,舒云的感受却也发生了微妙了变化,此外,再加上费扬古身边只剩下她这么个女儿虽是该管教的地儿半分不少却总是带着宠爱,以及进了宫碍着舒兰的面子也没人为难于她,她就更是养大了心思。   这般几几相加之下,看着自己都将姿态放低到了这份上舒兰还是死活不松口,舒云不由得也有些稳不住了,便是破釜沉舟般的咬着牙抛下一句——   “退,退一万步来说,您就是不为着自家人的情分施以援手,难道真的为了一己之愤连大局都不顾了吗?阿玛的身份放在那儿,主子爷又一向对阿玛青眼有加,眼见着传出了这样的风声,总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由得我们面上不好看,如此,便是我再次也能当上十四阿哥的侧福晋,而您与德妃娘娘关系一向不睦,若是到时候我真的倒戈相向,您岂不是一样要跟着烦心?就是您手腕高明并不怵,那难道您连阿玛的感受都不顾了?”   “我逼死你?事情弄成这样难道不是你在逼着我?还什么劳什子退一万步来说,你既然将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倒也索性跟你说明白了,你以为你一个十几岁刚出头的小丫头能够想得到这一茬儿,在宫里摸爬打滚了几年的我就想不到了?”   “我……”   “碍着阿玛的面子您再次也能当上个侧福晋是不错,可成也萧何败萧何,你说哪个嫡福晋会愿意瞧着一个侧福晋娘家背景过硬,甚至危及到自己的地位?哪怕是个再好性儿的,为了利益所致也总是少不得要给你小鞋穿,至于永和宫那位,或许她是会因着你我之间的关系明面上对你多有照拂,可同样的她也少不得要防着你,甚至因着对我的恶感压根就不给你机会生下带有乌拉那拉血脉的孩子。”   听着这挑衅之言,舒兰倒是半点都不怒,反而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说得很是有些不以为然——   “而至于阿玛,你一早就知道他更偏重于我,你又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硬要跟我对着来,连带着连咱们家的处境都不顾,你说以后阿玛会帮着我还是帮着你?或者这样说,若不是有心想要你得个教训,想要你知道自己要为自己做下的事儿负责,阿玛又怎么会撒开了手压根不管你的事儿?”   “你……”   “可我就不一样了,你也知道说我有爷护着还有孩子傍身,我进宫不过三年就将这上上下下收拾得服服帖帖,爷爱重于我也信任于我,可谓是只要不出了大褶子,我关起门来想要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而即便以后年华不再院中又进了新人没了宠爱,可晖儿身为皇长孙,母凭子贵谁又能动我分毫?便是永和宫那位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了下乘,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如此之下,比起到时候后院不宁,膝下无子,背后无依的你,你说究竟谁烦心的地儿会比较多?”   “不,不,不要……”   舒云到底年纪尚轻,心思成算也有限,便是有着万事朝好处想的自信,却没得半点万事朝坏处想的自觉,直到被舒兰这连消带打又一针见血的点了个明白,方才彻底的慌了阵脚,连带着脚跟子一软的竟是直接跌坐到了地上——   “大姐,大姐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都是我太过愚昧单蠢才会弄成这样,我知道错了,求您救救我,我以后一定事事以您为先再不敢有小心思了,我真的,真的再也不敢了……”   要说这拉拢人心收为己用的手腕,舒兰可以说是早就练就得炉火纯青了,比如若是她一早就温和以待,将这些话头说出来,对方再是眼下里感恩戴德也总是会觉得过关得太容易,然后不当做一回事,没得半分教训不说指不定以后逮着点机会又再倒打一耙。   可反之,若是一开始就死咬着不松口,顺着对方的话头将其所有后路一一斩断,哪怕以后发现日子并不像想象中这么难过,心中也总是会埋下一颗种子对周遭的一切抱有怀疑,只能依着她过活。   如此,直到这将该铺垫的都铺垫完了,连带着舒云也被吓得显然一副临近崩溃边缘的模样儿,舒兰方才总算松了松口,恍若是在人最绝望时递上了救命稻草一般,起身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行了,我若真是无心帮你,又何必听你有的没的说上这么一大堆,直接将你轰出去不就行了?”   “大姐……”   “这皇家内院的弯弯绕绕可没有你想得那样简单,你若硬要上赶着作死,那么谁也保不了你,可你若是真的有了悔意又乖乖听我所言,我却也不会眼睁睁任着旁人欺你辱你,所以,这日子要怎么过能过成什么样还是在你,而不是在我,可懂了?” 第52章 出宫建府若兰来   舒兰干净利落的收复了舒云之后没几天老爷子就紧跟着下了旨。   说起来康熙也确实是看重费扬古,若不然也不可能将这紧要的步军营交由其统领,便总是多多少少要顾忌费扬古的颜面,不可能里里外外都传尽了风声还置之不理由得他去,而事实上他们乌拉那拉家的家世虽不像董鄂家和太子妃娘家瓜尔佳氏那么势利盘根深错,可有着个手握实权的顶梁柱又有个生下了皇长孙的皇子福晋,综合下来也算是甩了许多人家一大截儿,便是舒云即便当个嫡福晋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地方。   只是话虽如此又到底得考虑实际情况,一来康熙向来讲究平衡之道,不愿意在乌拉那拉家风头本就正甚的时候闹得越发烈火烹油,连带着让其他儿子儿媳不满,二来胤祯上头的十二阿哥十三阿哥还都没选定嫡福晋,也没有越过长得先定下小的的理儿,便是如舒兰所料的只将舒云配给了胤祯当侧福晋,待前者及笄再过门。   按照常理来说,此旨一出宫中上下必是少不了心有计较的主儿,不说旁的,就说德妃,就说大福晋就决计是心里头要堵着口气,哪怕接二连三的在舒兰手上吃了亏不能明的发作,私底下也总是要闹出点幺蛾子才舒服,可不知道是康熙洞悉了缘由被闹得有些心烦还是什么旁的缘故,就在舒兰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再发一次威的时候,就只见老爷子又下了一道旨,一时之间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尽数给转了过来——   “皇阿玛已经责令钦天监挑日子了?您之前不是说最快怕也是得等到皇玛嬷寿诞之后才会出宫么?怎么突然提前了这样多?再有,我在这深宫里头也不知道那外头的事儿,咱们那宅子这么快已经建造妥当了?”   “工部虽然一向办事有些拖沓,这回又一下修了好几所宅院,可都是从前年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又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况且,就是真还有些手尾尚未齐全,得了皇阿玛的旨意也总是要紧赶慢赶的赶出来的不是?”   胤禛虽然不讲究吃不讲究穿,可对往后要住的地方却总是少不了要上心的,这倒不是说他想将府邸装点得多大气多奢华,而是反之想要造得雅致些,便是平日里就没少盯着瞧着,说起这一茬儿自是半点都不含糊。   “至于皇阿玛的意思我也不甚明白,自是依着皇阿玛的性子,瞧着这两年来小事大事闹起来没消停过,怕也是会过了味儿觉得这人多心思多的住在一起太闹腾,方才有了这么一说,是以,你也莫要心思太重,横竖不管是什么缘由总不会是因着把你二妹配给十四弟为侧福晋这等小事的。”   “瞧您说得?我也不过是这么随口一说,哪里就真是什么心思重了?倒是您,之前就一直盼着要出宫建府,怎么好不容易盼到下了旨,您却是眉头不展的?可是还有什么旁的事儿?”   “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说老八的府邸就紧挨着咱们的,依着眼下的情形和往后的局势,怕是少不得要提着点心。”   “哦?”   康熙向来对自家儿子来得优待,加上按着规矩光头阿哥都是享亲王分例,便干脆是大手一挥所有府邸皆按亲王规制来建造,直到这众阿哥们封了爵,工部开始依着爵位造大门之后,大家伙方才算是闹清楚了自己往后住在何处,而舒兰虽说一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形儿,可听着胤禛这话却也仍是有点若有所思——   这回出宫建府的有八个,得了爵位却只有六个,后面这一拨自不用说,显然就是跟着一起远征葛尔丹有着实打实军功在身的大阿哥到八阿哥,而前面这一拨则又加上了已经成家的九阿哥和十阿哥,而说起来舒兰虽不能将康熙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可大致上却也能猜得出个一二。   老爷子其实算是个比较开明的皇帝,可再开明却也架不住几千年来工农仕商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如此,一心就算计着怎么与民争利的胤禟当然不会多讨他欢喜,再加上他平日里就没少跟在胤禩后头上蹿下跳,以防再出现什么以势压人或是拿着小心思误了大事的乱头,远征葛尔丹便压根没算上他的份。   而对于老十虽然没了偏见,甚至因着温僖贵妃早逝还多有些怜惜,却也架不住胤俄生性鲁莽且天资有限,一方面怕闹出什么受不了场的蠢事,另一方面也怕这个连兵书都没背下过几本的儿子非但没立下军功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便亦是大手一挥的借着其新婚燕尔的名头让胤俄留了下来。   后者虽然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眼瞧着没有轮上自己有些失落,可到底没那么弯弯绕绕嘀咕了一阵就算完了,可前者却不然,胤禟是一心只有铜臭不错,给了他差事他说不定不会太花心思也不错,可这不想干和不给干总归是有着云泥之别,如此,再瞧着前头这一溜儿的都有了爵位却偏偏到自己跟前就没了,心里自是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舒坦,这一不舒坦当然就得找个口子给发泄出去。   老大妻儿情形不好难得的没功夫搭理这些事儿,老二有老爷子做靠山轻易招惹不起,老三说不了两句就掉书袋子直饶得人云里雾里,老五是亲哥哥碍着自家额娘的颜面也不能去打脸,老七生性木讷,老八是自己这一边的,老十又有着前车之鉴,如此,原本就跟胤禟不太对付的胤禛便是被针对上了,然而偏偏胤禛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一来二去的就越发的两两相厌了起来。   “眼下里是个什么情形你也知道,老九向来跟老八来得亲厚,老八明面上倒是俩俩都不得罪,可心里头却怎么着都会有所计较,以后比邻而居,你便也得多多约束下人,省得一不小心就被人逮着由头生幺蛾子。”   “是,这一点我自是明白的,只是您也莫要太过忧心才好。”   作为一个有先知的人,舒兰当然知道胤禩不是个省油的灯,可眼见着对后事一无所知的胤禛现下里就已经提防上了对方,除却感叹这政治觉悟实在不赖之外,却也不能多说什么,便是应过之后挑着能说的转过了话头——   “我虽是个后宅女人对你们爷们儿之间的事儿了解得不多,可瞧着妯娌们话里不经意透出来的消息却也知道八弟走得亲近的不止九弟一人,比如大哥眼下里的情形就颇为不好,再加上八弟妹跟大嫂向来有些不对付,怕是接下来这一阵子他们也无心多注意咱们什么。”   “嗯,我知道了,你也心中有数就好。”   夫妻俩关起门来说完这一通,接下来便是各自忙活,既然要出宫建府老爷子除了要拨分家银子之外还得给自家儿子们分旗拨旗下佐领,胤禛分到了镶白旗自然就要忙着交接以及和旗主们走动往来,而舒兰这儿则是要忙着收拾院中上下,哪怕是有内务府的人帮着来入册的入册装箱的装箱,可就是清点装点私库便就少不得一番忙活,是以,等到钦天监挑定日子众阿哥出了宫之后,胤禛和舒兰方才算是勉强缓了口气,然而或许是真的被折腾的够呛,也或许是越是忙的时候乱头就越是多,还没等他们夫妻二人碰上头关起门来再说上几句私房话,刚刚落了座的舒兰便只见方嬷嬷脚步匆忙的奔了进来——   “主子,大事不好了,方才直郡王府传来消息说是大福晋厥过去了,惠妃娘娘吓得不轻连忙就叫了太医过来,可听着太医的意思怕是要不好了!”   “哈?”   事情来得太措手不及,即便是舒兰知道大福晋生了儿子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也仍是本能的瞪大了眼——   “前两天见到的时候虽说精神是有些不好,可说说走走的不还半点事儿都没有么?怎么突然这样了?”   “听外头传来的消息,似乎是大福晋把八福晋给叫了过去,不知怎么的提起了先前那侧福晋不侧福晋的事儿,您是知道的,八福晋向来是个性子直逮着什么就说什么,加上这原本就跟大福晋有些不对付,便是一言不合的就吵了起来,然后,然后大福晋就厥了过去闹成了这幅模样儿……”   “侧福晋?”   舒兰虽说多是里里外外面面俱到,可作为个寻常人她也总归不可能将所有琐碎小事都记在心里,更何况近日里本就有些忙晕了头,便是听得一脸疑惑——   “什么侧福晋?”   “哎呀,就是先前征葛尔丹的时候,八爷手下不是有个佐领护主而死了,然后死之前求着八爷照顾自家女儿,八爷就应了许那位一个名分给她一世安稳么?闹起这一茬儿的时候您还跟奴才说八福晋可不是个吃素的,难不成您一点都不记得了?”   “哦是了,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儿,仿佛是叫,马佳若兰?” 第53章 八贝勒府闹翻天   对于大福晋不久于世舒兰虽是心中有数,却没有料到会跟八福晋扯上关系,且还闹得动静这样的大,便是少不了有些意外,容不得多加思忖就动身直往直郡王府而去,而她们这些个妯娌,连带着太子妃也被惊动了的同时,皇子阿哥们这头却也没闲着——   “大哥,臣弟一向没什么主意只事事以您为先,便是这谋算郭络罗氏也是因着当时的情形想要为您分忧,可您也知道,她出身安郡王府甭管得不得安郡王的喜爱,总是代表着安郡王府的颜面,臣弟大多时候也不能太过于严苛,再加上她性子本就……可即便如此,臣弟却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大胆竟是冲撞到了大嫂,一切都是臣弟治内不严,臣弟向大哥请罪了。”   “请罪有个屁用?你请罪了本王的福晋就能安然无恙了?”   胤褆虽然一门心思就想跟太子争个高下,前朝不对付之余后院女人们也没少被搅和进来,可到底夫妻这么多年,且生了四个丫头一个阿哥,大福晋再是性子上有些不讨喜他也不可能与其全然没有一点情分,眼见着自家福晋被这样打了脸并且还闹成了这幅模样儿,自是大为火光,对着自己素来比较看重的胤禩自然亦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怒骂出了声——   “俗话说的娶妻娶贤可还真是半点没有错,安郡王那个老东西本就不是省心的主儿,她郭络罗明珍仗着这点子势力亦是嚣张跋扈得很,之前趁着你我不在宫中与本王福晋多有摩擦也就罢了,本王虽是恼火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没太过计较,可眼下里倒好,竟还越发的蹬鼻子上脸了,长嫂如母,出嫁从夫这点子道理都不明白了?还有你,居然连个女人也管不住,亦是无用至极!”   “大哥息怒,臣弟已经知错了,而按理来说臣弟本应该让郭络罗氏于大嫂身边侍奉认罪,可是于大局上头,臣弟刚刚分入安郡王所领的镶蓝旗,若是眼下里撕破了脸皮,郭络罗氏倒是好说,可安郡王是个要面子,若是面子上过不去却是保不齐要让咱们为难……”   胤禩虽然也觉得郭络罗氏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他本就早早的有了外心,当然不能为了胤褆的颜面就将自己的妻族给得罪了个全,便是脑子转得飞快的连忙转移起了重点——   “毕竟,您也知道四哥一向跟太子爷走得亲近,而这回又仗着自家儿子的脸面被封为了郡王,且还被分到了户部,这般之下,里外应和的实在是势力锐涨,若是咱们在这当口儿上得罪了安郡王,却是少不得白白的让他们趁了心,您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哼,你能想得到这点,难道本王就想不到了?”   胤禩的话无异于是戳到了胤褆的软肋,可一方面觉得对方的话实在说得不错,比起女人权力位分显然来得更为重要,不能因小失大,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觉得面上有点揭不过去,便是虽然被这一通忽悠下来语气稍稍缓和了一点,面色却仍是不好看得很——   “只是一码归一码的,再是有依仗安郡王府的地方,也总是没的让那郭络罗氏这样嚣张跋扈的理儿吧?就是我想看在你的面子上暂时揭过这一茬儿,往外了说,本王的颜面又该往哪里放?”   “您这样为大局考虑,这样为臣弟考虑,臣弟当然不会不为了您考虑,便是先让郭络罗氏给大嫂赔个不是,再顺着大嫂的意思将那马佳氏迎进府如何?等到安郡王府没有了可用之地,大嫂身子也稳定下来了之后,您和大嫂想要怎么出气臣弟也就再没半句多话,您说可好?”   “哼,也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暂且就如此吧!”   胤褆虽然脑子有点少根筋,也很是有些偏听偏信,可被明珠提点了这么多年到底也没蠢到家,当然不会真的因着感情所致,为了一个本就没多少活头的福晋白白弄得自己在正事上为难,加上胤禩的姿态实在放得低也算是给足了他下台的面子,便就挥了挥手揭过了这一茬儿。   至于身为事情另一关键人物的郭络罗明珍,她虽是性子要强也很是看重颜面,却也无奈这事儿实在闹得动静大,上头两宫都已经明确的表达出了不满,再加上胤禩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也不愿因此就坏了夫妻情分,便也只能捏着鼻子任了。   而事情到了这般田地本应该也算是暂时闹腾完了,可他们,包括抱着事不关己只置身局外的舒兰却都是没有料到,随着这个家世不显的马佳若兰的出现,却是彻底打破了整个儿八贝勒府面上的平和,且还将不少人给扯了进去——   “主子,隔壁八爷家又闹腾起来了!”   “哦?又怎么了?”   “还不是那个若惜姑娘,说真的,奴才活了这么大年纪还真是没有瞧见过这样没规矩没礼数的丫头,到底是那蛮荒之地来的,也正是亏得八福晋能忍得下去!”   成婚还不到三年就来了这么个马佳若兰,妯娌间或是嘴碎的奴才便皆是没少笑话八福晋,话里话外都指着这是自作自受,可一来胤禩在外头人缘颇好,二来八福晋嘴巴出了名的不留情,倒也面上没人多说什么,再加上胤禩顾忌着安郡王府不想让郭络罗明珍太堵心,便也没提那侧福晋的位分,只将人静悄悄的接了过来就算完了,如此之下,而按照常理,郭络罗明珍也不是个没有半点手腕的主儿,要关起门来怎么折腾都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可人算不如天算的,好死不死的这个马佳若兰还有个上蹿下跳的妹妹!   马佳若兰的生父为保护胤禩亡于阵前,胤禩答应了护其血脉许其名分其实也已经算是给了极大的颜面,可偏偏胤禩是个注重贤良之名的主儿,想着事儿已经做到这份上倒不如干脆做个全,也好在将士们心中搏点好感,便听着这马佳若兰还有个快到选秀之年的妹妹就干脆一并接了过来,美其名是来京中好好学学规矩也方便以后找个好婆家。   真要说起来,原本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横竖一个碍眼的都已经进了门,再添张嘴也没什么多做计较的,可偏偏这个马佳若惜不是个省心的主儿,隔不了几日就将八福晋气得脑门发胀,连带着整个儿八贝勒府上都要闹腾上一回,便饶是舒兰不是个喜欢八卦人家后院小事的人,也不由得听到这个名字略微皱了皱眉——   “前些时候不是说八弟已经罚了她抄书学规矩么?怎么才消停了没几天又闹起来了?”   “本来是这样不错,而那马佳若兰也算是个知礼数的,赔了罪便死死的盯着自家妹妹,可也不知道八福晋这日子实在过得憋屈还是怎么回事,今个儿却是将自家庶妹给叫了过来,而这个郭络罗如玉显然也不是个什么省心的主儿,两两一碰上可不就翻了天了么?”   方嬷嬷所说的郭络罗如玉不是旁人,便是八福晋生父明尚额驸与小妾所生的庶女,而按理来说,这庶女嫡女的本来关系应当是亲近不到哪里去,可偏偏郭络罗如玉的生身额娘刚生下她就撒手人寰,算是打小就养在了嫡母膝下,养的时间长了也多多少少也些感情,临终之前便也一并托着安郡王府照料,安郡王想着多一个结亲的人选也是个好事,倒也是自小锦衣玉食的照顾着,可以是说是跟郭络罗明珍一样的性子要强,是个哪里都不肯服输的主儿。   “说起来这郭络罗如玉倒也是跟八福晋关系好,瞧着自家姐姐受了委屈便是有心找那马佳若惜的不痛快,可没想到那丫头规矩没学上多少嘴皮子却是利索得很,直将这郭络罗如玉给激得不行,便是说不了几句居然动起了手,然后那马佳若惜就顺着梯子从亭子上摔下去,据说是连正好在八爷府说着话的九爷十爷都惊动了,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景呢!”   “这倒还真是……”   舒兰听得一脸的哭笑不得,只觉得这马佳氏跟八福晋还当真是命里犯克,不过感叹归感叹,到底是别人家的闲事听完了她倒也本没有太往心里去,可等到过了两天再有消息传过来之后,她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你说那个马佳丫头自打醒来之后就尽做些稀奇古怪的事儿,还不知道怎么的入了老十的眼?”   “可不是?听外头说这几天十爷往八爷府里头跑得可是勤快了,而且不是带着话本小说,就是带着鸟笼或是小狗,似乎全都是送给那个马佳若惜的,依奴才瞧,这十爷可别是看上这丫头了吧?”   “那八弟妹是个什么反应?”   “这具体的奴才倒还没打听出来,只是听说这几天那郭络罗如玉往八贝勒府似乎也走得很是勤快,怕是当真跟那马佳若惜杠上了。”   “是吗?”   若只是胤禩府里头自己关起门来闹腾倒也就罢了,可眼下里牵扯到了有着大用处的胤俄,却就由不得她不上心了,便只见她若有所思的叩着桌案,过了半晌才眯了眯眼抛下一句——   “马佳若惜,郭络罗如玉和老十……你让他们上点心多盯着点,我倒要瞧瞧这八弟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第54章 胤禛若惜初碰头   舒兰虽因着牵扯上了胤俄多留了个心眼,可事情尚未坐实之前却也没有拿来多说什么,顶多也就闲话的时候顺口提了提八贝勒府最近实在有些不太平,是以,胤禛虽是觉得荒唐却也并未太过上心,只是他没想去找人麻烦,无奈这麻烦自己个儿找上了门——   “十三弟,虽说你现在还未正式列朝议事,也仍是住在阿哥所里头,可皇阿玛考校起学问却也不光只有书本上的东西,得了空也还是要在宫外走走才好。”   “是,弟弟明白,只是却叨唠四哥了。”   “你我兄弟一场哪里就用得着这样见外,索性我今日也无事,待会儿你就跟我一起回府用膳,歇过晌午我再带你到处去转转。”   说起来,胤禛跟胤祥也算是实在来得投缘,虽然不像后来那般同进同出,可因着自觉是兄长一直管着胤祯,便也跟同龄的胤祥走得比较亲近,再加上胤祥不像胤祯那样从小被自家额娘宠得性子急躁,耐得下性子读书写字又一点不觉得张口闭口都是规矩来得烦,就更是让胤禛来得看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愿意多帮着操点心,如此,就只见他难得的在外面没有一副面瘫脸,而是神情颇为温和——   “再有,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庶妃有些咳,又觉着药汁子太苦喝不下去到现在都没怎么好么?刚巧你四嫂最近一直念叨着秋干日燥,每日里让下人弄了不少汤汤水水,你要是尝着好便稍带点回宫去。”   “谢四哥体恤,那弟弟可就……啊,四哥小心!”   “天哪,小姐!”   胤祥是个直性子,便是那种人敬他一尺他还人一丈,人打他一拳他就要打得人满地找牙的主儿,瞧着胤禛这样记挂着自己的事心中自是觉得亲近,可刚准备应承下来余光却是扫到自家四哥马前不远处有个粉色的身影直直撞了过来,便是陡然一惊的转了话头连忙提醒了出声,而另一边的胤禛正在吩咐苏培盛让人回府知会自家福晋多准备点酒菜,猛地听到这么一声喊以及同时传来的尖利女声,不由得下意识的赶忙扯住了缰绳,待马停了定眼一看只见到一个身着旗装梳着起头,约莫十一二岁出头的女子就站在他们面前咫尺之处,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让他略带恼怒的眯了眯眼——   这是哪家女眷?怎的这样冒失没规矩?   “你,我……”   粉衣女子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什么旁的缘故竟是一直死死的闭了眼,直到貌似感觉到了喷到脸上的热气有点不对劲,才睁开眼睛一跳三尺远,再又拍了拍胸口方才将视线转到胤禛和胤祥二人身上,可正当她看着面前这两张神色皆是不豫的脸想要说上点什么的时候,一旁被吓得心都差点跳出来的小丫鬟却是终于缓过了神,没等她说出句完整的话就飞快的跑过来一溜儿的跪了下来——   “四爷十三爷恕罪,奴才是八贝勒府上的,一时冒失方才冲撞了贵人,望两位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奴才这一回,奴才下次一定当心绝不敢再犯。”   “八弟府上的?”   虽然眼下里随着老爷子推崇汉学讲究的地儿越来越多,可到底入关不过几十年旗人女子在外走动也不算什么抛头露面惹人诟病的大事儿,是以,胤禛即便不是什么宽大仁慈的主儿,却也原本没想要跟两个奴才,特别是两个丫头计较什么,可刚准备拉起缰绳直接走人却是听着‘八贝勒府’几个字,手中陡然一顿。   “八弟一向驭下有方,八贝勒府亦是被八弟妹打点得妥妥当当,怎么这回儿竟是这点子眼力见儿都没有了?”   “奴才,奴才……”   “这原本就是你们差点撞了我,居然还恶人先告状了……”   “小姐,您能不能不要再找麻烦了,回头要是让福晋知道了,咱们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本来就是这么个道理嘛,总不能是皇子阿哥就仗势欺人吧?”   “小姐!”   俗话说得道不同不相为谋,眼下里的胤禛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党,胤禩则是以胤褆马首是瞻的大阿哥党,两党对立平日里就没少心心念念的想抓对方小辫子,身处这般权斗漩涡的胤禛当然不会相信对方府里的下人仅仅是刚好凑巧的撞上了自己,再加上无论他还是胤祥,亦或是苏培盛都是有武艺在身的人,自然将粉衣女子那点子嘀咕都听得一清二楚,就更是让人忍不住阴谋论的觉得是不是对方想要借机生事,倒打一耙的给他们扣上个仗势欺人的帽子,便是瞧着自家主子脸色瞬间冰冷下来的同时,苏培盛连忙训斥着出了声——   “放肆,贵主儿跟前岂容你们这样没有规矩,莫非是仗着自己出身于八贝勒府就翻了天了?”   “我,你们……”   “四爷恕罪,四爷饶命,这是马佳庶福晋的妹妹,刚刚才到京城不久,礼数还没有学得周全亦是有眼不识泰山的压根不认得什么贵人,这才会无意冲撞了您和十三爷,决计是没有什么刻意不尊或是目中无人的意思,求两位爷大人不记小人过的饶了这一遭,奴才给您磕头了!”   “马佳庶福晋?哦?这就是最近将八哥府上弄得鸡犬不宁的马佳若惜?”   “马佳若惜?好,好一个马佳若惜!”   说起来也是这若惜好死不死的撞到了枪口上,在八贝勒府里头,胤禩碍着贤名对她们俩姐妹颇为照拂,郭络罗明珍碍着自家爷也是对她们颇为忍让,以及胤禟胤俄比起她想象中都好相处得多,便是在最初的恍然无措战战兢兢之后,她也就恣意随性惯了,而说起来,若是胤禛如同上一世的只得封了贝勒之爵,没与胤禟的矛盾白热化连带着没对胤禩恶感增重,或许碍于面上的兄弟情分他也就捏着鼻子算了,可眼下里,他本就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看不得不规矩事儿的主儿,再被对头阵营的人胡搅蛮缠上这么一遭,能够依着那小丫鬟的话当做没事发生便就奇了怪了,如此,哪怕是胤祥略带调侃的想要混过这一茬儿,他面上也仍是没有半分都缓和,反倒是越发的显得风雨欲来——   “苏培盛,将这两个丫头给本王送回八贝勒府,帮本王好好问问八贝勒,一个待选秀女没得避讳的在外头乱晃就算了,居然还这样没有规矩的一而再再而三以下犯上,他究竟是怎么教导管束的!”   “是,奴才遵命。”   “你……”   “驾!”   胤禛甩下这么句话之后压根懒得再瞧一脸不可置信的若惜一眼,挥着马鞭直接的往自家府邸而去,只是这一路上,他却是越想越觉得心里头不痛快,只觉得老八老九平日里上赶着给自己找茬儿不说,眼下里竟然连个小丫头都敢当着自己的面再上挑衅,便是在心中狠狠记了一笔之余,难得的回了府之后面上依旧带着豫色,瞧得出来迎接的舒兰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您可算是……咦?这是怎么了?”   舒兰一边将胤禛迎进屋让下人伺候着换了常服,一边又吩咐奉茶招呼起了胤祥。   “快跟嫂子说说出什么事儿了,怎么你四哥去上朝的时候还好好的,回头竟是这幅模样儿,总不会是被哪个没眼色的冲撞到了吧?”   “倒还真让嫂子给说中了。”   胤祥不是头一回来雍郡王府,打过几回交道知道这位四嫂跟自家四哥感情很是好,不光没有在皇家里见惯了的那副相敬如冰的模样儿,还很是喜欢你来我往的打趣,便也没遮着掩着,略带好笑的就接过了话头——   “说起来之前在宫中虽是对八哥府上的事儿略有耳闻,可听归听,亲眼见到又归亲眼见到,嫂子您可是不知道,方才弟弟与四哥从宫里头出来,半路上却是偏偏跟那个马佳若惜撞了个正着,那丫头不知道是当真不懂规矩还是有意挑衅,直将四哥激得不行,这会儿怕是被苏公公带回八贝勒府受罚了。”   “呃?怎么好端端的跟那丫头扯上了?”   舒兰显然没有想到会跟那马佳若惜扯上关系,便是一时之间也很是有些意外。   “虽说这比邻而居的我平日里也没少听到那头的动静,可我琢磨着,这一个初到京城的小丫头就是再没规矩应当也不至于能翻了天去,毕竟,就是先不说八弟妹不是个吃素的主儿,就说她是待选秀女之身也没得在府里头闹腾完还要在外面闹腾的理儿吧?是以,你们这怎么会刚好给撞上了?”   “可不是?原本我也没打算跟个丫头片子计较,觉得再没规矩也是他们八贝勒府的事儿,若真是个不服管教的往后也只会丢他们八贝勒府的面子,可方才你是没瞧见,她自己个儿横冲直撞的差点的撞上了我的马就算了,居然还敢嘀嘀咕咕的指着我仗势欺人,倒还真是叫我开了眼界,也不知道老八和老八福晋究竟平日里在干些什么,大事弄不妥当就算了,怎么居然连个丫头片子都管教不好,当真说了出去都丢光了咱们皇家的脸!”   “哈,刚说不打算跟个丫头片子计较,怎么又真的记挂上了?索性那丫头再不懂事,八弟和八弟妹也不至于昏了头,总要给咱们个说法的,你便权当瞧了场笑话就是,没得气坏了自己白搭了我费心张罗的一桌酒菜。”   “那个老八,平日里笼络人心长袖弄舞的一手好本事,到了要管教人却是半点心眼都不长了,还有老八福晋,嚣张跋扈有她的份,目中无人有她的份,怎么这回儿倒是被个丫头压着半句气都不出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一门上下就没一个脑子抵用的!”   “是是是,但就跟您说得一样,这横竖怎么着丢的都是他们府上的脸,并且若是再这么没规没矩下去说不定皇阿玛都会要新帐旧账一起算的发作起来,您又何必跟着操心?再说下去,菜可就要冷了,还有弘晖,方才听着十三弟要来可就指着他十三叔跟他玩儿呢!总没有为了那不相干的人坏了自家人的心情,您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胤禛原就是个锱铢必较的主儿,加上近日来本就被老八老九弄得心里不痛快,转头又碰上若惜这么个前所未见的没有规矩的主儿,自是一方面挑起了他的怒火,另一方面一方面又触到了他事事爱讲规矩的那根线,便是瞧着眼下里没有外人,就不由得话唠模式大开了起来。   而舒兰虽说因此也再在心里记上了一笔,可同时却也忍不住觉得倍感好笑,哪怕私下里相处的时候并没少见对方这幅模样儿,也不能不略带无奈的暗示着胤祥还在这儿,可别跟小孩子一样惹什么笑话,然后趁着胤祥也开口插科打诨的功夫抬手就让人传膳,想要在明面上暂且揭过这一茬儿,而他们这儿想要大事化小别弄得面上太不好看,另一头的若惜却似乎全然不领情,没等他们吃上几口转过话头,就只见苏培盛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跑了进来——   “主子,八贝勒府出事了!那个马佳若惜也不知道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怎么回事,竟是奴才才将人送了过去还没出门,就听到那屋子里乱作了一团,貌似八福晋都被那丫头给推搡着撞到头了!”   “……什么?!” 第55章 穿越重生谋若惜   “这外头吵吵嚷嚷的是在干什么?”   “回主子的话,好像是隔壁八贝勒府里又闹腾起来了,而且还大胆包天的冲撞到了八福晋,给八福晋头上开了个口子,简直是皇家里闻所未闻的荒唐事,便是爷和福晋都意外极了呢!”   “八贝勒府闹腾起来了?”   苏培盛作为胤禛的贴身近侍和雍郡王府的总管太监,府里头当然有不少人巴结着紧盯着,就盼着从他身上探听出点风向,这回儿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儿急匆匆跑回来,当然也少不了进了许多有心人的眼,比如同在一个屋檐底下的李静琬这儿便是后脚跟着前脚的热闹了起来……   说起来这李静琬也是个倒霉催的,自打上回儿算计失利之后,胤禛和舒兰就拿她当做透明人,不光是出宫建府的时候没给她腹中孩子半点颜面,只拨了个对应格格位分的小院子,就是胤禛在这两月里都没过来瞧上一眼,一副府中大小事务都交给舒兰全权打理的模样儿,如此之下,自是一早就憋了一肚子没处撒的闷气,听到眼下里外人府里头的事儿都比她要来得惹人上心,便很是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哼,这还真是奇了怪了,这八贝勒府的人要怎么闹腾又关咱们什么事儿?爷和那位福晋主子闲着没事拿着当笑话听,你们倒也跟着正事不干只记得聊闲话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了?”   “主子息怒,您这可是冤枉奴才了,说起来,这八贝勒府里今个儿的闹腾劲还真是跟咱们府里头扯上了点关系,听说是刚才爷带着十三爷回府的路上被刚到八贝勒府的那个小丫头给冲撞到了,几乎就差那么一点儿就把人给轧了,便是回了府对着福晋也是一脸的不好看,这不,瞧着苏公公火急火燎的传来这么个消息,奴才方才留了个心眼想要您听着也乐上一乐么?”   “刚到八贝勒府的小丫头?哦,那个马佳氏?”   “正是呢,便是那个沾了自家亲爹光被迎进门的马佳若兰的妹妹,仿佛是叫马佳若惜。”   “……若兰,若惜?”   李静琬虽说几月来都足不出户,显然一副安心养胎不问俗事的模样儿,可心中苦闷八贝勒府里头又一茬接着一茬儿的闹得没完,自是即便不是为了筹谋其它算计,只当做听来解闷也足足的听了一耳朵,不过因着事不关己却也和舒兰胤禛之前一样并未太过上心,直到眼下里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幺蛾子,和猛地击中了她记忆深处的两个名字,方才见她双眼陡然瞪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原主的命数,李静琬当时勾搭上了德妃心心念念的就想着靠肚子里的孩子翻身,却不料舒兰早就洞悉了因果来了招顺水推舟,闹得生产时几经波折竟是直接魂飞天外,被一抹来自后世的灵魂取而代之,这才有了后来她一改往日姿态不再浓妆艳抹,变得隐忍不再事事强出头学会了借刀杀人,连带着也因此才对由原主生下来的大格格没有一丝母女情分,全然只有利用之心……   只是,这个李静琬虽然装着一颗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心,却自认为不是寻常的什么单蠢穿越女,从未想过,或是根本就不屑于用后世的新鲜手腕来博眼球,只觉得自己手握先机一旦找到了机会旁人压根不是自己的对手,便是哪怕一而再再而三被舒兰见招拆招,她也因着对方在各种野史戏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存在感而全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甚至觉得不过是个注定要炮灰的跳梁小丑。   然而直到眼下里若兰若惜的出现,才让她不由得在心中警铃大作了起来——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什么兰啊惜啊的名字并不怎么稀罕,可对于经历过各路穿越剧清宫剧洗礼的‘李静琬’而言,她却是知道这一个不小心就会影响到自己,乃至于整个儿胤禛后院的重要角色,便是先撇开究竟是穿到了正史还是穿到了小说里这个让人颇为头疼问题,光是想到这个若惜先是勾搭了胤俄,再又勾搭了胤禩,然后勾搭了胤禛,最后带着胤禛的孩子嫁给了胤祯,在一帮子阿哥里搅起了惊天巨浪,弄得这些个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除了她别的一个都没能入眼,她的眼眸深处便不由得划过了一抹略带矛盾的精光和犹豫。   这似乎是个扳倒乌拉那拉氏的好机会,可万一事情变得不受控制,胤禛真的爱上了这个马佳若惜,她又该怎么办呢?这颗只有自己知道的棋子,究竟该怎么走才好呢?   想到一向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舒兰,说不定就会栽在这个跟自己同样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老乡’手里,李静琬只觉得心中很是痛快,可同时想到对方的杀伤力,若是弄得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都没有了容身之地,她又觉得万分纠结,而正当她心中的小人在俩俩打起了架的时候,作为正主儿的八贝勒府中也是一点都没有闲着——   “福晋,若惜她真的不是有意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千万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若要罚便罚我吧。”   “姐姐,这原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又请什么罪?敢做就敢当,要罚就罚谁怕谁呀?”   “你给我闭嘴!”   “姐姐……”   “好了,你们这姐姐妹妹的还有完没完了?一个跟着一个的冲撞了福晋不说,这回儿竟然还在这儿大喊大闹,这八贝勒府是不是当真以后要翻了天,跟你们姓马佳算了!”   “嬷嬷,我……”   “庶福晋,您虽没有主子爷的旨意就被爷带进了门,便是连带着还带着令妹一起,可奴才们这些做下人的碍着主子们的面子却从未刻薄过您二位什么,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您身为一个没有名分的庶福晋,在福晋跟前不自称奴才而是称我就算了,毕竟甭管怎么着您好歹也是爷的人,福晋没说话也轮不到咱们这些做奴才的来多话,可若惜小姐是什么样子您也瞧见了,福晋信任您也为了避嫌将学习规矩的事儿全权交给了您,然而规矩没学出个半点样子,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丢尽了咱们八贝勒府的脸,是不是当真要捅到主子爷跟前,闹得爷和福晋都半点颜面不剩了您二位才满意?”   “嬷嬷……”   “是,我是没有规矩,你说我可以,干吗硬要扯到我姐姐头上?而且,你也知道你是奴才,怎么就知道说我没有规矩,你一个奴才又可以没有规矩的教训主子了?回头我倒要说给八爷听听,看看究竟是谁没有规矩!”   “你!”   “若惜!”   “够了!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真的要反了?!”   八福晋虽说是父母早逝,可自小在安郡王府中却也是锦衣玉食养得身娇肉贵,陡然被若惜冲撞得撞到额角,自是整个儿身子都软了下来,头昏脑涨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而这出宫建了府又不比在紫禁城里,一声吩咐下去用不了多久太医就会上门,便是瞧着这自己靠在一旁喘气的功夫,这帮子又闹上了,自是怒火直往上冒,用上剩余的最大力气猛地一拍桌案,张口就吼出了句——   “福晋,我,不,奴才……”   “主子……主子!”   郭络罗明珍的气势和性子放在这儿,陡然的发作了起来倒还真是一时之间将众人都给震住了,只是这耳边虽是暂时清静了,方才用尽了最后力气这会儿却是越发的头晕目眩了起来,没等咬着牙撑着身子坐直就在嬷嬷的一声惊呼之中,两眼一黑的直接晕了过去——   “是,我是喜欢上她了,而我也答应了她,不日就要向皇阿玛请旨正式迎她过门。”   “她,终究还是跟了老四,好,好一个若惜,好一个老四!”   她人虽晕了过去,可意识却是意外的清醒得很,而不知道是头晕脑胀的什么都往上涌还是什么旁的缘故,才被人扶着躺在床榻之上,她就直感觉到脑中飞快的划过了一幕幕画面,从眼下里的自己,眼下里的胤禩,眼下里的若兰若惜,再到显然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她看到因为眼前这个一脸天真的女孩,他们后院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兄弟妯娌们的院子里也跟着鸡飞狗跳,甚至影响到了整个天下,她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可又抓不出那飞快而逝的灵光,直到画面陡然间一转,转到鬓间已经有了微微白发的自己……   看起来装扮虽是一如既往的尊荣富贵,可面上的神情却是亦痴亦嗔,从指尖慢慢的滑落下的‘休书’让郭络罗明珍瞪大了眼睛,而正当她看着对方抬起双手下意识的想要阻止出声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一股蚀骨的灼热席卷了她整个身躯,同时也释放出了那不知道被封存在了哪处的一抹灵魂。   自己,当初怎么就会觉得她是个好的?   郭络罗明珍感觉被那一片烈火给烧得神魂皆灭,便是即便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前世的镜像,额间也不由得泌出层层汗珠,只是睁开眼之后的眸光却是不带一点先前的迷惘和头昏目眩,而是看着那屏风之外仍在上蹿下跳的粉色身影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厉色——   马佳若惜,前世种下的冤孽这一世总算要轮到你来还了! 第56章 舒兰明珍来结盟   “四嫂,我听说原本那个马佳丫头是冲撞到了四哥和十三弟,好端端待选的秀女在外头转悠已经很是没有规矩,怎么转头回了八哥府里还是这幅模样儿,竟是连当家主母都这样不放在眼里,当真是当咱们皇家人好欺不成?”   “我虽是跟八弟府上比邻而居,又莫名其妙的被扯了进来,可是这里头到底是什么回事,我却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只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   “可不是?”   这当家主母被前来借居的一个外人弄得受了伤,这往大了说算不得什么大事,往小了说却也由不得不让人觉得稀罕,特别是牵扯到了皇家便是芝麻绿豆大点事都成了旁人眼里的大事,是以,眼下里这桩子事虽是在明面上被胤禩找了由头揭了过去,可这关起门来的兄弟妯娌却都是一个比一个门清儿,除了身在宫中大腹便便的太子妃,卧在病榻之上的大福晋,即将临盆的三福晋之外,便是剩余的都来了个齐儿,而旁的如向来不怎么吱声的五福晋七福晋九福晋倒还算真的是前来慰问,可瞧着自家爷因着若惜的到来冷落了自己的十福晋就不然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只差将对方拖出去办了才好——   “我虽然进京也没有多少年头,可也是从小就开始学起了规矩,只怕进了京冲撞了贵人又闹得爷面上无光,我一个皇子福晋尚且如此,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丫头倒是目中无人了,也亏得八哥脾气性子好,八嫂又依着八哥的性子来,若不然换成我,我可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动用家法了,不然岂不是真的反了天了?”   “知道的你这是在心疼你八嫂,不知道的还以为受欺的是你哪,好了,我记得眼下里离十弟的生辰也没多久日子了,前些天不是还听你念叨着么?便别叨唠八弟妹了,回头我帮着你瞧瞧。”   “哼,八哥向来体恤,说是今年咱们爷的生辰就在八贝勒府里头办,哪里又用得着我多操什么心了?不过四嫂说得也没错,若是叨唠了八嫂回头我倒是成了罪人了,便也不久坐了。”   十福晋因着若惜的事儿可谓是对胤禩的印象一落千丈,可是碍着这么多人在,以及对平日里对自己多有关照的舒兰尚算亲近,便也只是在嘴上刺了几句后就顺着梯子下了,而在座排序最大的舒兰发了话,其他本就一直在充当布景板的各家福晋们也纷纷的起了身,只是正当舒兰说完了最后的几句场面话亦是准备告辞的时候,躺在床上一直闭着眼不出声的郭络罗明珍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睛,唤了句留步。   或许是真的被撞得不轻,或许是前世的记忆融合起来太过费力,她在这床上一躺便是一天一夜,其间便是胤禩回府要来跟她解释上一二,也被她用精神不济给挡了过去,只将下人尽数驱退的独自翻腾着心思——   说起来,她并不算一个好命的人,生身额娘虽贵为和硕格格,可夫妻之间感情却并不和睦,只能在一日日的独守空闺之中熬尽了心力,便是后来因着她的来到重燃起了生的希望也亦是无力回天,年纪轻轻就撒手而去,留下尚不知事的她和庶妹进了那满是勾心斗角的王府,开始了看似锦衣玉食实则却是如履薄冰的生活,是以,外表上看起来她虽是强势好胜且高高在上的尊贵福晋,可内心深处却也渴望着一份从未有过的小家温暖,这也是前世她为什么会对胤禩爱得那样深沉,为了对方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去包容了那原本不可能包容的一切,甚至最后将命都搭了进去。   她承认自己傻,可一路走来却也无怨无悔,直到真的烈火焚身感受到了那神魂皆灭之痛的时候,她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迷惘了起来,真的值得吗?   她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可凭着当时的情形不用多思忖却也能猜得出个十之八/九,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变心犹如翻书的女人将自己弄到这幅田地,他爱新觉罗胤禩又真的值得吗?   当初的一切早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原本这个问题也没有了一定要有个答案的必要,可她没有想到上天竟是会跟她开这样大的一个玩笑,让她再度回到了原点,面对着一模一样的画面重燃起了前世的所有记忆……   那会儿她错以为只要身为始作俑者又举足轻重的若惜挺身而出,他们眼前的困局便能够迎刃而解,却没有料到非但未能得偿所愿还遭受到了更大的灾难,如此,既然这个解铃人都解不开这个由她一手所系下的结,好不容易德蒙天恩重来一次,她为什么不干脆将这一切都扼杀在摇篮之中,这一生只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弥补当初的痛楚呢?   “八弟妹?”   舒兰看着面前的人神色几变却始终都不开口,不由得皱了皱眉轻声唤了一唤,而在这念转之间,已经思忖了一天一夜的郭络罗明珍也终于做下了最后的决断,抬起头了直视着舒兰的双眼便一个字一个字的抛出一句——   “四嫂,我想让您帮帮我。”   “呃?帮你?”   郭络罗明珍想得很明白,她并不是不爱胤禩了,毕竟曾爱得那样彻骨甚至为着对方搭出了自己的性命,这样浓烈的感情和唯一的寄托又怎么可能是说不爱就不爱的?可是或许也是因此,她亦是感悟出了对于胤禩而言,也许只有得不到的才显得尤为的珍贵,便也不像当初那样爱得偏执爱得迷失了自我,或是说正因为还爱,才不愿意看着对方一错而错下去闹得最后被囚宗人府,多年心血换来一场惨淡收场,如此,她方才毫无顾忌的找上了舒兰——   “眼下里我是什么情形儿您也瞧见了,为了一个上不得名牌的丫头,我这个当家主母都差不多没有了立身之地,不知道该说八爷是一片慈心真心悌下,还是该说我这个妻子做得实在太过失败,便是如今还有着一点利用价值就已经闹得这样面子里子尽失,往后了说,怕还真是连个说话的地儿都没有了。”   “八弟妹,你这是……”   “所以,我想请您帮帮我,或许在您看来这个马佳若惜算不得什么值得上心的角色,也或许没了她往后这八贝勒府里还有若芷若薇若柔,但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大局,我都不能让这么颗老鼠屎坏了这府里的一锅汤,更不能让这么个眼下里就目中无人的丫头继续留在府里头,指不定将来掀起更大的浪,而当然的,我也不会让您白忙一场,一定会在最大的程度与您提供便利,勉强算是互利互惠,您以为如何?”   “嗯?”   舒兰对于郭络罗明珍的感观其实并不算差,毕竟比起满肚子坏水,没完没了的在后头使阴招的德妃李静琬之流,对方实在算得上是个坦荡的主儿,若不是阵营立场的关系也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只是一码归一码的,陡然听了这么一大堆意料之外的话,她却仍然免不了皱了皱眉心中存了个大大的疑问,而这些神色间的变化她并未做什么遮掩,便是郭络罗明珍亦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是要在一切悲剧开始之前将若惜这个始作俑者踢开不错,眼下里她落了下风确实是要寻求援手也是不错,可是她之所以会其他人不找偏偏找上舒兰,其中固然是有跟对方一眼,在妯娌之中对其感观最佳的缘故,可更重要的却是一来,在记忆里即便到了后来若惜已经入主内宫,成为了胤禛心尖子上的人,甚至弄得所有后宫嫔妃都形同虚设的时候,对方依然是得了胤禛的敬重且有着话语权,二来则是她知道后来局势的走向,胤禩根本就从未上过老爷子心中的名单,从一开始就没有可争的希望,便是与其一定要闹得不死不休,倒不如早些向未来的胜利者投诚谋得一线生机,毕竟只有死过的人才知道活着有多么的可贵。   这般几几相加之下,她便也一点都不含糊,挥退了底下人迎着对方略带疑惑的眼神直接抛下一句——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么换句话来说,不想当皇帝的皇子就也不是好皇子,您别急,这话虽是说得诛心,可话糙理不糙,而我虽然眼下里被那丫头弄得落了下风,可掌管府物这么久,若是连个私房话都管不住,那我这八福晋的位子也当真是要退位让贤了,再者,我原也不是什么喜欢弯弯绕绕的人,便干脆与您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向您证明我这并非试探亦并非玩笑。”   看着舒兰因着自己的话陡然间瞪大了眼睛,她却并不慌乱,而是抬了抬手止住对方的话头只自顾自的接着往下说。   “眼下里太子爷虽说跟皇阿玛面上一片父子情深,可一山不容二虎,像皇阿玛这样一步步走来收拢权力甚为不易的人,又岂容身侧有他人来酣睡?再有着大哥早就心有不服一心想要取而代之,往后了便是必有一场轩然大波,一旦打破了如今的平衡,就成了人人都有了机会,而这其中,大哥为人太过激进且偏听偏信,三哥一心只有圣贤书于武太弱,五哥自小养在皇玛嬷身侧不精汉语,七哥身带残疾,九弟一心从商,十弟头脑简单,十二弟由苏麻喇股养大无欲无求,十三弟十四弟又年轻气盛不成气候,所余者,便只有四哥和我家八爷。”   “哦?暂且撇开你说的这些在不在理,便是真的依你所说,既然以后你我是对立之局我又为何要帮你?难道不该在你们势力未大之前先狠狠的踩下去么?”   “您是个聪明人,四哥虽是于朝政上得心应手,可为人太过清冷总归不懂得拉拢人心,而我们爷虽说在这上头是强项,却又输在了出身,是以,二者本就是各有所长,若真能互利互惠便是大家都有好日子过,而若是真要针锋相对却也未必谁能比谁省心,如此,若是有我相助能够让彼此在争斗未起之前化干戈为玉帛,于你们便也是如虎添翼了不是?”   “依你所言,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那么不想当皇后的皇子福晋便也不是好皇子福晋了?你又当真没有一丝想要争的心?”   “有,我当然有,可那也要争得过不是?如我方才所言,若是你们硬要为难于我们,那么我们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大不了就闹得两败俱伤谁也别想独占了便宜,可我也说了,我们爷输在了出身,说白了,依着皇阿玛那样看重嫡就可知他是个看重出身的主儿,就连我有的时候都有些看不上额娘的出身,更别说皇阿玛了,又怎么可能会在有四哥可选的前提下,让咱们爷继承皇位?”   郭络罗明珍笑得坦荡。   “所以既然没有可争的希望,倒不如撒开手去谋个日后安生的日子,我是个女人,没有爷们儿那么多雄心壮志,只一心盼着能关起门来一家人过得和乐,不希望让自家爷为了一时执念走上不归路,弄得晚年凄惨,也不愿意家中上下幺蛾子乱飞没个消停,话已至此,您可明白我的用心了?”   “以小看大,这般远见这般思量,八弟妹,你倒当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这爱新觉罗家又有谁当真是什么酒囊饭袋,不过是有的人知道自己的斤两懂得权衡利弊,有的人不自量力徒做困兽之斗罢了,而我,只能说是醒悟得不算为时太晚。”   郭络罗明珍这话说得真心,方才这些个话听起来似乎是一环扣一环,可大多都是凭着前世的先知和思忖总结而来的,便是她也知道自己的本事,若要论起真正的手段和心思,比起面前后来坐稳中宫宝座无人能撼的舒兰来说还是不够看的,这也是她之所以独独找上对方的第三个原因,如此,便只见她话锋一转将话头给转了回来——   “是以,还是方才的话,或许在您眼中马佳若惜算不得什么,可我却定然容不了她,只是我的身份放在这里,若是由我出手将她弄出府一来是让爷面上不好看,二来要说我容不得人,三来指不定让爷生出怜意扯出什么难看的事儿,而您不同,旁的不说,就凭着您先前将您两家二姑娘弄进十四弟后院,我便知道您一定有所办法,只看您愿不愿意与我互惠互利,愿不愿意各取所需了。”   “照你这意思,便干脆也弄进十四弟后院跟我那妹妹做个伴儿算了?”   “有何不可?横竖我瞧着十四弟近日里往我府上也跑得勤快,与那马佳若惜也算来得投契且还是同年,如此,既能给二姑娘制造点乱子让她别没事生事,又能给德妃母也添点事儿操心,再还顺便全了我这头……”   郭络罗明珍不是听不出舒兰话中的三分玩笑七分认真,可想到后来老十四对那马佳若惜也爱得深沉,并且胤禩对老十四一直有拉拢之意,若是跳过胤禛直接到了老十四身上他也就算是彻底的断了他的念想,便是眼前一亮的飞快的接过了话头——   “这般之下,又有何不可呢?” 第57章 胤禛加入来出招   “爷,您怎么看?”   舒兰虽说见着郭络罗明珍说得诚心,且确实是分析得透彻面面俱到少不了有些心动,可事关重大却也到底没有两个女人关起门来就擅自做了决定的道理,便是理了理思路待胤禛刚一回府就屏退下人提起了话茬儿——   “倒也如你所说,这八弟妹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了。”   胤禛对郭络罗明珍的印象并不算太好,毕竟这般强势斗胜的性子若是个公主也就罢了,横竖去到那蒙古偏远之地也得有点子硬气才能站得住脚,可作为皇子福晋和皇家的当家主母,这般性子就显然有些不够讨喜了,而此外,在他看来这夫妻本是同林鸟原就应当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甭管私下里有多少不痛快,至少在向外的时候总该是一个立场,没得什么受了点子闲气就倒戈相向,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如此,即便听着舒兰的转述略微眯了眯眼,口气中却仍是带着些些讽刺。   “只是任凭她局势看得通透又如何?这般受不得委屈,先前将大嫂气成那副模样儿现在还下不了床就罢了,眼下里竟还拆起了自家的台,便是我跟八弟之间并不算和睦,也不得不为他叹一句哀了。”   “我倒不这么觉得,这凡事有因就有果,若不是八弟那样分不清轻重上下,任得一个外人将当家主母的脸子踩在脚下又怎会闹成这样?最多也只能说他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八弟妹是个性子这样强硬的,不是那种受了委屈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主儿。”   舒兰难得对胤禛的话有些不以为然,这倒不是说她跟郭络罗明珍有多么相交恨晚多么来得投契,一番话的功夫就改变了立场,只是这一来,大家都是女人都是这皇家媳妇,若是这事儿落到自己身上,胤禛由得一个外来的丫头在府里作威作福全然不给她这个当家主母留一点颜面,即便她朝着自家儿子看不至于像对方这样上赶着拆自家的台,却也决计不会眼睁睁瞧着只坐以待毙,便是站在她的立场再对暂且上不得名牌的马佳若惜不上心,也多多少少能够表示理解。   二来,见惯了这皇家无论男人们还是女人们说话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藏着机锋,你来我去的饶得人头疼,陡然见到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将什么都放到明面上来说的,就少不了带着点欣赏,再加上这一句句的确实说得在理又戳中了心坎,便自然就撇开原本的立场客观了起来。   三来嘛,胤禛不知道后头那些个腥风血雨,重生而来的她却是心里头有数的很,初初听闻郭络罗明珍的言辞之时她确实有些意外,毕竟她们未曾深交过,便是在她的印象中对方除了善妒之外并没有太多出彩的地方,可缓过神来转念一想,对方好歹是自小在勾心斗角的王府长大,背后又有着安郡王府这棵大树,若是没有眼下里这一茬儿闹得对自己抛出了橄榄枝,而是开了窍的去全心全力辅佐胤禩,那么哪怕她从中干预让八爷党失了胤俄和钮祜禄家的帮助,甚至挑拨开其与胤褆之间的联系让其失了大阿哥党的势力,日后也决计少不了一茬接着一茬儿的幺蛾子。   如此几几相加之下,便只见舒兰看着胤禛略感意外的脸慢条斯理的抛下一句——   “虽说您一直只想着辅佐太子爷根本没想那么远,多多少少对八弟妹这话有些不以为然,可是容我说句逾越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若真有那么一天呢?旁的那些个先不说,就凭着八弟妹这般心智就不能让人小瞧了去,而有一句说一句的,如若咱们跟八弟九弟的关系不远不近那也就罢了,可眼下里既然已经闹成了这幅模样儿,便是您心大不跟他们计较也总是怕到时候被他们反咬一口,如此,若是咱们为着这些个蝇头细节忽略了大事儿,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老天爷送来的机会?”   “嗯,你说得并不错。”   虽然眼下里局势还算平静,胤禛也并未有什么争权夺位之心,可这身为这从小就在阴谋算计中长大的皇子阿哥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自己的心思?便是哪怕退上一万步来说,再是没得什么小心思也没得上赶着去做那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的道理,如此,只见胤禛先是点了点头再又带着点疑惑的接过话头——   “只是这一码归一码的,这马佳若惜虽说身为待选秀女又住在八弟府上少不得有些个人关注,可是八弟妹再是碍着八弟的面子不好动作什么,可背后的安郡王府怎么都不至于连个不留下点痕迹摆平个小丫头的本事都没有吧?怎么就偏偏找上你了?这其中会不会……”   “您这就不知道了,近些日子以来您忙着户部的事儿,又还得帮着操心太子爷,可我出了宫不用日日侍奉额娘和应付妯娌,只用每日带着弘晖打理点府物倒也听了不少八弟府上的事儿,而其中有一桩便是据说十弟这些日子往八弟府上可是跑得勤快极了。   舒兰这番话看起来说得成竹在胸,可实际上心中却是有些惴惴,毕竟后宫不得干政,便是她作为皇子福晋和当家主母少不得要参与到这些个事中,可这样摊开了揉碎了说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便是直到看到胤禛并未因此有什么恶感反而深以为然,才落下了心中的大石,思忖了片刻继续往下说——   “所以这问题的关键原就不在于八弟,横竖八弟妹的位子摆在那儿,就是八弟心里头再不舒坦也没得为着这么件事就真的撕破了脸皮的理儿,可是十弟那性子就不一定了,再加上那背后的钮祜禄家可是比起安郡王府一点都不弱,到时候若是闹大了,便是这一个背后没太大依仗的小小秀女再当不得什么事,明面上也总是揭不过去不是?”   “那你又准备怎么做得滴水不漏?这几日功夫的你竟是有这样能耐了?”   “……爷,我跟您说正经的呢!”   看着胤禛原本一脸认真,听着听着竟是揶揄起了自己,舒兰不由得几不可见的抽了抽嘴角,半晌才转回正题——   “想来您也明白八弟妹的用意并不仅仅在于只将那丫头弄出府去,若不然还熬上几个月等到选秀的时候自然就好了,我估摸着,她一方面怕八弟会为了全自己的名声向皇阿玛请旨,另一方面也不希望那丫头进了十弟府里白得了这么个靠山,且还扎扎实实的得罪了十弟妹,如此,便只能在选秀上头动点子手脚了,然安郡王府势力虽大,可成也萧何败萧何已然入了皇阿玛的眼,若真要在这上头矛头说不定就被抓着小辫子发作了,便是这再能滴水不漏还能瞒得过皇阿玛的眼?是以,这事儿她不能做也做不了,可我就不一样了……”   “嗯?”   “我原也没打算将那丫头弄病弄残或是真的在选秀上头动什么手脚,横竖十四弟这些日子往八弟府上也跑得勤快,只是因为身在宫中没十弟才没那么明显,而若说没有机会凑近插一脚就罢了,可偏偏过不了多久就是十弟的寿诞且还恰恰好在八弟府上操办,八弟妹想要在这上头动点手脚还是容易得很的,回头我再叫宁儿往永和宫那边透透风,说这马佳若惜虽然没有规矩,可冲撞了八弟妹都没有被发作就是沾了其父的光,皇阿玛也对其的忠心护住颇为赞赏,这样一来,便是成了十之八/九了不是?”   “你这算盘珠子倒是打得好,不过此计胜算虽大却到底还有着点风险,倒不如……”   舒兰之所以敢这样直言不讳的算计上老十四和德妃,自然是掐住了胤禛的心理,而事实上在看到德妃居然算计完自己不够还惦记上了自家儿子之后,胤禛也对其再没了什么奢望,至于老十四,若是他平日里就兄友弟恭对他这个兄长敬重有爱,或许他还会迟疑上一二,可偏偏老十四是个被宠坏的主儿,再加上德妃的偏颇多多少少让人心有不平衡,以及眼下里利益相关,胤禛当然不可能妇人之仁的有什么犹豫,更何况在他看来,这马佳若惜就是再大的能耐也不过是个女人,再翻也翻不出个天,便是看着舒兰略带疑惑的脸轻笑着抛下一句——   “你虽说对女人们的心思算得精准,可对这些个兄弟就有些把握不足了,比如说八弟面上虽是瞧着和气好说话,可或许是从小就得仰人鼻息性子却是很是有些执拗,但凡是他想要觉得好的东西就是拼尽全力或是用尽各种法子都要得到,越是拦着阻着越是多人来争就越是激起他的争斗之心,是以,这马佳若惜眼下里或许确实算不得什么,可瞧着十弟十四弟都一个比一个来得上心,以我瞧他难免会有些意动,而十弟不说,十四弟向来跟他走得亲近,若是他真的开了口说不定也就罢了,到时候这出戏又当如何收场?”   拍着舒兰的手背止住了对方的话头又见他继续往下说。   “或许你还有别的法子能让这事儿按着你预料的顺当走下去,但若有捷径又何必绕弯路呢?皇阿玛虽然不管这些个琐事,可如果上升到了兄弟相争的局面呢?便是再瞧着功臣之后不好尸骨未寒就发作其后,却也不会眼睁睁瞧着没点动作不是?如此,到时候任八弟有通天的手腕还能为了个女人去跟皇阿玛对着干?”   “您是说……”   胤禛的话说得并不错,舒兰虽说对这些打过一辈子交道的女人们了解颇深,可对于这有内外之别甚至一年到头统共也见不了几面的男人们,就多是只能靠着后来的局势来自己个儿分析琢磨了,更别说那跟人精一样儿从没叫她看透过,或是也从未敢去算计过的老爷子,便是听了这话心中猛地闪过了一道灵光,对着胤禛了然一笑,而就在他们夫妻二人有商有量的决定了作战方针的时候,另一头的郭络罗明珍也后脚赶着前脚的开始发威了。 第58章 挖好大坑等人来   “明珍,这几天你一直称身子不爽闭门不见,现下可好些了?还是说你心里头还在恼我,所以才不愿见我?”   “爷说得哪里的话,这俗话说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虽说我阿玛额娘去得早在王府里没这么多讲究,可您是这贝勒府里最大的主子,我便是再如何也总不可能失了这点分寸,若不然传出去不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还是说我在您心中原就是这样没得分寸的人?”   郭络罗明珍虽然向来争强好胜,从不肯输人半点,可是这点子强势却多是对外几乎从未在胤禩跟前表现过,而若是放在以前,眼瞧着对方已经放低了姿态示了弱,即便她心中再是有气指不定也会算了,然眼下里不同,便是只见她神色半分不变的淡淡抛下一句——   “或许您心里头还在惦念着大嫂那桩子事,觉得我给您扯了后腿让您在兄弟们跟前面上不好看,可是这一来她再是长嫂如母,也没得越过皇阿玛越过额娘将手伸到咱们后院的理儿,二来便是暂且抛开这一点,也甭管她打着什么心思,亦是没得我刚进门才一年就要往咱们府上塞人的理儿,若不然往后我又该怎么在妯娌们跟前做人?或是说我这当家主母还要不要做了?”   “明珍,我知道这是委屈你了,也从未因此怨怪过你,毕竟我们身在皇家本就有许多身不由己,便是……”   “正是因此,我也没有在这上头紧咬不放,只是这一码归一码的,那马佳若兰进府至今我又哪里亏待过她了?没名没分的庶福晋我拨着私库的银子照着侧福晋的分例供着她,瞧见她妹子要进宫选秀也应下了让她住在府中,还特特拨了个大的院子给她们,且还配足了嬷嬷下人,便是还不足够么?我瞧着您的面子顾全着大局便是有委屈也从未说过什么,可她们俩姐妹转过头来是怎么对我的?按着这一哭一闹就能将错事全都给揭过去的理儿,我是不是也应当在您跟前哭一哭,求您也给个体面尊严?”   从很大程度上,皆是重生而来的明珍和舒兰其实有很多共同之处,虽是性子有着天壤之别,虽是后来一个被挫骨扬灰一个贵为后宫之主,可在这漫长的几十年之中却都是在尽心尽力的为自家爷打算,甭管外表看起来多风光亦皆是将所有苦水往心里吞从未有过什么怨言,而重生而来的舒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后半脚得了前世记忆的明珍当然也不是什么会在一个坑上摔两次的主儿,便是不等胤禩将话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个全儿——   “您别怪我这话说得不好听,那丫头这样没上没下没规矩,在咱们府里冲撞了我叫下人乃至妯娌们看了笑话也就罢了,朝您看我便是再忍不得也只能吞下这口气,可这往后进了宫呢?旁人又岂会皆是顾忌着您的颜面?到时候可不得指着咱们治内不利连个丫头都管教不好,没得心里憋了气还得了一番排头?”   “……那福晋又以为该如何处置?”   郭络罗明珍这几日虽是打着安养身子的名头闭门不见人,可该做的动作和该出的气却也是一点都没落下,先是收回了之前为了让胤禩舒心给那俩姐妹的优待,除了所住的院子不好轻易挪动,便是一应吃穿用度皆是只照着侍妾格格而来,再然后又叫陪嫁嬷嬷去安郡王府走了一趟要来了两个教习嬷嬷天天盯着马佳若惜学规矩,管她出言不逊还是横竖不配合,反正亦趋亦步的跟着只有学好了今个儿要学的东西才算完,紧接着又往十福晋那儿传了消息,说是这些日子要准备胤俄的寿宴邀其得了功夫就一起来商议商议,让胤俄不好当着自家福晋的面来跟若惜有什么接触,这般几几相加之下便算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抓了个遍。   是以,眼瞧着这寿宴之日将近胤禩巴巴的找上了门,自然是一点都不出她的意料之外,反倒是给了她个机会连消带打的来了个先发制人,闹得胤禩再是舌巧如簧也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尽数给吞下去,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您瞧,您便又以为我是那得理不饶人的人了不是?虽说她马佳若惜不过是前来借住,可既然进了咱们府便是往后也少不得要顶着咱们府的名头做人,如此,便是不想着这勉强关起门来都算得上一家人,只朝着您看,朝着十弟十四弟看,在这当口儿上我也没得多做发作的道理不是?”   “那……”   “只是您也知道这回的事情弄得实在不成体统,妯娌们之间多是心中有数,十弟寿辰的时候兄弟们妯娌们都少不了要前来乐上一乐,若是在那节骨眼上弄出什么幺蛾子岂不是反倒添了晦气?还是说您信不过我,连带着连安郡王府的嬷嬷都信不过?”   “……福晋说得哪里的话,你既然心中有所分数那你自做决断就是,我前朝还要事情要处理便不久留了,回头再来看你。”   胤禩本就不是个蠢人,自然察觉得出自家福晋的不对劲,可是这一来对方确实说得在理,二来安郡王府这棵树都搬了出来,他当然也就只能压下心中的狐疑略带尴尬的悻悻而去。   而这头看着对方的神色从最初的亲近变得冷淡,称呼也从她的闺名变成了一板一眼的福晋,目送着对方离去的郭络罗明珍却是眼中不由得一冷,看向若兰若惜俩姐妹所住的方向更是飞快的划过了一抹几不可见的精光——   前世的时候,胤禩有心抬举若兰若惜,趁着她被撞上了头卧床休养便干脆将操办胤俄寿宴的事儿交给了若兰,而这府里头没有当家主母来主持大局,寿宴当日其他妯娌们当然也不会特特来捧一个庶室的场,便是只有那些爷们儿在前头乐呵,白白的给了马佳若惜一个天大的机会,而眼下里不然。   郭络罗明珍早就给兄弟们府上去了帖子,且还邀了十福晋来一通操办,再加上如今的胤俄并未像当初那般全心全意的支持胤禩勉强算得上中立,有着背后那强大的母族谁都想来拉拢一二,便是到了正日子的时候,不光是各家兄弟妯娌尽数到齐,就连太子爷和太子妃也一并来了,可谓是众人齐聚只等‘好戏’开锣了。   “这回可是多劳了八嫂了,我身在蒙古的时候虽然也是自小就开始学规矩,可是这迎来送往的却到底有些个不熟练,若不是您帮着一起操办,真在咱们府上庆贺,我怕是要头发都得愁白了。”   “十弟妹说得哪里的话,这原本啊咱们是没有喧宾夺主的理儿,只是这一来这出宫建府的兄弟妯娌们之间就属你和十弟最小,咱们做大的总是多多少少要帮着照料些,二来也想着趁着这机会大家伙乐呵乐呵,便是沾了十弟和十弟妹的光才是。”   “八嫂你这就客气了不是?要说这喧宾夺主又哪里说得是您呢?进的皇家的门就没有哪个是不懂规矩的,只有那……”   十福晋本就是个爽利人,虽说因着若惜的关系恼上了胤禩连带着之前对明珍说话也有些夹枪带棒,可眼见着后者这些日子以来放低了姿态万事以她为先,且还话里话外的指着自己也有无奈之处,她当然也没有什么多计较的理儿,反倒是觉得大家立场一致,便是趁着其他妯娌都目不转睛盯着戏台子无暇其他的功夫,目光一转的盯上了刚溜进来身着大红旗装的马佳若惜——   “听我们爷说,那马佳佐领也是向来在外征战,因着夫人早逝便干脆将一双女儿就近安置,而按理来说那地儿跟咱们蒙古也差不多,都是风沙大得很待不了几日就脸粗得很,可我瞧着你们俩姐妹倒是养得好,远瞧着这小脸都能掐得出水,便是我也是女人家瞧着都觉得喜人得很哪!”   “我……”   “十福晋谬赞了,奴才二人又哪里敢跟您相提并论,虽说是没去过蒙古却也知道那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好地方,偶尔听阿玛提起都说在那草地上策马而奔不知道有多快活,哪里像奴才们那样只能日日窝在屋子里,便是想要出去见见世面的机会都没有,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只请十福晋和各位福晋主子见谅了。”   虽说这未出嫁的旗人女子身着大红并不算什么出褶子的大事,可是总归得看场合,本就是个庶室的妹妹不过前来借住,还在这一帮子正儿八经的皇家正室媳妇跟前身着大红,便是哪怕不管这撞色不撞色的难堪,也多的是人瞧着不舒服,如此,即便十福晋这话并没有挑明了说,却也句句指着这俩姐妹没有规矩。   而按照常理来说,主子说着奴才听着,原本这一来一往刺上几句眼瞧着对方放低了姿态顺了这口气了也算完了,偏偏马佳若兰算是个懂眼色的,那马佳若惜却是个不省心的,憋了一肚子的气又碍着自家姐姐不能发作竟是转头就又溜了出去,只想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可她以为这么多人在场自己溜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料到早就安排了一堆子幺蛾子在等着的舒兰和明珍一直眼珠子不错的盯着她,趁着众人不注意的功夫二人飞快的交换了个眼神,身侧的嬷嬷也同时动作了起来。 第59章 醉酒引发的血案   “十弟,出宫建府至今一直不得闲,你也没想着来我府上坐一坐,倒是直到今个儿你的好日子才得了机会好好乐上一乐,为兄祝你生辰快乐,往后诸事皆能顺遂。”   “弟弟谢过四哥,说起来这几日听着福晋说四嫂也没少跟着八嫂一起为着弟弟的寿宴操心,日后定是多去四哥府上走动,只要四哥别闲弟弟叨唠就是了。”   “哟,四哥就是这么客气一说老十你怎么就真的不客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哥向来得皇阿玛看重是大忙人一个,便是前些日子大哥设宴也只是露了露面,推脱着还有政务在身不能因乐忘事连口酒都没沾就走了,你这一番话下来岂不是让四哥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了?再者,这为了你的寿宴操心得最多的可是八哥,不干脆还是咱们哥几个喝个一醉方休吧?”   “九弟这话说得?知道的是你趁着兴在打趣我,不知道的岂不是还要以为我连自家兄弟都相处不好,这样不知情识趣?”   “你本来……”   “便是旁的也不多说,这一杯我先干为敬了。”   女人们在后面搭着台子听戏加演戏,男人们在前头自然就是喝喝酒外加打打机锋,不过这当然也只是表面上如此,撇开心中另有盘算的胤禩胤禟,和一个来应景一个最近府中幺蛾子没完一个福晋就快生产,纯粹过来走走过场的胤礽胤褆胤祉,只说刚瞧见苏培盛给自己打眼色的胤禛,就还有着一盘大棋要下,如此,便只见他听着胤禟话中里里外外的都带着刺也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冷下脸,而是笑意更加浓重的直接将目光转向胤俄,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就灌了下去——   “……四哥?”   “哎呀十哥您瞧见没有,四哥都痛痛快快半句废话没有的见了底了,您倒是发什么愣呀?莫不是先前说声称海量是在诳弟弟我吧?来来来,弟弟也借着四哥的话敬十哥一杯,祝您福如东海!”   胤禛确实如胤禟所说的一般鲜少沾酒,一来是他性子本就来得自持,觉得喝酒容易误事,二来也是因着他的酒量在兄弟们之间确实也不算太好,便是瞧见他陡然间这样爽快,众人皆是不由得有些侧目,当然,倒也没人猜到他在这当口儿上步下了一连串的坑只等人跳,多只是以为其是为了拉拢胤俄而不懈余力,便是除了看着自家四哥脸上飞快飘起一抹红晕有些担心的胤祥,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着挡上一挡之外,其余的兄弟们,包括心有旁骛的太子和胤褆也都一个跟着一个的灌起了胤俄的酒——   “今个儿老十你可是没得跑了,来,本太子也敬你一杯,干了!”   “哟,太子敬酒这可是难得一见,我记忆中可是除了皇阿玛都没人得过这般礼遇呢!八弟这场寿宴倒是操办得好,大哥也敬你一杯!”   “大哥可是谬赞弟弟了,都是自家兄弟说得什么操心不操心,做兄长本就该多照拂照拂弟弟们,来,十弟,八哥也敬你一杯!”   “呵,到底是十弟脸子大,还有这说来也奇,咱们这兄弟几个的出宫建了府怎么倒比往年在宫中更亲近了,得,你也别瞪我,要闲我说话不中听我也就不说了,省得你又跟先前一般跟着我闹,我也干了!”   “十哥……”   这皇家的兄弟自小就爱互相争比,小的时候比文章比骑射,大了就比朝政比背景,便是到了这喝酒上头,瞧见一个人起了头剩下的也都不甘示弱,如此,饶是胤俄酒量惊人也架不住一个跟着一个的车轮战,加上这寿宴上头的酒水都是上等烈酒,便是一轮下来只觉得头重脚轻。   这一头胤禛十分圆满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瞧着胤俄的模样儿话里话外的指着要是喝吐了就丢脸丢大发了,直把原本还想着死撑到底的胤俄逼得退了席直往恭房而去,而另一头明珍身边的嬷嬷也在自家主子的吩咐下,在若惜刚刚溜出去的时候就尾随而上,且还照拂着下人将其他路都封了死,直把人逼到了去恭房的必经之路上。   于是,尚不知情只以为是阴错阳差或是缘分使然的二人便是这样刚刚好的碰上了——   “……十阿哥?”   “……呃?若惜?”   说起来,这些日子若惜也算是初初尝到了权势的苦头,原本她在这八贝勒府沾着自家阿玛的光,碍着明珍顾忌着胤禩的颜面,可谓是作威作福得可以,也让刚刚穿越而来带着的那份警醒一降再降逐渐的松懈了起来,直到这回明珍缓过了神真正发起了威,没了想吃什么想用什么的便利,听了下人指着她想攀高枝却折了腰的嘲讽,她才陡然间,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代不过是个再渺小不过的存在,没有了那些个天潢贵胄的照拂,她便是想要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旁人也不会饶得了她,如此,便是看着眼前这数日未见的胤俄,只见她眼中猛地一亮——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先前你不是还说还给带好吃得么?我左等右等的都没等到你人,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哼,也是,像你们这样站在云顶之上的皇子阿哥,当时估计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只有我这个傻子才会当真,真的把你当做朋友把你的话记在了心上。”   “我,哎呀,不是这样的!”   胤俄本就对若惜有些对其他女人从未有过的兴趣,加上又喝得晕乎乎的,瞧着眼前的若惜就只觉得这数日未见且颇为牵挂的人儿越发明媚动人,心急之下,便是快步走上前抓着对方的肩膀就语无伦次的解释了起来——   “我,我怎么会只是随口一说呢?只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皇子阿哥一旦出宫建了府就得去前朝听政,皇阿玛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弄了一堆琐事给我,闹得我焦头烂额的,再加上福晋这些日子又来得这里来得勤快,我一问起来就说你要学规矩让我别耽误你的大事,便就……”   “好了好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着什么急呀?就是退一万步来说,我真是心里头有气,今天是你生日你最大也不可能这会儿跟你闹脾气不是?”   看着胤俄还跟之前一样对自己来得上心,若惜也说不上为什么的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面上也柔和了很多,而瞧着对方一脸‘你居然记得我生日’的惊喜模样儿,刚想给其一个更大的惊喜掏出自己折的千纸鹤,却只听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两道一轻一重的花盆底鞋声音——   “十福晋,奴才知道您记挂着十爷心中着急,可您也莫要走得太快了,毕竟您这花盆底子鞋可比奴才的高多了,要是万一崴到脚奴才可就不好跟十爷交代了,而且奴才听姐姐说十爷已经让下人给扶过来休息了,这会儿应当是已经到厢房里安顿好了,您便也脚步放慢着点,莫叫奴才跟着忧心才好。”   “你有心了,说起来你也是八嫂的亲妹子,关起门算得上一家人,也甭一口一个奴才的叫了,毕竟这不说旁的,八嫂不指着旁的下人偏偏叫了你来带路那是给我体面,我总是也不能罔顾八嫂的颜面不是?”   “您说的是,倒是我考虑不……咦?那不是十爷么?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那丫头怎么也在这?”   十福晋本就出身蒙古,不像寻常京中的女子一般走路顾着姿态一步拆成三步来走,便是还没等胤俄和若惜回过神来,趁着两句话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而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恶趣味,从她的角度只看到自家爷紧紧抓着他面前红衣女子的肩头,而那红衣女子亦是满脸明媚的低着头,便是急性子一起,压根不等弄清楚来龙去脉脸色就猛地一沉,直接怒吼出声——   “混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咦?福晋?你怎么……”   “你给我闭嘴,我听着你喝醉了不管妯娌们打趣便急急过来想要照料一二,你倒是好,不分场合不分日子的在人家府里头跟个贱蹄子勾勾搭搭不算,怎么,还觉得我来得不是时候?”   十福晋虽说是从小学满人规矩,也读过几本女四书,可身为正儿八经的蒙古格格,却到底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好性子,更别说这明晃晃的打脸,便是瞧着胤俄这喝得路都快走不稳了还没忘了这个马佳若惜,便只觉得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不等胤俄说完转头就挥手狠狠抽了若惜一耳光——   “方才本福晋碍着八嫂还给你留了点颜面,怎么的,你竟是真当做听不懂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这点子规矩本分都分不清了?”   “你!”   “好,八嫂碍着八哥不好发作你,我却是不怕,我还不姓我一个得了册封的蒙古格格,皇子福晋连你这么个小蹄子都发作不了!”   “你敢!”   “你居然敢……”   十福晋可是从小就骑马打猎的主儿,那手劲自然要比一般女子大得多,加上又是火头上,更是一巴掌下来直接将若惜给抽懵了,直到见到对方的手再度扬了起来她方才慢半拍的回过了神,却是将这些日子以来学的规矩尽数给抛到了脑后,伸手就抓住了十福晋的手,张口就反击了起来——   “我当然敢?我为什么不敢?你口口声声的说着碍着福晋给我留了颜面,可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碍着姐姐的颜面才没给你难堪?真当我是个软柿子好拿捏?”   “你!反了,当真是反了!”   若惜拿着歪理当正理,险些被气了个仰倒的十福晋却也不是个吃素的,缓了口气回过神来便是越发不退让的直接冲了上去,想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死丫头,而与此同时,若惜却也被激起了左性,亦是半分都不肯退让,便是只见二人直接推搡了起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就闹起来了?十福晋您小心些点,千万莫要伤了自己啊,马佳若惜你还不快点住手,你当真以为姐姐姐夫不跟你计较旁人就都不跟你计较了,快住手啊,你就是不顾忌旁人也总得顾忌顾忌十爷吧?”   “十爷,您瞧瞧这该怎么办啊?这若是惊动了各位爷各位福晋这脸可要丢大了,您可赶紧想想办法啊!”   如玉这话听起来是为了大局着想,字字句句皆是说得有情有理,可实际上却是该带的机锋半点都不少,而事实上这一切都在舒兰和明珍的安排之下,胤俄喝得晕晕乎乎的,别说上前帮忙就是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了,其带着的太监尊卑有别男女有别也不好出手,十福晋身边的贴身嬷嬷一早就被支开了,若惜身边的巧蕙就更不抵事,这般之下就只剩下了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二人终于推搡到了湖边的如玉……外人瞧着她是一脸慌乱的上前拉架,可实际上她却是趁着旁人不注意稍稍绊了若惜一脚,如此,下一秒就只听到‘噗通’两声,然后整个儿炸开了锅。   “福晋!”   “小姐!”   “天哪,快来人哪!” 第60章 神助攻和计划通   “这乱成一团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儿功夫不见竟是闹成这幅模样儿了?”   本就是明珍和舒兰部下局,上心上眼的盯着这头自然是一听到风声就来得飞快,便是刚刚才将人给捞上来,除了怀有身孕的太子妃和三福晋之外,剩下的福晋们皆是一个跟着一个的到了个齐儿,眼见着面前的乱摊子,不等众人喘上口气,就只听明珍急吼吼的起了话头——   “一个个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伺候十福晋去将衣服给换了,若不然这万一伤了身子你们谁又能担当得起?”   “奴才……”   “换什么换,这一个个的瞧着我不知道有多碍眼,别说伤了身子,只怕是恨不得我就此没了命才如意!”   “十弟妹,你这是……”   看着十福晋一脸山雨欲来的怒极之色,明珍眼底几不可见的划过了一抹了然的精光,可面上却是半分不显的既是带着点尴尬又含着愠怒,满目厉色的从奴才们身上一一划过,最后停在同样浑身湿漉漉的如玉身上。   “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叫你带个路竟是带成了这幅样子,底下人不懂事难道你也跟着拎不清了?!”   “姐姐,我……”   人生如戏纯靠演技,方才十福晋和若惜同时跌入池中的电光火石之间,一早就得了自家姐姐吩咐的如玉,自是压根就没等奴才们做出什么反应就连忙纵身跳了下去,一把就将十福晋给捞了上来,这也是为什么十福晋虽是勃然大怒却并未迁怒到明珍身上的原因之一,如此,原就一身的狼狈,再加上这些年在王府里磨练出来的高超演技,就只见她一脸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模样儿,直到听了这话才像是受尽了极大的委屈一样,终于一边跪下回话一边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依着姐姐的吩咐领着十福晋来找十爷,原本是想顺着这条路直接往厢房而去,却没想到,没想到站在路上碰了个正巧……十爷喝得有些多话都说得有些不清不楚,若惜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着十福晋连安都没请,一来二去的便闹了起来,成了这幅模样儿,我……我是真不知道会有这一茬儿,若不然就是即便绕远点也定然不会领着十福晋走这条路,弄得面上这样不好看,都是我,都是我一时失察,姐姐您身子原就没有调养得太好,您可千万莫要动怒伤了身子啊!”   “你这丫头……”   “八嫂,您怪如玉做什么?这档子事儿可是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事情闹成这样我也不怕话说得不好听,您作为当家主母自有您为难之处,客随主便的我原也不该挑在这个时候来发作,可是这个马佳若惜实在乖张放肆,今个儿若没个结果我的颜面又该往何处放?我虽身为皇家媳妇万事要朝皇家颜面着想,可眼下若是揭过了这一茬儿,日后是不是但凡是个得了点好颜色的奴才都能够欺到我头上来?便是您一莫要怪如玉丫头,二莫要怪弟妹不懂事不留情了。”   “十弟妹,你……”   既然要将事儿闹大,那就少不了得多找些人来搭场子,可要想不将火烧到自己身上来,让人捕风捉影的指着她容不得人或是公报私仇,就少不得得让旁人,比如当事人之一的十福晋来起话头,便是直到这会儿,才见她略带难色的将目光转到了犹自一脸不忿的大红身影之上——   “若惜,你怎么说?”   “我……”   “福晋恕罪,若惜年纪还小不懂事枉费了您的一片心意,原本奴才想着您特特找了嬷嬷来教若惜规矩,这么些日子下来理应是规矩了不少,却没料到……都是奴才这个做姐姐的管教不周才闹成这样,不光是给十爷寿宴添了晦气还冲撞了十福晋,奴才愿以身代之,任十福晋处罚以全福晋立场。”   “你这话……”   “哎哟,我说这戏看得好好的突然来上这么一茬儿本就已经够闹心的了,眼下里这错也认了,软也服了,八弟妹可别真是想将咱们所有人的兴致都扫个干净才称心吧?”   若兰这话听起来像是放低了姿态只求网开一面,可字字句句却无不在指着是明珍越过她这个亲姐姐,将教若惜规矩的事儿给揽了过去,眼下里闹成这样谁也别想摘个干净,倒不如各退一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若是放在之前,明珍便是心中再怒可碍着这么多人在场或许也就忍了,然而眼下里还有一盘大棋要下她又怎么可能会就此罢了,可正当她脸色一变准备发难的时候,一旁看她为难看得正高兴的大福晋却是突然开了口——   “说起来咱们虽然都各自建府而居了,可皇家里头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到底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先前八弟妹对我有所误解,弄得我旧病复发我不也只让你认个错就罢了么?怎么到了眼下里竟是宽于待己严于待人了?便是不给我面子也得朝咱们寿星看,不然这白白折腾了一番还上了心上人,这寿辰岂不是还不如不过?”   “大嫂您……”   “心上人?呵,大嫂这话倒是说得有意思?在大嫂眼里竟是没有我这个弟妹,只有这个以下犯上的贱蹄子最精贵了?先前就听闻您身子骨不太好,我也知道我性子冲一向不敢与您走得太亲近只怕一不小心就冲撞了您,可今个儿事至如此却是丑话说在前头,大嫂若是执意袒护,就莫要怪我这个做弟妹的不尊重了!”   “你!”   大福晋一向是眼高于顶,只觉得除了太子妃以外所有妯娌都该敬着她巴着她,而十福晋性子爽利受不了那些个弯弯绕绕阴阳怪气,妯娌里头只跟舒兰走得比较亲近,这不是一路人自然是看着两两相厌,再加上这会儿本来就是气头上,听着这越听越不痛快的话十福晋当然就越发的没了好性儿,张口就反击了起来,直将大福晋气了个仰倒,而正当此时,听到后院传来消息心知不对的众阿哥们也终于赶了过来,将事儿弄得越发乱腾了起来——   “十弟妹,你这还有没有上下尊卑,懂不懂长幼有序了?你怎么敢这样跟你大嫂说话?可是连我这个大哥都不放在眼里了?”   “大哥这话就有意思了,说起来这也是老八老十之间的糊涂账,这当事人还没说什么怎么就轮到咱们这些个做客的说什么了?大嫂既然身子不好就当好好安养着才是,若不然这一个不小心气坏了该算谁的?”   “太子爷您这话可就太偏颇了吧?喂,老十,你可别是真的喝懵了吧?还不管管你家福晋,闹成这幅样子叫八哥多为难啊?”   “九弟不要这么说,说起来也是我没安排妥当这才弄出了这么个烂摊子,十弟妹,八哥知道你心里头不痛快,便是看在我的颜面上暂且揭过这一茬儿回头再计较如何?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老十的好日子不是?”   “就是,十嫂你性子本来就急,先前皇玛嬷都让您收收性子别太要强了,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的为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总不能就为了您心中痛快闹得咱们大家伙都不痛快吧?”   “十四弟!为兄为嫂的说上几句也就罢了,做弟弟的怎么好妄自掺和?旁人我管不了,若是任着你胡说惹得十弟妹不快我回头怎么跟额娘交代?还不快快噤声!”   “四哥,你!”   人多就嘴杂,嘴杂就纷争起,若是按着明珍记忆里的模样儿,眼下里不过是如玉和若惜落水,抛开身后背景明面上二人的位分差不太多,碍着老十寿辰打个趣也就罢了,或是说没有这么多人跟着拉偏架,诚心诚意的认个错再打个哈哈可能也就罢了,可偏偏眼下里不然。   一个起了头其他的就都不甘落后,且还各自为营各自心中有一本账说出来话互相针对,便是再小的事也一来二去的闹成了大事,如此,十福晋自是越听越不是个滋味,只觉得明明受害的是自己,到头来却还成了的得理不饶人的罪人,便是一来埋怨上了没脑子的胤俄,二来给胤褆胤禩胤禟胤祯通通记上了一笔,连带着也对本就恨之入骨的若惜越发不肯善罢甘休,气得满脸通红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好,好得很!我倒是不知道一个在选秀女竟是有这样大的本事,做错了事不用受罚不说,还有着这么多爷帮着开脱求情,这知道的是我是皇家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十福晋要换人来做呢!”   “十弟妹……”   “八嫂无须多言,事已至此我便是想要善了也了不成了,我倒要去求求皇玛嬷帮着做主,瞧瞧这事儿究竟孰是孰非!”   “十弟妹!”   “老十,你还愣着干吗?还不追?!”   胤禩这招先发制人,以低姿态逼得对方无话可说只能顺坡下驴的招数,可谓是早就用得炉火纯青,先前明珍得罪了大福晋是如此,后来若惜得罪了明珍也是如此,只是眼下里他一来没有料到人多嘴杂事情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二来也没有料到十福晋性子如此刚烈,便是直到看着对方撂下这么句话直接甩手而去才真的着急了起来,而就在他拼命给胤禟打眼色,示意他赶快要胤俄去拦下十福晋的时候,一旁的舒兰和明珍却是飞快的交换了个眼色,连带着一直一副事不关己模样儿胤禛,嘴边亦是忍不住勾起了一丝笑意。 第61章 宁寿宫里闹翻天   舒兰和明珍虽然是将十福晋给拖入了战局,却到底不至于真的将她给坑了去,便是还没等胤禩做出更多的动作,或是来不及将人拦下反泼出什么脏水,就使出了后招,半天不到的功夫,京中稍微有点子地位的便都知道了胤俄寿宴上八贝勒府里闹的这一出。   本来大家伙除了知道八贝勒府里多了两个女人之外,并没有什么人特别在意这马佳若兰还是马佳若惜,可被眼下里这么一闹却是顿时被拉到了风口浪尖之处,甚至有那别有用心之辈还特特添油加醋了一番,将其先前那些个越矩之举一股脑的给挖了出来,直指着若惜自恃有人庇护连正儿八经的皇子福晋都敢吃罪,且还吃罪了一个不算还有了第二个……   天家无小事,便是原本是小事闹得这般阵仗,放在了旁人眼里也成了复杂的事,便是慢慢的都琢磨了起来,这马佳若惜住在八贝勒府里却惹得十阿哥十四阿哥一日比一日跑得勤快,是不是八爷原本就意在用女人拉拢人心,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顾八福晋的颜面?   如此,再联系到如今众阿哥们的立场,除了第一个坐不住的是被打了脸的安郡王府和在京的蒙古贵胄,胤俄背后的钮祜禄家坐不住了,家中有待选秀女本就是朝着十四福晋这个位子去的人家也跟着坐不住了,连带着向来跟前朝绑在一起的紫禁城里,也后脚赶着前脚的收到了风声。   这般之下,翌日,十福晋刚刚跨进宁寿宫大门,跟其他福晋们一道起了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只见太后她老人家一脸疼惜的朝她招了招手——   “起来起来,这才几天没见这小脸都瘦了,快过来坐下。”   “皇玛嬷……”   “哀家虽然在宫里,可到底还没到耳聋眼瞎的地步,昨个儿老八府上闹的事儿便也已有所耳闻,什么时候咱们爱新觉罗家的人竟是反倒被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丫头欺在头上了,实在是闹得不像话!”   太后作为根正苗红的蒙古格格,即便是在紫禁城里住了好几十年,先有孝献皇后压在头上,后有孝庄文皇后护在身前,便是再强势的性子也磨得柔和了,却总是架不住那骨子里的硬气,更别说眼下里还好死不死的欺到了自家人头上,就越发少不了有些护短,便是嘴上说着咱们爱新觉罗,心里却早就偏到博尔济吉特去了,压根不等十福晋说上什么,就直接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的明珍身上——   “老八家的,原先哀家瞧着你也是个拿得住事儿的,怎么这回倒是连自家府上的事儿都收拾不好了?任得一个野丫头作威作福的像是什么样子,你莫要怪哀家这话说得重,你这当家主母究竟是怎么做的?”   “皇玛嬷,孙媳,孙媳哪里敢怪您话说得重,也自知这事儿着实是没处理得妥当,可,可孙媳也的的确确是有着无奈之处……”   明珍一扫往日里的强势姿态,一溜儿的就跪了下来。   “您也知道这马佳氏俩姐妹是因着先前为了保护咱们爷而战死沙场的马佳佐领,虽说这奴为主死并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原就在情理之中,可一来马佳佐领为朝廷效力这么多年一直驻扎在偏远之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二来咱们爷反复说当时若不是马佳佐领舍身相救,便是他不至于战死也必然要受重伤,铭记着皇阿玛的教诲和以仁为政,总是没得转头就抛到脑后做个忘恩负义之辈,便少不得要对其一双女儿多一些照拂。”   说着说着,又见她抽出襟边的帕子拭了拭眼角。   “孙媳于情理上也明白此理,可若是按照私心却并不愿意让她们入府,毕竟孙媳过门不过一年多,再是情理上说得过去也有些觉得脸上不好看,再者也怕会像眼下里这般碍着马佳佐领的颜面不好对她二人太过严苛管教,只怕一不小心就传出什么风声指着我容不得人,便是因此先前才会跟大嫂闹得那般不愉快,而事实上也证明了孙媳的担忧并不错,或者也是孙媳能力不足,想要宽容点,那若惜丫头又不是个省心的,不是冲撞了四哥十三弟就是转头连带着我也不得好,想要严苛点,又不知道怎么的入了十弟和十四弟的眼,平日里多有袒护……”   顿了一顿,明珍将目光转向十福晋。   “十弟妹,嫂子哪里不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嫂子也着实没有旁的办法,只能代那丫头给你赔个不是,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暂且揭过这一茬儿,不然,不然嫂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哎呀八嫂,我,我可没有责怪您的意思,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同为妯娌的哪里还不知道对方的难处了,就像昨个儿一样,我有心想要发作了那丫头,我也知道您有心帮我做脸,可无奈大哥八哥九哥还有十四弟个个的帮着她,若不然我怎么就至于一怒之下,连自己个儿的颜面都顾不得来找皇玛嬷做主了?”   “十弟妹……”   “你们等等,这你来我往的都把哀家给绕糊涂了,怎么一个小丫头竟是扯上了这么多事?”   不得不说郭络罗明珍这一招以退为进实在来得高明,并且这平日里强势惯了主儿突然一示弱本就占据了心理战的高点,再加上在座的都知道先前日子其撞破了头的那桩子事,便是听着听着太后的面色也柔和了起来,且眼神里亦是多了点疼惜,便是顺着十福晋的话头接了下来——   “听你们说的,竟是连带着老大几个也搀和进去了?”   “孙媳……”   “八福晋,这东西不能乱吃话可也不能乱说,本宫虽不是老八的生母却是从小将他带到大,他是什么性子本宫还能不知道?又岂是会为了这点子原有连自家福晋颜面都不顾的主儿?你可别是自己没得能耐就想把脏水都往别人身上泼,好撇个干净吧?”   “惠妃姐姐这话就说得有意思了,说起来八福晋又不是进门就在宫外,在紫禁城里待了这么久时间,难道说有没有本事咱们心里头还能没得分数?再者,若是八福晋一人之言就罢了,眼下里十福晋也这么说,难道还能是串通好了的?说句不好听的,处了这么多年,大福晋是什么性子咱们还能不知道?往其中插上一脚有什么奇怪的?”   “你!”   “宜妃妹妹这话虽是说得不中听,可理儿却是不糙,况且这归根究底的说起来,这马佳氏俩姐妹不原本就是大福晋给推进八贝勒府的?”   “呵,你们这一唱一搭的别可是觉得只要把脏水泼到胤褆身上,你们就能置身事外了吧?依着十福晋的话,我家胤褆保了那丫头,老九老十老十四没有出声了?就是撇开那丫头是不是真的那么没规矩,退上一万步来说,老九一向以老八马首是瞻就算了,老十是个脑子简单的也不提,可你家老十四又算是个怎么回事?难道还是我家胤褆逼着他逞英雄了?”   “你!”   “好了好了,一个个的还有完没完?!”   太后原本还闹不明白自家这几个小子怎么也掺和了进来,毕竟就是往大局上看,在前朝你来我往为拉拢人心针锋相对还算说得过去,可为了一个上不得名牌的小丫头又算是个怎么回事?直到眼前这几个女人不顾平日里的姿态开始狗咬狗的模样儿,她才恍然大悟的回过了神,这怕是你争我抢的已经养成习惯了吧?政务也好,权势也好,女人也好,但凡只要一个开了口其他的就都不甘示弱,这才白白让个小丫头得了便宜,将他们皇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吧?   想到这里,哪怕是好性儿如太后也不由得恼怒了起来,不等面前几人争出个所以然来,就猛地一拍身侧的桌案——   “你看看你们这是什么样子,哀家还没有说话你们就在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上了,怎么的?还觉得闹得不够大,是不是要哀家将皇帝请过来才肯消停?”   “太后主子……”   “哀家不想听,原先瞧着你们一个个也都是好的,孩子们虽然偶尔有些小闹腾,在宫中也没见闹出什么大动静,可眼下里倒好,这才出宫建府多久时间居然就闹成了这幅模样儿,你们就是这样教的孩子?”   这不想不觉得,越想却越气闷,人年纪大了总是希望一家和睦,儿孙满堂个个皆有出息,便是平日里瞧见这些个嫔妃这些个阿哥有些不对付,可到底还有所分寸,她就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眼下里以小见大她方才察觉出了不对,再不等这些个人说什么就径自抛下一句——   “甭管你们心里头是什么想头,也甭管这其中有再多缘由,横竖这事儿由那个马佳丫头而起,哀家就少不得要先办了她,只是碍着前朝那个纠葛来往,听着皇帝说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哀家便看在她阿玛有功和弘晖弘昱周岁在即的份上,暂时网开一面不严厉发作,老八家的!”   “是,孙媳在。”   “等会你带着哀家的懿旨回去,这选秀就甭选了,从明个儿起就来哀家这宁寿宫侍奉,哀家倒要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丫头能闹得咱们皇家这样不消停!”   “是,孙媳领命。”   “老十家的,这事儿到此也算完了,回头回了府你也莫要再跟老十闹,毕竟这甭管怎么样再你总是正儿八经的十福晋,就是老十一时被猪油迷了心还能越过了你去?不要因此就忘了根本,可明白了?”   “是,孙媳明白了,谢皇玛嬷为孙媳做主。”   太后能够久居高位,且孝庄文皇后逝世之后依然未被架空,反而尽得老爷子的敬重,其中固然有拉近满蒙关系的缘故,可更多的却是她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如此,便也是在不影响到前朝的范围内做出的最大处罚,而当然的,这般处罚也着实不算轻,免了选秀径直来宫中当下人伺候主子,除了身份上较原先矮了一大截之外,同时也等于剥夺掉了马佳若惜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而即便有,也早已不能与之前同日而语。   这般之下,走出宁寿宫回想着从来都不轻易动怒的太后方才的神色,和接下来一环扣一环的安排,明珍不由得看着一脸自若,仿佛此事跟她没有半点关系的舒兰,压低着声音由衷的叹了一句——   “四嫂神机妙算,弟妹我服了。” 第62章 明珍发飙谁能挡   “您回来了。”   “嗯,今个儿在宁寿宫中可还算顺利?我听说皇玛嬷难得的发了脾气,没有把你也扯进去吧?”   “一切都好,就跟先前咱们所想的一样,妃母们都袒护着自家儿子话里话外的挤兑个没完,皇玛嬷自是不耐,便是直接发作了那马佳若惜,免了选秀让其明个儿就去宁寿宫侍奉。”   出了宫跟同路的明珍交代了几句后续,舒兰便径直回了府,而去后头瞧过弘晖刚坐下,下了朝的胤禛也回来了,一如平常的换过朝服泡好茶开始了夫妻二人的私话——   “这回儿弄得动静不小,精明如皇阿玛,我估摸着也应当是一早就听到了风声,再加上钮祜禄家那些个少不得上赶着添乱,便是您方才上朝的时候可还好?”   “能有什么不好?那帮子老狐狸再是心中有所计较,难道还敢放在明面上来说?”   俗话说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舒兰是个谋而后定的性子,胤禛自然也是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便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儿,且唇边还挂着一丝万事皆在意料之内的笑意。   “皇阿玛因着早年先帝冲动之下准备将帝位传给岳乐的事儿,一直对安郡王府有所不待见,若不是如此也不会特特将郭络罗氏指给无权无势的胤禩为嫡福晋,说白了,不就是想要分了安郡王这一支的权?”   “而钮祜禄家虽是家大业大,其先祖额亦都是开国五大臣之一,到了这一辈可谓是势力盘根深错,可遏必隆那个老狐狸当年在索尼和鳌拜之间谁都不想得罪,算得上是风吹墙头草哪边势大哪边倒,自然也就间接的开罪了皇阿玛,若不然凭着钮祜禄家的家世,怎么除了温僖贵妃之外宫中再无其他高位嫔妃?”   “至于在京的蒙古贵胄,虽是有着皇玛嬷做依仗平日里没人敢小觑了去,可到底身份有些微妙,加上比起咱们,他们所要依仗爱新觉罗家的地儿更多,又哪里会真的有那没眼色的敢拿着这点子事儿去跟皇阿玛兴师问罪?”   “如此之下,便是只剩下了那些个瞄准了明年选秀,指着家中女儿有所造化的人家,可想得到这一茬儿又有资格列朝听事的却也都不是什么傻子,眼瞧着前头这些个大家没出声,谁会不怕死的往前头凑?便是最多话里话外的带上那么点子话锋就点到即止了,不过……”   “嗯?”   “不过正如你所说的,皇阿玛虽是身在宫中却是耳目众多,这回动静闹得这样大显然是不可能瞒得过他老人家,便是下了朝就将咱们兄弟几个都叫去了南书房,从上到下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番,大哥和八弟九弟自不用说,十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十四弟也被勒令抄书,虽是没有明着说禁足,可我估摸着这几个月内怕是都没法出宫了。”   “哦?皇玛嬷和皇阿玛这前朝后宫的双管齐下,可当真是配合得好,也亏得您将这二位的心思拿捏得这样准,若不然只靠咱们这些个女人,怕是要弄巧成拙了。”   “你很是不用妄自菲薄,说起来,这事儿若是独自由你来处理,即便是达不到眼下里这般前朝后宫都有所动作的程度,可依着你先前的计较却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错漏,只是八弟妹那儿……”   “嗯?”   “刚刚出宫的时候我瞧见八弟的脸色很是有些不好,一路跟九弟嘀嘀咕咕的怕是少不了有些小动作,说不定就会在她身上下手,你自叫她有点分数才好。”   胤禛一向是个低调不外露的主儿,可凡事不表现出来却并不代表他就是个万事都不计较的,甚至反而都记在了心里逮到机会就会反击回去,如此,撇开近日里尚算消停的胤褆不说,只说自从出宫建府就你针我对个没完的胤禩胤禟,还有一直不懈给他拆台的胤祯,瞧见他们吃了排头他心中自是说不出的畅快,便是连带着对以前感观不算太好的明珍也去了些恶感,方才有了这一说,而听了这话的舒兰却是神色半分不变,反而一脸的自若——   “这话若是放在先前我少不得要叫她小心点,可眼下里嘛……这女人一旦狠下了心,再本事的男人也不一定是她的敌手。”   “呃?”   这头的胤禛被自家福晋这语带双关的一番话弄得心中打了个突,而与此同时,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的八贝勒府中却是另一番景象,或是说就如同舒兰所料的那般,明珍端坐在主位上捧着茶盏一脸悠然,只有马佳氏俩姐妹乱了阵脚,开始了新一轮的闹腾——   “什么?免了选秀?明个儿就去宁寿宫侍奉?”   若兰知道这次不像以前只关着门在自己府里闹,心中也有些不安,却到底没有料到处罚是直接由太后下的,便是脚下一踉跄,一溜儿的直接跪了下来。   “不,不!怎么会变成这样?福晋,我知道,哦不,奴才,奴才知道这次若惜确实是不像话,不光是没有规矩还让您在众位福晋跟前难做人,可她,可她毕竟年纪还小又一直在府中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这才会没有分寸,您在府中要怎么罚怎么处置奴才都没有半分怨言,求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让若惜就此入宫为奴……”   “放肆,你……”   “欸,,嬷嬷无须动怒,若不然被这胡搅蛮缠的,咱们可是有理都成了没理儿了。”   明珍放下手中的茶盏,拂了拂不带一丝灰尘的衣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庶福晋,这东西不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做我在众位福晋跟前难做人,什么又叫做我想怎么罚你都没有怨言?难不成你以为这是我觉得丢了面子才弄出的这一茬儿?还是说你不服太后主子的处罚,却也奈何不得只能把脏水都泼到我头上,想着你没得好我也别想快活?”   “福晋……”   “若是前者,你可是当真高估我了,虽说我身为正儿八经的皇子福晋,名正言顺的八贝勒府当家主母,想要处置个奴才算不得什么事儿,却到底没有那个本事能免了待选秀女的选秀资格,且还将人塞到太后主子宫里去,而若是后者,我也索性把话跟你说明白了,一来你这妹子没规矩没分寸是你这个当姐姐的管教不善,二来她开罪了十福晋是她自己做下的孽,三来她身为闺阁待选女子,是她不懂得避忌硬要跟阿哥们交往过密,与人无尤,如此,掀起如此大波闹得这般下场,又能怪得了谁?”   “福晋,奴才……”   “姐姐你求她做什么?去宁寿宫就去宁寿宫,难道太后还能把我吃了不成?更何况,比起在这儿要看人脸色的到处不快活,倒还不如听天由命进宫去,横竖再差还能比现在差?你又何必……”   “你给我闭嘴!”   若兰能够在进府短短时间内让胤禩屡次庇护,其中固然有沾了自家阿玛光和胤禩确实注重贤名的缘故,可此外,她却也怎么都不可能是个全然无心计的主儿。   比如说,她虽是对胤禩无感谈不上想从他身上谋得什么,却也不愿意这府中让郭络罗明珍一人坐大,让自己全然没有立身之处,而事实上也证明了她一直以来也确实做得不错,因着胤禩的庇护明珍并不敢亏待她,可以说是不是侧福晋胜似侧福晋,但到了眼下,看着眼前一反常态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明珍,再想到近日来自己降了一大半不止的吃穿用度,她却是第一次的觉得陌生了起来,也头一回的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妹妹动了真怒——   “去宁寿宫就去宁寿宫?再差还能比现在差?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皇家规矩大过天,就依着你这般性子,在府中我勉强还能为你求求情,可到了宫中谁还会将你放在眼里?一个不小心出个什么差错说不定就连小命都丢了,更别说太后主子原就对你印象不佳,你真是,真是气死我了,还不快点跟福晋赔礼道歉!”   “姐姐!”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姐姐就快点跪下!”   “我……啊八爷您可算来了,您快帮我说说,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已经知错了,您可不可以帮我说说,让我不用进宫?”   “若惜,你……”   “爷,您回来了。”   明珍冷眼看着这姐姐妹妹的你来我去,想着前世自己还当真被唬了过去,觉得这二人是个好的,只觉得又讽刺又好笑,而原本她只打算权当做看了场戏,可眼见着胤禩回来了且还一副当真准备为她们说话的模样儿,她却也忍不住变了脸,不轻不重的把茶盏往桌上一磕,面无表情的起了身——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这生来犯冲还是我说的话就是让人听不明白,跟她们说来说去就像是鸡同鸭讲一般,再说下去她们怕是要指着我们以势压人不给她们活路了,便是你也来得正是时候。”   “福晋……”   “先前十弟寿宴上闹成什么样子,将十弟妹气成什么模样儿,这些个儿您都是瞧见了的,今个儿宁寿宫中是什么情形便是我不多说想来您也明白,皇玛嬷已经发了话,马佳若惜免了选秀翌日入宁寿宫侍奉。”   “如你所说我确实已经听到了风声,我也知道皇玛嬷下了懿旨这事儿也算是有了定论,可是……”   看着明珍一脸冷漠,马佳俩姐妹一脸凄苦,胤禩琢磨半晌终于还是抛下一句。   “可是旁的不论,就依着若惜这幅样子,若真是进了宁寿宫怕是不光自己得不了好,还连带着让咱们府上也颜面全无,明珍,我瞧着近日里你与十弟妹走得尚算亲近,可是还有点转圜的余地?便再是进宫免不了,是否可以去其他宫中,比如我额娘那儿?”   “呵,您这话可是说得有意思了,这皇玛嬷的懿旨又跟我与十弟妹走得近不近有什么关系?甭说十弟妹本就恼了若惜,就是她愿意高抬贵手,皇玛嬷又岂能朝令夕改,自己打自己的脸?”   听着这前后称呼的转变,再想到上一世其母妃卫氏对马佳若惜,比起对自己这个正经儿媳妇还要来得疼惜,明珍的目光不由得一冷再冷,言辞亦是不由得陡然锋利了起来。   “更何况,您现在可算是知道她没有规矩了?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在我说要好好学规矩的时候死命拦着?我在府里左右为难要顾忌你的颜面又要顾忌大局的时候您权当看不见?我在宁寿宫被皇玛嬷劈头盖脸训斥得说不出话的时候你权当不知道?如此,别说我没那个本事,便是退一万步来说我即便有,我又为何要保她?”   “我……”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进了这八贝勒府的大门有着操不完的心这是我的命,要进紫禁城的宫门有着受不尽的苦那是她的命,不见棺材不掉泪,放着好日子不过硬要上赶着闹腾怪得了谁?若硬要逆天改命您自去便是,我,恕不奉陪!”   “明珍……”   “福晋……”   明珍被触到了心中的伤口,也激起了真怒,顾不得体统不体统的撂下这么句话便直接甩手而去,只留下胤禩若兰等人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长叹,而直到这个时候,看着连胤禩也无能为力只能朝着自己叹气的若惜终于回过了神,自穿越而来到现在头一回感到了害怕。 第63章 二妹子神脑回路   眼见着胤禩都碰了大钉子,饶是若兰还有一肚子话想说也不得不咽了回去,若惜自然就更不用说,或是说眼下里的情形也由不得她再说什么,翌日便直接被打包送进了宁寿宫——   “甭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也甭管你背后的依仗是谁,进了这宁寿宫你的主子就只有太后娘娘,娘娘最是个慈善的主儿,若是你好好听话好好当差自是没得谁会来为难你,可你若是还是一肚子坏水掏不干净或是仗着宁寿宫的势作威作福,那可就怕你这细皮嫩肉的受不住了!”   “哟,你这眼睛珠子往哪儿横呢?你以为这宁寿宫是什么地方?八爷记挂着你阿玛那点劳什子救命之恩,八福晋碍着八爷的面子不好发作,可咱们这宁寿宫却从没有要看谁脸色来办事的理儿,便是不说这些个阿哥福晋,就是主子爷也容不得谁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头放肆,你别是到了现在还弄不清自己的身份吧?”   “进宫当个奴才还没得半点当奴才的自觉,站没站的样子,坐没得坐的样子,连端个茶都嫌手软,若不是太后主子发了话让你进宁寿宫,就你这模样儿去浣衣局都嫌浪费口粮,五妞,你好好教教这丫头宫里的规矩,学好了学仔细了再带到我跟前来,省得浪费我功夫!”   俗话说得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可放在若惜身上,却是一入宫门苦似海从此悠闲是路人。   太后虽是大手一挥的将人弄进了宫,可这本意却是离那抬举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儿,不过是想着治不了本至少把标治了,把这祸头子弄进宫省得自家那些个小子为着个女人你来我去的没个完,如此,眼见着阿哥们消停了宫妃们也都跟着捏起了鼻子做人,她老人家自然不可能对马佳若惜多么上心上眼,更别说本来感观就差得一塌糊涂,便是听着底下人的回禀只道了声知道了,连眼皮子都没抬的转头就将人扔给了专门调/教新进宫女的二等嬷嬷。   而宰相门前七品官,在宁寿宫当差当久了且还捞上了个管事嬷嬷当,甭说各宫各院的宫女太监见着她们都得毕恭毕敬的请个安,就是阿哥福晋公主们以及各宫嫔妃,甚至最尊贵不过的老爷子,也多是碍着太后平日里对她们颇为客气,如此,眼瞧着马佳若惜这幅没规矩得不行的模样儿,她们自是一个比一个的将脸拉得老长,学着自家主子的也干脆将人扔给了下头的宫女。   这样一来,若惜的苦日子可算是正式来临了——   “哼,到底是这当主子当小姐当惯了的,这还没叫你干什么活只学点子规矩就一脸叫苦不迭的模样儿,只是你这张小脸糊弄糊弄爷们儿就罢了,搁在咱们眼前有什么用,莫不是以为咱们也会哪根筋不对,瞧着你这幅狐媚样生出什么怜香惜玉之情吧?”   “你!你说谁狐媚样?!”   “谁应就说谁呗,马佳若惜,单瞧着你这放着好日子不过硬要上赶着作死的样子,就知道你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不过跟咱们一样都是奴才,哦不对,是讨了太后主子嫌比咱们还不如的奴才,俗话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认清眼前的情形干点该干的事儿,还以为只要喉咙粗就有人怕你?就怕你这喉咙都叫哑了都没人多看你一眼。”   “你!你们摆明了就是在针对我!走路请安端茶送水这些个规矩我已经学了上百遍不止,可你们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叫我重新学,我就算如今只是个宫女,可你们也没有比我高贵到哪里去,凭什么就该由得你们戏弄折辱?”   “凭什么?你还问我们凭什么?哈,横竖瞧着你这幅样子我心情好,便也不妨直接告诉你,就凭着因为你的关系闹得太后主子心中不畅嬷嬷们只能拿着我们撒气,让我们平白无故遭的罪,就凭着你这幅身在其位不谋其职,眼高于顶鼻孔翘上天的死德性,就凭着你招惹的人太多,宫里宫外都有的是人来打点要我们好好关照关照你,所以……是,你是说的不错,都是宫女我们比高贵不到哪里去,可就凭着眼下咱们管着你,便是就要戏弄就要折辱你,你又能拿怎么样?”   “你们……”   “再者,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这能到乾清宫宁寿宫当差的哪个不是上三旗出身?家中是佐领甚至职位更高的大有人在,你是命好不在包衣旗,可以直接参加大选说不定就直接飞上枝头成了哪家侧福晋,但眼下里你硬要作死作得跟咱们这些小选进宫的一般境况,家中又无所依仗只有个没名没分窝在八贝勒府的姐姐,如此,若要论起身家背景,我还就真要比你高贵了!”   “你!”   “怎么?被戳中痛脚了?呵,那你倒是去告状啊,看嬷嬷们会不会搭理你,看太后主子会不会你?哦,还险些忘了你最大的依仗可不是什么劳什子身家背景,而是几位爷,不过想来你也瞧见了,八爷是保你不住,十爷现在哄十福晋还来不及,也没得功夫为了你来上赶着跟主子爷和太后主子作对,至于十四爷,则是因着你的缘故被勒令在阿哥所抄书,少说也得磨上小半个月,再加上现在宫中各位娘娘看你不顺眼的多得是,我便看在同在一宫伺候的份上最后劝你一句,好好听话咱们都轻松都不用遭罪,若不然你今个儿就别吃饭了,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吃饭再休息,听懂了吗?”   能被内务府拨来宁寿宫当差的,都不是什么蠢钝没眼色之辈,自然是知道什么人能欺什么人不能欺,便是再是心中厌恶,也碍着几位爷,特别是胤俄和胤祯的关系,给自己留了条后路的并没有太过于下死手,然而即便如此,对于穿越前是小白领,吃穿不愁且过得悠然自得,穿越后又沾了自家便宜阿玛的光在八贝勒府中过得逍遥快活的若惜而言,却已经是身心上的极大磨难,于是在这日复一日全然不见天日的学规矩学规矩学规矩之中,她也开始琢磨起了自己的命运——   作为一个穿越前,在大公司里混得并不算差的白领,若惜其实怎么都不可能是个分不清好歹的傻子,相反,要处理好让人头大的工作让上司满意,处理好不省心的人际关系让同事喜欢,便刚好说明了她是个脑子很拎得清的人,是以,除却刚刚穿越过来的几日确实是不适应之外,之后跟胤禩等人的相处她也没少带上点刻意,毕竟她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跟这些人打好关系,让这些个人对自己有兴趣,会让自己在八贝勒府中的日子更好过,只是过犹不及,以为古代这些女人都是看着男人的脸色过日子,只要把男人们哄服帖了在女人们跟前不用顾忌太多,以及到底没有看明白皇家最复杂的地儿,才会闹成眼下这幅模样儿。   那么就这样认命?就这样我为鱼肉任人宰割?不,绝不可能!   看着自己在凉水里泡得起了皱显然光滑不在的双手,若惜不由得发起了狠,论身家背景她确实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论容貌姿容这些日子见惯了宫中的妃嫔,便是比起一些有脸面的宫女她也并未有什么过人之处,而论计谋若是她心中有那样多的成算那样凡事周全亦是不至于弄到如斯地步,她唯一有的优势就是知道未来几十年的走向,知道谁会惨败谁会成为胜利者,如此,是不是只要她站对了立场,或是在这上头有所贡献就能够一改眼前的颓势呢?   年羹尧,隆科多……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由得猛地划过了这两个名字。   原本她并不想过于插手这些前朝政治,一来她不懂,二来她怕说了也没人信,便是以前虽然也偶有想到过这一点,却不曾仔细琢磨,可眼下里一念起百念生,她脑中则是飞快的运转了起来——   按着她最初的立场,自家姐姐身在八贝勒府中,她又多得胤禩照料,她怎么也该助其一臂之力才对,可是这回她眼见着对方的无能为力,或是说明明有可为之处却因着其他的顾忌并未施以援手,再想到他本就是最后的落败者,她便是犹豫了。   而胤俄,听下人们闲话的时候倒也曾听闻过他是众阿哥中除了太子背景最硬的,论起势力估摸着应该有一争之地,可是想到他那副天真的模样儿,不说会不会把她的话往心里去从而生出什么心思,便是真的有了心思也不一定能够斗得过那帮几乎个个都成了精的兄弟。   至于十四,年纪轻又行事冲动,还有个正事不干就会拉仇恨值的亲妈,远的不说就朝眼下看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那么就只剩下胤禛,也就是未来的雍正了?   说起来,若惜对胤禛的感观并不算好,甚至也曾在心里给其记上过一笔,觉得就是因着对方拿着她没规矩被冲撞了说事儿死咬着不放开始,才一路走起了霉运,可是一码归一码的,眼下里情势比人强,再想到历史上这人就是个小心眼记仇的性子,若真是破罐子破摔的一路得罪了去绝对会比现在还要惨一百倍,便也不由得在胤禛身上动起了心思……虽说这是最后的胜利者,没有自己也能够成就大业,可这些她知道对方又不知道,若是她提早一步告诉他让他注意年羹尧隆科多,甚至提防胤禩呢?   八阿哥本来就是落败的结局,再差也不过那样,自己也不算是坑了他,却是间接的朝郭络罗明珍报了仇,而自家姐姐虽是八贝勒府的人,可要是胤禛信了自己,保个无关大局的女人应当也不成问题,说不定还会因为自己的献计免却了后来那么多纷争,那么,这样也算做了件好事?   若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头有了奔头学规矩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只盼着能快点摆脱这些个宫女嬷嬷重见天日找到跟胤禛说话的机会,便是日子一晃而过,等到她正式被提溜着出来伺候的时候,就刚好到了弘晖弘昱满周岁的时候。 第64章 穿越女也来结盟   “哟,这弘晖阿哥可是越长越贵气了,这小鼻子小眼睛的我便是隔这么远瞅着都觉得跟皇上有些神似,比起咱们家弘昱那小胳膊小腿的可是瞧着有福气多了。”   “惠妃母说得哪里的话,说起来咱们弘晖本就是不足月出生,我又是头一回当额娘,心疼肉疼的变着法子给他准备吃食,原是希望这孩子能多吃点好好长身子别闹得还没学会吃饭就开始吃药,却不料他吃馋了嘴一日三餐吃了不够还得添上不少小食,便是太医瞧见都说这吃食上头要克制着点不然闹得虚胖了也不是个事儿,再加上这兄弟之中最似皇阿玛不过太子爷,惠妃母就莫要拿着这个来打趣我了,省得回头太子妃也跟着取笑我。”   “呵,这不说不觉得一说倒好像真是这么个理儿,比起跟主子爷神似,弘晖阿哥这眉清目秀的却似乎与孝懿皇后更为相像,到底雍郡王是在孝懿皇后跟前养了那么些年,不光是性子学了个j□j分,便是到了这儿子辈也没落下,若不然我怎么说越瞧越贵气呢?”   “您这话说得,我虽是没有那个福分亲眼见见孝懿皇额娘,却也到底知道皇阿玛跟孝懿皇额娘是同宗表兄妹,您可莫要再拐着弯来夸赞这小子了。”   不得不说这马佳若惜挑了个极为恰当的时候,甭管是她有心为之还是误打误撞,宫中仅有的两个皇孙满周岁总是少不得要大肆庆祝一番,或是说,因为皇家夭折的孩子不在少数,满了月的孩子并不一定就长得成,便是熬到了满周岁放才算是过了头一道大关,比起先前的满月礼眼下里就自然是操办得更为盛大,如此之下,到了正日子这日,甭说上上下下的嬷嬷宫女皆是忙得抽不开手,就是舒兰也多得是人要应付多的是要操心的地儿,便是让她得了机会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那拉氏果然厉害,难怪历史上儿子死得早也依然坐稳了皇后的位子!   出宫建府的皇子福晋只用每月初一十五进宫请安,可就住在紫禁城里头的各宫嫔妃却是每日一早就要起身来宁寿宫走上一遭,便是这么些日子下来,若惜也没少见到惠妃等人,因着先前的事儿没少听夹枪带棒的冷言冷语,如此,眼见着舒兰居然这样四两拨千斤的直接堵了惠妃的话,且还不动声色的反击了回去,让在座众人都挑不出半分错处,若惜不由得由衷有些感叹,连带着亦是有些担忧。   她并不傻,知道历史上的胤禛是除了名的多疑又冷酷,再加上心眼小爱记仇,若是之前给其留下的印象不错也就罢了,可就凭着上回对方那看着自己眼中能喷得出火,无视巧慧的求饶直接将她们打包扔回了八贝勒府,白白让那郭络罗明珍得了处罚自己的机会,她就心中很是有数自己若是贸贸然的找上胤禛,怕是不光得不到想象中的效果,反倒是极有可能被记上一笔弄得境况更惨,便是将目光往胤禛身边的人转了一转。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她的适应能力确实不算差,在宫中的这些日子也没有白待,便是光是听墙角都听到了不少八卦,比如德妃一向不待见胤禛,连带着也对舒兰很是不怎么样,甚至对自家亲孙子弘晖也是利用算计为多……若惜虽然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是个未婚女子,并没有什么切身的体验,却到底也明白为女则弱为母则强的道理,再加上先入为主的本就觉得舒兰不是吃素的主儿,便是将主意打到了舒兰身上。   而按照她原本所想,她是准备在弘晖的周岁宴上弄出点小乱子,然后在舒兰正值头痛的时候主动找上门,女人心女人知,便是一开始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只当她是疯子,可为着孩子却少不得会记在心里,时间长了再谋上一谋,不怕没有半点进展,而退一万步来说,依着她所见到的舒兰的性子,就是此计落败也不会给自己招来什么很大的祸处,勉强算得上是进可攻退可守,然而想象虽好现实却太过残酷,看着对方这幅被话刺上了门还不动如风,甚至一脸成竹在胸,似乎万事都在意料之中的淡然模样儿,她却是不确定了。   聪明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太过聪明的人,冲动没脑子如郭络罗明珍都能够将自己弄到这番田地,换成手腕心智更为高明的那拉氏,若是打定主意不趟这趟浑水转头就把她卖了那又该怎么办?   借着泡茶的功夫若惜轻手轻脚的退出了主殿,头一回觉得自己这思想超前了好几百年的现代人在这帮子古代人跟前脑子有些不够用,可是不知道是该说天无绝人之路,还是老天爷压根就不打算让她掌握主动权,便是没等她敲着头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有不速之客径直找上了门——   “你,就是马佳若惜?”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吃了排头不得不消停,又因着知道了若惜的存在重新打起了旁的小算盘,同为穿越女的李静琬……都是二十一世纪来的,马佳若惜知道为自己的命运绞尽脑汁的谋算,早已经身在局中的她自然也不会闲着,便是冷眼旁观着对方开罪了自家爷,开罪了八福晋,开罪了十福晋,最终一路开罪到宁寿宫的同时,也开始思忖起了怎么好好利用这份得之不易的先知。   “这些日子在宫中过得可还习惯?”   “……你是谁?”   “雍郡王府的格格。”   看着面前面容双手皆是保养得得宜,且还小腹微凸的华服女子,若惜飞快的判断出此人应当是有点身份的人,也连带着确定无论是自己还是原主都不曾跟对方有什么交集,便是本能有些防范,而看着她这幅防贼的模样儿,李静琬却是难得的不带一点恼怒,反倒是因着在舒兰跟前屡战屡败,在同为穿越者却显然不如自己的马佳若惜跟前有着顾莫名的优越感,便是抬了抬眉头浮起一丝尚算亲近的笑意——   “你用不着这样紧张,我不用多猜也能够料得到你心中在想什么,无非是你我之间并无交集,按照常理就是往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瓜葛,便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找上了你是不是?而我也索性不跟你卖关子,直话与你明说了,我特特来找你是想跟你做笔交易。”   “……交易?”   “原本你是待选秀女,不说一定飞上枝头变凤凰却少不得有着不错的前程,眼下里弄成这幅光景,你难道真的甘心服气?不要说我话说得不好听,凭着你的身家背景,凭着你的容貌姿容,凭着你得罪了那么多人,想要一朝翻身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甚至可以说在太后主子的眼皮子底下格外的艰难,可我,却愿意助力一臂之力,让你脱身泥潭。”   “你?”   “呵,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格格,比不上你当庶福晋的姐姐可以说只比那侍妾高上一丁点儿,可是我膝下已然有一个女儿,现下腹中还有一个孩子,待这孩子出生便是怎么都少不得我一个侧福晋的位分,则是福晋能够帮得到你的我未必就帮不到你。”   “你怎么会……”   “傻丫头,你以为你进宫这些日子学得比以前机灵了点,就能够瞒过所有人了?眼下里是事儿多你又已经入了宫没人太过将心神放在你心神,可我敢打包票,只要你跨出了第一步,便是用不了多久该知道的心里都有了数,能进这皇家门又岂是那没有成算之辈?”   李静琬之前是走了不少弯路,在舒兰手上折了一回又一回,或是说她的手段根本拍马都赶不上舒兰,可一来架不住她知道这马佳若惜的能耐有多大,二来也架不住这回她耐下了心思仔细琢磨,便是蛰伏了这么久终于从八福晋的爆发和若惜的处罚中回了味,将舒兰的心思猜到了那么十之五六,这才决定先下手为强的将马佳若惜给拉到手,准备借着她的力去给胤祯后院添乱,再去暗示德妃这都是舒兰的手笔,等到舒兰要顾着德妃的发难又要顾着自家妹子的乱头分去大半心神,她在雍郡王府中也就有了施展了空间。   如此,便只见她瞧着满脸惊诧又满是不解的若惜,面上的笑意更重——   “你看,你这心里在想什么不又都挂在脸上了?想问我为什么帮你?当然,这不是白帮的,依着咱们的身份,想要只凭着自己达到想要的目的显然是有所欠缺的,便是只有互帮互助才能够互惠互利。”   “进了这皇家门就少不得要去争要去斗,就像我眼下里虽然瞧着是该有的都有了,体面尊荣儿子女儿一个不差,可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能够更上一层楼谁愿意留在原地踏步?谁又甘愿一辈子仰人鼻息?”   “而对于你来说,雍郡王府谁得势并不重要,甚至这天下以后谁当皇帝也并不重要,可我若是帮你一把你却可以摆脱眼下的困局不再为人鱼肉,只要你进了十四阿哥后院的门,八福晋十福晋都碍着十四阿哥的面子便是再动弹你不得,就连你那个被八福晋压在下头的亲姐姐也能沾你的光在八贝勒府更得人看重,而你所需要为我的做的,不过是笼络住十四阿哥的心踩下乌拉那拉舒云,可以说原就是你应当要做的。”   “这般之下,你我之间又何乐不为呢?” 第65章 饥不择食的德妃   李静琬这法子想得不怎么的,可这段时间的蛰伏却也没算白搭。   出宫建了府毕竟不比在身在宫内,一墙之隔便是两个世界,先前得用的人虽说不至于全部废弃也总是不像之前那样但凡有个什么动静就心中有数,再加上这抓周礼上乱子本就多,人来人往的顾着自己这儿都嫌功夫不够,便是过了两三日,马佳若惜思忖良久终于跨出了第一步之后,舒兰才慢了半拍的得到风声。   “主子,奴才听宁寿宫的人说,那马佳若惜这些日子可是有些不安分,也不知道是这些日子在宫里学精怪了还是脑子终于开了窍,竟是跟阿哥所那帮子宫女太监走得很是亲近,便是听得人家挤兑也是一改往日模样儿的半点不气,怕是这心里头又打上什么主意了。”   “阿哥所?”   撇开旁的不说,当了那么多年上位者,舒兰这看人的功夫可以说早就练就得炉火纯青,便是只在胤俄寿辰那日见过若惜一面,心中也已经有了分数,知道这丫头决计不是个见到厉害就能消停的主儿,可是不消停归不消停,竟然不动作则已一动作就直接攀上了阿哥所,却仍是让她眯了眯眼——   这一次出宫建府,成年的阿哥们几乎全都给小的们挪了地儿,阿哥所中便统共只剩下胤祥胤祯并几个现在还是小娃娃的小阿哥,而胤祥跟胤禛走得亲近,若是有个风吹草动理他们夫妻二人理应是一早听了个全儿,便是舒兰压根用不着多想都能猜得到若惜的目标是何人。   “自打晖儿出世以来盯着咱们的便尤其之多,便是咱们眼下里不在宫中管不着那么多,可永和宫那位那样宝贝着老十四,难道就没得点动静?”   “我的主子欸,您可别是最近操心小主子的事儿忙昏头了罢?过不了两月就是太后主子的寿辰,然后紧接着就是大选,先前因着那马佳若惜的事儿,太后主子原就恼了各宫的娘娘们,闹得这些日子各宫各院皆是夹紧了尾巴做人,都想着在太后主子的寿宴上搏点彩头,再加上这回大选必是少不了要定下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宫里宫外都多的是人为此来往走动,顾得了其一就顾不得其二,可不就是白白给了那丫头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这时机也掐得太恰到好处了。”   前世今生都是在这权力中心过活,舒兰当然不相信什么这种赶在点上的动静只纯粹是巧合,何况她身边的人都是从内院后宅到紫禁城里历练过来的,想得到这些并不出奇,可马佳若惜却显然是个脑子里没什么道道的,如此,那又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内就变得这样精明?   “主子,您的意思是……”   “反常即为妖,我瞧着这事儿不对劲,让他们去打听打听那丫头究竟是跟阿哥所的哪些人走得亲近。”   不得不说李静琬敢自己找上门去跟若惜结盟还是有所准备的,毕竟她先于舒兰入宫又得宠了那么些年,便是即便称不上脚跟站得有多稳,也总是有着些能用之人,而恰恰好的这些人又并没有身居要位,在他们出宫建府之后依然是留在了宫中,甚至依然在阿哥所只是伺候的主子换了个对象而已,如此,便是成为了李静琬手头不多的可用来助势的棋子,此外再加上不知道该说是注定,还是大概知道历史上胤祯是什么性格的马佳若惜战斗力确实不弱,就在舒兰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宫中的进展亦是一日千里了起来。   “若惜姑娘,奴才已经将您的意思透给十四爷知晓了,十四爷得知您心里头记挂着他很是高兴,只是碍着主子爷的旨意暂且还找不到机会来见您,望您再等上几日稍安勿躁。”   “公公说得哪里的话,虽说我跟十四爷之前在宫外算得上投契亦是有所往来,可是眼下里到底不比那时候,若没得公公牵桥搭线怕是连个传话的人儿都没有,便是若惜在此谢过公公了。”   “嘿,您这就外道了不是?说句拿大的,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您又哪里用得着跟奴才这样客气?毕竟这您好了,李主子也好,奴才才能跟着沾光不是?”   宫中不缺安守本分的奴才,可心有算计想要谋得更大前程的却也大有人在,特别是太监,不像宫女除了特别得主子太监不像宫女,除了特别得主子重用知道不少秘密的,大多只要熬到二十五岁就能放出宫去,而太监却是相反,除了爬到了高位特别得青眼的,就只能在这紫禁城中浑浑噩噩一辈子,如此之下,当然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爬。   而说回眼前这个小太监,家里头没有什么依仗又拿不出打点银子,即便熬了好些年终于从粗使太监挤进了阿哥所,却依然是够不上伺候皇子或皇子福晋这样的肥差,可好在这人来得机灵爬上了李静琬这艘船,瞧着这原先并不起眼的格格先是生下了大格格,再又怀上了这一胎,然后因着胤禛被封雍郡王身份跟着水涨船高且,他自是看到了希望只想着能够靠着这位李主子出头,如此,便是比起若惜还要发狠卖力得多——   “若惜姑娘,昨个儿借着奴才家里人来神武门瞧奴才的机会,奴才可是又得了李主子的一番提点,只说现下里德主儿忙着旁的事儿且十四爷还在禁足之中,并未太过上心阿哥所的事儿,可等到之后呢?甭管怎么说德主儿都是襄理宫务的四妃之一,哪怕咱们做得再是隐秘,只要十四爷来见您的次数多了难道心里头还能没个分数?便是比起原就对您上了心的十四爷,哄住德主儿才是正理儿。”   “……德妃娘娘?”   “哎哟,您也莫要紧张,虽说按眼下的情形来说,德主儿少不得对您有些个不满,可是您莫要忘了,这过不了多久四福晋的亲妹子就要进宫了,为了打压四福晋德主儿可是花了不少心血,连带着不懈余力的扶持李主子,这般之下,比起这原就是眼中钉肉中刺的那拉小姐您这点子事儿又算得了什么?”   小太监压低了点声音。   “这话虽是听起来不中听,可有一句说一句的,比起有四福晋连带着整个儿那拉府做依仗的那位快要入门的侧福晋,您这儿可算是好拿捏多了,只要您让十四爷在德主儿跟前表了态定要纳您进门,再表露出您跟四福晋不对付必然会帮着将那位侧福晋给踩在脚下,哪里用愁德主儿不接纳您,不帮着您?这样一来,可不就水到渠成了?”   “……倒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李静琬的手段虽然在舒兰跟前很是有些不够看,可是用来忽悠马佳若惜却是绰绰有余,便是在这番连消带打这下后者也真的转过了心思,将注意力移到了德妃身上,趁着这些日子德妃不遗余力的在想法子博回太后好感,每日都要来宁寿宫待上好一会儿才走的机会,再度发起了力——   “哈?您是说马佳若惜不知怎么的入了额娘的眼,瞧起来处得很是投契?”   “我难道还能诳你不成?今个儿我去永和宫请安的时候刚好瞧见那马佳若惜出来,且还是苏嬷嬷亲自给送出来的,听着那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额娘想要向皇玛嬷开口将人给要到永和宫呢!”   “这倒还还真是……”   “莫说你始料未及,就是我瞧见也觉得很是来得诡异,原想着那马佳若惜也就是没规矩没脑子,怎么都掀不起什么大浪,可眼下里瞧着却是我低估了她,老十四是个拎不清的容易摆平,可永和宫居然也对她敞开了大门,这丫头倒还真是算得上有几分能耐了。”   “是她有能耐还是她背后的人有能耐,现在可还做不得准儿。”   早在之前得知若惜攀上阿哥所消息的时候,舒兰就隐隐有了所觉,只是因着瞄准她的人太多想要给她添乱的人太多才一时之间并未有太过仔细的头绪,可如今这么一瞧,能够在阿哥所使唤得上人又这样了解德妃心性的人,便是除了惠妃就只有李静琬。   而有一句说一句的,李静琬这一手倒也算是难得的玩得还算漂亮,掐着大家伙皆是j□j乏术的当口儿出击,又拿捏住了没什么脑子的若惜,算准了因着弘晖的出世对她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峰的德妃的心思,若她不是重生而来一早就提防上了永和宫和把住了后院,说不定还真就叫她不动声色的得了计。   如此,想到这里便只见舒兰唇边勾起了一丝颇带恶趣味的笑意——   “这倒还真是慌不择路的碰上了饥不择食的,便是让她们自以为是的继续行事又有何妨?省了咱们的力气又白给咱们做了嫁衣,到时候岂不是才越发的有意思?” 第66章 机关算尽坑自己   舒兰直接撒开了手,甚至还在不出褶子的范围内示意帮上一把,便是隔了两月,太后寿辰刚过,德妃便就趁着太后高兴的时候开口要人了。   对于太后来说,马佳若惜实在算不得什么紧要的人,只要把她跟自家小子们隔离开来别扯完一个又一个的闹什么什么麻烦事,再乖乖听话的全了前朝对臣下的仁和,太后也没打算硬要纡尊降贵的跟个小丫头过不去,如此,见着德妃开了口,想着与其在自己个儿这宁寿宫里横竖少不得要叫底下人上点心,倒不如让德妃揽了这个总,一方面以后惹出什么乱子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自有人顶着,另一方面也算是明面上全了对方一宫主位的面子,便是也没多思忖就很是干脆的点了头。   德妃身居四妃之一,又是胤祯的生身额娘,按着规矩侧福晋往上得让老爷子点头,可若只是指个侍妾格格却全然可以自己做主,便是拿着胤祯确实喜欢这丫头,若惜进了后院也决计再没了徒生波澜的话头,在面上跟太后报备了一声之后,就让若惜赶着大选之前和舒云前后脚的进了门,于是,清静了许久的阿哥所迎来了新一波鸡飞狗跳的热闹——   “马佳若惜,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虽不是嫡福晋却也是正儿八经上了皇家玉牒的,况且爷也说了这后院暂时由我做主,你莫是仗着爷对你有几分欢喜就眼皮子瞅上了天了吧?究竟还有没有规矩了?”   “您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虽说我比您早那么一两天过门,可碍着身份碍着爷的叮嘱却无不是处处以您为先,只怕您哪儿不满意闹得这院子上下都不痛快,您便是不将我这份心放在眼里也没得一而再再而三找茬的理儿吧?”   “我找茬儿?先前听着爷说你性子直爽让我凡事多担待些,想着都是伺候爷的指不定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处一辈子,便是小事琐事我也从不曾跟你计较,可眼下里这是怎么了?竟是敢做不敢认了?爷昨个儿就说好了去我院子里用晚膳,你倒好,不出声不出气儿的竟是横插一脚弄出个什么劳什子果冻,直接将爷给拉走了,真当我是个软柿子任你拿捏?”   “我可……”   “我什么我?自己个儿行为不端白白的闹得没了大选的资格,不过一个宫女出身的格格竟也敢在我跟前我来我去,当真是反了天了不成?”   “您刚进宫想来是不知道,是,没错,我的身份是比不上您,家世也比不上您,可爷特许了我不用自称奴才,德妃娘娘也说一家人没得闹得奴才来奴才去的身份,怎么着,您不将我放在眼里,难道连爷和德妃娘娘也不放在眼里了?”   “你!”   舒云被气了个仰倒,饶是平日里修养再好,看着若惜这般拿着鸡毛当令箭且还咄咄逼人的模样儿,却到底是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   “好,马佳若惜你当真是个好的,既然你这样有恃无恐那咱们就干脆去永和宫让德妃娘娘评评理,看看娘娘会不会因为你这么个侍妾格格让我没了脸去!”   乌拉那拉家虽然比不得其他几大家族来得势力盘根深错,可费扬古身为一品重臣,舒云身为继室嫡女,若不是因着家中已经出了个正值风光的嫡福晋,若不是因着老爷子出于政治上的考量,她便是当十四福晋也没得半点挑理儿的地方,是以,想到自己原本的前程还大有可为之处却中了旁人的算计闹得进退为难,只能来当个里里外外皆要提防皆不顺气儿的侧福晋,她自是心中早有不痛快,可以说不点则已一点就着。   而马佳若惜虽然这些日子在宫中学聪明了点,在李静琬的提点之下也比之以往收敛了点,看起来低调规矩了不少,可归根究底的说起来,骨子里却到底是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再加上人之劣根性,破了眼前最大的困局之后便是少不得觉得自己一个见惯了一夫一妻制的现代人,居然穿越了没混出半点名堂不说还成了个连侧室都不如的侍妾格格,在舒云的下马威之下,当然也是心中憋闷得到了顶点,再也顾忌不得规矩云云亦是针锋相对了起来。   如此两两相加之下,这原本只在阿哥所的战火,便是一路蔓延到了永和宫中,将原本还自以为稳坐钓鱼台的德妃弄了个措手不及——   “德妃娘娘,您可是要为我做主啊,原本我这些话老早就想说了,可是一来是想着我刚刚入门或许是还没有适应,二来也是顾全着爷和您的颜面,便才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一直忍到了现在,甭管怎么说我总是主子爷下了明旨上了玉牒的侧福晋,院子里那么多下人看着瞧着,若是由着这马佳若惜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威作福,我这颜面可该往哪里放?以后又还怎么立身做人?”   “德妃娘娘,我性子是有些急躁,有时候也确实是有点错规矩,可在宫里待了这么久日子却总归是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加上我虽然跟爷算得上情投意合,可若没有您从中帮手却也难以过门,如此,我又怎么会上赶着去得罪侧福晋让您为难?难道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上了门还容不得人反击?”   “马佳若惜,你刚刚那股子蛮横劲儿呢?怎么到了德妃娘娘跟前就温顺得跟只小猫一样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你?我为何要欺你?你有哪一点值得我去欺?身份够不上,家世够不上,连姿容也不过尔尔,若不是你太过分,我便是连多看你一眼都懒得!”   “人心总是不满足的,得到了一点就想要更多,谁又知道你是不是因为一路都来得太过于顺遂,便是占了位分不说还想独占了爷的心呢?若不然正如你说的,你既顾忌着爷又顾忌着德妃娘娘,又何必为了我这么个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人,硬要闹到这步田地才肯罢休呢?”   “你!”   “好了好了,你们一个两个的当我这永和宫是什么地方?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舒云虽说心计成算并不差,至少在那拉府这么多年总是要比马佳若惜这么个穿越女要来得强,然而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古代女子,暗着来算计或是话里话外的打机锋她都半点不怵,可像马佳若惜这样全然不遮掩,一切都放在明面上来说的却还是头一回碰到,便自是在口舌上落了下乘,只能由着对方带跑了思路,额间青筋毕露的指着面前人半天都挤不出个字。   而端坐在主位上的德妃虽是借着这个功夫终于插上了话,可一方面她从不曾打消从舒云身上入手去给舒兰找麻烦的念头,即便心中有所提防甚至满是不喜,面上却一直是对舒云亲近拉拢居多,至于另一方面,她虽是也没对马佳若惜满意到哪里去,可身份低好拿捏,以后说不定就比正牌的十四福晋更能派的上用场,便是私底下亦是多有提点扶持,如此,眼见着这二人竟是直接闹到了她面前,且还都是一副要她做主的模样儿,她自是只觉得头疼不已,缓了好半天才勉强耐着性子接过话头——   “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个儿来请安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听着老十四说你们这些日子也很是侍候得好,还跟本宫说年节的时候要好好赏赏你们,不能被别家福晋格格比过了身去,可你们倒好,外人没来找你们什么麻烦你们自己个儿却是闹上了,这传出去脸上还要不要看了?”   “德妃娘娘,我又岂是那不知分寸之人?实在是这马佳若惜……我从不敢忘进门之时您的叮嘱,因着瞧着爷近几日骑射上头很是发狠,整个人儿似乎都清瘦了不小,昨个儿我便是特特亲自下厨炖了盅鸡汤,还一直上心上眼的盯着火候,掐着时候的就等着爷回来,可这马佳若惜倒好,竟是跟我作对一般的也弄出了个劳什子吃食,便是爷刚回院子就将人拦截了去,白费了我一番心血不说还闹得我好大的没脸。”   “若只是如此也就算了,毕竟就像您所说的家和万事兴,我这个做大的让一点就让一点也当不得什么,可今个儿请安这马佳若惜不单单是三催四请才慢吞吞的过来,还话里话外的透着股炫耀劲儿,然后我忍不过说了几句她就发作了起来,知道的是她原本就是个没规矩的,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她才是侧福晋了,如此,您若是不给我做主,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你先……”   “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只听信一人之言,难道我在您心中就是这样没规矩没分寸的人么?俗话说的不知者不罪,我原就在后院里闷得无聊只能靠着做点吃食打发些时间,好不容易做了个模样儿出来当然是第一时间想要给爷尝尝鲜,哪里又会神通广大的知道侧福晋那儿也备着?而就是退一万步来说,我心中本也觉得有所亏欠想要好好说上一说,可侧福晋全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难道到了这会儿就能撇个干净,只把所有错处都推在我头上了?”   “胡说!我昨个儿明明跟你说过爷要到我这儿用晚膳,还叫你早点歇着今个儿一同来请安,嬷嬷宫女那么多人都瞅见了,你当你这会儿矢口否认就行了?”   “是,你是说了爷要到你那儿用晚膳,可我做的不过是个小点心,想着给爷吃过了让爷再去你那儿用膳就是了,哪里知道爷吃着觉得味道好吃了一个还不够,便是吃不下才干脆不过去了,说起来咱们都是为了让爷高兴,你又何必这样计较?”   “你!”   “够了!苏嬷嬷,你赶紧去把老十四给本宫叫来!”   德妃到底是已经有了点年纪的人,瞧见面前二人说不上两句又针锋相对的吵起来,便是只觉得脑仁突突的疼,当然,想要破开眼前的乱局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快刀斩乱麻的挑个立场站着另一个自然就得偃旗息鼓,这幺蛾子便也算是不了了之了,可是这法子说起来轻飘飘的似乎是十分简单,可对于德妃而言却是无从抉择。   对于舒云,她虽然现下里暂时没得全盘把握去拉拢到手,然后去祸害舒兰,可既然人已经进了自家儿子后院便总是有着可乘之机,比起那如同铁桶一般根本插不进手的雍郡王府,说不定就是个足以翻盘的大软肋,另外她的身家背景也能够很好的平衡那尚且不知道是荤是素的十四福晋;而对于若惜,她现在在背后支持舒云得势,可同时也得提防着对方太过于独大,然后反行其道的去跟舒兰联手来让自己无路可退,便是怎么的都要拿捏个帮手,而比起身份总是不会低到哪里去的十四福晋,孤立无援的马佳若惜显然更容易拿捏。   不得不说,德妃原本这双管齐下的计划确实还是不错的,若是碰上个能隐忍能为着长远吞一时之气的,说不定她也就得了计了,可偏偏这一个两个的要么是被自家姐姐吓着了,拼着命都想混出个子丑寅卯,要么就是二十一世纪来的思想原就不在一条轨迹上,如此,便是德妃再是终于会过了味儿,察觉到自己想得太过于所以然,也已然是为时过晚。   这般之下,便只见看着自家儿子满头大汗赶过来的德妃,头一回没有平日里的上紧,而是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待下了逐客令待糊里糊涂的胤祯领着那俩祸害走了之后,才直接斜倒在软榻之上——   这下可好了,她顺顺畅畅几十年怎么一旦扯上乌拉那拉家的人就成了这样? 第67章 德妃vs苏麻喇姑   德妃被舒云和若惜二人弄得脾气全无,不由得对未来的十四福晋上心又上火了起来。   说起来,放在前两年,这要成婚的皇家阿哥以及宗室亲贵们实在太多,便是那家世出挑的再多也是僧多粥少怎么都不够分,可到了眼下里这只有胤祹、胤祥并胤祯三个适龄阿哥,便是大有着可挑之地,比如老牌大族中钮祜禄氏、董鄂氏、佟佳氏和富察家,新贵人家中有兆佳氏、完颜氏,这一次就都是有着适龄女子入选。   德妃虽是屡出昏招,可是在宫中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在大局上却总是有点子分数的,钮祜禄家和董鄂家都是开国五大臣的后裔,二者势力皆是盘根深错,对于老爷子而言当然是一边重用一边提防,而后者比起前者更为懂得揣摩上意且又素来低调不招摇,这才一门出了两个皇子福晋,然而已经有了一个阿哥且在众阿哥中没少跟着搅事的钮祜禄家却是怎么都不至于在眼下这当口儿上再锦上添花,便是应该要么留牌子进宫要么指给宗室。   而佟佳氏虽然家大业大,前后出了孝康章和孝懿两位皇后,平日里就多得老爷子照拂和偏重,可对于本来就在后者身上吃了大亏的德妃而言,却是理智上再明白跟佟佳氏结亲的好处,也决计不会赔了一个儿子再赔一个进去,便是只将目光盯准了富察氏和兆佳氏以及完颜氏——   若是能够从中找到个镇得住场的,自己就也省了大半心了不是?   随着大选过了初选又过了复选,留下的秀女都一色儿的住进了储秀宫,德妃自是后脚赶着前脚的谋算了起来,只是这选皇子福晋,且还关系到胤祥和胤祯这等大事,除了她其他人又岂是全然没有半点动作?便是与此同时的雍郡王府中,夫妻二人也跟着商议了起来——   “爷,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我听着宫里传出来的话,这几日额娘可是传见了不少秀女,特别是富察家兆佳家和完颜家的,到今个儿少说都见了两三回了,便是我估摸着这次选秀怕是得生出不少乱子。”   “哦?你心里可是有什么想头?”   “虽说这弟弟们选什么样的福晋轮不到咱们来插手,可十三跟咱们走得近,十四又处处跟咱们不对付,便是牵一发就动全身,我这心里头怎么可能会没有什么想头?”   若是一切都按着前世的轨迹来走,舒兰自是心中有一杆秤没得什么好多思忖的地儿,可偏偏这万事有利就有蔽,她眼下里的日子比起当初算是舒心了不止一星半点儿,然而连带着几乎所有事情都跟记忆中有了出入,让她也没了那份成竹在胸,便是只见她略微蹙了蹙眉。   “十三那儿我倒是不着急,横竖庶妃再不得宠他自个儿也算得皇阿玛青眼,便是家世顶好的攀不上也总是能得个其次的,不出意外应当是马尔汉的女儿兆佳氏,而十四弟,额娘身为一宫主位他也算是自小受尽恩宠,若是撇开其他的,依着皇阿玛万事讲究平衡之道的性子便应当是配完颜氏,将十二弟配富察氏。”   “嗯,那若是不撇开其他的呢?”   “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乌拉那拉家虽说跟富察家比不得,可我阿玛却到底位列一品,比起现在只任礼部侍郎的完颜罗察可是整个儿高出了一截儿,便是哪里有侧福晋反比嫡福晋出身高贵的理儿?如此,照这么下去,岂不是得是富察氏配给十四弟才算是明面上好看?”   现下里的马齐马武虽说已经开始出头却还不像后来那般担任要职,可这旁人不知道舒兰却是心中有数,比如后来的二马吃尽天下草,比如带头领着群臣提议立胤禩为太子,却拍错了马屁被老爷子狠狠削了一通却依旧得以重用,比如连带着入了胤禛的眼,甚至将李荣保的嫡女富察氏配给了那会儿已经身为内定储君的弘历为妻……   这一桩桩的分开看或许在能臣遍地是的康雍两朝算不得什么,可联合在一起得尽了荣光却还能不惹半点忌讳,便能够看得出这富察一门的能耐究竟有多大。   这般之下,想到胤祯如若攀上富察家这么个有力又有发展前途的岳家,再想到自己印象中的富察氏确实比起完颜氏要精明且高明了不少,若是真的十四福晋换了人做,自己原先的谋算怕是大半都打了水漂,舒兰自是少不了有些坐不住了,可正当她紧蹙着眉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一旁听了这一大通的胤禛却是突然轻笑了出声。   “前几日我调侃十三弟的时候问他想要个什么样的福晋,十三弟还打趣着说能有他四嫂子一半的稳重便是满足了,若是叫他瞧见你这六神无主的模样儿,怕是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万事有我在,你有什么好慌的?”   比起不管是前世今生都只是窝在这后院后宫一亩三分地中,虽是在女人们中手段了得,但一旦牵扯到前朝,特别是盘根深错的康熙朝的爷们儿心思就有点心思不够用的舒兰,胤禛当然看得到的想得到的更多,自是一早就猜到了永和宫那位自家额娘的心思,听了这一通也觉察出了自家福晋的担忧,便是打趣过后又安抚性的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虽说照着大面上的规矩来看你的担忧很是有理,可你莫要忘了这皇家之中看得最重的是规矩,为着利益为着政治为着种种因素坏得最多的也是规矩。”   “……您是说?”   “你可别是忘了十二弟是养在谁人膝下了吧?”   看着自家福晋眼中划过一抹了然之后眉眼之间的疑惑不减反盛,胤禛难得的没有打趣或是卖关子。   “苏麻喇姑是宫中的老人,跟着老祖宗历经四朝素来得皇阿玛敬重,甭说各宫嫔妃便是皇玛嬷也很是对其来得尊敬,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她平日里只是闭门礼佛像是世外隔绝一般从不理俗事,连带着十二弟也被教养得恪守本分从不多说一句多做一分,可又有谁想过,当年她那样得老祖宗重用,其中除却自小长大的情分之外又怎么可能是那没有半点成算的主儿?”   舒兰进宫的时候孝庄文皇后已经逝世,苏麻喇姑也早已从前阵退下鲜少出入人前,便是心中再是明白此人绝非平庸之辈,也因着其直至临终都未主动搀和过什么事,以及彼此之间无甚往来,便是直到胤禛提起方才脑中划过了一抹灵光,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苏麻喇姑虽说性子淡然,多给的恩典不要多给的礼遇不受一直恪守奴才的本分,可只要再世为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无欲无求?便是自己无欲不为自己求,为着要紧的人就能真的不为所动?这么些年来,即便皇阿玛不看重十二弟,定嫔也不算得宠,可奴才下人乃至各宫嫔妃谁也不敢慢待了十二弟去,其中固然有不看僧面看佛面的缘由,可依着小时候我对苏麻喇姑的了解,她也决计不会坐视旁人不将十二弟放在眼里,想要夺去十二弟本该有的直接欺到头上来。”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倒着实是我短视了。”   “你入宫晚又没见过苏麻喇姑,没有想到这一茬儿原就是常理,可额娘嘛……怕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栽大跟头了。”   不得不说能在九龙夺嫡中成为最后赢家的胤禛确实是有真本事,那些个不动声色拉拢得用之人的手段且不说,单论这对人心的揣测和对所有能够产生影响的人皆是计算周全,便是在兄弟里头称得上头一份,再加上他本身就心眼小,眼瞧着比起自己要娶妻成家时候德妃的不上心,这会儿对方的着急上火着实来得碍眼,便更是带着报复性的顺水推舟的‘帮’了把德妃。   德妃虽然比舒兰早入紫禁城十几年,可先前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宫女连慈宁宫的门都跨不进去,后来凭着生下胤禛一朝翻了身可还刚册封为嫔不久孝庄文皇后又撒手人寰了,便是也跟舒兰一样,瞧着这么多年苏麻喇姑都没什么动静压根就没将其纳入需要考虑的范围,这般之下,当她满以为富察氏已是自己囊中之物的时候,因着敬重去拜访完苏麻喇姑听了一耳朵的老爷子却是直接兜头给了她一盆凉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武英殿大学士马齐嫡女富察氏为皇十二子胤祹为嫡福晋,兵部尚书马尔汉嫡女兆佳氏配皇十三子胤祥为嫡福晋,礼部尚书罗察嫡女完颜氏配皇十四子胤祯为嫡福晋,令钦天监择日,礼部内务府着办,钦此!”   看着眼前的明黄圣旨,回想着完颜氏那股子耿直劲儿,德妃彻底懵了…… 第68章 十四福晋名平婉   虽说圣旨已下,可礼部要拟贺词挑礼官,内务府要挑嬷嬷量体裁衣,待嫁福晋们也得准备抓紧时间了解宫中的人和事以及亲自绣制荷包等小物,便是等到三人都进了门,已经是第二年的年中。   “儿媳见过额娘,给额娘请安见礼。”   “起来吧。”   宁寿宫中的大集会倒是过场走得容易,太后年纪大了瞧着这孙辈一个个都成了家只有开心的理儿,自然其他的宫妃们皆是一个赶着一个的凑趣,便是心中再对这福晋们的归属和前些时候闹出来的幺蛾子有什么想头,有没有哪个会在这上头来不讨喜,便是转到了这永和宫中才是今个儿的正戏——   “起来吧。”   比起向来没什么存在感,连带着性子也被磨得很是温润的定嫔万硫哈氏和庶妃章佳氏,德妃这儿显然要来得更为讲究,只是端坐在主位之上,看着身穿皇子福晋大衣裳,眉眼间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却仍是恭恭敬敬半点规矩不错的先朝自己行了大礼,再跟坐在次座的舒兰见了礼的完颜氏,德妃面上的神情却也显然的比当初初见舒兰的时候来得亲近,甚至还挥了挥手示意苏嬷嬷亲自将其给扶起身落座。   “这皇家的规矩原就多,我虽是没那个福气亲自走上一遭,却是想也知道这大婚礼仪有多折腾人,加上今个儿天不亮就起了身去了乾清宫又去了宁寿宫,隔着老远都瞧见你面色比起前几日来得憔悴多了,现下里到了额娘这儿便也莫要再拘着,好好坐下吧。”   “尚在选秀的时候就德蒙额娘诸多照拂,这才有幸被皇阿玛指给爷为嫡福晋,可您慈心悌下,做小辈的却没有就这么坐着受着的理儿,若不然便是爷看在我刚刚进门的份上不好说我,回头传到我阿玛耳中也要说我没了规矩丢了完颜家的脸了。”   “进了爱新觉罗家就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了,皇上夸你好,太后主子夸你好,我也觉着你好,你便也无须这样妄自菲薄。”   完颜平婉这姿态这话儿都跟当初舒兰进门第二天差不了太多,可或许没有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上位者的气场,也或许是德妃对舒兰的感观已经差得不能再差,对于她而言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觉得更为入眼,便是看着对方这略带诚惶诚恐的模样儿,心中稍稍去了些先前的不满,面上的笑意亦是越发的柔和——   “原先皇上旨意还没定下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丫头合我的眼缘,规矩又不显过分,只是这圣意不好妄自揣测,皇子福晋又是个个联系着前朝,我也不好去插手太过,到眼下里看来,方才觉得老天爷到底是青眼老十四,只是这有一句说一句的,你在我跟前什么样子那都没得什么,在外头却总是要拿出皇子福晋和当家主母的气势,若不然可是要被人小觑了去了。”   德妃这话看起来是一边夸赞新媳妇一边提点两句,可话中深意却也昭然若揭,舒兰听得但笑不语,完颜平婉显然也没打算刚进门就为了讨好婆婆得罪了正是如日中天的嫂子,便也只是低头浅笑,而她们俩默契的都没接话,德妃的话茬儿却还才开始。   “虽说这宫中规矩大,初初进宫肯定比起在家中多有不适应,可一来,我先前已经叮嘱过老十四了,这成了家就得立业,没得再像先前那般总是跟着哥哥们闹腾的理儿,二来嘛,虽然这打开门来都是兄弟,可关起门来到底只有亲兄弟才靠得住,到了你们这妯娌之间也是一样,便是你若有什么就多多请教你四嫂,实在拿不定主意还有我盯着瞧着,总是不会叫你乱了分寸去的。”   说着说着,将目光移到一旁的舒兰身上。   “胤禛福晋,你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比起咱们额娘可是在宫中活了一辈子的人,便是儿媳刚进宫的时候也是多得了额娘的教诲方才能够事事有条不紊,如此,您说的自然不错。”   跟着德妃从宁寿宫到永和宫这一路,除了刚落座时谢了个恩,完颜平婉见礼的时候起了个声,舒兰便一直坐在旁边充当着布景板,可不出声归不出声,纯看戏归纯看戏,却并不代表她心中就没有点想头,瞧见德妃一直有意无意的捧高对方无视自己,到了这会儿又猛地将话头给扯过来,连带着引过这位十四弟妹的目光,舒兰眼中飞快的划过了一抹了然,可神色之间却仍旧半分不变——   “咱们眼下里已经出宫建府,不能够日日侍奉在额娘身边本就觉得惭愧,好在十四弟妹进了门又投您的眼,想来也能让您开开心,便也算是全了咱们心中的忐忑,而相对的,等到再过两年十四弟妹跟着要出宫建府的时候,您在宫中不能近身照拂帮衬,咱们做兄长做嫂子的自然就也得帮着上心上眼,毕竟这让您心中没有记挂能够安享度日,才是咱们这些做小辈最大的孝敬不是?”   有你们帮着上心上眼,她能够不记挂那就奇了!   德妃和舒兰本就算是已经撕破了脸皮,便是私底下要么是公式化的请过安就告退,要么就是你来我往谁也不落下,可当着完颜平婉这么个刚进门,尚且不知道根底的面儿,却到底是俩俩都是端着温和的笑意,便是即便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连带着想到舒兰曾说过的‘若是让胤禛不好过,她就让胤祯不好过’的言辞,心中再是憋闷,面上也仍旧是半分都不露,只有手中几乎被捏成了团的帕子泄露了她心中的怒意。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   德妃缓了口气,终于恢复自然笑容的接过话头,可同时却也再不看舒兰,只将目光转向平婉。   “听到你四嫂说的了?说起来你们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十四那侧福晋便是你四嫂的亲妹子,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儿你便是可劲儿去烦她,横竖你四嫂最是讲规矩的人总是不会叫你为难,当若真是连她都没了主意你也尽管来找额娘说,额娘总是会为你做主的。”   “额娘您这话说得?前些时候问起舒云在宫中一切可还好,那丫头还说在宫中尽得额娘的照拂,可是比在家中的时候还要快意多了,直叫我打趣她女生外向哪,如此,若是叫她听见您这么说,那丫头怕是又要不依了呢!”   德妃拿着打趣的口气说得字字诛心,舒兰自然也不会因着平婉在场就变成软柿子任她拿捏,便是淡淡一句话直接堵了回去,然后才趁着对方闭了嘴的空挡拍了拍平婉的手。   “虽说按着血脉来说我肯定是要跟自家妹子来得更为亲近,可出嫁从夫以夫为纲,我却到底分得清前后,那丫头往日在府中便是叫我阿玛和兄长们宠坏了,性子很是有些骄纵,若是她真有什么不对的地儿,你便切莫碍着我缘故闹得自己为难,横竖咱们都是这皇子福晋,都知道彼此之间的难处,若不然今个儿你碍着我,明个儿碍着八弟妹的,这家岂不是没法当了?”   “是,您说得很是,多谢您二位提点,平婉记下了。”   完颜平婉还是不动如风,一副与其年龄十分不符的沉稳模样儿,德妃见状觉得还是得挑个没有外人的时候再好好说叨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没人上赶着来挑事挑话头舒兰当然也不会没事找事的自己去挑衅什么,便是说了这么大一通之后终于和气了下来,顺畅的走完了敬茶见礼这一遭,道了安平婉和舒兰一前一后的出了永和宫——   “四嫂,您刚进宫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呃?”   “不知道是我还未适应,还是这往日里松快惯了,昨个儿到今个儿可是觉得时间过得尤其漫长,便是比起当初选秀时候的惴惴不安还要来得心里头没谱儿,这才冒昧有了这么一问。”   完颜平婉人如其名,家世不算出挑,容貌不算出挑,性子不算出挑,似乎什么都是平平,仿佛只有面上一直挂着的温婉笑意和举手投足之间的大气才显得衬得上她皇子福晋的身份,让人不敢小觑了去,而听着这上一世未曾听到连带着这一世也未曾料到的提问,舒兰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停下脚步转头回望对方,却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旁的缘故,竟是觉得这尚未张开的面容之上,一双眸子生得极为灵动,让人全然看不透这其中蕴含的深意,便是只见她沉吟良久才接过话头。   “咱们都不是自小在这紫禁城里长大的,谁人也不是生来就能适应这宫中的人人事事,可好在你年纪还小,初初进宫也没人会多加为难于你,而这里头的学问便是我身为过来人也没法几句话说明,只能说,恪守本分不错规矩,于这一片天地中过上两年自然就透了。”   “四嫂说的是,倒是我乱了分寸太过急进了。”   “年轻的时候人总是会急进一些的,若不然这十几岁的时候就跟七老八十一般,这往后几十年可该怎么过?只要别急进得过了头,有点子劲儿也无妨。”   “都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听四嫂说上这么两句倒真着实比我自己个儿关起门来想个十天半个月还要来得有用,便是弟媳顺着梯子往上爬的说一句,以后可是要劳四嫂多多提点了。”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前世今生遇到的人和事多是有了大的改变,还是原本跟这些个妯娌就都没深交过,初初这么独处一番舒兰还真是觉得眼下这完颜平婉跟记忆中的模样儿大不一样,可一码归一码的,她却顶多只是觉得因着自己,连带着整个儿雍郡王府的地位都跟那会儿不能同日而语,对方就是不至于讨好也不想得罪才有了这么一茬儿,便是直到中规中矩说完了这么一通,却陡然听到这么句语带深意的话,方才后知后觉的提了提心——   “嗯?” 第69章 霸气来袭第一弹   回想着方才完颜平婉语带深意的言辞,和对比起在德妃跟前显然对自己更为亲近的模样儿,舒兰隐隐的有种预感,随着这位十四弟妹的到来以后的日子怕是要越发的有意思了,不得不说当了那么些年皇后,她对于人和事的判断都颇为精准,远的不说,就说十四的后院里便就因着这位当家主母的到来掀起了一股巨大的波澜——   “主子,奴才听底下人说福晋已经从永和宫出来,和四福晋说了一会儿话眼下里往阿哥所来了,您是不是也该动身去前门迎一迎才好?”   “迎什么迎?隔壁十二福晋和十三福晋老早就回来了,也没见她们那儿这样讲究,都在这紫禁城同一个屋檐底下,难道就咱们这儿的规矩硬是多些?”   舒云有些不满的扔下手中因着规制不能佩戴的大红宫花,神情很是有些烦躁。   “一个小小侍郎之女,家中也没得什么旁的更拿得出手的,便是在朝上她阿玛也得朝我阿玛行礼,若不是因着我那好姐姐早我几年出生又先我一步的进了宫,这十四福晋的位子哪里就轮得到她坐?况且,她能够在这次新进宫的福晋们之中这般有脸面,还不是多亏德妃娘娘身为一宫主位,位分要比是十二爷十三爷的额娘高出一截儿?没那个命又想讲那样的排场,也不怕才进门就把腰给闪了!”   “奴才也知道您心里头不痛快,毕竟这福晋没有进宫这院子里就是您来当家做主,便是其他爷的福晋也得多给您些体面,可是这一码归一码的,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总是谨慎些来得稳妥,不然这位福晋是个好说话的也就罢了,若是个不好说话的,硬是逮着您的错处,便是爷护着您德妃娘娘也对您青眼有加,您这面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不是?再者,您可别是忘了先前四福晋的嘱咐了吧?千万莫要为了这一时意气弄得自己里外得不到好才是呀!”   “四福晋四福晋,你究竟是我的丫头还是她的丫头?她叫我忍,阿玛叫我忍,你也叫我忍,怎么人家那侧福晋就当得那样风光,我这侧福晋就当得这样窝囊?”   茂儿虽说是舒云的陪嫁丫鬟,可从小在乌拉那拉府长大,老爹老娘都是乌拉那拉家的家生子,便是心疼自家主子归心疼自家主子,更多的却还是为着大局考虑,生怕舒云一个没忍住骄横脾气一犯,让整个儿那拉家面上都不好看,便自是情归情理归理的哄了又劝。   舒云的心思其实也并不难猜,毕竟出生摆在那儿,位分也摆在那儿,旁人不管是碍着身为康熙近臣的费扬古的面子,还是碍着正是风光的雍郡王福晋的面子,宫中上下多是对她来得亲近,除了在马佳若惜身上栽过跟头外,一路顺风顺水之下眼见着突然来了个人搅乱了一池春水,直接空降到她头上将她踩了下去,再想到另一头同样身为侧福晋,却因着长子次子皆是出痘顺遂,连带着身份水涨船高的太子侧妃李佳氏,她心中自然是怎么样都觉得不平衡,连带着看什么都不顺眼了起来。   “好了,您也别钻牛角尖了,四福晋毕竟是您的亲姐姐,便是再因着先前某些事跟您有些离心,也总不至于会害了您去,您与其在这儿自己跟自己闹不痛快,倒不如去见见那福晋究竟是何许人也,俗话说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是?奴才听说,马佳格格今个儿可是起了个早,这会儿怕是已经在前头候着了呢!”   “混账,你怎么不早说?!”   舒云虽然小性儿,虽然仗着自家的势力很是有些目中无人,可是身为根正苗红的古人,到底不像马佳若惜那般着实脑子来得少根筋,便是私下里发作归发作,埋怨归埋怨,到了面上却是很少错过什么规矩,不得不说茂儿伺候惯了她很是知道她的脾气心性,便是此话话音刚落就见舒云果不其然的立马站起了身,一边念叨着决计不能让马佳若惜那个小蹄子逮着什么话柄,一边拂了拂裙摆急吼吼的便直接出了门——   “哟,侧福晋来了,若惜给您请安了。”   “你这话说得有意思,难不成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您说得哪里的话,只是想着您一向以当家主母自居,眼下里这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来了,您这心里少不得有些个不舒坦,便是还想好了要怎么在福晋跟前帮您说上一二,没想到您心思转得这样快,倒着实叫若惜有些意外了。”   “呵,你帮着我说上一二?我倒不怕福晋多难相处,却只怕你这不说还好一说就将我直接给坑了进去,到时候我便又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如此,就是不为旁的,只为了让咱们大家都能省点心,我也少不得要来走上一遭不是?”   “得,我一番好意倒是又叫您给曲解了去,我是什么身份您又是什么身份,我一个宫女出身的小格格,您外有步军统领府撑腰,内有四福晋照拂的,便是福晋主子怕是也少不得要让您三步,我又哪里敢给您上什么眼药了,不然若是再闹到德妃娘娘跟前,我岂不是面上又要不好看了?”   “你……”   “难道我说得不对?还是哪个字又不入您的耳叫您不顺气儿了?”   舒云因着平婉的到来心中很是有些堵,可马佳若惜却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这在宫中的日子越长,见的人和事儿越多就越是能感觉得到位分、宠爱、家世背景上头差距所带来的云泥之别的影响,想到先前闹到永和宫那一次,当时德妃虽然明面上谁都没有护着,连带着胤祯在自己跟前也说对方很是有些小题大做,可转过头又都是没少往其院子中赏这赏那,以及院中下人间的风向亦是隐隐有所改变,话里话外的指着她没有侧福晋的命还想跟侧福晋平起平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心中就一万个的憋着股气,如此,一个侧福晋还没搞定又来了个嫡福晋,她自然只有比舒云更加着急上火的理儿。   而舒云在活了两辈子的舒兰跟前,在宫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德妃跟前,甚至在从小就见惯了争斗往来的胤祯面前或许不太够看,可是到了这从二十一世纪来,所有的心思成算都不太上了得台面的若惜跟前,她却还是要来得棋高一着的,再加上同在一个屋檐下你来我往了这么久时间,看着对方这幅不点就着的模样儿,便是难得不怒反笑了起来。   “哟,原来你也知道这怕字该怎么写呀,我原还以为你这规矩没学到家字也不认得几个的,便是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哪,眼下里这么一看,倒也着实是让我大感意外了呢!”   “你!”   “奴才见过福晋,请福晋安!”   “免了吧,赏!”   马佳若惜被戳中了心中的小九九,面上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可正当她准备说些什么反唇相讥,舒云则捂着嘴心情好了一些的时候,不远的大门处却是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请安之声,连带着传入耳中的还有一道略带疲惫清冷的女声——   “奴才给福晋请安!”   “嗯。”   抬眼望去,见到那不急不慢走过来的身影,和那皇子福晋衣服上的金丝银线在阳光下折射出的耀眼光芒,显得整个儿人越发庄严的模样儿,舒云若惜二人不由得同时收住了话头,甭管心中作何感想皆是恭恭敬敬的低下头福身请安,可出乎她们意料的,平婉非但没有端着温和的笑颜说上几句姐姐妹妹的客气话,反倒是脚步都没有停一下的只淡淡应了一声,就领着一大堆丫鬟嬷嬷径直从她们身前走了过去,闹得人都走远了二人才慢了半拍的回过神——   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得不说人之初性本贱,这平婉要是太拿她们当回事,姐姐妹妹的亲近也好,板着脸的上纲上线也好,都少不得被她们记上一笔,觉得这福晋实在来得不好相处,必须多做提防甚至趁着对方脚跟尚未站稳先下手为强,可当平婉压根就不拿她们当回事,甚至连眼角都懒得瞟她们一眼的时候,她们又少不得觉得这福晋未免太瞧不起人,心中憋屈得几欲吐血,然而,没有最吐血只有更吐血,好不容易等她们反应过来跟着走进前厅,却是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端坐在主位之上的平婉起了话头。   “我原也不是什么喜欢弯弯绕绕的性子,加上昨个儿到今个儿闹腾了一整天,人亦是乏了,场面话便能省则省只挑着紧要的说了。”   “……呃?”   “按着本心来说,我初初进宫还不太了解这院中的大小事务,本是没得必要也并不愿去操那个心去抢谁当家做主的那个权儿,可身在其位谋其职,大事上我说了算,小事上侧福晋看着办,算是咱们俩俩都全了面儿。”   “……是。”   “这是其一,而其二,你们原先是哪个府里出来的,背后站着什么人心中打着什么盘算,这些我都不管也管不着,可有一点,谁若是为着自己的小利不顾咱们爷的大利,只知道成天见的唯恐天下不乱,我便自有办法让你们消停,到时候可不要说这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我对你们不留情面。”   或许是真如她所说的折腾乏了,也或许是见到了永和宫中的交锋面前这二人实在来得不够看,也让人提不起兴趣,便是只见回到自家院中的平婉,一扫之前在德妃和舒兰跟前的谨言慎行,气场锋芒毕露,行事简单粗暴。   “其三,我虽然进宫才头一日,可也知道这哪家的正室侧室都多多少少有些不对付,可我跟她们不同,有这么个位分摆在这儿没得人越得过我去,便是不出了大褶子你们要怎么争宠要怎么折腾自己,我都能睁一只闭一眼,但同样的,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在初一十五的时候弄出什么新点心新菜式,或是头疼脑热不叫太医只拦爷的,那我也担保大家面子上都别想好看,听明白了吗?”   “…………”   晕晕乎乎的听了这一堆连消带打的话,又晕晕乎乎的冒着冷汗敬完茶,当真像是印证了那句风水轮流转的话一般,瞧着这位全然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舒云和若惜二人跟当初的德妃一样,亦是彻底的懵了。 第70章 坑人还是坑自己   “姐姐,可算是见着您了,您是知道的,我在这宫里出不去,您又忙着照料晖哥儿只初一十五才进宫,以前还好,现在这嫡福晋进了门,我真真是有委屈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诉。”   “我虽然进宫进得不勤,可该留的心却也没闲着,前些日子你生辰的时候十四弟不还张罗着给你备这备那么?还有十四弟妹,瞧着也不像个难相处的人,怎么就又来什么委屈了?”   “姐姐!怎么您也这么说?爷就算了,不管是碍着阿玛的面子还是什么旁的,勉强算得上是对我不差,可那位福晋哪里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了?”   完颜平婉虽然确实如她先前所说的那样,除了该管的不落下旁的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知道是德妃本就对舒云若惜二人起了打压之心还是本身手腕就来得不弱,不过进门一个多月就站稳了脚跟,不光是初一十五,十日里胤祯几乎有五六日都歇在了主院里头,并不像从前那样听得几句话就任她们牵着鼻子往自己院子里拉。   而此外,虽然小事上头,比如各家侧福晋格格们的迎来送往,三等太监宫女粗使下人仍由舒云做主,可上至私库账房下至各院总管以及小厨房却是被完颜平婉死死的抓在了手里,便是看起来是从明面上放了权给了她这个侧福晋体面,但实际上则是将院中大小事务尽收心中,根本容不得她私下里做什么手脚,连带着下人们之间的风向亦是隐隐有了变化。   如此,眼见着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皆是没有与其抗衡的资本,本就心里头不顺气的舒云又哪里忍得住?好不容易逮着自家姐姐进宫请安的当口,便是连忙半带埋怨诉苦,半点想要对方支招的一股脑的倒起了豆子——   “她瞧着一副只管大事小事随便的和气样子,可身在皇家您还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小道道?说是不跟咱们争不跟咱们抢,可这才多久的功夫?爷被她迷得团团转德妃娘娘也被她糊弄得听一茬是一茬儿,就是下人们也莫不是以她的话为金科玉律,此消彼长的,我这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您可千万别被她表面上那副样子给蒙蔽了去呀!”   “那依你所说的,难不成这爷们儿来了还给赶出去,到了婆母那儿半句话都不说,连带着在下人们跟前亦是该为着给你们长脸不出声不出气儿?”   作为姐姐,便是不说那帮亲不帮理的歪道话,只说朝着家中的大利益来看,舒兰原也该是要站在舒云这一边才对,可有一句说一句的,她们虽然身为姐妹,可因着不是同胞而出其额娘又多是有些小心思,便是亲近归亲近,却并不算交心,此外,再加上其先前为了自身前程可劲的折腾,不光是没有将她这个姐姐的处境放在眼里,甚至反倒还上赶着去跟德妃站在了一边,给了她一个好大的难堪,这般之下,莫说对方这委屈之说本就夸大言辞,就是真有什么委屈,舒兰也决计没有什么心疼肉疼或是依着对方所想帮着支招出气的理儿。   而作为皇子福晋就更不用说了,进了爱新觉罗家的门就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哪怕就是关起门来她也只跟完颜平婉是正儿八经的妯娌,同为正室嫡妻皆知对待侧室格格的为难,舒兰当然不会觉得完颜平婉有什么过分之处,甚至平心而论的,只会觉得舒云身在福中不知福,毕竟若是换个更为厉害点的主儿,完完全全可以仗着自己的宠爱自己的位分将这些个侧室格格打压得半句话都说不出。   如此两两相加之下,便只见舒兰淡淡的瞥了舒云一眼——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一没有短着你吃二没有短着你用三没有拦着十四弟往你那儿去,我便是想要帮你也没有名头,难道还真如你所说的不许她当家做主,不许她夫妻和乐?我跟你打包票,她若是才刚刚进门就得不到半分颜面甚至由得你们翻了天去,下人们或许会朝你靠拢些,可十四弟,可永和宫那位,连带着皇阿玛皇玛嬷没一个会饶得了你,比起我,倒是你莫要被这一时意气蒙蔽了心眼弄得自己这点体面都没有了才是。”   “可是……”   “原先我怎么跟你说的?依着咱们家的家世,放在宫外你哪家当家主母做不成?自己硬要跳进旁人挖的坑眼下里又怪得谁?怪阿玛不能给你撑腰?怪我不能拿着嫂子的架子让你们福晋有所顾忌?你当真以为这紫禁城还是咱们乌拉那拉府,一切都得由着你的心意来?在宫里也待了差不多一年了,那马佳若惜都知道该收敛就收敛了,你怎么就越活越回去了?”   “姐姐,我……”   “行了,现在说这些已是为时过晚,你自己有数且长点子心那便是比谁帮你出谋划策都要来得稳妥。”   听着舒兰拿着马佳若惜跟自己比,舒云心中很是有些不忿,可想到当初的事儿,和那会儿对方毫不留情面点明的自己将来的处境,她又少不了有些心虚没底气,便是整个人的气势一垮再垮,而舒兰虽然碍着眼前的局势和对完颜平婉的不了解并没有打算多插手什么,但同样的为了以防这丫头再调转枪头站到旁人的阵营里,给她招惹麻烦连带着给整个儿那拉家都招惹麻烦,她便也只是点到为止,见着对方这幅模样儿与其稍稍缓了一缓——   “至于你们家福晋,你刚刚也说了她的手腕不弱,是个精明得不行的主儿,你那点子小手段放在她跟前说不定根本就不值得一瞧,便是与其上赶着给人递把柄闹得处境更为艰难,倒不如趁着这几年你们院中暂不会进新人,永和宫那位也还不至于对你太过防备的时候,能生下个孩子就尽早生下个孩子傍身,听懂了吗?”   舒云对于舒兰而言不单是同家姐妹,更多的还是以后能派得上大用场的人,当然是于公于私都不能让对方全然没了希望,然后折腾出什么昏招,而与此同时的,另一方面跟李静琬结盟的马佳若惜也一样没闲着。   “等?又是叫我等?这等着等着嫡福晋都进了门,再等下去还能有我站的地方?”   不怪马佳若惜这话说得急躁,事实上她也确实本就比不过里外皆有人撑腰的舒云,再加上这手腕不差的完颜平婉一进门,自然是越发的在十四后院没了地位,只能拼命的让小太监往宫外传话找李静琬支招,可李静琬心虽然大却耐不过情势逼人,比势力比不过舒兰比宠爱比不过舒兰比人心比不过舒兰,生下的儿子也是体弱非但是没能让她母凭子贵得封侧福晋,还让她在府中的形势越发的微妙尴尬,如此之下,她自顾不暇的哪里还有什么功夫来搭理马佳若惜这的事儿,便是有心想要管也是一个宫外一个宫内的鞭长莫及,只能叫对方一忍再忍。   “哎哟我的格格呀,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么?以前只有侧福晋的时候还好,毕竟她再是有人撑腰再是性子蛮横,也总是稍显稚嫩逮着点什么就能钻到空子,更别说德妃娘娘虽然在面上对她亲热可到底因着对四福晋不喜,心中多是偏向您,然而眼下里不一样,福晋是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她要当家做主谁也挑不了她的错处去,而爷看重她也是不管放到哪儿亦是只会有人说夫妻和乐乃是好事,反倒是您若是在这上头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少不得被人指着没规矩没分寸,如此之下,可不就只能忍一时之气以待后谋了?”   “那你倒是给我个准话啊,忍,要忍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还叫我忍一辈子?”   “这……”   不得不说,比起马佳若惜来说舒云算是脑子比较清醒的,虽然不忿虽然小性儿虽然计较,可是一旦有人给她指明了方向她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边夹着尾巴做人一边加紧调养身子再不瞎闹腾,而马佳若惜不然,她心中有太多的不甘,或是在二十一世纪自我惯了,原就将自己看得比谁都来得重,如此之下,她当然是想忍都吞不下这口气,打发掉十句话里八句是废话的小太监最后,便是自己一人窝在房中盘算了起来。   现在福晋跟侧福晋二人将这后院瓜分得干干净净,对付福晋她是没那个本事,可若只是将目标对准舒云呢?只要将她拉下了马,福晋总归不可能一人独大不要脸子去受那独宠,到那时候,自己可不就能迎头而上了?   若惜一念生百念起,想到舒云多是因着四福晋的缘故被众人高看一眼,连带着胤祯亦是对她礼遇有加,便是想着要毁掉对方这个优势就必须得制造胤祯和整个儿雍郡王府之间的矛盾,比如说意识到他那位四哥是个不容小觑的威胁,思及至此,只见她扯过纸提起笔便歪歪扭扭的写下了几个名字——   年羹尧,隆科多…… 第71章 胤祯入局自得意   “爷,您可算是过来了,等了这大半天的,还以为您今个儿不来了呢!”   “瞧你这模样儿,知道的是做了新吃食急着想找我来试吃,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哪,既是应承了你,我又岂有不来之理?难道爷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没有信用的人?”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且不说这信用不信用的,就说这吃食就是我特特为您做的,怎么就成了是找您试吃的了?真真是浪费了我一番心血,白叫我瞧见您来高兴了。”   “咳……你,你今个儿是怎么了?怎么我瞧着竟是跟往日里不太一样?”   “以往您总说我没规没距没大没小,以前没人对比不觉得,只以为您拿我打趣儿,可这些日子眼见着福晋的行举,却是叫我有些自惭形秽了,便是总不能再跟以前一般,若不然要是叫您嫌弃了去,我岂不是连个哭的地儿都没处找?”   身为一个现代人,虽然眼下里的处境很是不太好,被完颜平婉和舒云瓜分得一月里得不了几天体面,可若惜骨子里却终究是带着股傲气,不愿意伏小作低的去谄媚什么,是以,陡然间变得这么热情自是叫胤祯很是有些不适应,而或许是筹谋了太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也或许是走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就再没有什么为难之处,便是只见她听着这话非但不觉别扭,反倒是脸上笑意更重——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您料想得也不算全错,今个儿确实是有好事儿!”   “哦?”   “想来您也知道,近个儿卫娘娘不知道怎么的入了皇上的眼,听着这外头的风声似乎是有抬举之意,而八福晋一向跟惠妃娘娘颇有龃龉,听着这消息自然也是上心上眼得很,三天两头的就往宫中跑,连带着姐姐亦是没少跟着入宫,如此,可不就让咱们姐妹二人得了机会说上点话了么?”   “嗯?说了些什么?”   “说起来也算是姐姐终于熬出了头,里外不讨好了这么久时间,不知道是近个儿诚心为卫娘娘祈福让八爷心有所感还是什么缘故,便是八爷这些日子往姐姐那儿走得很是勤快,似乎还有让她帮着襄理府物的心思,连带着说了不少前头的事儿,比如还过上几天年希尧就要进京任工部右侍郎,八爷向来跟各部朝臣走得亲近,又以直郡王马首是瞻,这年希尧算得上是直郡王半个亲戚,便就打算劳个心摆场筵席给他好好接接风,我想着……”   “年希尧?”   现在不过康熙三十八年,胤祯尚在紫禁城宫未出宫建府,有着德妃在上头眼皮子不错的盯着,他便是虽然跟胤禩走得比跟自家亲哥哥更为亲近,却到底还未至于到投入其阵营的程度,而另一方面,胤禩虽然也一早有拉拢胤祯的意思,想要以此成为胤禛的软肋,可一来不能做得太过明显,二来又因着若惜的事心中隐隐有些不痛快,便是两两都只是各取所需,如此之下,作为一个已经列朝听事的成年阿哥,陡然间听到自己全然不知道的消息,胤祯自是一扫先前的随意认真了起来。   至于若惜,她倒也算是这些时间在宫中没算白待,虽然一心想从年羹尧隆科多入手,离间胤祯胤禛两兄弟的关系,拉下舒云自己顶上,可总归也知道在这个后宫不得干政的时代不可能上赶着去点明,便是饶了这么一个弯,见着胤祯上了心且还示意自己继续往下说之后,才放下心接过话头。   “咱们这女人家家的都是都得以爷们儿为先,说起私房话也少不得说不了几句就扯到这些个事情上,听姐姐说这年希尧虽然官职并不算超然,可家里头却也算得上是有渊源的,其阿玛年遐龄原就是工部左侍郎,现在任湖广巡抚,前些时候湖广总督郭琇进京述职的时候他便是署理总督一职,眼见着郭琇年纪也大了怕是过不了几年就要告老乞休,到时候那总督之位还不就是年遐龄的了?”   “而此外,他们年家的第二代除了年希尧之外,据说他那个弟弟年羹尧也是个极为有本事的,高娶了明相的孙女还未科举就已是名声大噪,怕是最多不过明年就要进朝为官了,如此,我姐姐也说若是能把握好这个机会,指不定就能够叫八爷也高看一眼得蒙抬举为侧福晋了,这般之下,我可不就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嗯,马佳侧福晋是比你思虑周全不少,若能一切顺遂自然是好的,可八嫂是个厉害的,八哥更是……比我意料之中的还要来得精明。”   “您平日里见不着八福晋几次都知道八福晋的厉害,姐姐每日里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哪里会心中没有分数?便是一早起就有了另外的盘算,这些日子很是跟理藩院尚书家的侧夫人走得很是亲近呢!”   “理藩院尚书?怎么又跟隆科多给扯上了?”   “您虽然已经在前朝列朝听政,可一来根基不深二来又在宫中,哪里比得他们在外头的那些人消息灵通?听姐姐说,八爷似乎是觉得费扬古年纪大了,虽说主子爷一直留任却到底撑不了多少时候了,怕是过不了多久那步军统领的职位就要换人来做了,而放眼前朝,有资格的倒是不少,可或多或少背后都牵扯上了些有的没有的势力,步军统领此职这般紧要,主子爷当然会比较属意由自家人来担任,便是十有八/九会落在隆科多身上,如此,即便这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也该是要早早动作起来不是?”   看着胤祯若有所思的模样儿,若惜难得聪明的点到即止。   “说起来这也是老天爷帮着姐姐,那隆科多的正房夫人是个病秧子,无宠又无权,府里头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那位侧夫人说了算,而八福晋向来自视甚高,自然是不会看得上这么个侧室,可不就刚刚好便宜了姐姐?这样一来,若是真如八爷所料那般步军统领由隆科多兼任,姐姐那侧福晋的位分可不就坐得更实了?”   虽说若惜将该说的都说完了之后极快的又将话头给转了回去,可对于向来对她的印象就只停留在有趣归有趣,但派不上什么大用场的胤祯而言,却是等同于猛地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不由得对她高看一眼了起来,而若惜初尝甜头自然是越发的卖力,逮着机会就吹耳边风,让胤禛从最初的意外和提防慢慢变成了想要反守为攻。   “主子,虽然说奴才只不过一个下人,不懂得前朝之事也没有资格多说什么,可有一句说一句的,您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点?”   “畏首畏尾的能成什么大事?旁的几个暂且不说,毕竟甭管怎么着都有着实打实的军功,且家世背景都算是说得过去,可八哥的命是靠那个什么马甲佐领捡回来的,其额娘也不过是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庶妃,能够得封贝勒,除了大哥帮衬和八嫂外家抬举,还不是靠着自己能谋善算?他都可以谋,难不成我一个正儿八经主位娘娘所生的阿哥就谋不得了?”   “可是……”   “不入朝听事不知道朝中情形,统共说得起话站得住脚的就那么些人,赫舍里家有太子爷,纳喇家有了大哥,董鄂家有了三哥九哥,乌拉那拉家有四哥,钮祜禄家有了十哥,就连富察家现下里都有了十二哥,能在朝中出头主理几部的背后或多或少都跟各大家族有些个牵绊,不进则退,若是我真不为自己打算半分,等到出宫建府哪里还有我站得地儿?”   “您的难处奴才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您也说了那年家跟纳喇家是姻亲,而纳喇家明相又正是得势,便是于公于私都没有倒戈向外的理儿,您又何必……”   “你知道什么?年遐龄和年希尧这两个一向站得中立,以纯臣自居,而年羹尧此人,我虽不曾深交却也见过几面,是个一看就心高气傲的主儿,而我特特打听过也不见他跟纳喇家的人多亲近,到时候入朝任职变数尤其之多,哪里怕没有入手的机会?”   “主子英明奴才自是不敢比肩,只是年羹尧就罢了,那隆科多可是佟家的人,德主儿最是忌讳佟家,连带着从小就对四爷不喜,您若是为着这一茬儿惹得德主儿心中不痛快,岂不是也同样为难?”   “额娘从小就疼宠我,但凡我要的我喜欢的无不是尽力满足于我,我心有所感怎么会上赶着给额娘添不痛快?只是一码归一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额娘到底是后宫女子对前朝看得不够全,咱们眼下里看起来是风光,可还过几年呢?兄弟们人人皆有自身势力,我母族尔尔妻族尔尔若是还由得隆科多这条大鱼白白溜走,岂不是为着芝麻丢了西瓜?额娘那样要紧我,只要到时候我跟额娘言明利弊,额娘又哪里会真的怪罪我?”   “可是……”   “行了,别可是可是的没完了,一个奴才哪里那么多废话!”   胤祯虽说从小在宫中长大,可毕竟年纪还小又才刚刚入朝听事,自是觉得心中徒有一番抱负却没有施展的空间,如此,被若惜勾起了心思之后,自是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年羹尧,隆科多,等着瞧吧,你们都将是我的囊中之物! 第72章 黄雀螳螂候十四   胤祯主意既定,动作起来当然不慢。   年羹尧尚未入朝,年遐龄年希尧又都是站得中立,且在朝中任事不短心中自有一番成算,至少面上看起来是端得两两不得罪来得不偏不倚,便是胤祯虽有心却也不敢做得太多,省得目的不成反倒惹了旁人的眼甚至惹得老爷子不喜,便是干脆先将全部精力投注到了隆科多身上。   说起隆科多就不得不说其背后的佟家,佟家身为满族八大姓之一算得上是家大业大,他们这一支从佟养正兄弟归附后金立下战功开始发迹,到佟图赖从龙入关讨李自成定河南奠定了根基,再加上孝康章皇后乃是康熙生母,使得老爷子对母族格外眷待,便是俗话说得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到了鄂伦岱隆科多这一辈儿可谓是享尽了无上荣光。   而有一句说一句的,佟国纲佟国维两兄弟皆不是什么平庸之辈,到了子辈当然也是再差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可是一来,佟国纲于二十九年在征葛尔丹之战中阵亡,二来鄂伦岱子肖其父,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更加混不吝,便是相较之下佟国维这一支更为出挑,连带着比起让康熙头疼不已的鄂伦岱,隆科多也算是比较得上头的心,只是这一码归一码的,但凡是个人就会有其弱点所在,比如隆科多此人自恃有资本高傲,便是在无关朝政的事儿上头鲜少拘着自己,后院里头一团乱正不像正侧不像侧,说白了,李四儿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胤祯想得很直接,李四儿此人虽是宠爱不缺当家做主的权儿也一早就握在了手里,可出身毕竟太惹人诟病,想要身份想要诰命却求而不得甚至无处可求,这自然是一路风光且顺风顺水的李四儿最大的心病,连带着隆科多也很是跟着上心上眼,然而佟国维夫妇即便不太插手自家儿子的后院之事,却也不会由得他们在这上头闹腾,如此,胤祯便是见缝插针的打起了小九九,其他兄弟们有能耐的未必会愿意搭理这一茬儿,而愿意搭理这一茬儿又不一定有这个能耐,若是他能想办法了结了隆科多这一心愿,还怕对方不向着自己?   胤祯的算盘打得极好,可同时却也到底太过于想当然,毕竟他能够想到隆科多是块肥肉少不得要尽能拉拢之事,其他那些早早就出宫建府算盘珠子拨得更快的兄弟们,特别是胤禛和胤禩又岂会没有半点计较?便是他这儿前脚才开始朝隆科多靠近,后脚宫外头就关门商议了起来——   “八哥,我瞧着老十四这成婚之后可是越来越不安分了,在前朝蹦跶得皇阿玛的眼就算了,这会儿居然还真的对隆科多打起了主意,也不想想自己吞不吞得下去!”   “人大了,心思自然也就多了。”   胤禩此人虽说面上来得如沐春风,一副万事好说的模样儿,可心性儿却未必比胤禛开阔到哪里去,甚至说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或是人更加来得执着,便是想到当初自己特特请自家额娘帮着对若惜多看顾一二,对方却转头就进了胤祯的门,自是少不了一万个的不痛快,是以,看着完颜平婉过了门之后若惜的处境,就忍不住起了点小心思,一来想要试试胤祯的深浅,二来也想让若惜看看到底谁手腕更高。   如此,这宫里宫外同时瞄上了年羹尧隆科多虽是偶然,可借着若兰的嘴将事儿给透给若惜,然后惹得胤祯上心上眼,其中却是不乏胤禩的刻意之笔,这般之下,便是只见他面色虽不算多好看,却没有半点意外之感。   “十四弟比起以前虽然这年纪大了些心眼也跟着多了些,只是却到底还太过年轻,隆科多被那李四儿给迷了心智,佟国维可不傻。”   “八哥,您的意思是?”   “我之所以会瞄上隆科多,不过是因着佟国维此人来得太过精明,他一不缺权势,二不缺荣宠,三来,太子爷现在位子还坐得很是稳当,他自是没必要去冒那劳什子风险,弄得自己进退两难,是以,想直接从他身上下手将其拉拢到手中,实在来得太过不容易,如此,我才打算曲线救国从隆科多入手,拿李四儿当做切入点。”   说着说着,胤禩面上带上了点笑意。   “而眼下里老十四既然想为我代劳,便由得他去就是,他怎么想的我不是猜不到,我在宫中确实比不得他便利,惠妃母不会帮我,额娘帮不到我,可他不一样,德妃母可是在皇阿玛跟前说得上话的,若是真要寻个什么由头抬举皇阿玛的娘家人,也指不定就一拍即成了。”   “可是……”   “可是,德妃母有多么厌恶佟家的人,这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到想得到,办不成就罢了,办得成怕是他们母子之间也少不得要闹腾的地方……”   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的胤禟,胤禩却是来得极为放松,推了杯茶过去阻了对方的话头径自说了下去。   “如此,便是到时候究竟是谁得了便宜还说不定,你又有什么好着急的?”   胤禩想着顺水推舟再谋渔人之利,可与他们比邻而居的雍郡王府中,胤禛夫妻二人却也没闲着,甚至比他们想的更为深入——   “这李四儿也算是个奇女子了,那赫舍里氏虽然家中比起佟家确实有些不够看,可到底也是望族大家,跟索相沾着亲带着故不说,更是那佟夫人的嫡亲侄女儿,如此,哪怕那赫舍里氏自己个儿再拿不住事,娘家人也没那个本事管,难道连佟夫人都没得半分计较?说起来也是一等公家,竟是就真的叫一个奴才秧子给翻了天了?”   “眼下里赫舍里家确实是如日中天,可最风光不过索额图这一支,要帮衬太子爷要几近拉拢之能拉拢得用之人,还要顺带踩下明珠那一头,便是自己这儿都忙不过来了,哪里会因着这早出了五服的亲戚,以及这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去跟佟家不对付,至于佟夫人,她虽然姓赫舍里,可到底嫁入佟家多年,其父其母又已然不在,她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感情并不深厚的侄女去跟自家爷自家儿子过不去,便是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当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胤禛说的很是客观,可舒兰却听得很是有些不以为然。   前一世,胤禛一直对年羹尧和隆科多几近拉拢,虽说坐稳帝位确实有这二者不小的功劳,可这二人在其中捞的好处却也一点都不小,从最初的高傲自大变得气焰嚣张再到隐隐连皇帝都刚不放在眼里,前朝后宫本是一体,胤禛在前头憋足了气,舒兰在后宫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旁的不说,就说眼前这李四儿,那会可是借着隆科多的势没少摆谱,她的性子比起胤禛确实算是不错,也确实是一切为着大局着想并不会依着自己的脾气随便发作,可一码归一码的,若这李四儿当真是什么宗室老福晋也就勉强罢了,然而偏偏是个奴才秧子出身,且还拿着鸡毛当令箭到她跟前都不知道收敛,撇开国母不国母,就说本为正室多多少少对侧室小妾都有些感官不佳,舒兰就对这李四儿来得厌烦加厌恶。   如此,便只见她也没敛着,顺着心中所想就将能说的尽数给抛了出来——   “往常您总说,这小家不治何以治大家,虽说早年间您曾养在孝懿皇额娘膝下,想来对佟家从感情上比较亲近,可有一句说一句的,这李四儿的行举到底是太失体统,由小见大也不难看出隆科多甚至佟国维并非什么规矩本分之辈,十四弟此番拉拢倒还真是不知道究竟是福还是祸了。”   “嗯,理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舒兰说得很直接,想得也很明白,上一世那会儿胤禛几乎是到了太子倒台才真的萌生了争位之心,不像胤禩直接接手了老大的权利,朝中能够派的上用场的人又差不多被瓜分完了,这才不得不费心拉拢年羹尧和隆科多,可眼下里不然,一来因着胤禩胤禟越发明显的针锋相对,胤禛早已经开始了培植势力,二来她虽不敢断定未来的一切走向都跟当初一模一样,却也到底知道哪些人可用哪些人该防哪些人派得上大用场,如此,既然不是非他们不可,她当然不愿意自家再跟那一但拉上同一艘船就有无限后患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至于胤禛,他虽然不是舒兰腹中的蛔虫,并不会知道自家福晋心念之间已经想了这么多这么远,可是自从孝懿皇后过世之后他为了不让德妃心中不满,刻意拉开了佟家的关系,眼下里除了正常来往并不曾有什么过多的深交,再加上他向要讲规矩重规矩,看到这种宠妾灭妻的行举当然也少不得心中生恶,是以,倒也不存在心中有什么偏重,反倒是对自家福晋的话深以为然。   “皇阿玛本就是顶精明的人,况且眼下里还涉及到了佟家,老爷子心中未必就无所察觉,而额娘对佟家想来来得多有成见,以及除了咱们之外,怕还有不少人盯上了这一茬儿,十四弟这次倒还真是冒了大险了。”   “可不是?只是虽说咱们犯不上去步十四弟的后路,在这上头争什么好歹,可正如同您说的一般,除了咱们之外怕还有不少人盯着这一茬儿,若是真被那旁人得了逞岂不是也不美?”   “这得逞不得逞的他们说了不算,咱们说了也不算。”   瞧见胤禛的反应,舒兰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连带着也有了功夫惦念起其他,而当了这么些年夫妻,胤禛显然也是早就配合得出了默契,便是舒兰话音才落就见他淡笑着接过了话头——   “横竖这诰命的事轮不到咱们说话,十四弟原先也是想找额娘出头,便就干脆留给额娘去费心吧。” 第73章 德妃母子初反面   比起胤祯,胤禛手头上能用的人可以说是多了数倍不止,加上这又不是什么大的谋算不过是递两句话,自是轻而易举的不到两日功夫德妃就听到了风声。   说起来,虽然自从舒兰过了门,跟胤禛夫妻二人统一了战线之后,但凡跟他们扯上了点关系的事儿德妃就没占过半分便宜,可或许是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听到这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传闻到底还有些基本的判断力,也或许是对自家宝贝儿子疼宠进了骨子里,信任进了骨子里,再加上阿哥所中并未传来什么动静,便是只以为是有心人在挑拨离间压根就没太往心里去。   只是她这儿自信满满,在隆科多那儿碰了不少钉子,跟预想中那般终于在李四儿身上得了点突破口的胤祯,却显然是并不懂得领情——   “什么?你叫我去跟佟家的人求诰命?”   “额娘您先莫要动怒,儿子知道您向来跟佟家有些子龃龉,只是一码归一码的,如今儿子在朝中根基尚浅,母族妻族都没有什么能依仗的,旁的家族朝臣又多是已站明阵营,是以,这隆科多便是显得重要又关键了,毕竟有一句说一句的,这佟家向来深得皇阿玛的心,平日里也是多有庇护偏宠,如此,若是真将其拉拢到手了,儿子在朝中少不得如鱼得水,连带着您在后宫也越发的水涨船高不是?”   不论从感情上还是利用价值上,胤祯倒还不至于真的不在意德妃的感受,只是在意归在意,到底比不得那生在皇家,骨子里生来就带着的对权势的追逐心,便是说不了两句又将话头给转了过去。   “这李四儿虽说出身卑贱,或许在您看来根本上不得台面入不得眼,可对于隆科多而言却是心尖肉掌中宝,皇阿玛本就乐得给佟家荣光,您又向来在皇阿玛跟前说得上话,再加上这寻个由头给个女人家家封个诰命也无碍前朝,便是举手之劳换得隆科多的支持,又何乐不为呢?”   “何乐不为?你倒是跟我说说乐在哪里?!”   胤祯从小顺风顺水惯了,刚生出来没多久自家额娘就晋了德嫔,还没搬去阿哥所又晋了德妃,有当一宫主位的亲妈上上下下打点,又得老爷子爱屋及乌的青眼,别说宫女太监们无人敢逆其意,就是出生稍次一点的自家兄弟也没有上赶着打压他的胆儿,便是一路顺遂的养得一切以自我为中心,智商有余情商堪忧。   这事儿要是放在胤禛身上,他少不得会先制造舆论让对方觉得他处境堪忧,再做出为对方设想不给旁人添负担,只把所有苦水都往自己肚中吞的模样儿,根本不用他主动送上门说什么就能够达到目的,反之胤祯这自以为是的模样儿,再加上先前的风言风语的存在,让人少不了觉得其早就已经有所行动,只是把自己瞒在鼓中,到了这会儿搞不定了才来求自己帮忙,德妃自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好,好得很,你当真是我的好儿子!我为你操心劳力这么多年,只要你喜欢的你想要的便是有难为的地儿也硬着头皮的给你求了,可眼下里你居然这般得寸进尺……母族妻族让你无所依仗?不得不拉拢隆科多?你怎么不干脆求你皇阿玛去改了玉牒,给那佟家当儿子去算了?”   “额娘,您,您怎么能这么说?”   “你做得混账事难道我这个当额娘的还说不得了?我是身在后宫对前朝不可能事事心中有数,可在这宫里活了大半辈子了难道还能心中没有半点分数?瞧见你入朝听政身后却没得势力,难道我就没有办你操持为你上心上眼?”   “额娘……”   “你也知道说这朝中能瓜分的家族和朝臣都差不多都有了阵营,那你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独独这佟家就没人拉拢,反倒一直站在中立岿然不动?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只有靠着从龙之功才能延续自家的荣光?难道就你知道他们佟家权大势大,就你知道那隆科多有个李四儿当软肋?还不是因为你皇阿玛对佟家的态度来得太过亲厚,让人不敢随便动作?你怎么就不想想,依着你你皇阿玛那样看重权柄的一个人,难道就能由着旁人对他碗中的肉下手?”   德妃虽然不是特别精明于前朝之事,可伺候了康熙这么多年到底对其的性子拿捏了个五六分,便是想着胤祯那番话越想越可笑,连带着也越想越气,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就又发作了起来。   “撇开这些不说,你就是心里真有什么想法真有什么算计,为何不早早来跟我说,偏偏等到这时候才来?连你四哥都知道为了顾全我的颜面刻意拉开跟佟家拉开距离,可你倒好,居然非但没有半点忌讳还想着上赶着贴过去,你可将你额娘我放在眼里了?还是说翅膀硬了,当真是想要干脆气死我得个逍遥自在?”   “额娘!”   德妃之所以扯上胤禛倒不是惦念起了对方的好,不过是一想到佟家就忍不住想到当初刚生下胤禛就被孝懿皇后给抱了过去,然后恶性循环的越想就越是对佟家来得厌恶,便是眼瞧着在佟家赔了一个儿子不算,这另外一个从小被自己如珠如宝宠大的儿子竟然不知不觉中偏了过去,当然是激得她脑中一片混乱,这才冲口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而对于胤祯来说,他可以忍受自家额娘因着跟佟家的龃龉对自己大发脾气,也可以为了大局暂且压下性子,可是却独独没法忍受对方拿着那个从小被自己压在下头,从未在她面前听过其半句好话的兄长来作伐子,此外,再加上想到自家额娘之所以跟佟家这样不对付都是因他而起,连带着自己眼下里想要拉拢隆科多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都不能得偿所愿,反倒是得了好大一番排头,心中不由得越发生出了左性儿。   “额娘,您这是觉得四哥要比我强么?您从前口口声声说只有我这么个儿子,怎么眼下里儿子只求您为着大局着想暂且为儿子忍一时之气,您竟是这样不留情面了?还是说,原本您心里面就更为侧重四哥?就像您跟皇阿玛跟皇玛嬷说的那样,因着他是长子才对他格外严苛,让人错以为您对他没得半点母子情分?”   “你!”   “呵,说来也是,四哥虽然跟我为同胞兄弟,可他从小养在孝懿皇后膝下,得皇阿玛青眼,连带着得太子爷照拂,母族弱不弱对他可以说没有半分影响,甚至还可以借着东风抬高母族,至于妻族,四嫂的阿玛乃是握有实权的步军统领,当朝一品,而我的福晋呢?倒还比个侧福晋压了一头!您说您为我着想,为我操心为我劳力,可我怎么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来什么究竟呢?”   “混账,你,你这是要反了吗?!”   德妃在胤祯面前不用讲究那些个在外人面前的姿态,同样的胤祯也在德妃跟前放纵惯了,于是这两两发作起来,一个在气头上一个被激起了左性儿,自是话儿越说越不成个样子,便是自己做下的孽自己受,德妃直接被这个向来宝贝的儿子气了个仰倒,缓了老半天才勉强接过话头——   “你自己不省心怪得了谁?先前那乌拉那拉舒云不是你自己上赶着送上门去给别人攀的?我想着到底她阿玛也算得上有用处,说不定还能牵制你四嫂连带着你四哥才捏着鼻子算了,后头那马佳若惜没得半点用处,又偏生你喜欢得紧,难道我还能阻着拦着硬是不给你纳?而至于你福晋,那会儿大选的时候我难道还不够上心上眼?可我再是一宫主位再是说得上话难道还能左右你皇阿玛的意思?给那苏麻喇姑没脸让你皇玛嬷心里记上一笔?”   “是是是,您说得都有理您说的都对,可您有难处您有力所不及的地方,难道儿子就没有苦衷了?儿子体谅您,您怎么就不能反过来也体谅体谅儿子?”   “你!”   看着自家儿子这幅好说歹说都说不通拎不清的样子,德妃只觉得心窝子疼得发慌,便是你来我去说到最后仍是不欢而散,且两两心中皆是觉得对方不省心,多的是不痛快,而一直关注着宫中,特别是永和宫中动静的胤禛,却是只觉得出了一口痛快气。   他本就是个心眼小的,从小被德妃忽略无视,不是后妈胜似后妈的对待,因此还一直被胤祯那小子压在头上,什么好的精贵的都是他搏头筹,如此,他心里头没半点脾气就奇了怪了,便是听着这宫中的动静,看完了这第一出名为‘自作自受’的戏码之后还嫌不够,后脚赶着前脚的又开始筹谋起了第二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第74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天家无小事,京中无秘密。   家底太薄没人理,家底太厚则人人都少不了上心上眼的盯着瞧着,便是像佟家这样的人家,隆科多又正是在仕途上一路青云,且平日里素来不是什么低调谨慎的主儿,自是谁人都知晓李四儿的存在,只是这知道归知道,一来那隆科多正室夫人的娘家没有半点动静,二来佟家的人也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儿,三来老爷子向来对母族来得优待,便顶了天也不过是茶余饭后多了点谈资,从未有人想过拿着这种后院小事去跟佟家对着干,然而放到胤禛这儿却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扯到了这李四儿身上——   “叔公,我听说那佟家最近可是有些个不安分。”   “太子爷,您这是从哪儿听到的风声?此话又从何说起?”   “佟国维那个老狐狸向来是只跟着皇阿玛的意思来,在朝中瞧起来是既不亲近谁也不得罪谁,才使得出了两任皇后且手中还握着实权,依旧得皇阿玛的心,一门荣光不减,便是我从前有心拉拢一二那姿态也是摆得比谁都要分明,连带着他那几个好儿子,特别近两年入了皇阿玛眼的隆科多亦是滑不留手得很。”   想达到目的又不牵扯上自身,胤禛自是不会上赶着自己去出什么头,或是动用自己手中的太多势力,便是瞅准机会直接找上了胤礽。   不得不说胤禛对人心拿捏得精准,自打兄弟们出宫建府拨入各旗有了自己的佐领门人之后,胤礽便是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太子之位下的隐患,对各府各院各家各事来得比从前要上心一百倍,再加上眼下里还七拐八拐的牵扯上了赫舍里家,以及他一向想拉拢又拉拢不上,或是说连切入点都找不到的佟家,他自是容不得其中生出半点变化,便是听了这一番的话里有话,后脚赶着前脚的就上起了心。   “他们若是一直不偏不倚倒也罢了,只是眼下里那隆科多这样不将赫舍里家放在眼里,偏生将那个什么劳什子四儿当做心尖肉,而那个李四儿又跟老八家的侧福晋走得很是亲近,可别是真的起了什么别的主意吧?”   “这……”   索额图平日里要留心朝政,又要权衡势力,还要打点门下,而且身居高位少不了各种各样的迎来送往,以及这隆科多的正房夫人跟自己这一支早早的就出了五服,便是他还真是从未留意过这一头,直到得了胤礽这一番耳提面命之后,才慢了几拍的上了心。   “原想着我赫舍里家跟佟家姻亲密切,虽不一定要锦上添花惹人眼,也决计没有背后捅刀子的理儿,可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什么叫做那隆科多院子里的事儿都由那李四儿说了算?什么叫做堂堂一个嫡子活得还不如一个庶子?他们佟家究竟还有没有将咱们赫舍里家放在眼里?”   “可不是?儿子这刚听底下人传来的话也很是觉得不可自行,即便咱们平日里管不着那么多,那正儿八经的娘家也没得什么太大的能耐,但那佟夫人可是她嫡嫡亲的姑母,怎么就能由得自家侄女儿被欺负成这幅模样儿?便是即便不为了自己,光是为了咱们两家之间的情分,为了大家面上好看也不能就那么眼睁睁干瞧着吧?难道说真叫太子爷说中了?”   “佟国维那个老匹夫,真是岂有此理!”   赫舍里家之所以一直没有太过于上心隆科多后院那档子事,其中固然是有着事太多□乏术的缘故,可同时也是因为他们明面上虽然走得不算亲近,然而关系却算得上是亲近,乃是从索尼那一辈起两家就结了姻亲,如此,再加上佟家在朝中的影响力,索额图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出了五服的族女去跟佟家翻脸,便是到眼下里探明其中一二,被狠狠打了脸,索额图只觉得面上烧得疼之余还有种被人戏耍了的羞辱,两怒并一拍着桌子就发作了起来。   “先前太子爷与我说起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太子爷太过于草木皆兵,可眼下里这一瞧倒还真是我被人当做猴儿耍了,好,好一个佟国维,好一个隆科多!”   佟家因着老爷子的厚待有着佟半朝之称,可赫舍里家从索尼从龙入关辅佐两代幼帝,出了一位元后出了当今太子爷,却同样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便是别人碍着老爷子的颜面不敢给佟家找不痛快,索额图却是一点都不怵,回过了神的翌日就逮着点小事发起了难,弄得佟国维措手不及之余也很是摸不着头脑。   而看着一切走向皆如自己预料一般,身为最大幕后推手的胤禛也没闲着,他深知自家皇阿玛的性子和惯用手段,若是佟家和赫舍里家真的互相攀咬起来,不论谁对谁错不论拿着什么样的由头来闹腾,只要他一日还用得着佟家,一日还想要索额图帮衬太子,就顶了天不过各打八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以说非但不能让他看完接下来的戏,反倒说不定叫旁人钻了空子去,如此,便是只见他再度出马给太子支起了招。   胤礽并不是耳根子软的人,也如他所说的并不是一定要拉拢到佟家,但他可以不在乎那些本就各自为营的家族及朝臣各有心思,也可以不在乎如佟家原先那般不进油盐哪头都不靠的清高劲儿,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不接自己的橄榄枝反倒投入旁人的阵营,更别说这隆科多还好死不死的刚巧踩到了他的雷点。   就像胤禛一旦碰到德妃和十四的事儿就极为小心眼一般,对于胤礽来说胤褆就是这样的存在,在他看来,胤禩跟胤褆同穿一条裤子,若不是得了老大的示意老八决计没那个本事去拉拢佟家的人,反之佟家也看不上老八,便是虽然从眼下里看来,佟家还不至于真的全然靠拢了胤褆,也还没到因着这么桩子事儿就撕破脸皮的程度,他心中也早已然堵了口气,再被胤禛这么刻意为之的一撺掇,便是抱着给佟家一点教训,叫他们看清谁才是真正值得仰仗的心态出手了,京中的风向亦是从此开始发生转变——   “欸,你听说那佟家的事儿了没有?虽说咱们在京中也见惯了不少高门大户中的龌龊事儿,可这佟家一向德蒙圣恩,面上也很是一副拎得清的模样儿,却没想到关起门来竟是那副模样儿,宠妾灭妻成那样,我估摸着可是这京城里的头一份了!”   “嗤,我还以为是什么新鲜事儿哪?那佟家三爷偏疼小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连带着那李四儿身边的丫头都是一个比一个嚣张高调,这早就见怪不怪的事儿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   “呸,你知道什么?我有个远房姑妈的表姐夫的弟弟就在佟府里头的当差,听那传出来的话儿,那佟家三爷可不光光只是偏疼小妾,据说那李四儿刚进府的时候还算是安分了两日,可看着那正房夫人是个脾气好的便恃宠而骄过分了起来,现在后院里头都给她做了主不算,还一有个不顺心就拿着那正房夫人当出气筒,连带着那好端端的嫡子亦是过得比下人还不如,当真是说起来都觉得可怜!”   “哈?不是吧?原先不是说那正房夫人是佟夫人的嫡亲侄女儿么?难道佟大人不管,佟夫人也不管?”   “那李四儿嚣张跋扈到这种程度还被那佟三爷如珠如宝的捧着,这难道还瞧不出她在佟三爷心里的分量?那头要管这头护着,总不能真的为了这么点子后宅之事就剜了自家儿子的心头肉吧?还不是面上能看就算了?反正佟家向来得圣心,难道还有人敢不顾皇上的面子硬给他们添不痛快?”   “这……也未必吧?我有个远方表亲就是娶了从宫里头放出来的宫女,虽说这奴才不得议论主子的事儿,可真要说起来却也没少提皇上是个极为注重体统的人,尤其对自家人来得严苛,这佟家若是真仗着皇上的势就不拿规矩当回事,岂不是也让皇上面上不好看?”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茶余饭后的谈资传得最是快,便是不过两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而以往碍着老爷子的面子,碍着佟家的势力,碍着背后家族的态度,都察院碰上这种事儿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回索额图松了口,别人不敢上自有投靠赫舍里家的御史上,便是没等佟家回过神来闹清楚这风言风语是怎么一回事,弹劾奏折就摆上了康熙的御案。   索额图原就不是什么蠢人,跟在康熙身边这么多年可以说是深知老爷子的性子,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平三藩亲征葛尔丹等不少事儿上都站错了队,却依旧得以重用的原因之一,如此,再加上得了太子爷的提点脑子转过了弯,这弹劾奏折之上就更是半句多话都没有,只客观的言明了近日里京中的传闻和佟家确实不妥之处,闹得老爷子想要护短都寻不到由头,只能大手一挥先撸了隆科多的差事,眼不见为净的将人丢回了佟府。   出师未捷身先死,胤祯彻底傻眼了,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这还不过是个开头。 第75章 四儿作死来送死   那一头的胤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整个人都傻了眼,而这一头的佟府就更是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饶是知道老爷子算是给自家留了颜面只从轻发落,关起门来却也仍是闹腾不止——   “二叔,我早就说过了这小事不管必要酿成大祸,当初您说我言过其实,隆科多向来拎得清总不至于坏了大规矩,那怎么眼下里就成了这样了?”   首先挑起话头是鄂伦岱,论辈分来说他是比佟国维矮了一头不错,可佟国纲早死由他袭了一等公的居委,在佟家当然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儿,此外,再加上他虽然生性混不吝,却极为讲究正统,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都瞧不上眼,更别说这出身惹人诟病还不懂得收敛的李四儿,如此,便是只见他将话说得极为不客气。   “被个上不得台面的娘们儿拎着鼻子走,闹得咱们整个儿佟家上下都跟着没脸,几乎沦为京城的笑柄,这样若还算是拎得清,那拎不清岂不是咱们这佟家就该改姓李了?”   “鄂伦岱!”   “怎么?您这会儿嫌我说话不好听了?那当初怎么没见您老人家瞧着管着点?我也不是硬要在这当口儿上说什么风凉话,可一码归一码的,您总不会到了这会儿还想护着那小子吧?”   无视佟国维阴沉的面色,鄂伦岱兀自说得来劲儿。   “咱们佟家虽说如今算是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也多得皇上照拂,可这一来是玛法刀里来血里去拼回来的,二来是姨母于宫中苦闷多年给熬出来的,如此,若是叫他二位知道咱们家的颜面败在了这么个娘们儿身上,怕是那眼都要闭不上了吧?”   “行了,你这小子怎么年纪越大越是混不吝了,怎么扯着扯着竟是扯到这上头去了?谁又说我要护着那混账东西了?来人,还不赶快将那混账东西给我叫过来,上上下下就没一个省心的,当真是想要气死我?!”   佟国维也是被逼得没了脾气,身为国丈爷和国舅爷,满朝上下乃至老爷子都多是让他几分敬他几分,却没料到在这种小事儿上栽了跟头,当着满朝文武被打了脸不说,这会儿回了府还得受小辈的挤兑,却还因着没理弄得回话都没有底气,只能话赶话的逮着话头出点子气。   鄂伦岱倒也知道眼下并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时候,听了这么句意有所指的话也没出声,可当看到隆科多来了不算,身后还跟着个从上到下无一不做主母装扮的李四儿,眉头却是顿时挑了起来——   “哟,我当这是谁家的诰命夫人,原来是咱们佟三爷的爱妾啊?啧啧,瞧这模样儿,瞧这排场,可是比起我那一品诰命的夫人还要来得风光呢!”   “您这……”   “爷没叫你来你巴巴的来,爷没叫你回话你巴巴的出声,这就是你家佟三爷后院里头的规矩?这大红是你穿得的?这凤头簪是你带得的?原本你们自家这混账事我不想管也懒得管,可今个儿既是并着我的脸面一起折辱了,就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做佟家的规矩,来人,先拉下去打!”   “鄂伦岱,你敢!”   “老子有什么不敢?”   比起性子,鄂伦岱是敢在朝会上看见那个不顺眼直接挥拳头,敢在老爷子跟前拍桌子的主儿,比起武力,他也是从小跟着自家阿玛混迹在军营,刚成年就带兵真刀真剑打过仗的主儿,便是这火气一来哪里还将隆科多放在眼里,冲上去就直接给了对方一拳,口中亦是再不留半点情面——   “你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没见过女人没睡过女人?上赶着去你岳丈那抢个破鞋不算,还大摇大摆的当成心尖子,就是你不在意你脸上那层皮,这佟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就都不要脸了?你要只是棋差一招被人算计了我当你是太年轻,你要只是吃了败仗被削官我当你勉强也是条汉子,可因着这么个娘们儿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别的本事没有只能在女人身上找自信?”   “你说什么?!”   “怎么着,敢做不敢听了?仗着祖辈的荣光作威作福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别人怎么看你?由得这娘们儿嚣张跋扈虐待正妻兼嫡子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觉得那求情声刺耳?其身不正,乱纲坏常,饶是老子这么混不吝的人瞧着你都觉得恶心,我们佟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你!”   “鄂伦岱!”   “好了,您几位都莫要再吵了,都是我的错,都是四儿的错,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根本就不会将事情闹成这样,事到如今,我一介后宅妇人也不知道能够做什么来补偿,便是去了这条命来个痛快,也好平了您几位的气……”   “好,不怕你想死就怕你赖活着,来人,快点送她一程!”   “鄂伦岱,她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跟你拼了!”   佟国维本来还觉得鄂伦岱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刺耳,可出言阻止的话音刚落,却是只见因着这李四儿一句话自家儿子就瞬间红了眼睛,一副谁敢动她就要跟谁拼命的样子,却是不可置信陡然间瞪大了眼睛,而鄂伦岱为人虽然没规矩万事皆由着性子来,可也没想过有哪个爷们儿会为了哪个娘们儿要死要活,便是一瞬间也愣在原地,佟夫人看着这一茬儿更是脚下一踉跄险些栽了下去,而就在隆科多抱着李四儿,二人你侬我侬诉着衷肠,将整个佟府搅得鸡犬不宁的时候,佟府之外的胤禛却也后脚赶着前脚的得到了消息——   “四弟,你说的可是真的?”   “臣弟总是没有诓骗您的道理,臣弟刚刚知晓的时候也跟您是一般模样儿,原想着这佟家也算是一门能臣,再是一辈不如一辈也总是不会差得不能见人,可如今见识到隆科多这番模样儿,便是觉得这不拉拢或许要比拉拢到手来得更为省心。”   胤禛这话说得很是真心,依着他对孝懿皇后的感情,依着除却隆科多之外其余佟家人的能耐,便是因着先前舒兰的话暂时放下了那亲近之心,可也总是想着要留有一线余地,然而这会儿身在其中见识到了隆科多的‘深情’之后,他却是彻底打消了先前的心思,只觉得这家人能不招惹尽量不招惹,不然帮不帮得上忙不一定,摆在那儿就是个天大的软肋,更别说李四儿还好死不死的触到了他的雷点。   “让人意外的还不止这一茬儿,您先前让臣弟探探那李四儿的底,便还真是不探不知道一探探出了真东西。”   “哦?”   “不知道该说她有能耐,还是该说她太过于自作聪明,依着佟家的家世,依着隆科多对她的上心,依着她还拿捏住了当家大权和府中开支进项,不管怎么说她应当都不缺银子花,可她借着隆科多的名借着佟家的势,却是收受了不少贿赂银子,那些个刚入京任职的官员倒也就罢了,最让我意外的,她手中还有几个商铺是之前从老九那儿过过来的,想来咱们之前的思忖倒还真不是无的放矢了。”   “这,倒是有意思了……”   先前胤禩想要从李四儿身上拿下隆科多,再从隆科多身上拿下佟国维,便是当然少不了要花银子,而要花银子当然少不了胤禟来出大头,有一句说一句的,其实这事儿做得并不张扬甚至可以说很是隐蔽,可一来李四儿是不不晓得低调收敛的主儿,二来胤禛一直上心上眼的盯着他们,便终是棋差一招的叫他给逮着了痕迹。   而对于胤礽来说,他原本就是一个极为高傲的人,若是佟家这回得了教训悬崖勒马也就罢了,偏偏被隆科多那插科打诨一番之后没了动静,让他怒上添怒,将之前拉拢佟家的心思一淡再淡,如此,再加上这事儿又好死不死的牵扯上了老九,顺藤摸瓜不怕扯不上老八老大,相较之下更让他来得感兴趣,便是顿时有了决断,没过几日的功夫弹劾的奏折就再度摆上了老爷子的桌案——   说起来,老爷子算是个极为拎得清的皇帝,任人不唯亲,护短分大小,对于先前隆科多的破事儿他虽然留了情面,可面上却也不会不为所动心中亦是不会无所计较,只是因着事情尚未关系到朝政才想着给对方一个自己关起门来解决的机会,网开了一面,是以,当胤礽瞧着佟家的动静心思一淡再淡的时候,他也少不得对佟家颇感失望,此外,再加上鄂伦岱被隆科多那一闹和佟国维的不作为弄得绝了望,让其子私下里给他递了密折痛诉隆科多的种种行举,便是这一封弹劾奏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爷子彻底怒了! 第76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爷子确实是因着自家额娘而待佟家来得亲近,而佟家在前朝明珠索额图两党攀咬之中也确实是能够起到平衡的作用,可抬举佟家归抬举佟家,却并不一定非隆科多不可。   佟家不止佟国维这一支,佟国维这一支里也不止隆科多这么一个得用的儿子,眼瞧着自己留了颜面网开完一面,对方非但不晓得收敛关起门来把屁股擦干净,反倒是没过几天又闹出这么一茬儿,且其中还牵扯到了朝中官员和皇子阿哥,顿时从后院私事成了党派大事,老爷子自然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没有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理儿,便哪怕是还没到那大刀阔斧一刀斩个干净的程度,碍着自己的脸面也并不好下明旨让佟家太过遭殃,可对隆科多却是没留什么多的情面——   首当其冲的李四儿降为滕妾杖一百,其位永不抬升其子不得袭爵;隆科多之前已经被撸成了白板,便是贪墨了多少银子就双倍缴还国库,一日不清一日不录用;连带着佟国维也被叫到乾清宫得了番敲打,惹了忌讳的胤禟得了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且被勒令禁足一月,连带着那些个情节本不算严重的朝中官员亦是因着老爷子自觉颜面有失,而被找着由头贬的贬调的调。   能在京当官在朝中听事,谁人都不是什么傻子。   甭管老爷子是碍着自己的颜面还是碍着对自家亲妈的情分,也甭管这总归给佟家留了点脸并未放到明面上来发作,大家心中都有数这向来得脸风光的佟国维算是栽到了自家儿子身上,向来高调的佟家难得的夹起了尾巴做人,赫舍里家没落井下石却也没少看笑话,纳喇家则是因着胤禟的缘故被殃及了池鱼憋屈得一连数日低气压,朝中众人皆是以为这场闹剧算是到此就算罢了,可对于身处暴风雨中心的佟家而言,好戏却还才拉开序幕。   “四儿你怎么样了?身上是不是还疼得紧?你在我跟前还藏着捂着做什么?今个儿的药擦了吗?倒是叫我看看呀!那该死的狗奴才,明明收了我的打点银子还打得这样重,以后要是被我逮着了定要给他好看!”   “爷,我……得了这么大一个没脸,指不定这会儿京城都在笑话我,光是想想我就恨不得死了算了,还擦什么药?”   “他们敢?我们佟家是什么人家,我是正儿八经的佟家三爷,你是我最最爱重的夫人,有我在一天便是会竭尽所能的护着你,谁要是敢笑话你我就跟谁过不去,有我在你又何必说这些话来剜的心,当真是想要急死我不成?”   “爷,我知道您对我好,可光是有这份心又如何?皇上发作了我连带着也惦记上了您,甚至连玉柱都不放过,我那可怜的孩子,这以后的前程可该怎么办啊……”   “哎呀你莫哭啊,待会儿要是扯动了伤口晚上可又要难受了,四儿,我的好四儿,难道你就不信我?我统共就两个儿子,岳兴阿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以后我的一切不留给玉柱还能留给谁?你放心,皇上眼下里虽然心里头不痛快,可一向对咱们佟家来得优待,等这事儿过去了,又怎么会硬要死咬着不放?”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诳过你?”   “我自然是信你的,可是岳兴阿,我听说这两日他很是跟他大堂伯走得亲近,你也知道那位一向看我来得碍眼,若他真是在其中掺了一脚,硬是要护着岳兴阿,哎,我那可怜的玉柱……”   “什么?还有这种事?!”   不得不说这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李四儿容貌算不得出挑,手段算不得高明,性子算不得可爱,却偏偏入了隆科多的眼,哪怕是这一番话说全是为自己在牟利且还不做半点遮掩,隆科多也很是不以为意,反倒是觉得委屈了对方,哄完了李四儿又亲自喂了汤药之后便是怒气冲冲的直往赫舍里氏的院子而去——   “你这个贱妇,看看你养得好儿子!”   赫舍里氏身为满族姑奶奶,倒也不是全然没有脾气性的主儿,只是先前一来娘家使不上力,二来婆家上下对她的处境视若无睹,三来还得顾忌着自家儿子,便是再有脾气也使不出来,一个好好的正房夫人活生生被折磨得不行,便是陡然一看不说去跟吃穿用度都是最好,容光焕发的李四儿去比,就是连个得脸的丫鬟都不如,浑身瘦的没剩下几两肉,蜡黄的面色看得比实际年龄大了一圈儿不止,只有一双眸子因着近日来的种种变故,有了生的希望而异常光亮。   “儿子?您不是只有玉柱一个儿子么?难道是我在这院子里关了太久,您又喜得贵子了?”   “你!”   看着从来都是在自己面前伏小作低,哪怕是看着自己当初强抢来李四儿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的赫舍里氏,陡然间冒出这样一句话,隆科多不由得猛地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怒吼出声,   “你这是要反了么?眼见着四儿被贬,眼见着我如今受累,就自以为能有出头之日了?呵,四儿果然没说错,上梁不正下梁歪,岳兴阿之所以那样没规矩不成器都是被你这个当娘的给教坏了,心比天高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有没有那个命!”   “我确实是个没能耐的,若我有能耐又怎么会一个好端端的正室夫人落得如此地步?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身为嫡子却活得还不如个奴才?竟是直到入了皇上的眼才得了两天好日子过?索性再差也不过如此,我也干脆将话给说明了,岳兴阿是没什么大本事,读书练武都不过尔尔,可至少他知道自己是身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像有的人一样不在其位却硬是要去肖想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此,眼下里不过是一个拿回自己该得的,一个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你!”   “您觉得我这番话来得没规矩,让您听着刺耳?那李四儿拿着我当出气筒辱骂我母子的时候,话说得比现下里难听一百倍的时候您怎么就不觉得刺耳?她原本为我阿玛的一个小妾,硬是被你施压强抢过来鸠占鹊巢的时候,您怎么就不觉得有失规矩?”   对着面前之人,赫舍里氏早已经彻底死心,之所以还能一直忍气吞声的赖活着不过是为着自己的儿子,毕竟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岳兴阿就还有个盼头,不至于昏了头干出什么傻事,白白的搭进了自己反倒如了旁人的意,如此,眼见着如今峰回路转索额图放了话出来摆明了要给她娘家撑腰,李四儿又被一撸到底连带着她那好儿子也被断了后路,她当然再没有软弱无能的理儿,便是一句话赶一句的说得言辞锋利。   “我身为您三媒六娉正经娶过门的正室夫人,过得倒不如一个奴才秧子,于夫妻之情你亏欠于我,于父子之情你亏欠岳兴阿,她嚣张得势那样久,如今老天有眼终是风水轮流转到了我这头儿,您又有什么好不忿的?还是说您真是不顾大局不说就连皇上的意思都不管了?”   “我……”   “说我小人得志也好,说我旁的也罢,佟家虽有半朝之称,可这天下也显然不是由得你们一门独大,便是说句不中听的,你现在若要动弹了我,就等于在佟家和赫舍里家两家的关系上火上浇油,为了一时痛快,换得家族蒙羞,乃至你那个心疼肉疼的四儿也别想跑,这真的值当吗?”   “放肆,你简直翻了天了,今个儿我若不教训……”   “住手!”   “隆科多!”   隆科多从未想过自己在鄂伦岱那里没讨着好,在老爷子那里得了排头不算,居然到了这向来扶不上墙的赫舍里氏面前也没拿得住姿态,便是脑子一热哪里还管得了这话中的好歹,抬手就想一巴掌挥过去,然而他却没料到赫舍里氏在他刚一进门的时候就着人去通知了岳兴阿,岳兴阿又叫来了佟国维夫妇,便是还没等他真的做出什么动作,就被岳兴阿猛地撞到了一边,连带着佟国维也怒吼出了声——   “你个混账东西,怎么着?还嫌你惹的烂摊子不够多?在外头丢光了你老子的脸不算完,现在又想把家里搅个鸡犬不宁才罢休?”   “阿玛,您怎么能这么说?什么叫我想把家里搅个鸡犬不宁?你没听到这贱妇……”   “住嘴!不管你夫妻二人感情如何关系如何,你媳妇也是正儿八经娶过门的正房夫人,且还是你嫡嫡亲的表妹,一口一个贱妇的,你这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阿玛?!”   “以往我于前朝□乏术,你额娘身子又一向不好,想着你不至于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便是对你这后院之事多是听之任之,没想到你这混账东西还真叫鄂伦岱给说中了,当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上下轻重都分不清了?还是说你嫌日子太好过,硬要把咱们佟家的家底都给败个干净才满意?!”   赫舍里氏敢直言不讳的将话挑明了说,当然不只是为了出一出这多年来的恶气,横竖她与隆科多之间的早就被李四儿给弄得没了半点夫妻情分,甚至可以说一早就反目成仇,如此,既然多说多做都起不到什么好效果,她又何必强装姿态来恶心至极?而此外,长久以来她早已了然这佟家上下根本无人可以依仗,那么与其伏小作低去谋得那没半点用处的好感,倒不如干脆借着索额图如今的态度来换得实在的利益,反正岳兴阿也大了筹谋个几年怎么也能在朝中有个容身之地,到时候就是索额图揭过这一茬儿,她也算有了更为扎实的依仗,左右佟家总没有为了个不上台面的滕妾而上赶着去把嫡系子弟拖下水吧?   对于自家额娘的心思,岳兴阿很是心中有数,说起来他早些年也是恨不得挥刀直接砍了那李四儿,可是不说去想自己要承担的后果,就只为了自家额娘的处境,他也只能一忍再忍,而忍了这么多年麻木了这么年,原本以为这日子就这样一直下去,估摸着最快也得自家阿玛失势才能熬出头,却没料到索额图抽冷子的来了这么一手,如此,瞧着如今面前的形势,和近日来鄂伦岱对自己的提点,岳兴阿自然也没什么好怵的,一脸冷意的抓着隆科多死活不松手。   “你个混账东西还不松开,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阿玛?呵,还是说你以为有皇上的意思就算熬出了头,再也不用顾忌我了?呸,你做梦,我今个儿就告诉你,就算玉柱得不到你也别想……”   “够了,你这还有没有点样子了?是不是非要你老子请家法你才肯安分?!”   佟国维面上阴沉得能滴出水,心中则是快气炸了肺,身为康熙的亲舅舅,孝懿皇后的亲爹,自打入朝以来他便称得上是一路顺风顺水,上头的赏赐得的多外头的恭维听得多,却没料到临老被自家儿子在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精明如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此事由索额图一手挑起,只是一来这一环扣一环的等人回过味儿来已经没了插手的余地,二来他对赫舍里氏的境况心知肚明,确实底气不足,三来就像原先赫舍里家对佟家的态度一样,如今太子的位子极为稳当,他也不想因着那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和显然拎不清的儿子就白白竖下这么个对头,左右就像老爷子所想的,佟家不缺人抬举,他佟国维也不缺儿子。   如此两两相加之下,虽说对赫舍里氏突然改变的态度有些不适应也很是有些不快,可更多的却是对隆科多的怒意和失望,便是再不等对方辩驳什么就大手一挥,直接眼不见为净的让下人把人给拖了回去,而这头佟国维亲近岳兴阿,佟夫人劝慰赫舍里氏,想走怀柔路线暂缓两家的关系,可另一头得到此般消息的李四儿却是气得摔碎了一屋瓷器。   有一句说一句的,奴才秧子出身的她并不是生来就这样嚣张跋扈眼高于顶,而是只能说不知道是隆科多上辈子亏欠了她还是骨子里犯贱就吃这一套,从见上第一面就被其给拿捏了个死死的,李四儿脑子倒也不笨,在隆科多面前是一套,在赫舍里氏跟前是一套,在佟国维夫妇面前又是一套,便是虽然隆科多也知道自家这位爱妾心思不小,赫舍里氏受尽了折磨,大面上也从未有人给过她什么气受,如此,这时间长了她自然少不了养大了脾气,容不得半点不如意,逮着机会就见缝插针的跟隆科多诉起了苦。   “忍忍忍,你就知道叫我忍,我做错什么了?那贿赂的银子又不是我一个人拿的,那赫舍里氏又不是我一个人折腾的,怎么到这会儿竟是全成了我的错了?你怎么就半点爷们儿的样子都没有,就由得那贱人作威作福?”   “你当我愿意看着你受委屈?若是以往这自然没有什么顾忌,你想拿她怎么出气都瞧你的心情,可眼下里索额图那个老不死的好死不死的搅和了进来,阿玛在上头拦着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是说那贱人已经跟索额图出了五服了么?平日里也没见那娘家怎么走动,怎么反倒这个时候替那贱人做起了主?这其中可别是有什么猫腻吧?”   “猫腻?”   李四儿的原意是指着赫舍里氏满肚子歪水,想逼得隆科多出手平了自己堵在心头的这口气,可这一句话放在不同的人耳中本就可以琢磨出百种意思,隆科多能够哄得自家爹妈欢心,在兄弟们之间最为得宠,也在佟家年轻一辈中最得老爷子青眼,这脑子里头自然不会全是浆糊,一听这话不由得认真思索起了前后,隐隐觉得这事儿确实来得太过巧合,而正当他心中划过一抹灵光却又没抓得住,正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直紧盯着前后动静的胤禛也终于着手收网了,没过几日的功夫就有些闲话吹进了隆科多耳中。   从时间上算起来,他这一连串的祸事都是从胤祯答应要帮李四儿谋取诰命开始,凭着他对胤祯的了解,他倒是不觉得是对方在其中动什么手脚,可德妃呢?当初他太过急切也太过相信胤祯在德妃心中的地位,所以只撒开手由得对方去动作,然而如今细思下来,就凭着对方那逮着点事儿就直接找上了自己的劲头儿,说不定也是照葫芦画瓢的转头就找上了德妃,那么依着德妃对佟家的成见,会不会被因此激怒为了绝了胤祯的心思,心一横干脆朝自己下黑手?   不得不说胤禛这出连环计实在来得漂亮。   先是得了胤礽更深的信任,再是黑了胤禟让胤禩连带着胤褆都没讨着好,然后坑了隆科多却没碍到佟家的根基全了孝懿皇后的情分,一串儿下来彻底将胤祯和德妃拖了水,自己却是片叶不沾身,如此,便是他给这出戏画完了个圆满的句号,正在自己个儿府上陪福晋逗儿子好不快活的时候,身在宫中尚不知事的德妃胤祯则是被狠狠的惦记上了。 第77章 宠妻行动第一步   隆科多心中恨得滴血,但也没蠢得跟自家阿玛说一切灾难皆是因自己为了帮李四儿谋得诰命而始,便是兀自改了翻说辞,只说胤祯有心拉拢他他想着佟家的立场并未表态,于是不知道那厮回宫说了些什么,惹得德妃新帐旧账一并算,这才有了这么一出儿,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   而隆科多不蠢佟国维更是精明,自是知道这话真假参半,只是一来私心作祟,怎么的也不愿意相信这个自小得自己宠爱的儿子会蠢到那样的程度,二来德妃与他们佟家又确实是向来不对付,说是对方动了手脚并不是不可能,便是虽然在面上没有对隆科多缓和态度,却也将话听进了心底里。   碍着老爷子的态度,正处于夹紧尾巴做人的佟国维倒并未在前朝做什么小动作,只是就算撇开前朝,佟家在后宫却仍有大可为之处,便是借着佟夫人进宫请安的当口儿,稍稍跟佟佳氏透了点风声就算全了。   德妃身为四妃之一是不错,手中握有实权膝下有儿子可以依仗,可谓是等闲人根本不敢拢边也不错,可有一句说一句的,后宫里除了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之外,真正做主的到底是佟佳氏和太子妃,太子妃原就不太待见德妃,再加上佟佳氏的有意为之,自是足够让德妃喝上一壶。   这般之下,被胤禛狠狠坑了一把的德妃母子,便真的算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   “岂有此理,佟家简直是欺人太甚!”   “主子息怒啊,奴才不是不知道您这回算是被打了脸,指不定满宫的人怎么看咱们永和宫的笑话,可一码归一码,眼下里那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么些年您都熬过来了,便是忍一时之气千万莫要上赶着给了旁人话柄才好啊!”   “息什么息?!”   苏嬷嬷这话说得其实并不错,佟佳氏虽说现下在后宫中仍是没有得到半点名分,可是一来手中握着的大权不是摆看的,二来老爷子的爱重瞎子都看得到,再加上老爷子向来讲究平衡之道,前朝给了佟家一点没脸便就在后宫找补回来,已经有风声说开了年就要册封为贵妃,便是于公于私都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儿。   而至于德妃,虽然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做了这么多年上位者,见惯了旁人的谄媚讨好,这姿态和心气儿自然只有越来越高的理儿,就跟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的道理一般,自是怎么样都吞不下这口气,更别说佟佳氏此番还是戳中了她的软肋而来。   “这佟家一门上下就没一个好东西,那些个不放过一丝一毫利益的爷们儿暂且不说,就说前头的孝懿就也不是个省心的,好不容易日熬夜熬熬死了一个,居然后脚赶着前脚的又来了一个,难道这后宫没有佟家的女人就过不下去了?!”   “哎哟我的主子欸,这话可不能乱说!”   “怎么着?我难道还说错了?你方才没见着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儿?什么做梦梦到了孝懿想要抄点经书供奉一二,却又碍于这些天头疼发作了不好亲自为之,什么惠妃要照料儿媳妇帮着打点直郡王府的事,荣妃向来身子不好,宜妃要伺候太后主子,底下人又不够机灵,一来二去的竟是将这破事儿扔到了我身上,简直欺人太甚!”   “主子,奴才不是不知……”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嗯?额娘您这是怎么了?怎的面色这样的不好看?”   撇开德妃本就对孝懿皇后来得心结极重,佟佳氏这一手来得极为膈应人不说,只单论她原只是在旗包衣的宫女出身,便是本就大字不认得几个,虽说这些年也没少为了投老爷子所好而花心思恶补,却也到底起步太晚,会看两本书不至于闹什么笑话已是极限,想要写出一手漂亮的字却是勉强都不能的,如此,自是自觉面子里子皆是丢了个干净,越想心中越是窝火,而就在这有气没法出的当口儿,正巧过来的胤祯便算是刚刚好撞到了枪口上——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还不是你那千方百计想要拉拢的佟家?!”   “……呃?”   从未生过病的人一发作便有可能是大病,这向来精心呵护的感情一翻脸也少不了在心中留下芥蒂。   不得不说近日来胤祯也过得很是有些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去了点小孩心性儿开始为前程筹谋,结果好死不死的偏生挑上了块烂石头,油盐不进滴水不漏怎么着都寻不着突破口,而好不容易寻到了突破口又被自家额娘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番,然后紧接着隆科多也落了马连带着整个儿佟家都蒙了一层灰,让他整个计划还未实施就已经落下帷幕,而再到眼下里,好不容易心思转过了弯想着佟家那头既然没了指望,总归该好好哄回自家额娘,却又没料到早不来晚不来的恰恰好撞到了这个当口儿上,便是看着德妃这勃然大怒的模样儿,整个人全然摸不着头脑的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怎么又跟佟家扯上关系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之前不是说的那佟家千般好万般好么?说那佟家也有心要归拢于你么?怎么在我看来,那佟家就压根没打算给你一点颜面,反而上赶着要与咱们为难呢?”   “额娘……”   “哼,正儿八经的正室夫人不多看一眼,反倒是要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谋什么诰命,单看这一茬儿就知道那佟家的家风如何,而他们家两个进了宫的女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成天见的净干恶心事来膈应人,宫里宫外那一门上下就没一个好货,现在是凭着老爷子的恩宠暂能嚣张一时,可往后呢?”   “这……”   “偏生这样的人家,你还巴巴的看进了眼放进了心,你这脑子究竟怎么长得?小的时候还看着你那样聪慧机灵,眼下里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我……”   “行了行了,我也不想听你说什么劳什子前朝关系,甭说他佟家不过是个秋后的蚂蚱,就算真是说一不二翻得了天的主儿,只要我还杵在这儿一日,就容不得你跟他们你来我去,若不然你就干脆求你皇阿玛改了玉牒认他们佟家为母算了!”   “额娘……”   “一个两个的就没半个省心的,都是恨不得气死我才罢休,罢了,我也乏了你退下吧!”   德妃这回也确实是气得狠了,毕竟当年孝懿皇后抱了胤禛去那一茬儿还是有老爷子的意思在,而那会儿她人微言轻心中虽是憋屈到底也不至于丢脸丢到哪里去,甚至在大多数人眼里都觉得这是抬举了她,然而眼下里不然,佟佳氏这一手算是摆在明面上叫她不好过,而她在宫中的资历比佟佳氏来得老,在身份上也没差太多,在老爷子跟前在奴才们心中她们更是称得上势均力敌,如此,被这样摆了一道,再加上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愤恨,这能不爆发就奇了怪了!   而走了这么一趟再度被劈头盖脸训了一番,且还根本没由得他多说半个字就直接被赶了出来的胤祯,自然也没有痛快到哪里去,只是一来打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自家额娘发这么大脾气,陡然来上这么一茬儿多多少少让人有些无力招架,二来甭管心中多憋屈,横竖眼下里佟家也没了什么用武之地,左右得先哄好自家额娘这个如今自己的最大靠山,便是翻了天也只能忍下这一口气,回了自己的地盘才发作起来。   胤祯要撒气,首当其冲没得着好的当然是上赶着献了计的马佳若惜,可偏生这二十一世纪来的穿越者也不是什么好性儿,说不了两句也犟了起来,牙尖嘴利的一番回击直气得胤祯撒气不成反添怒,而眼见着这头拂袖而去,近日来比较得脸的舒云又少不了阴阳怪气说上几句挤兑话,马佳若惜亦是不甘示弱的一报还一报,便是这后院之中除了向来稳坐钓鱼台的完颜平婉之外,可谓是个个都闹翻了天,连锁反应的闹得德妃那儿也是鸡犬不宁。   “这倒还真叫您料着了,说来也让人感慨,看了这全场下来,若不是十四弟被额娘保护得太好,已然成家还一副小儿家的冲动性子,便是您想要见缝插针怕也不容易,是以,看来教导晖儿的时候可是要上点心加把力了,若不然叫我一把年纪还受上这么番折腾我可是要受不住的。”   “这话是怎么说的?十四弟又怎可与晖儿相提并论?十四弟虽说并不是无才之辈,可向来被捧得太高有些自以为是,便是鲜少认清自己的能耐,可晖儿不然,依我瞧着你教得很好,而说句逾越的,你也与额娘的性子不同,断然不会受这般之苦的。”   “您这可又是在见缝插针的捧高我了不是?我哪里有您说得那样好?”   “我说有就有。”   “便是有,那也得您这个当阿玛的尽责不是?若不然像佟国维护着隆科多的那股劲儿,便是再机灵聪慧的人也得给掰歪了。”   “怎么这话叫人听着这样别扭?”   这些日子前朝一片鹤唳风声,后宫也是一大把糊涂账算不清,便是夫妻二人难得的清闲下来,不是在家里带孩子看着孩子学说话学走路学吃饭,就是关起门来你看书我写字,或是一人泡茶一人品尝,二人之间处得越发的轻松,便是胤禛这样向来一板一眼的人都偶尔会蹦出几句哄人的话,而往常这个时候,舒兰要么是会心一笑要么是略带羞涩要么是跟着一起打趣回去,今个儿这颇为正经的你来我往还是头一回,便是叫胤禛听着提了提心——   “可是对隆科多那院子里的事儿还有什么计较?”   “计较谈不上,不过是前几天嫂子过来坐了一会儿,您是知道的,咱们这些个女人家家聚在一起,不是说些时兴的衣服样子,就是聊点孩子的趣事,或是京中的其他闲话,那佟府的事儿正在眼下,便自是少不得拿来说上了一说。”   眼瞧着胤禛一个眼神扫过来就猜到了自己心中所想,舒兰自然也是丝毫都不隐瞒。   “自打那李四儿进门得势之后,赫舍里氏便不光是被架空了,还变相的被软禁了起来,便是其额娘也难得见上她一面,眼下里闹了这么一出,有了索相撑腰佟府的态度与之前有了云泥之别,那赫舍里夫人自然连忙过府去看了看究竟,谁知道不看不知道,一看竟是那好好的女儿都熬成了一把骨头,若不是还睁着眼还能出气儿,便是整个人都瞧不出一点生气,连带着那岳兴阿,明明身为嫡子也活得比不过个下人,面上蜡黄蜡黄的,不知道的瞧见了怕还以为是佟府的粗使下人,只叫那赫舍里夫人眼睛都哭肿了,与之走得亲近的夫人们听着这话就一来二去的传开了……虽说我不是什么活菩萨心肠,先前也总说那赫舍里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听了这么一遭却也忍不住觉得唏嘘,亦感叹自己运气好遇上了您,若不然便是有那翻天的本事怕也强不了她多少去。”   舒兰这话说得极为真心,撇开费扬古的官职,撇开她对于后事的种种先知,若是只将她放在赫舍里氏的身份上处境上,或许依着她的心智和谋算不至于会像赫舍里氏那般为难,可如果对方拿着儿子当软肋,拿着娘家做要挟,她却也不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破了所有困局,估计最多的还是隐忍,隐忍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才能一击即中,是以,这么换个角度一想,不由得说得很是发自肺腑,面上的神情也不胜唏嘘。   “你若是想要帮上她一帮,倒也没什么难的。”   胤禛自问了解自家福晋,面上虽然总说自己不是什么活菩萨,只管自己不管旁人,可实际上,只要无碍大局无碍自身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却也没少帮人,便是即便他对隆科多那帮子人不想沾惹,对赫舍里氏也无感,举手之劳能全自家福晋这一份心思,他也倍感值当,如此,就只见他并不等满脸诧异的舒兰说上什么,只略带宠爱和安抚的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你既然都把我捧到天上去了,我便总是不能叫你失望才是,莫要费心,你只管瞧着便好。” 第78章 自家福晋大福星   胤禛说到做到,翌日便开始了行动。   事情走到眼前的情形,该拉的仇恨值已经尽数给德妃等人拉过去,该整治隆科多的地儿也差不多已经整完,胤禛当然不可能大局不顾的自己出手去惹眼,让人把目光转到他身上,连带着理清之前的前因后果,便跟先前一般同样是先从赫舍里家入手,而这回要寻的切入点也很是简单,不是旁人正是隆科多的嫡长子,赫舍里氏的独子,岳兴阿。   在此事之前,岳兴阿对于佟家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可这事闹出来之后,碍着自家的名声碍着赫舍里家的态度,岳兴阿却是再不可与往日同语,而佟家虽说家大业大出挑的人才并不少,可嫡系孙辈里头却暂时未有一个能拿得住事的,佟国维毕竟老了,嫡系子辈里头混得最好的隆科多又差不多被废了,若是能从岳兴阿身上入手,雪中送炭一把或是干脆扶持一二,那么便也等于曲线救国的将佟家握在了手中。   太子并不蠢,很快就想到了其中关键,毕竟恼了隆科多归恼了隆科多,连带着对佟家的感观一跌再跌差不多全然绝了拉拢的心思也归另一码,一来世事无绝对,在绝对的利益之下本就没有绝对的敌人,二来眼下里佟家即便稍稍蒙了层灰,可有老爷子在上头罩着佟佳氏在后宫撑着,却也决计不能得罪得太死引起什么不必要的反弹,便是听着胤禛这话,想着这般既能出了气给母族壮了势又能在佟家留下跳后路以备不时之需,他当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儿。   于是,在胤禛上心上眼的这番推动之下,赫舍里氏终于时隔多年后再度迎来了自己的好日子——   “奴才给夫人请安,现下里爷正在琴儿妹妹那歇息,琴儿妹妹有心想要给您回禀消息却是抽不出身,只能让下人给奴才传了信让奴才向您告一声罪,顺便让奴才帮着说上一二,回头得了空再来您这儿请罪。”   “起来吧。”   “奴才谢夫人恩。”   “你的老子老子娘既然都是赫舍里家的家生子,算是正儿八经的赫舍里家的人,那么你跟我便也算得上自家人,你们有心我自是看在眼里,便不用这样拘着。”   胤禛虽说在前朝和权斗上头算是一把好手,可于在后宅内院的手段到底不像女人家们那样细腻,便是直接用上了最简单粗暴同时也最有效的办法,让索额图出面借着要给自家族侄女儿撑腰的说头,送了一两个精心调/教过的丫头到赫舍里氏身边,再跟赫舍里夫人通了通气,让赫舍里氏出手用后院人口单薄为借口直接帮隆科多收了房,一方面分薄了李四儿的宠爱,另一方面稳固了自身的力量。   佟国维夫妇想得没像胤禛那样远,却也不是不明白索额图此番用意,横竖一来正是想要跟赫舍里家,特别是其背后的太子化解龃龉的时候,二来李四儿的危害众人都看在眼里,碍着隆科多要死要活的不好真的铁腕而治,却并不代表他们就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佟府招来麻烦,如此,便是不管是为了哪一头,佟国维夫妇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不动声色的帮着压了压李四儿。   而对于李四儿而言,这当然是个极大的灾难,毕竟本就不是什么容貌出众之辈,加上又熬了这么多年早已年华不再,只靠着降服住了隆科多再清扫干净了后院,这才一直独占鳌头,如此,看着眼下里这两个丫头一个比一个来的出挑,一个比一个来的花样百出,她又哪里会有不着急的理儿?偏偏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靠着泼辣的性子拿捏住了隆科多,以前倒还好横竖内院中硬不起来还能在前朝找平衡,可眼下里里里外外皆不如意,得了自家阿玛额娘的排头,让旁人瞧去了笑话,这始作俑者还拿着自己一日接着一日的闹腾,饶是隆科多再喜欢李四儿,再疼惜李四儿,时间长了又哪里还顶得住?   这般之下,自是白白便宜了赫舍里氏,仔细的调养了些日子心气儿又顺了,竟是连蜡黄得不行的面色都透出了点红,也终于有了点当家主母的气势——   “让你坐你便自是坐下就是。”   “夫人慈善,奴才却不敢在您跟前拿大,先前过府之前奴才老子娘就有多叮嘱,奴才一家人之所以能过上好日子都是多得了赫舍里家的抬举,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奴才理应谨记本分才对。”   既然能被索额图相中巴巴的送到佟家,来的丫头当然除了容貌手段之外,也不会是什么蠢钝之辈,便是对赫舍里氏来得极为恭敬和忠心。   “虽说那位现下里对那李四儿感情仍是不浅,可在奴才二人的努力之下,那位对玉柱的感观却是生出了些些缝隙。”   “哦?”   “说来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玉柱从小便被捧着长大,日子顺遂惯了便是时至今日都有些闹不清自己的身份,先前瞧着咱们姐妹二人被收了房变相的踩了李四儿的一脚,便是没少到咱们跟前作威作福,话里话外的敲打咱们让咱们放聪明点,结果话是这么说自己个儿却没聪明到哪里去,眼见着琴儿妹妹放低姿态故作柔弱了几回之后,却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还是那李四儿平日里来得太过强势压根就抵挡不住半点柔情攻势,竟先是手忙脚乱的哄了又哄劝了又劝,这些日子又开始变着法子讨琴儿妹妹欢心了起来。”   “……这么说,难道那玉柱对琴儿起了什么心思?”   “夫人说得不错,不过就是他没起什么心思那又如何?说者有意听者未必无心,眼下里那位正是对琴儿妹妹来得上心上眼,且又不是涉世未深的黄口小儿,听了这么一番下来再加上有意无意的撞上几回,心中哪里还能没什么计较?便是昨个儿夜里瞧着那玉柱送来的小玩意儿发了好大一阵脾气呢!”   “呵,怪不得我说那李四儿眼瞅着隆科多去了琴儿那,怎么今个儿竟是没有闹腾,原来是被自家儿子拆了台,该,真是该!”   赫舍里氏早就对隆科多绝了所有念想,更是因着这些年来的凄楚在心中狠狠的记上了一笔,眼瞧着这以往一唱一搭没少坑害自己的二人,这会儿竟是落在了自己手中,自是心中痛快的很,更别说经过这一茬儿她便算是彻底跟索额图这一支搭上了线,自家儿子也可以不用只依靠靠不住的佟家,而正当她终于翻了身扬眉吐气的时候,另一头一直上心上眼盯着的舒兰也没闲着,几乎是后脚前脚的功夫就收到了消息。   “我可真是服了您了,这佟家被您盯上了眼也着实是倒了几辈子的大霉,怕是怎么着都没有料到太子爷背后站着一个您,白有着那一副偌大的家业,却是反叫您牵着鼻子走了好大一圈,看来以后我可是要当心着点,若不然如果哪日惹了您的不喜被您记上一笔,可怕是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站得高摔得重,若是他们能谨慎做人本分做事未生出不该有的小心思,便是不说看在孝懿皇额娘的份上,就是只瞧着皇阿玛的意思,我都没有上赶着要去跟他们为难的理儿,可眼下里身居高位却仍不知足想要谋得更多,难道真的以为外人奉承上一句‘佟半朝’,这爱新觉罗的天下就真由他们分去一半了?”   看着舒兰因着自己的话忍不住掩口轻笑,胤禛不由得轻咳一声。   “再者,先前便罢了,眼下里这回又怎么能说全都赖在我身上了?还不是因着你瞧着那赫舍里氏可怜,为夫为了宽你的心么?”   “是是是,您的体恤我又怎会不知?还是那么句话,瞧见赫舍里氏为了生计为了儿子这样不易,就让我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幸运,若不然,连自己都顾不了我又何来什么空闲功夫去顾忌他人?说起来还不是多得了您的爱护?”   看着胤禛明明一脸受用却带着略微别扭的神情,舒兰唇边的笑意不由更深,眼神也更为柔和。   “不过当然的,我也不是什么没有良心的人,瞧着您这些日子前前后后的忙活,便是一大清早就特意让方嬷嬷叫小厨房准备了您最喜欢的吃食,一会儿可一定要多用些。”   “嗯,你有心了。”   夫妻二人继续你侬我侬,而情势也在胤禛的安排下在顺风顺水的进行,岳兴阿虽说没有什么大的能耐,却到底不是什么太过愚笨之辈,一方面借着赫舍里家的势力开始进入朝堂,帮着自家额娘更为在后院中站稳脚跟,另一方面也开始朝明面上的太子和胤禛靠拢,想着这一出接一出的皆是由舒兰一时的感慨而起,正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无比窝心的胤禛不由得也很是感慨——   这还真是应了皇玛嬷那句话,自家福晋着实是个生来带福的福星! 第79章 三十九年的大事   虽说因着佟家的事儿牵扯得不算小,众阿哥或多或少的都收敛了一二,可皇家本就难得有几天太平日子,才过了几个月开了年就又出了好几件大事。   首当其冲的头一桩,进宫好些年的佟佳氏终于被册封为了贵妃,连带着胤禩的生母卫氏也被册封为了良嫔。   虽说老爷子在位分上一直卡得比较死,少说也要隔上几年将人看透彻了才会给个位分,可佟佳氏被册封为贵妃却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一来是其不在其位就早已谋其职,掌管后宫有了些年头;二来有佟家的事儿在前头垫着,老爷子打一个巴掌赏一颗甜枣亦是理所当然,便是相较起佟贵妃而言,一直在后宫无甚存在感却一跃成主位的良嫔卫氏更惹人注意。   旁的不说,先只说心中最是有所计较的惠妃纳喇氏,她一向以胤禩的养母自居,不管是胤禩和胤褆的前朝之事还是有郭络罗明珍当家的后院之事,她都没少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来插上一脚,全然把对方的生母当做个透明人,当然,这其中固然有性格使然和看郭络罗明珍不顺眼的因素在,可更多的还是希望胤禩这一门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希望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后院对方都对自家儿子马首是瞻,如此,眼见着卫氏出了头她焉有不着急上火之理?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打头风,好事未能成双,倒霉事却是接踵而至,还没等宫中正式举行册封礼,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又没了——   不知道该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还是身为皇家长媳摊上这么个丈夫又摊上这么个婆母,本就来得身不由己,为了以全胤褆跟胤礽的那股子较劲,伊尔根觉罗氏自打过了门便算是肚子没能休息过,后脚赶前脚的一连生下四个女儿原就伤了身子底,再到生弘昱时适逢难产就更是大伤元气,仅靠着好药好物的吊着才熬过了这几年,如此,眼下里瞧着胤褆和惠妃都因着卫氏的晋封很是有些低气压,她再是明白以自己的身子不能劳神也忍不住有些上火,便是赶在这当口儿上咽了气。   依着不成文的规定,继室的身份不能越过正室,伊尔根觉罗氏刚进门的时候家里倒还算得上不错,可其阿玛后来犯了事被老爷子一把撸成了白板,再是大族的名分挂在那里也有些没底气,这般之下,若是还要往下找那家世就更加没法看了。   而退一万步来说,胤褆如今身为直郡王也算得老爷子青眼,若是老爷子发了话倒也不是不能撇开这个规矩,只是这稍微拿得出手的人家都不是什么傻子,往大局看,人家太子爷这会儿位子稳当得很,你硬要往前凑,要有那本事真将人拉下马就算了,若不然岂不是上赶着作死?而往小节看,胤褆膝下撇开那些个庶子庶女,光是嫡子嫡女加起来就能数满一个手,这自家闺女到底得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在这般境况下站住脚?便是面子大的直接去求老爷子,面子不够的就去求宗室,没一个想要把自家孩子连带着自家一门往这火坑里推,直闹得本就失意的胤褆惠妃越发火大。   不管是做戏还是有真感情亦或是为了撒气,伊尔根觉罗氏的葬礼弄得很是盛大,胤褆还特特在郊外选址修了座庙,又是诵经又是超度,弄得众阿哥众皇子福晋都没少跟着折腾,只有这有一句说一句的,再是盛大也换不回个活人,便是该失意的继续失意,该火大的继续火大,该看戏的继续看戏,该幸灾乐祸的继续幸灾乐祸……   比如对于舒兰而言,胤禛一向跟胤礽一条阵线,胤褆倒霉了胤礽就高兴,胤礽高兴了自家爷也乐呵,本来也算是看戏这一拨里头,可安生日子难得谋,闹腾的事儿一开了头却像是止不住脚了一般,没等她就着胤褆亲近佛僧喇嘛相士往后琢磨的时候,自家后院里就出了事。   李静琬膝下的弘盼没了——   李静琬可以说是上赶着作死的典型,一心想要靠肚子里这块肉来超拔位分,可当初为了踩下舒兰又硬生生闹腾了一出,然后害人终害己,舒兰母子倒是德蒙天佑平安无事,她自己个儿却是伤了身子动了胎气,哪怕接下来的日子一直精心调养闭门养胎,生产的时候仍是不小的闹腾了一阵,连带着弘盼自打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还没学会吃饭就学会吃了吃药,每年过冬都像是渡劫一般,闹得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人提心吊胆,好死不死的碰上今年北京城的冬天格外严寒,便是没熬得过来。   不出意外的作为额娘的李静琬当然是哭晕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是对于外有大事内有嫡子,且对李静琬的感情早就在平日里的闹腾中磨灭得不剩几分的胤禛而言,却也不过是难过上一两日的事,多去坐了几次赏了些好东西抚慰了一二便算是撒开了手,只是这对于舒兰而言却算是上了心,倒不是什么觉得胤禛凉薄想到上一世的自己如何如何,原因无他,不过是前脚弘盼才落了土,后脚这李静琬就再度诊出了有孕。   “晖儿,额娘一向不喜欢拘着你的性子,觉得你这般大的孩子就该好生的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乐呵,若不然小时候都没得到什么欢乐就要入朝去应付那些个你来我往,想起来都觉得这一辈子过得无趣,可一码归一码,眼下里不比旁的时候,你总要上点心才好,不要嫌烦就甩掉身边伺候的人,也不要一个人胡乱的去溜达,知道了吗?”   “额娘,儿子知道。”   舒兰的心思很好猜,若是李静琬有个儿子傍身去了大半注意力就罢了,或是一直没有身孕没得什么可争的余地也就罢了,然而偏偏她那肚子争气,当初都能够为了拉下她连自己的儿子都顾不上,眼下里越发深切感受到了有儿子傍身的用处,谁知道会不会为了如今腹中的孩子就对弘晖下手?   这两年间李静琬一直规规矩矩做人,有胤禛看着德妃瞧着她不能随意的将人踩死了去,且后院中统共就她们再加上半透明的宋氏三个人,若是这时候去了一个少不得给德妃借口再指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来,又得重新试探重新防备,便是才将李静琬留到了如今,换一句话来说,但凡李静琬有半点异动她决计不会饶过对方,可要是弘晖真被波及到有个什么好歹,她就是再不饶过对方又有什么用?   胤禛来得太过精明,虽说这么多年的感情在她不怕什么,可也不得不说李静琬的命实在算是不错,先是有个丫头傍身,再得了个儿子,现下里没了儿子又有了身孕,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拿对方开刀,若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也坑了去,只能提防又提防,小心又小心。   弘晖不过三岁多点的年纪,便是舒兰这话虽是点明了重点却到底不算太过直白,可听在弘晖耳里他却一副很是了然的模样儿,还似模似样的像大人一样用小胖手拍了拍自家额娘的手背。   “儿子知道最近家里头生出了不少事情,先是弘盼弟弟没有了,再是李格格又怀上了妹妹,儿子虽然年幼可也知道只有阿玛额娘是最可以信任的,阿玛之前就说过,嗯,防人之心不可无?嗯,儿子会听话不让额娘操心,额娘您不要再皱着眉头了,待会阿玛看见了又要以为是儿子在惹您劳心了,然后明个儿就不会带小玩意给儿子玩了……”   “你这小子!”   知子莫若母,舒兰哪里不知道弘晖这是在劝慰自己,可觉得欣慰窝心之余,又觉得这孩子实在来得鬼灵精——   “你又从哪里听了什么闲话?怎么就知道李格格怀的是个妹妹了?”   “这是阿玛说的!阿玛说大姐姐养了这么多年大病没有连小病都难得瞧见,可弘盼弟弟一出生就没消停过,什么可见就是个没福气的,与其生儿子还不如生女儿来得稳当,省得家里头没安生上几天又来上一出……阿玛都这么说了,难道还能有错吗?”   弘晖胖乎乎的小脸上一副‘这不是明摆着?’的表情,学着胤禛的表情语气很是让人忍俊不禁。   “我也觉得阿玛说得有道理,您想啊,大姐姐是个女儿家家说话细声细气的没什么,可弘盼弟弟也差不多是这样,没得一点咱们满人的大气,所以阿玛说得对极了,我也觉得李格格比较适合养大姐姐或是小妹妹,不然养个细声细气的弟弟以后还得我上上下下的照顾着,那不是都要把我累瘦了?”   “噗嗤——”   看着自家儿子学着胤禛那副‘深以为然’的模样儿说得一本正经,舒兰难得顾不上新鲜的笑得开怀,心中的不豫更是一扫而光,捧着弘晖的大脑门就亲了一口,一时之间,整个儿主屋里只听到欢声笑语和弘晖咋咋呼呼的童声。   “哎呀呀,儿子都是大孩子了,叫阿玛瞧见又要说我了,哎呀呀!” 第80章 人小鬼大护额娘   舒兰虽被弘晖斗得开怀,可心中却也拎得清事实,比如她很是明白若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李静琬这胎还是个儿子,虽说养不大却也已然足够让李静琬调动心思,便是思忖再三等胤禛回府之后直接把苏培盛的徒弟给要了过来,放到了弘晖身边,这般敲山震虎的行举胤禛懂,李静琬当然也明白,自觉打脸之余心中也憋闷得不行,可她没想到这还不过是个开头,没等上两天,小弘晖就自顾自的发招了。   “阿玛,额娘,呜呜呜……”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   舒兰胤禛一同用晚膳差不多已经成了每日的定例,连带着弘晖学会了吃饭了以后也是搬着高凳子一起吃饭,弘晖向来嘴馋自家额娘这儿的吃食,平日里总是巴巴的在门口守着自家阿玛回府传膳,可今个儿却是奇了,胤禛回了府换了衣裳净了手且落了座竟是还没瞧见自家儿子来,便是忍不住皱起了眉,以为这小子年纪越大玩性越大玩得不记得饭点,可刚准备着苏培盛去找人就只见弘晖抹着眼泪跑了进来,惊得他眉心一跳。   弘晖是个好性儿的,除却些需得计较的事儿从来不拿架子,跟他阿玛截然不同的好说话好脾气,便是瞧见谁都是乐呵呵的,连板着脸都鲜少更别说直接掉金豆子,便是不说舒兰着急上火的直接起身一把将自家儿子楼在怀里左看右看,就是素来自恃严父姿态的胤禛也是一脸风雨欲来的模样儿,哪里还顾得上先前的不满,一拍桌子就朝底下人发作了起来——   “底下人都怎么伺候的?大事干不了连个孩子都带不好了?一个两个的究竟干什么吃的?!”   胤禛虽然不像舒兰那样事事以儿子为先,恨不得直接镶在眼珠子里,甚至有的时候也觉得舒兰来得太过于宠惯,可一码归一码的,他也很是觉得自家儿子来得听话懂事,决计不是什么仗着宠爱就胡作非为的混蛋孩子,便是陡然间见到向来对自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弘晖窝在舒兰怀里哭得小脸都不露,自是先入为主的只觉得自家宝贝儿子被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去,整个儿气不打一处来——   “瞧着你们小主子性儿好就拿捏起来了是吧?当爷是死的?还是当你们福晋主子不存在?真当这雍郡王府是由你们做主?全都想反了天了是吧?”   “哎呀,您先别忙着发作,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舒兰不是不心疼自家儿子,甚至可以说比这天下任何人都要来得心疼,可是一来弘晖身边所有的伺候人都是经过她精心挑选,可以信任的人,二来知子莫若母,自家儿子好性儿归好性儿,好说话归好说话,她却也能笃定自家儿子决计不是那种会被奴才们拿捏住,受了委屈只能跟爹妈诉苦的软包,便是瞧着底下人一溜跪开皆是一脸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儿,不由得出了声。   说起来,敢在胤禛盛怒之下插上一脚的除了舒兰也没得旁人再有这个胆子,而顺着自家福晋这般话头一一看去,那些个小的当不得事的不说,领头的一个是舒兰陪嫁过来的二等嬷嬷陈嬷嬷,一个是苏培盛的徒弟苏诚儿,左右都不是什么没眼色的人,便是终于慢半拍的去了点火,可脸色仍是可比锅底灰。   “甭说爷不给你们说话的机会,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回,回爷的话,昨个儿小主子一直念叨着福晋主子怕冷,整个儿冬天都没怎么出门遛弯儿,眼下里好不容易开春了又要忙着内务老是皱着眉,出门透透气儿的功夫都没有,便想着在后院里头折几只花给福晋主子插瓶搏福晋主子一笑,结果没想到刚才折了几只,就碰上了正好出来遛弯儿的李格格……”   “嗯?怎么又跟她给扯上了?”   “这,这原本也没什么,小主子因着福晋主子先前的叮嘱,怕冲撞了李格格腹中的孩子闹出什么事原是准备拿着花回屋的,却没料到李格格不让走,说什么若是因着她的来到扫了小主子的兴致就不好了,话说到这份上,加上这花确实才折了几朵,小主子便也没推诿,而到这儿都还好好的,可就一个差神的功夫不知道怎么的那话头又扯到了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上头,李格格说,什么当初她和福晋主子前后脚的诊出了有孕,后来又同时闹出了点小意外,可福晋主子到底是有老天爷庇佑,生下小主子身子康健聪明早慧,却独独可怜了她的弘盼阿哥,就是想要等着哪天弘盼阿哥跟小主子一样折花来博取她高兴也再也不能了,然后说着说着就抹起了泪……”   苏培盛是个贼精的,作为其徒弟的苏诚儿自然不会蠢到哪里去,一番话说得条理极清又几无所觉的将脏水给尽数泼了出去——   “小主子本就心中良善,可听了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就把手里头的花递了过去,说弘盼阿哥虽然不在了,可还有大姐姐和没出生的小妹妹,就是大姐姐和小妹妹都觉得折花累,以后给福晋主子折花的时候他也能帮着一起折上一些,算是让底下的弘盼阿哥安心……小主子这话中虽然也有些微不妥之处,可毕竟只有这么大的年纪,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很让奴才们意外了,可不知道是那李格格被戳中了痛处还是本来就情绪不稳,竟是出乎意料的发怒了,接过花就把花给扔到了地下,直指着小主子居心叵测诅咒她,然后,然后就变成了这样……”   “混账,简直混账!”   胤禛越听脸色越黑,还转过头来看了眼仍旧窝在舒兰怀里抽泣不止的弘晖,看得舒兰眉心一跳,只以为这厮哪里不对脑子抽风了,正是脸色一变准备抢先出声的同时,只听到胤禛冷哼一声——   “居心叵测诅咒她?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给她脸面抬举她一两分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苏培盛!”   “是,奴才在。”   “过去传个话,既然情绪不稳就别瞎出来晃悠,难道她一个奴才秧子心情不好就得这整个儿院子的主子奴才都陪着她心情不好?请安也甭请了,省得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冲撞了谁,什么时候脑子想明白了眼睛主子看明白了就什么时候再出来!”   “……是。”   做师傅的哪里会不了解自家徒弟,光是瞧见苏诚儿那低着脑袋头都不敢抬的模样儿,苏培盛就知道这其中十有八/九怕是有猫腻,可除了佩服才三岁多点的弘晖实在来得聪慧之外,他也没得什么功夫去可怜李静琬,反正怪天怪地也只能怪爷心中的那杆秤本来就得偏颇,便是你错是错你对也是错,应了一声便扯着自家徒弟飞快的退出门去传话了。   而这一头,该发作的发作该敲打的敲打完了之后,胤禛也终于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家儿子身上——   “男人家家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额娘的衣襟子都叫你给哭湿了,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阿玛……”   弘晖倒也乖觉,一听这话迅速的把头从自家额娘怀里抽出来,然后飞快的一抹手把眼泪擦了个干净,可转头又眨巴着泛红的双眼趴到了自家阿玛膝上。   “阿玛,儿子不哭了,以后有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您不能就再不疼儿子了。”   “……你这浑小子说什么浑话?”   不能怪胤禛对李静琬凉薄,若是只论大面上来说,弘晖一出生就给他带来了不小的福分,先是在老爷子心中加了码,再是得封雍郡王,而相反的,弘盼却是生来就体弱,福分没得半点还没少被李静琬一来二去的拿着当筏子搏宠爱,时间长了,心中的天秤当然是倾斜了不止一星半点儿,更不用说本来对这二者的情分就不一样。   对于胤禛而言,弘晖是嫡长子,是他跟舒兰的儿子,是从怀上到生下一直饱含了他最大期盼的宝贝,而无独有偶的,这孩子又生来早慧,还没学会说话就学会了笑,还没学会吃饭就学会了把吃到的好吃的给爹妈吃,还没学会读书没学会大道理就学会了劝慰自家爹妈,学鬼脸说趣事拿小肉手摸你脸给你亲亲一连串儿的简直无师自通,就连胤禛这么面冷的人也经常绷不住,感情上自是李静琬再生上一百个也越不过去,更别说‘生妹妹’这一茬儿早就被舒兰当做趣事一般跟他说过,便是眼下里虽有着抱孙不抱子的规矩在,胤禛仍是不由得双手一提将弘晖抱到了膝上。   “这院子里原就不止你一个孩子,你什么时候瞧见你阿玛就顾着旁人不疼你了?难不成还叫爷十二个时辰都陪在你身边才叫疼你?亏得我回府的时候还给你带了小玩意儿,个没良心的浑小子!”   “阿玛最好了!”   “这变脸的劲儿也不知道是学了谁的,行了行了,还不赶紧洗把脸吃饭?”   “是,阿玛遵命!”   胤禛虽然脸上还是有些绷着,可是看着自家儿子喜笑颜开的大口扒着饭,嘴角却也忍不住带上了些笑意,而用过膳胤禛自回书房处理公务,只剩下舒兰满脸了然的盯着望天望地就是不望自己的弘晖——   “说吧,你这小子做什么要来上这么一出?掏鱼遛狗玩腻了,改成捉弄人了?”   “才没有呢!儿子,儿子只是想宽额娘的心嘛……”   就跟苏培盛一眼就看得出苏诚儿有问题一眼,当娘的怎么会看不破自家儿子的小九九,而看着自家额娘这幅洞悉所有事的模样儿,弘晖也难得的有些扭捏。   “儿子虽然年纪小,可是也不是没有感觉,自打李格格怀有身孕之后,额娘嘴上不说可眉头却是一日比一日皱得紧,再想到上回额娘对儿子说的话,额娘是怕李格格对儿子有什么坏心吧?儿子虽然没得什么聪明法子,可是她若是被禁了足也能少了很多麻烦不是?至少,至少她就没得什么机会靠近儿子了不是?”   “也亏得你平日里那副模样儿定了型,叫你阿玛一时没反应过来,若不然叫你阿玛看破了你的小九九,她的麻烦怕是还没开始,你小子就要麻烦了!”   “阿玛才不会呢!”   才在自家阿玛那儿得了甜头的弘晖说得很是笃定。   “阿玛忙于公务在府中的时间不多,所以才没能察觉出额娘的不安,一旦阿玛知道了,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怪罪儿子?”   “你这小子!”   舒兰本来被自家儿子这番行举弄得心中很是感动,可紧接着又被这一句打趣闹了个大红脸,然而还没等她伸手去捏弘晖的小脸,又只听到耳边传来句软糯糯的话——   “所以阿玛现在忙也没关系,总归儿子会保护额娘的,若是谁让额娘一时不快活,儿子就让谁一世不快活!” 第81章 弘晖出手破后患   如果硬要还原事情的真相,其实说起来李静琬也算是个倒霉催的。冰@火!中文   虽说她自恃自己个儿是穿越女有些眼高于顶,可是比起若惜而言,却也算是比较能摸得清局势的主儿,旁的不说,至少是知道哪些个人能够惹哪些个人连边的不能挨,比如弘晖,显然就属于后者的范畴之内,如此,甭说她肚子里这块肉还没平安生下来且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就是真的生下了个阿哥她也决计没那个胆子在太岁头上动土,上赶着往死里头坑,然而李静琬难得的当了回明白人,有备而来的弘晖又哪里是吃素的?   先是扬着小脸洋洋得意的展示了一下手里送给自家额娘的花枝,挑足了对方的怒火之后再是似模似样的劝慰了一下,然后把花递过去,趁着对方放松警惕的时候小手几不可见的一松,最后哭丧着脸直接跑走,这般一气呵成的一环套一环,饶是李静琬心中隐隐有所预感也钻不到半点空子来钻,只能听着苏培盛的传话打落牙齿活血吞,一边摔着屋里头的东西撒气一边借着身边下人并未被禁足的机会,转头把自己的苦和舒兰等人的嚣张给捅到了苏嬷嬷那儿。   近半年来德妃的心气儿可以说就没顺畅过,先是自家儿子倒戈相向的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瞄上了佟家,后来好不容易因着佟家那混账儿子隆科多作死熄了拉拢的心思,又已经隔阂了母子关系,而眼下里好不容易过了生辰过了年节二人之间缓和了些许,又摊上佟佳氏得封贵妃,名正言顺的压了她一头,便是哪哪儿都觉得不痛快,这般之下,听到雍郡王府的这么点子动静,就像是终于寻到由头撒气了一般,没隔上两日就把舒兰弘晖一并传到了宫中——   “儿媳(孙子)给额娘(玛嬷)请安。”   “起吧。”   舒兰的礼数不用说,小弘晖虽然于小节上很是有些鬼灵精可大面上也是从不掉链子,便是母子二人规规矩矩的请了安,而不知道是左右也在这些个上头挑不出错,还是碍着孩子的面子,德妃倒也难得的没有为难,挥了挥手就叫了起——   “你平时忙于内务,我老太婆也没得没事找事叨唠你们的理儿,只初一十五进宫请安难得瞧见弘晖几回,倒是几不可觉的长这样大了,以后进宫请安的时候多带进宫来叫我瞧瞧,省得孩子大了反倒不记得自己亲玛嬷是什么样了。”   “额娘说得哪里的话?虽然爷平日里总是念叨着您近半年来头风发作得密,一直叫儿媳没事不要叨唠于您,可晖儿却是一直惦记着您的,听到您今个儿兴致高传他进宫,还特特把您爱吃的吃食每样都给备上了一点,说是就怕他十四叔有了孩子之后您就不疼他了呢!”   “……是吗?”   自打上回彻底撕破了脸之后,只要不是在外头当着外人的面,舒兰和德妃之间就难得好声好气说上过几回话,便是眼下里虽是顾忌着孩子的面,舒兰的话并没有说得太过直白,可顺着对方的话头机锋却仍是半点不少,直把德妃噎了个半天说不出话,只能一转头把目光转到弘晖身上。   “那弘晖给玛嬷准备了什么呀?若不是玛嬷喜欢吃的,玛嬷可是得罚你哟!”   “玛嬷才不会呢!孙子虽然进宫进得不多,可也知道玛嬷是这世上最为和善的人,玛嬷又怎么舍得罚晖儿?况且这些个吃食都是孙子问阿玛问来的,玛嬷怎么会不喜欢吃呢?”   “我……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打趣,倒叫你这小子当了真去,就如你所说的,既然你这样有心,玛嬷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小孩子本就来得敏感,生来聪慧的弘晖当然就更不用说,对于旁人对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心中皆是有所分数,便是对自家阿玛额娘是一个模样儿,对胤祥是一个模样儿,对胤祯是一个模样儿,连对费扬古和继室王氏都有些明显的差别对待,就更不用说自打出生就没见过几次,每次见着都要给自家额娘下绊子的德妃,眨巴着大眼睛一脸人畜无害的直将德妃再度噎了个全儿。   德妃没有想到嘴皮子利索不过舒兰,居然这三岁大的小屁孩也懂得挖坑给人跳,几乎就差说明她不和善了,便是忍着怒火勉强挂着笑意咬牙切齿说完这么句话之后,再懒得多看弘晖一样,直接转回了正题——   “胤禛媳妇,胤禛这后院里本就跟他其他兄弟不一样,人口来得简单,算上你统共也才三个伺候人,有时候跟你那些个母妃闲话的时候也没少说起过这一茬儿,只是想着你进门没过多久就生下了嫡子,胤禛也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儿,我也不好做什么恶人硬要往里头指什么人,便是从未跟你提过这一头,然而指人算了就算了,自打弘晖和先前的弘盼出生之后,你们这院子里却是再没添过孩子,你,我也不多说什么,好不容易那李氏怀上了,总是要多宽待些才是,说句不中听的,总不能你自己个儿不生还看不得旁人生吧?”   “额娘这话就说得奇怪了,儿媳怎么就自己不生还看不得旁人生了?这李格格是亏了她吃还是亏了她用亦或是亏了她穿?儿媳愚笨,但请额娘明示。”   “你……”   德妃看着舒兰先前说话还留了一线,满以为对方这是顾忌着孩子不敢太过于跟自己呛声,便才直直白白来了这么一通,却哪里料得到舒兰从未打算把自家儿子当白包子养,不管是处理内务还是听底下人的消息从未避忌过弘晖半点,甚至还觉得这亲眼见到的比自己说的抵用一万倍,巴不得自家儿子多长点心眼别随便被人坑了去,便是被这么个钉子噎得胸口气一滞,看看一脸淡然的舒兰又看看半点不意外的弘晖,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本宫好好与你说,你这是什么态度?究竟还有没有规矩了?!”   “回额娘的话,儿媳不过是实事求是的顺着您的话来说,原本那李格格不过是个连玉牒都没上的侍妾格格,可不管是看在大格格的份上还是那暂未出生的孩子的份上,儿媳却从未只给她格格的分例,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叫身边的嬷嬷去瞧上一瞧。”   “你!”   “儿媳可以毫不亏心的说,除了那所住的院子和身边伺候的人不好太过逾越规制,那用的吃的穿的可以说无一物不精贵,便是儿媳实在不明白您所指的宽待是何意,总不至于她怀个身孕府里头上上下下都把她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吧?”   “乌拉那拉舒……”   “主子,宁寿宫来人了,说是太后主子听说弘晖阿哥进了宫,特特说要带过去瞧瞧呢!”   德妃的原意是想指着弘晖没规矩,压压这母子二人的威风,却没料到从前没说得赢舒兰眼下里也一样没翻出个花,被对方逮着点话头就直接转开了重点,一口气说得她半天接不上来,而好不容易横下心思也不指望在弘晖这小子跟前搏什么好感,想着干脆把想说的都给说出来,却有没料到老太太往其中插了一脚,只能暂时压下火气整了整衣裳带着二人往宁寿宫而去,然后她满心以为这事儿暂时接过一茬儿只能留待下次再找机会,却不知道这是她憋屈的开端。   “哎哟,我的小晖儿,这才半个月的功夫就又长高了不少,快过来叫乌库玛嬷瞧瞧!”   “乌库玛嬷……”   “嗯?这是怎么了?怎么撅着个小嘴?”   要说这真心疼宠弘晖的人,除了胤禛舒兰夫妻和心疼自家女儿爱屋及乌的费扬古之外,太后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主儿,毕竟这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心尖子,深宫本就寂寞,老爷子又宫务繁忙虽是每日都会往宁寿宫走上一遭却到底不可能陪着没完没了的唠嗑,而阿哥们养在身边的出宫建了府,没养在身边的那些个小的又得顾忌着前朝后宫的平衡,都亲近没精力挑一个亲近又惹人眼,便自然是心疼肉疼的疼着这么个重长孙,瞧着对方这幅打不起精神的模样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就打趣了起来。   “难不成你阿玛对你摆脸色了?来,跟乌库玛嬷说说!”   “不是,最近弘晖有乖乖吃饭,也有在乖乖认字,阿玛可是满意得不得了,晖儿只是在担心,在担心……担心家里头要是添了人,额娘就没有时间跟晖儿玩了。”   要说这会撒娇,弘晖可以说是整个儿皇家里头数得上号的,一边低着小脑袋说的闷闷的,一边又伸着小肉手直接圈上了太后的脖子,叫太后脸上的褶子更深,冷不丁听了这么一句,老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添人?添什么人?”   太后虽然该机灵的时候机灵,可对着这宝贝重孙子却显然没动太多心思,便是顺着这话头只以为是舒兰怀上了,便是正当她上上下下盯着舒兰看了一圈儿,刚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舒兰便红着脸连忙抢过了话头。   “您千万莫要听这小子胡诌,这还没影儿的事儿哪,白白叫人笑话了去……”   “呃?不是?那添什么人?”太后糊涂了,“小晖儿,你倒是说说要添什么人?怎么又跟你额娘没时间跟你玩扯上了?”   “额娘平时要处理内务,要打点大姐姐和两位格格,要跟伯母们婶婶们闲话聊天,还要跟阿玛说正经事,留给晖儿的时间本来就只有一点点了,刚刚玛嬷说什么家里头伺候阿玛的人太少了,什么要给阿玛指人……那额娘要是还要再操劳一个人,岂不是分给晖儿的时间就更少了呜呜呜……”   “哎呀呀,怎么好端端的哭起来了?”   正如同在胤禛的印象里,弘晖一直是欢声笑语性儿好得不行的孩子一样,在太后眼里亦是如此,再加上对舒兰的了解,且其眼下里一脸怔然的模样儿,太后压根不相信舒兰会是那种会借着孩子传话的人,便是眉头几不可见的一皱,直接转头看向了德妃——   “你这是要做什么?好端端的在孩子跟前说这些个做什么?平日里瞧着你也是有分寸的人,怎么这点子避忌都没有了?”   “太后主子,我……”   “乌库玛嬷,您,您不要怪玛嬷,晖儿虽然听不太懂为什么要给阿玛指伺候的人,明明家里头已经有好几个伺候的人了,可是玛嬷是阿玛的亲生额娘,就像额娘对晖儿一样,都是为着儿子好,呜呜,要是因为我说上这么一句让玛嬷不高兴了,回家阿玛又要罚我了……”   “他敢?他要是罚你你就叫人给乌库玛嬷说,乌库玛嬷给你做主!”看着‘懂事’的弘晖,太后的心都快化了,抱着哄了又哄亲了又亲,“乖乖的你听话,叫嬷嬷抱着你去洗个脸吃点子点心,乌库玛嬷跟你玛嬷额娘说说话。”   “嗯,那晖儿等会儿再来陪乌库玛嬷说话,晖儿还特特从家里给乌库玛嬷带了点心,乌库玛嬷等会儿一定要多吃点哦!”   弘晖向来乖觉,基本上只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见好就收,决计不死咬不放,便是得了太后这般哄劝之后飞快的擦干了眼泪,乖乖的让嬷嬷牵着去了后殿,而看着这小小的人影隐去,太后面上的笑颜也慢慢的淡了下来,惦记着方才弘晖所说的‘就像额娘对弘晖一样,都是为着儿子好’的话,矛头直指德妃——   “你身为一宫主位,膝下有好几个孩子,平日里当着其他宫里那么多妃嫔的面,哀家怎么着都要给你留些面子,而今个儿你儿媳妇在,本来哀家也没有在这当口儿上挑你理的理儿,可是你心里头怎么想哀家管不着,因着当年的事儿对老四有什么样的看法哀家也没法劝,只一样,没得让好好的孩子听了这些个污糟事坏了耳朵,这算是个怎么回事?”   “我……”   “哀家膝下虽然没得个亲生儿子,可当年皇上福全还有常宁都是在我跟前待过,现下里也都要称我一句皇额娘,孩子大了自己个儿的事儿自然有分寸,你什么时候瞧见哀家为他们后院里的事儿上心上眼硬要插上一脚才安心了?”   太后当然不可能只是为着弘晖的一句两句话就真的拿德妃开刀,无非是弘晖找的切入点实在太好,而德妃先前不省心的事儿又一桩桩的堆积了不少,这才撞到了一起,并作一出的敲打了起来。   “哀家虽然在宫里头不可能个个都管得着,可冷眼瞧着,自打老四媳妇进了门老四那脸色可是轻松上了不少,不用多想也看得出夫妻二人正是和乐,膝下已有嫡子暂且不说,就说这二人都还年纪尚轻就没什么好着急上火的,如此,与其上赶着去操这门子闲心,弄得大家伙都不痛快,连带着个孩子都觉得忧心,不如把心思放放在老十四那儿上上心,省得隔不上几日就又是一出,记下了吗?”   “……是,我,我记下了。”   太后被吃完了点心的弘晖哄回了心情如何高兴暂且不提,德妃得了这一通排头心中如何憋屈也暂且不提,抱着吃饱了有些犯困的自家儿子,慢慢走出宫的舒兰却是难得的通体舒畅,暖暖的午后,金黄金黄的阳光将这一大一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几不可察的还能听到正在迷糊中的弘晖口中的呢喃——   “哼,谁也不能欺负我额娘,嗯!谁也不行……” 第82章 二妹子摊上事了   “四嫂,我可真是羡慕你。”   虽说太后是关起门来敲打德妃,可宫中哪里又存得住什么秘密?瞧着舒兰母子进趟宫得了一堆又一堆的赏赐,而同行的德妃却是脸黑得像锅底灰,连装样子的笑容都扯不出一星半点,再联系着接下来几日宁寿宫对永和宫很是有些微妙的态度,便是再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说了什么,也能猜得到德妃必然是吃了太后的排头,更别说早就见识过弘晖那股子聪慧劲儿的明珍——   “甭说四哥那般爱重于你,就说有个这样好的儿子,话还才刚说利索,竟是就知道替自家额娘争气,就真真是泼天的福气了。”   “这人一辈子有不顺心的地儿自然就有顺心的地儿,若不然全都挤在一处这日子可该怎么过下去?何况,你和八弟还年轻成婚也不过才几年,哪里就用得着这样着急了?弘晖那小子平日里看起来乖巧听话,可闹腾的时候也是个混世小魔王,你呀,便是趁着现在还能过过松快日子,赶紧松快松快,不然到时候可就真真是连喘口气儿的功夫都没了。”   “四嫂你不用宽慰我,这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府里头是什么情形儿我心知肚明。”   作为满族姑奶奶,舒兰是个爽利的性子,明珍亦然,便是这二者虽然一开始是因着利益而结下同盟,可随着处的时间长了对对方的了解多了,就还真是投上了契,除了有碍前朝和大局的大事,也开始能说上几句体己话,便是舒兰这话说得又真心又感叹,明珍也不打半点太极——   “你我之间用不着说那些个场面话,于我而言,只要能一家和乐,他不要整天惦记着那些不归他的东西没完没了的上蹿下跳,弄得连个安生日子都没有,旁的我也没有什么奢望了。”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是……”   “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这大半年的宫里宫外一直没有消停过,咱们又出了宫对宫中的事儿不像以前那样尽在掌握之中,便是到了这几日缓过气儿我才听到点消息。”   身为重生者,舒兰当然知道郭络罗明珍确实是一生无子,哪怕现下里很多情形已经跟当初发生了偏差,对于记忆她也并不尽信,可就依着如今对方和胤禩那副相敬如冰的模样儿,却也只有比当初更不如的理儿,便是说起话来很是有些避忌。   而同样身为重生者,且前世记忆一直萦绕在心的郭络罗明珍亦是如此,死过了一次,并且还死得那样凄楚那样不甘,好不容易二世为人,她当然最为迫切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让一样的错处发生第二次,便是也压根不想在这上头纠缠,没等舒兰再说上什么,就干脆一把转开的话头——   “原先我们就曾说过,那马佳若惜一向是金玉其表脑子空空的主儿,可进了宫还没挨上俩月苦就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先是不知道怎么的攀上了德妃,再是踩着这块最有利的踏板顺风顺水的进了老十四的后院,想来这其中必是有幕后黑手,我便是着人顺着这条线一直在打探,却没料到先是扯上了老十四身边的一个管事太监,再是扯到了你们雍郡王府身上,最后仔细一查,原来不是旁人,竟是你们府里那个什么劳什子李氏。”   舒兰一早就想到过这个可能,只是因着没有得到功夫去细查,以及要避嫌的心态并没有上赶着去捅破,便是这会儿听到了并不意外,只是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   “若是在平时,依着我的性子直接将此事交由四嫂来决断便算完了,横竖这牵涉到你们府中的人我也不好轻举妄动,只是一来她现下里刚巧有了身孕,就是您也多多少少有所顾忌,二来又才弄出永和宫那桩子事儿,这会怕是那位正在鼓着眼睛挑你们府中的错处,便是她这儿先放一放也无妨。”   “哦?”   “您莫要意外,我这可不是在卖您的面子,不过是原本我的目标就是那马佳若惜,既然还有别的法子可以直指中心,那么又何必硬要上赶着搭上自己来曲线而为呢?”   郭络罗明珍脑子转得极快,同是皇子福晋又比邻而居,虽说不至于对雍郡王府中的事儿了解得十成十,却到底知道个大概,比如说这李静琬从未在舒兰手中得到过半分便宜,她便很是心中有数,如此,自然不必要大费周章的去朝正有王牌护身的李静琬下手,更别说马佳若惜正好撞到了她手里——   “先前老十四拉拢佟家不是什么秘密,可这回听了底下人传来的信儿我才知道,这撺掇着老十四起了心思的不是旁人,正是那马佳若惜,而且这要拉拢的不仅仅是佟家,还有眼下里正在风头上的年羹尧。”   “年羹尧?”   本来马佳若惜进了宫又已为人妇,明珍已经没有了对其再死咬不放的必要,可不知道该说是性子使然还是命中注定,在其撺掇着老十四拉拢隆科多年羹尧二人的时候,胤禩好死不死的往其中插了一脚,想到上一世他就是栽在了这上头,打定了主意要明哲保身做富贵闲人的明珍岂有不着急之理?便是才有了这么一出儿。   而对于舒兰而言,年羹尧这个名字同样不陌生,或是可以说熟悉得不能更熟悉,同时也比起先前的隆科多还要来得忌讳一万倍——   年羹尧此人确实是个有才之辈,无论文武皆是佼佼,但同时也因为不到三十岁就已经位至封疆大吏且得老爷子青眼,很是有些心高气傲,对于旁人的拉拢皆是来者不拒又迟迟不确定站队,使得当时的众阿哥,特别是胤禛和胤禩二人的矛盾越发白热化……胤禩起步得早,手下有人又有钱,数不尽的珍稀古玩流水一般的送,而胤禛起步晚手下人不多钱也有限,便是只能厚待其妹采取家族捆绑路线。   舒兰并不是一个不顾忌大局的人,也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可看到那样重规矩的胤禛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那个年氏逾越规矩,在雍亲王府中对方几乎跟她平起平坐,为了以示恩宠以全福泽其子皆以福字为名头,入主紫禁城越过资历老的李宋二人直接被封为贵妃,过世的时候正是冬祭亦是辍朝三日,其子也被追封为亲王等等等等……   再是明白其中先是有着稳住年羹尧,后是有着以全名声的因素,作为一个女人且被挑战了皇后尊严的女人,她也少不了对这年氏一门倍感忌讳。   “年羹尧……年素瑶……”   待郭络罗明珍走后,上一世的画面犹如走马灯一般在舒兰脑中翻腾不止,默念着这两个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皆是烂熟于心的名字,她心中不由得拉起了警钟,同时,也终于意识到马佳若惜此人怕是并不简单。   “姐姐,您今个儿怎么进宫了?前几天不是还听说您跟德妃娘娘闹得不太痛快么?怎么这……”   “你这都进宫多久了?怎么说起话来还是咋咋呼呼的?难道在这紫禁城里头,连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不知道了?”   “我,我这不是瞧见您高兴么?您都不知道我这日子过得有多无趣……”   “我当初还不是一样这么熬过来的?”   舒兰和胤禛一眼都是谋而后定的性子,既然对那马佳若惜彻底上了心,当然得先摸摸对方的底儿,便是直接找上了几乎跟其朝夕相对的舒云——   “好了,这些话我每回都说,甭说你听腻了我也说腻了,你自己个儿长长心便好,最近如何?前些日子不是还高兴得不行,怎么又无趣起来了?”   “还不是因着那马佳若惜?”   舒云倒也不是真的没脑子,进宫这么久当然早就明白了德妃是个靠不住的,胤祯亦是个靠不住的,靠来靠去还是家里头最为稳当,便是对当初舒兰所言深以为然,对于对方的来到很是有些当做救命稻草的意味——   “先前您跟我说要我收收性子稳下爷生下个孩子最为紧要,我也依着您所说的照做了,可那马佳若惜瞧着我不跟她闹了不知道是开了窍了还是怎么的,天天打着商量正事的招牌拉着爷在书房里嘀嘀咕咕,虽然爷之前也发作了一通说她尽出些馊主意,可今个儿又热络了起来,福晋也不管,还是那副只要没碍着她就什么事儿都不管的模样儿,如此,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哦?商量正事?”   “哼,那关起门来商量的什么东西谁又晓得?横竖爷是吃这一套,初一那天还带着她出宫去溜达了一趟,好像去了什么劳什子庙里头拜佛,回来闷着头就开始抄经书,也不知道是又琢磨起了什么怪。”   “庙里头拜佛?”   这京城里头或是近郊的寺庙都是有讲究的,初一那天去上香参拜的多是达官贵人,便是久而久之的成了另一个交际的地儿,旁人不说,就说那年羹尧的正室夫人据说就是每月初一不管风吹雨打都要去走上一遭,便是听到这一茬儿,舒兰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先前听郭络罗明珍提起的时候,她虽然对马佳若惜上了心,可并不相信印象中那样无脑的一个人能够想到这一茬儿,以为再怎么着也是老十四起了心思然后被她抓准了机会逢迎而上,可眼下里听了这么一通,她却是动摇了起来,头一回觉得自己低估了对方的能耐,也头一回对此人起了除之后快之心。 第83章 猪队友强势来袭   舒兰对马佳若惜起了杀意,可作为曾经稳坐后宫第一把交椅的宫斗大赢家,再是对其有了除之后快之心她也总归不可能上赶着自己亲自动手,反叫虎视眈眈的德妃白白钻了空子,便是干脆从与其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李静琬身上开始入手。   而有一句说一句的,这操作起来的法子也着实是简单,不过是先借着郭络罗明珍在宫中扶植的势力,将李静琬原先安插在老十四身边给马佳若惜方便的小太监直接调开,再叫人在那小太监耳边嘀咕上几句,让这风言风语辗转传到宫外来就齐活了,自己个儿半点浑水都没趟,李静琬便自顾自的上了钩——   “岂有此理,若不是有我出谋划策有我帮衬,那贱人哪能顺风顺水的一路扶摇直上,成了眼下里十四爷身边的红人?不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就算了,竟是还过河拆桥的倒打了一耙,真当我身在宫外就没办法拿捏她了是吧?”   “主子息怒,您就是不顾忌着自己个儿,也得顾忌着小主子呀,太医可是说了……”   “你知道什么?成天见儿的就会说这些个儿没用至极的话,爷我是没办法,那拉氏如日中天我也只能忍,可她算个什么东西?旁的不说,就说眼下里我若是由得她如此,那我以往在宫中拉拢的人不等于全都白费了?”   “可是眼下里……”   “哼,你以为我如今虎落平阳就只能任由那野狗来欺辱了?是,我眼下里是被禁了足哪儿都去不了,那乌拉那拉氏鼓着眼睛瞧着我左右也少不得确实有些个顾忌,可你就以为我真拿那贱人没了法子?”   同样作为穿越者,马佳若惜傲气冲天,李静琬自然也不是能任人揉捏的主儿,更何况就如她话中所说的那样,对于胤禛对于舒兰她是段数不够暂且只能忍一时之气,可对于马佳若惜却是从未真正放在眼睛里瞧过,便是在府里头低声下气也就罢了,在这从未正眼瞧过的人身上猛地栽了一跟头哪里可能当做没事人儿一般?再加上这怀有身孕,人本来就来得敏感情绪不稳,便是前脚才听到消息后脚就直接出手了。   而不知道该说这身为穿越者,老天爷多多少少总归是给了点好处,还是该说原主算得上脑子里有点货儿,虽说李静琬此人就是仗着德妃的势才在胤禛后院站稳脚跟,可相反的却也没少防备德妃,便是一早就在永和宫中拉拢了一两个二等嬷嬷,如此,即便指不上在那些个大是大非中有什么大用场,可在这些个儿无关大局的小事中想要搅和上一二,却是来得轻而易举,这般之下,没隔上几日便是风声一变的直接吹入了永和宫中——   “你说老十四之所以打去年起就不太消停皆是因为那个马佳若惜?”   “听这两日外头传来的风声好似是这么个意思,说起来,那马佳若惜一直就不是个什么安分的主儿,自打进了门便是今个儿一出明个儿一出的折腾得没完,而算起十四爷对那佟家起心思也刚刚好是十四福晋过门那段时间,说不定就是那马佳若惜为了争宠为了搏彩头而撺掇了什么,更别说眼下里她还越过十四福晋这么个当家主母,跟那年家夫人似乎来往得很是亲近。”   “这么说来,她倒是个心大的。”   德妃在后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倒也原本不至于耳根子软得,听见什么就拿什么当真,可一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二来这又好死不死的牵扯上了她的宝贝十四,以及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佟家,便不管是为了大局考虑,还是主观压倒客观,亦或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皆是正正经经的上了心——   “在宫里头待了段时间就真以为能翻天了?后院里头闹腾闹腾就算了,眼下里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前朝上头,佟家?年家?本宫就说怎么这老十四折腾完一出又是一出儿的,原来是这个贱人在背后作怪,她也不想想佟家背后站着的是谁,年家背后撑着的是谁,她是不把老十四祸害死就不甘心了是吧?”   胤祯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这次倒是才一打定主意就跟德妃倒了豆子,而没牵扯上心中的死穴,德妃原本的态度也是不置可否,甚至还打着一向跟惠妃不对付,若是能在这上头挖了对方的墙角也算顺了气儿的主意,然而被眼前这一闹却又彻底的转了心思,不仅是将年家佟家一并联系上心中不喜,还想到了拿捏住了胤禛的舒兰,只怕马佳若惜会成为第二个跟自己对着干的舒兰,然后胤祯会成为第二个跟自己离了心的胤禛,便是哪里还坐得住,大手一挥就动作了起来。   “福晋,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以后没事不要出来晃悠?您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只要没有碍到您,您就都对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我不明白,我这究竟是碍着了您什么,您要这样处置我?”   “我当然没那闲情逸致的没事处置着你玩,要怪只能怪你碍到了额娘的眼。”   胤祯经由上回的事长了点心,同样当初被弄得元气大伤且又只有这么个宝贝儿子可以依仗的德妃,当然也不可能再上赶着去毁坏母子情谊,便是直接把话递给了完颜平婉,而完颜平婉自打进了宫就一直是一副看戏的姿态,这会儿好端端的被搅和了进来还白白的得了顿排头自然也没痛快到哪里去,正眼都懒得看马佳若惜一眼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你若只是好好在这后院一亩三分地待着那谁也没必要上赶着跟你过不去,可你偏生放着好日子不过硬要上蹿下跳的闹腾,自个儿不懂得惜福,又没有金刚钻非要揽瓷器活儿,你说你怪得了谁?”   “我……”   “我处置你是本分不处置你是情分,这会儿便是给我消停着点,横竖你不是喜欢抄佛经么?那便索性一次抄个够,也好静静心,叫你知道什么心思能起什么心思不能起。”   “爷……”   “马佳若惜,其实我一直都有句话想要跟你说,只是一来看着爷乐意费事上赶着讨嫌,二来懒得在你身上花太多心思才没说出口,可现下里你既然这样不服气,我就干脆大发慈悲跟你废话上两句。”   完颜平婉向来平和的脸上,难得的流露出了点不屑。   “作为一个女人,特别是作为在爷们儿说了算的皇家的女人,你千万不要认为这世上谁人缺了谁就活不了,特别是这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皇家阿哥,要女人,天下多得是,要谋士,谁谁都比你出挑,你现在不是特别的那一个,以后也绝对不会是,所以本着大家以后日子都能好过点的原则,我好心奉劝你一句,安分点对谁都好,不然这决计只是个开端。”   不得不说置身事外的人确实是看得通透,胤祯下朝回来得知这么个消息之后没有为马佳若惜说一个字,而是直接转头去永和宫请教自家额娘了,而在自家儿子身上找补回来些平衡感的德妃的心思也正如完颜平婉所想。   就事论事的来说,对于根本不知道后事的德妃而言,比起佟家,这会儿才刚刚有崛起之貌的年家其实算不得什么,或是说真能拿捏到手也是有利而无害的事儿,最为让她忌讳来火的不过是若惜这份想要拿捏胤祯的心思,和这股子上蹿下跳的祸害劲儿,便是马佳若惜如果真能听着平婉的话就此安分下来,为着大面上好看,不被人捕风捉影的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她并不会死咬着不松口,可偏偏平婉看得明白,胤祯难得的看得明白,连带着舒云在自家姐姐先前的提点下也看得明白,马佳若惜却全然没有意会到其中深意,反而因着一时的境遇在心中狠狠的憋下了一口气。   “用得着我的时候就说我这儿也好那儿也好,用不上我了就过河拆桥的脸比谁都翻得快,这宫里的人简直都是混蛋!”   “主子,这话可不能……”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在知道半吊子历史的若惜眼里,除了最后的胜利者胤禛以及从一开始就站对了队的胤祥等人之外,其余人都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就连跟皇位一线之差的胤禩她都有些看不上眼,就更别说在德妃的保护之下,心智全然不太成熟的胤祯,自然是随着初尝到的甜头,凭着那股子半吊子先知越发的自我膨胀了起来——   “哼,佟家看起来是皇上的铁杆支持者,可眼瞧着皇上年纪大了跟储君的关系又不近不远的,心里头能没个私心就奇了怪了,大好的机会放在了眼前,并且连切入口都给他找好了,这样竟然还给弄黄了,且被那佟家人反咬了一口,只能回来拿着我撒气,真不知道那脑子究竟是怎么长得!”   “主子……”   “那佟家的事儿黄了也就算了,反正这会儿他们也没了胆子去站队,也不算彻底绝了希望,可这年家,特别是那年羹尧最是个心思活络的,若是不趁着这时候早势力还没起来拉拢到手,等别人扶摇直上了难道还看得上他?况且德妃娘娘……”   “主子,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奴才虽然不懂这些个大事儿,也不敢拿自己个儿跟您相提并论,可是甭说祖训有言后宫不得干政,就说主子爷到了下个月寿诞也不过才四十余岁,身子骨正是康健得很,怎么能,怎么能……这不是在诅咒主子爷么?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就不止禁足而是危及性命了!”   “我知道我知道,皇上确实还有好几十年好活,可正是因此才应该早做准备啊,不然等到……嗯?你刚刚说什么?下个月是皇上寿诞?”   “是啊,您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么?福晋主子刚开了年就开始准备寿礼了,说是花了好大的力气弄了好些个珍稀玩意儿呢,比如有……”   去年这个时候若惜还在八贝勒府,康熙寿诞轮不到她连带着也轮不到若兰操心,今年依然轮不到她上赶着去筹备什么,便是压根就没往心里头去,是以,直到这小丫头这么一说方才起了起心,然而这起心却并不是说想要孝顺老爷子什么,而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似乎一直都只是把精力放在了内院之中,比如德妃身上,比如舒云身上,比如胤祯身上,可实际上这宫中乃至这天下真正做主的却压根不是这些人,而是康熙!   如此,她心中不由得猛地灵光一闪——   若是她能抱上这千古一帝的大腿,岂不是谁人也奈何不了她了? 第84章 沁园春雪惊四座   一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而甭管有的人心中如何计较,前朝后宫的大面上皆是因着老爷子寿诞在即,难得的安生的一段时间,便是风平浪静的一路到了正日子。   康熙虽然算得上是个比较简朴的人,这回也不是大寿,可即便下了明旨一切从简,身为皇帝却也简单不到哪里去,先是内务府礼部好一通忙活,再是前朝后宫的好一通筹谋,然后再加上普天同庆等等,到了这筵席上头便仍是人头攒动,一副热闹非凡的模样儿——   “儿臣恭祝皇阿玛万寿之喜,愿皇阿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平身。”   “儿臣谢皇阿玛恩,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中什么都讲究规矩,便是即便关起门来在这所谓的家宴之上,也仍是有着一套繁琐的规矩要走,先是皇子一溜儿的上前行大礼,再是皇子福晋带着皇孙辈或走或抱的跟着进礼,然后则是宗室王公以及在京的蒙古台吉,最后挨个儿的由礼官宣读上敬贺礼才算完。   不说前世就说今生,舒兰进宫都已经有好些年头,便是这些个皇家筵席早就走得熟练得不行,知道爷们儿等着宣读完了贺礼还得帮着老爷子敬酒,自是带着弘晖行完礼就麻溜儿的退回了命妇的席位,然而正当她满心以为今年跟往年没什么差别,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让身边的嬷嬷去准备点醒酒茶的时候,一旁的明珍却是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   “四嫂,您觉不觉得十四弟今个儿很是有些奇怪?”   “呃?”   舒兰和明珍虽说私下里来得比较亲近,可因着自家爷的立场,在外头当着其他妯娌们的面儿却是极少表示出什么亲密,便是陡然听见这么句话,舒兰不由得愣了一愣,几不经意的顺着对方的目光往胤祯那儿仔细瞧了一瞧,才带着不解的接过话头。   “八弟妹的意思是?”   “皇阿玛寿诞,咱们这些个人虽说少不得为着面上好看多带上个人来撑场面,可顶了天也就是带上那么一个讨喜点的,十四弟却是好,带了一个不算还将那个马佳若惜也一并带了来,也亏得十四弟妹是个心宽的,就不怕在这大好日子闹出什么幺蛾子?”   “原瞧着两位嫂子嘀嘀咕咕的我还觉着奇怪,原来竟是在说这丫头!”   明珍本就不傻,当然不可能只是因着嘴碎才来上这么一出,便是顺着妯娌间的目光越说声音越大,几乎将话一字不差的送入了在座所有皇子福晋的耳里……太子妃不会在这些个小事上头搀和什么,三福晋自顾自的带着孩子,五福晋七福晋九福晋一向不怎么吭声,便是脾气比较直又跟这马佳若惜有过节的十福晋一把接过了话头。   “倒也难怪二位嫂子这样上心,虽然旧事不必重提,可有一句说一句的,当初在八贝勒府的那一出儿我却是记忆犹新的很,原想着皇玛嬷做了主也就罢了,偏生这丫头不知道哪儿来的好运气,竟是差事没干上几天就入了十四弟的眼,前前后后的亦是没少闹腾,十四弟年纪轻一时迷了心窍倒是在情理之中,可十四弟妹一向看着稳重自持,怎么也不好生管管?”   “十嫂谬赞了,弟媳一向来得愚笨,进宫寥寥数月能够管着大局不出错都已是多得额娘平日的指点,又哪里分得出心神多去计较旁的?倒是白白叫诸位嫂子笑话了。”   正如郭络罗明珍话中所说的一般,皇家讲究人丁繁盛,这大喜的日子不管是给自家做脸也好还是为了添热闹也好,各家福晋命妇都是会带上个侧福晋在身边跟着一起伺候,比如明珍带上了若兰,舒兰也带上了李静琬,然后身份不差又有着侧福晋名分的舒云赫然在席并不出乎旁人的意料,只是身份和名声皆是有点让人诟病的马佳若惜也紧随其后,这难免叫人逮着话头了。   平心而论,上个月才闹出那么一出儿,好端端的被德妃教训了一通,完颜平婉当然也没多乐意见到对方出来晃悠,可不知道是经过上次自己那番耳提面命之后真的长了点心还是心眼长得更大了,马佳若惜近些日子都很是安分得有些诡异,闹得胤祯后知后觉的有些弥补心思作祟,便是在对方所求之下十分干脆的应了其所求。   反常即为妖。   完颜平婉倒也不是心中无所察觉,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丫头怕是又起了什么歪主意,可一来,胤祯是个不撞南墙心不死的主儿,二来有德妃里里外外的护着,不说多说无用,就说连那么个多说的地儿都没有,与其上赶着讨嫌弄得自己脚跟没站稳就讨了没趣儿,倒不如干脆让那厮去撞个头破血流再说,便是哪怕心知肚明今日必有一场闹腾,且少不得会牵连到自己,她面上也仍是一副惯常的淡定模样儿。   “你怎么就……”   十福晋虽说厌恶马佳若惜,可是也算是个善恶分明之辈,心知那会儿闹腾的时候完颜平婉尚未进门,便也压根没把这比帐往她身上算,只是看着这幅模样儿忍不住有些恨铁不成钢,只觉得这身为皇子福晋性子实在来得太过绵软了,而也不知道是为了完颜平婉心中的猜测,还是老天爷闲着无聊,正当她准备出口提点上两句的时候,一直稳坐在舒云身后的马佳若惜却突然站起了身,清脆脆的直接打断了殿中所有人的话语——   “今日适逢圣上寿辰,奴才一门深受皇恩却无以为报,便是奴才特意准备了份特别的贺礼,只想聊表对皇上的敬意,愿皇上恩准!”   这丫头是想要做什么?   说是说家宴,可因着老爷子推崇汉学重视规矩,便是虽然在座的要么是满人要么是蒙古人,也没摆屏风拉帘子,却仍是男女分席而座,陡然来上这么一茬儿,不光是宫妃连带着命妇这一拨瞪大了眼睛,连带着那些个向来不太拘小节的爷们儿,特别是正在敬酒全然没料到这一出的胤祯直接怔在了原地。   “特别的贺礼?”   端坐在主位上的老爷子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可因着刚刚开席的时候就说过不要太拘束只一家人图个热闹,以及马佳若惜这番姿态显然是想要来凑趣儿,说不定还是得了老十四的示意,便是心中虽然觉得没规矩有些许不喜,面上却也没拦着——   “那朕就瞧瞧你这份贺礼究竟有多特别,准了。”   “奴才谢皇上恩典!”   头一回见到这历史中的千古一帝,头一回你来我往的说上了话,感觉到比起印象中的康熙,面前这位老爷子可以说温和了不知道多少倍,马佳若惜不由得去了点先前的紧张,抬脚就出了席——   “奴才不才,想来这天下的珍稀宝物皇上是见怪不怪,奴才没那个本事做那最出挑的便也不在这上头丢人现眼,只为皇上赋诗一首,愿搏皇上一笑!”   什么叫天下的珍稀宝物皇上见怪不怪?   这敬献给老爷子的寿礼那都是有讲究有规制的,除了其中几样凸显自己心意的亲制衣裳和手抄佛经等物之外,多是一色儿的名人字画、金玉如意、玉石珊瑚、珍稀皮子等,便是一听这话,不管是在座的皇子阿哥还是宗室亲贵亦或是蒙古贵族都生出了些不满,连带着本应该是同一立场的胤祯亦是不由得黑了脸,然而惹了祸的马佳若惜却是尚不自知,还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一边踱着步一边摇头晃脑的念起了心中大作——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马佳若惜每一个字都念得掷地有声,在这一片寂静的大殿之中更是余音绕梁,直接击入了在座每一个人的心里,然而正当马佳若惜极为得意,自以为震住了这帮古人的时候,众人面上却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般惊为天人,而是一个比一个来得神情微妙,长久的没有一个人出声,殿中欢喜热闹的气氛一扫而光,只余下一场的诡异异常。   “马佳若惜,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马佳若惜虽然蠢,甚至可以说自作聪明的蠢到了家,可进宫这么久到底还是懂一点察言观色,瞧着主位上头的老爷子眯着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其余人也是一脸微妙的神情,终于是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然而显然这会儿才察觉到,或是打从她一开口就已经太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没等她再反应过来什么就只感觉到一个茶盏破风而来,几乎直直的摔在了她脚尖前头,然后紧接着传来的则是向来稳得住的太后的怒吼——   “什么成吉思汗,什么只识弯弓射大雕?你是因着哀家先前对你的处罚怀恨在心所以耿耿于怀么?小小年纪怎么这样毒的心思,你真是,真是要气死哀家才满意吗?简直,简直混……”   “皇额娘!”   “皇玛嬷!”   “太后主子!”   太后本就年纪不轻了,急怒攻心之下竟是说着说着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儿直接厥了过去,独留下全然摸不着头脑的马佳若惜呆愣在原地,看着整个儿大殿顿时乱成一锅粥。   她,她做错了什么吗?怎么好好的竟是成了这样? 第85章 母子躺枪受难日   如果只是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马佳若惜当然没有半分错处,而哪怕是在其他的朝代,诗中虽然也有不妥之处,可歌功颂德之意更重或许也当不得什么大事,可坏就坏在这是满蒙亲近的清朝,还好死不死眼下里正是满蒙之间互相作用又互相提防的康熙朝。   成吉思汗博尔济吉特铁木真是一代天骄不假,身为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的蒙古人,骑马武艺弯弓射箭最为出挑也不错,可一来,从明面上来说“马佳若惜的诗”有暗指其不通文墨乃是野蛮粗人的嫌疑,同样出身于博尔济吉特氏,且将铁木真视为先祖的仁宪太后再是明白此举旨在抬高康熙,心中也难免会觉得不舒服。   而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铁木真戎马一生经历大大小小几十次战役,可以说成就极高,哪怕是推翻了其江山的明朝也称他一句成吉思皇帝以示敬重,到了清朝,至少是目前的康熙朝也是以此来称呼,便是‘汗’这一词儿压根还没得半点风声,更别说这无关一字两字的错漏,而是得特下旨意追封才能拥有的尊号,一旦往深了琢磨,说不定就会以此给蒙古扣上顶居心不良的大帽子,这般之下,仁宪太后如何能不急不气?   康熙对嫡母向来来得孝敬有加,眼见着这会儿成了这幅模样儿,不管马佳若惜初衷如何这顶帽子都算是坐实了,便也是阴沉着脸一副山雨欲来之兆,如此,不光是始作俑者马佳若惜终于被这帝王威严吓得软了膝盖,‘噗通’一声直接跌坐在地上,就是胤祯、德妃、完颜平婉,连带着胤禛夫妻也无一幸免,皆是一溜儿的跪了下来——   “皇阿玛,儿臣实在不知道这贱婢怎么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出儿,甭说儿臣刚列朝任事不久,于前朝之事本就不甚了解,压根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就只说今个儿是皇阿玛寿诞,儿臣帮着高兴帮着添趣儿都来不及,怎么会有什么旁的心思,皇阿玛明鉴哪!”   “主子爷,老十四说得不错,这孩子一向来得恭顺孝诚,每年适逢您与太后主子的寿诞都费劲了心力只想搏得您二位一乐,便是太过年轻有些时候做事不过脑子让您二位操心,也不过是在旁支小节上头,决计不敢在这家国大事和满蒙关系上起什么心思动什么手脚,怪只怪奴才平日里总是想着胤禛已经出了宫身边只剩下老十四这么个儿子,多有宠惯连带着对他后院中的事儿也鲜少插手,才会白白叫那糊涂东西给搅坏了一锅粥,奴才有罪!”   “皇阿玛,这是臣媳治内不力之过,但凭皇阿玛责罚。”   胤祯这回是彻底的慌了,在他看来,马佳若惜此人虽不算有什么大智慧,可不说旁人,比起中庸平常的完颜平婉和只会小意讨好的舒云,却是显得有股子聪明劲儿的,便是刚一开始即便也被对方贸贸然的举动惊了一惊,却也不过以为是对方在借着机会讨好自家皇阿玛,哪里能想得到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祸从口出,心中有气又愤又急的逮着话就想把自己尽数撇个干净。   而相较起显然有些乱了阵脚的胤祯,比较懂得老爷子心思的德妃明显要来得高明一些,句句话都点明了胤祯既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那个能耐,明面上指着是自己管教不善用心不足,实际上却是在说马佳若惜此人别有用心,联系着其的来历说不定其中就有什么猫腻,玩得好一手的以退为进。   至于完颜平婉倒是比自家丈夫和自家婆婆来得实在,张口就点明了自己的错处,不多说也不求饶,一副诚心请罪的模样儿,到了胤禛夫妻这儿就更不用说,虽说身为同胞兄弟大面上总是少不得要帮着求求情,不然就等于触动了老爷子那根讲究兄友弟恭的神经,可相反的,若是说得过多又少不得会被疑心是不是自己在其中也搀和了一脚,便只是捡着不上不下接了接话头。   “都说完了?”   老爷子的面色并不因为这连消带打,一句接着一句的请罪之说有半分变化,虽然终于开了口却也并不刻意将目光投注在谁身上,而是既不叫起也不动怒就这么淡淡的晾着——   作为一个杀鳌拜,灭三藩,平准格尔,在政治上有着相当远见的少年英明天子,对付权臣奸臣老臣皆是手到擒来,对于这些个在他眼中如今毛还没长齐的儿子,当然是用脚趾头都能估算得出他们的能耐。   要说小心思,但凡是在皇家内院长大的,只要是个脑子没问题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小心思,这当不得事,而若说在前朝有些个小动作的,只要没碍到大局他也不会太往心里头去,说白了,依着他对权势的掌控力,让你谋到的那是原本就准备给你的,没让你得逞的那是压根就没打算给你的,便是甭说眼前的胤禛胤祯和德妃,就是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胤礽,他也决计不相信会为了那个胆子,为了一己之私敢在他的寿诞上闹腾出什么幺蛾子。   “皇阿玛……”   “主子爷,太后娘娘醒了!”   老爷子算得上是个极为毒舌的皇帝,只要是来了火,甭管什么刺耳的尖酸的刻薄的都能往外抛,从某种程度上,胤禛也是得了自家阿玛的真传,便是见识过拍桌子摔杯子三言两语就说得你恨不得去死的情形,陡然来上这么出相对两无言让人来得更为慌乱没底,然而思忖再三好不容易起了话头,老天爷却似乎是抱着热闹不能一次看完的心理,胤祯满肚子的话直接被从后殿飞奔出来的梁九功打了个正断儿——   “皇玛嬷,孙子……”   “皇额娘,您感觉如何?”   看着胤祯没有眼色到了这种程度,老爷子直接一脚将人踹开,然后无视对方惊恐的模样儿三步并作俩坐到了太后身边。   “气儿可顺点了?御医已经去熬汤药了,待会儿您也莫要觉着苦,定要按时喝了汤药才行,若不然,儿子便是处理朝政也没得心思了。”   “皇帝……”   身为根正苗红的蒙古人,太后当然要紧自家娘家人,但同样的,身在紫禁城中大半辈子她也很是明白谁才是自己个儿真正的依仗,对康熙也是来得感情深重,压根容不得一丝半点离间他们母子情分的因素,便才两两相加的急怒攻心的厥了过去,而这会儿刚一醒来就见到康熙不带一丝隔阂,反而关心备至的模样儿,心中自是一暖——   “让皇帝操心了,我也不过是,哎,想来是年纪大了,所以才受不得激,只怕,只怕你听信了那些个不成体统的话而跟……”   “皇额娘多虑了,您是什么心思,蒙古是什么情形儿,这天下没有谁比儿子更清楚,若是儿子耳根子软到听到什么话就信什么话,这天下岂不是早就大乱了?”   打断太后欲言又止的话头,老爷子亲自动手帮着挪了挪身后的靠枕,见着自家嫡母面色缓和镇定了一些之后,面上温和的神情才慢慢褪去,直接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胤祯——   “若不是这混账东西连个女人都管不住哪里就至于弄出这样的事儿,惹得皇额娘白白受惊一场,说起来,这也是儿子教子不善。”   “这哪里就能怪到你身上?平日里你日理万机的,有时候忙起朝政来一日也睡不上几个时辰,怎么又是你的错了?若真要说,也是我当日太过宽容才会惹出今日的祸事,倒是我这个老婆子给皇帝扯后腿了,不光白白毁了你的寿宴,还叫旁人看了笑话去了。”   “这寿辰每年都过当不得什么事儿,只是您这么说倒是叫儿子不知道该如何处罚了,便是皇额娘以为如何?”   老爷子是个精明得不行的,出于本心他当然知道胤祯不会有这么个胆子,可眼见着好端端将太后都气厥了,又不可能不处罚,然而处罚得重了,指不定就有人觉得这其中是真有什么猫腻,便是左右为难之下干脆将这个球踢给了身为受害人,怎么处罚也没人说她不是的太后,而太后显然也是极为明白此中道理,沉吟了片刻就直接下了决断——   “旁的不说,那个马佳若惜是不能留了。”   “皇玛嬷说得是,这是自然……”   “可若是因着这么句话就直接赐死,一来是冲撞了皇帝,二来外头少不得说咱们皇家不仁慈,便是发配去浣衣局当差吧。”   在上位者的眼里,马佳若惜显然是个极为不值得一提的人,看得起她的时候抬举一二算不得什么,可看不起她了踩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便是淡淡的的几个字就算发落完了,而发落完了马佳若惜此事却并不算完。   对于胤祯,太后自知老爷子心中有所计较便是并不过多牵扯,可对于女人们,特别是德妃却是再没手下留情,当着老爷子的面就直言敲打了一番,而德妃自觉无辜心中当然也没痛快到哪里去,前脚才出了宁寿宫后脚就变了脸,当着自家儿子的面就摆起了婆母威风。   完颜平婉倒还好,还是那副不动如风的淡然模样儿,可舒兰却是不然,不知道是胤禛在身边没了那股子只能勇往直前的气势,还是折腾了这么一通本就累着了,才听了不过两三句话就只觉得头晕目眩的,再加上进宫正装的花盆底子本就来得高,竟是跟之前的太后一般,没等胤禛反应过来就两眼一抹黑的突然厥了过去。 第86章 不遗余力坑德妃   “主子,主子爷,这外头又出事儿了!”   发作完了该发作的,顺了该顺的气儿,康熙母子二人正是一倚一坐的互相说着话宽慰着对方,话还没说上几句就来了这么一出儿,再加上舒兰素日里表现不错,很是得两宫青眼,便是即便听了这话头老爷子还算稳得住,太后却忍不住眉头一竖,对德妃前前后后的不满积压在一起直接拍起了桌子。   “刚刚还好端端的怎么才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就成了这样,一个两个的都当哀家是死的吗?”   “太后主子,这我,我实在是冤枉啊……”   眼瞧着舒兰在自己跟前倒下去,德妃早已是心中暗道一句不好,回过神来再看到胤禛不知道是心急所致还是有意给她难堪的,不将人弄去永和宫反倒直接转道回了宁寿宫,她心中就更是来得又气又急,便是这会儿前脚才进了殿后脚就得了太后发难,半点不意外的同时面上委屈的神色亦是半点不作伪。   “奴才,奴才身在宫中数十年,虽说偶尔在小节上头计较一些严苛一些,可平日里为人如何您二位却是心中有数的,又怎么会刻意去与自家儿媳为难,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再是有点什么,关起门来回了宫怎么说不行?奴才又何必在外头这样招摇入眼上赶着讨嫌?”   “是啊皇玛嬷,额娘是个什么性子您和皇阿玛必然是最清楚不过的,甭说对待咱们,就是对待下人也多是温柔慈善,是以,对待外人都是如此,又怎么会跟自家人为难呢?”   不管是出于利益息息相关,还是母子情分所致,胤祯倒也没眼睁睁的干瞧着自己额娘受难,便是德妃话音刚落就连忙接过了话头。   “四嫂平日里就只是每天待在府中鲜少出门,今个儿折腾了这么一天受不住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方才因着孙子识人不清已经让额娘白白蒙受了难堪,若是这会儿再是弄出什么误会,怕是待会儿四嫂醒来之后也少不得要过意不去,便是求皇玛嬷和皇阿玛明鉴啊!”   “你的意思是哀家老糊涂了,连点辨认是非的眼力见儿都没有了?”   不得不说德妃母子今个儿也是倒了血霉,招惹上那马佳若惜也就罢了,关起门来在自家院子里闹腾谁也懒得多瞧一眼,却偏偏叫她祸害到了外头,还祸害到了老爷子的寿宴之上;而身为被殃及的池鱼,心中憋着一口气儿没处撒只能拿媳妇当出气筒也就罢了,好死不死的向来□的舒兰又在这当口儿上厥了过去,而厥了过去且还被送进了宁寿宫也就罢了,放低姿态诚恳的认个错,老爷子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多说什么,太后顾忌着老爷子的面子也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却不料独独碰上了个说话不过脑子,情商低出了平均线的亲儿子,便是这般几几相加之下,太后还能忍得住就奇了怪了!   “还是说你以为哀家是因着方才的事儿在刻意为难你额娘?”太后的目光难得的变得凌厉无比,眼眸一转的直接盯上德妃,“好,你们可真是好,简直是好极了!”   “太后主子息怒啊,老十四不是这个意思,他……”   “你也以为哀家老糊涂了?连话都听不明白了?!”   胤祯本来就因着方才的事儿有些不顺气儿,又平日里一向对自家亲哥哥有些看不上眼,眼见着刚才对方没为自己求什么情,这会儿又因着他们的缘故让自家额娘连带着自己弄得不上不下的不讨好,心中自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说起话来也是格外的话里有话,而甭说知子莫若母,就凭着德妃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通透劲儿,就是用脚趾头也能听出自家儿子这弦外之音,自是心中急得不行,只是这面前先是话赶话的根本让人插不上嘴,再是好不容易能接上话了,太后又已然动了真怒,便是压根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被太后直接打了个正断——   “德妃,你进宫这么多年,膝下二子一女有功劳也有苦劳,平日里便是在些小事上头有些拎不清,哀家也从未多说过你什么,总是以为你过了这当口儿自然能自己想明白,可眼下里这么一瞧,却是哀家走了眼了!”   太后性子确实来得和善,身前身后只有康熙能够依仗也确实是不怎么愿意招惹是非,可身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就真的没有一点脾气?   老爷子孝敬嫡母大家都有眼看,旁人自是一个比一个麻溜儿的怎么哄着太后高兴怎么来,算得上是除了刚进宫,世祖爷还在那会儿受过几年憋屈气儿之外,接下来到如今的几十年都是顺风顺水得不行,如此,眼见着在这一日之中,且还都是因着这母子二人窝了不少火,太后自然是再不客气,瞧着眼前的德妃非但不叫起身反倒越发的言辞锋利。   “先前哀家本就瞧着那马佳若惜不是个懂规矩知本分的,顾念着她阿玛有功才网开了一面只让她进宫伺候,而你倒好,为着你这宝贝儿子竟是没隔上多久就将那丫头要了去,而要了去就罢了,横竖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若是她安分守己皇家多养她一个人也不多,平日里隔不了几天就要闹出点小动静,哀家都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里竟是还闹出了这么一出儿,没有发作于你都已经是看在你那点子功劳苦劳的份上,你还跟哀家委屈个什么劲儿?”   “太后主子,我……”   “以往总觉得你对老四来得太过严苛,将好好的孩子弄得寡言少语的,眼下里却觉得这严苛点倒成了好事,若不然你若是对老四也跟对这混账小子一样,这紫禁城还不叫他们给翻了天去了?!”   “主子,四福晋醒了!”   虽说生母比不上嫡母,就是孝康章皇后这会儿在世也得在原本身为正宫皇后的太后跟前毕恭毕敬,可深知康熙对生母感情的太后却是极为懂得避讳,只是即便这明面上没有扯到佟家一星半点儿,实际上却是该说的也一句不漏,而话说到这份上,看着老爷子看着自己的目光难得的冰冷起来,德妃心中大感不妙,只是不知道该说是老天爷怜她还是嫌这出戏儿还没精彩得够,正当她着急上火的想要说上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处下口的时候,被指着去瞧消息的嬷嬷满脸喜色的奔了进来——   “……嗯?醒了?”   “是,而且是好消息,大好的消息呢!御医说是四福晋有了!”   “……有了?”   太后虽然对德妃的不满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线,可真要论起来却也不过是些小事,不说旁的,就说老爷子看重大局,只为了其膝下那几个孩子就不会拿着这点子事真的做什么处置,便是发作了这么一通给了顿难看也已然是到了顶,得了这么个好消息,不管是太后还是老爷子都是同时松了松脸色。   德妃心中大松一口气,头一回的觉得舒兰的好事来得不那么讨厌,可她这儿满以为眼前这档子事儿就这么揭过去,或是最多被老爷子冷上一阵就算完了,却不料笑脸还没扯起来恭贺的话还没说得出口,就只听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童声——   “额娘,额娘你在哪里?”   老爷子的寿宴上横生出这么个波折,主要的连带的没得跑,可李静琬和弘晖却是一个身份够不上一个年纪太小被幸免于难,一直在宫门口等着,而刚刚又弄出这么一茬儿,胤禛虽是最为心系自家福晋倒也没全然将自家脑子抛到了脑后,一边抱着舒兰进宁寿宫一边就让苏培盛去传话,示意先带弘晖回去,可向来将额娘看得最为要紧,又极为聪慧的弘晖又哪里是容易被糊弄的主儿?看着苏培盛支支吾吾没个准话儿的样子,只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便是压根管不上苏培盛和李静琬的劝阻,飞快的奔了过来。   “呀,哀家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机灵鬼,刚刚隔得远也没仔细瞧瞧,快过来叫哀家看看。”   看着小人儿一脸着急,又碍着规矩恭恭敬敬的请安的矛盾模样儿,太后的心情倒是好上了一些,再加上想到舒兰又怀上了身孕总算是给康熙的寿辰添了丝喜气,便是终于带上了点笑模样儿。   “放心,你额娘没跑,只是因着怀上了你弟弟身子有些不舒服,这会儿正在后殿歇着呢!”   “……小弟弟?”   弘晖年纪小,可对于这些个有的没的却是莫名其妙的来得门清儿,一听这话,看着殿中自家玛嬷和叔叔婶婶皆是跪在底下的微妙情形,即便是不太明白其中的原委,却也不妨碍他心思转得飞快,如此,便是只见他乌溜溜的黑眼珠飞快的一转——   “为什么有小弟弟就身子不舒服了?还有为什么有小弟弟玛嬷和十四叔十四婶都在这儿跪着?是小弟弟做错了什么,大家在帮他求情吗?”   “你额娘最是个懂事听话的,你也是个小机灵,小弟弟又怎么会做错什么?”太后对着弘晖面色很是温和,可看向德妃等人的目光却是带着冰冷,“不过是跟着凑凑趣儿罢了。”   “凑趣儿?”弘晖故作狐疑的转过头看了一眼,“那怎么行?玛嬷和十四叔十四婶都是长辈,晖儿和小弟弟都是晚辈,怎么能劳动长辈这样大的阵仗来凑趣儿呢?”   绷着一张小脸,弘晖说得极为正儿八经。   “说起来,晖儿以前就听嬷嬷们说过,说是晖儿刚出生的时候玛嬷也曾花过不少心思为晖儿庆祝,还特特请了好些大人夫人,额娘一直教导晖儿说要孝敬长辈不能让长辈操心,一个晖儿都已经让玛嬷这样操心,若是小弟弟也是这样,那不就是做晚辈的不孝了吗?所以晖儿求乌库玛嬷,还是快些让玛嬷和十四叔十四婶起来吧!”   弘晖这话明面上听起来似乎只是在表达恭顺孝诚之心,可往细了一琢磨,却是矛头直指德妃,直接牵扯出了当初德妃为难舒兰的恶毒心思,宫中的两座大佛都不是什么傻子,一听这话联系着那会儿的动静自是心中有了分数,一直没说话只是在旁边看戏的老爷子跟弘晖统共就见了那么几次,对这个孙子的早慧来得有些意外,不由得眯了眯眼,而见怪不怪的太后却是根本没顾上这一茬儿,而是看着德妃顿时变了颜色的模样儿,将这些话记上了心。 第87章 科举之年狗血来   不管是该庆幸虽然婆婆不省心却有个长心的太婆婆,还是该庆幸生了个好儿子,总之一句话,舒兰这个孕怀得空前的舒服,只是此长便彼消,她舒坦了自是有大把的人舒坦不了,首当其冲却因着太后的态度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的德妃暂且不提,就说宫外雍王府中,便跑不了一个李静琬。   “岂有此理,小的一肚子坏水大的也跟着跟我作对,这乌拉那拉俩母子是不是生来就跟我八字犯克?!”   “主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呀!”听着自家主子这口无遮拦的话,林嬷嬷只觉得眼皮子猛地一跳,“福晋一向来得八面玲珑,很是得两宫的青眼,连带着弘晖阿哥也是个聪慧得不行的,极为得老太后的欢喜,比起同样是重孙辈的直郡王家的大阿哥可是要看得重得多,加上眼下里福晋有了身孕,来府中道贺的福晋夫人一波赶着一波,您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去了可怎么得了呀!”   “你一口一个福晋,一口一个弘晖阿哥,究竟谁才是你的正经主子?呵,八面玲珑?聪慧可人?那屁点大的孩子就知道耍心机来阴招,白白让我吃了排头只能每天窝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头,慧极必伤,也不怕损了自己的阴德?还有那个大的,拿着孩子当出头鸟就罢了,我前脚才怀上孩子她后脚就传出喜讯,这不是跟我作对是什么?再这样下去,这雍郡王府岂不是要跟着她乌拉那拉姓了?!”   李静琬本就不是个好气性的,怀了身孕又被禁了足自然就更加容易暴躁,便是明明知道林嬷嬷这番话说得是掏心掏肺,全然是为了自己着想,也忍不住发了好大一通火,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眯着眼若有所思了起来。   “不行,不能任着这样下去,眼下里这府中就已经快没了我的立身之处,要是等他再生下个儿子,便是我再生十个二十个也抵不上用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决计不能容着她这样下去!”   “主子!您想要……”   “但你方才说的也不错,那乌拉那拉母子现在正是风头鼎盛的时候,德妃又碍着太后一时半会间使不上力,光靠我一个小小的格格确实无法逆其左右,不过……来府中道贺的福晋夫人一波赶着一波,这就不知道是她乌拉那拉的福还是祸了!”   在看到德妃都在舒兰母子跟前栽了个大跟头之后,李静琬倒也算终于有了点自知之明,知道胤禛只要不像自己那个时代的电视剧一样突然抽个什么风,以自己的能耐想要撼动前二者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便想出了一招借刀杀人,想要借着前来雍王府道贺的口挑起点是非,譬如说,府中一共三个女人,一个禁足,两个有孕,是否也该添添人了?   李静琬想得很自以为然,德妃虽然被炮轰了暂时没有利用性,老太后也是轻易不管这种事儿,可是老爷子是个好面子的人,并且皇家本就注重香火,如此,她自是满以为只要将风声给传了出去,这事儿就成功了大半,更别说她也不相信胤禛能耐得了那么久的独住书房,而再将话说回来,李静琬自比舒兰虽说能耐不足,可对于初来乍到的新人却是有着极大的自信能够拿捏得住,只想着再来一出强强联手将舒兰的风头给压下去。   然而你有张良计,她有过墙梯,李静琬万万没有想到舒兰虽然碍着自己的身份和大局并未亲自对她出手,却早在德妃曾提起这一茬儿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后手,没等这话传出雍王府的大门,就直接反手一招,将做了好些年隐形人的宋清莲给提溜了出来——   “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却是瞧着你气色还算不错。”   “福晋言重了。”   宋清莲倒也是个明白人,皇家之中见风使舵者最是多,可她明为休养实则禁足,却也没有受到什么苛待,反而是除了一应分例之外节赏生辰样样不落,自然也是知道算是得了舒兰的关照,再加上当年之事原本也赖不到舒兰头上,以及眼前对方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对她而言都是利多于蔽,便是只见她十分的恭敬谦卑,面上不带半丝作伪。   “说起来,若不是多亏您爱待,奴才这几年有怎会有什么安生日子过?多得福晋仁厚,大人不记小人过,方才能容得奴才,奴才铭感五内。”   “说得好好的,怎么又跪下了?”   舒兰的面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示意方嬷嬷亲自将人扶起,见着宋氏斜插在椅子上坐下才接过话头。   “我虽然过门时间不比你和李氏长,可作为当家主母,要管得这一家子上下的大小事务,我心中自然也是有本明帐的,你是个好的。”舒兰垂下眼睛拿起茶盏轻抿一口,话中却直接转入正题,“便是我也知道当年之事怪不得你,只是……哎,这些年总归是委屈你了。”   “福晋,您……”   “不过你也知道爷是个认死理的人,加上当时又惊动到了宫中,便是等到我缓过神来想要帮你周旋的时候,也已经成了定局,好在你总算是个有福的,眼下里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便也莫要想太多,好好侍奉便是,若能跟李氏一般得个一儿半女,甭管以后怎么着也都算有了依仗。”   宋清莲不是个蠢人,虽然身在禁足,可雍王府统共就这么大块地儿,且舒兰又没有刻意阻拦她身边人的消息来往,她自然是明白眼下里府中的局势,便是还没见到舒兰她就大概猜到了舒兰的用意,只是没有猜到舒兰能说得这样直接。   而若要论驭下之术和权衡人心,当过多年上位者的舒兰自然是要比起宋清莲能耐高出一大截儿不止,前脚刚打破对方的预想后脚就话锋一转的收了尾,瞧起来似乎只是说了些当家主母该说的场面话,可仔细琢磨起每字每句又把该表露的深意,和要拉的仇恨值尽数给齐活了。   “是,奴才明白您的意思,奴才不扰您休息,奴才告退。”   宋清莲的脑子倒也算是转得快,走出主院便是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而事实上,她之所以会遭这么些年的罪本就是因为着了李静琬的黑手,眼下里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既能够争宠又能够报仇,哪怕是顺带被拿来当了回棋子,她也决计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如此,便是舒兰压根不用再多做什么,一番顺水推舟之下就给李静琬添上了无数的麻烦,给自己省却了无数的幺蛾子。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无尽的争斗,就当舒兰一边养胎一边养儿子,后院之中好戏一出接着一出儿上演的时候,作为府中唯一男主人的胤禛却是忙得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原因无二,只因为朝中又有了新的变动——   今年本就是科举之年,除却头三甲和家中有背景的如年羹尧之辈是直接列朝之外,还有着大帮的进士在翰林院中等着补缺,而有等着补缺的自然各地就有升迁或者调任来腾地儿的,旁的地儿不说,能够调任入京的要么是家中有点子能耐,要么就是得老爷子青眼,而不管是哪一样,都是各皇子们眼中的肥肉,如此,胤禛自然也是不例外的盯上了这一茬儿。   “这个是老大的人,还没有去广西任职之前就跟明珠的两个儿子走得亲近,不可;这个,虽说家中没有什么背景,可因着跟年希尧在同处任职,平日里关系紧密不说,来京之后还隔三差五就往年府跑,估摸着也是已经拜了山头,亦是不可;这个,康熙三十年捐的官,倒是不跟什么人走得亲近,只是品性不好官风也平平,能够升迁得如此之快,大抵是中饱私囊重金贿赂走动之辈,更是不可;而这个……”   胤禛看着手中此次调任入京的官员名册,想着这些个人的家世背景和平日行举,眉头忍不住一皱再皱,而目光顺着指尖一一划过,却在一个略微陌生的名字上顿了一顿——   “汪展鹏?这是何人?”   “回主子的话,此人是康熙三十年进士,那年不管是出挑之辈还是宗室中都为数不少,便是在翰林院中一等就是两年,后才勉强给填上了个县官的缺儿,不过这汪展鹏倒也算是自身勤力之辈,家中无甚背景于朝中也无说结交,却在这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先是将所辖之地管理得井井有条,再是得了福建李氏的青眼给结了亲,然后通过吏部的考核升迁知府,年年考核皆为优,估摸着也是这样又赶上了这个好时候,才被主子爷挑中给调进了京。”   “唔。”   胤禛身为皇子阿哥,虽说大面上的局势和朝中人员变动心中皆有细算,却到底不可能每人每个都铭记于心,便是听苏培盛说了这么一通之后,仍是对此人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只是没印象归没印象,却不妨碍他对此人产生兴趣,原因除了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却可以年年拿到吏部评优之外,还有那福建李氏。   这福建李氏倒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来头,不过是家中主要经商,家大业大是在户部挂了牌子的皇商之一,其家族子弟亦有在朝中任职,然而天下皇商中最富的不是这一家,同样家中开始从政的也不仅此这一家,可唯独这福建李氏的当家来得最为灵光,不光是大灾大难以及打仗捐银无数,每年还名曰‘得富于民还富于民’的拿出总收益的五成捐赠朝廷用于修桥修路修建学堂,为此,老爷子还特意下过明旨褒奖并亲赐牌匾,可谓是皇商之中的独一家。   如此,若是将这汪展鹏拉拢到手,便是等于不光拉拢了到了个得用之人,拉拢到了巨大的财力,且还能在有必要的时候用上那极大的声望,想到这里,只见胤禛不由得轻轻眯了眯眼——   “汪展鹏……” 第88章 初见汪家两姐妹   “汪展鹏?福建李氏?”   前朝离不开后宫,放到宫外,男人们的政治也离不开后宅女人们的交际,加上瞄上刚调任入京的官员的皇子阿哥又不独独只有胤禛一人,且这汪展鹏,主要是其背后的福建李氏实在来得名头响,便是胤禛前脚才刚跟自家福晋透了点风声,没过两日功夫八福晋就找上了门,说了同一桩事儿——   “怎么?您也听说了?”   郭络罗明珍本就只想图个安逸舒适的日子,打心眼里的不希望胤禩去跟将来的雍正爷争什么劳什子皇位,只怕重蹈覆辙的来个家破人亡且配上卿卿性命,便是一早就站稳了立场,打定了主意怎么着也要跟身为未来皇后的舒兰打好关系,如此,再加上先前马佳若惜的事儿让她狠狠出了口憋了两辈子的气,就更是让她对舒兰来得心生感激,便是不管是因着这哪一点,都让她往雍郡王府跑得越发勤快,说起话来亦是没有什么遮掩。   “说来也是,这北京城里头但凡有点子眼力见儿的几乎都瞅上了这一茬儿,您这儿怎么会没得到半点风声?而这汪展鹏也着实是个好运的,自己个儿原本不算什么太过出挑的,却偏偏有个站得住脚的妻族,您怕是还不知道,这才进京没得几天,那汪家的门槛就快被踩破了,也不想想这天子脚下的,就不怕招了老爷子的眼遭顿削?”   “虽说这京中没有不透风的墙,芝麻绿豆点大的事儿都能拿出来搅上一搅,可不听你说我却还真是不知道,这汪展鹏竟是短短几日的时间就这样炙手可热了?如你所说,甭管怎么着总归是在天子脚下,便是先前那年羹尧得志也不见如此,难道就因着那福建李氏,这上上下下的人全豁出去了不成?”   “这不一样。”   对于年羹尧,舒兰就是再拿不住当年胤禛的心思,也总归是知道此人对于前朝的重要性,和后来的能耐,然而这汪展鹏,却是让她搜肠刮肚想了许久没能有半点印象,连带着那名声赫赫的福建李氏,也是听前几日胤禛提起才知道了个大概,便是听郭络罗明珍这么一说,不免觉得纳罕,反倒是后者一副淡定得不行的模样儿。   “年羹尧那厮再是风光,总归也是仰仗了纳喇家以及老爷子,这二者往那一杵,本就没多少人敢去沾惹,只怕一不小心就惹了忌讳去,而剩下的兄弟们也多多少少有些子顾忌,再是有心拉拢也不可能太过明显,但这汪展鹏不一样。”   对于年羹尧,同样二世为人同样知道后来发展的郭络罗明珍显然也很是有些不屑,但帮舒兰释起疑来却是难得的来得耐心。   “本来这回调任进京的官员就不少,当年同科进士之间多多少少总是有些走动来往,再加上这分调各部要拜山头要迎来送往本就是平常之事,当然,若只是如此,那汪展鹏再是一块肥肉也总归不至于炙手到如此地步,说起来,还是因着其膝下刚巧有两个待嫁闺女,眼下里正好到了适婚的年纪,又撞上这么个好时候,可不就大把人拿着这个做筏子登门了?”   “哦?多大年纪了?”   “据说是一个十六一个十三。”   “呵,那这可是奇了,我虽然是没去过福建,可从前却也听我阿玛说那边的风俗习礼与京城不太一样,旁的不说,就说这女儿家家的出嫁就要来得更早,那十三的就罢了,那十六的便是放在京城也大多是已经许了人家,怎么他家竟是个不一样的?”   不知道是因着怀有身孕本就性子来得奇怪,还是旁的什么缘由,之前初初听胤禛说起这汪展鹏的时候,舒兰心里头就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微妙感,眼下里再跟明珍唠嗑完这么一通,就更是莫名的对此人存上了股子不喜,只是因为这份感觉来得太过于莫名才没有直接的表现出来,缓了一缓,又抛下一句。   “也罢了,若不是这样,倒也无从知晓他是个什么心思。”   “欸,这倒不一定。”郭络罗明珍挑了挑眉,朝舒兰身边凑了凑,“您是知道的,像是这种拉拢得用人的事儿大哥向来是不会错过的,喏,这回便是让大嫂发了帖子,明着是说大嫂刚过门不久借个机会大家乐呵乐呵,可实际上却是将这回调任进京的官员内眷都找由头请了个遍,原先我想着您怀着身孕怕是不喜欢这种人来人往的地儿,可您若是有兴趣,便一起去瞧瞧如何?”   “哦?”   郭络罗明珍眼下里说的大嫂自然不是已经成了黄土的伊尔根觉罗氏,而是前两个月才由老爷子指的继福晋张佳氏,伊尔根觉罗氏本就家世中落,身为继福晋的张佳氏自然也不会出挑到哪里去,其父不过是个小小的总兵,想来也是因此,自从过门以来在妯娌之间就甚少有什么存在感,甚至除了一应少不得出席的场合之外,极少跟妯娌们走动,如此,便是即便大家伙都知道这帖子背后的真实意图,也难免为着想要探探着新任大福晋的深浅而走上一遭,连带着在家中待了好些日子的舒兰亦是不免有了点兴趣,跟郭络罗明珍一起登上了直郡王府的大门。   “四弟妹八弟妹来了。”   虽说张佳氏碍着家世和继室身份一向在这些个妯娌跟前底气不足,可这回不知道是得了胤褆的指点,还是因着身在自家的地盘上,亦或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是不能掉了份儿,倒是拿出了一副当家主母的稳重气派,眼瞧着舒兰明珍便是扬着笑脸爽利的招呼了起来。   “三弟妹自打有了身孕,便是除了去宫中请安难得见到一回,眼瞅着四弟那样着紧你,还以为四弟妹也不想白白惹折腾,便是怕叨唠了又让你觉着为难才没有直接往雍王府去帖子,眼下里瞧着四弟妹赏脸我是极为欢喜的,只望四弟妹莫怪嫂子失了妥当,心中不快才好。”   “大嫂说得哪里的话?我不过也是一时兴起想要凑凑热闹,哪里就折腾什么了?横竖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又哪里犯得上说这些外道话?您若这般客气,弟媳往后岂不是都不敢来您这儿凑热闹了?”   “来我这儿凑热闹当不得什么,要是能凑凑你的喜气那才叫好。”张佳氏笑着朝一旁的嬷嬷点头示意,“还不叫丫头们都过来行礼请安?”   场面话归场面话,趁着这客套的功夫,舒兰却也早已将这花厅上上下下的人给扫了个遍,挨着坐得近是经常能见到面的自家妯娌,往后一点的是跟胤褆走得比较亲近的几家也算眼熟的夫人,可再往后的就没什么印象了,估摸着便是这回调任进京的官员内眷……舒兰的目光从那些个生面孔身上一一掠过,却始终没瞧出来哪个是福建李氏的女儿,直到耳边传来‘奴才汪绿萍/汪紫菱给诸位福晋请安’的声音,位置稍稍靠前的一个雍容女子面色稍稍紧了一紧,方才让她心中有了数。   “起来吧。”   这倒也不怪舒兰看人不准,不过是因着见过的商贾本就有限,而同样身为皇商且身份更为尊贵的胤禟平日里又多是怎么奢华怎么来,便是让她潜意识以为那福建李氏家的女儿必然是行头最出挑的那一个,却没料到从上打量到下都不是特别抢眼,反而带着股别样的雍容气质。   而俗话说得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一看不由得叫舒兰对这汪氏两姐妹来了点兴致,可转过神仔细一瞧,却是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姐妹二人一人绿衣一人紫衫,再加上年纪有差身形不同倒是压根不用旁人多做解释就能一眼看得出谁是绿萍谁是紫菱,只是按理来说,除此之外同是姐妹的二人其余方面应当是所差无几,可偏偏到了这汪氏两姐妹身上却是十分迥异。   大的容颜清丽身段轻盈,举手投足行云流水,规矩一丝不错却丝毫不显刻板,一看便是教养得极好,而小的虽然容貌也不差身姿也算是娇小可人,可行起礼来却是莫名的透着股子违和感,面上的线条也绷得很是紧,只一眼就让人觉得违和和不喜。   “怎么这家两个女儿差这样多?难道一个是嫡女一个是庶女?不过这年头什么时候庶女也能带来这样的场合了?这汪家人也来得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十弟妹莫要胡说,那汪大人统共就娶了李夫人一房,又哪来什么劳什子庶女?”   “哈?那眼下里这两个怎么……”   显然觉得奇怪的并不止舒兰一人,向来心直口快的十福晋便是忍不住跟八福晋咬起了耳朵,直听得舒兰越发觉得这汪家上下来得奇怪,而正当她们这儿二人说一人听,皆是来得专注的时候,却是突然只听到耳边传来一脆响,以及尖细的呼声——   “啊!” 第89章 汪紫菱的小心思   “啊!”   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汪紫菱一脸通红的站在原地,一个翠绿的镯子摔得粉碎的四溅在身前的地板上,坐在主位,扬了一天笑脸的张佳氏面色亦是有些难看,弄得厅中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很是有点凝滞,而奇事日日有今日特别多,没等在座众人回过神来凑上话来打圆场,那汪紫菱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竟又张皇失措的突然掉起了金豆子。   “我,不,奴才,大福晋,奴,奴才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一时手滑没有拿稳,绝对,绝对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太紧张了才会这样,都是我的错,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弥补我的过失!”   “你……”   若是寻常走得亲近的人家相互走动,这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若这其中没有什么别的意图,便是直接发作一通也不算什么,可偏偏身为主人家的张佳氏又得了自家爷的意思要拉拢这汪家,又想在自家妯娌跟前挣挣面子,便是得了汪紫菱这一番抢白,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连带着厅中的气氛越发的微妙了起来,而正在这众人面面相觑,身为其母的李氏想要起身求情又怕将局面弄得更加为难的时候,一旁的绿萍却是突然接过了话头。   “大福晋恕罪。”   汪紫菱完全不在状态,可一旁的绿萍却是聪慧的早就主意到了张佳氏的神色变化,便是一边说着一边连忙伸手将自家妹妹拖着一同跪下——   “奴才妹妹年纪尚小,平日里本就养在深闺不通什么规矩,再加上一直居于福建偏远之地难得见过什么大世面,陡然见着这么多尊贵的主儿,难免有些紧张不安,便才闹出了这般笑话……虽说大福晋乃仁厚慈心之人,但无论如何总是舍妹失了礼数,奴才这当姐姐的亦是没有留心,总是没有仗着您的仁厚就理所当然的理儿,便是先向您请罪,也向诸位福晋夫人告罪了。”   “大福晋容禀。”有了这番当事人的起头,作为额娘的李氏倒也能名正言顺的接话了,“说起来也是奴才平日里未能教导得宜,以前在小地方觉得膝下不过两个女儿,私心总是想要娇宠一些,却没料刚来京城就闹出这样的笑话,生生折损了您和诸位贵人的兴致,如此这般,实在在奴才极为汗颜,唯有诚心请罪望各位贵人勿怪。”   “也罢了。”   张佳氏若是真有心要怪罪,在那玉镯刚刚落地之时就应当直接发作了起来,沉着一张脸半天不表态,说白了还是想是不想在妯娌们面前掉了份儿,便是得了这一来二往三请罪的,自然就顺着梯子往下爬缓了缓神色。   “原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这般正儿八经的请罪倒像是我得理不饶人了一般,都起来吧。”   “大福晋宽厚,奴才谢大福晋恩。”   “李夫人这话说得不错,大福晋确实是个极为宽厚的性子,莫说这本就当不得什么事儿,便是真是闹出什么,难道还能跟这十三四岁的孩子去计较什么?”   “可不是?这二小姐年纪小性子还没定,没那么稳重总是在情理之中,咱们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自然是心中明白的,过上几年便是一切皆好了,就像你这大女儿不就是个极好的?说句玩笑的,若不是我府上没有年纪合适的,怕是都想要跟你说说媒了呢!”   当家主母发了话,这一茬也眼见着揭了过去,在座的自然少不了上赶着打圆场搅气氛的,更别说这除了诸位皇子福晋和几个刚调任进京的官员内眷之外,今个儿来的本就多是跟胤褆沾亲带故的人家,自是明白胤褆的心思,抱着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心将话怎么好听怎么说。   说者有心听者自然也不会全然无意,在座原就一个比一个精明的福晋们暂且不说,已经觉察出其中意思的李氏如何作想也暂且不提,就说这汪家二小姐汪紫菱心中就一百个的觉得不舒坦,好不容易忍到宴会结束,刚一回到汪府就再也忍不住的发作了起来。   “是是是,什么都是我的错,什么都是我不好,我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既然如此您还硬要带着我一起去直郡王府做什么?”   本就丢了脸又窝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又听着自家额娘跟自家阿玛说起刚才的事,一边说着自己怎么怎么没规矩,一边说着绿萍怎么怎么好,汪紫菱哪里还稳得住,一改方才在直郡王府唯唯诺诺的样子,对着李氏便横眉冷对了起来——   “绿萍是我们汪府的骄傲,是阿玛额娘的骄傲,只有她才能够给咱们家带来荣光带了夸赞,那您为何不干脆只带着她一个人去就好了?为什么硬要带着我让我去丢脸?难道硬要这样上下对比一番,让人看尽了笑话您才满意?”   “汪紫菱,你这是什么态度?又是说的什么胡话?!”   若说要面子,福建李氏到了这一辈除了她一个女儿之外其余全都是兄弟,便是这李氏从小就是被捧在手掌心上长大,碍着家族势力,甭说福建,就是到了这京城旁人也多是会卖她几分面子,如此,像今日弄得这样难看可以说在这辈子里头都算是头一遭,骄傲如她,想到方才在那么多人面前失了颜面,心中又怎能不窝火不来气儿?   这般之下,眼见着当事人非但不认错还撇得干干净净,一副全然都是她的错的模样儿,她自然也没了半点好性儿,一拍桌子就直接发作了起来——   “既然你也知道你跟你姐姐差得不止一星半点儿,那怎么平时就不知道多用用心上上心?从小跟你们请一样的老师,教一样的东西,怎么她就能学得这样好,你就半点事儿都稳不住?要不是那大福晋下的帖子上直接写明了也要你们一并前往,你以为我愿意带你去?”   “是是是,绿萍什么都好,绿萍什么都比我强,只有绿萍才是您的好女儿,我什么都不是,您满意了吧?”   “你!”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了!”   看着面前说不了两句就红起了脸的妻女,在一旁刚摸清楚事情经过却还没来得及说上半句的汪展鹏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在福建这样就算了,在京城你们还这样!咱们刚来京城脚跟子还没有站稳,咱们家看起来风光实际上多的是人想要抓咱们的把柄,硬是要弄得翻了天叫全京城都看了笑话去你们就满意了?”   “你当我想跟她吵?还不是这丫头就没干出过一件正经事儿?”   听着自家爷发了话,李氏倒是稍微缓了缓神色,可紧皱着的眉头却仍是没有松开——   “我原也就没指望她跟绿萍一样出挑,可至少也不能太没规矩吧?就像你说的,眼下里咱们在京城不是在福建,在福建的时候她调皮点任性点就罢了,别人总是碍着咱们的颜面不会太过计较,但这京城里头随便扔块砖砸到的怕都是个红带子,她这性子若是再不知道收敛收敛,万一将来惹出什么大祸可怎么了得?”   “哪会那么严重?”汪展鹏有些不以为然,“紫菱不过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性子虽然跳脱了些,可大面上还是知道分寸的,你不要总是拿她跟绿萍比。”   “你知道什么?”看着这一大一小的模样儿,李氏就忍不住来气,“都是我的女儿,掌心是肉难道掌背就不是肉了?可是今个儿的情形你是没瞧见,大福晋虽说当时没有说什么,可那面色却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要不是绿萍给拖着赶紧请了罪,还不知道这得怎么收场,如此,难道我连说几句都不能说了?”   “我……”   “您这不是已经说了很多句了吗?”看着护着自己的自家阿玛被自家额娘给顶了回来,汪紫菱越发的不服气,“是,多亏了绿萍拖着我跪下,跪得我膝盖都紫了,知道的是她要拖着我请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拿着我撒气呢!”   “你这个死丫头,你怎么能这么……”   “舜娟!”   “阿玛额娘您二位消消气嘛!”绿萍本就不是特别善于言辞,看了闹成这幅样子心中焦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顺着紫菱的话头往下接,“紫菱,真的弄痛你了吗?当时我也是情急之举并没有想那么多,就当是姐姐的不对好不好?”   “我哪敢说你不对啊,待会额娘又要骂我了。”   “好了,你不要生气了,你之前不是看上了我那个插屏吗?待会就叫人给你送到房里去好不好?”   看着紫菱瘪着嘴却没再说什么,绿萍松了口气,可转头看到为着紫菱经常小吵大吵不停的父母又忍不住觉得更加头疼,而正当她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怎么劝慰二人的时候,门房却突然跑了进来打破了这一僵局——   “老爷,夫人,楚公子来了!”   楚濂是汪展鹏同窗楚尚德的长子,汪楚原本一同在福建任职,两家原就走得很是亲近,这回瞄准了机会用银子疏通了关系也一并调任来了京城,虽说中间多多少少也沾了汪家的光,可汪家却并未因此就自觉高人一等,反而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两家来得越发的亲近,如此,一听是其子楚濂到来,汪展鹏不由得收敛了怒容,身为当家主母的李氏亦是缓下了神色,连带着从小跟楚濂一并长大的绿萍也跟着转过了心思,只有面含期待看着大门,却发现走进来的楚濂只紧紧盯着自家姐姐的紫菱,垂下的眼内几不经意的划过一抹妒色。   为什么这世上的好事都落在了绿萍一人身上? 第90章 穿越女战火再起   甭管汪紫菱心中如何作想,横竖经过直郡王府那回的宴会之后,在有心人无心人的推动下,汪绿萍的名声算是小范围的传开了,连带着去汪府说媒的自然也就越发的多……京中无小事,再小的事在有心人的传播下也能成为各家皆知的大事,再加上这雍郡王府一向来得风光,眼下里舒兰有孕平日里没少来人走动,便是再没人有心去提这一茬儿,风声也总是传来了进来,然后顺着飘到了李静琬的耳中。   “什么?汪绿萍?!”   “呃?是,是叫这么名儿没错。”   被舒兰顺水推舟的阴了一把,弄得上不得胤禛欢喜下有宋清莲作对,同样有孕的李静琬没有一点舒兰的清闲模样儿,反而是一日比一日来得要烦躁,弄得底下人轻易不敢多说,如此,眼见着自己刚多一句嘴就惹来自家主子这般大的反应,林嬷嬷不由得一边暗道自己嘴贱,一边又怕那无名火烧到自己身上,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   “说起那汪府,眼下里可算是北京城里头的红人,虽说其家主汪展鹏不过是在工部当个顶不了什么事的员外郎,在朝中也没得什么大的依仗,可谁人不知道那福建李氏的来头?眼瞧着这么块肥肉自然是谁都想要分一杯羹去,别的不说,就说前些日子大福晋特特设宴不就是为了这一茬儿么?”   林嬷嬷一边小心的瞧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变化,一边捡着些人尽皆知的话说。   “那汪展鹏一路仕途顺畅,虽说或许其中少不得有几分自身的能耐,可大家心里头都明白更多的肯定还是那福建李氏帮忙给打点了上下,若不然怎么会顺风顺水的才当了两年知府就给调任进了京?而或许也就是因此,那汪展鹏才会至今只有李氏一房夫人,膝下只得了两个丫头……”   “汪绿萍和汪紫菱?”   “呃?”林嬷嬷愣了一愣,可瞧着自家主子的神情口中也不敢马虎,“主子英明,确实就是这两个丫头,说起来,这汪家人心里应当也是有所考量的,小的十三岁就罢了,大的已然十六岁竟是还没有许人家,闹得眼下里这有点子心思的都找着由头上门去说媒,却又没一个说成了事儿的。”   “哦?”   “不过您是知道的,这北京城统共也就这么点人,那汪家虽说不缺钱财,却也总归不可能把福建的人都给挪动过来,多多少少得新买些人伺候,加上眼下里瞅着汪府的人本就多,便是传出了点新鲜的。”   瞧着自家主子非但没有动怒,还一副近日里难得的好说话的模样儿,林嬷嬷倒也放开了点胆子。   “汪家虽说眼下里正在风口浪尖之上,可真正走动得比较多的却是只有一道从福建来的楚家,而那楚家的家主虽说跟汪展鹏官职一般都是员外郎,但比起有福建李氏撑腰的汪家总归是有些底气不足,而偏偏这汪家大小姐与那楚家大公子是青梅竹马,便是说那汪绿萍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成亲,是想要等那楚濂考上功名,不至于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高攀或是低嫁。”   “楚濂?”李静琬的面色有些讳莫如深,唇边却是勾起一丝得计的笑意“呵,这人倒是来得挺齐活。”   “主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林嬷嬷被自家主子这番话弄得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李静琬却并没有为她解惑的兴致,或是说在她看起来平静的外表之下,早就在最初听到‘汪绿萍’等人的名字之时,心中就卷起了惊涛骇浪——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在一个电视剧属于全民娱乐的时代里面,她怎么会不知道那部红遍了两岸的狗血连续剧,怎么会不记得其中主人公的名字?   不过震惊归震惊,意外归意外,如若她是刚刚穿越到清朝,或许她还会忍不住情绪外露,甚至质疑自己身处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可是在经历了自己的离奇经历,加上马佳若惜那档子狗血之后,她却是接受得极快,横竖她这几百年后的现代人都可以穿越过来,现代剧穿越到几百年前的宫廷又算得了什么?更别说依着她眼下里的情形,她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破除僵局抢占先机的机会,这会儿老天爷上赶着都把机会送上了门,她还有什么好去纠结的?   李静琬的脑子转动得飞快——   按照记忆中的剧情走向,这汪家的大半悲剧都是从楚濂开始,爱姐姐怜妹妹,周旋在两个女人之中,生生酿成了一出惨剧折损了一人的人生,硬着头皮美其名曰负责任的将人娶过门,心却往外一飘再飘,弄得狗血一再蔓延,而另一头的汪家也因此每日争吵不断,迎来了小三的趁虚而入,最后虽说勉强得了个圆满结局,可其中的种种狗血却已然有了可为的极大空间。   如此,结合起眼下里的真实情况,这汪家看起来是风光至极,可实际上大多数人还是瞅着其背后的福建李氏而去,换句话来说,真正值得拉拢的便是那性子单蠢的李舜娟,这般之下,若是自己在这其中插上一脚改变了事情的走向,那李舜娟还不对自己掏心掏肺?   得了这李舜娟的支持便等于得了福建李氏的支持,等于帮胤禛拉来了一个强大的助力,到时候还怕没有筹码与那乌拉那拉氏抗衡?   在这几乎像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先知的帮持之下,李静琬难得的脑子开了一回窍,将如此算盘打得哗哗作响,好像吃准了事情一定会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胤禛对她回心转意然后冷落舒兰,只是她什么都想到了,唯独忘记了最重要的一茬儿,这个时代不止她一个现代人——   这说的不是别人,当然是之前被太后狠狠发作直接贬到了浣衣局的马佳若惜。   说起来也不知道该说是老天爷嫌看戏还没看够还是其本身的使命尚未完成,虽说一朝从主子被变成了最下等的奴才,可这并不影响她如同小强一般的生命力和斗志,仗着胤禩对他尚且保有的那一丝兴趣,良嫔暗地里的帮持以及若兰隔三差五进宫与她闲话,她的日子竟然还算过得去,连带着对宫外的一些消息也算来得灵通,便是赶着李静琬的后脚就知道了汪绿萍的存在——   “汪绿萍,汪紫菱,楚濂,汪展鹏……我的天哪!”   “怎么了?”见着自家妹妹直接跳了起来,若兰一头的雾水,“难道这汪家的名声都已经传到宫里来了,连你都知道了?”   “不是,我还真不知道……”马佳若惜震惊得半天才回过神,平日里口齿伶俐这会儿却是难得有些舌头打结,“不是,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汪家!”   “你这语无伦次的是怎么了?”   “我就是,我就是想不明白我这一个人穿过来就算了,怎么别人还带一家子,不,几家子一起穿的?”马佳若惜完全没有听到若兰的话,只顾着自己神神叨叨的嘀咕起来,还看看四周又看看天,“这也太夸张了吧?”   “什么太夸张了?你怎么一听这汪家就整个人都不对了?”若兰倒也不是不知道自家妹子隔三差五就有些稀奇古怪的言辞和举动,可看着对方这幅魂不守舍,甚至压根就没听到自己说话像是中了邪的模样儿,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一晃,“若惜,姐姐跟你说话呢!”   “啊?啊,我听到了,听到了。”马佳若惜慢半拍的回过神来,却压根不等若兰再问什么就一把拉住了对方的衣袖,“姐姐,你再跟我说说这汪家的事儿吧!”   “汪家?”若兰满脸的疑惑,当看着自家妹妹这般着急的样子,还是仔细的想了一会儿方才慢慢摇摇头,“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八爷好像对这汪家很是有兴趣,不对,也不是八爷,主要是九爷对这汪家感兴趣,一直撺掇着八爷拉拢这汪家,但你虽然在宫中却想必也知道,直郡王向来是不会错过这种机会的,八爷对直郡王多多少少有些顾忌,便是有些犹豫不定。”   “犹豫不定?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要拉拢当然要拉拢!”   “呃?”   “不,我的意思是,不是说那福建李氏家里头家财万贯,并且在皇上眼里也是印象极好么?九爷虽然不缺钱,却到底被大家伙都盯着,上下打点哪里都要银子,总没人会嫌银子烫手吧?退一万步来说,这人八爷不拉拢也有别的人会拉拢,要是别人拉拢了去不就等于助长了别人的势力?此消彼长岂不就落了下乘?”   若惜明面上的话说得极为为胤禩着想,可心里面却是打着自己的算盘,毕竟再是眼下里的日子还算过得去,有八爷在外头瞧着,良嫔在里头帮衬着并不算太过为难,可对于她而言,总是不可能真的就满足于现状——   遭过罪才知道当人上人的可贵。   想到当初自己掏心掏肺的帮胤祯出谋划策,却是好心全被当做了驴肝肺,甚至被他们母子在关键时候倒打一耙,她心里头就窝着一股不吐不快的火气,如此,在最艰难的时候得了胤禩的帮助,她便干脆就把心思尽数给转了胤禩身上,想要借着胤禩脱离眼前的困局,甚至爬到更高的位置,如此,这送上门来的汪家,自然就成了她想要用来证明自己能耐的第一步! 第91章 男人女人共相争   穿越女们都撸起袖子忙活了起来,重生者们却也没闲着。   甭管外头怎么闹腾怎么你来我往,因着当家主母有孕,当家主子格外上心上眼而上上下下的奴才都格外老实的雍郡王府之中,至少面上看起来是一片祥和宁静,随着月份越大,妯娌命妇们也很是有眼色的减少了走动,舒兰这每日便是只听听乐子带带孩子不亦乐乎得很,然而今个儿,正当她一边捧着书一边哄着弘晖午睡的时候,李嬷嬷却是急忙忙的走了进来,说是八福晋到访——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对于明珍的突然到访,舒兰有些意外却也不算太意外,见着人走进门一边叫人奉茶一边熟络的招手让人来塌上坐。   “这天眼看着也热起来了,你我两家隔得本来就近,什么时候来不好,怎的就挑在这日头最烈的时候,可别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吧?”   “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只是……”明珍倒也不跟舒兰见外,只是刚准备接话见着像个小肉球一般躺在舒兰身侧的弘晖,又猛地压低了声音转开了话头,“大侄子是越长越好了,这才几天没见竟是瞧着又长高了不少,都说这小孩子吃得好睡得好方能长得好,待会莫要被咱们说话说得扰了好眠才好。”   “唔。”   跟明珍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听着这话头不用多想,舒兰都知道今个儿怕是有些子正事儿要说,可刚点了点头想要招手让奶嬷嬷将弘晖给抱下去,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死死的阻攥在了他手里,怕把孩子弄疼了也怕把孩子给弄醒了,舒兰便也懒得折腾,只让厅中下人退下去。   “这孩子平时精力旺盛得很,与其挪动来挪动去的把他弄醒了白白惹来一场闹腾,倒不如让他好好睡着,你但说无妨。”   “您既然这么说我便也不与您说什么场面话了,哎,原本您身子已重,连皇玛嬷都免了您的请安让您好生调养身体,我理不该为着自己的私心来叨唠您,可思来想去的又总是觉得心里头没个谱儿,便是只能来找您讨讨计策了。”   明珍皱着眉头显然心事重重,虽然碍着弘晖在到底是压低了大半声音,可语气中却仍是泄露出了她的急迫和不安,便是才接过话头就话赶话的抛下了一记重雷。   “八爷最近不知道又动了什么心思,我瞧着似乎是跟那汪展鹏走得很是亲近。”   “嗯?”   “九弟本就所有心思都放在他那些个产业上头,素日里也与那些个商家来往得较多,顶的上用的有时候也会带到八贝勒府来走动走动,其中那福建李家的人亦不是没有,再加上上回子在直郡王府明眼人都看出了大哥大嫂的意思,八爷又很是以大哥为先,便是刚开始我也没往多了去想,想着无论是出于哪头的顾忌,眼下里他应当都不至于心思太大,可是……”   明珍舒兰二人相交的时间虽然也不算浅,后宅离不开前朝,女人间的交往多多少少会跟爷们儿扯上点联系也不算稀奇,可这明打明的打开窗户说亮话却是结盟之后的头一遭,便是淡定如舒兰也不由得挑了挑眉毛,然而这次明珍却没有给她接话的空挡,咬着牙径直抛下一句。   “可是我千算万算没有料到那个贱人竟是会拿着这一点来做文章!”   “你是说……”   “还不就是那个马佳若惜!”   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郭络罗明珍从小于王府内院长大,顺风顺水的嫁入皇家再雷厉风行的在惠妃的搅局下掌管了府内所有内务,再是有着安郡王府撑腰,她本身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加上前一世的教训还在眼前,深知当初马佳若惜即便入了浣衣局后来还是搅起了滔天的巨浪,便是不管出于私心也好为了大局也罢,明珍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对马佳若惜的警惕。   然而成也萧何败萧何。   她因着前世的记忆在最开始便对马佳若惜有了防范,同样的也是因着这份记忆,让她防范了隆科多,防范了年羹尧,却独独没有防范到这没有在上一世掀起任何波澜,甚至压根就没有出现在上一世的汪展鹏,如此,得知对方拿着这一点做筏子引得好不容易太平了一段时间的八贝勒府再生暗云,她如何能不气不怄不吐血?   “她的能耐倒是不小。”   云里雾里的听了这么一通,舒兰总算闹明白了明珍为何会着急上火至如斯地步,可刚转过神想要问明白对方究竟想要自己怎么帮的时候,却只见心急则乱的明珍紧接着又抛下一句。   “可不是?时至今日我方才惊觉以往我着实是低估了那贱人,先前算计着隆科多年羹尧不算,眼下里竟是还算计到了这汪家身上,当真是为了翻身什么都顾不得了?四嫂,虽说依着您眼下里的情形,和咱们现在身在宫外到底与宫里隔了道墙也不像以前那样方便,再加上您和永和宫那位的关系,我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应该在这当口上强求您什么,可是真心而论,您就希望见到四哥跟八爷这次没有因着年羹尧翻脸,却因着这不起眼的汪家彻底成仇吗?”   “明珍,你……”   “四嫂,您听我说,我是个什么情形您是知道的,明面上虽然看着风光,可始终顾忌太多,比如眼下里这档子事儿,我倒也不是不能回安郡王府求几个人来用,他们碍着我现在的身份也不会在这上头吝啬什么,可是他们却不会由得我去拆八爷的台,毕竟比起与我这隔了一层的所谓亲情,只有到手的权势才是最靠得住的,所以我只能来求您,而我想要您做的也不多,只希望您能够从汪家入手先了结了眼前这一茬儿,至于马佳若惜那头,我自有办法,如何?”   有一句说一句的,胤禛虽然因着不想要自家福晋太过劳心,自打舒兰有了身孕之后就很少再说前朝的你来我往,可到底也曾透过点要拉拢汪家的风声,便是明珍这一遭可谓是上赶着送上门又称了自己心意又白白做了人情的好事,然而应下归应下,待人走了之后,看着明珍离去的背影,舒兰却是琢磨着对方方才心急则乱透出来的话略微有些出神——   什么叫做‘四哥跟八哥这次没有因着年羹尧翻脸’?   今生跟前世大不相同,先是有舒兰最早加入战局,再有穿越女们搅局,然后又有同样身为重生者的郭络罗明珍来助攻,使得许多眼下里本应该发生的事儿一早就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扯远点的有明明应该在康熙三十八年逝世的敏妃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连带着本应该在丧礼上失仪被降了爵位并且跟十三闹得很不愉快的胤祉到现在也还好好的,扯回关键的,则是胤祯听信马佳若惜之言动手拉拢隆科多年羹尧,使得隆科多被削成白板佟家夹起尾巴做人,连带着在其中尝到了甜头的胤禛对于之后的年羹尧一直是抱手看戏,如此说来,又哪来的什么胤禛胤禩为了年羹尧翻脸这一说?   舒兰眯了眯眼,脑中转得飞快的陷入了沉思,而就在她努力回想着郭络罗明珍跟自己结盟以来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心中隐约迸现出一抹灵光的时候,在一旁当了老半天布景板的弘晖却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同样看着明珍离去的方向滴溜溜的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珠。   ---------   母子二人各有心思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舒兰本就身子重了,被折腾了这么一通多多少少有些疲,眼见着自家儿子醒了,便是说了几句闲话就交代奶嬷嬷好生带着自去内殿歇息了,然而转过头来的弘晖却是不知道是还没睡够还是什么旁的缘故,并未像平日里那样睡醒了就撒起欢,而是乖乖的坐在厅中自顾自的发呆,直到眼瞧着自家阿玛回府才跟拉满了弓的箭一样飞奔出去——   “阿玛!”   “这是做什么?大喊大叫的成什么样子?”看着自家儿子瞧见自己像是瞧见救命稻草一样,向来在弘晖面前稳得住的胤禛难得的抽了抽眼角,本能的抛下这么句话之后,看着弘晖半路上止住脚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之后才缓过神色,“这么热的天也不怕汗透了衣裳,什么事儿就急成这样了?你额娘呢?”   “额,咳,回阿玛的话,额娘在内殿休息呢!”   “别又是你这皮小子晌午时候淘气了,闹得你额娘连晌午都没歇吧?”   “才不是呢!”弘晖虽然一点都不怵自家阿玛的面瘫脸,可比起对自家额娘,显然还是规矩老实了不少,且说起来话也是有一答一有二答二,一点没给胤禛抓着由头说教的机会,“是八婶来找额娘说话,额娘才没歇的!”   “八弟妹?”胤禛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眉头下意识一皱,“她这会儿过来做什么?”   他这话原本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可因着舒兰明珍说话的时候将人都挥退了去,底下人便都是一问三不知,没一个说得上个子丑寅卯,这样一来倒是引来了胤禛的好奇心,然而,为表对自家福晋的信任和尊重,他又不可能巴巴去问其身边的如李嬷嬷方嬷嬷之辈,而正在犯难的时候,却见到自家儿子上看天下看地左看外面右玩手指头就是不看自己,便是立马回过了味儿,看着弘晖眯了眯眼——   “你小子知道?”看着自家儿子仍是看天不出声,胤禛勾了勾嘴角,“合着你心里就只有你额娘,就半点没有你阿玛了,既如此,那今个儿给你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就甭要了,连带着以后也甭想了。”   “什么小玩意儿?”弘晖本能的转过头,然后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是钻进了自家阿玛的套儿,圆乎乎的小脸憋得通红,“阿玛,您欺负儿子!”   胤禛本也不是特别关心这女人家的闲话,横竖知道若有什么要紧的自家福晋一定会告诉自己,不过是瞧着自家儿子这幅鬼灵精的样子来得可爱,再是想要当严父也忍不住想要逗上一逗,方才有了这么一出儿,而弘晖眼见着目的达到,成功转移了自己装睡听闲话的重点之后便也不多闹,啪嗒啪嗒的直接爬上了塌子趴到自家阿玛肩头就咬起了耳朵,听得原本不过玩笑的胤禛渐渐收了笑意——   “马佳若惜?汪家?” 第92章 汪家内讧见端倪   俗话说得好,牵一发则动全身。   若将整个皇家比喻成一盘看不分明的棋局,那么已然成年已然生出自己小心思的诸位皇子显然就是其中最为关键的那几颗棋子,一子动全盘动,一子错则全盘输,然而正当这各家各府难得有志一同的瞄上同一个目标的时候,作为另一头当事人的汪府却是在打着另外的算盘——   “老爷,虽说楚濂是咱们自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的孩子,可到底现在年纪大了,今个儿往咱们府中走动得如此勤快,我冷眼瞧着外头可是传出了些不太好听的风声。”   李舜娟作为眼下里京中风头正甚的汪家的当家主母,有人想要利用算计自然就有人想要巴结讨好,再加上这女人间的闲话总是在同一个圈子里游走,就更是没过上几日就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惹来了她的一番心思,然而汪展鹏却是不然。   作为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靠着科举翻身的读书人,汪展鹏骨子里当然有着股读书人的清高劲儿,同样的,在从小便是锦衣玉食享之不尽的李氏跟前也多多少少有些难以言喻的自卑,然而眼下里离开李氏家族所在的福建来到京城,且被眼前的各路人马捧上天之后,这股子自卑和清高就在不经意中转变为了飘飘然,便是听着这话面上虽是没有明着表现出什么不屑,心中却是忍不住冷嘲一声,到底是商贾之女,不外乎如此势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淡淡的看李氏一眼,汪展鹏不轻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盏,“尚德是我的同窗好友,多年以来皆是以兄弟相称,咱们两家也一向走得亲近,在我心里,楚濂就跟我的儿子没什么两样,眼见着他喜欢来咱们家走动欢喜还来不及,又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可是……”   “舜娟,以前瞧着你也是极为爽利的人,怎么这才到了京城没几日,就跟那些个长舌夫人一般计较起那些个有的没的虚话了?难道旁人心里头没数,你作为汪府的当家主母还没得点分数了?流言止于智者,你又何须这般着急上火?”   “流言止于智者?我何须这般着急上火?”   李氏原也不是什么江南女子温柔如水的好性子,先是被打断话头再是被拿着这般话一堵,脾气也不由得急躁了起来,眉头亦是忍不住一挑。   “这话说得有意思,你做阿玛的不着急上火,难道我这个做额娘的还能也撂挑子什么都不往心里去?若是在福建也就罢了,规矩总是不像京城这般讲究,再是有流言再是不合礼数,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儿,退一万步来说,到底山高皇帝远的,上上下下总是要卖我阿玛几分面子,便是再是那些个人想要逮着话头做筏子也多多少少有些顾忌,说得难听些,靠着大树好办事,如此,我又有什么好多去计较的?然而话再说回来,一码归一码的眼下里能跟在福建的时候一样么?”   不出声则已一接起话,李氏便像是连珠炮一般,压根就不给汪展鹏任何插话的机会。   “楚家是个什么想头我不是不知道,虽说他们楚家门楣并不够高,楚濂到现在也没能出人头地捞上个一官半职,在我看来,让绿萍嫁过去实在是有些低就了,可有一句说一句的,我原也没指着要绿萍去给咱们家搏什么富贵拉什么前程,配个知根知底的婆家至少这辈子能够得无忧,便想着要真是这两个孩子情投意合,花点银子走动走动办个免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眼下里计划赶不上变化,大半京城的人正是鼓大了眼睛盯着咱们家,又哪能还像当初一样?”   “话也不是这么说,前几日尚德还与我说绿萍年纪也不小了,楚濂虽然有心想要搏得功名让绿萍风风光光过门,可楚濂等得起绿萍未必等得起,便是想着干脆花些银子捐个官,而近日里八贝勒爷也很是对我青眼有加,若是我开了口办个免选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样一来,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看着对方这幅不当一回事的轻飘飘的模样儿,李氏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的音量也不由得猛地拔高了起来——   “你总说什么劳什子流言止于智者,可在我看来却是流言猛于虎,我虽是不像你读了满肚子的书,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却还是懂得的,咱们家眼下里瞧起来风光,但实际上又真的敢得罪了谁去?今个儿有八贝勒爷想要拉拢你,明个儿就有其他爷盯上你,换句话来说,今个儿八贝勒爷能够帮咱们这一茬儿,说不定不用到明个儿就会有跟八贝勒爷不对付的抓着这一头来拿咱们开刀,到时候若是八贝勒撒手不管了,咱们岂不是哭都处儿去哭?”   “你……”   “楚濂年纪还小不懂得避讳也就罢了,你竟然也乐在其中全然不当做一回事,难道当真要累得绿萍名声难听,累得咱们满门祸事临门才着急上火么?”   “好了好了,我懒得跟你说了!”   李氏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实事求是,可忠言逆耳,听在正是飘飘然的汪展鹏耳中自然无疑是刺耳非常,脸也猛地拉了下来。   “在福建的时候人家是碍着你的面子不敢嚼舌头,在京城人家要给我面子了就是祸事临门,合着在你眼里就只有你们李家了不得,我汪展鹏就没有半点能耐?”   “我不是这……”   “行了,我不想听了,总之一句话,你不要忘了,现在不是在福建,是在京城!”   “你……你又去哪里?!”   看着对方说着说着直接拂袖而去,李氏不由得站起身追了两步,可汪展鹏却是全然没有将自家夫人的行举放在眼里,脚步更快的直接出了汪府大大门。   对于汪展鹏而言,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李舜娟无论是作为当家主母还是作为绿萍的额娘,种种顾虑都十分在理,可是坏就坏在除了明面上能够表达出的之外,他还有着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小心思——   他一向自视甚高,却出生平平家境平平,好不容易奋发向上终于博得功名却又被光环更大名声更响的李氏狠狠踩在底下,与他来往的官员友人,其中不乏大半对他表示羡慕,再是因着这股子羡慕或是顾忌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可作为一个男人,他却实在没有办法忍受这种于妻族于妻子甚至于女儿跟前都抬不起头的滋味儿。   于是,当同样出生不怎么好没什么大依仗,也因此跟其他皇子阿哥不一样,能够放低姿态不摆任何架子的胤禩朝他抛出了橄榄枝的时候,他自是莫名的觉得找到了知己,遇上了贵人,而在心中自觉有所依仗腰杆子敢硬气起来的时候,被李舜娟这般直言不讳的点出这并不是贵人,而是别有用心甚至会给自己一门带来灾难的灾星之时,汪展鹏心中的怨怼不用多猜都能得知。   “老爷,您,您走了这么久累不累?要不要去前面的茶楼歇歇脚?”   “歇什么歇?”   看着自己身边这李舜娟从李府带来的老管家,再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到前面不远处李家名下的茶楼,汪展鹏只觉得心中一腔怒火没处发,黑着脸从牙缝里扔出一句——   “你若累了就自己回府,不要跟只苍蝇一样只知道在我耳边瞎嗡嗡!”   “老爷,奴才……”   “怎么?只有夫人是你的主子,我的话都不听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只是……”   “那还不走?!”   赶走了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奴才,汪展鹏心中并没有顺气到哪里去,一会儿想到李舜娟那满是强势的模样儿,一会儿想到跟其如出一辙的大女儿,一会儿想到天真烂漫却不得其额娘心的小女儿,他踏着沉重的脚步,只觉得自己的生活被这李家人弄得一团糟。   半带刻意半带不觉的驻足在李家名下的茶楼前,看着匾额上代表着福建李氏的印记,看着往来络绎不绝的达官贵人,汪展鹏闭上满是怨怼目光的双眼,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劝慰起自己,李家确实是财大力大,不说以后至少现在,在京城尚未扎稳根基的自己还需要李家的力量,是以,无论如何,眼下里还不到与李家翻脸的时候,横竖这么多年都忍过去了便也不差这一时,而等到将来自己出了头有了旁的依仗,就自然而然风水轮流转了。   汪展鹏很是有些想当然,可这么一想心中确实痛快了不少,而正当他琢磨着怎么安抚好李氏又怎样才能不在楚家面前失掉颜面,乃至如何更进一步的让胤禩成为自己的依仗之时,耳边却是突然传来一道既熟悉又陌生,且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女声——   “展,展鹏,是你吗?” 第93章 秦秋雨和沈随心   “主子,汪府那头有动静了。”   李静琬动作起来的速度并不慢,加上自觉有先知,便是虽然明白自己的主要目的是拉拢李舜娟,却并未从其身上入手,而是反其道而行的一开始就叫人死盯着汪展鹏,而不知道该说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终于时运风水轮流转总算转到了她这头,没出几日的功夫,便只见林嬷嬷一脸‘主子您果然料事如神’的神情过来回禀消息了——   “主子英明,那汪展鹏果然是有古怪。”   “哦?”   “那汪府的当家主母李氏虽说有几把刷子,管起内务也算是井井有条,可从福建带过来的那些个家生子就罢了,从人牙子手里头买的那些个到底还没养熟,不过是多用了些银子便撬开了她们的嘴,听得来的消息说,这汪展鹏和李氏虽说看起来是夫妻伉俪情深,府里头别说侧室小妾就连个填房都没有,很是羡煞了些人,可实际上关起门来却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平日里不是因着那个不生性的二小姐,就是为着那近个儿跑得很是勤快的楚家,或是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总是难得有几天消停日子,而最近更是稀奇,那汪展鹏借口忙于应酬一日比一日回府的时间要晚,前几天更有一日是彻夜未归。”   看着自家主子并未感到半点意外的样子,林嬷嬷也不敢多故弄玄虚。   “无独有偶,奴才听信您的吩咐,一早就叫人紧盯着那汪展鹏,那厮虽然也算谨慎,头几回咱们的人都没跟上多远就被甩了个干净,可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摸清楚他那些个花招之后咱们的人也学聪明了,便是终于弄明白了他的去处,原来是在西郊弄了座别苑养了个外室,似乎是叫什么秦秋雨……”   果然如此!   李静琬唇边勾起了一丝近日来最为真心的笑意,早在她得知汪展鹏这些人的存在和背后的利用价值之时,她就仔细的勾算起了全盘计划——   这不是二十一世纪,没有那套什么劳什子一夫一妻制,凭着汪展鹏鱼和熊掌都想兼得的心思,和李舜娟为着一双女儿的隐忍,就是捅出了秦秋雨这档子事怕也不会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发展,说不定就是从外室变侧室,石子都没在湖里激起什么浪就沉了下去。   而有一句说一句的,以她的身份和一切都不能放到明面上而为的境况,便是李舜娟心中吞不下这口气想要寻求援助,在眼下这各府各院都想拉拢福建李氏的当口上,也轮不到她,轮到她了她亦没法子明摆着去做什么,若不然很有可能自己的算盘还没打上几颗珠子,就招了旁人的眼落了旁人的局。   如此一来,她若真的想要拿着此事大做文章,抢在旁人前头拿下李舜娟,就必须先要加大秦秋雨的筹码,将她那个藏了十多年的私生女给挖出来,最好再让那个脑子不怎么清楚的汪紫菱往其中插上一脚,让李舜娟意识到这并不是忍一时之气就能揭过去的事,方才有她施展的空间。   想到这里,便只见她唇边的笑意不由得更甚,“让人给我好好盯着那个秦秋雨。”   “可是……”   “没有可是,这件事办好了我自有奖赏,若是办砸了就莫要怪我无情了,下去吧。”   “奴才……是。”   李静琬沉浸在自己的算计之中根本无暇顾及林嬷嬷面上变化莫测的神情,而林嬷嬷之所以这样为难也不为其它,与此同时,身在同一座屋檐底下的雍郡王主院之中刚巧谈论的就是这同一桩事儿——   “你是说那秦秋雨不见了?”   “是。”比起看起来还算精明的林嬷嬷,得了舒兰调/教的李嬷嬷方嬷嬷二人显然稳重踏实,且看得深远得多,“说起来,这汪展鹏也不算是个蠢到家的,怕是知道眼下里盯着自己的人不少,便是从一开始就做得极为隐蔽,要不是李格格这回花了大力气打探消息,说不定咱们还没这么轻松得知那秦秋雨的下落。”   “这也是她难得聪明一回,却又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静琬这回聪明归聪明,有先知归有先知,可或许是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让她多多少少有些得意忘形,竟是独独忘记了自己也是旁人目标之中的其中一个,便是舒兰还没来得及对那汪家下手,底下人就先一步的传来了李静琬近日而来的种种异动,跟着顺藤摸瓜的一打听,舒兰就算是摸清楚了李静琬心中的大半算盘,不光是给自己省下了不少功夫,且还开启了个新的思路。   “她若要查便让她查,也不用跟她争这一口气,反倒是若是咱们先查到了什么先不用动作,将风声透给她的人,自瞧她如何行事。”   “主子,您这是?”   “你们莫忘了,眼下里这盯上汪展鹏的不光是她李静琬,也不光是我,还有直郡王府,八贝勒府,最紧要的还有咱们爷。”   舒兰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阖眼靠在软榻之上,仿佛不过是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儿——   “咱们这些个后院女人,若说家长里短迎来送往亦或是些关起门来的小心思,外头那些个爷们儿确实是没法比,可若论起这打探消息阴谋算计你来我往的事儿却是或许连他们一个小指尾都敌不过。”   “您的意思是咱们爷也……”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掂量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若没有那个把握只手遮天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将一切都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倒不如藏些拙,以后总有更为关键的时候能够派上用场,又何必上赶着将自己暴露个干净,更别说眼下里刚好有一个出头鸟,便是‘让让’她又有何妨?”   “还是主子想得明白。”李嬷嬷方嬷嬷听着自家主子的话里有话以及刻意咬重的字眼,飞快的对视了一眼,心中亦是划过了一抹了然,“奴才明白了。”   “有人上赶着将自己的底牌逃出来给人看,这种白捡来的好机会于如今可是不多了,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鱼和熊掌也总是不会你什么功夫都不做就白白的到你碗里来。”   舒兰睁开眼看了看胤禛书房的方向,又飞快的垂下了眼眸——   “我乏了,你们自去吧。”   人贵在自知,以舒兰的身份以眼下里她和胤禛的感情,便是她放开手大查特查也惹不来什么麻烦,反之,于李静琬的身份和在胤禛心中的分量,这事便是全然不沾惹上半分才好,而恰恰好,能够沾惹的见好就收,不该多事的却是一头栽了进去,再加上李嬷嬷方嬷嬷二人闻弦歌知雅意的背后一推动,传到胤禛耳中之时自然就成了另外一番模样儿。   胤禛心中有了分数面上却并未表现出什么,至于他的心思倒也并不难猜,一来他想要知道李静琬到底想要做什么,以及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二来他也能借此放一些烟雾弹来掩藏自己的人的举动,而俗话说得一子动子子动,在胤禛反其道而行的行举之下,直郡王府和八贝勒府包括马佳若惜在内亦是生出了各种蝴蝶翅膀,再加上汪展鹏和秦秋雨原就的小心思,等到过多几日林嬷嬷传回来的消息全然不同于自己的预料之时,李静琬便是再也端不住先前的淡定神情了——   “什么?你说什么?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   “回,回主子的话,奴,奴才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想来也是那汪展鹏太过于诡诈,怕是猜到了自己已然被不少人盯上,秦秋雨的存在被揭到明面上不过是时间问题,便是那秦秋雨前两日还好端端的在那西郊之中,然后就不见了影踪,紧跟着等咱们的人再探听到那秦秋雨的行踪的时候,她便已是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汪府之中,且还化了姓名改叫为沈随心……”   “随心,她倒还真是随心得很!”   人都有先入为主的思想,李静琬也不例外,按她所想,秦秋雨作为一个外来者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三,再是在眼下的时代不像二十一世纪那般顾忌多多,也总是不会太过于愿意去跟李舜娟打照面,而她先前之所以能够如此笃定如此淡定,说白了也不过是依着这一份先知和洞察,如此,瞧着眼下里变成如此境况,她岂有不急不上火之理——   “那李舜娟呢?汪展鹏大喇喇的带回个女人,难道她就没有半点反应?”   “若是没有半点由头直接带回府那当然少不得一场轩然大波,可偏偏那沈随心是打着教习汪绿萍和汪紫菱的旗号……那李舜娟原就在为这一茬儿担忧,便是眼见着汪展鹏难得上了心,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生疑?便是不光半点旁的动作都没有还好吃好用的招待着,这几日更是同进同出亲近得很呢!”   “什么?她……”   “啊,主子!”   被突然打乱了全盘计划,李静琬本就来得窝火,再听到这么一茬儿更是来得急怒攻心,眼前一黑的竟是直接厥了过去,而她这儿如何乱作一团暂且不提,与此同时的汪府之中却也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太平到哪里去。 第94章 小三设局偿旧怨   “夫人,自打进了京您便每日里都是愁怀满腹,可今个儿瞧起来心情却似乎是好了不少。”   “倒是叫你拿着打趣儿了,不过你说得并不错,进京这段日子就数眼下里最为松快了。”   李舜娟确实心情不错,听了身边人这般打趣非但不恼,反而还一改往日里眉头紧锁的神色,脸上带出了点笑模样儿,连带着亦是难得的有了闲话一二的兴致——   “我虽是一介后宅妇人,可从小就在阿玛言传身教下长大,到底也知道那些个人心里头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便是看中了我们家的财力,而若只是单纯的想在其中分去一杯羹那倒也罢了,毕竟就如阿玛所说的那般,能够用银两摆平的事儿都不算什么大事,横竖再多银两总是能够再挣,可一旦牵扯到那些个权权势势的事,我这心里头就没谱儿了。”   “夫人忧虑的是。”   “咱们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朝中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商场之中都是面上一个模样儿实际上一个模样儿,更别说那拿着阴谋算计当家常便饭的皇家事,而偏偏展鹏他没经历过这些,乍一眼看来多多少少有些被迷花了眼,且紫菱又是个脑子单纯的,如此,又怎能叫我不烦心?”   “您说的是,可是奴才……”   “不过眼下里好了,展鹏总算是将我的话放上了心,那沈随心虽然不像宫中的嬷嬷那般有经验,出身也不算好,可举手投足之间到底看起来还算进退有度,说起话来也算拿捏得住分寸,而有了她来教习那两个丫头,绿萍自不用多说,就是紫菱也听话了不少,连带着展鹏心情也好了不少,这般,我便是去了大半烦忧,只待这两个丫头出了门我就彻底能撒开手了。”   李舜娟倒也并不是如李静琬所认为的那样生性单蠢,换言之,作为名声赫赫的福建李氏的长房嫡女,从小就在人精中长大,便是再蠢又能真的蠢到哪里去?然而一码归一码,对于丈夫,对于子女,对于自己的家庭,爱之则忧之,忧之便虑之,再是精明再是能干再是爽利也总是敌不过天地纲常人之常情——   作为一个女人,无论再强势再精明也好,内心深处总是希望背后有人能够让自己依靠,头顶有人为自己遮去风雨,对于李舜娟而言,她自问了解汪展鹏,深知其乃极为好强的人,最不愿被人说是攀上了福建李氏这颗大树,便是再是平日里嘴上有些不饶人,心中却多是为着对方好,看着对方终于醒过了神,自是比什么都来得满足。   而作为一个母亲就更不用说,她额娘去得早,从小便是在父兄膝前长大,然而宠爱虽有纵容亦多,男人却终究不同于女人,养得她性子太过强硬,即便升格成为人母之后,亦是心中空有一番疼爱却不知如何表达,于是,看着绿萍一日优异过一日,她心中是又骄傲又心疼,看着紫菱一日不训过一日,则是又恼怒又无措,如此,眼见着自己左右为难的难题随着沈随心的来到一切迎刃而解,她自然也不会疑心太过,只觉得心中松了一口大气。   “……便是大福晋也夸夫人是有福气的人,想来您的苦心想必老爷和小姐心里头都是明白的。”   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陈妈妈是自小就伺候李舜娟,从李家到汪家的老仆人,不同于李舜娟道理明白得虽多,脑子转得虽精明却终究缺少经历,在李家伺候了足足大半辈子,见过的诡诈之事数都数不完的陈妈妈,对于明明攀附上了李家才有今日却心高气傲撇个干净的汪展鹏,心中一直多多少少有些个保留,只是就跟李舜娟要紧汪展鹏等人使得其蒙蔽了双眼一眼,难得看见自家主子这样高兴,陈妈妈也并不希望在一切未明之前扫她的兴致,可刚面上勉强附和着接过话头,却是只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极为急促的脚步声,抬眼望去,只见一抹紫影一阵风一般的刮了进来——   “奴才给二小姐请安。”   “陈妈妈赶快起来,您是伺候额娘的老人了,沈师傅说孝顺孝顺,便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以着长辈的心思来考虑,是以,甭说您的辈分放在这儿,只单论您这么多年来将额娘伺候得如此妥帖,就理应是我对您怀着感激,如此又哪里受得住您这些个礼儿呢?”   紫菱扬着一脸天真烂漫的笑脸,将刚准备行礼的陈妈妈扶起来之后,又规规矩矩的朝李舜娟福了一福。   “不过有些礼可免有些礼却是怎么都不能免,女儿见过额娘,给额娘请安。”   “好好好……”   李舜娟平日里看起来严厉,可实际上对两个女儿却是打心眼里的疼爱,汪展鹏就更是不用说,向来对紫菱就来得极为娇宠,便是绿萍还好,汪紫菱却是除了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极少拘这些礼节,陡然间来上这么一茬儿,自是让原本就心中欢喜的李舜娟越发的喜出望外,连忙起身就将人给扶了起来——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瞧,咱们汪家的二小姐竟也一夜长成个知规矩懂礼数的大姑娘了,带出去往外头一站可怕是要惊掉好一帮子人的眼珠子了。”   “额娘,做什么好端端的打趣起女儿来了?”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眼珠子,这话虽然放到没有儿子的汪府显得并不那么合适,可理却仍是这么个理儿,在李舜娟看来,她在这个小女儿身上花的心思远比自小乖巧听话的大女儿要来得多得多,可偏偏最疼宠的就是最让人操心的,只能心里疼着嘴上骂着,而这一来二去的时间长了,弄得眼下里竟是想要夸赞几句都带着股子别扭劲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汪紫菱向来觉得自家额娘偏疼绿萍,从小就不怎么待见自己,若不是还有个疼宠自己的阿玛在上头顶着,怕是她这正儿八经的汪家二小姐早就没了半点地位,是以,听着这明面上是夸赞细细琢磨起来却满满是怪异的话语,汪紫菱不由得在心中冷哼一声,连带着几不经意的拉开了对方紧握着自己的手,然后起身快步走到门口亲亲热热的揽上当了半天布景板的沈随心的手臂。   “说起来,这也是沈师傅教导的好,女儿现在已经长大了明白道理了,额娘就莫要再拿女儿打趣儿了。”   “是是是,沈师傅确实是有能耐,若不然又怎么能收服得了你这只皮猴儿?”   比起眼下里的,以前汪紫菱没规矩的时候显然更多,两两比较之下,李舜娟自是不会跟自家女儿计较什么,看着沈随心亦是一脸温和的笑意——   “倒是累得沈师傅了,快快请坐。”   “夫人客气了。”   看着面前雍容华贵保养得尚算得宜的李舜娟,一身朴素的沈随心并不显得多么出挑,面上的神情亦是十分恭敬,可垂下的眼眸深处却是划过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厉色,然而没等一旁皱着眉紧盯着她的陈妈妈察觉到什么,又只见她飞快的改换成了一副越发温顺的神情。   “多得夫人收留才让我有了一席之地有了口温热饭吃,府上的二位小姐皆是天资聪颖之辈,便是不用我多教也已是人中之凤,我又哪里受得起您这般夸赞?”   “沈师傅太……”   “沈师傅您可不能这么说,阿玛总说谦虚得过了头就成了骄傲,您若是再这样谦虚下去,我可就要当您是在我这个学生在感到骄傲了。”   汪紫菱对沈随心莫名的感觉投契,眼见着对方在自家额娘跟前一改平日里在自己跟前的随心模样儿,变得很是拘束,便是自顾自的解起了围,还朝着李舜娟眼珠子一转。   “额娘,您说是不是?”   “古灵精怪的,可别是又有什么要求我了吧?”   “额娘英明,您也知道,女儿近日来都极为听您的话,从早到晚就窝在府内学规矩学礼仪,以前楚哥哥还会过来找我和绿萍聊聊天,现在连他都不来了,而绿萍又是整日埋头练武,实在是闷得不行,所以,看在女儿这么听话的份上,额娘能不能让女儿出去逛一逛?”   李舜娟虽然对汪紫菱的表现大感意外,态度难得的温和了数倍不止,可知女莫若母,自然知道自家女儿不会无缘无故跟自己磨叽这么久,而汪紫菱倒也不客气,李舜娟前脚话音刚落就连忙接过了话头,且看着自家额娘皱着眉略带犹豫的模样儿,还一把将一旁的沈随心给拉了过来。   “额娘,女儿进京这么些日子,除了之前与您去了一趟直郡王府之外几乎就再没出过府,您就应承了女儿嘛,如若您实在不放心,大不了就叫沈师傅领着我一起去嘛,反正沈师傅平日里也没怎么去外头走动过不是?”   “这……”   “夫人放心,虽说依着大面儿上的规矩来说,未出嫁的女儿家确实不应该在外走动,可二小姐到底年纪尚小,依着我的私心说上一句,越是离选秀之年来得近就越是讲究的地儿多,如此,既然眼下还有些松泛的空间就无谓逼得太紧,毕竟凡事总是要一张一弛才是……不过,若是夫人不放心于我,那便当随心没有说过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李舜娟总不可能完全不留情面的搏了对方的面子,便是心中虽有片刻迟疑最后仍是松了口点了头,只是在她和陈妈妈一个费心叮嘱一个起身帮忙张罗的时候,却没人注意到沈随心挂着温和笑意的唇角几不可见的勾起了一个略显诡异的弧度——   李舜娟,当年你欠我的也是时候该一点点的还回来了! 第95章 楚濂作饵来开局   “京城果然是天子脚下,到底是来得不同凡响。”   “嗯嗯,是啊,确实是比在福建热闹了许多,沈姨……”   “不说京城之中达官贵人数之不尽,那些个高门大院的座座来得庄严精致,就是这街头巷尾的商铺也是来得要比其他地儿要大气不少,要不是夫人让人领着,我怕是都要闹笑话了。”   “你们莫要跟得这样近,我跟沈师傅想自己逛逛,没得弄得像是看管犯人一样,都离远点!”   汪紫菱也不是个笨的,若真的如她先前所言只是闷得慌了想要出门散散心,那么带上几个听使唤的丫头便足以,大可不必上赶着拖上沈随心这么个包袱,如此,见着出了门之后对方真就一副散心的模样儿,她心中难免有些焦急,一听这话也顾不得是不是对方别有用心,就连忙挥退了原本紧跟在自己身边的丫头——   “沈姨,您就别卖关子了,您之前不是说有惊喜给我瞧么?可别是在诳我吧?”   “这么着急做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陪我去书斋瞧瞧。”   “可是……咦?”   汪紫菱虽是被沈随心半拽半拉的给带进了书斋,可心中却是免不了有些嘀咕,一方面觉得对方有些话里有话,一方面又觉得对方在拿着自己当小孩子哄,正当她有些不满抬起头想要问个究竟的时候,却只见眼前出现了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   “楚濂,哦不,楚,楚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嗯?紫菱?”   楚家虽是看着汪家步步高升又正是风光,心急绿萍的婚事有意帮楚濂捐官,可一来今年原就是科举之年,朝中空缺少之又少,二来京城不像别的偏远之地,捐个芝麻官花不了多少银子也饶不了多少弯,便是拖到眼下里也迟迟尚未落实,简单的来说,楚濂没有官身亦没有功名在身,不过一介白板平民,再加上楚尚德人情来往远不如汪展鹏来得圆滑,自是每日除了家中和书斋压根没得什么旁的交际,是以,不光是汪紫菱喜出望外,就是楚濂也是看着对方大感意外。   “你怎么会在这儿?前几天还听汪伯父说你们姐妹二人正是在闭门学规矩,可别是才乖巧了几日转过身又自顾自溜出来了吧?”   “才不是呢!”   瞧着心上人这样打趣自己,汪紫菱脸上不由得飘过了两抹红,可同时也有些着急上火,便是飞快的拿起手边的书朝对方扬了一扬。   “我可是规矩学好了叫额娘瞧着满意才能出府逛一逛,你是知道的,我也没的什么旁的兴趣,可不就跟着沈师傅带着来书斋瞧瞧了?”   “哟,几日不见咱们汪二小姐可是要叫人刮目相看了!”   这话放在几百年后不觉有什么,可放在几百年前的清朝便是多多少少显得有些轻浮,听得原本在旁边挑拣着书的学子们皆是皱着眉纷纷避开,然而当事人却是全然不觉,且还又大喇喇将汪紫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末了才将目光转到沈随心身上——   “您便是汪伯父请的西席先生吧?前些日子听汪伯父提起的时候本就觉得诧异,再得知连汪伯母都管不住的皮猴儿被您管教得服服帖帖的,就更是叫我来得好奇,今日得见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在下楚濂给沈师傅见礼了。”   “楚公子客气了,平日里我也经常听紫菱提起你,亦是一直好奇公子是怎样的人,今日得见实在有幸,难怪汪大人将公子视若亲自,实在是来得一表人才。”   “沈师傅谬赞了。”   说楚濂懂规矩吧,说起话来又很是有些没顾忌,可说他完全不懂规矩吧,对应起沈随心却又来得规矩得体,只是这规矩得体的时间显然并没能维持太久,便是这前脚话音刚落,后脚又见他无所顾忌的扫视了一圈,然后不压低半分音量的朝汪紫菱抛下一句——   “咦?你和沈师傅都出门了怎么不见绿萍?”   “下个月是额娘生辰,她还不就跟往年一样在埋头练舞想要给额娘贺寿。”   “唔,好些日子没能见到她了,她可还好?”   “你瞧你瞧,说不了两句话就扯到绿萍身上去了,你也很久没看见我了,刚刚瞧见我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问我一句好不好?”   “你这丫头……你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儿又哪里需得我问了?”   “好,她有什么不好的,我瞧着可是好极了!”   一听这话,汪紫菱的小脸垮得飞快,可楚濂却是半分不以为意,直闹得原本一腔喜悦的汪紫菱堵心得不行,说话也冲了起来。   “只是我瞧着好不好又算不得准,你若真是心系于她,怎么不自己去瞧瞧,硬要拉着我问算什么?”   “我倒也想,只是……”楚濂并不曾注意到对方的不悦,“只是你也知道,京城不比在福建,汪伯母说咱们年纪都不小了,且你们又都是待选秀女,来往之间总是要懂得避嫌才好,是以,便是我去了汪府想要去后院找你们说说话也被汪伯母找着由头给推阻掉了,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说来说去,还不是只能怪自己不争气到如今都尚未搏得一个功名?”   “你不要这么说,这怎么能怪你?”   看着楚濂一脸的失意,汪紫菱只觉得对方这幅样子像极了被绿萍的光芒掩盖了所有的自己,一时之间又是觉得同病相怜又是觉得颇为心痛,哪里还顾得了先前的不悦,便是上前两步连忙温声的劝哄了起来——   “你想,我阿玛也是跟你一般寒窗苦读十余载,不管是你还是楚伯父平日里都没少夸赞我阿玛,可我阿玛不也一样临近二十才考得功名吗?比起当初我阿玛,你眼下里可是还年轻得很,如此,你又着急什么?我对你可是有信心的!”   “真的吗?你真的是这样觉得的吗?”   “当然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紫菱……”   见过楚濂,又看见对方因为自己的话一扫颓态重新振作了起来,走出书斋的汪紫菱简直快活得像只小鸟,而一旁的沈随心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是几不经意的轻飘飘抛下一句——   “你和你姐姐的性子可还真是南辕北辙,一个温柔大方一个活泼伶俐,也不知道汪大人和汪夫人上辈子究竟是积了多少福才能换来你们这两个贴心小棉袄。”   “沈姨你就别打趣儿我了,别人不知道难道你在府中还不知道,阿玛就算了,额娘明显是要偏疼绿萍得多,说来也是,她又漂亮又温柔又大方是我们汪家的骄傲,别说额娘就是外头喜欢她的都数之不尽,我又哪里能跟她相提并论?”   “这话就错了。”   紫菱这话似乎说得十分大度,可其中透着的酸意却是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得到,沈随心当然不会没有半点察觉,便是只见她唇边的笑意更重。   “说起来,我也算是教导你们两姐妹好些日子了,旁的不说,就说方才的事儿,我冷眼瞧着的时候就在想,若是换做绿萍,怕是少不得要分析利弊说上好些话儿,虽说从大面上来瞧她那样显得更为大方稳妥,可实际上听着的人却不一定会受用,依我私心觉着,还不如你那般活泼乐观的几句来得叫人心情好。”   “沈姨你是说认真的吗?不是在哄我?”   “你瞧我像是在哄你吗?”   汪紫菱倒也不是没有被人夸赞过,可一码归一码的,即便是场面上的客气话,只要把她和汪绿萍放在一起,她就永远是不显眼的那一个,便是听到这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真心’之言,不由得让她猛地瞪大了眼睛,直瞧得沈随心心中更为得意,面上的神情亦是更为柔和。   “你瞧着方才那楚公子不就极为受用吗?”   “沈姨!”汪紫菱被沈随心这般极为露骨的话弄得一愣,然后整个儿脸变得通红,“你,你又在拿我打趣了……”   “我可是说认真的,那知道的你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本就不一般,不知道还以为哪来的好一对儿璧人呢!”   “沈姨你不要胡说,楚濂,楚濂确实是跟我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可与他情分不一般的人又何止我一个,他真正心系的是绿萍,我们汪家最耀眼的绿萍……”   “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看着汪紫菱上一秒还是得意下一秒就变得失意,沈随心面上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动,只是声音刻意压低了不少。   “他真正心系的是谁,初初一面我看得并不能断言,可你心系的是谁我却看得分明。”   “沈姨!”   “而有一句说一句的,我到底是一把年纪的人,吃过的米比你吃的盐还要多,依我冷眼瞧着,即便他真是心系于绿萍,却也未必就对你无感。”   “沈姨,你是说……”   看着汪紫菱满是惊诧的抬起头,沈随心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等她瞪大了眼睛再欲说什么,便又再度极具引导性的抛下一句——   “绿萍确实优秀,可我并不觉得她就非那位楚公子不可,如你所言,她那样耀眼那样夺目,如若想要觅得个合适的婆家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儿,世上无价宝易得有情郎却难得,若是你真的心系于他为何不去争取一争?你和绿萍都是你阿玛额娘的女儿,难道还真的就会偏薄了哪个去不成?”   “……争取一争?” 第96章 挑拨离间计中计   俗话说得万事开头难,而相反的,一旦开了头,许多事便会进展得极为快速。   自打被沈随心捅破了内心深处的小心思,并且拿着‘楚濂对于绿萍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没有了楚濂说不定绿萍能够嫁得更好’这种歪理当做正理儿做筏子,给了汪紫菱一个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争取理由之后,汪紫菱就再难像之前那般压抑这份蠢蠢欲动的情感,便是一边借着沈随心的便利出府与楚濂见面增进走动,一边在府中乖乖学规矩博取李舜娟的好感。   然而就在她满心以为希望就在眼前的时候,她却没有料到被她奉为‘知己’的沈随心也没有闲着——   当年她跟汪展鹏搅和在一起的时候,汪展鹏不过是个刚刚上任不久,全靠着福建李氏才能在当地站稳脚跟的小知县,便是固然离开汪展鹏有着李家家大业大不能轻易得罪的缘由,可更多的还是因着汪展鹏本就得靠着李家,在李舜娟跟前挺不直腰杆,与其上赶着嫁到汪府忍气吞声十多年弄得汪展鹏对自己慢慢厌倦,倒不如拿着钱走人留下一点退路。   不得不说她看人的本事不错,时隔这么多年后的如今,汪展鹏虽然还是得靠着李家,还是不敢轻易跟李家翻脸,连带着即便厌烦李舜娟也不得不忍着,可从福建到京城到底已经脱离了李家最大的势力范围,加上开始有了自己的交际圈和势力圈子,比起从前总算是要硬气了不少,这般之下,赶在这个当口儿上重新出现的沈随心当然想要的就更多,比如说把李舜娟从正室的位子上挤下去,或是至少也得让对方落个名存实亡威信全无。   有一句说一句的,沈随心这般心思虽然初初看来有些痴人说梦,可人都有软肋,只要打中了七寸,再是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儿都能够在一夜之间成为可能,更别说这李舜娟的软肋实在是显然得很——   哄了汪展鹏那么久好不容易改头换姓的进了汪府,沈随心当然不会只是想要找个栖身之所这么简单,而在汪府中住了这么些日子,她也算是大概摸清楚这汪家两个丫头的秉性。   汪绿萍确实是规矩礼仪学识才艺样样精通,便是放在这贵人如云的京城里头也都算是出挑之辈,可凡事都讲究个一张一弛,她自小被李舜娟管得太过严苛,每日之中除了学规矩就是读书学才艺,来往接触的人可谓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便是虽然大方得体却难免性子单纯。   至于汪紫菱,虽然比起其姐姐要来得古灵精怪一些,肚子里也经常有些个歪点子敢想旁人不敢想,可是因着自小被绿萍的光环所掩盖和李舜娟面上的分别对待,内心却是既自卑又敏感。   如此,摸清楚了这两个丫头的软肋所在,便等同于摸清楚李舜娟的软肋所在,这般之下,沈随心自然是同步的开始了动作,先是不停的撩拨着汪紫菱对楚濂的感情,再是故作姿态的在李舜娟跟前夸赞绿萍,说以其之资必是能够入主后宫帮着汪家在京城更为稳固的站稳脚跟,然后等到李舜娟起了忧虑之心开始琢磨起绿萍和楚濂的婚事之后,又借着收买好的下人的口传到汪紫菱耳中,这般一来二去之下,果然没过上几天汪紫菱就绷不住了——   “绿萍绿萍绿萍,什么都是绿萍,难道只有绿萍是她的女儿我就不是她的女儿了吗?”   想着底下人传过来的闲话,以及听着自己有意试探之后绿萍那绯红的双脸,汪紫菱就只觉得满腹的怒火一波比一波烧得旺,勉强压着脾气回到房中之后就再也忍不住的摔了一个瓷器又一个。   “枉费我这么多天一直卖乖讨好,她却仍然只记挂着绿萍,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把我生出来?究竟是我上辈子欠了她,还是上辈子欠了绿萍?简直岂有此理!”   “哎,紫菱你不要这样冲动。”   沈随心本就是极为懂得察言观色之辈,方才看着汪紫菱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等了许久的时机总算是到了,自是后脚赶着前脚的就跟着走了进来,且还极为小心的将底下人都挥退了去,等到对此已经司空见惯的丫头们得了好处纷纷掩门而去,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之后,方才见她轻拍着汪紫菱的肩膀‘劝慰’起来——   “说起来你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好好说?好好说有什么用?”   沈随心这话明摆着是在火上浇油,可向来脑子里缺根弦的汪紫菱却是压根顾忌不了那么多,上赶着就往里头钻,柳眉倒竖的显然越发动怒。   “她总说是为了我好,陈妈妈也说她只是不善于表达其实心里头还是疼惜我,就连沈姨你都这样说,我信了亦是乖乖照做了,可实际上呢?都说知女莫若母,连你都看出来我对楚濂的心思了,难道她就看不出来?或是她明明就看出来了却偏偏装作没有看到?我真是受够了!”   “哎呀紫菱,你不要这样子,你先放宽了心再看看,说不定不像你所想的那样呢?漂漂亮亮的孩子若是真是自己气自己给气着了,可就不漂亮了。”   “再看看?呵,还看什么?眼睁睁看着绿萍出嫁?”   汪紫菱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看着沈随心一脸温柔满怀关切的样子,她是空有一肚子火却不知道该往哪儿撒,便是冷嘲完一句后无力的靠在椅背上一脸颓然——   “漂亮?再漂亮有什么用?有了那样夺目耀眼的绿萍珠玉在前,旁人哪里会多看我一眼?额娘是这样,楚濂是这样,外头那些个劳什子命妇夫人也是这样,除了阿玛和沈姨你,谁会多看我一眼?谁会管我死活?”   “紫菱……”   “如果绿萍也非楚濂不可那也就罢了,再是不服气也只能自认不如,可是就如你所说的,明明楚濂对绿萍就可有可无,没了楚濂说不定绿萍能够找到更好的归属,那她为什么又要来跟我抢?还是说她生来就是跟我作对的?为什么我就处处比不过她,为什么为什么!!”   汪紫菱眼下里本就来得情绪不稳,加上性子原就来得脆弱敏感,看着沈随心瞧着自己满是怜悯的神色,不由得大受刺激,再度发作了起来。   “我究竟哪里比不过她汪绿萍,我不服气,不服气!”   “紫菱!”   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听的话,沈随心眼底深处不由得飞快的划过了一抹精光,面上却是非但半分不显,还一脸痛惜的将对方抱入了怀中,然后轻轻的在对方耳边抛下一句——   “你不要这样,沈姨都懂。”   “你懂?你懂什么?”   “我现在虽然是一把年纪了,可到底也是从年轻那会儿走过来的,又岂能不懂你的心思?而你与我向来来得投缘,说句高攀的,在我心里也一直拿你当做亲生女儿看待,自然是懂你所想痛你所痛。”   “沈姨……”   “紫菱,看见你这样我恍若是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当年我是输了出身又输了先机总之是处处落人了一步闹得抱憾终身,眼见着你这样,便是拼尽全力也不愿你如我一般留下任何遗憾,然而在这之前,我却想问你一句。”   沈随心认真的看着汪紫菱的眼睛,语气之中却是满满的诱导。   “你告诉沈姨,你究竟是心系于楚公子,此生非他不嫁,还是不服气绿萍,想要赢她一次出一口气?”   “我……这,这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分别,有很大的分别。”   看见对方非但不抗拒反而还顺着自己的话往下接,沈随心心知此计已是成功了大半,唇边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与其亦是越发的柔和诱导——   “你若只是心系于楚公子,此生非他不嫁,那么并不难办,只要你受得住压力,比如你额娘的怒火和你姐姐的责问,便就算是齐活了,横竖绿萍是汪家的女儿,你也是汪家的女儿,于楚家并没有什么两样,加上汪大人向来疼宠你,自是没什么太多为难的。”   “那……”   “但是若你只是为争一口气,那么嫁给楚公子就未必能够达到你心中所期了,毕竟你也知道,绿萍确实来得出挑,没有楚濂极大可能就能够嫁得更好,你如今尚未出嫁总归来得太过单纯,到时候夫家拎出来一比子辈拿出来一比,便是不光是你一辈子都得被绿萍踩在脚下,而是说不定你的子子孙孙都要低人一头了。”   看着汪紫菱满脸纠结的神色,沈随心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算是全部达到了,便也不再绕圈子,轻轻的抛下了最后一句——   “当然,反过来,若是你想要一辈子将她踩在脚下,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97章 舒兰出手一顶俩   沈随心的算盘打得很好。   她一开始就瞄中了汪家的祸头子,且向来自以为聪明的汪紫菱,想要勾起其别样的心思将汪府弄得一团糟之后来一出釜底抽薪,比如眼下,她虽是并未将话说死,可实际上却早已是做好了两重准备。   如若汪紫菱旁的都不要,就是非楚濂不可,那么她自会加以利用反转过头挑起汪绿萍对其的不满,人的心思本就来得奇妙,再是豁达的性子再是原本不在意的东西,一旦眼睁睁的看着被旁人抢走,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满,而如此还不算完,眼见着汪绿萍嫁得比自己要好,汪紫菱肯定也不会省心到哪里去,两两相加之下,李舜娟必然是□□无力,便是等于白白的给她制造了机会。   而如若汪紫菱打定主意只是想要压过绿萍出了心中的恶气,那么也容易办得很,且不说选秀在即作为待选秀女她本就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就只说汪展鹏的小心思和胤禩的有心拉拢以及背后的福建李氏,便是再够不上皇家内院也必然能嫁入高门大户之中,然而以汪紫菱的性子,有人在旁盯着或许还好,可一旦脱离了管制却必然是个无风都能起浪的,到时候,说不定比起嫁给楚濂还要让李舜娟来得头疼。   沈随心的局设得很巧妙,而事实上,汪紫菱也确实是上赶着的入了局,或是说以她多年来对汪绿萍的忌讳,除非汪绿萍跌入了泥沼再也没了压过她的机会,她都不会省心到哪里去,便是无论嫁给谁也好汪家都少不了要来上一场折腾。   然而俗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比不上天算,就在沈随心得意的有些过头稍微放松了点警惕的时候,汪府内院之中却是突然出了一件打破她全盘计划的事儿——   “你是说,那汪家二小姐和楚家公子行了苟且之事?”   “可不是?”   听着面前的郭络罗明珍抛下这么个炸雷,舒兰却是神色没有半分变化,直叫眼巴巴瞅着的明珍大感意外。   “亏得我这么着急着见您,您听着却像是没事人儿一样,倒叫我这一趟来得有些多余了,您该不会是比我还早得到风声吧?”   “我又哪里有那样神通广大。”   看着明珍半点不遮掩的反应,舒兰轻笑一声,可垂下的眼眸深处却是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异色——   舒兰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虽然知道胤禛有心拉拢汪府,可有一句说一句的,他动了拉拢之心的人何其之多,且舒兰一向明白胤禛不喜后宅女人过问太多前朝之事,便是除了跟命妇夫人扯得上关系的事儿之外,她再是有心帮持也不过是动动脑子,鲜少上赶着去做什么。   然而说来奇怪,不知道是怀了身孕性子奇怪还是真就生来犯冲,对于这汪府她却是打从见到汪紫菱的第一面起,心中就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喜,然后因着明珍的关系打探起汪家的事儿之后,就更是对汪展鹏来得没有半分好感,连带着越发的上心了起来。   如此之下,对于汪紫菱近日而来的种种行举,舒兰自然不会心中没有分数,看着汪紫菱背着自家额娘和亲姐姐跟外人共谋来拆台挖墙脚,只觉得分外的恶心,而她本不是什么喜欢记仇存怨之人,可这一回却偏偏在汪紫菱身上瞅见了当年舒云的影子,想到当初舒云巴结着德妃来坑自己差一点就弄得自己进退维谷,便又在恶心之余多添了一份莫名的愤怒,于是,在方嬷嬷李嬷嬷大感意外,连带着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情形之下,舒兰直接对汪紫菱出手了。   “说来也真是奇了,那汪紫菱虽说看起来比起她那姐姐没规矩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可都是同一个娘胎生出来,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难道还真的就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了?怎么就干出了这样无媒苟合的污糟事儿?”   看着舒兰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儿,明珍满以为对方虽是面上来的淡定,心中却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便是自顾自的接过了话头。   “那难不成还有人陷害她不成?”舒兰的目光沉了一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她心里头没有什么邪念,规规矩矩的在那汪府里待着,又怎么会独独是她闹出了这样的事儿?”   舒兰自问不是什么佛口善心的菩萨,可同样她也不是什么为着自己一点不舒坦就上赶着拿别人开刀的是非不分之辈,便是当初舒云都损害到了她的直接利益,上赶着逼上了门,她最后仍是给其留了条生路,对于这八竿子打不着自己的人,她自然也不会一出手就赶尽杀绝,说白了,她不过是在汪紫菱找着由头出府的时候给了她和楚濂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独处的机会——   楚家虽然家底不如有福建李氏撑腰的汪家,甚至楚尚德混迹官场也得多靠汪展鹏关照,可作为楚家的嫡长子,楚濂却是除了科举落榜之外从未受过什么挫折,当初在福建亦算是各家夸赞的出挑之辈,如此,陡然来了这遍地都是权贵遍地都是有才之辈的京城,相较之下自是挫败感来得巨大,于是舒兰所安排的独处机会,便是收买了楚濂身边的侍从去告诉汪紫菱楚濂躲在酒楼里喝闷酒,怎么劝都劝不走。   这般情形虽是来得有些为难,换做任何一个读过女诫女则懂得洁身自好的女子,再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也必然知道什么叫做避嫌,不是通知对方家里人就是让自家下人帮忙抬回去,而汪紫菱却是反其道而行,非但是不懂得其中道理,反而还将沈随心支开独自一人的跑了过去。   而若只是如此倒也就罢了,横竖那楚濂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加上深知自家还得多靠汪家关照,再是喝了酒也不会借着酒劲就敢霸王硬上弓,可偏偏汪紫菱是个心思活络的,看着对方这样颓废说着说着还扯到了自己这样配不上绿萍,竟是邪火一冲的上赶着送上了门,方才闹成了这幅模样儿。   如此之下,舒兰自是不觉这汪楚二人有任何值得同情的地方,反而只觉得在男未婚女未嫁的眼下闹出这么档子事儿,算是难得的做了桩好事积了点德——   “先前听说那个楚家少爷原是心系汪家的大小姐,而汪家似乎也有意寻门路办免选全了这桩婚事,虽说瞧起来是那楚家有些高攀了,然而无价宝易得有情郎难得,若是二人真是青梅竹马互有心思也算是成就了桩好姻缘,可眼下里这闹得……呵,还着实是应了那句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正是这么个理儿,只是小的混账总归是苦了老的。”   明珍既然来求了舒兰,自然是肯定对方有那个能耐能将手伸到汪府里去,同时也不会多做什么其它隐瞒,便是听了这话深以为然之余,自然而然的就说起了此行的来意。   “您是知道的,虽说这汪家两个丫头都是待选秀女,可一来不是什么高门大户非拉拢不行,二来老爷子眼下里并没有什么急需填补的当口儿,便是若是打定了主意办个免选,或是找点子门路落选并不是什么难事,可眼下里闹了这么一出儿,汪绿萍如何作想暂且不提,那汪紫菱却是再不能掺和选秀这档子事儿了,而那李氏显然也是个聪明人,可不就巴巴的求到我这儿来了?”   “唔,那你怎么想?”   “您这不是在拿我打趣儿么?我若是能想到怎么办,又哪会巴巴的来叨唠您?”   汪展鹏一向跟胤禩走得亲近,李舜娟再是不愿意自家蹚上这趟浑水,于面上却总是有些避无可避的交际,倒也多多少少的跟明珍打过几回交道,而眼下里这档子事来得措手不及,福建李氏虽说家大业大可为着避嫌招惹旁祸却从不与朝中权贵来往太多,再加上此事事关重大,一不小心就会闹得全家遭殃,闹得她也不敢轻易拿钱去疏通,便是只能走投无路的找上了印象还不错的明珍。   “京中无秘密,盯着汪家这块肉的人本就来得多,咱们能够知道这档子事儿旁人自然也能有门路得知内情,说到底不过是时间问题,这样一来,我又哪来的本事去只手遮天,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下将此事给掩过去?”   “唔,是这么个理儿。”   “此外,我也不跟您兜圈子,这事办不成虽说于我无碍,可那李氏为人尚算不错,由得她被脑子拎不清的夫女所累,我多多少少有些于心不忍,然而这事儿在我手上办成了,又免不了成就了我们家爷那门子心思,如此,我实在是没了主意。”   “那你的意思是想要我从中插上一手?”   舒兰虽说因着上次明珍一不小心露出的口风生出了点别样的心思,连带着明面上对于这汪家的拉拢之事也是由着对方而为,想要看看她究竟是真的向自己投诚了还是假借着这个幌子在摸自己的虚实,可到底不会因着这份心思就真的一棒子打翻整艘船,便是思虑再三终是点了点头。   “既然你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帮她一把。” 第98章 李舜娟终下决断   出了这样的事儿,乃至于都惊动到了明珍和舒兰,作为当事人的汪家自然是彻底的闹翻了天——   “汪紫菱,你怎的不顾礼义廉耻的干下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咱们汪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舜娟……”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要帮她说话?”   李舜娟本就是极为骄傲的人,一辈子严于律己从未干过什么让人指摘的事儿,而眼下,却是子不教母之过的被狠狠的在脸上打了一巴掌不算,还得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撕开脸皮去求人,说不定就会为这个本就脚跟子站得不怎么稳当的家招来弥天大祸。   看着绿萍一改平日总是挂着笑容的模样儿,整个人变得阴郁,她少不得觉得心疼,看着紫菱跪在厅中一言不发却也死咬着牙关不认错,她则是气不打一处来,再看着身为家主身为人父的汪展鹏到了这会儿还是一副拎不清的德行,就更是来得火气上涌,这般几几相加之下,便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说话的轻重,指着对方的鼻子就发作了起来。   “这个混账东西素来没什么规矩体统,在福建的时候,想着她年纪还小不想像拘着绿萍一样拘着她,你护着她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到了京城,看着有了沈师傅管教之后听话了不少,我也没多说过什么,只要大面上过得去我也犯不上没事找事,省得被你们指摘着说我硬是跟她过不去,可眼下里好了,说来也是及并的人了,竟是越活越回去了,京中无小事,你倒是想想这事儿到底该怎么收场!”   “我……”   当着这么多人被指着鼻子这么骂了一通,汪展鹏只觉得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可想要反唇相讥,却又发现对方确实说的在情在理,便是憋红着一张脸良久才挤出一句——   “这事对于咱们来说确实是为难,可对于上位者来说却压根算不得什么事儿,大不了,大不了我去求八爷便是!”   “呵,去求八爷?”   不提这一茬儿还好,一提起这一茬儿李舜娟不由得更加火大,竟像是连珠炮一般直接就给顶了回来。   “平日里你总说八爷对你来得青眼有加,言语之间满是提携扶持之意,可到了眼下这关键的时候怎么就不抵用了?八福晋面上虽是说得客气,虽说是会尽力想办法,可两天过去了又想了什么法子出来?”   “这……”   “是,没错,相较起咱们,八爷确实是天潢贵胄来得权势滔天,可你莫要忘了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京城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便是这些个达官贵人,说句不敬的,八爷不过是个贝勒,且不说顶头的太子爷向来与其来得不对盘,只说往上数的那几位郡王便就一家一门心思,如此,你又哪来的自信觉得他会为了咱们这个小小的汪家去顶下那样大的压力?”   “你!”   “况且,就是退一万步来说,眼下里盯着咱们家的人何其之多,这两个混账东西做事又都不晓得遮掩,便是八爷真就铁了心想要了管,难道就真的能够只手遮天堵得住悠悠之口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怎么办?”   话说到这份上,汪展鹏再是不服气也意识到了事情比起自己所想要严重了许多,不由得也慌了神,加上他原本就是面上冠冕堂皇,实际无半分担当之人,便是情急之下只见他脑子一热就抛下一句——   “难道真的要效仿宫中处理污糟之事一般,对外称紫菱病重暴毙吗?”   “你……”   “阿玛,您,您说什么?!”   汪展鹏这话说得冲动且没底气,可厅中之人却皆是听得清清楚楚,且不说李舜娟闻言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厉色,以及在一旁当了半天布景板的绿萍都忍不住诧异的抬起头,便是自打出了这档子事儿之后就几乎没出过声的汪紫菱亦是再也稳不住了,尖着嗓子就直接叫唤了起来——   “我,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怎么能这样冷酷无情?”   “你怎么跟阿玛说话的?简直放肆!”   这话一说出来汪展鹏便察觉到有些不妥,加上他再是没担当也总是有感情的,见着被自己偏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弄成这样,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怜惜,然而无独有偶,他除了是一个本能偏帮弱者有怜香惜玉之意的男人之外,也是一个极为大男子主义看重颜面的男人,眼见着被李舜娟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番不算,到头来竟是还被自家女儿指着鼻子说冷酷无情,便又顿时间这股子怜惜抛到了脑后,迅速的变了脸。   “我何曾想这样对你,可你也不瞧瞧自己干出了什么样的破事儿?且不说楚濂原本跟你姐姐有娃娃亲,就是退一万步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你也大不必自我作践的将自己弄成这幅田地,你对不起绿萍,对不起你额娘,对不起我,竟是还有脸来说我冷酷无情,如此看来,真是我以往太过纵容你了!”   “您怎么可以这么说?难道这一切就都是我的错?!”   看着所有人众口一词的指责自己,汪紫菱那原本就敏感脆弱的心自是再也承受不住了,便是一扫面上恍然无助的样子变得狰狞了起来——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偏疼绿萍,在你们眼里,绿萍什么都是好的,绿萍要什么都是可以的,可我也是你们的女儿,难道绿萍跟楚濂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来得感情不一样,我就不是了吗?绿萍又不是非楚濂不可,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人家,你们为什么就不能为我想想?说到底,还不是你们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在意过我!”   “……混账,你简直混账!”   “我混账,沈姨说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去争取,不要在有限的生命里留下无限的遗憾,我不过是隐忍了这么多年忍够了,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把,想要为自己爱的人争取一把,我有什么错?!”   看着站在一旁没出过声的绿萍因着自己的话陡然变了色,汪紫菱心中莫名的生起了一抹快意,竟是越说越来劲儿了起来,便是全然没有顾忌到面前的汪展鹏亦是因着这番话,脸色瞬间变得更为的难看——   “你自己做错了事竟还有脸怪别人,随心,咳,沈师傅那样大方得体的一个人怎么会教你这些个东西,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大方得体又如何?难道大方得体就没有追求真爱的权利了?沈姨说我像极了她年轻的时候,便是不希望我重蹈她当年的覆辙,留下半点遗憾才帮我,若不然,我又怎么能获得出府的便利去见楚濂,又怎么会弄成这样?如此,你们如果觉得我错了,沈姨也有错!”   “你!”   “好,好一个追求真爱的权力,好一个沈随心!”   汪紫菱的原意倒不是想拉沈随心出来顶罪,只不过看着平日里自家阿玛额娘对她来得极为敬重,甚至以她的话为先,这才想要搬出这座山将面前二人的指责全部给挡回去,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汪展鹏和李舜娟非但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冷静下来,反而一个越发着急上火,一个面色越发冰冷——   “汪展鹏,想想你当初拍着胸口打包票的样子,你作何解释?”   “我……”   汪展鹏不是不知道紫菱这话一出李舜娟必然少不了发难,可他一千个一万个没有料到对方竟是来得这样直接粗暴,便是脑中腹中固然有千般万般应付之词,一时之间也不由得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半天都没能憋出句完整的话。   李舜娟脾气向来来得急躁,方才也不是没有听到对方在情急之间冒出来的‘随心’二字,可眼下里却是难得的淡定得很,便是质问之时面上也没有半分怒意,只是扫过对方和汪紫菱的目光冰冷得好似寒冰。   “我倒也真是个单蠢的,这么多年夫妻明明知道你是个靠不住拎不清的,却总是抱着希望觉得有朝一日你必定能成为这个家的支柱,对于你的话从不疑其他,可如今看来,却实在是我这个当家主母做得不够称职,若不然又怎么会由得一个外人兴风作浪,将咱们家弄成这样?”   “舜娟,你听我……”   “不过眼下里多说无益,既然你拿不了主意分不了轻重,便是我再单蠢再不称职,这当口儿只能我硬着头皮上了。”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事情进展到如此地步,李舜娟再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心中也已然是有了决断,便是再不想听汪展鹏多说一个字,也不多多看汪紫菱一眼,就直接转头朝身边的陈妈妈抛下一句。   “叫人绑了那沈随心,跟我一起去九门提督府。” 第99章 雷厉风行来成事   李舜娟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可成了人妇成了人母有了顾忌终究免不了失了果断,便是这般鲜有的雷厉风行之态,甭说叫一干下人瞪大了眼,就是见过自家额娘严苛相待的绿萍紫菱亦是不由得愣在了原地,更别说本就心虚没底气的汪展鹏,险些惊得一踉跄。   而等他回过神来带着怒火想要先声夺人,却没料到面上看起来淡定平静的李舜娟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大手一挥便只见从李家带来的管家护院一拥而上,拦的拦去路,扯的扯衣袖,竟是半个字都没能说出,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舜娟面无表情的带着绿萍拂袖而去。   “……额,额娘?”   “怎么了?”   “女儿,女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汪绿萍作为这件事首当其冲的受害人,虽说心中憋屈,亦是十几年陡然这样面子里子丢得精光,可面对着非但没有大发雷霆将整个家闹得底朝天,反而平静得像是没事人的自家额娘,却是本能的觉得有些陌生以及心中没底,便是隐忍了一路,终于在快到九门提督府的时候出了声——   “额娘瞧起来,似是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没有以前那么单蠢无用了是不是?”   李舜娟丝毫不为绿萍的疑惑感到意外,抛下这么句话后也不等对方瞪大了眼睛再说什么,就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止住了对方的话头。   “绿萍,你是个好孩子,可我却并不是一个称职的额娘。”   “额娘……”   “当初怀上你的时候,我刚嫁入汪家不久,那会儿你阿玛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上级压着他衙门里的人也不买他的帐,可谓是郁郁不得志,你郭罗玛法是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他并不看好你阿玛也不怎么喜欢你阿玛,可毕竟已然成了一家人,便是不朝他看只朝着我和腹中的你看,私下里也仍是花了不少银两花了不少力气帮着他打点,只盼着他出息了咱们也能过得好。”   李舜娟看着绿萍,可目光却并没有聚集在对方脸上,而是飘得很远很远——   “俗话总说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可我却偏偏不信这个邪,满心认为你阿玛必定是那有责任有担当的人,可是好不容易等他站稳了脚跟熟络了官场,家里也一日比一日蒸蒸日上我亦是怀上了紫菱之后,你阿玛却是变了,拿着应酬做筏子经常不着家,过分的时候甚至连着几天都见不到人影,起初我还真以为他是政务繁忙,混迹于官场来得身不由己,后来才知道他得了个红颜知己,在外头养起了小家。”   “……什么?!”   “你额娘我虽然性子不算好,可自问也是熟读了女诫女则的人,亦是从未想过独得专房之宠,仗着娘家的能耐便不允他添房纳妾,但是我李家到底在福建也是有名望的人家,他这般将我瞒在鼓中,趁我怀有身孕在外头胡来,甚至弄得人尽皆知,把我置于何地,又把你郭罗玛法置于何地?再加上那狐媚子来得好大的能耐,竟是哄得他连家都不要了,我又岂能容得了她?”   “那,那后来呢?”   “后来?”李舜娟轻嘲一声,“你郭罗玛法动了真怒,当地上下官员无不要卖我李家几分颜面,你阿玛自然不会蠢得为了一个女人赔上身家前途,便是拿了笔钱将那女人打发了去,只是事情虽是这样不了了之,彼此心中却到底留下了一根刺,于他,是心中怨恨上了咱们李家,脾气一天比一天来得大,于我,则是凡事都要尽力做到最好绝不给人留下半分话柄,也是因此,才对你诸多严苛要求闹得你规矩虽好却心性单纯,紫菱叛逆来得越发不成体统,,着实是成也萧何败萧何,若不然又怎会让人白白的钻了空子去?”   “……白白让人钻了空子去?”   “你还不明白吗?沈随心便是当年的那个贱人!”   李舜娟这话说起来似乎是没什么波澜,面上也来得平静非常,可实际上心中却已早是掀起了滔天的风浪,收在袖中的双手亦是忍不住收拢,令得尖锐的指甲直直的刺入了皮肉之中,只是顿时袭来的痛楚并未让她的神色有任何懊恼,反而唇角勾起了一丝略带阴郁的笑意——   “不过这样也好,若没有她,又怎么能试得出你阿玛的小心思,怎么试得出那混账东西的满腹算计,还有那楚家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额娘?”   “原先单蠢了那么久,眼下里总算是清醒过来了,绿萍,额娘总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便是,待会到了提督府多看多听,明白了吗?”   李舜娟之所以醒悟得如此之快,当然不是无事家中坐被从天而降的闷雷给劈得开了窍,无非还是出自舒兰的手笔——   舒兰应承了明珍,且又对汪家那一干人等无甚好感,动起手来自是半分都不拖泥带水,当晚就将消息传到了李舜娟耳中,一方面是由得她来决断,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此人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出手相帮。   有一句说一句的,当了这么多年夫妻,若说李舜娟对汪展鹏没有一丝感情那显然并不现实,而作为额娘,若说李舜娟只为保全大局就牺牲紫菱那也显然不真实,只是不作死不会死,偏偏这二人好死不死的触到了她的逆鳞,想到汪展鹏哄骗着自己将那贱人大喇喇的带回府,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不听自己的话却事事以她为尊,她心中那口隐忍了十余年的怒火不由得顿时爆发了出来。   此外,再加上摆在面前的证据来得触目惊心,比如汪展鹏多年前就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拿着李家的银子盘踞起了自己的势力,还跟胤禟私下里合谋想要吞并李家的一些小产业充为己用,令她不得不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   现在她还算年轻,虽说以前被迷了心智迷了眼被糊弄着干了不少蠢事,可到底心中还是有着一本帐,可若是她此时不知道这些个内由,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呢?说不定那汪展鹏就会拿着李家的钱财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跟着再倒打一耙,到时候自己在汪府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贱人得势不说,说不定她的整个家族都会被连累至其中。   只是话虽如此,若是方才对方能下决断去了沈随心这个祸害,便是只为着膝下这一双尚未出嫁的女儿,不说其它,横竖眼前这一关她总是能暂且忍过去,然而反之,她自是再不愿留半分余地,顺着舒兰留下的指引直接登上了九门提督府——   “你可总算是来了。”   “奴才见过夫人,给夫人请安。”   “你既是那位要帮的人,便也就等于是半个自己人,横竖也没得外人在,就不必讲究这些个虚礼了。”   九门提督的夫人不是旁人,正是皇十二子胤祹的舅舅托合齐的夫人,换言之也就是胤祹的舅母,早在胤祯听信若惜之言费劲心思拉拢隆科多的时候,舒兰就已然瞅上了这一茬儿,再加上太子爷很是得孝庄文皇后的欢喜,连带着也得苏麻喇的爱待,本就靠着苏麻喇姑才多得老爷子青眼的托合齐,自然不会拒绝身为□□的胤禛抛来的橄榄枝,更别说舒兰还给了他一个天大的便宜。   这九门提督的正式官衔是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浅显点来说便是掌管五营的步军统领,自打生下弘晖得封郡王,雍郡王便身处风口浪尖之上,活了两辈子的舒兰自然知道什么叫做激流而退,而其阿玛纵横官场这么多年又得老爷子厚爱也不是什么笨人,便是没过两个月就以老为由上了折子,得封内大臣将这么个实权之位给腾了出来,如此之下,托合齐自是越发来得感恩戴德,同样也心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对雍郡王府里头传来的话言听计从。   “瞧着都过了小两天了,原本以为你没转得过弯怕是不会来了,眼下里看来,果然还是主子们知晓看人,如何,可是想明白了?”   “回夫人的话,正是。”   “想明白了就好,只要想明白了,凭着你们李家的家业,凭着你身后那位贵人,这眼前的便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儿,人可带来了?”   “是,绑着扔在车里了。”   “如此甚好。”托合齐夫人显然来得很是满意,也有了兴致打量起一旁的绿萍,“这便是你的大女儿吧?瞧起来倒是规规矩矩来得一副好模样儿,你既想明白了我家老爷也知晓该如何做,总归不会误了她去,你便放心吧。”   “得夫人如此大恩奴才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舜娟倒是上道得很,闻言连忙扯过一旁的绿萍给对方行了大礼,看着对方的神色更显满意之后方才压低声音转过话头。   “夫人的恩德奴才必然铭记在心,可却还是想斗胆问一句,夫人可否将背后贵人究竟是谁告知于奴才,也好叫奴才寻了机会报答一二才好。”   “你是个聪明人,贵人自己未道明身份,你便也不该多问多想。”   舒兰虽是打定了主意帮上李舜娟一把,可到底对其来得不太了解,怕万一是那刀子嘴豆腐心之辈,被汪展鹏哄上几句就将一切全盘托出,自是不可能将自己暴露出去,更别说还事关雍郡王府的掩藏势力,如此,便只见托合齐夫人翻脸翻得比书还快,抛下这么句略带警醒的话之后就随之下了逐客令,闹得以为一不经意得罪了贵人的李舜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夜未有好眠,直到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被一脸喜色的陈妈妈吵醒——   “主子,成了,成了!” 第100章 舜娟秋后来算账   “成了?!”   李舜娟难得的顾不得形象,猛地从床上惊坐起身,一把将床帐给拉开,不等陈妈妈行礼就径直出了声。   “都到这当口儿上了还折腾什么,快说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回主子的话,今个儿天还没亮提督府就来人了,说是二小姐前几日出门上香,结果在路上遇上了贼人,好在楚家大少爷正好同楚夫人一同去祈福撞了个刚刚好,便自是出手相助了一把,虽是不幸自己个儿受了伤,却好在没出什么大的事儿,而现如今提督府抓到了贼人,这档子乱事也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提督大人果然是个精明的,这法子可是再好也没有了。”   陈妈妈这话虽是说得隐晦,可李舜娟又不蠢,自是立马就会过了意——   汪紫菱和楚濂背着人弄出这样不成体统的事儿,固然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让两家人颜面无存,可再是膈应再是上不得台面,对于自家的孩子总不会真的掐死了了事,加上横竖汪楚两家原就走得亲近,关起门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说白了,之所以闹得众人如此着急上火,不过是因着汪紫菱乃待选秀女,若被人拿住了这一点做筏子,便是分分钟能扯到皇家颜面之上,给两家带来免顶之灾。   皇家选秀女,一来是为了充实后宫或拉拢人心或延绵子嗣,二来则是给皇家阿哥和宗室亲贵们赐婚,无论是哪一头自然都得是那德言容功出挑,最次也得是身家清白之辈方才够得上资格,如此一来,横出了这么档子事儿的汪紫菱自然不可能再入宫选秀。   而退一万步来说,便是托合齐这一手来得并不高明,且有人猜得到其中怕是并不简单,也因着汪紫菱对于皇家而言本就不足挂齿和这说辞并不好太过细究,总算是从明面上将此事给圆了过来,从举足轻重的大事儿成了汪楚两家能够关起门来商议的私家事儿。   “奴才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给提督府送去了不少银两,提督府传来的消息也是叫您放心,便是不说事情到了眼下已经成了定局,不会有人为着点小利就上赶着去跟提督府作对,就说有背后那位贵人相助,此事就决计不会再惹出什么波澜,而至于楚家……”   “嗯?”   “他们倒也来得乖觉,奴才才叫人过去传了消息立马就派人前来了,说是一切原就由楚公子而起,此事能够如此收场已经是最好的情形,并多谢夫人前后周全上下打点,等到此事风头暂过并过府相商楚公子和二小姐的婚事,决计不会委屈了二小姐半分半毫。”   “如此也罢了。”   闹出这么档子事儿,李舜娟固然是对别有用心满怀诡计的汪展鹏沈随心二人恨之入骨,连带着也对任其牵着鼻子走的汪紫菱来得倍感失望,可对于另一个当事人楚濂同样也不会没有半分看法。   毕竟男不同女,汪紫菱好说歹说总归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加上有汪展鹏和沈随心的因素在,总是还能说上一句涉世未深性子单蠢被人利用,然而楚濂却是不然,如今已然是虚年十七,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跟着其父也没少见世面懂人事,便总是不至于亦不该干出这等蠢事,如此,作为无奈帮着擦屁股的长辈,李舜娟当然也是一肚子的不满,只是依着眼下里的情形才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了。   “他们楚家是个什么根底打的是个什么算盘,我自是明白个十之七八,谅他们也不敢吃了雄心豹子胆一般的再干出什么混账事,而紫菱……”   “主子切莫太过忧心,依奴才冷眼瞧着,二小姐这几日倒是来得很是乖巧,想来也是想通了看明白了。”   “都说百种米养百样人,可她跟绿萍明明出自一个娘胎,吃一样的东西用一样的东西从小一起长大,怎么就偏偏长成了这幅模样儿?”   处理完了外头家里头还有一桩接着一桩的破事要收拾,想到汪紫菱当日那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儿,李舜娟便来得头疼——   “也不知道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竟像是还债一般,罢了,替我梳妆,我过去瞧瞧。”   ----------   “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多少秘密在其中,欲诉无人能懂。”   “……主子?”   “窗外更深露重,今夜落花成冢,春来春去去无踪,徒留一帘幽梦。”   在旁伺候的丫头们看着自家主子这幅痴痴呆呆的模样儿来得着急上火,想要去禀报又想着自家夫人近日来本就心情不佳怕上赶着触了霉头,便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比一个来得无措,而坐在床榻旁的汪紫菱却全然不知自己在旁人眼里已如同异类,一边拨弄着眼前的珠帘一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谁能解我情衷,谁将柔情深种,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   “汪紫菱,你还知不知羞,知不知臊了?!”   “额,额娘?”   “你不要叫我额娘,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李舜娟脚还没踏进房间就听到了里头传出的靡靡之音,眼瞧着底下人凑成一堆嚼着舌根,和面前汪紫菱这幅不知羞不知臊的模样儿,再想到自己为了对方那档子破事操尽了心,便是只觉得怒不可遏,不等汪紫菱瞪大了眼惊慌的站起身,就直接发作了起来。   “汪紫菱,你知不知道自己眼下里是个什么情形,我费尽了心力说尽了好话才勉强将你这档子破事给遮掩过去换了好稍微好听些的名头,你倒好,竟当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白天的就在这儿弄起了这些个淫词艳曲,枉我还担心你会否打击过重忧虑过多,你简直,简直混账!”   “额娘,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汪紫菱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本来还觉得有些心虚,可被这般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通之后竟又被激起了左性儿,梗着脖子便辩驳了起来。   “是,我是不如绿萍本事,她根本不用多做什么一切就能够垂手而得,我不一样,我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便是说出来也没有用,就像这珠帘,绿萍房里头那么多好东西,我只不过想要个珠帘,你便说我整日不务正事,到后来竟是求了阿玛才能得偿所愿,如此,若是我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绿萍风风光光的嫁入楚家?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将来为了自己心中所爱奋力争取一把,我又有什么错?”   “你还有脸说这劳什子珠帘?!”   李舜娟这段日子本就来得心火旺,对着绿萍没法发,顾忌着紫菱对着楚家没法发,对着拎不清说不通的汪展鹏也是一句都嫌多,这会儿被这般一激,自是再也忍不住了。   “原觉得你年纪小不懂事,眼下里看到竟是个怎么都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姐姐房里头稀罕东西是多,可什么时候又亏过你了?便是你要什么,你姐姐什么时候又说过一个不字了?如此,若是你这珠帘只是外头的寻常之物,那便是许你十个百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偏偏这每一颗珠子不是玛瑙就是翡翠,就是那寻常王公之家也用不起,这般之下,再是咱们李家来得家大业大,难道连起码避嫌的道理都不懂吗?”   “我……”   “说你懂事吧你连这最基本的都不懂,说你不懂事吧又一口一个情啊爱,你若真是心系于那楚濂,且那楚濂也对你有意,难道我还真的一定要棒打鸳鸯,将你姐姐嫁过去闹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自己一肚子坏水还要拿着歪理当正理儿,你以为那沈随心跟你说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东西真是想要帮你?她不过是心系于你阿玛,想要拆散我们这个家,然后挤掉我登上正室之位!”   “……什么?!”   汪紫菱被李舜娟陡然抛出的炸雷惊得顿时瞪大了眼睛,而看着她这幅模样儿,想着她毕竟不知内情,李舜娟心中那口气又勉强往下压了一压,然而还没等她调整好情绪再说什么,却只听到汪紫菱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接过了话头——   “额娘,你不是一直让我熟读女诫女则吗?妒乃是七出大罪,沈姨若真的是心系于阿玛,阿玛对她也有情,那你为何不干脆就让她进门,咱们若是成了一家人不也就少了这些折腾了吗?”   “你,你说什么?!”   李舜娟知道自家小女儿向来有些脑子拎不清,也从不指望她能跟绿萍一样懂事善解人意,甚至闹出了这档子事儿之后,只盼着她以后能够安安分分的做他人妇别再招惹什么是非就算全了自己的一番苦心,然而她一千个一万个没有料到对方竟是会对自己这个亲生额娘说出这样的话,好似干下这等混账事的人不是她而是自己的错一般,如此,便只见李舜娟先是惊得踉跄了两步,再是回过神来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好,汪紫菱,你真是我的好女儿,你真是好极了!”   “你,你居然打我!”   “原当你不知内由被那贱人哄骗,便是再是对你失望也总是在心中给你留有了一丝余地,可我没有想到,在你心中你的亲生额娘竟是还比不过一个相识两月不到的外人,让你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好,好,女不教母之过,就权当是我欠你的!”   “你怎么能……”   “你排序为次,便是虽然楚家有意将你迎过门,也总是得等绿萍选过秀定了人家方可出嫁,是以,既然你怨我恨我无法明白我的用心,那么与其我二人两看两相厌,不如你自去庄子上静静心,我亦能得上几天安生日子,等到你出嫁之后,我就算是全了我作为的责任,偿了我前世的债再不欠你分毫!”   李舜娟本就是一个极为传统极为要面子的人,严于律己了大半辈子却被自家女儿狠狠扇了一个脆响,原就已经够她心中郁结,来得失望透顶,再被汪紫菱这样一激且触到逆鳞,自是失望成了绝望,不等汪紫菱瞪憋红了脸再回嘴,就拂袖出了门朝另外的方向而去——   “汪展鹏,你欠我的也该到了要还的时候了!” 第101章 前脚后脚蒸包子   汪家出了这样的事儿,自是在原就不太平的京城里掀起了一波不小的浪花,少不得惹来旁人的百般猜忖千般考量,而与此同时,端坐在雍郡王府中,看起来似乎压根碍不到这事半分的舒兰,却也收到了托合齐那头传来的消息——   “哦?汪展鹏称病乞休了?”   “正是,听提督府里头传来的信儿,说是自打消息传出去之后,那汪府便是闭门谢客,就连八爷派过去打听消息的人都被拦了回去,紧跟着今个儿就将乞休的折子递到了吏部,惹得外头好一番闹腾着呢!”   “如此看来,那李氏倒也是个有几分能耐的。”   舒兰虽然对汪展鹏此人并不了解,可就依着所听所见却也知道是个心性不小的,眼见着心爱的外室被扔进了大狱,再是自己多年来的筹谋毁于一旦,然后汪家上下的命运全由他人说了算,便是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他心中的怨愤和不甘。   然而在这节骨眼上,他非但没有拿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积累下的人脉和仗着八贝勒府的势反击一把,反而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突然没了动静,再结合着那汪紫菱被连夜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的消息,舒兰自是极快的会过了意,添了几分满意也就有了兴致再问上点其他。   “这汪展鹏倒也就罢了,横竖是个靠着妻族爬起来的跳梁之辈,有了妻族做支持,朝中人看在这点子利用价值之上或多或少还会卖他点面子,可没有妻族傍身,却不过是只秋后的蚂蚱,估摸着那沈随心怕也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设的局不光是没能如愿,且还让她失了最大的依仗吧?”   沈随心本就没得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出身,辗转这么多年下来,虽然拿着当年李家给的银钱和尚算能用的脑子尚算过得衣食无忧,却终究出身不够门路不够攀不上更为站得住脚的金主,便是陡然进了这京城大狱又得知汪展鹏被辖制住之后,自是如遭雷击惶惶不可终日。   此外,李舜娟原就将其恨到了骨子里,当年是因着腹中的孩子和对汪展鹏尚有感情,诸多顾忌之下才不得不忍气吞声没有将人赶尽杀绝,而眼下里折腾出这么档子事儿且还落入了自己手中,自是没有再客气以待的道理,便是前脚才收拾完府中的大小事务后脚就拿着银子打点起了提督府,一心只求让那沈随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舒兰自问也算是帮人帮到了底送佛送到了西,加上眼见着汪展鹏消停了,八贝勒府也暂时收手了,算是完成了此举最主要的任务,她自然也没有再上赶着去操心的道理,然而当她暂且撩开了手的同时,沉寂了许久的李静琬却是又开始起了自己的算盘——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那李舜娟却是能果断如斯,不光是断了汪展鹏眼前的路还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来得这般绝情,可当真算是个狠心之辈了。”   “主子您身子重,太医都说让您多些休息少些思虑,何况此事都已然尘埃落定,您便莫要再想了,若不然伤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尘埃落定?这出戏儿可才刚开始呢!”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李静琬确实算是穿越者里头比较有脑子的了,远的不说,比起只会撺掇着胤禩去拉拢汪展鹏的马佳若惜总归是精明了不知一星半点儿,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成事多靠几百年后的先知,事败亦是得赖这份一早就刻入了骨子里的固定思想。   在几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有钱就代表有权就代表着能只手遮天,而放眼几百年前的清朝,固然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却终究是士农工商上不得台面的末流之辈,李静琬一心觉得李家来得家大业大,要是握到了手中一定是一个了不得的筹码,却压根没去想过若不是有舒兰胤禛两夫妻在背后推动,就是再多的钱财也破不了眼前的困局,便还得意洋洋的将算盘珠子拨的哗哗作响。   在她看来,汪展鹏眼前虽然是倒了大霉,沈随心也暂时没了利用价值,可依着记忆汪楚两家的争咬却还不过才刚刚开始,且不说在她眼中,李舜娟原就不过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普通女人,再是将话说得狠绝也总是不可能将膝下二女弃之不顾,也不说汪绿萍心高气傲容不得被人这般折辱颜面,汪紫菱内里自卑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压人一头,姐妹二人之间注定避免不了一场针锋相对,就只说还未出场却必然入局的几人就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妙用之处。   “费云帆,戴晓研……”   李静琬打得一副好算盘,自觉有先知在手势必能将李家握在手心里,满门心思都盯在了这上头,然而却没有料到与此同时,自己也成了旁人眼中的猎物——   “这么说,她又有小动作了?”   “正是,底下人传来的消息可是说这回那位能用的人差不多都用上了呢!”   “她倒真是胆子大得很,栽了这么多次竟是半点记性都不长。”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宋清莲再是目前混得不如李静琬,也总是要比后者目光长远得多,更何况,先前她还多多少少仗着自己是胤禛第一个女人有些自我感觉良好,可自打被李静琬坑了那一回且勒令禁足之后,却是终于摆清楚了自己的位置,见识到了舒兰的厉害之处,是以,看着李静琬这般不怕死的硬要去跟舒兰对着干,她面上的神情不由得来得极为嘲讽。   “自以为得过一段时间宠,生了个闷声不出气的丫头和短命的儿子,现下里又怀上了身孕就有了去跟福晋抗衡的资本,人贵在自知,可她怎么偏偏就不想想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关起门在府里头唯恐天下不乱的折腾就罢了,现下里竟是还将手伸到了外头去,这会儿她肚子里有块肉,爷和福晋不看僧面看佛面或许还不会跟她计较,可等到这孩子落了地之后那就未必了,到时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您的意思是,爷和福晋也在这汪家的事儿里头插了一手?”   “不然呢?全京城里但凡有点子眼力见儿的都看得出那汪展鹏有心攀上八贝勒府这座靠山,这回出了这样的事儿八爷的态度不得而知,八福晋怎么想的我也猜不透,可后者来来回回到咱们府里走了好几趟却是咱们心里头都有数的,而八福晋前脚才来后脚汪家的事儿就被掩了过去,这其中难道还能没有半点蹊跷?”   “那照您这么说,岂不是李格格的一切行举都被爷和福晋看在眼里了?那在这当口儿上咱们若是也往里头插上一脚,不也得跟着不落好?”   “谁说我要往这里头插上一脚了?”   宋清莲虽然猜不透上位者们弯来绕去的所有心思,却到底算是比李静琬多长了个心眼,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透过表层看到了点内里。   “这汪家死也好活也好哪里轮得到咱们做主了?还是那句话,人贵在自知,且不说我有没有这个能耐吃掉这块大饼,便是有这事儿也不能随意掺和,毕竟说来说去总是权斗之事,搅和砸了你赔不起,办好了也少不得被扣上个干政的名头,如此,我何必去操这份心?”   “那您……”   “自然是李静琬,不趁她□□乏术下手更待何事?”   “可福晋……”   “你们慌个什么劲儿?福晋怎么了?你们莫要忘了,福晋也是女人!”   都说吃一亏长一智,白白顶了黑锅关了那么久的禁足,宋清莲倒也算是长进了不少,便是说起这一茬儿来显然是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福晋瞧起来虽是和善温厚之辈,可上能讨太后主子欢心,下能让下人们服气,外能摆平别有用心的德妃娘娘,平衡众妯娌之间的关系,内能将整个雍郡王府打点得井井有条,几年如一日的让爷爱重有加,无论哪头都不留半分让人诟病的余地,这,又岂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俗话说得好,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李静琬虽然根本没那个资格与福晋一较高下,可就凭着她那股子无风起浪的闹腾劲儿,和她前脚生完后脚又能怀上的劲儿,就少不得让人来得堵心,此外,加上当年李氏干下的那桩子蠢事,为了弘晖阿哥为了现下里腹中的孩子,福晋就更是会对那李氏来得防范,若不然又为何要在这当口儿上找了由头解了我的禁?说白了,还不就是为了让我来辖制那李氏,她好乐得清闲坐收渔人之利么?”   “福晋身子重近日里鲜少管事,李氏又满心记挂着汪家的事儿放松了警惕,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全都让我占了个尽儿,这般之下,我又岂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宋清莲原就恨极了李静琬当日的嫁祸之举,不管是禁足时还是解禁之后都一直在寻一个有一报还一报的机会,眼下里瞅准了时机打定了主意,自是半分都不拖泥带水,在舒兰发作就要生产,府中最为混乱的当日开始了动作——   “那拉氏要生了?”   “是,这会儿已经忙活起来了,便是宋格格也已经过去守着了,您虽是身子重,是不是也过去瞧上一瞧比较好?”   “瞧她?她与我生来犯冲,但凡跟她沾惹上就没遇上过什么好事,我没有咒她难产已经是在为腹中的孩子积德了,还去瞧她?!”   “主子,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   “怎么的?你现在是翻了天了想要拿我说教了是不是?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啊!”   想着当初与舒兰前后脚生下孩子,对方那头是恭贺完一波又来一波,就连宫中都是赏赐不断就差把她供起来,自己这儿则是门庭冷清来得天差地别,李静琬心中自是留下了一根深深的刺儿,便是这会儿嘴上虽是说得‘好听’,心中却是早就将对方诅咒了千遍万遍,恨不得舒兰生下个赔钱货自己生下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让对方也尝尝个中滋味儿才好,可说着说着,还没等她关起门来耍够威风,她却是突然感觉到小腹一坠有股子热流顺着大腿蜿蜒而下——   “天哪,主子您见红了!”   “你,你还愣着做什么,还,还不快叫人?!”   李静琬虽是比起舒兰早先验出有孕,可算起真正怀上的时间却是要晚上一些,便是下月初才是诊出来的预产期,加上眼下里除了舒兰即将生产之外,还有三福晋董鄂氏和太子侧妃以及宫中的一位娘娘,一来二去的几乎将内务府备下的接生嬷嬷瓜分了个干净,轮到李静琬这小小的格格这儿,自然就不像之前空闲的那般能够早早派来接生嬷嬷在府中住下候着,便是眼下里竟是只能一边去求方嬷嬷李嬷嬷往宫中递信儿一边临时去外头找接生婆。   当家主母要生了,侍妾格格后脚赶着前脚也要生了,虽说二者腹中都是皇家血脉底下人哪个都不敢耽误,可到底也分得清主次先后,便是看着眼前主院中人头攒动的情形,听着另一头着急上火的催促,宋清莲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得计的笑意——   李静琬,风水轮流转,今个儿你转不转得动可就全看命了! 第102章 人比人来气死人   李静琬的叫唤声一阵比一阵来得大,便是隔了大半个院子也能隐约传到宋清莲耳中,直听得她从里到外的神清气爽,只苦了另一头李静琬院子里的人,在这般魔音缭绕之下还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劝慰,可谓是一个头比两个大。   “主子您可莫要再叫了,若是现在把力气都给耗尽了,待会儿可怎么办呀?”   “你,你个狗奴才,正经事儿办不好一件,竟是还教训起我来了,你是不是也跟外头那些个人一样,看着那拉氏正是得势就有了什么小心思,我,我要告诉你,她还不一定能生下个什么呢!”   “主子!”   碧芸虽是知道这女人生产就像是去鬼门关走了一趟,便是顺顺当当生下来也少不得一番折腾,作为奴才总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跟自家主子计较的理儿,可眼看着院子里来了不少被李嬷嬷拨来帮手的奴才,到底怕人多嘴杂一不小心就把这大逆不道的话给传了出去,便是情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竟是抬手直接捂住了李静琬的嘴。   “主子您可是莫要再闹了,若不然就是生下个金贵的阿哥也少不得一番排头吃了,您便是不为了自己也得为小主子想想吧!”   “唔!啊……”   甭管这壳子里头的魂是来自二十一世纪还是哪儿,这身子总归是生过两胎的熟手,便再是自己作死弄得动了胎气,也大不至于折腾成这幅模样儿,然而眼下里却不知道是老天爷看不过眼还是急怒攻心,竟是直折腾得她额上的虚汗一层一层的冒,末了居然连句顺畅话都憋不出来,只能抱着肚子在床上有一茬没一茬儿的瞎哼哼。   一旁的碧芸连带着其他下人看着眼前的情形,个个都是心惊胆战再不敢说什么刺激她的话,只怕前脚才堵住了她的嘴去了口头之祸,后脚又弄得人白眼一翻惹出更大的祸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却是好死不死的突然传来了一阵喜意盎然的声音——   “哎呀,福晋生了福晋生了,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呢!”   “福晋可还真是个有福的,先是生下了皇长孙转头又生下了小阿哥,等爷回来怕不是要将福晋给供起来呢!”   “可不是?就连太后主子都这般说,待会儿怕是那赏赐又要跟长龙一般了,哎,说起来到底是李姐姐方姐姐她们命好,哪里像咱们被派来这侧院搭手,不指着她像福晋一样让底下人沾光,只求着她别再叫唤弄得后继无力折腾出什么大麻烦就好了,若不然今个儿岂不是真真应了那句吃力不讨好了?”   “行了行了,咱们做奴才的哪有资格议论主子们的事儿,这位主子向来是个心小的,万一被听见了又少不了咱们的排头了,横竖福晋来得大方,上回生下大阿哥的时候就是上上下下的月例皆是翻倍,眼下里难道就能亏了咱们去?”   “那倒是。”   “欸,说起来这接生嬷嬷怎么还没来?里头那位都没了声音,可别是撑不住了吧?”   雍郡王府虽然在舒兰的掌理之下来得井井有条,可这见风使舵拜高踩低原就是大多奴才的天性,便是瞧着主院那头的热闹对比着眼前的冷清,从其他地儿调来搭手的嬷嬷们不由得八卦心作祟的嚼起了舌头,顺着话风隐隐约约的传到屋内,直叫屋里头的奴才一个比一个面上来得难堪,躺在床上的李静琬更是被激得气血上涌,竟是顾不得挺得高高的肚子,突然猛地弹坐了起来——   “岂有此理,竟然,竟然又叫那乌拉那拉氏给抢先了一步!”   “主子……”   “你们,你们这群废物,主辱奴死,眼见着自己主子被人这样嚼舌根竟是只知道这样眼睁睁看着,要你们何用!”   “主子,主子息怒啊,咱们院子里本就人手来得不够,也不像福晋院子里那般能够大手一挥随便赏赐,这会儿要是吃罪了她们,待会儿您怕是就要受苦了啊,奴才,奴才也是没得办法,主子您可千万莫要往心里去啊!”   “这么说来,那还是我的错了?!”   “主子……”   李静琬被这突然而来的消息气得头晕脑胀,看着眼前这些个顶不得半点用的奴才更是厌眼至极,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不管手边是什么东西就拿起来直接砸了下去,茶盏被惯到门角碎瓷飞溅了一地,可这会儿却没有人敢去收拾,或是说压根就没得功夫注意这一头儿,而是统统像是见了鬼一般指着李静琬身下——   “血,天哪,血!”   在李静琬不作死不会死的发作之下,屋子里再度乱成了一团,好在底下人再是从心里瞧不上这位自从舒兰过门就一路出昏招,生生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格格,到底也还是分得清轻重,知道其腹中骨头来得金贵,便是这前脚才将人安抚好,将屋内收拾好,接生嬷嬷们终于后脚赶了过来。   “贵人主子,您放松点,这么紧绷着可怕是会把孩子给……”   “我不要听这些废话,你先告诉我这孩子究竟是男还是女!”   “这……”   虽说按照流程少不了往内务府走上一遭,可内务府也没有神通广大到没有接生嬷嬷还能临时给变出几个,便是这眼前的几个接生嬷嬷都是从外头临时找来的主儿,而有一句说一句的,李嬷嬷再是看不上眼李静琬,总是不会在这紧要之事上头去当猪队友拖舒兰的后腿,便是这些个接生嬷嬷论起技术论起经验也并不比那内务府的嬷嬷们差,连带着到了这临产之际看出男女也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凡事总有个万一,说是女儿怕是要惹来不喜,说是儿子要是碰上了个万一也得遭殃,没有内务府在头上顶着,平民出身的接生嬷嬷们哪里敢轻易在这上头去招惹口舌之祸,便是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挤出个顺畅话。   “这什么这,连这都看不出来,显然也是没什么能耐的,让你们接生岂不是我上赶着去送死?!”   “主子,这都什么时候了,再拖下去可是原本没事都要拖出事儿了!”   碧芸虽是个黄花大闺女并没有经历过这一遭,可到底也有点常识,知道这胎儿不能在腹中拖得太久,若不然一不小心就可能闹成大祸,便是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由得极为着急上火,哪里还管得了李静琬的脸色,转头就指挥起了接生嬷嬷们——   “嬷嬷们快点动手吧,若不然待会儿闹得小主子背了气,这屋子里上上下下可就都要遭大殃了!”   “是是是,姑娘说得对!”   接生嬷嬷被碧芸这一吼总算回过了神,手脚麻利的飞快的动作了起来,而李静琬倒也不是全然没得分寸,之前不过是被舒兰生子的消息给刺激到,以及对眼前这些个外来的接生嬷嬷不放心才上硬是折腾了一番,这会儿看着面前人皆是来得动作娴熟加上腹痛越烈便也就消停了下来,憋着那股子对舒兰的愤愤一鼓作气了起来。   “哎哟,儿子,是个带把儿的,恭喜贵主儿,是个小阿哥呢!”   李静琬这身子到底是生过两胎的熟手,配合起来倒也没有吃太多苦头,然而看着眼前那猴崽子一般哭声比猫叫大不了多少的婴孩,还没来得及皱眉叫太医,她竟是又觉下腹一沉——   “天哪,怎么还有一个?!”   能被雍郡王府找来接生的,虽不至于能跟宫中那些个得脸的嬷嬷们相比,却也总归不是什么随便就跟平民老百姓接生的主儿,便自是知道甭说皇家之中,就是那高门内院也对这双生子来得忌讳得很,若是一男一女还算好,毕竟是龙凤吉兆,可若是一对男孩一对女孩却是少不得要惹了忌讳去,如此之下,甭说接生嬷嬷们,就是刚得了千盼万盼的儿子的李静琬,也不由得瞬间黑了脸,而正在这屋内气氛极为凝滞的当口上,外头竟是又传来了一阵闹腾声——   “你是说,那拉氏肚子里也还有一个?!”   “是,这会儿主院里都闹翻天了呢!”   “好,好极了!”   碧芸倒也学聪明了,不等外头那嚼舌根的话传进来就飞快的闪身出去捡着能说的说了几句,直听得李静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甚至带上了点笑模样儿。   “我就知道老天爷不会那么不公平,让所有的好处都落到她一个人身上!”   “主子,您……”   “嬷嬷们,这回就靠你们了,若是我能胜过那乌拉那拉氏一筹,今日必定大大有赏,若不然……你们可懂?”   “是是是,草民们必当拼尽全力!”   碧芸想要提醒自家主子屋中到底大半是外来之人,且还都是李嬷嬷给找来的,少不得要留个心眼,再不济也得防人之口,可被逼红了眼的李静琬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竟是直接威逼利诱了起来;而能被李嬷嬷找来的接生嬷嬷到底也算见过点世面,或是说这么会功夫也算看明白了眼前不过是个被正室压在身下且不算得宠的侍妾格格,便是虽然面上来得恭敬,手中却并未因此有半分变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静琬学乖了并不像之前那般鬼喊鬼叫,可屋中的气氛却越发的来得凝滞,可就在接生嬷嬷们面上一喜总算看到了头的时候,外头却又热闹了起来——   “福晋得了个格格,一胎之中儿女双全龙凤呈祥,可是大大的吉兆呢!”   “……什,什么?!”   俗话说得好,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李静琬满心满意的认为舒兰顺风顺水了这么久,总该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了,却没料到对方得上天眷顾至如斯地步,一时之间,心中不由得又气又怒,连带着因着这股子气身下亦是同时一坠,而当她满怀着最后的希望向接生嬷嬷们手中看去,想着虽搏不了头筹灭不了舒兰的威风,再不济也能得个彩头的时候,却只见那婴孩两腿之间赫然显眼的男性特征,便是全身气力顿时消散殆尽,眼前一黑白眼一翻直接厥了过去。   “主子您也莫要太……天哪,主子,快叫太医!” 第103章 紫禁城中议龙凤   俗话说得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若只是在寻常人家,这双生之子虽不如龙凤双胎来得吉祥讨喜,可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横竖都是自己孩子顶了天仍是件喜事儿,可放在父业子继的高门大户,乃至皇家内院之中这就成了了不得的事儿,长期以往之下甚至成为了不祥的象征,一旦沾惹上了,不但是得不来母凭子贵,反而还要惹尽不喜。   然而,对于上一世荣华富贵皆是享过,高位重权亦是得过,唯一的缺憾便是弘晖的舒兰而言,在刚听到自己身怀双胎并且不能确定男女的时候,虽然心中也并不是没有一丝波动,可更多的却是想着如若真的生下双生之子,那么再是会惹得胤禛不喜也定要保下这个孩子,让他跟其他孩子一般快乐无逾的长大。   希望太大便失望越大,不报希望反而成了意外的惊喜,如此之下,便是那一头的李静琬急怒攻心直接晕了过去,将自己个儿院子上下闹得乱成了一锅粥,这一头的舒兰这儿却是一片祥和温馨——   “主子您瞧,都说这刚出生的小孩没张开看不出眉眼,可咱们这小格格却是水灵得很,莫说主子说得夸大,这眉眼可是跟您像极了呢!”   “可不是?小阿哥亦是像极了爷,待会儿爷回来可怕是再挂不住那严肃的模样儿,得喜上眉梢了呢!”   “好了好了,你们一个个的尽知道逗我开心,底下人可安排好了?”   两个孩子拿温水净过身之后便被包得严严实实,左一个右一个的放在舒兰身边,直叫原本生产耗费了不少力气的舒兰陡然有了精神,也就有了精力操心起其他——   “还有李氏那儿,虽说这双生之子说起来并不那么讨喜,可总归也是皇家子嗣爷的血脉,可不准让下人怠慢了去,她那院子里也没个伶俐的,回头你还是过去瞧瞧,省得在这当口儿闹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主子放心,奴才醒得了,待会儿送走内务府的嬷嬷们便过去瞧瞧,您现在正在月中可不能多思多虑,要是闹出头风那可就坏了,您便快些歇息歇息,奴才先去小厨房看看参汤好了没有。”   “唔,你去罢。”   方嬷嬷李嬷嬷都是极为麻利的人,打点事务又是熟手,自是分工合作的来得又快又妥帖,便是内务府的嬷嬷们再是见惯了这里里外外一把抓的当家主母,也不得不在心中赞一句四福晋自家有道,再加上舒兰出手向来大方,赶上这么桩子喜事更是来得客气,这些个嬷嬷回到宫中自是忙不迭就将喜事给报了上去,且还添油加醋的说了不少的吉利话,直叫宁寿宫的老太太笑弯了眼。   “好,好一个龙凤呈祥,这老四福晋可真真儿是个有福了!”   “回太后主子的话,听去雍郡王府接生的几个嬷嬷说,小阿哥和小格格刚生下来眼还没睁开就知道笑,小阿哥像极了雍郡王,小格格则像极了四福晋,一胎之中儿女双全且不哭不闹如此讨喜,可不真真儿是有福气吗?”   “好,都是有福的,都是有福的!”   前来回话的是内务府总管凌普,此人是包衣出身家中也没得什么出挑的背景,却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且让人不敢小觑的去,不关其他,无非其便是太子爷的乳公,胤礽一向同胤禛来得亲近,虽说出宫建府之后不像从前那样方便,却仍是将胤禛视同于左膀右臂,便是瞧着眼前这桩子喜事,凌普自是深知上意的一句吉祥话套着一句吉祥话来,将老太太哄得越发的眉开眼笑。   “这老四虽说是出宫建府了不同在宫中方便,可你们内务府还是得上心上眼着点,旁的不说,便是那乳母就得仔细些,这龙凤呈祥在本朝还是头一例,可得将两个孩子满月的时候养得白白胖胖的,叫老四家的带进来给哀家好生瞧瞧!”   “是,奴才遵命。”   凌普虽说身为内务府总管少不得要到两宫回禀消息,可男女有别内外有别便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剩下老早听到信儿又平日素来无事的宫妃们赶着老太太的兴儿,在一旁后脚赶着前脚的打起趣儿——   “您瞧您,这嘴都笑得合不拢了,还有这赏赐亦是一拨赶着一拨的往雍郡王府送,可是叫我眼热得不行呢!”   “你若是眼热呀就快些叫老五加把劲,待老五得了嫡子哀家也一样的赏,决计不偏心了哪个去!”   “老祖宗这可是您说的,就冲着您这份赏我就得赶紧沾沾德妃姐姐的福气,好快些得了这份彩头去!”   先说话的自然是嘴皮子最为利索又跟老太太向来走得比较亲近的宜妃,身居深宫这么多年位子稳了年纪大了,自然鲜少再跟年轻的们去争宠夺宠,多是瞅着膝下的孩子们争气过得和乐便算全了。   然而向来爱蹦跶又跟自家福晋有些不合眼的老九不说,赶着胤禛后脚大婚的老五到眼下里竟也是没得个嫡子,如此,做额娘的又哪有不着急上火的理儿?这般之下,想着自己操尽了心想尽了法子都抱不到个嫡孙,一旁的德妃却是半点事不管就一年抱俩且还一脸的别扭,宜妃多多少少有些个心里不平衡,便是扯着扯着就将话头给扯到了德妃身上。   “德妃姐姐,大家这么多年的姐妹,您可不会对妹妹小气吧?”   “宜妃妹妹说得哪里的话,我年纪大了也管不上孩子们的事儿,便是有福也是她们的福气,你闹我又有什么用?”   “话可不是这么说,若不是您当年慧眼识人的在诸多秀女里特特挑中了四福晋,这份福气怕就要旁落了去了,这么说来不也是您有福,该有这儿孙满堂这喜?”   看着德妃唇边面前挤出的笑容,宜妃心中不由得冷哼一声,面上却是半点不变,反而像是说快嘴了一般突然抛下一句。   “哎呀呀,您可别是还惦念着之前的事儿跟自家媳妇闹性儿吧?横竖都是一家人的,哪来这么见外的话?”   “你……宜妃妹妹可是在说笑了。”   宜妃的口气来得玩笑,可话中的意思却是直白得很,再加上在座的人都不是什么傻子,自是飞快的想到了前些时候宁寿宫中传出来的口风,一时之间看戏的看戏静默的静默,直叫德妃有气发不出来面上表情越发的勉强,看得原本眉开眼笑的老太太也跟着沉了沉脸。   然而不怕唯恐天下不乱就怕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没等德妃缓口气回过神来救场,就只见一旁总算找到了机会接话的惠妃不阴不阳的抛下一句——   “宜妃妹妹这可是在欺负德妃妹妹老实了,德妃妹妹向来对雍郡王爱之重之则严之,想必对四福晋也是同理,如你所说,关起门都是一家人又怎么会有隔夜仇,更别说德妃妹妹向来便是那最为和善温厚的人儿。”   先死了媳妇又眼睁睁看着个无权无势无才无貌兼无用的新媳妇进了门,今年一年惠妃就没有过顺心的时候,旁的不说,就说之前汪展鹏那一茬儿,她不会怪时态也不会怪自家儿子自然只会怪张佳氏俩得无用,便是眼见着人家媳妇如此争气比起宜妃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抱着独郁郁不如众郁郁的心思,不等德妃诧然接话就又自顾自的接过了话头。   “四福晋到底进门后些,先来先到的德妃妹妹对那个什么李格格来得更为亲厚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好在那个李格格也算是不负德妃妹妹的厚望,这回可不也跟着四福晋前脚后脚的生产了么?”   “……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秧子,又有什么厚望不厚望的。”   “那倒也是。”   惠妃在心中轻嗤一声,想着她德妃不也是个奴才秧子出身,这会儿倒是说起这一茬儿面不红心不跳,面上不由得越发不屑,说起话来也直白了不少——   “若不然怎的会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赶在这四福晋要生了就也发作了起来,同样的,怎么好生不生的偏偏生出了个双生之子,到底如德妃妹妹所言,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好在四福晋福气来得大,若不然这雍郡王府可得让妹妹操心了。”   “你!”   太后曾经言明让德妃少插手雍郡王府的内务,便是惠妃这一番话闹得德妃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时之间面色更为难看,而正巧这个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了静鞭之声,随即便传来了老爷子洪亮的声音。   “这是在说什么呢?”   老爷子穿着常服,面色显得十分轻松一看便知心情不错,身后跟着胤礽胤禛,行礼的行礼,避礼的避礼,面色亦是来得不错。   “方才在路上遇上凌普了,皇额娘可是也得到信儿了?”   “可不是?这龙凤呈祥的吉兆本朝还是头一桩,正和她们说着打趣说要好生赏赏呢!”   “倒是桩子喜事,也该得好好赏赏。”   看着皇帝来了又提起了这桩子喜事,太后倒也懒得就方才的不豫多说什么,话头一下就转了过来,老爷子一边点了点头,一边又略带深意的看了眼胤禛——   “方才儿子正在商议今年出巡塞外的事儿,原想着这两年京中事情不断都出去走走,眼下里瞧着老四还是没得这么躲懒儿的机会,便还是叫他跟太子一齐留在京中,只奉您带着几个小的去罢了。”   “哦?出巡塞外?”   出巡塞外便意味着要接见蒙古各藩部,对于太后而言便也意味着能见见家里人解解思乡苦,便是兴致极高,母子二人就着这一茬儿说得很是来劲儿,而与此同时,琢磨着代理政务的胤礽和心一早就飞回了府的胤禛暂且不提,底下有一搭没一搭插着话的宫妃们却是一个个的心思转得飞快,特别是刚刚窝了一肚子火且自打上回子事儿以后就有些失宠的德妃,更是眼中精光一闪的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翻身的时候到了! 第104章 这个包子不寻常   宫中为着出巡塞外的事儿忙活得热火朝天,而注定留在京中的雍郡王府中则是另一派热闹之景。   “啊,弟弟,弟弟他吐奶了!”   “大阿哥莫慌,这刚生出来的小孩子还没长好,吐奶倒也是常事,待奴才拍拍背顺顺就好了,您莫要太紧张了。”   “常事?”弘晖皱着张包子脸看着床榻上的两个小包子,看看这个又指指那个,“那怎么妹妹就这么乖?”   “这……”   “好了,你别再缠着嬷嬷一茬接着一茬儿的问了。”   方嬷嬷是舒兰的奶嬷嬷,也算是极有经验的奶娘,可是听了弘晖这么陡然一问却是难得的不知如何作答,直叫一旁的舒兰忍不住轻笑起来,出言解起了围——   “莫说嬷嬷你觉着奇怪,便是我也算是见过不少刚出生的婴孩,闹腾如大嫂家的,讲究如太子妃家的,却没见过哪个丫头像咱们家这样的,竟是硬要将奶挤到碗里才肯用,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鬼灵精。”   “那,那儿子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儿的呀?”   “你呀?”   看着自家小女儿因着这番话话抬了抬眼皮然后又快速的耷拉了下去,然后被弘晖轻轻一戳又猛地睁大,舒兰唇边的笑意不由得满是慈母的笑意——   “可不就跟现在一个样?净知道吃,吃完了就净知道睡,刚刚满月就比那三四个越的孩子还要来得健壮,叫你阿玛抱一会儿都来得吃力。”   “啊?”   “不信回头叫你奶嬷嬷给你翻翻衣裳,人家弘昱那衣裳一季做个几套就紧够了,你却是番个倍都嫌不够,亏得你乌库玛嬷肉疼着你,若不然额娘的私房可怕是都不够贴补你的小衣裳喽。”   “那,那就叫弟弟接着穿呗?”   “啊啊!”   “哎呀坏了,居然叫他听懂了!”   舒兰这胎虽说是足月而生,可因着腹内双胎,生下来总归是比不得先前的弘晖那般健壮,然而不知道是该说这雍郡王府里的水土养人还是这两个小家伙真就应了那龙凤呈祥的吉兆,带着老天爷的福气,不光是一个比一个要来得白白胖胖,且还跟幼时的弘晖有过之而无不及,还不懂说话就学会了听话锋,如此,眼下里两个小包子便就因着弘晖这句玩笑话一前一后的闹腾了起来,直叫还没见过这一茬儿的弘晖顿时忙坏了手脚。   “怎么好好的闹上了?”   胤禛没还走进院子就听到了舒兰的笑声,挥了挥手让苏培盛免了通报走进来一瞧,只见两个小包子睁大着眼睛手舞足蹈的在晃动自己的小胳膊,而一旁的弘晖则是满头大汗的拍拍这个又哄哄那个,而眼见着自己来了,舒兰的笑声并未停下,只有弘晖像只开弓的箭一般飞奔过来,扯着他的衣角一脸无奈委屈——   “阿玛,您可算是来了!”   “嗯?”   “弟弟妹妹联手欺负我!”   “你……”   “扑哧!”   胤禛近日来说忙不忙,说不忙却也被胤礽吩咐了不少事儿,便是这般阵仗连天天跟两个小包子腻在一起的弘晖都没见识过,他就更不用说,不由得如同二丈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直叫被逗得不行的舒兰直接笑出了声,好一会儿才一边拍了一拍两个小包子一边朝弘晖招了招手——   “好了好了,你们阿玛在外头可是忙活着,回到家来再被你们这般魔音缭绕的闹腾,回头可小心不疼你们了!”   “你这话说得?都是自己的孩子又岂有被闹闹就不疼了的道理?”   在舒兰长期以往的浸润之下,只要是没得外人在,胤禛就极少摆出他的冰块脸,便是虽然一心想要树立严父的形象实际上却是肉紧得很,看着两个小包子因着舒兰的话真的顿时消停了下来皆是眼鼓鼓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一边忍不住略加安抚一边又觉得极为纳罕。   “这两个小家伙可还真是成了精一般,竟真像是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旁人家的孩子我是不知道,可我的孩子却一贯是聪慧可人的,便是弘晖小的时候就是如此,这般之下,又有什么出奇的?”   虽说上一世的舒兰膝下统共就只有过弘晖一个孩子,对于这一世的她而言最想补全的缺憾也是弘晖,可都是从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她却也不会厚此薄彼了谁去,皆是一个比一个瞧着要疼人,再加上不管哪家额娘看自家孩子向来都是最好的,便更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胤禛虽不如舒兰多活了一世,可做了这么久夫妻总归也算是了解自家福晋,知道舒兰并不是什么高调的人,寻常时候总是谦虚自谨,便是没想到自己不过这么随口一说,竟换来了如此笃定和为孩子们骄傲的说辞,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在德妃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神采,再加上近日来因着这龙凤双胎让老爷子格外青眼,一时之间不由得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紧接着又倍觉幸运。   “我们的孩子自然是不同的。”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孩子们可瞧着呢!”   正如同胤禛的意外一般,舒兰也没料到自己的话会引来对方的这番反应,看着轻拍着自己手背的大手,和一旁弘晖快速低下头装作跟弟妹们玩闹,却翘得老高的嘴角,舒兰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飞快的转开了话头——   “我瞧着您今个儿心情倒是极好,可是得了什么好消息?”   “唔。”   看着舒兰这幅模样儿,胤禛也知道自家福晋这是害羞了,便也不在原先的话题纠缠,极为自然的就接过了话头。   “今个儿随驾出巡的名册已经定下了,前去的大臣跟前年差不离,兄弟里头也没什么太多的变动,只多添了十三弟十四弟和十五弟,至于妃母们……佟妃母、宜妃母是必然随驾的,惠妃母前年没出去今年也被点上了,还有额娘,也会跟着一同前去。”   胤禛顿了一顿。   “这次你生下龙凤双胎,皇阿玛和皇玛嬷都是极为欢喜,原想着怎么着也得趁着满月礼好好热闹一番,可前两天塞外来了急奏,这出巡的时间或许将要提前,怕是到时候赶不上了。”   “皇家的孩子何其之多,这两个孩子刚出生就得了皇阿玛和皇玛嬷的眼已经是幸运至极,那些个劳什子虚礼倒也没什么硬要讲究的,省得劳民伤财又折腾来折腾去的,且还惹了旁人的眼去。”   自家孩子能得宫中两座大山的欢喜,舒兰自然是心中欢喜的,只是就如同她话中所说的一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家人多心也杂,便是瞧着那皇太子太过荣宠,心有不平衡之辈都一抓一大把,她们这郡王之家自然没得必要硬要得这朵添锦之花,活生生把自己逼上风口浪尖,是以,舒兰想得通透自然说得也真心——   “横竖总是不如咱们一家人来得真心和自在。”   “你的心思我总是明白的。”   在皇家争着出头的不少,面上大方心中暗自计较的也不乏,便是能像舒兰这般看得透想得明白且拿得住的算是极为难得,便是一番话说下来听得胤禛极为受用,面上的神情亦是更为的柔和。   “不过无论怎么说,龙凤呈祥总归是个吉兆,令得这回皇阿玛还特特招来了钦天监给两个小家伙算了算命格,我虽是并未见到,可据说是很是不错,便是皇阿玛特意赶在出巡前给三哥儿取了名,皇玛嬷也上心上眼的给取了个名儿。”   “哦?”   “一个叫弘晙,一个叫景娴。”   “弘晙,景娴?”   对于这上一世并不存在的两个孩子,景娴总归不可能像是对弘晖一般万事皆是心中有数,然而弘晙就罢了,横竖这一辈都是弘字辈日字名,都是代表着光和希望的吉利字眼儿,可景娴……这名儿虽然来得并不稀奇,可不知道是奇怪为什么出身蒙古,汉语并不算特别流畅的老太太怎么会特特取个汉名,还是上一世后来弘历的侧福晋就刚刚好叫做景娴,竟是让她心中莫名的闪过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怎么了?不喜欢吗?”   “怎么会?都是极好的名儿。”   看着向来对康熙和太后的话接受度极高的舒兰,这会儿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胤禛不由得也有些奇怪,然而被这么一打岔,舒兰倒也回过了神,暂且抛开了心中的异感几不经意的再度转开了话题。   “我只是琢磨着,李格格虽然生下的是双子,多多少少有些惹人诟病的地儿,可无论怎么说总归是皇家血脉,宫中如何暂且不说,咱们总不能厚此薄彼太过徒惹她月中生虑,便是这名儿……”   “嗯,就叫弘昀和弘时吧。”   看着胤禛略微皱了皱眉又随口抛出的名字,虽说跟上一世没什么两样,可弘昀不说,弘时怕就不是恰如其时而是生不逢时了吧?   舒兰心中有了考量,但不管这龙凤双胎和双生之子差别上下,也不管嫡子庶子贵贱之分,到时候总是四个孩子同日满月之喜,少不得要里里外外热闹上一番,便是转过了心思说起了这一茬儿,然而正当他们夫妻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拟着名册的时候,没人注意的一旁榻上,原本玩累了齐齐闭上眼小憩的三个包子之中却是突然睁开了一双眼睛,看着自家阿玛额娘的身影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抹不同于小儿的异色。 第105章 雍郡王府将添人   出巡的名册已然定下,内务府和礼部等官员都是做惯了的熟手,便是大部队启程得很快,宫中两大山不在,除了身子向来比较羸弱的荣妃几宫主位亦是纷纷随驾,紫禁城里刮不出什么风浪,宫外头的各府各院自然也是乐得清静,伴着塞外有一搭没一搭传来的消息,几个月的时间一晃便过——   “儿媳见过额娘,给额娘请安。”   “起来吧。”   出巡塞外,对于爷们儿而言是拉拢满蒙关系的必要途径,老爷子既要示好又要打压,小的们则是想要混个熟脸给自己增添点政治筹码,而对于女人们而言,宫妃们少不得要借机争宠彰显自身的地位,各家福晋们亦是少不得纷纷出招搏彩头,便是面上一派平静,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   而有一句说一句的,德妃混迹深宫这么多年,从一介宫女爬到一宫主位且安然无恙的生下半打孩子,虽说在活了两辈子有先知在手的舒兰跟前一再吃瘪,却到底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便是旁的不说,只在这出巡塞外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就再度复了宠在老爷子跟前站稳了脚跟,换句话来说,也就到了她准备一报还一报,拿舒兰狠狠出一出之前怨气的时候。   “甭拘着,坐下吧。”   跟舒兰你来我往交锋这么多回,德妃心中虽是并不想承认对方有多么能耐,却也总算有自知之明的不敢再小觑的去,便是心知横竖在这礼节上头挑不出什么错,硬是鸡蛋里挑骨头说不定遭殃的还反成了自己,便也懒得在这上头为难什么,抬了抬手就赐了座,转头将目光移到了几个小的身上——   “几个月不见,弘晖倒是长高了不少。”   “这都是托玛嬷的福,前些时候阿玛说您身子抱恙,孙子着急上火得不行又怕叨唠了玛嬷徒惹一场折腾,再后来听着说您也会跟着皇玛法随驾出塞,还担心您身子骨受不住,直到眼下里瞧见您面色尚佳才总算是安了心,想来玛嬷是那有福之人,不光自己个儿得老天爷庇护,还福荫子孙,这才一场抱病有惊无险且还福佑了孙儿。”   “……你有心了。”   说来也怪,弘晖虽说生来聪慧,可到底不过是个虚龄才六岁不到的孩子,加上舒兰平日里再是说起闲话不怎么避忌,该教的亦是一点都没落下,但为着不拘束了孩子的天性,白白的磨灭了孩子的灵性,多的却也从未多说过,然而就是如此,弘晖那察言观色和眼力见儿竟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般,分寸拿捏得极为精准不说,还很是分得清场合分得清对象,直叫之前被弘晖在太后跟前‘童言无忌’了一把,眼下里原本准备先拿弘晖开刀的德妃将到了嘴边的话尽数哽住,好半天才看着舒兰干笑出声。   “怪不得弘晖如此讨太后主子欢心,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比起胤禛当年可是惹人爱了不少,可见你教导得用心良苦。”   “额娘谬赞了,儿媳虽然什么大的能耐和大的野心,可入了皇家这道门总是不能错了自己的本分白白惹了什么笑话去,再加上前有额娘教导出的爷和十四弟个顶个的来得出类拔萃,儿媳再是不敢拿自己跟您相提并论却也不能让您面上无光让爷面上无光不是?”   “呵,你一向是个好的,倒也不用说这些个场面话,没得闹得咱们娘俩儿生分了去。”   若要论这嘴皮子上的功夫,旁的人不比,只比起德妃,舒兰总归是要厉害过一大截儿的,便是听了这意有所指的话想也没想就直接堵了回去,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漂亮至极,叫德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先是沉了沉脸又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将目光转到了后头被嬷嬷抱在怀里的两个小包子身上。   “这便是弘晙和景娴罢?本宫此行随驾出巡去得匆忙,便是到如今还没见过这龙凤呈祥的两个孩子,今个儿瞧见倒是长得喜人,快抱过来让本宫仔细看看。”   弘晙景娴虽然平日里在雍郡王府之中没少跟自家哥哥打擂台各种闹腾,可性子和眼力见儿却是如出一辙,两个小家伙活像了当初弘晖初见德妃的时候一样,刚被嬷嬷们抱到德妃跟前就一个跟着一个的皱起了眉头,不安分的在嬷嬷怀里扭动起来。   而对于德妃而言,且不说这孩子是向来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舒兰生下来的,就说弘晙景娴像极了自家阿玛额娘的那副眉眼,就足够让她来得不喜和堵心,只是因着心中打好的算盘才强忍着这股子叫人赶紧抱开的冲动,装出一副不喜的模样儿。   “这两个孩子打娘胎就待在一起,便是到了这出了娘胎亦是行举来得一致得很,但凡哪个有点子闹腾另一个就生怕落了其后,倒叫额娘看了笑话了。”   “欸,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本宫这个做玛嬷的难不成还会跟孩子计较不成?反倒是瞧着这小模样儿越瞧越欢喜呢!”   舒兰虽然知道德妃决计不可能因着与自己之间的那点子瓜葛,就拼得荣光不保的当着自己的面对两个孩子有什么不利,可当额娘的总归是要紧孩子,看着自家宝贝被争斗不休的对手抱在手中,且还摆明了一副别有用心的模样儿,总少不得会有些个心惊胆战,便是舒兰再是稳重淡然的性子也有些个稳不住了,而德妃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唇边不由得浮上了一丝得计的笑意,可面上却破天荒的带上了点失落。   “这寻常百姓总道天家富贵,众人皆是心向往之,可只有真正在这紫禁城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才知道,什么荣华什么尊荣其实都不过是过眼烟云,眼下里你们已然出宫建府,老十四也大了且成了婚入了朝,想必出宫也就是这两年的事,而宫中的公主虽比起外头出嫁得要晚些,可小八已经十八,赐婚躲得过今年躲不过明年,到时候这宫里头可就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我老婆子一个人,想要个孩子承欢膝下给这永和宫添点子热闹都不能够了。”   “额娘何出此言,儿媳与爷虽出宫建府,可心中一直记挂着额娘,十四弟与额娘更加来得亲近就更不用说,只要额娘不嫌烦,便是每日都来宫中陪您解闷又有何妨?”   “话也不是这么说,孩子们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小日子过,哪能为了我这老婆子一点子私心就闹得你们白白添了折腾去,不过……”   见惯了德妃咄咄逼人的模样儿,陡然来上这么出温情牌倒叫舒兰来得警惕,而就在她心中警铃大作察觉出一丝不祥预感的同时,德妃也着实是没叫她失望,竟是话赶话的张嘴就抛下一句——   “不过你若真是有心,就把景娴丫头留在我身边养着吧。”   “……您的意思是想要接景娴到宫中住下?!”   舒兰瞪大了眼睛,饶是她猜到了德妃居心不良怕是又打起了什么小算盘,却没料到对方经过之前的敲打之后竟还敢将手伸到这一头,便是第一次在与对方的交锋之中落了下乘,一时之间直接愣在了原地,直叫吃瘪吃惯了的德妃心中大呼痛快,乘胜追击般的又挑了挑眉。   “怎么?你不愿意?难不成方才说得那些个心中一直记挂着本宫,想要为本宫分忧都是在诓骗本宫?”   这老妇着实好狠辣的心肠!   舒兰心中的怒火慢慢汇集,可眼下如此紧要的关头却也没干窝火,便是与此同时之间,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虽说依着德妃的立场,有龙凤呈祥的吉兆这层光环裹着,有着老爷子和老太后在上头瞧着,孩子养在永和宫中铁定出不了什么幺蛾子,德妃也不会蠢到在众人皆知她们彼此不对付的情况下,上赶着去朝孩子下手弄得自己跳进黄河洗不清,换言之,德妃难道是想来一招釜底抽薪,将景娴养熟了之后直接挑拨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从而牵制住她吗?可若真是如此,那德妃岂不是也太目光短浅了?   毕竟这算盘乍一眼瞧起来虽然是打得极其高明,从根本上让她有了顾忌,但景娴现在还这么小,到有是非观念能派的上用场起码还得三四年,她不是吃素的,胤禛也不是吃素的,加上弘晖那个小机灵鬼即将入宫读书,其中的变数实在的大得惊人,德妃又哪来的自信能够把握住全局,将景娴死死握在手心里?退一万步来说,就是暂且撇开这些个不谈,她又哪来的自信和能耐觉得自己一定能接得下景娴?   即便上至太后下至宫妃将孙辈接到身边养并不是没有先例,即便德妃最近重新复宠在老爷子跟前又有了说话的底气,即便她并不能直接从明面上一口回绝了对方,甚至挑起这一茬儿之后就有些不太好收场,可景娴再是被拿着种种由头得接到宫里来养却也不一定独独是永和宫,她大可以从太后那儿入手,让宁寿宫接手了景娴,将一切危机扼杀在摇篮之中。   德妃虽然不怎么聪明,也没有什么大局观,舒兰却也不至于觉得对方连这些个浅显的后宫之道都琢磨不明白,便是念转之间已然笃定德妃的目的决计不在于此,只是心中虽然有了底气,在没闹明白壶里卖的是什么药之前,她却也没有放松了神色让对方提高警惕,便是故作一脸的为难——   “额娘若有心如此倒也是景娴的福分,只是这孩子素日就来得闹腾且年纪尚幼,怕是不但不能为额娘分忧,反倒是添了忧,便是还叫她大些有规矩了些再入宫,您以为如何?”   “哎,本宫也是当额娘的人,自然知道这将孩子拉扯大的不容易,你怀胎十月心中不舍也是人之常情,直说便是又何必这般推诿?岂不倒叫我做了恶人去?”   舒兰虽然心中盘算了千千万万种可能,可实际上却是不过过了一瞬的功夫,便是德妃显然没有察觉到对方那神色之间的细微变动,看着眼前这幅自己‘意料之中’的反应心中很是来得有些得意,但与此同时,不知道她是自觉胜券在握还是深知过犹不及物极必反的道理,想着舒兰的能耐怕到时候计谋不成反逼得狗急跳墙,倒也没有多打什么太极——   “都说女儿是额娘的贴心小棉袄,你若不想也就罢了,不过弘晖和弘晙是阿哥,又一个是皇长孙一个是龙凤呈祥多得主子爷青眼,想来我是没那个福分,弘昀和弘时呢又说起来不那么上得了台面,大格格亦是性子寡淡,唯有……”   “额娘不妨明示。”   “胤禛媳妇啊,倒也不是额娘想要为难你,可是你们这院子里来来去去就你们三个人,甭说兄弟们之间,就是比起许多宗室都有所不及,皇家讲究开枝散叶子嗣延绵,便是明年选秀还是添上两个人罢,一来显得你不一昧占独输了气度,二来也好给胤禛再添几个孩子,亦叫本宫多个陪伴,你说呢?”   德妃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客客气气的有商有量,可语气却是压根就不容置喙,直听得舒兰和一旁的三个包子几乎一致的同时垂下了眼眸——   原来这老妇打的是这个主意! 第106章 耿氏和钮祜禄氏   摸明白了德妃的心思之后,舒兰倒是彻底的松口了气。   这并不是说她有了孩子之后就对胤禛不再上心,只是不管是从小熟读的女诫女则也好,还是眼前这个时代和皇家内院之中的必然性也罢,任凭她们夫妻二人之间再是来得感情甚笃,再是来得蜜里调油,舒兰也心知肚明这偌大的后院子中总不会一直只有她们三人,更别说历经前世那一遭,深知胤禛继承大统之后还有着三宫六院一大帮子嫔妃在等着自己。   如此,说白了,既然早来也是来晚来也是来,倒还不如趁着她眼下里正得对方的心的时候来,一方面在这皇家内院之中一旦过得太如意了,就少不得有人眼热有人上心上眼的想要在后头使绊子,来点子幺蛾子算是全了旁人的幸灾乐祸之心,免却了不必要的糟心事;另一方面则是德妃如今再度复宠,正得老爷子的欢心,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撺掇着太后出手,没得惹来老爷子的不喜。   这般之下,舒兰虽是在德妃跟前故作出了一副憋闷得不行的模样儿,心中却是一派淡定,而不得不说德妃心中有了成算动作起来确实不慢,无风无波的过了年节大选提上了日程之后就火急火燎的忙活了起来——   “主子,毓庆宫有消息传过来了,说这几日德妃娘娘可是传召了不少秀女去永和宫相看呢!”   “哦?”   宫里宫外虽是只有一墙之隔,可出宫建了府总归不像从前在宫中那般来得消息往来方便,加上德妃接连在舒兰手上栽了好几回之后也加强了防范,即便未必就把永和宫围成了个铁桶,也从根本上多了不少的阻断,便是舒兰干脆找上了主理宫务之一的太子妃,听着是毓庆宫来人不由得挑了挑眉。   “可知道跟哪几家走动得比较密切?”   “回主子的话,那些个高门大户出身大有来头的倒是没怎么入德妃娘娘的眼,除了钮祜禄家的一户偏支之外,便是只瞧了汉军旗和蒙军旗的丫头。”   “钮祜禄家的偏支?”   “正是,据说是四品典仪官钮祜禄凌柱的次女,钮祜禄玉柔。”   德妃位至四妃之一,膝下长成的有二子一女且还帮着襄理宫务,便是甭管出身如何家世如何,宫外总是会有不少阿谀奉承几经讨好之辈,比如说虽然暂未站明阵营却到处结缘的钮祜禄家,就也与其娘家有所联姻,这般之下,深知其中关系的李嬷嬷看着自家主子忍不住皱起了眉,不由得连忙又接过了话头。   “主子莫要多虑,这凌柱虽也是姓钮祜禄,但离嫡系那一支却已然隔了不知道多少层,平日里除了族内大事之外两家几乎就没怎么走动,便是德妃娘娘再是看中了这一头别有什么想头,那丫头背后也没得什么值得依仗的,更别说这小门小户出身能不能扶得上墙还不一定。”   “唔。”   舒兰压根就没留心听李嬷嬷后面这老大一通细说,而是紧紧的皱着眉,脑中转动得飞快——   胤禛并不是贪恋美色之辈,便是登基之后虽然因着祖制和宗室的压力,还是往后宫中添了些人,可实际上真正占有一席之地的却仍大多是藩邸之中的几个旧人,比如后来得封贵妃的年氏,得封齐妃的李氏,得封懋嫔的宋氏,得封裕嫔的耿氏,和得封熹妃的钮祜禄氏。   这其中的李宋二人暂且不说,年氏不管其自身有几分能耐,能够德蒙荣宠且被追封为皇贵妃总是多多少少因着家族的缘故,胤禛用年羹尧也防年羹尧,便是给了她荣光却从未保下过一个她所生的孩子,也并未因着她的缘故就对年羹尧法外开恩手下留情,可谓徒有表面的光鲜。   至于耿氏,虽说养大了弘昼顺遂一生,比起年氏算是有所依仗,可是因着实在一般的家世出身和略显木讷的性格,不光是自身从未多得过胤禛的什么青眼,连带着弘昼也几乎从未被胤禛纳入过继承人的考虑范畴,只能眼睁睁看着弘历出挑出彩,自家孩子则为了避免忌讳装疯卖傻,一辈子下来除了宫妃本就享有的富贵荣华之外,顶天就多了个老有所依。   如此之下,真正值得舒兰上心的自然是出身于满军旗大族,又生下了弘历跟着水涨船高,然后顺风顺水爬到妃位帮着襄理宫务,成了最后赢家的钮祜禄氏。   上一世,钮祜禄氏是赶着弘晖夭折的后脚,康熙四十五年才跟着耿氏一起进的门,进门那会儿不过是虚年十四,便是舒兰虽然知道这回选秀,府里头少不得在德妃的安排下添人,却没料到会是眼下里本应该才十岁的钮祜禄玉柔……难道说因着自己的重生,连对方的年岁都跟着改变了?   舒兰下意识的抽了抽嘴角,但因着自己的重生原就很多事情已然脱离了当初的轨迹,横竖她必然会保下弘晖,有嫡长子在前弘历再是出身满军旗也没了当年的紧要,连带着注定了钮祜禄氏就没了那个咸鱼翻身的良机,她倒也懒得在这上头多做纠结,只想着若是对方是个乖觉的,大家相安无事也不是不能,然而她却没有料到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宫中的动静就让她飞快的推翻了自己的这番想法——   “你是说那钮祜禄玉柔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儿?”   “说起那钮祜禄玉柔也算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底下人传来的消息皆说那钮祜禄凌柱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平庸之辈,在前朝混迹了这么些年且有钮祜禄这个大姓撑着也不过混了个四品官,家中亦是不至于窘困却也不怎么殷实,然而那丫头进宫不过短短数日,却像是散财童子一般将储秀宫内外打点了个遍,且还将手给伸到了永和宫,直叫近日里德妃娘娘传召她越发的勤快。”   想着自家主子对那钮祜禄家的秀女来得如此上心,身为贴身嬷嬷的李嬷嬷方嬷嬷当然没白闲着,短短几日的时间就差把那钮祜禄玉柔的品性家世种种查个底朝天,更别说在宫中闹出的幺蛾子,第一时间就捅到了舒兰跟前。   “宫中那些个奴才原就多是风吹墙头草哪边旺就往哪边倒,眼见着这丫头如此得德妃娘娘青眼,自是少不得阿谀奉承借机讨好,连带着秀女之间也皆是多给她几分颜色,然而原先也被德妃娘娘传召过几次的耿德金之女耿氏却偏偏是个木讷的,便是一个不让一个不休的,可不就闹起来了吗?”   “耿氏……”   方嬷嬷语速飞快,舒兰的脑子也跟着转动得飞快,且十分精准的抓到了其中最为关键的部分——   不得不说这陡然而来的一出确实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原因无二,虽然生下弘历之后钮祜禄氏身份大不如从前,入主内宫之后打理起宫务亦算是井井有条,看得出是心有丘壑之辈,可刚入府那几年却还是十分乖觉的,除了那该分得的每月的几日侍寝之外,几乎就没什么存在感,这也是舒兰之所以并未对其特别上心的主要原因,如此,听到其像是变了个人突然这般长袖善舞,她自是倍感诧异。   其二,不管是因着身份资历皆浅二人只能抱成团,还是耿氏确实不争不闹来得好相处,在舒兰的印象中,钮祜禄氏和耿氏向来是一副好姐好妹的模样儿,便是除了她这个嫡母之外,弘历对耿氏也是素来来得敬重,钮祜禄氏亦是帮着荒唐得不行的弘昼擦了不少回的屁股,如此,听到不是旁人偏偏是这二人生出了嫌隙闹出了幺蛾子,舒兰自是更感意外。   “能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消息传到了宫外,显然这闹腾的动静并不小,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还是那人,历经了上一世,舒兰压根就不相信是这二人生来犯冲互看不对眼,钮祜禄氏和耿氏虽说得了德妃青眼却都不是什么家世样貌出挑,会挡了旁人生路的角色,她也不相信会有谁蠢得会在快成精的老爷子眼皮子底下弄出什么挑拨是非唯恐天下不乱的幺蛾子,然而在皇家之中过活得久了,她同样也不相信什么劳什子事有巧合。   “回主子的话,这话得从前几日秀女们之间传出来的闲话开始,您是知道的,这女人多了就少不得你一句我一句的来得热闹,聚在一起不是聊衣裳就是聊首饰,那耿氏虽说其父官职并不如钮祜禄凌柱,放在前朝也不过是个寂寂无名之辈,可身为内务府管事总归还是油水颇多,家境自然就相对要来得殷实些,便是那耿氏外貌不出彩才艺不出挑性子不出挑,衣裳首饰却都是好物件儿,众人聊着聊着就将自然而然的将话头扯到了那耿氏身上,而原本这样聊过就算了,却是谁人也没料到隔了不过几日就传出了那耿氏的闲话,说她面上看着纯良暗地里却没少指摘旁人寒酸,而那耿氏又不是什么能言善辩之辈,便是没两天的功夫就受足了脸色直接被排挤孤立了。”   “然后呢?”   “这人一多闲话就多事儿就多,原本大家就都是竞争者,一帮子人里头闹出点小脾气闹出点不对付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等再过个几天被旁的事吸引了注意自然就小事化了了,然而那耿氏却是个倔脾气,想来也是其父身在内务府有点子门道,不知道怎么的就将源头扯到了钮祜禄氏身上,这不,二人便就你一言我一语的争闹了起来,推搡之下更是齐齐落了水,捅到德妃娘娘跟前,似乎是说要将那耿氏逐出宫呢!”   “这么说,那钮祜禄氏倒还真是个不简单的。”   听了这么一通舒兰总算是扯明白了来龙去脉,而真要说起来,这也确实是十几岁的耿氏能干出来的事儿,只是问题在于,这钮祜禄氏花这么多心思将耿氏挤走是想做什么?总不会这厮也是重生而来想要排除竞争对手吧?可如若真的是重生而来,她难道不应该知道耿氏是盟友而非敌人,反倒该好好拉拢物尽其用吗?   舒兰一边叩着桌案一边皱着眉陷入了沉思,死活没想明白这是个什么意思,方嬷嬷和李嬷嬷则垂着头不出声只怕打断了自家主子的思绪,便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躺在床榻上睡觉的弘晙景娴两个小包子一早就睁开了眼睛,听完了这么一通之后,望向紫禁城方向的眼中齐齐闪过了一抹厉色。 第107章 钮祜禄氏惊呆了   两个小包子似乎对钮祜禄氏莫名的来得敌意深深,而舒兰也算是对钮祜禄氏彻底的上了心,然而一码归一码,她却并未对其与耿氏闹出来的幺蛾子多做什么干预。   原因无他,其一当然是因着甭管耿氏再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再是个不惹事生非的人儿,进得这雍郡王府后院就少不得要分不一杯羹去,便是即便知道没有她还有别人,也没有上赶着去帮着所谓的对手来占位子的理儿。   其二,德妃现在摆明了是瞧上了钮祜禄氏,对此事的决断也清晰的表明了自身的态度,她自然是没有必要在眼下里德妃风头正甚的时候去跟对方较劲,闹得原本跟自己半毛钱都扯不上关系的事儿复杂起来,白白的叫德妃钻了空子去。   如此之下,虽是在内务府有一定门路,后台却到底没有强硬到哪里去的耿氏,便还没有踏上历史舞台就匆匆的出了局,待弘晙景娴周岁刚过,一道圣旨将钮祜禄氏和上一世没混出什么名堂的武氏赐进了雍郡王府——   “主子,李格格和宋格格一大早就到了,还有新进门的钮祜禄格格和武格格也在外头候着了。”   “她们倒是来得早。”   府里进了新人,甭管是不是机灵的人儿,甭管会不会得宠,都意味着将要打破府内这维持了好几年的平衡,便是刚过了些快活日子还没固上宠的宋氏心里着急,生下双生子又犯了忌讳好不容易刚缓过来的李氏也着急,只有稳坐钓鱼台的舒兰一夜好眠,听了这话淡定得不行,手中动作半分不错的指了指李嬷嬷手中抱着的一件大红暗纹的旗装。   “今个儿就穿这件罢。”   “是。”   虽说知道自家主子是个大面儿上从来不出错的主儿,却看惯了她闲散轻松的模样儿,想着她除了进宫或是会客之外皆是捡着舒适的常服而来,李嬷嬷只怕舒兰今个儿也嫌那正儿八经的旗装来得勒脖子,便是听了这么一句才算是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后便手脚麻利的指挥着丫头们梳的梳头挑的挑首饰。   “这铀子太重了,用那个白玉的,还有这宫花也换个色儿,从头到脚一水儿的大红,知道的是府里有喜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年节将至把自己包成了个红包呢!”   看着李嬷嬷手中一顿,面带纠结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儿,舒兰哪里会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便是轻笑一声——   “怎么的?难不成我这正儿八经的嫡福晋倒还得靠着衣裳首饰来撑场面了?不过两个十三四岁的丫头哪里就用得上你这样严阵以待了?快些将这粉扑薄些,省得反叫人看了笑话去。”   “……倒是奴才思虑不周了。”   舒兰没再接话,有一搭没一搭的指点着丫头们梳妆,脑子却略微有些放空——   虽说她身为嫡福晋目前跟胤禛之间感情来得深厚,膝下有着三个包子位子亦是稳当得不行,可身在其位必得谋其之职,府中添了新人总归少不得花上一番心思来重新平衡各院,再加上想到眼前这钮祜禄氏似乎是上一世的钮祜禄氏隐隐有些不同,以及其莫名其妙的跟德妃扯在了一起,她倒也并不敢太过掉以轻心,便是收拾完毕之后也不多加耽搁,搭着李嬷嬷的手直接出了寝殿。   “奴才见过福晋,给福晋请安。”   胤禛向来就是比较低调的人,便是上一世年氏被赐为侧福晋过门的时候也没怎么大张旗鼓,只是家里人开上两桌意思意思的热闹一番就算完,到了这出身不显的钮祜禄氏和武氏这儿就更是不用说,仅仅是收拾出两所院子叫下人略加装点,两顶小轿往府里一抬就算全了礼儿,或许是如此,或许是初来乍到还没得拿乔的资本,便是甭管二人心里头是个什么想头,面上都来得极其恭敬。   “起来吧。”   舒兰目不斜视的直接落了座,端坐在主位上,无形中便透出了一股子上位者的气场,只是轻轻抬起的目光之中却并不显犀利,反倒是带着股淡淡的笑意。   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的两人,舒兰倒是觉着跟印象中没什么出入,钮祜禄氏依旧是容貌平平的模样儿,不过十三岁的年纪身形也没怎么张开,乍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瘦瘦小小的,不起眼得很,便是规矩再好举止再端庄,也让人难得见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而身为汉家女子的武氏虽然也同样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因着眉眼之中汉人独有的柔媚,盈盈流转的双目和唇角那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跟钮祜禄氏站在一起明显要比前者抢眼得多,便是一眼看去就足够能让人想象得到再过多几年之后的好模样儿。   “谢福晋恩,请福晋用茶。”   二人察觉到了舒兰的目光,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压根不敢抬头多看一眼,恭恭敬敬的从一旁的嬷嬷手中接过温热的茶,然后走前两步屈膝蹲在了舒兰身前,舒兰今个儿本就无意在这上头立规矩多做什么为难,看着二人规规矩矩的挑不出什么礼儿便径直接过了茶盏,各自轻抿一口。   “起来吧,从今个儿起咱们也就算是一家人了,下头这两个是李格格和宋格格,想来方才在外头你们已经见过了,虽说你们位分一样不分上下尊卑,可总归她们要于你们先入府好些年,你们便也同她们见个礼。”   “是,奴才谢福晋提点。”   虽说对这跟记忆中不太一样的钮祜禄氏有些上心,可依着自己的身份和对方的身份,舒兰却大不必自降身份的上赶着去跟对方太过来劲儿,便是该赏的赏完,该说的说完,该走的过场走完,她就算是尽到了目前自己个儿该尽到了责任,便是大手一挥的直接将钮祜禄氏和武氏二人打包扔给了李宋二人,来一个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   事实上,李宋二人在府里待了这么些年头,到底是大概知道胤禛喜欢的是什么性子,看着比起有前科的自己面前这二人规矩得体得不行的模样儿,本就对新人来临有些忐忑的李静琬和宋清莲自是越发的来得心下没谱儿,便是也一点没让舒兰失望,前脚钮祜禄氏武氏才道一句‘给姐姐见礼’,后脚二人就一边半蹲着回礼一边找着由头挑起了话头——   “这瞧着妹妹们进了门方才感觉到岁月匆匆,一晃眼我竟也侍奉爷侍奉了七八年了,可惜我是个福薄的,前些年好不容易生下个女儿却是没养大,不过我冷眼瞧着两位妹妹却是一副颇有福气的模样儿,想来也是这样才入了德妃娘娘的眼,便是眼下里这话虽是轮不到我来说,却仍是忍不住多嘴上一句,两位妹妹可是得好好加把劲儿,给咱们这雍郡王府再添些热闹才好。”   “这哪有新人进府头一天就说这些个有的没的的理儿,白得叫福晋看了笑话,亦没得叫两位妹妹来得着急,横竖妹妹们年纪都轻,瞧着也都是带着福气的模样儿,俗话说得事急则乱事缓则圆,可是莫叫宋姐姐给吓着了乱了分寸才好。”   宋清莲深知舒兰和德妃之间几乎已然是撕破了脸皮,面上虽是勉强维系着和平,私下里却是没少你来我往,便是一开口就直指钮祜禄氏与德妃走得亲近,一方面想要激起舒兰的不满,另一方面则是想要试试这钮祜禄氏到底有几分深浅。   至于李静琬,虽说她是穿越而来,因着心有先知和作为现代人的种种超前思维,对于一些个阴谋算计拿捏得并不算太差,可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古代人,你来我往的这些个弯弯绕绕自是比不得前者来得得心应手,更别说眼前站着的还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身为未来乾隆皇帝的亲妈,历史上鼎鼎有名的福太后,便是一早心中就乱了分寸,说起话自是直白得不行。   舒兰听在耳里并不出声打断任何一方,心中却是想着上一世这二人进门的时候,李静琬膝下的弘时是府中唯一的阿哥,水涨船高的底气足得很,宋清莲则是刚巧有孕,精贵得正是春风得意,便是对着这初初入门的钮祜禄氏等人来得一个比一个气焰嚣张。   而眼前的局势虽是使得她们二人没什么资本去硬气,这话说来温和委婉了不少,对于十三四岁刚刚踏入皇家这盘大棋的小姑娘来说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让人无从接受,便是一眼望去,武氏就如舒兰预料之中的一般额上忍不住泌出了蹭蹭细汗,面上本能的带上了点无措,可再将目光往旁边一移转到钮祜禄氏身上却又稍稍一滞——   嗯?她倒是来得淡定!   “二位姐姐说笑了,这论有福气谁人又能比得过福晋?先前在宫中的时候便没少听皇长孙和先前龙凤双胎的趣事儿,说是不光主子爷和皇太后主子,就是那上上下下的奴才都忍不住从心里叹上一句最有福不过雍郡王府,咱们爷最有福不过娶了这么个福气满满的福晋,如此之下,这在这最有福气的人儿跟前说福气,两位姐姐岂不是在寒掺妹妹们吗?”   “……你这嘴儿倒像是抹了蜜一般。”   李静琬本就对这些个场面话来得不怎么在行,宋清莲虽然好上一些,却终究被性子所限说不出什么太过漂亮的话,便是被钮祜禄氏这么一哽只能干笑两声,然而钮祜禄氏却并未就此收场,反而又从身后的侍女手中接过了好些物件儿——   “这郡王府之中虽说什么都不缺,什么精贵的稀罕的都没少见,或许并看不上这些个粗糙之物,可初初入府总归不能白白得了福晋和两位姐姐的赏赐去,便是在家里特特抄写了几本经书献给福晋,盼着能保佑几位小主子能平安长大,而给两位姐姐则是特特准备了些自己个儿绣的香囊,转了些宁神益气的草药,盼二位姐姐不嫌弃。”   “唔,你们有心了。”   看着手中抄得整整齐齐的好几本经书,和武氏似乎刚想起这一茬儿,急急忙忙也让侍女递上见面礼的模样儿,舒兰面上的神情半分未变,唇边却几不经意的划过了一抹略带玩味的笑意,只觉得这钮祜禄氏比起自己所想还要来得不简单,而正当若有所思在心中记下了一笔的时候,景娴的奶嬷嬷却是从后殿一脸无奈的跑了出来——   “福晋主子,二格格莫名其妙的闹了起来,怎么哄都哄不住,您是不是去瞧瞧?”   “景娴那丫头……”   今个儿想听的想看的想探究的基本上都全活了,便是没有这一茬儿舒兰也准备道声疲挥手让人散了,看着众人皆是因着奶嬷嬷的话起了身自然也不推脱,满脸温情的低叹一句就直接扶着嬷嬷的手出了殿,众人眼瞧着最大的主子走了也纷纷各回各院,只有听到了舒兰那一句低吟的钮祜禄氏却是瞳孔猛地一缩——   景娴?! 第108章 第一波阴谋逼近   金秋十月是北京城一年之中天气最宜人的时候,微风吹在身上让人觉得暖暖的,便是原本没有什么睡意,用过膳的午后也忍不住想要小憩一阵,方才算是没有辜负此般良辰,然后万事总有例外,比如眼下里的钮祜禄氏便是无论如何辗转都无法入眠——   “钮祜禄氏,你知道吗?你那宝贝儿子眼下里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而你也被禁锢在这高墙之中,可我们呢?有着这天下最尊贵的身份,过着这世间最荣华的生活,你拿什么来跟我们乌拉那拉家斗?”   “有一句说一句的,你够狠心也够果决,可致命的是你实在太蠢了,不过是个格格出身的宫妃,你拿什么跟先帝爷明媒正娶的嫡福晋比?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西太后,你拿什么跟我这统领六宫的后宫之主比?你当真以为旁人都像你和富察氏那样蠢吗?一步错步步错,钮祜禄氏,你注定了永远都是输家!”   “生你钮祜禄氏又偏生我们乌拉那拉氏,这就是你的命!”   前一世的画面如同走马观灯一般在她眼前飞速的闪过,直将她灵魂之中最痛楚的记忆毫无保留的挖了出来,暴露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尤为的显得讽刺,猛地睁开眼见到头顶的床帐之后,钮祜禄氏方才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却连额上的虚汗都来不及擦,就朝帐外正有一搭没一搭打着扇的侍女略带着急的挥了挥手。X X 网 站 w-w-w.-x-Xx.c-o-m。   “快给我把桂嬷嬷叫来!”   钮祜禄氏虽不像舒兰一般是三媒六娉明媒正娶的嫡福晋,可作为经老爷子下了圣旨赐入府的格格,到底还是比起那些个直接收房的丫头使女来得有脸面,便也是做了几十台嫁妆,从娘家带了几个伺候的人,看着舒兰指来的丫头快步退出屋外,眼前换做了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钮祜禄氏不由得放下了满身的警惕,略带无力的揉了揉眉心。   “桂嬷嬷,你觉不觉得那二格格在针对我?”   “二格格?”   钮祜禄氏所指的二格格不是旁人,正是龙凤双胎之中的景娴,虽说其身为雍郡王府中唯一的嫡女,身份来得不一般也很是得胤禛夫妻的疼爱,可因着年岁来得太小,平日里只是多在主院范围内活动,便是听了自家主子陡然间这么一句,想到自家主子和这二格格之间也没什么特别的交集,桂嬷嬷不由得像是二丈和尚一般,很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奴才愚钝,主子何来这么一说?”   “你莫不是不记得前个儿的事儿了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钮祜禄氏面上的神情很是有些恨得牙痒痒,“爷爱重福晋,十日里总有一半留在主院也就罢了,横竖我初初入府不久,在爷跟前不过刚混了半个熟练,膝下又没得什么依仗,总是不得不忍她一二,可她生的那个小贱蹄子却像是上赶着要跟我作对一般,半夜里头惊醒了不叫额娘偏偏叫阿玛,硬是把爷从被窝里叫走了,如此之下,她不是在跟我作对是什么?”   “主子息怒,二格格才满了周岁没多久,您进府亦是才一个来月,近日无仇往日无怨的,应当不至于吧?”   桂嬷嬷虽然也算钮祜禄府里头的老嬷嬷,可凌柱撑死了也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四品官,家里头自然也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再是有着几房夫人也翻不出什么天去,便是对于这王府内院之中的事儿来得并不算特别敏感,回想着舒兰的态度和几次见到景娴场景,始终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奴才冷眼瞧着,咱们福晋算是这些个皇家福晋里头来得好相处的了,直郡王府上那位正是在立威的时候,不是今个儿折腾这个就是明个儿训斥那个,太子妃娘娘看起来温和,可底下那几个侧福晋却是一溜儿的被赶到了掖芳殿,平日里连太子殿下的衣角都挨不到一下,三福晋那前些日子侧室生了个丫头,也是每日里斗得没完没了的,更别说八福晋十福晋她们,便是咱们这雍郡王府实在算是太平安生的了,便是不说福晋素来来得慈善,鲜少插足各院之中的私事,就说她一连生下二子一女位子稳当得很,也大不必在咱们身上费心费力的不讨好不是?”   桂嬷嬷压根没主意到自家主子因着自己的话越变越难看的脸色,反而自觉在理的说得很是来劲儿。   “至于二格格,听底下人说一向就跟爷来得亲近,想来是爷这阵子忙于政务没有太多时间流连后院,这才折腾出了这一茬儿,若不然这小小的人儿就懂得这般心计,岂不是太可怕了吗?便是主子还是宽宽心莫要想那么多才好。”   “我想太多?究竟是我想太多还是你想得太少了?!”   看着自己身边的贴身嬷嬷几乎将这乌拉那拉一脉夸得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钮祜禄氏只觉得一口老血直冲咽喉,横竖这会儿是午休旁人没杵着什么外人,便是直接拍着桌子就发作了起来——   “我真是不明白你这脑子里头想得都是些什么东西,合着你觉得咱们进了这雍郡王府只要能谋得个一席之地,有饭吃有衣穿这日子便算齐活了?若只是如此,我那般费尽心力的拉拢永和宫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想要将这乌拉那拉氏拉下神坛?今个儿我索性与你说明了,她乌拉那拉氏再是温和再是不争再是退让,只要她姓乌拉那拉,就与我注定了是不死不休的局儿!”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钮祜禄氏翻脸得突然,桂嬷嬷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在理说理的一番话会引来自家主子如此大的怒火,想着自家主子自从选秀前跌了一跤后就性子大变,远不如往日来得温和不说,还动不动的就罚这个罚那个,便是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何刚刚进府数日就这样恨上了福晋主子,却也不妨碍她本能的生出了些畏惧,连带着瞬间软下了语气。   “奴才愚钝并不知主子所想如此深远,满心只想着咱们入府不过数日,在雍郡王府脚跟子还没扎得稳,实在是犯不上去跟枝强根状的福晋在这当口儿上弄出什么不快,说句不中听的,福晋到底比咱们在府里待的时间久,摸得清爷的喜好习惯不说,膝下那几个孩子也很是得爷和宫中主子的欢喜,如此,与其以卵击石让福晋心中记上一笔,倒不如来个借刀杀人以力打力,您,觉着如何?”   摸得清爷的喜好习惯?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却不一定!   钮祜禄氏心中忍不住冷嗤一声,可因着根基不稳,眼下里能够依仗的人统共就这么几个,不欲将人逼得太紧,便是听着桂嬷嬷这话还是勉强压了压气性儿,从鼻孔里轻哼一声——   “仔细说来听听。”   “还是方才所说的,咱们初入这雍郡王府的时间毕竟还短,虽是因着有德妃娘娘的支持比起那武氏算是得面儿一些,可宫里宫外的到底有些远水救不了近火,便是甭说福晋,就是那李格格和宋格格咱们也有些相较不上,然而反过来说,也就意味着比起咱们,怕是在府里待的年月甚久又没混出个所以然的那两位更为的想要对付福晋,如此,眼下里德妃娘娘正是得宠,若能将那李宋二人皆拉拢到我们这边来,岂不就万事易如反掌了?”   “拉拢她们?”   钮祜禄氏本就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上一世什么都被压过一头且没得翻身的余地且已经恨上了乌拉那拉家上下所有人,逮到点机会就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后快,更别说眼下里一切重头来过,给了她一个她自认为能够得以翻盘的绝佳机会,自是就越发的来得自视甚高不可一世。   想到上一世这李氏虽是混到了个妃位,却因着教子无方生生被连累了去,就是到了临终之时也没盼到胤禛前去看上一眼,只能生是齐妃死也是齐妃的,半点旧怨不去半点荣光不增的含恨而去,钮祜禄氏便打心眼的一百个看不上她。   至于宋氏就更不用说,明明身为胤禛身边最早的女人,也算是得了几年独宠的时光,却是光长年纪不长本事,李氏一进门就被夺了宠夺了权,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又一连生下两个赔钱货,且还一个都没能保得住,落得年老色衰,老来无依,空得个一宫之主的嫔位却混得还不如个得宠的贵人。   如此,在把最不显山露水却混得最好的耿氏挤走之后,钮祜禄氏还真是从未想过这一茬儿,便是眼下里被提起来也很是来得不屑——   “且不说那福气不福气一说,就凭着她们早乌拉那拉氏那么久入府,却从未在其身上讨过半分便宜,且还被生生闹得互相敌对你我牵制,就瞧得出是个笨到极致的,拉拢她们,甭说能不能指着她们成什么事,可别到时候还被倒打一耙连累了去才好!”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那李氏终究膝下有几个孩子,在王府里头总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若是……”   “这倒是不错,比起蠢顿如猪的李氏,那两个倒霉孩子倒是还能用上一用。”   不像李静琬和宋清莲在钮祜禄氏还没入府的时候就已经生出了极大的危机感,自认为重来一世胜券在握的钮祜禄氏压根就没将这二人放在眼里,便是动起心思来很是大胆,把弄着手中镶满了宝石的尖锐的护甲套,不等桂嬷嬷将话说完就只见她嘴角浮起了一抹带着寒光的笑意——   “乌拉那拉氏,我且瞧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第109章 李静婉也出手了   钮祜禄氏心中虽然已经下了决断,可表面上却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甚至更加的伏小作低,谨小慎微,努力在舒兰面前建立着守规矩知尊卑的形象。   “福晋,最近这里头来得秋燥上火,奴才前几天听见您有些轻咳,心里头就一直记挂着,便是想着以前在家中的旧法,斗胆逾越了让小厨房采摘了些新鲜菊花瓣,为您炮制了一盅菊花羹和一碟子菊花糕,都是清火温润之物,盼您能快些安康。”   “唔,你有心了。”   舒兰面上并无什么波澜,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十分给面子的一样尝了一口后,才拭了拭嘴角接过话头。   “倒是来得清新爽口,爷这几日忙于政务总是操劳到大半夜,昨个儿我听他说话也是有些上火咳嗽,便是回头你也往爷那儿送上一份罢。”   “福晋主子放心,奴才醒得了。”钮祜禄氏受宠若惊般的福了福身,“原也想着这一头,但奴才自知身份低微又不知道爷喜好怎样的吃食,怕万一惹了不喜方才没有直接差人送去,眼下里得了福晋主子这番话倒叫奴才落下了心,若是您二位尝着喜欢,奴才改明个儿再叫小厨房多备上一些。”   “唔。”   舒兰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钮祜禄氏则像是得到了极大的荣光一般又千恩万谢的福了一福,直叫那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这雍郡王府的上下妻妾来得多么的和睦有碍,可放在身在其中,就说李静琬的眼里,却是来得格外的刺眼——   “哟,钮祜禄妹妹可还真是有心人呐!”   比起虽然看着眼热却到底没旁的太多心眼的武氏,在府内年月不短的李静琬自然更加知道其中的门道,几不可见的瞟了端坐在主位的舒兰一眼,她的心情不可说不复杂。   即便不想承认,可栽了多么次她却也不得不说上一句,自家这位福晋算是个厉害角色,在外人眼里看来是个最为慈善宽厚不过的主儿,实际上却是府里府外一把抓,上至胤禛的私库和宗室大臣们迎来送往的每一张礼单,下至府里有人在的每一个旮旯角,便是远的不说,就说这掌握着全府人口粮的小厨房就任凭她花了多大的功夫,都从没能挤进去过半分,甚至连她有孕膳食得另起炉灶另外准备的时候也都没能逃得过其的眼皮底。   如此之下,眼见着这钮祜禄氏初来乍到就成功借着这一碗茶一碟点心带人进了小厨房,且还被提点着往胤禛那儿也卖上点好,再加上这钮祜禄氏因着平日里的恭敬规矩知晓进退还算是得宠,李静琬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   这乌拉那拉氏平日里那样精明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钮祜禄氏跟前竟这样好相处?难道这二人真就连成了一线?   李静琬穿越过来这么些年头总算不算白活,知道康熙虽然口上一直说满汉一家亲,实际上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亦或是各府各院之中,都是满人来得要尊贵一些,是以,若是同样出身于满军旗的舒兰和钮祜禄氏真的连成了一线,她再想要搏出头少不得会变得难上加难,这般之下,她当然不会眼睁睁坐以待毙,便是半带试探半带打压的直接开口捏起了软柿子。   “眼瞧着妹妹来得如此伶俐,咱们这些个做姐姐的可着实被比下去了,竟是瞧着福晋和妹妹你一句我一句的半句话都插不上,可真真是白过了这么些年,只痴长了些年岁半点伶俐劲儿都不见长,怪不得福晋这样喜欢妹妹爱重妹妹,当真是叫人羡慕得紧呢!”   “姐姐这话就叫妹妹无所适从了。”   李静琬这话虽然没高明到哪里去,却也难得的还算是漂亮,一方面指着钮祜禄氏年纪小小又入府没多少日子,却这般懂得阿谀奉承借机讨好,显然是个心不小别有想头的;另一方面则指着舒兰对钮祜禄氏来得格外青眼,作为当家主母却没能将一碗水端平。   有一句说一句的,钮祜禄氏虽说上一世最后还是栽在了乌拉那拉家的人手里,可好歹也从连玉牒都没上的格格母凭子贵成了熹妃,再摇身一变成了皇太后,便是心思成算人脉远见再是来得技不如人,在这弯弯绕绕上头的功夫总是要比二十一世纪来的李静琬来得在行得多,自是压根不用多转什么心思就将这话中的深意摸了个透彻,顺着话头就给顶了回去——   “妹妹出身平平,不敢跟福晋和众位姐姐相比,却也勉强算得上是满军旗大姓,便是家父虽然官职不显家中规矩却来得多,祖母也总叫我们多学着点,加上膝下弟妹较多,妹妹自是从小就操心惯了。“   钮祜禄氏垂下双眼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速却飞快的根本不给人插嘴的空档。   “而姐姐不然,俗话说得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便是旁的不说,只膝下的大格格和两位阿哥就少不得让您分神了,又哪里像妹妹初初入府这般来得左右无事呢?”   这贱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李静婉本就忌讳钮祜禄氏的出身,眼见着对方直接这样点明了,自是被挑衅得心从火头起,面色亦是跟着一沉,然而就当她准备冷嘲回击回去,想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静默了好半晌的舒兰却是突然出声了——   “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是有心的,便也甭在我这儿争长短了,你们虽然进府时间不一样,关起们却也算是自家姐妹,没的为点子吃食闹笑话。”   “福晋,我”   “玉柔说得也算不错,眼下里正是秋燥上火的时候,这菊花既能清火养人,回头你就多备上一些往各院都送上一些,省得这秋老虎都快过了还闹出什么上火的事儿。”   “是,奴才记下了。”   “嗯,我也乏了,都去罢。”   舒兰轻描淡写的揭过了这一茬儿,话说到这份上甭管在场人心中如何作想,面上都只能乖乖的福身告退,而出了门直接去了小厨房的钮祜禄氏暂且不说,气冲冲的李静婉却是回到自己院子,一关上门后就再也忍不住了——   “乌拉那拉氏那个贱人,竟是当着这么多人来拆我的台!”   “主子喜怒,您”   “滚开!”   李静婉虽说从来未在舒兰身上讨到过便宜,可因着其膝下的几个孩子,只要没越了线,舒兰却还是鲜少拂她面子的,如此,这原本就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也就罢了,偏偏对方维护的还是眼下里最让她忌讳的钮祜禄氏,一副同一阵营好姐好妹的模样儿,她自是来得勃然大怒,抬手就将桌案上的瓷器一股脑的全都拂到了地上。   “她以为她算个什么东西,出身大族又如何?说到底阿玛也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小小四品官,这京城里头随便抛个砖,砸到的哪个不比她来得金贵?一个旁支小家里的女儿竟还拿着出身在我跟前摆谱儿,当真以为抱上乌拉那拉氏这棵大树就能后顾无忧了?!”   “主子”   李静婉从来就不是什么气性好的人儿,可这次会恼成这幅模样儿,固然是真的被舒兰和钮祜禄氏二人的一唱一和给气得不行,可此外,也是本能得感到了有些后怕。   人分为两类,在面对未知的事情的时候,有一类人会把一切都往好的方面想,另一类则是把一切都往坏的方面想,而显然的,李静婉是后一类。   作为一个只在各种电视剧中来了解这个时代的人,她并不能将众人接下来的命运如数家珍,可到底知道鼎鼎大名的福太后钮祜禄氏,如此之下,她自是害怕对方会站到舒兰的阵营去,在弘历出生出现最大的利益冲突之前,二人先联手将她拖下去。   不,她们休想!   有一句说一句的,李静婉其实也算是个倒霉催的,毕竟若是这个时代中只有她一人穿越过来,依着她那点子先知,远的不说爬上侧福晋总归是没什么问题,可不光是穿越者一个接着一个接踵而至,还好死不死的碰上了重生的舒兰以及重生的钮祜禄氏,一人手腕高超一人其心狠决,相较之下她自然就落了下乘。   而撇开这些不说,若是舒兰重生回来的时间晚上一些,跟上一世一般没能保得住弘晖又伤了身子难以身孕,那么就是她手段再不如人,双生之子的兆头再来得不讨喜,也总是会因着是这府里头得头一分来的格外金贵,身份亦是与眼下大不一样。   如此之下,她自是怎么都吞不下这一口气,将舒兰和钮祜禄氏一并恨到了骨子里之余,连带着看着被奶娘抱在怀里的自家儿子也生不出一丝耐性——   “哭哭哭,生来就让我得了不喜还有脸哭!“   孩子不知事,自然不会因着她的话就瞬间收敛下来,便是惹得李静婉越发得烦躁,然而她皱着眉刚想继续怒骂出声,却见到两个小家伙望着她身边方向不停得扑腾着双手,便是顺着目光看去竟发现是刚从小厨房送来得菊花糕,直让气急了得她眼中顿时划过一抹精光——   有了! 第110章 弘昀急病闹翻天   李静琬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午膳刚过没多久,还没等舒兰将几个小包子哄着睡下,跟胤禛说上几句私房话,偏院里头便就人仰马翻的闹开了锅——   “爷,福晋,不好了,出事儿了!”   “大晌午的闹什么闹,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天儿本就来得燥,好不容易忙活完了回家,又哄好了已经精神好得不行的小祖宗,胤禛和舒兰便是铁打的也不由得都乏了,便是赶在这当口儿上闹腾起来,换了谁都没有好脾气,见着刚刚睡下的几个小包子一个翻了个翻身,一个皱了皱眉,一个踢了踢脚胳膊,甭说脾气本就不怎么好的胤禛,就是性子向来来得淡定的舒兰也忍不住看着李氏身边的使女一脸铁色。   “究竟怎么回事?”   “回,回福晋的话,四阿哥出事儿了,不知道怎么的似是,似是发了急病,闹腾了一阵儿怎么哄都哄不好,方才竟是口吐白沫直接厥过去了!”   “……什么?!”   弘昀虽说身为双生子并不像弘晖弘晙乃至景娴那般得胤禛的宠,可到底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便是此话一出就只见胤禛猛地变了脸色,而作为当家主母,深知这后院中人就没一个省心的舒兰自然想得就更多,想到先前李静琬离去时那股子不甘心的模样儿,和钮祜禄氏跟上一世截然不同的种种表现,她亦不由得眯了眯眼,同时一边叫人赶紧去请太医,一边叫人收拾着直接动身往李静琬的院子而去——   “爷,福晋,您二位可算是来了!”   脚还没踏进院子大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了李静琬的怒骂,嬷嬷们的叫唤,和铜盆跌落在地上的混乱之声,夫妻二人皱着眉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才又往前走了两步,便只觉一阵香风袭来,再定眼瞧去,哭得一脸稀里哗啦的李静琬就已然跪在了身前。   “昀儿虽说出生那会儿身子骨有些羸弱,可一早却是调养过来了,平时里连小病小痛都不见有,今个儿竟是闹成了这幅模样儿,爷,福晋,奴才求求您二位,可一定得想法子救救这孩子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做额娘的怎么还尽说些混话?!”   胤禛素来忙于朝政,且极为放心的将家宅之事尽数交给了自家福晋打理,便或许还有些不太知情,可从早到晚一直就忙于内务的舒兰却是来得门清儿。   这李静琬虽说孩子生得不少,在人前也总是一副慈母模样儿示人,可私底下却是把孩子往嬷嬷们那儿一扔尽当了个甩手掌柜,便是失职失责再是论不上,也决计没有上心上眼当做心尖子疼到哪里去,如此,再看着对方到了这会儿功夫还不忘话里有话,同样作为额娘的舒兰不由得恶从心中起,陡然就失了好颜色。   “合着弘昀是你的孩子,就不是爷和我的孩子了?你且宽着点心留着些气力,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怕是最多用不了一刻钟就能到。”   “奴才……”   “事儿还没弄清楚就这般呼天抢地的,便是好好的孩子也得被你念叨出个好歹,趁着这功夫还不赶紧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成了这样?”   “福晋,福晋说得有理,是奴才心急则乱乱了分寸,望爷和福晋不怪。”   看着胤禛从进屋到现在虽皱着眉却半句话不说,一副万事皆由福晋做主的模样儿,而舒兰也没有如自己预料中对自己宽和以待,反而有些疾言厉色,李静琬只能心中暗恨一声,悻悻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弘昀和弘时都已经一岁多了,早些时候就已经开始吃些面糊辅食和易克化的糕点了,便是除了大格格这些日子跟二格格走得较为亲近,多是在主院里陪着一起用膳外,两个孩子基本上是跟奴才一同用膳,而今个儿这两个孩子怕是玩累了,胃口极好用起膳来一个比一个吃得要香,可用过膳没多久,弘时倒是没什么事,弘昀却是抱着肚子叫唤上了,然后,然后就成了眼下这幅模样儿……”   “用了膳没多久就出事了?”   胤禛素来节俭,能够省点绝对不铺张浪费,便是这除了有孕的时候为求孕妇添食方便会在院子里增设个小厨房之外,其余时候府里各院的吃食皆是由大厨房按照来统一供应,舒兰执掌内务,大厨房的采买每日的菜单自然是得让她过目的,换句话来说,大厨房中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便再是追溯源头怪罪不到她头上,她也少不得要顶上个失职失察的名头。   如此,舒兰不由得直接忽略了李静琬说大格格在主院用膳时故作的失落神情,只直接抓住了话中的重点,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抹精光——   “你的意思是这席面儿有问题?”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无妨,我也是做额娘的,自然知道这眼见着自家孩子受罪的着急之感,便是待会儿就叫太医帮着给验验,若是真有个什么,横竖爷就在这儿,少不得会为你做主,若是没个什么,我也念着你这份心不怪你以下犯上之罪就是。”   “奴才……是。”   甭管李静琬的用意如何,被舒兰这番先声夺人的一通抢白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看着对方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和话中半带有意半是随意的挑衅,她心中隐隐有种事情会脱出自己掌控的感觉,但有碍胤禛瞟过来的冷冷的目光,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且压住心中的憋屈挤出笑容奉承舒兰一句大方宽厚。   话说到这份上,两两都没有什么再磨叽的必要,便是胤禛夫妻坐着,李静琬站着,好不尴尬的皆是望着门口处,太医就是在这般好几双眼睛的千呼万唤之下踏进了院门——   “微臣给雍郡王请安,给雍郡王福晋请安,王爷福晋……”   “行了,免了吧,孩子还闹腾着呢,十万火急的也没功夫折腾这些个劳什子虚礼。”   内外有分,男女有别,舒兰和李静琬身为王府内眷,在胤禛在场的情况下自然没有上赶着出头的理儿,皆是纷纷避到了屏风之后,如此,便是只见坐了这么一会儿都没得出个所以然来,显然有些上火的胤禛直接大手一挥的免了礼,然后抬手指了指那用了一半收拾了一半的席面——   “劳烦您先瞧瞧这席面是否有问题。”   “呃?是。”   前脚才说孩子闹腾着十万火急,后脚又说先瞧瞧席面,太医显然有些把握不住胤禛的心思,但想到对方那副铁面无情的模样儿和如今在朝中正是风生水起的得宠劲儿,却也不敢反驳,连忙应一声就快步走到了膳桌前,这个闻一下,那个尝一口,仔细倒腾了大半天才敢上前回话。   “回王爷的话,这膳食并无问题,荤素搭配得也很好,不油不寡却又滋补,倒是比起寻常王府里头的膳食要来得养人得多。”   “怎么……”   “唔,劳烦了,来人,赶紧带太医进去给弘昀瞧瞧。”   王府之中的规矩虽不比紫禁城那样繁杂,却也自有一套讲究,加上舒兰本就心生防范,压根不欲给人半分钻空子的机会,就更是从上膳食到撤走膳食都有大厨房的人在旁伺候着,便是,寻常时候李静琬根本就找不到机会在膳食中动手脚,往舒兰头上泼什么脏水。   然而有一句说一句的,今个儿毕竟不是什么寻常时候,便是李静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个儿方才趁乱加了料的弘昀面糊小碗,居然得了这太医轻飘飘的一句‘并无问题’,直让她眼睛珠子陡然间瞪得老大,可刚想要说上一句‘怎么可能’,又才冲口而出个话头就又被舒兰和胤禛二人的冷冰冰的目光直接给堵了回来,一时之间,竟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太医行了礼后亦趋亦步的进了内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这怎么可能?!”   “李格格这话说得有意思,难不成你还真认准了是本福晋动了手脚,想对弘昀行什么不轨之事吗?”   “不,不,奴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舒兰面上神情不变,却一边叩着桌案一边下意识的挑了挑眉毛,跟其来来往往这么些年的李静琬不由得心中一跳,知道这是舒兰即将发怒的一个征兆,便是连忙转了口风。   “奴才原就没想过这膳食上头能出什么大问题,说句难听的,福晋掌管着这雍郡王府上上下下的所有大小事,若真有意与奴才母子为难,动起手来实在是易如反掌,可这么多年来福晋为人如何,府上众人皆是看在眼里,甭说爷那般信任您,便是奴才也一直以有您这么位当家主母来得庆幸,又哪里会往这上头去想。”   “哦?”   “只是这话又说回来,弘昀这孩子好端端的成了这幅模样儿,奴才这个做额娘的总是少不得着急上火才有了这么一说,实在是愧对福晋的厚爱。”   “行了行了,先前不就说免你无罪么?眼下里你又这幅模样儿岂不是叫人觉着我说话不算数了?”   李静琬改嘴改得快,听出了其中更多深意的舒兰变脸也变得快,十分配合顺着话头就抛下一句。   “你的心情我也明白,孩子确实也不会好端端的就成了这幅模样儿,既然用膳前还没事用了膳就出了岔子,那你便细细想想这其中可还用了别的东西没有?”   “这……”   李静琬面上有些犯难,可目光却转得飞快,从膳桌上直接跳到了一旁的小案子上,舒兰顺着其注视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小案上放着个瓷碟子,碟子里装着几块晶莹剔透带着点微黄的糕点——   “菊花糕?” 第111章 谁是螳螂谁是蝉   “菊花糕?”   对于舒兰直接了当所抛出的三个字,李静琬并没有上赶着立马附和,而是一边故作出一番正在努力回想的样子,一边用不大却能让胤禛舒兰清晰听见的声音细细念叨着——   “钮祜禄妹妹拖大厨房的人送来菊花糕似乎正好是午膳之前,我想着马上就要开膳了就摆在一旁没有动,弘时素来不怎么喜欢这些个糕点也没什么兴趣,倒是弘昀似乎瞧着这颜色来得好看闹腾着要,然后叫嬷嬷给掰着尝了一口,当时我也不以为意,难道……”   果然是有后招。   舒兰虽不知道李静琬动了坏心思,也不知道她具体想要怎么着,却到底一直防范着,便是对方有张良计她就有过墙梯,李静琬前脚才在那米糊小盅里加了料,后脚就被她安插在这院子里的人给掉了包,是以,她并不担心这膳食里能验出个什么东西,换句话说,就是真的验出来了她也有的是办法全身而退,甚至直接把屎盆子给扣到对方头上去,便是眼瞧着对方被自己破了一招之后,又反应这样快的开始了第二招,舒兰不由得在心中轻笑一声。   比起里里外外想了一大圈的舒兰,胤禛显然没想那么多,可是看着李静琬这攀扯完了一个又来一个的劲头,却也明显的有些不耐烦,只是碍着眼下里还不知道弘昀是个什么情况,身为额娘的李静琬又勉强算得上受害者之一,连带着这事儿确实还没算扯清楚,一切皆有可能,便只是皱着眉并没有直接发作出来。   而胤禛夫妻二人不说话,李静琬这戏自然也唱得有些尴尬,然而就在她琢磨着是先将错处揽到自己身上来个以退为进,还是干脆跪到胤禛膝前求做主的时候,候在门外的苏培盛却是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爷,福晋,钮祜禄格格来了。”   “哦?”   人都到了门前,且这事儿似乎扯到了她头上,胤禛和舒兰自然没有不让人进来的理儿,而被叫进来的钮祜禄氏却也不显得有半分惊慌,只是衣裳头发略显随意,看得出过来得着急,便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之后不等舒兰问明来意,就自顾自的起了话头。   “奴才午睡起来就听见底下人说四阿哥发了急病,原是不想在这当口儿上来添乱,可打听来打听去横竖没个准话,心里头又来得着急,便是不请自来的过来了,望爷和福晋莫怪奴才自作主张。”   “唔,也算你有心了,太医刚刚进去还没出来,既然来了,便坐下一起等等吧。”   “是,奴才谢过爷和福晋。”   听着太医来了,钮祜禄氏似是松了一口气,可面上仍是带着担忧和着急,便是前脚才坐下就又将目光转到了李静琬身上。   “这早上请安的时候还听李姐姐说两位阿哥来得身子骨康健,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这幅模样儿?连我听着这信儿都忍不住心下一惊,可想李姐姐这心里头该多揪心,只是两位阿哥吉人自有天相,又有爷和福晋在这镇着,想来是一定会逢凶化吉的,李姐姐可宽宽心,莫要太过难过累了自身才好。”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横竖得了急病的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说得轻松!”   “呃?李姐姐您……”   “别挂着这幅虚情假意的模样儿,若不是你,我的昀儿怎么会变成眼下这幅模样儿?”   眼见着自己的话都说到了这步田地,而这做出菊花糕的始作俑者也来了,胤禛和舒兰却还是那副不动声色走一步看一步的模样儿,李静琬不由得心下着急又憋屈上火,便是眼瞧着钮祜禄氏自己上赶着将话头扯了过来,哪里还能放过这么个机会,压根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连珠炮般的发作了起来——   “钮祜禄氏,也亏得我李静琬是个眼瞎的,居然原先还觉着你是个好的,听着大厨房的人说你为着弘昀弘时特意将菊花糕做得软糯了些,只为了方便两个孩子克化,心里头还感念着你的好,想着得给你送点什么东西才好,却没料到你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若恨我请安那会儿说话来得有些不客气你拿我发作便是,为何要将火撒到这无辜的孩子身上?弘昀前脚才吃了你的菊花糕后脚就成了这幅模样儿,钮祜禄氏,你,你当真好狠的心!”   “我……我真是冤枉哪,您比我来这府里好些年,虽是与我位分一般却总得称您一句姐姐,便是姐姐对妹妹的说话不客气些实在当不得什么事儿,难不成我为着这两句口舌之争就要下毒手吗?甭说于情于理都犯不上,就说福晋掌家的手腕,我就怎么也不至于蠢到这份上吧?”   “你还切齿狡辩!”   “李姐姐,我这只是在就事论事,您想想,这糕点是福晋尝着好临时叫我做的,我事先既不知道今个儿要给四阿哥做糕点,又怎么去准备?退一万步来说,我做糕点的时候还有着大厨房一应下人帮着打下手,人多嘴杂的我哪有什么机会动手脚?您可别真的以为我有那通天的能耐,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就能将大厨房的人都给收买了去罢?”   “你……”   钮祜禄氏这话面上看起来似乎是无懈可击,可若是细细琢磨一番却有的是空子钻,旁的不说,便是这藏毒,指甲里,发丝上,袖口上,哪哪儿都能行,便是见着对方这幅言之凿凿的模样儿,李静琬自是来得一百个的不服气,然而正当她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全部反驳回去的时候,在上头冷眼瞧了老半天被吵得脑仁子都开始疼了的胤禛却是看不下去了,便是猛地一拍桌案一把抢过了话头——   “行了行了,你们还有完没完?!”   “爷,奴才……”   “一个两个的都当爷和福晋是死的不成?要是吵吵嚷嚷的就能得出个结果,外头还要官府做什么?朝中还立刑部做什么?当真是应了方才福晋那句,好端端的孩子便是没事也得叫你们闹出事儿来!”   “可是……”   “行了!是非黑白爷自有定断,待会叫太医再来验验,若是这菊花糕里头真有个什么,爷自然不会轻饶,若是没有,那你也该收收你这性子了,甭仗着生了几个孩子就在这后院之中搞风搞雨无法无天,连带着这院子里的下人也该好生盘查盘查,别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不上心才折腾出这么桩幺蛾子,爷没那么多时间来跟你们擦屁股!”   胤禛轻易不插手后院的事,也在舒兰的调/教之下轻易不发怒,便是眼见着这位爷一方面正儿八经的接过了手,一方面似乎有发怒的前兆,殿中众人不由得瞬间噤了声,只是今天注定是个多事之日,还没等这份平静多维持片刻,就只听见内殿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和嬷嬷丫头的尖叫声——   “不好了,小主子,小主子怕是保不住了!”   整个大厅随着这一句话瞬间陷入了死寂之中,明明只在菊花糕里加了点巴豆粉的李静琬不由得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满心满脑都回荡着一句‘怎么会这样’,而一旁端坐在主位上的胤禛和舒兰也下意识的齐齐站起了身,使得跪在厅中回话,暗道今天倒了血霉的太医亦是忍不住全身颤抖了起来。   “回,回王爷和福晋的话,小阿哥似乎是误食了什么剧毒之物,然后紧接着又用了午膳,催动了胃力,使得毒物极快的入了五脏,若是成年人或许还能用虎狼之药尽力试上一试,可这么小的孩子,便是,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望,望王爷福晋节哀。”   “……剧毒之物?”   胤禛的眼底深处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寒光,面上的神情却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有额角爆出的青筋暴露出了他此刻的愤怒,他勉强深吸一口气稍缓了下情绪,然后抬起手指了指一旁小案上的菊花糕。   “你看看那个。”   “是,是……就,就是这个!不过这个糕里头似乎又不只是有毒药,好像还掺了点……”   太医先是拿起菊花糕对着光仔细瞧了瞧,再又掰下一块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又拿了个小碗兑了点不知道什么药水把菊花糕放在里头拌了一拌,眼瞧着那原本透明的药液刚刚加入菊花糕就变了颜色,太医脸上也顿时变了颜色,只是抬起头来刚想再说上什么,又在胤禛满是冰冷的目光之下瞬间低下了头。   “钮祜禄氏你这个贱人,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看见太医撂下了准话,胤禛的脸色也一如锅底灰一般,一副风雨欲来之兆,因着方才的噩耗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的李静琬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样,直接从地上蹦起来朝着钮祜禄氏就狠狠掴了一巴掌——   “你个贱人,你好狠的心,竟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要了弘昀的命,他,他还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你怎么就下得了手,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报应?不怕午夜梦回时弘昀来找你索命吗?!”   “李姐姐,我没有,我没有啊!”   “太医都说那菊花糕有剧毒了,糕是你做的也是你叫人送来的,不是你难道是福晋吗?!”   “你……”   “都给我闭嘴!”   平白无故的失了个孩子,作为阿玛的胤禛当然不痛快,可是有一句说一句的,除了阿玛这个身份之外,他从出生时候被扣上的是皇子的身份,这也就注定了他这辈子无论做什么事都离不开利益,离不开权衡。   简单的来说,弘昀固然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是其额娘并不得宠,不过是个比起侍妾稍微好上一丁点儿,连玉牒都没上的格格,母凭子贵子凭母贵,翻了天也不过是没嫡子当前尚且能拉出来充数,有嫡子当前就得靠边站的庶子。   此外,就是暂且抛开舒兰在胤禛心中的地位,只说弘晖弘晙景娴三个小包子,无论是作为皇长孙出生还是龙凤呈祥的吉兆,都给他带来了切实的利益,这般之下,什么都没能给他带来,生来就代表着不吉利的双生子,自然在胤禛心中的分量有限,再加上他膝下的孩子夭折也不是这头一遭,便是比起弘昀的死,让他更为惊怒的是府中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下这样的狠手,将他视若无物。   如此,眼见着一桩事儿没弄明白,又多了太医要打点,且这二人还没眼色到自报家门上赶着把其中的污糟事在外人跟前捅出来,胤禛不由得更加勃然大怒——   “来人,她们要是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狠狠掌嘴!”   胤禛从不信奉什么做人留一线,打人不打脸那一套,没触到底线一切好说,触到底线就翻脸不认人,便是眼见着他这幅模样儿,甭说李静琬和钮祜禄氏瞬间闭了嘴,就是舒兰也眼观鼻鼻观心半句话不说,更别说从没见过这般的太医,感觉到胤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连头都不敢抬。   “张太医,本王听说你的儿子马上也要进太医院了吧?”   这死儿子在皇家不算什么稀奇事,可在自家院子里被活活毒死的内由一旦传了出去,却少不得得让他白白得一通训,连带着舒兰也在德妃跟前得不了好,便是胤禛将先治外再攘内的心思贯彻得十分彻底。   “说起来张太医一门也算是杏林世家了,张太医的父亲是曾十分过先帝爷的,就是孝庄文皇后也十分的赏识,到了您这一辈儿,也很得皇阿玛的看重,倒着实是劳烦张大人走上这一趟了。”   “不,不麻烦,微臣原就侍奉过孝懿皇后,说句拿大的,算是打小看着王爷长大的,便是甭说此行原就是微臣的本职之事,就是您还有什么用得上微臣的地方,但凡微臣使得上点力都在所不辞,只今个儿您府上小阿哥因伤热去世,微臣医术有限无力回天,望,望王爷恕罪莫怪才好。”   能在宫中任太医之位混出点资历的都不是什么蠢人,便是得了点话头之后,张太医飞快的会过了胤禛的意,顺着梯子赶忙爬了下来,一人得了赏一人如了意算是勉强揭过了这一茬儿,而眼睁睁看着太医告退离去,瞧着这明摆着的下毒竟在三言两语之间成了什么劳什子伤热,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李静琬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爷,弘昀,弘昀走得这样无辜,您可得为他做主啊!”   “钮祜禄氏,你有什么话说?”   “回爷的话,奴才是无辜的。”   胤禛被李静琬吵得脑仁子疼,眼见着对方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便是压根懒得搭理这一茬儿,直接将目光转到了钮祜禄氏身上,相较起临近崩溃哭喊得毫无形象可言的李静琬,钮祜禄氏显然讲究得多,哭归哭,却轻咬着贝齿透着股子倔强劲儿。   “奴才虽不像福晋出生于什么名门大户,可自小阿玛额娘就教导奴才要谨慎做人低调做事,奴才进府不过一个多月,德蒙天恩爷和福晋都对奴才极为厚待,便是奴才感恩还来不及,又怎会做出如此之事来给爷和福晋惹麻烦?总不至于真像李姐姐所说,就为了那口舌之争就白白葬送一条性命吧?说句不那么中听的,小阿哥的命虽是来得金贵,可奴才总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命去一命换一命吧?这对奴才来说又有什么利可图?”   “此外,就像奴才方才说的,奴才事先并不知道要给小阿哥们做菊花糕,压根没得功夫去提前准备,其二做的时候也有一大帮子人瞧着,若是李姐姐不信,大可叫大厨房的人来问话便是,奴才行得正坐得直,求爷和福晋彻查,换奴才一个清白!”   钮祜禄氏面上说得掷地有声,可低垂着的眼眸之中却飞快的划过了一抹精光。   她之所以重生而来这么有信心能够翻盘,一方面确实是自觉有先知在手,另一方面则是自认为上一世的苦难没白受。   想着原本还没入门就惹了弘历不喜且不过是个侧室的景娴,竟是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先后干掉了最得弘历宠的高氏,和最得弘历信任的富察氏,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后,这其中的点点滴滴,有太多能让她直接套用到这雍郡王府之中。   远的不说,就说眼下里这一桩,她就完全可以套用景娴刚入府没多久,被富察氏扣上屎盆子说陷害永琏那会儿,景娴用来唬住了弘历的应对之词,便是虽然这毒是她下的,她也一点都不怵,还自以为能够像预料之中,如同当初景娴将球踢给高氏和富察氏一般,将嫌疑转到给下马威心切的李静琬,和借刀杀人一石二鸟得利最多的舒兰身上去。   然而,俗话说的好,智者千虑都必有一失,更别说她这么个连智者都算不上的俗人,便是她首先就忽略了胤禛可不像她那宝贝儿子弘历一般来得好糊弄——   “看起来你虽是没有理由这样做,但是并不代表你不会这样做。”   “呃?”   还沉浸在用乌拉那拉家人的法子来对付乌拉那拉家人,让舒兰溃不成军幻想中的钮祜禄氏,全然没有料到胤禛会是这样的反应,从根本上就堵住了她所有的话,便是一时之间直接愣在了原地,可更让她没有料到的是,被她效仿的乌拉那拉景娴正是眼下这雍郡王府中的二格格爱新觉罗景娴。   景娴自打钮祜禄氏进门就格外上心起了后院里的大小事,只怕对方跟当初一般抽冷子来上点幺蛾子,便是前脚胤禛夫妻二人才离开,她后脚就一骨碌的爬了起来,还捯饬着自家大哥叫人四周围的打听消息,如此,就在这胤禛虽然没有减少对钮祜禄氏的怀疑,却也没有发怒的当口上,主院里便是突然传来了景娴晕过去的消息,直让向来就疼闺女的胤禛顿时变了脸色——   “钮祜禄氏,若是景娴也因着你那劳什子菊花糕有个什么好歹,本王定叫你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第112章 三个包子一台戏   俗话说的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放在这雍郡王府之中却是三个包子一出戏儿。   死人比不过活人,庶生的比不过嫡生的,最最重要的是心疼的比不过心爱的,便是一听到景娴这儿出了幺蛾子,甭说舒兰,就是胤禛也稳不住了,匆匆交代下几句就带着一帮人乌拉拉的涌到了主院,而这脚刚跨进主院的大门,就见一个天青色的影子像箭一般的射了过来——   “阿玛,额娘,你们可来了!”   比起方才李静琬那一眼就能让人瞧透的,半真情半假意的模样儿,作为大哥又是同谋的弘晖显然要来得似模似样得多,小脸之上欲泫欲泣的那叫一个着急上火,不给自家爹妈半点缓冲的空间,张嘴就抛下一道炸雷。   “二妹,二妹不知道是怎么了,刚才睡得好好竟是突然闹起了肚子……我,我听说三弟因为吃了菊花糕而……那二妹……”   “不许胡说!”   饶是胤禛向来来得稳重老练,也不由得被弘晖这抽冷子的一句话给弄得眼皮子一跳,便是口中虽是反应得极快,心中却是越发的没底,一边连声的让苏培盛把刚刚离去的张太医给叫回来,一边和舒兰三步并作俩的往寝殿里走,只有难得被抛在身后的弘晖看着自家爹妈着急的背影,眼观鼻鼻观心的默默在心里念叨着——   都是二妹说的非常时候用非常办法,阿玛额娘您二位可不能怪儿子啊呜……qaq   弘晖大包子完成了此行最紧要的‘开门红’,紧接着登场的自然是作为主谋的景娴小包子,便是胤禛夫妻二人刚刚走进门就只见一个身着粉衣的小人儿抱着肚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床上哼唧着,而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亦是一张比起弘晖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可怜巴巴的小脸——   “阿玛,额娘……”   “娴……”   “阿玛在,娴儿你感觉可还好?”   舒兰毕竟是照顾孩子照顾惯了的,走到床边就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探了探颈后,可还没等她察觉出个什么这才刚张口蹦出头一个字,就被心急则乱难得乱了阵脚的胤禛连珠炮般的瞬间抢了话头——   “哪儿不舒坦你就跟阿玛说,莫要怕。”   “女儿……呜……”   景娴再怎么也是在深宫混迹了几十年的主儿,最为信奉的就是不说不错多说多错这几个字儿,便是既然没有把握在自家阿玛这人精跟前不露半分马脚,自然是少说为妙,只半闭着眼继续装可怜瞎哼唧,直把向来疼女儿的胤禛弄得又是心疼心急又是心头火起——   “这底下伺候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大事儿干不了怎么连个孩子都看顾不好了?合着以后是不是什么事儿都得爷和福晋亲自盯着瞧着才行?”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是,你们是该死,这么大的孩子都能看成这样不是该死是什么?今个儿二格格没什么倒也就罢了,若不然爷定叫你们见识见识那死字该怎么写!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这一日之中见着自家爷连发两通火,这雍郡王府的下人无不人人自危,好死不死的撞到这枪口上,便是这人还没跪下就都抖得跟筛子一样,而旁人倒也就罢了,明明深知内情却又跑不了回话的苏诚儿则是在心中叫苦不迭,然而偏偏景娴弘晙年纪小还没分到总管太监,便是再苦也仍是跑不了他作为顶头羊,硬着头皮出列——   “回,回爷的话,小主子们午睡的时候向,向来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便是奴才都是在门外头候着,起先还听到小主子笑笑闹闹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里头说着话,叫奴才们去端些茶水来,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听见大阿哥叫唤说是二格格闹腾起来了,奴,奴才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没用的东西,滚!”   苏诚儿不敢跟胤禛玩太极,也不敢不听现管着自己的弘晖的话,便是也贯彻了景娴那套‘少说少错’的思想,如此,胤禛自然在他这儿得不到有什么有用的话,好在苏诚儿一向将弘晖伺候得不错,给胤禛留下的印象也不错,加上其师傅苏培盛的面子压在那儿,便是脸虽没得上什么好脸却也没摊上什么大祸儿,只有开始被打断了话就再没出声的舒兰敏锐的捕捉到了苏诚儿退下去之时弘晖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微妙神情。   而就在这一屋子人哼唧的哼唧,哄女儿的哄女儿,若有所思的若有所思,屏气凝神的屏气凝神的时候,刚刚离去的张太医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再度登场了——   “微臣给王……”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折腾这些,赶紧过来看看!”   话还是那话,可在宫中太医院勉强也混成了半个人精的张太医,却在这一行礼一起身之间已然察觉出了明显的不同,看着这屋里的奴才们大气不敢出的模样儿,和胤禛夫妻二人严阵以待的神情,大名鼎鼎的皇长孙眼红得像只兔子的可怜劲儿,再联想着铁面王爷最是心爱龙凤双胎里的嫡女的传闻,张太医哪里还耽搁半刻,连袖子都没来得及撸就连忙提着药箱子奔向了那床榻上的粉色小身影——   “小格格莫要紧张,微臣替您看看,一会儿就好。”   “呜……阿玛,额娘,痛……”   自家人知自家事,景娴本来就是装的,而胤禛又向来是以铁面无私示人,便是即便知道这宫中太医向来不会把话说得太死,也怕这来人在自家阿玛的面瘫脸之下一个兜不住兜出了真话,自是左一扭右一扭的横竖不配合,直把张太医弄得满头大汗又不敢轻举妄动——   “小格格莫怕,微臣只是先帮您把把脉,不会痛,不会痛的……”   “呜,不要,不要……”   “娴儿!”   眼见此状,胤禛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只打苍蝇,可看着自家女儿如此‘难受’的模样,又不敢跟对儿子们那样以暴制暴,只能眼睁睁看着干着急,便是在一旁瞧了大半天的舒兰总算坐不住了,同样皱着眉低喝一声解了眼前的僵局——   俗话说得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舒兰敬着胤禛,胤禛依着景娴,景娴却只听舒兰的话,便是眼见着自家额娘都发了话,就是心里再老大不情愿也只得安生了下来,然而张太医才在心里给四福晋道了个千恩万谢,脸上神情却在手搭上脉的那一刻再度给僵住了——   “这脉相……”   “这脉相怎么了?难道还真有什么好歹?”   “不不不,只是……”   一岁多孩子的脉相本就不如成人来得清晰明白,再加上景娴的有意不配合和事先动的手脚,便饶是张太医行医这么多年,也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一会儿正常一会儿混乱的,这胃经和脾经似乎都有些妨碍啊……”   “胃经和脾经?!”   “……事倒是没什么大事,可粗略看起来是吃坏了东西加受了惊,吃几贴药安养上些时日应当就没事了,小格格到底,到底是福气大些。”   张太医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横竖这府上刚因着吃食没了个阿哥,说是吃坏了东西受了惊总归是怎么说怎么对,便是瞧着刚刚铁着脸的胤禛终于大松了一口气,张太医也不由得跟着松了口气,得了劲儿在袖子底下几不经意揉起方才被景娴掐的手腕,然后生怕这家子再生出什么幺蛾子,连茶都不敢喝一口就提着药箱子赶紧告退了。   “听见了吧?都说阿玛在这儿不会有事的,待会乖乖把药喝了,可不许再闹了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   放大了最大的担忧,胤禛总算有功夫记惦起其他来,便是前脚才一脸柔和的哄完女儿下一秒就飞快的变了脸。   “那钮祜禄氏倒是个巧言令色的东西,甭管她那话有几分假几分真,就冲着她那劳什子菊花糕弄出这么多幺蛾子就跑不了她去,苏培盛,传令下去让她好好在她那院子里呆着,没我的命令不准瞎出来溜达,更不许她院子里的人去大厨房,以后饭菜定时给她送去,什么时候这事儿查明白再什么时候出来!”   “哎,说起来这次到底是我疏漏了,若是我再小心谨慎些……”   “她若有那害人之心,便是你诸多防范也总是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如此,这又哪里能怪得了你?说到底,也不过是弘昀无福罢了。”   舒兰向来拎得清自己的身份,是老太太的好孙媳,康熙的好儿媳,皇家的好福晋,雍郡王府的好主母,胤禛的贤内助。   她和当年重生的景娴不一样,景娴和弘历之间有着化不去解不开的血海深仇,便是景娴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弘历有什么好的结局,所以她去争去斗去抢去夺去算计去拉拢,从始至终都是为着自己为着儿子为着自己的家族,弘历好那么就让他在帝位上多呆几年,弘历渣那就把他从帝位上拉下马。   然而舒兰不一样,她和胤禛之间前一世的心结在于弘晖,这一世弘晖重新回到她身边心结不攻自破,夫妻感情越来越深,加上景娴弘晙的来到,他们夫妻二人早就已经是牢不可破的一体,便是无论朝能耐高低看,朝眼前大局看,朝夫妻感情看,朝膝下儿女看,她都事事以胤禛为先,从不做出头那个掐尖那个,所以反过来,胤禛也很是领她这份情,便是眼下里就只见胤禛一边说得护短一边满是抚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在景娴没事,若不然甭说你,就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来也是老天爷看您这般着紧她,不愿让您伤神吧。”   舒兰心中熨帖,面上却只是浅浅一笑——   “好了,您也甭在这儿再跟着劳神了,李嬷嬷已经去煎药了,待会我自会盯着娴儿把药给喝下去,您打下朝回来到现在还没歇过,不是说晚些时候十三弟还要过来与您商议正事儿吗?便是赶紧去歇会儿吧,若是有什么事儿我再着人去叫您可好?若不然您要是给累病了,我岂不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就这么一句倒是换来你这一大堆,好了,既如此我便去书房了,你看着娴儿吃了药也好去歇歇,甭也给累着了。”   舒兰笑着应了声是,起身将胤禛送到了门口,然而胤禛才刚刚离去却只见她唇角的笑容猛地一变,挥挥手挥退了屋中的所有下人,看着床榻上凳子上东躺西歪睡过去的三个小包子,舒兰猛地一拍桌案——   “把戏都耍到我和你们阿玛跟前了,你们可真是年纪越长本事越大啊!”   “额娘,我们知道错了……”   三个小包子倒是乖觉,一听到这动静连忙睁开眼睛,这个从床上爬下来,那个从椅子上滑下来,就是刚才一直没出声腆着肚子靠在床边上的弘晙也立马的跟着自家兄妹来了个立正,捏着耳朵一字排开,低垂着小脑袋异口同声开始认错——   “额娘,我们再也不敢了……”   “这会儿倒是学乖了,知道错,知道错,刚刚怎么就那么来劲儿?拿着你们阿玛的疼宠当令箭,能翻天了是不是?”   “额娘,弘晙知道错了……”   “额娘,都是我的错,我是大哥,是我没有当好榜样。”   “不,额娘,是我,是我叫大哥这么干的,大哥也是被我弄得没办法又怕我被阿玛骂才勉为其难帮我的。”   “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竟还一个个护上了!”   看着这兄弟友爱的模样儿,舒兰心中欣慰,面上却是半分没开脸,目光一路从弘晖看到景娴身上。   “晖儿,打你小那会儿起你就没少这折腾人的毛病,虽说你出发点是好的,额娘也领你的情,可这毛病却不能惯着,这皇家最是不能行差踏错半步,你是阿哥更是如此,长期以往的保不准哪天你就得栽个大跟头!”   “晙儿,你也是好的不学坏的全学了,你大哥那股子勤快劲儿没见你有半点儿,这些个坏水折腾人的一准儿全学会了,隔不了几天就折腾下钮祜禄氏,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你们结了仇,不然怎么就这么小的人儿专跟她不对付!”   “还有你,平日里规规矩矩进退举止半分不错叫你阿玛看得欢喜得不行,关键时候竟跟你哥哥们一个德行,还不快把你那衣服底下藏的东西给拿出来,味儿都要飘出来了!”   看着景娴从咯吱窝下怯怯掏出个白鸡蛋,想到方才怕就是这个东西让张太医把脉把得嘴角一抽,舒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们年纪虽然小,可都懂事懂得早,便是甭管什么事儿额娘都没瞒过你们,只当你们确实都是懂事听话知晓分寸的,可今个儿呢?你们可知道你们阿玛每日在外头有多少事儿要忙活?好容易得了闲准备歇过晌午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好不容易刚折腾完你们就又给闹上一出儿,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们阿玛?再者,这回你们阿玛是两件事并作一件心急则乱,要是换做别的时候呢?你们那小屁股墩儿还不都得开花?”   “额娘您放心,我们又不傻,肯定不会挑寻常时候的,这次我们……”   “额娘,弘晙是说他知道了,以后肯定会挑准时候,不,是肯定没有下次了。”   看着弘晙一看见自家额娘松了松脸就得意得没边,一得意得没边就说漏嘴,弘晖景娴一高一矮连忙捂住了自家兄弟的嘴,话赶话的就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直叫舒兰越发的无奈——   “哎,我跟你们阿玛谁都不是这样,真是不知道你们究竟是跟谁学的……”   “额娘,我们知道错了嘛,下次再也不敢了嘛。”   看到自家额娘不再像刚才那样板着脸,三个小包子顿时眼前一亮,纷纷上前够得到肩膀的捏肩膀,够不到肩膀的就揉腿,十八般武艺齐上——   “站好!”   舒兰也知道自家这几个小皮猴儿确实是分得清什么场合干什么事儿,便是心里早就笑作了一团,只是一码归一码,该说的却仍是不能忘。   “额娘知道你们原意是想要为额娘解围,怕额娘被别人害了去,额娘领你们的情也知道你们都是好的,可额娘既然能坐稳这皇家福晋的位子又怎么会半点主意都没有?但凡那钮祜禄氏今个儿再出格一点,我就少不得让她有来无回,彻底坐实了那投毒的名儿,莫要忘了远的不说,这雍郡王府总是在你们额娘我的手心里转着,便是以后再不许瞎胡闹了,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甭管这道理你们现在懂不懂,你们都要清楚太早让人注意到自己都不是好事知道吗?”   “知道!”   看着三个小包子答应得洪亮,舒兰满意的点点头,“那下次再胡闹怎么办?”   三个小包子:“罚没甜糕吃!”   舒兰:“……” 第113章 幺蛾子们来不停   虽说因着三个小包子的缘故暂且从面上揭过了这一茬儿,可事情并未到此结束,她倒不是担心自家院子中再横生出什么波折,或是自己又被攀扯上些什么,横竖胤禛插了手,交由他彻查总是不会把脏水泼到她头上……对于这一点她很是来得放心,不过一码归一码的,王府之中没了个阿哥再不算顶天的大事却也不算一两句话功夫的小事,便是如她预料的一般,没过过两日,进宫请安的时候就又避无可避的被提起了这一茬儿。   “说来今年这节气也奇得很,都十月中旬了这秋老虎竟还是如此的可怕,听说前几日雍郡王府之中也因着这一茬儿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先是没了个阿哥,连带着小格格也病倒了,直将咱们太后主子给急得呀,就差没将这宫中的太医都给赶去瞧瞧了,好在今个儿看四福晋的气色来得不错,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若不然咱们可就连来宁寿宫凑趣儿都要提个心眼儿了。”   首先说话的仍是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惠妃,端坐在仅次于佟贵妃的左边席位上,本就略显衰老的脸被一身铁锈红的旗装衬得气色越发的不好看,挂着一幅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句句带着刺儿——   “到底这出生就带着吉祥劲儿的龙凤双胎要比那双生子来得有福气,可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惠妃母言重了,弘昀虽不是我亲生的,和景娴却也不过是来得前后脚的功夫,平日里一样好生养着却就这样白白的没了,我心里头也是说不上的难过,至于景娴,说起来怕也是因着抓周那会儿沾了皇玛嬷的福气才勉强躲过了一劫,便是眼下里又怎么当得起惠妃母这福气不福气这一说?”   “四福晋倒是一向来得谦逊。”   这你来我往的交锋隔不上些日子就要来上一回,便是惠妃虽不如德妃那样在舒兰身上没少栽跟头,却也知道对方不是省心的主儿,甚至比起她那稳坐在深宫里几十年的婆母还要来得淡定稳重,便是看着对方轻描淡写的直接堵住了她的话,不由得不阴不阳的冷笑一声,转头又看向了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德妃。   “德妃妹妹挑儿媳妇的眼光倒是来得好,我当年若是跟妹妹一样长点心,怕是眼下里就也能跟妹妹一样撒开手去了担子了,不至于到了这一把年纪还得为小的们操心。”   惠妃难得的踩低自己来捧高德妃,只是没等德妃反应过来说上什么,却又只听她话锋猛地一转。   “不过你可别甭怪姐姐这话说得不好听,妹妹这挑儿媳妇的眼光虽好,可旁的那些个可就有些不行了,远的不说,就说那个什么劳什子李格格,说起来也是雍郡王府的老人了,竟是生一个没一个的,这么多年下来居然膝下就留了个一儿一女,若不是四福晋来得有福气,雍郡王那膝下可怕是淡薄得很了,莫说妹妹,就是姐姐我冷眼瞧着,有时候都忍不住有些担忧呢!”   惠妃这话虽是朝着德妃在说,可矛头却仍是对准着舒兰,直指着这雍郡王府看起来是孩子不少热闹得紧,仔细一算起来却多数是出自于她的肚子,加上眼下里没了弘昀景娴却什么事儿都没有,更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猫腻,然而这还不算完,她终究没忘了攀扯上德妃,便是前脚话音刚落,又只听她紧接着抛下一句。   “至于那新进的钮祜禄氏和武氏,肚子没个动静就罢了,这雍郡王府好不容易才安生了两年,竟是她们才进门没多久又闹出了这么桩子事,直叫太后主子忧心不已,连带着咱们也跟着劳神,甭怪姐姐心直口快,再是四福晋让妹妹来得放心,妹妹对这自家儿子院子里的事也总是得多上点心,莫太随意了才好。”   “姐姐贵人事忙,竟是闲暇之余还有空为妹妹考虑,倒着实是叫妹妹来得意外极了。”   惠妃这话说得刁钻,指着舒兰那一通勉强还能称得上是空穴来风,可指着德妃的却是句句来得尖锐。   德妃和胤禛母子之间的感情如何,但凡这宫里头稍稍有点眼力见儿的都算得上是心中门清儿,便是她管多了有端坐在主位上头的太后盯着瞧着,管少了或是没管好她又少不得被指着失责失职,自是怎么说都不怎么恰当。   不过德妃一向以温和面示人,若是平日被拿着那捕风捉影的话挤兑上两句就罢了,横竖总能去老爷子跟前示个弱搏点好处,可偏偏她原本就为这钮祜禄氏被禁足心里头堵得慌,方才在永和宫中才提起这一茬儿又被舒兰逮着话头先发了难,眼下里再被惠妃来上这么一番自是再也忍不住了,便是只见她由一句狗抓耗子多管闲事起头,话赶话的也刺起了惠妃。   “说起来大福晋进门的时间也不短了,可到如今肚子还没个信儿就罢了,养起孩子还很是叫人来得担忧,便是弘昱那孩子,跟弘晖也是前后脚生的,竟是个头要比起弘晖矮了一大截,姐姐倒也得多上上心,没得咱们皇家白白闹出个继室苛待原配嫡子的闲话,不然那到时候您的脸可该往哪儿放呀不是?”   “你!”   “再有,虽说眼下里良妃妹妹跟咱们品阶差不离,总算也成了一宫主位不再用妹妹帮着操心,可八贝勒到底在您膝下养了那么多年,生恩不如养恩,总不至于这一夜之间姐姐就真的全然撒开了手吧?”   这因着选秀府中新进了人的不止雍郡王府这一家,因着这新进的人闹出幺蛾子的也不止雍郡王府这一茬儿,便是只听着德妃先逮着惠妃的痛处戳了一通,然后紧接着又将话头扯到了八贝勒府上头。   “这天家无秘事,便是我虽然在这宫里头住着倒也听到了那外头传来的风声,说是这新人进了门可是惹来了八福晋好大的火气,不是今个儿罚那个就是明个儿惩那个,直将那八贝勒府闹得都快翻了天了,就是前几天主子爷无意间提起也很是有些个不满,姐姐可莫要因着牵挂着咱们家的事弄得自家城墙失了火才好。”   “哎呀呀,这话说的好好的怎的突然扯到我头上来了?”   惠妃被德妃这幅摆事实讲道理的模样儿膈应得不行,却偏偏找不到词儿来反驳,只能憋得一张脸通红瞪着眼睛看着对方……这长辈之间的对话,再是牵扯到了自己,小辈们也多是听听就完了,然而好死不死的这郭络罗明珍向来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便是还没等德妃得意上多久,就只听她清脆脆的突然出了声。   “德妃母这话可就叫我不依了,四嫂在咱们妯娌间一向是贤惠大方出了名的,掌家理事亦是来得一把好手,您拿着我和四嫂比可不是在挤兑我么?哎,俗话说的无规矩不成方圆,管总得管,又没得四嫂那好本事,可不就只能怎么粗暴简单怎么来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呵,倒是这么个理儿。”   “可不是?我这肚子不争气,不像嫂子弟妹们那样有福气,只盼着这刚进门的几个能争点气,甭闹得爷膝下空虚,也让我来得心虚,可偏偏有的人呀,给上几分颜色就能开上染坊,倒是没的叫德妃母见笑了,您也是来得事多事忙却仍是有空为咱们那八贝勒府的事儿担忧,亦是叫我也意外极了,横竖关上门来都是一家人便是说句不客气的,您若是真的得了闲,可得帮着指点指点咱们这些小辈才好。”   “你!”   比起深知自家爷要问鼎帝位,少不得得从自己做起端正贤名的舒兰,一心就想掐灭胤禩那点子小心思的郭络罗明珍自是来得反其道而行,便是旁的不说就说这对待侧室小妾的态度,上一世她是真心来得嫉妒不愿不想跟旁人来分享心爱之人,这一世则是为了端正自己的‘恶名’,从老爷子的考量上根本的掐灭胤禩继位的希望,如此,再加上深知舒兰跟德妃之间的那些个龃龉,就只见她面上虽是将话说得客气,话中之意却是句句来得针锋相对一点都不退让,直将全然没料到这一茬儿的德妃气了个仰倒。   舒兰将明珍的好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也忍不住有些许担忧,好在太后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佟贵妃和太子妃以及宜妃正在轮番的凑在跟前凑趣儿,再又因着这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的戏码差不多每天都要上演一轮,太后便也懒得上赶着去破坏自己的好心情,只各打八十一人说上几句,关心下景娴又提点下明珍就算完了,然而刚出宁寿宫准备多嘴说上两句,却只见明珍神神秘秘的将舒兰拖到一旁,不等她说上什么就径自抛下一句——   “四嫂,您听说了吗?那汪家又出新鲜事儿了!” 第114章 神剧情和神展开   先是忙活着府里要进新人的事儿,刚把人安顿下来又横生出一场波澜,一方面要忙着打点弘昀的身后事,一方面要忙着准备老太太寿辰,舒兰还真是没那个闲工夫去时时刻刻盯着汪家,得知绿萍在郭络罗明珍的安排下,跟安郡王府的一个旁支人家结了亲就彻底撒开了手,便是时隔这么久再提起心一查,得来的消息一茬儿跟着一茬儿,就是向来淡定如她也不由得被唬了一跳。   “你是说那沈随心被弄出了?被谁弄出去的?可别是汪展鹏罢?那托合齐是干什么吃的?”   “回主子的话,那汪夫人可不是什么吃素的主儿,自打上回捅破了窗户纸之后,那汪展鹏便一直告病在家,就是汪大小姐出嫁的时候也没怎么见着人,便是莫说他眼下里来得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是他真有这个心也没得这个力,说起来,还不是那楚家人往里头给插了一脚?”   “楚家?楚尚德那一家子?”   “正是呢!”   也不知道该说那沈随心来得命好,还是说她来得命差。   说她命好吧,留着汪展鹏这张王牌汲汲钻营了这么久,这才混进汪家没几日功夫连胜利的苗头还没看见,就被汪紫菱那么个猪队友毁了全盘计划,不光是闹没了手中的底牌还生生被折腾进了提督府大牢,哭哑了喉咙都见不到天日。   可说她命差吧,她又借着那个不知道从哪个旮旯角里冒出来,且不知道怎么跟楚家二公子攀扯上了的外甥女,跟楚家搭上了线,闹出先前那么桩子事儿,甭管那楚濂是有真才实学还是本就是个滥竽充数的主儿,左右他那仕途是已然毁了大半,便是这楚家人自是将目光全部转到了二公子楚沛身上,眼见着这么个唯一的希望开了口且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儿,再是不情愿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关系又使了银钱将沈随心从牢里给捞了出来。   “呵,她倒是个有本事的。”   对于托合齐这么容易就放了人,舒兰倒也想得明白,托合齐虽然已经踏上了胤禛这条船,大面上皆是以雍郡王府为先,可但凡只要是个人就总少不了会有点子私心,更别说这在朝中摸爬滚打的一品官儿,眼见着他们对汪家的事儿撒开了手,事情又过去了这么久,连带着李舜娟也不再在沈随心身上纠缠,他托合齐自然也没必要死咬着不放,白白的结下这么个仇……托合齐顺着梯子往下爬不算什么稀奇事儿,楚家因着自家小儿子的话出了头勉强也算说得通,可将那沈随心恨进骨子里的李舜娟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没得半点反应?   “这还不是那楚家人赶上了个好时候?”李嬷嬷撇了撇嘴,“汪家大小姐前两月才出门,事有轻重缓急前后主次,汪夫人忙活着自家闺女的事儿哪来那么多功夫,天天去盯着提督府?而好不容易忙过这一茬儿又得忙那汪家二小姐的事,往后总是得指着楚家人看顾着,自是心里头再不舒坦不也得顾着眼前大局?更别说那郊外的庄子里还闹出了另一桩幺蛾子,闹得她在楚家人跟前夹着尾巴做人都来不及,又哪里有心思去计较这些个?”   “郊外的庄子?怎么的,那汪紫菱又闹出什么事儿了?”   舒兰原本以为郭络罗明珍指着汪家的新鲜事,不过就是沈随心不知道怎么的跟楚家人勾搭成了一线,估摸着不久又得闹出什么旁的幺蛾子,哪里想到这沈随心还没有来得及动作,这汪家就自家后院失了火,听着李嬷嬷语速极快的回禀,不由得陡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说那汪紫菱跟人私通?!”   不得不说汪紫菱算得上是当代的奇女子,换成旁人,光是闹出当初和楚濂的那档子事,别说找根绳子去房梁吊颈,总归是再不好意思露脸于人前,可放在这汪紫菱身上却像是没事人儿一样,还没羞没臊的嚷嚷着真爱无罪,直让李舜娟没得办法只能将人扔到郊外的庄子上去避风头。   然而这汪紫菱既然非常人可比,自然也不会因着到了庄子上就消停下来,诚惶诚恐的过了两天,发现这庄子比京城里头来得更加快活且没人管束之后,就一边嚷嚷着楚濂都不来看自己,一边撒开腿在那田里乡间玩疯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叫她碰上了正好来京城收账同样在庄子里散心的费云帆,一来二去的二人直接就给搅和在了一起,眼下里,竟是闹到了要双双私奔的地步。   舒兰再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对于这种事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想都不成想过,便是听了这么一通下来愣了大半天,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汪紫菱可还真是……那楚家再是在京城混得不怎么样,也好歹是个官宦之家,就是退一万步来说,她有着福建李氏撑腰不怵,难道那个什么劳什子费云帆就没得点顾忌?这突然冒出来的又是个什么来头?”   “这汪紫菱是个不省心的,那费云帆同样也不是个老实的。”   舒兰被眼前的事儿弄得有些不在状态,李嬷嬷也还没好到哪里去,只觉得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竟是在这汪家上头长了见识,同样缓了不少时间才算理清了思绪,接过话头抛下这么一句。   “说起来,这费家与李家也算得上是旧相识,同样是经商的,只是不像福建李氏只做些寻常的米粮布匹的买卖,这费云帆多是将茶叶丝绸瓷器贩卖到琉球高丽和沙俄……奴才不懂这些个生意上的说头,但据底下人说可是赚得不小,便是那费家的家底也很是来得厚实。”   “唔。”   “不过就像他做生意喜欢剑走偏锋一样,这费云帆为人也不怎么按照常理出牌,据说原先在琉球还是高丽曾与当地大族的女儿有过婚约,可到了行礼那一日却又不知道什么缘由逃了婚,便也是因着这一茬儿来了京城,好死不死的遇上了那汪紫菱。”   “这倒还真是来得凑巧。”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汪紫菱即将出嫁的前夕到了京城,然后弄出了这么一茬儿,舒兰实在不知道该说是费云帆别有用心,上赶着来摊上这么个拎不清的‘奇女子’,还是该说这二人命里有孽缘,千里都能来相逢。   “他们怎么相识怎么搅和在一起暂且不说,难道这事儿李舜娟就不管?”   “怎么不管?听汪家的下人说,这事儿刚闹出来汪夫人就连夜赶到了郊外的庄子里,好些天没有回来了,怕是准备在那镇着场子只等把那不省心的女儿嫁出去再回来,可您也知道,那楚家虽是教儿子没什么能耐却也到底不是笨到家的,便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风声……奴才冷眼瞧着这楚家人怕是自恃是书香门第,先前弄出那么一茬儿就足够让他们家来得没面儿,估摸着一心就想逮着个什么机会翻个盘,便是得了这一茬儿哪里肯放过机会,虽是外头暂时还没传开,汪楚两家却是关着门都快闹翻天了呢!”   “儿女都是债,这话儿可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枉费她李舜娟那样拎得清的人,到头来竟是栽在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女儿身上。”   “可不是?奴才活了大半辈子可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说句难听的,要不是她背后还有那福建李氏撑着,旁人不看僧面总得看看佛面,就是这一人一句口水都足够咽死她了,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少不得有她受的,只是苦了那汪夫人和汪大小姐了。”   俗话说的,清官难断家务事。   当初汪家风头正劲,京中多的是人看上了这块肥肉,耍尽了手段几近拉拢,也多的是人心有盘算,想要将这家人拉下马,摊上那秀女失德可大可小的事儿,说不定就得一门落难,便是如此,再加上郭络罗明珍都求上了门和这事儿确实算得上顺水推舟,舒兰才出了手帮了那么一把,可眼下里不然。   这女子私通虽然也是伤风败俗的大事儿,放在在意点名声的人家说不准就得浸猪笼或是赶到庙里古佛青灯一世,可顶了天也是人家关起门来的家务事,便再是舒兰有心拉拢李舜娟,再是对李舜娟来得不忍,她也不至于,亦没必要上赶着送上门去当什么解人于危难的菩萨,没的白白暴露了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般之下,便是舒兰虽然对这事儿上了点心,也叫李嬷嬷帮着盯着点,亦是时不时会招人来问上一两句,却并没有接二连三出手的打算,只是她没有料到她在雍郡王府中稳坐钓鱼台,想要看看李舜娟到底会怎么决断,这李舜娟却是不知怎么的突然找上了门。 第115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舒兰虽说曾帮过李舜娟一把,助她化解了汪紫菱所惹出来的秀女之祸,可从头到尾都没有示于人前,和其统共也就在直郡王府见了那么一面,便是拿着李氏留在门房的名帖看了好半天,又思前想后许久,她都没弄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找上雍郡王府。   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眼下里没得上赶着去做菩萨的心也归另一码,既然是为着拉拢之事曾经出手相助过,那就总是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将过往的功夫皆化为流水的理儿,便是思忖再三,舒兰还是点了头应允了李氏的拜访。   “奴才见过四福晋,给四福晋请安。”   舒兰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主儿,又前世今生皆是在女人堆里打滚,这看人,特别是看女人的眼光自是来得极为精准,便是眼下里李舜娟虽是自家后院失了火,又被楚家人逼到了一定份上,面上也不带一丝没底儿的心虚,反倒是跟上回在直郡王府的模样儿一般,穿着正统的旗装将头发理得一丝不苟,眉眼之间透着股子沉稳,一行一举之间皆是来得恭敬又大方。   “奴才与四福晋不过是一面之缘,如此登门实在是显得有些唐突冒昧了,便是想着礼多人不怪的自作主张给福晋和几位小主子备了些薄礼,望四福晋莫要嫌弃。”   “汪夫人客气了。”   看着李嬷嬷从李舜娟手中接过锦盒,里面不是长命锁就是玉如意,样样来得价值不菲,舒兰不由得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对李舜娟的来意在心里打了个突,只是面上神色半分未变,扬着一贯的温和笑意,轻轻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来者是客,你我之间虽是只见过寥寥一面,可既然能见上这第二面就算称得上句有缘,便也甭拘着束着,坐下说话罢。”   “是,奴才谢过四福晋。”   舒兰的话虽是说得客气,李舜娟也很是从善如流的直接落了座,可到底她们之间,至少面上儿是从未有过什么交集,舒兰因着弄不清对方的来意只淡笑着不说话,二人身份又来得悬殊,李舜娟亦是不好怎么随便起什么话头,便是在这般两两无言之中厅中的气氛慢慢的变得微妙了起来,直叫原本腰杆子还挺得老直的李舜娟头上泌出了层层细汗,没等底下人送上茶水点心就有些熬不住了。   “四福晋,奴才……”   “后宫不得干政,我虽是不怎么理爷们儿在前朝上的大事,可京城统共也就这么大的地儿,对汪大人抱病在家的消息多多少少也有些耳闻,听说汪大人原先在福建也算是政绩卓越,好不容易被调任进了京却是还没干出几件漂亮事儿就倒下了,同样身为女人,眼见着家里的顶梁柱成了这样,想来汪夫人这日子过得也不轻松。”   “啊?呃……多谢四福晋体恤。”   “不过好在夫人膝下的一双女儿总算是拉扯成人了,似是前不久大姑娘才出了门?大姑娘出了门二姑娘应该也就是今年的功夫了,家里头一年出两桩喜事,也总算是去了去先前的晦气,倒是叫我亦是忍不住为夫人松了口气儿,便是你我之间虽是没什么交集,到今个儿也不过是第二回 碰面,二姑娘出嫁的时候却也能帮着添添妆凑凑喜气儿,权当是瞧着夫人投缘,帮夫人尽绵薄之力了。”   舒兰虽是闹不准李舜娟贸然登门到底是为着什么,是自己个儿心中有所考量,还是听了旁人的什么使摆,可这并不妨碍她来主控彼此之间对话的节奏,便是李舜娟心里没底的才起了个话头,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就被她直接打了个正断。   而她这话乍一耳朵听起来似乎只是就着外头的闲言说点子客气话场面话,可细细一琢磨却满满都是深意,一方面表明了有关于前朝的大事儿,她作为妇道人家插不上手也不能插手,另一方面则又表明了若只是些碍不着大局,她却也并不介意在她能做得了主的范围内帮上一帮,说白了,便是既示意对方想明白了再开口,甭闹得双方都为难,又没把后路全然堵死,留了一丝的余地,可谓是说得漂亮至极。   “奴才先替奴才那不成器的女儿谢过四福晋美意,可……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奴才今个儿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李舜娟虽然被自家丈夫、女儿和未来亲家接二连三的坑了好几次,可人却不是什么笨人,便是即便心里头没什么谱儿,正是有些个慌乱,也不过一转神的功夫就会过了舒兰话中的意思,反叫她心中大松了一口气一般,打开天窗说起了亮话。   “京中无秘事,想来四福晋对奴才那不成器女儿所干下的混账事也早有所耳闻,而那事儿虽然来得不光彩也极损颜面,可那总归是奴才亲生女儿,没有真的置之不理的理儿,而奴才原也以为只要把人嫁出去这件事儿就也完了,可没料到那混账东西竟是犯了一次不够眼下里又招惹出了别的麻烦……”   为人父母者,最为要紧的总归是自己膝下的女儿,便是说起那让她伤透心操尽神的汪紫菱,只见李舜娟不由得卸去了那稳重大方的神情,一脸的无奈。   “奴才想尽了办法实在是没了主意,退一万步来说,若是汪府上下只剩下奴才和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大不了关起门来索性养上一辈子就是,可偏偏奴才还有个大女儿,奴才实在不愿那乖巧的孩子被这逆子连累了去,便是想要趁着此事还没被捅到众人皆知的份上,盼四福晋再帮上奴才一次。”   “夫人的为难之处我很是明白,也对夫人的处境来得很是不忍,可夫人这话却是叫我有些不大明白……”   舒兰并不以对方因着汪紫菱费云帆找上自己而意外,也没有因着对方说着说着突然起身跪下而变动半分神色,可捕捉到对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和这话中的意思,却是让她下意识的挑了挑眉——   “何谓再帮你一次?”   “奴才家中虽是还算得上殷实,族中也有几个成器的小辈进朝任职,可归根结底的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商贾之户,在福建勉强还算有点颜面,可到了这哪哪儿都是贵人的京城却就一抹两眼黑了,加上当初那混账东西惹出来的事儿可大可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扣上个藐视皇家的罪名,如此,若是这背后没有皇家中人出于援手,奴才一门哪里来得运气能够逃过一劫?”   李舜娟虽是一介妇人,可从小就得了自家老爷子的言传身教,自然不是那鼠目寸光的寻常妇人,便是当初那事儿刚一闹出来她就意识到要大事不好,上赶着去求上了郭络罗明珍,而就当事情出乎意料的解决完,等她缓过神来思忖着托合齐夫人的话,满以为是明珍出了力的时候,自家老爷子又冷不丁的提点了她一番,叫她猛地转过了神。   “八福晋虽然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中人,性子亦是来得爽利又热心,可安郡王府到底不如从前风光,要想将提督府全然控制在手中怕是不能,而若是八贝勒在背后使了力,依着八贝勒对奴才家老爷的态度,和其背后的直郡王的心思,怕也是一早就把话跟奴才说明了,便是时至今日这几位贵主儿都毫无动静,想来此事应是与他几位无关,奴才就只能大胆的猜测这背后另有他人。”   “哦?”   舒兰倒是没有想到李舜娟能想到这一层,心中很是有些意外,可面上却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话锋一转反问一句。   “即便如此,这剩下的也不只有我雍郡王府一家不是?”   “现如今的几位宗室王爷都是不怎么插手闲事的主儿,最有可能的自然就只有眼前这几位皇子爷,有拿下提督大人这个能耐的,诚郡王向来只读圣贤书,顶天也只跟母族妻族走得密切些,并不怎么管旁人家的事儿,五贝勒亦是老实本分的主儿,从不上赶着去多生波折,十爷则是性子直率最是不喜这些个弯弯绕绕的事儿,余下那几位排序较后还未出宫建府的爷就更不用说。”   李家老爷子虽是从不沾惹前朝之事,可坐拥巨富却能稳稳当当几十年,没被人眼热着设计连根拔起,一方面说明了这李家在朝中肯定上下都打点过,另一方面则说明了这当家老爷子定然不是寻常之人,便是这分析起朝中之事自是一说一个准儿,叫原本还有些心虚的李舜娟越说越有底气了起来。   “如此之下,可不就只剩下了得太子爷看重,脚跟子立得无比稳决计是有这个能耐,却又与八福晋私交尚可能听得进一两句话的雍郡王府了?”   “呵,夫人倒是叫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看着李舜娟有这番见地,等于间接性证明了自己看人的眼光确实不差,舒兰自然是来得满意,可一码归一码的,再是认同,再是欣赏,也并不代表她就要从善如流的答应对方的所求,如此,便是只见她挑了挑眉淡淡抛下一句。   “就当夫人说得有理,可夫人也应该明白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的道理,有些事儿可一不可二,我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你呢?”   “奴才明白四福晋的意思,奴才可以……”   “夫人莫要心急,想明白了再说,就依着夫人方才所说的,想来夫人也应当明白,到了咱们这份上,我并不需要谁人来锦上添花,说得更明白点,我们雍郡王府既得皇阿玛看重,又得太子爷青眼,便是不管这一朝还是下一朝都已然是立于不败之地,若只是求点钱财,但凡是我透出一点这方面的意思,就有数之不尽的人上赶着来给咱们送钱,如此,我又为何非你不可?”   事实上,舒兰确实是对李舜娟起了拉拢进自己阵营的心,而从利弊分析来说,早先她之所以会插手汪紫菱那档子事,除了想要先下手为强让胤禩等人的心思落空,另一方面也是想给自己留下个可用之人,便是与其将来再找机会拉拢,顺水推手顺势而为一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想是这么想,要谋得最大的利益话就不能这么说,这才有了这番看似为难和拒绝的一番话,好在李舜娟并不是什么蠢人,慌乱了片刻之后亦是极快的领悟了过来。   “四福晋,奴才以为这话可是得掉个个儿来说。”   “嗯?”   “他们能给的,奴才一门能给,他们不能给的,奴才一门也能给。”   “夫人倒是来得自信,何以见得呢?”   “这天下间有钱财者是多,想要上赶着往雍郡王府送的人确实也不在少数,可是这一千两是钱,一万两也是钱,若是论起这钱财的多少,咱们李家说句富可敌国也并不为过,便是那些个加起来也不定有奴才一家能拿出来得多,另外,主子爷最是不喜欢结党营私,来的人多了但凡被人揪住点尾巴就少不得被扣上些了不得的名头,然而咱们李家世代经商却是钱来得极为干净,又向来不插手前朝之事,便是压根就不用担心这一点,等于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李舜娟暗道这皇家中人到底来得不同凡响,眼瞧着话说到这份上,想着自家老爷子的提点再不敢藏私。   “此外,最重要的,有钱的不一定有权,有权的不一定有威望,咱们李家虽是没出什么当权之辈,却是在几代的经营之下总归是有着不小的名望,关键时候,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行商之人最重诚心,得人恩果必然铭记于心以毕生之力来报答,便是奴才自信,论起忠心定然是要比那浸润在权柄之争的朝中人来得从一而终,望四福晋明鉴。”   “晓之以情动之以再理诱之以利,你家老爷子可还真是深藏不露之辈。”   “四福晋,奴才……”   李舜娟的话确实说得不错,天下有钱之人何其之多,若不是李家有着这样那样的种种优势,又怎么至于才一到京城就成了众人眼中的肥肉,只是舒兰并没有因为对方戳中了自己的心思就变动半分神色,反倒是一针见血的直接道出了李舜娟最大的依仗,眼见着对方脸色一变,再度从一脸笃定变得心虚没底儿,才道是火候到了,慢条斯理的淡淡抛下一句。   “我向来喜欢聪明人,便是看在李老爷子的份上暂且应下你这一茬儿,但愿你能如你所言那般,莫要叫我失了望才好。” 第116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能值得李舜娟这样揭开自己的底牌,差不多是搏一把般的登上雍郡王府的大门,她所求的当然不会只是让舒兰出手打发走费云帆,或是施加点压力让楚家乖乖的迎汪紫菱过门,令这场闹剧赶紧收场,相反的,经过这几次三番的闹腾,她是终于意识到自家小女儿只要留在京城一日,怕就少不得要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李舜娟是个明白人,就像她在舒兰跟前所说的,若是这汪府上下只有汪展鹏和她两个人,那么汪紫菱再是拎不清,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出幺蛾子,她也会忍了,横竖儿女都是债,就当这辈子是在还上辈子的债了,可是偏偏她膝下还有个极为乖巧,乖巧得让她不得不去顾忌的大女儿,苦了自己不算什么却总是没得让这孩子被祸害了一次,如今好不容易过上点平静生活又再度被牵连的理儿,更别说依着汪紫菱的品性,这回勉强还是家务事下回就又成了可小可大的紧要事儿,给她们这本就摇摇欲坠的汪家再度惹来灭顶之灾。   如此思量,再加上眼下里汪紫菱那副如果不顺着她的意,就大有要把所有人一并拖下水,谁都别想得着好的劲头儿,便是终于迫使李舜娟下了最后的决断,在舒兰的帮助之下,短短一月之间汪家之中就生出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欸,你听说了没有?那汪家最近可是又出热闹事儿了。”   “怎么没听说?说起来这汪家老爷也是个没福气的,好不容易被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给调进了京城,还没正式入朝听几回事儿呢就被自家闺女那破事给气得病倒了,而如今好不容易这事儿总算眼见着要过去了,又病情反复得厉害了起来,听说那汪夫人急得使尽了银钱又托尽了关系,总算求了个太医前去看看也没得什么好转,反而说是要准备身后事了呢!”   “可不就是个没福气的么?亏得他找了那么好的夫人,背靠着福建李家,你想想这刚调进京城的时候可多风光啊,原本还以为这冷眼瞧着又要出一门新贵了,哪里想到这好事儿还没拢到边就自家后院失火闹成这幅模样儿?不过说来也是因果报应,你说要是这汪家老爷就这么去了,那汪家二小姐可不得守孝三年?三年一过,保不齐那楚家还认不认账呢!”   “怪不得前些日子就听说楚家的人来来往往的上汪家闹呢?原来是为着这么回事儿,这还真是应了那句因果报应了,那汪家二小姐原本年纪就不大,就是再等上三年也才十八岁,可那楚家大公子要等上三年可就二十出头了,连带着那楚家二公子也少不得被耽搁了去……若不是他们自己个儿家风不正闹出当初那些破事,怎么就会弄成这样?亏得他们还有脸去闹,可不就是该?”   京中无小事,见惯了这皇家隔三差五就弄出点新鲜事,老百姓们谈论起这官家闲话可谓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权当是茶余饭后给添点谈资了,便是在李舜娟的大刀阔斧,和舒兰的有心推动之下,京城之中有关汪家的议论慢慢被推到了一个略微微妙的风向之上,使得原本自觉师出有名的楚家也在这股子强大的舆论之下不得不暂时熄了火,给了李舜娟一个极佳的施展空间——   “你,你个毒妇,真是好狠,好狠的心!”   汪展鹏一向来得自信又自得,就是出了当初那档子大事,也不过想着牺牲掉沈随心再夹着尾巴做阵子人就算完,却没料到寻常时候女人狠心不过男人,一旦下了决断却是九头牛的拉不回来,压根连半个字就不听就直接将给圈了起来,如同待在大牢的沈随心一般,在寝室这小小的一片天地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心中愤恨却自知理亏,加上这府中上下向来是李舜娟说了算,和福建李氏在前朝使着劲儿,便是他想要翻盘也全然找不到机会,而好不容易看着绿萍安然无恙的出了嫁,紫菱的婚事也跟着被提上了日程,他满以为当初的幺蛾子总算差不多要揭了过去,连带着自己也总算是要熬到了头,却又没料到因着汪紫菱赶在这好时候的一番闹腾,将他再度打入了无边地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下人对待他的态度越来越怠慢,以及李舜娟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他终于感觉到了怕,从骨子里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惊惧。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我们夫妻这么多年就是无情也有恩,舜娟,我,我知道我不该被沈随心那个贱人迷了眼,让她进了府白白的哄骗了紫菱去,让她干下那样不成体统的事儿来伤了你的心,可是眼下里事儿差不多都过去了不是吗?我知道错了,我们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太晚了。”   若是一切真如汪展鹏所以为的,汪紫菱没有多生波澜顺风顺水的嫁到楚家,然后乖乖的相夫教子,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念在家中总要有个男人在才能不被旁人轻易欺负了去的份上,她就是再对彼此之间的夫妻情分死了心,或许也不至于下这般狠手直接起了杀心,可偏偏一切就是这样不尽如人意,想着汪紫菱那要死要活要跟着费云帆去的劲儿,想着楚家撇开旧账咄咄逼人的嘴脸,想着原本好端端的家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就成了眼下里这幅模样儿,她便无法对引起这一切的汪展鹏生出半分心软,反而听着对方这幅轻描淡写的话心中厌恶恶心至极。   “呵,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在背后算计我们李家的时候你可曾记得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仗着我对你的信任将那沈随心大喇喇弄进府里的时候可曾记得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是你但凡惦念一点夫妻之情,又怎么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硬要上赶着来折腾?沦落到这般田地再说这些无谓之词,你不觉得已经太晚了吗?”   “舜娟,我……”   “你不要叫我的名字,没得让我听着恶心!”   李舜娟好歹也跟汪展鹏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哪里不知道对方的品性如何,自是明白眼下里能说出这样的话绝非他的肺腑之言不过是权宜之计,便是压根再懒得多听半句,就直接冷冰冰的打了个正断——   “汪展鹏,既然已经到了眼下这份田地,索性我也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个混账东西是个死性不改的,闹出了当初那档子事也没有半点悔过之心,便是这还没踏进楚家的大门就又闹出了与人私通的事儿,楚家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风声正是一步步的紧逼,如此,又哪来的什么事情都差不离过去了?”   “那,那个混账东西!”汪展鹏显然没有料到这一茬儿,便是忍不住变了变脸,然而紧接着下一秒又飞快的意会过来,倒竖着眉毛抛下一句,“你,你就是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对我下狠手?俗话说的女不教母之过,那个混账东西不成器又干我什么事?!”   “若没有你苦心将沈随心带进府由得她在府里兴风作浪,她汪紫菱能生出这样的胆子?能有恃无恐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干下这等不知羞耻之事?”   看着汪展鹏被自己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李舜娟并不觉得有多解气。   “不过你说的没错,女不教母之过,她之所以这样目中无人无法无天,这其中也少不得有我的一分责任在,便是眼下里,我不就是在想着法子找补么?”   “你……”   “京城里贵人多规矩多,这孩子既然铁了心要一条道儿走到黑,便是怎么都再留不得了,可甭管怎么说她总是我十月怀胎,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要我真的拿她怎么着我又实在下不了狠手,如此,也就只能找上身为阿玛,又作为始作俑者的你了。”   “你,你想怎么样?”   “你久病在床太医都说无力回头终是撒手人寰,而作为孝女的汪紫菱肝肠寸断从而病倒甚至一命呜呼,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儿,到时候去了这汪家二小姐的名头,无论她再干下什么混账事也不至于再给汪家,给绿萍带来什么灾祸,给她一笔银钱让她随了那费云帆而去,则也算是全了她的念想,全了我们最后的一丝母女情分。”   看着汪展鹏越瞪越大的眼睛,李舜娟显得尤为的平静。   “至于你,背后算计李家,背后算计我,无论是作为女婿还是作为丈夫,你都不可饶恕,因着你的小心思让沈随心那个贱人白白的祸害了紫菱,发挥最后一点余热让她最后得个好名儿,顺便堵了楚家人的嘴,也算是你将功补过全了你作为女婿,作为丈夫,作为阿玛所欠下的债。”   “你,你,李舜娟,你,你这是谋害朝廷命官,你,你不要以为有李家在后面兜着就万事大吉,谋害朝廷命官,到时候你也得跟着我去陪葬!”   “一把年纪的人了,竟还如此的天真。”   看着汪展鹏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大有一副拉着她一起去死的模样儿,李舜娟不由得为这么多年来自己识人不清划过了一丝自嘲的笑意,连带着目光越发的冰冷。   “你以为你真是政绩出挑为人出众才得以被调任进京么?没有李家你什么都不是,而你既然你拿着我李家的恩德调转枪头来算计我们的李家,我难道还不能拿着我李家的匹国之财去寻求别的靠山么?”   “你……”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讲利益,要想旁人将你放在心上着紧着你,你就得有着旁人所不及的可图的利益,换句话来说,只要我李家一日不倒,便是你汪展鹏死上一万遍我也照样安然无虞!”   “李舜娟,你会有报应的,你会有报应的!”   “我李舜娟身为福建李氏的女儿,便是这辈子什么都不做什么心都不操,都能安荣顺畅一世,却偏偏因着你的花言巧语和你的别有用心甘愿下嫁于你,用着李家的力量来助你一步步高升,到头来落得这几乎家破人亡的局面,这已是我识人不清教女不淑所得的报应,同样的,你的报应自然也别想躲过。”   无视汪展鹏拼着最后的力气不住的挣扎,和不绝于耳的声声诅咒,李舜娟淡淡的朝底下人挥了挥手——   “来人,伺候老爷服药。”   看着底下人端过一碗热乎乎的黒汁子直接撬开汪展鹏的牙关灌了进去,李舜娟下意识的别过了眼转过了身,而就在即将跨出寝室的时候,却又只见她顿下脚步最后抛下一句——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你对我如何无情,我总是不忍心让你一人在底下孤独无依,自是总会叫那沈随心去陪你的,如此,你便安心去吧。” 第117章 将脑残一网打尽   药效发作得很快,便是没过多少时候汪展鹏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看着窗外半分不改的艳阳高照,李舜娟用力揉了揉双眼,待眉眼之间一片红肿且泛出丝丝泪光之后,方才叫人去衙门报丧。   “额娘……”   来得最快的是绿萍,本就嫁得不远又心中着急,加上婆家早得了托合齐夫人的关照对她极为的照顾,自是驱车而来得极快,正是大中午的光景儿,一番马不停蹄的直闹得她额间满是大汗,便是李舜娟一抬头就见到这样一张饱含关切的脸,原本一片冰冷的心中难得的泛起了丝丝暖意。   “傻丫头,看你这头上的汗,小心等会儿风一吹凉了身子。”   汪绿萍虽然性子不似自家额娘来得强硬,却也在李舜娟的言传身教之下是个极为明白的人,自小就见惯了汪展鹏的种种偏颇,对自己的好视而不见,反倒只知道安慰紫菱,甚至训斥她不要骄傲要顾忌妹妹的心思,便是长期以往之下本就对这个阿玛来得没什么太多感情,再加上后来闹出那样子的事儿就更是将心中的天平一偏再偏,连带着汪展鹏撒手而去,她首要担心的也是怕李舜娟太过伤怀。   如此,看着自家额娘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异色,抓着自己的双手也不见颤抖反而与平日一般来得暖和温润,不由得让她大松一口气,然而正当她反攥住自家额娘的手刚想要再说些劝慰的话的时候,却只听到底下人匆匆走进来说楚家老爷楚家夫人来了——   “楚伯父楚伯母来了。”   汪绿萍虽然跟自家额娘来得感情深厚,可到底已然出嫁为人妇,加上李舜娟并不希望她被那些个污糟事扰乱了原本平静安乐的生活,以及当初闹出那桩子事儿之后绿萍多多少少对汪紫菱有些心灰意冷,并不如从前在汪府之中那般姐妹二人之间交集密切,便是压根就不知道这几月而来的种种幺蛾子,顶多只是因着楚濂和紫菱的缘故对这曾经的准公公准婆婆来得有些尴尬,却因着眼下的场合还是大大方方的起身福了一福打了招呼。   “啊,绿萍回来了。”   就如之前坊间的议论,撇开汪展鹏有没有福气,如今在朝中在京中是个什么光景,总归仍是这汪家的当家老爷,他这一撒手人寰,汪紫菱作为女儿少不得要守孝三年,便是这原本就压了一肚子起的楚家人自是来得越发的不满,半是吊唁半是找麻烦的就直接登上了门。   “这好端端的人儿怎么说没就没了,汪家姐姐您可是要节哀才好。”   先说话的是楚夫人,就像绿萍因着过往的缘故多多少少对他们来得有所忌讳一样,他们对绿萍同样也有所忌讳,原因无他,便是绿萍这夫家放眼整个京城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大族,当权人家,可做为托合齐的直系下属身在九门提督衙门之中,就是寻常官家都会卖上几分面子,更别说这在京城尚未站稳脚跟的楚家。   如此,当着绿萍的面他们自是不敢太过嚣张了去,再是话里有话面上也还是尚算客气,只是放在看惯了他们咄咄逼人嘴脸的李舜娟耳中,却多多少少有些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便是只见她慢慢起了身淡淡点了点头——   “您二位有心了,招呼不周随意坐吧。”   “哎呀,您这面色可是瞧起来很是有些憔悴,虽说这多年的夫妻一朝去了总是心里头来得不好受,可您也莫要为了这去了的人太过伤怀,反倒忽略了这眼前的人和事才好。”   女人天□□攀比,跟李舜娟来往了这么多年,却是出身比不过家世比不过连自家丈夫的仕途都比不过,样样都比人差上那么一截儿,楚夫人再是面上看起来温和不争心里头也少不得有些计较,便是这些日子因着汪紫菱干下的混账事见惯了对方赔笑的模样儿,陡然得了这淡淡的态度,很是让她有些心头火起,面上虽是勉强维持着关心,话却不由得说得刁钻了起来。   至于李舜娟的心思倒也不难猜,一方面是如对方所说,好歹是这么多年的夫妻,虽说早没了情分只剩下怨恨,可落到这自己亲手了结的份上却终究少不得都让她有些唏嘘,另一方面则是她生性就要强,眼见着这楚家人逮着点机会就大肆发作,恨不得挖掉她们李家一半家底做陪嫁才算完的嘴脸,本就来得恶心至极,先前是自问理亏没得办法,眼下里心中有了决断又没了最大的变数,她自是懒得再多打什么太极,便是听着这话不但不惊反倒冷嘲一笑。   “楚家妹妹说得不错,来得也正是时候,原本是想着等我家老爷的事儿过去了再咱们两家来好好商议,可您既然提起了这一茬儿,眼下里又没得旁的外人,便索性就择时不如撞时了。”   “您这是?”   “你我两家本是交好,虽是当初那事儿出得不光彩,可若能结下姻亲之好那也是喜见乐闻的事儿,然而您二位也瞧见了,我家老爷病了这么些日子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撒手去了,紫菱作为孝女少不得要守孝三年,一来二去的保不齐就耽搁了楚濂和楚沛,怎么说两个孩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实在不愿白白的给耽搁了去,便是权当楚濂和紫菱无缘,婚事就此作罢吧。”   “这怎么行?!”   楚家人端的就是别有用心,若是他们真是觉得汪紫菱闹出这事儿有伤门楣,发怒也好退婚也罢,李舜娟再是来得堵心也说不了半个不字,连带着谁人也说不了他们楚家半点不是,可偏偏他们打的就不是这个主意——   当初闹出那档子事儿虽说在托合齐的掩护之下,面上只是说汪紫菱路遇歹徒刚巧被楚濂救了去,然后楚濂于心不忍不愿汪紫菱以示清白主动迎娶,可京城中人谁家也不是傻子,加上二人进出酒楼并不是没人看到,便是稍微有点眼力见儿都知道其中是个怎么回事,只是碍着托合齐的面子没人往明了说而已。   如此,楚濂若是就此平庸下去也就罢了,若是将来中举出朝任事,但凡闹出点事得罪点人就少不得就被会御史们捡着这档子事来发作一二,便是托合齐可以推脱说自己带人赶到的时候横竖眼见就是那么回事,碍着姑娘家的清誉也不好怎么彻查,可楚濂却决计得不了半分好,换言之,楚濂基本上便等于是废了。   仕途上几乎没了出头之日,闹出这么档子事但凡好一点的人家也决计不会将女儿嫁过来,甚至还连累了楚沛,这般之下,楚家人当然是怎么着也不愿意放过汪家,或是说李家这块肥肉,一心就想汪紫菱嫁过来堵了大儿媳这个眼,然后再借着这档子事狠敲李家一笔,然后拿着银钱来打点自己或是楚沛的仕途,便是听着李舜娟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变脸变得飞快。   “汪家姐姐这话就叫人寒心了,说句不好听的,紫菱那丫头都干出这样不成体统的事儿,我们却还顾念着这么多年的交情从未说过半分重话,只想着怎么着也得全了楚濂当日的过失,可您倒好,尽是将话说得这样不留情面,好说我们楚家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家,又岂是这说嫁就嫁,说不嫁就不嫁的?”   “你们放心,我自是……”   “这汪大人尸骨未寒汪姐姐就借题发挥的变了脸,说句大胆的,可别是这汪大人死的蹊跷,只为了堵住咱们的嘴吧?”   李舜娟当然知道没见着好处的楚家人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也做好了舍小钱去麻烦的打算,毕竟事儿能够不动干戈了结总比横生波折节外生枝要来得好,可她没有想到这楚家人为了那点子银钱,竟是当着绿萍的面都把话说得这样不客气,便是只见她脸色一变就要发作,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李舜娟张嘴说上什么,就只见一旁听了大半天的汪绿萍柳眉倒竖,猛然抢过了话头。   “就如我额娘所说,汪楚两家向来交好,便是当初闹出那样的事儿我额娘都从未多苛责过半句,连带着我也仍是敬您二位一句楚伯父楚伯母,可您二位倒好,旁的不说,竟是我阿玛尸骨未寒就拿着我阿玛说起了事儿,便是连死者为大都不顾忌了吗?”   “这大人说话小辈插什么嘴?难道这就是你们汪家的家教?”   “那这死者为大却拿着死者大放厥词,难道这就是楚家的家教?”   “你,你放肆!”   汪绿萍虽说向来性子温婉,却也是来得最为护短的主儿,便是虽然不明白自己出嫁的这短短几月的时间里到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也到底看不得这楚家人这样欺辱自家额娘的模样儿,几句话的功夫直说得楚夫人彻底变了脸,连带着原本还自恃着身份,不愿跟女人家多费口舌的楚尚德也忍不住开了口。   “这好端端的人就这么突然之间的去了,本就来得蹊跷,顾念着我两家的交好我原并不想多惹什么是非,却没料到你们打的是这样的算盘,既是如此,便休怪我无情,来人,拿我的名帖去提督府,说汪大人死得古怪请大人派人来验尸!”   汪展鹏身为朝廷命官,虽是官衔不大又没得什么背景够不上吏部派人来,可照着规矩九门提督府总归是要派人来走走过场看上一看的,便是楚尚德满以为这人走茶凉的,同朝为官之下托合齐多多少少会给自己一点颜面,这话一说出来保不齐就得震住李舜娟,却没料到对方一早就跟托合齐的主子雍郡王府连了一线,听了这话非但半点不怵反而半分不在意冷笑了一声,直将他的整盘计划打个全乱且气得他一个倒仰。   然而这好事难得成算,坏事却通常是无独有偶,他的人前脚才离去,提督府的人后脚就到了,且还是得了托合齐的提点对李舜娟来得十分客气,压根没理楚尚德的叫唤,一个转身的功夫就说尸体无异直接封了棺,直把楚尚德夫妇给噎得半晌憋不出一个字。   “楚大人楚夫人可瞧见了?本府今日事忙恕难招待,来人,送客!”   既然敬酒不吃硬要吃罚酒,到了这份上李舜娟自是再懒得对这楚家人客气半分,抬手一挥就下了逐客令,直把这向来爱面子且自恃身份的楚家夫妇气了个吐血,然而这还不算完,他们气冲冲的回了府琢磨着怎么掰回一成好好出口气儿,可与此同时李舜娟却也没闲着——   按着她原本所想,是打算跟这楚家人先礼后兵,拿着银钱利诱之摆平最好,不行就拿着自家老爷子费了大力气所搜刮来的楚尚德贪污贿赂的证据威逼之,可眼下里横竖已经撕破了脸皮,那就再没必要讲什么客气留什么情面,便是压根不等楚家人琢磨出个所以然,或是拿着汪紫菱的事儿再兴什么波澜,李舜娟就把手头的证据直接呈给了托合齐……俗话说的朝中有人好办事,不过三五日的功夫,楚尚德小事化大事的直接被拿下了狱。   李舜娟自问不算空穴来风造谣生事,动起手来自是没得半点心里负担,可楚家人没了主心骨却是一朝大乱,而这贪污受贿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托合齐得了舒兰的吩咐反正是死活不松口,便是楚家白白的扔了不少银钱四周打点却怎么都捞不出人,而偏偏这个时候还后院失了火——   楚濂本就各种失意各种不平,摊上家里生出这样的大事又使不上力,便是每日借酒浇愁,喝懵了直接从阁楼上摔下来瘸了一条腿,至于楚沛,年轻气盛加上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竟是在戴晓研几句无心的话之下径直跑到了提督衙门大吵大闹,被扣上个挑衅滋事的名头一同被打下了狱。   楚家本就根基不稳再加上楚夫人不如李舜娟来得能耐,压根就稳不住这些事儿,一操心一着急也跟着直接病倒了,便是这看起来光鲜亮丽的门户竟是短短一月的功夫不到就落败了,而这楚家一倒,原本就有挑拨之嫌和碍了楚夫人眼的戴晓研沈随心俩姨甥,自然亦是被打包逐了出来,再度落到了李舜娟手上任她搓圆捏扁。   而若是说对待楚家人,李舜娟只是推动了一把并未硬要想把他们逼死,只是他们家风不正自己上赶着作死才弄成这幅模样儿,那么对待新仇旧怨数之不尽的沈随心,她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二人前脚才出了楚家的大门,后脚就被她打包直接扔进了秦楼楚馆之中——   正如她先前对汪展鹏所说的一般,这个世界上什么都讲利益,要想旁人将你放在心上着紧着你,你就得有着旁人所不及的可图的利益,戴晓研尚且年轻容貌也不错,便是还算得妈妈的眼有着可用之地,可沈随心就不一样了,虽是保养得宜还算有点风韵,可到底年纪大了年华不再,而且最要命的还有股子不该有的清高劲儿,便是今个儿骂一通明个儿骂一通的几日功夫就磨光了妈妈的所有耐心,直接给扔到了下人房。   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得干那些个从未做过的粗活,被从前那些她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门房龟公诸多调戏,没多少日子沈随心那引以为筹码之一的清秀面容上就爬满皱纹和黑斑,目光亦是再不复过往的精明傲然,徒留下了一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死气,如此,再得了李舜娟在背后的推动,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下人房旁边不远的一个水井里就发现了沈随心早已肿胀得不行的尸体。   “主子,您交代的事儿已经办好了。”   得知沈随心的死讯,李舜娟并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慰,只是莫名的从骨子里泛起了一股轻松劲儿,点了点头挥退了下人之后,看着放置在屋中的汪展鹏的灵位,李舜娟从一旁拣起三根清香点燃插到香炉里,面色寻常的像是在说一桩再寻常不过的事儿——   “一日夫妻百日恩,答应你的事儿我可是已然办到了,将你最爱的人儿送到了你身边,只愿你见着她的模样儿仍能像当初一样坚定本心,莫辜负了你当日的良苦用心。” 第118章 尘归尘来土归土   解决完外头的乱子,李舜娟却并未就此松下一口气。   连夜乘着马车出城,颠簸一个多时辰之后透过车帘看着近在咫尺的自家庄子,她非但没感受到丝毫暖意,反倒目光清冷面色讳莫的站在原地驻望了良久,直至守门的下人出来换灯笼中的蜡烛,发现了她的存在略带惊奇的唤了声夫人,才将她从复杂的思绪中拉回现实,摆摆手轻叹一声走入了屋内——   “……额娘?”   夜虽静且深,可向来不怎么走寻常路的汪紫菱,这会儿却如李舜娟所预料的一般并没入睡,且十分精神的坐在桌前摆弄着手中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玩意儿,听着外头传来的动静抬头看去,见着自家额娘突然出现在门口便是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物件往袖中一收,面色略带慌乱,半晌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您,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下人们也不知道通报一声,倒是叫女儿吓了一跳呢!”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况且,我到这自家的庄子来难不成还得事先跟你请示一番?”   “女儿,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李舜娟将汪紫菱的种种举动尽收眼底,心中沉了一沉面上却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只垂下眼径直给自己倒了杯茶,暖了暖被这深秋夜风吹得透凉的身心,而俗话说得知女莫若母,反过来说汪紫菱倒也算大概了解自家额娘的性子。   想着自家额娘上回离去之间气得不行,不光是撩下了回头再来收拾自己的狠话,还真的一如话中所说的加派了人手将这小小的庄子围得像是个铁桶一般,任她怎么哭闹折腾,任费云帆怎么打点示好二人都见不上一面,再瞧着眼下里这不动声色的模样儿,汪紫菱自是来得心里没底儿,只当是费云帆使了大把银子今个儿总算给自己送进了点东西的消息传到了自家额娘耳里,没等李舜娟缓过神就略带试探的探起了口风。   “女儿只不过是好奇您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紧要的事儿?”   “嗯,倒是有一桩紧要的事儿。”   好歹是养了十多年的亲生女儿,再是不至于这听了上句就猜到下句,李舜娟也大概能从其的眉间神色之中看得出对方的几分小心思,便是不由得心中越发失望,目光也越发的清冷了起来,看着汪紫菱良久才长叹一声抛下一句。   “你阿玛病重的事儿你可知道?”   “女儿听底下人说了,只是您也知道女儿身在这庄子里,又被拦阻了消息来往,便是想要给阿玛递点信儿也极为难得,阿玛现在可是好些了?”   当初才一闹出那桩子事儿没多久,李舜娟就勃然大怒直接将汪展鹏软禁了起来,汪紫菱则是后脚就被扔来了庄子思过,对于不知晓内情的后者而言,自家阿玛已然是‘病’了不短的时间,加上先前就在李舜娟的安排下对此般消息有所耳闻,便是眼下里被提起这一茬儿,汪紫菱非但是没有半分意外,反倒还因着没扯到费云帆和自己身上而大大松了一口气,有了功夫埋怨起其他。   “虽说子不言父过,可有一句说一句的阿玛也太过分了些,要不是当初他将那个什么劳什子沈随心弄进家里,让我白白的被她糊弄了去,怎么会闹出跟楚濂的那档子事儿,弄得我现在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你端得直坐得正怎么会白白的让人钻了空子去?这会儿你倒是个撇了个一干二净,你阿玛再是有不对的地儿,也总归是打心眼里的疼宠了你那么多年,你可还真是个有良心的!”   “我……”   “你可知道,因着你这点破事儿,你阿玛的病可是越发的重了,找了太医来看也说是无力回天,就在两个时辰前竟是,竟是撒手去了!”   “什,什么?!”   将话说得这样颠倒黑白,可不是因着李舜娟真就顾念什么劳什子夫妻情分,想给汪展鹏在孩子们眼里塑造个伟大的阿玛的形象,反倒不过是想要发挥他最后一分预热,或是说白了,想给汪紫菱最后一个悬崖勒马的机会。   怀胎十月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再是混账再是不省心,当额娘的也不愿将自家孩子的未来亲手扼杀在摇篮之中,横竖眼下里楚家那头已经摆平了,沈随心和汪展鹏也都相继撒手而去,可谓是最大的变数都已经尽数解决,是以,如果汪紫菱眼下里真的能够悬崖勒马就此悔悟,她也并不愿将事儿做得太绝,便无论是之前让下人透露汪展鹏病重的消息,还是眼下里拔高汪展鹏的形象拿着他的死说事,都是在给汪紫菱最后的机会。   然而希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多数是残酷的,看着汪紫菱瞪目结舌,眉眼间难掩难过的模样儿,李舜娟才感到些许的欣慰,想要趁热打铁再说上点什么,却不料还没等她整理好思绪就只听到对方冷不丁的抛出一句——   “这么说,我便是要守孝三年了?”   “呃?”   “这世间之事一日一个变化,足足三年的时间,就是我可以等那楚家也定然等不了,这不就正好可以推到楚家的婚事了?”   “你……汪紫菱,你!”   “额娘您别生气,阿玛就这么去了我心下并不是不难过,毕竟就像您说的,虽说阿玛当初一时糊涂将那个什么沈随心弄进了家里,白白给咱们家折腾出了一场灾祸,可终归是打心眼里疼我的,而都说为人父母者,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膝下的子女能够过得好,便是既然事情已成这样无法改变,与其难过消极倒不如积极向前,若是阿玛瞧见我日子过得和美幸福,泉下有知也能安心替我高……啊!”   李舜娟一直知道自家小女儿不太靠谱脑子也有些拎不清,伤风败俗的事儿干了一回又一回惊世骇俗的篓子捅了一个又一个,可在父母眼里,总是愿意相信自家孩子本性不坏,只不过是一时走歪了路没能看得清眼前,便是无论再怎么失望她都从未料到汪紫菱竟是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气急之下自是抬手就狠狠的一个巴掌抽了过去,直将原本还眼前一亮的汪紫菱打得生生往后一栽——   “额,额娘?!”   “你不要叫我额娘,我李舜娟没有你这样不孝不悌的女儿!”   看着汪紫菱被自己一个巴掌抽倒在地,桌上的茶盏茶壶相继跌落在地,在其身边摔了个粉碎,李舜娟眼中再无一丝怜惜之意,只有看陌生人,甚至比看陌生人更为冰冷的厌恶之色。   “汪紫菱,好,你可真是个好的!我原本觉得你年纪还小再是一时走错了路也总不至于无可救药,可现在看来倒着实是我太过天真,将你想得太好了,哈,与其难过伤心不如积极向前?你简直混账!”   “额娘我……啊!”   “刚才那一巴掌是打你不孝不悌,这一巴掌是打你不自尊不自爱,枉顾父母生养之恩,还有一巴掌,则是打你无情无血,堪比畜生!”   若说在此之前李舜娟对汪紫菱还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的恨,那么到眼下里就真的是从骨子里泛起来的厌恶了,便是压根懒得再多听半个字,抬起手来又是狠狠的两个耳光甩了过去——   “古有堂前三击掌断绝父女亲恩,今日这三巴掌亦然,汪紫菱你听好了,你我母女亲情自此断!”   “额娘!”   “从今儿起,我再不是你额娘,你也再不是汪家的二小姐,往后生也好死也罢,安乐也好苦困也罢,再不干我李舜娟分毫,来人,帮她收拾东西让她滚!”   人的耐性都是有极限的。   李舜娟虽然算得上一个疼惜子女的好母亲,却也耐不住汪紫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极限,戳到她的雷点,便是绝望一生决心已定再不回头,而她回到汪府之中转头就放出了汪紫菱因着汪展鹏的死伤心过度病重而去的消息,失去了汪家,或是说失去了福建李家庇护的汪紫菱的苦难却才刚刚开始——   除却父母之外,没有哪一个生来就会对另一个死心塌地的好,费云帆来得突然爱得突然自然不会真的是被汪紫菱那既不出挑的容貌也不卓越的才情所吸引,说白了,不过是在高丽混不下去想要借着福建李家的势力在大清再创一片天地。   如此,刚刚抱得美人归的时候费云帆还有些新鲜感,对汪紫菱还算是贴心细致,新鲜感过去了之后因着坚信李舜娟不至于那么绝情,过一阵子总是会认回汪紫菱,而对其也算温柔呵护,可一个月过去,三个月过去,发现汪紫菱无论怎么去信都是石沉大海,甚至连汪绿萍那儿都没有半点回应的时候,他就有些稳不住了。   “云帆,费云帆,你居然打我!?”   “打你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被人穿过的破鞋罢了,我费云帆有才有貌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若不是看中福建李家的权势我能花那么多时间功夫在你身上?没想到你是个蠢笨如驴的,竟是上赶着把自己最大的靠山给折腾没了,没有了福建李家我要你有什么用,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儿,我呸!”   “你!你,你混蛋!”   “对,我就是混蛋,可你能拿我怎么样?别怪我说得难听,你要是乖乖听话,我费家不缺你这一口饭吃,当养个闲人也没什么,可你要是没事找事,门就在那儿,自便不送!”   “你!好,费云帆你不要后悔!”   汪紫菱虽然不算含着金汤匙出生,那也是自小就锦衣玉食养大的主儿,除了在汪绿萍身上得过点不平衡之外,一辈子可谓是人前人后都过得顺风顺水,便是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几句话不对付就拎着包袱闹起了离家出走,而既然在费云帆心里她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当然也不会再多上心多上眼,得知这般消息也只是一点头一挥手就随她去了。   而汪紫菱嘴上说得有骨气,可从小深闺养到大到底没得半分涉世经验,便是才从费家跑出来没两天就被偷光了身上的银两,而挨了两天实在熬不住了想去李家的商铺求助,又被掌柜拿着二小姐早已病逝的话直接轰了出来,最后没了办法,想要回京城投靠李舜娟,却又奈何从边境之地到京城之路何其漫漫,身子娇贵又吃不得苦,竟是还没踏出这边境之城就得了病,年轻的生命在早知今日悔不当初的悔悟之中直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汪紫菱病逝的消息传到京城是一个月之后,李舜娟虽然心中早就当这个女儿已经死了,可听到这般消息仍是不免有些失神,顺着消息细细一打听得知是费云帆从中作孽,不由得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般勃然大怒。   朝中有人好办事,商界亦然,利用自家在商界偌大的权势李舜娟直接就拿费家上下开了起刀,短短十数日的功夫便让费家拿着全部家底,好不容易在大清撑起来的产业相继关门,在李家插手之下,没有任何人敢对他们施以援手,便是极快的时间费云帆就从一介豪商落魄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最后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从桥上摔了下来,到了生命的尽头费云帆也没闹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却只能在满满的不甘中闭上眼睛。   对于奉真爱为一切的人来说,让残酷的现实剥夺她对真爱的所有想象,最终终是屈服于现实却发现原本唾手可得的遥不可及,这无疑是最大的惩戒;而对于机关算尽满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人来说,始料不及反误了卿卿性命,生不由己死不由己则无疑是用生命所换来的最大的教训——   一切至此,汪家的乱子总算是尘归尘来土归土。 第119章 德妃便当倒计时   李舜娟这样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掉了汪楚费几家的乱摊子,一直冷眼瞧着且时不时搭了把手的舒兰算是落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只是落下心中的大石归落下心中的大石,却并未让她真的就松下一口气,原因无二,无非是皇家最不缺的就是一桩连着一桩的乱腾事儿,比如这首当其冲的第一桩便是德妃膝下刚得了封号的温宪公主要选婿了——   皇家的公主虽然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除却生母特别不得宠之外皆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金枝玉叶,可跟同样身为天潢贵胄的阿哥们却有着本质上的差别,不管是因着自小的经历还是出于政治的考量,自打改朝换代到了老爷子上位之后就大手一挥的直接废除了皇子阿哥娶蒙古福晋的惯例,改换成公主远嫁蒙古,便是公主身份尊贵虽仍是尊贵,要想从中得个不错的婆家却少不得要看自家额娘得宠与否,自家兄弟在前朝得眼与否,换句话来说,即便得宠如温宪公主也决计不会上赶着去帮衬自家额娘,跟向来得老爷子青眼的胤禛夫妇闹出什么龃龉。   只是胤禛舒兰夫妻二人压根没打算在温宪公主的婚事上头做什么文章,白白拿着人一辈子的幸福去做什么孽,可作为亲妈的德妃却不这么想。   若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温宪公主应当是嫁给佟国维的嫡孙舜安颜,虽是其中有着抬举佟家,化解佟家和德妃之间的旧怨的种种考量,可能够不远嫁待在京城总归是件其他公主想盼也盼不来的好事儿,然而偏偏眼下里与上一世的局势大不相同,不说其它,就说因着隆科多和胤祯的缘故佟家与德妃之间的龃龉更深,便甭说老爷子起没起那个心,佟贵妃心中作何所想,德妃这儿就一百个的不答应,才等适龄的名册报上来就马不停蹄的动作了起来——   得宠的公主虽然选择空间要大上一些,却也不是什么人家随便来挑,比如像钮祜禄氏、董鄂氏、瓜尔佳氏跟皇家渊源颇深首先就得剔除掉,而稍次的如明珠所在的纳喇家,马武马齐所在的富察家,没得什么拉拢的必要同样的想都不用想,而再次一些的要么够不上格要么就是充当化解满汉矛盾的汉官之家,于德妃而言全然没得半分用处,便是左挑右选各种功夫齐上最后硬是将温宪嫁给了一个在京的蒙古台吉。   从明面儿上来,德妃这般行举颇有些像是做了赔本买卖,毕竟一来这远嫁到蒙古,正儿八经去拉拢的公主数不胜数,二来五额驸所在的部落也不算势力最大,连带着在朝中的地位亦是不过如此,再加上眼下里满蒙稍显紧张的关系,甭说去跟身为老爷子母族的佟家相比,就是比起稍稍出挑点的汉官人家也不见得强到哪里去,可是一码归一码的,能够让德妃费尽心思这五额附当然也不会全然没得一点可取之处,比如说这五额附虽是自身能力不显家世也很是平庸,却有个姓博尔济吉特的额娘,而这个博尔济吉特氏又刚刚好是当今仁宪太后的同族堂妹……老太太在不影响朝政和大局的前提下向来对自家人来得爱护,便是说白了,德妃此举虽是明面上没有换来什么切实的利益,却是不动声色的博得了老太太的好感,助她在后宫的地位越发的稳固。   俗话说的敌弱我强,敌强我弱,德妃的位子越发的稳固对于舒兰来说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然而好事难成双,祸事却总是不单行,让人糟心的远远还不止这一桩,便是这温宪选婿的事儿刚尘埃落定索额图那儿又出了幺蛾子——   作为开国功臣之一的索尼的儿子,作为仁孝皇后的叔叔,作为当今皇太子的叔公,索额图在前朝占据着不可动摇的地位,为稳固胤礽的太子之位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树大本就招风,更别说索额图和皇太子这样的组合,不光是多的是政见不同的朝官,阵营不同的各大家族,就连老爷子也对索额图的态度一向来得微妙。   康熙三十九年索额图遭高士奇倾陷,老爷子明面上虽是轻拿轻放并未就此做任何处罚,可隔年就允了索额图告老乞休,而允了乞休归允了乞休,又并未真的让索额图从此退出历史舞台,去年十月南巡视察河工太子爷病倒,便千里迢迢的又将索额图从京城招至德州侍疾,然后弄出了让人大跌眼镜的皇十三子胤祥代为祭泰山的事儿,而原本随着皇太子病愈,索额图回京,事情理应告一段落,却没料到平静了一年不到眼下里索额图竟是以“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的罪名被交宗人府直接拘禁了起来。   朝中局势一天一个样儿不错,上月还风光无限下月就被打进谷底的事儿也并不少见,甚至老爷子对索额图不满亦是并非这几日的功夫,可是这样手下不留情面的直接发作却仍是不免让前朝上下狠狠的动荡了一番,原因无它,无非是索额图不光是从索尼那儿世袭了一等公的爵位,代表着赫舍里家的门面,还是□□最大的领头者和支持者,平衡胤褆和明珠的最大力量,如此这般一朝拘禁,朝中之人自然少不得心生猜疑,莫非这赫舍里家要倒台了?皇太子的位子要动摇了?甚至老爷子有心要改换人选扶持直郡王了?   一夜之间朝中的风向一边倒,不管是出于多年的情感还是出于在意母族的势力,亦或是不甘让胤褆等人白白的占了便宜,胤礽都免不了上蹿下跳想尽办法想要把索额图给捞出来,胤禛虽然猜到老爷子此举怕是因着这两年来胤礽在朝中的地位越发稳固,巴结□□的人越发的多,直接影响到了他对皇权的控制,才来了一招杀鸡儆猴,按照常理眼下里应该是以不变应万变,可同时却也明白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一个绝佳的机会,便是将这以不变应万变的应对之术放到了自己个儿身上,越发的低调行事了起来。   德妃身在后宫并不知道前朝之事面下的种种牵扯,冷眼瞧着上至太子妃下至向来有些眼高于顶的毓庆宫上下众人,都因着此事放低了姿态,连带着舒兰也难得的不跟她对着干,颇有些夹起了尾巴做人的模样儿,便是连正是得意的惠妃都顾不上,只满心满意的觉得这索额图倒了台,皇太子必然得遭受重创,说不定就此失宠跌下神坛,这样一来,一直以其为首的胤禛自是少不得也得跟着倒霉得太是时候了,再不复从前的硬气只能任凭她再度掌握其中……德妃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而抱着趁热打铁和趁他病要他命的心态,没等事情再生出什么其他变化就只见她飞快的将手伸进了雍郡王府。   “怪不得那几个近日里动作频频……”听着李嬷嬷汇报起这几日后院中的种种异动,舒兰并没有什么太过意外的神情变化,不过是习惯性的眯了眯眼,“倒还真是人在屋中坐心飘千万里。”   弘昀没了到如今已经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因着忙完老太太的寿宴又得操心弘晖进宫读书的事儿,忙完弘晖还得帮着准备年节,年节完了则是老爷子领着众皇子第四次南巡,一连串儿的事儿下来,便是胤禛和舒兰都坐等兔子跳墙的想法,对李氏和钮祜禄氏等只是禁足的禁足敲打的敲打,然而他们夫妻二人不欲在大局未定之前弄出什么内忧,并未打算先拿谁人开刀,可随着德妃自作聪明的插手李氏等人却是自己个儿稳不住了——   “主子倒也莫要太过担忧了,虽说那钮祜禄格格比起奴才原本预料的确实是要精明厉害些,可是半句都不夸张的,放在您面前却总归还是不够看的,倒不如让她们自己个儿去斗去,白白叫您得了这渔翁之利才好呢!”   “是啊,坐收渔翁之利,她可不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么?”   相比起给了机会却完全不上道的宋清莲,帮衬了无数次却无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的李静琬,心中别有成算又跟乌雅家勉强称得上有姻亲关系的钮祜禄玉柔显然更加得德妃的脸,便是在德妃这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再度插手雍郡王府内务的当口儿上,自是一方面想着帮衬自己人,一方面想着弹压舒兰的在钮祜禄氏背后施起了力,凭着唯有且还算不错的宫斗手腕,短短的几日功夫就惹得李宋二人相互狗咬狗了起来,一个说宋清莲不忿当年之事有意加害,一个说李静琬借故排除异己再以怜搏宠,反倒是让真正的幕后黑手钮祜禄氏撇了个干干净净,如此之下,被打乱了原本计划的舒兰自是不会再坐以待毙——   “算盘倒是打得好,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次她怕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主子?您的意思是要对钮祜禄格格……”   “她?还够不上格。”   俗话说得对手的实力决定了你的能力,虽说钮祜禄氏前世也算是荣华风光过的主儿,可放在这作为胤禛嫡妻且是后来的正宫皇后的舒兰眼里,却显然不怎么够看,换句话来说,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舒兰都从未把钮祜禄氏当成过自己的对手,便是听着李嬷嬷这话只见她轻声一笑,习惯性的敲了敲桌案将目光直接转到了紫禁城的方向——   “也该到新帐旧账一起算的时候了。” 第120章 论一箭三雕之计   舒兰打定了主意准备着手收拾德妃没错,依着对其的了解有着千万种方法来着手也没错,甚至一举将胤祯也坑进局里头来个一网打尽亦不算是什么太过为难的事儿,只是有一句说一句的,碍着胤禛和德妃的母子关系,却总是不可能真的就这样半分都不顾忌,不然逼得对方退出历史舞台的同时,自家上下也总是少不得得跟着吃挂落,便是舒兰压根就没打算正儿八经的从明面儿上,或是从胤祯身上入手,而是剑走偏锋的盯上了一个最是让德妃不会上心防范的主儿——   “您是说马佳若惜?”   舒兰虽说是二世为人,在同样的环境下重生一世有着些寻常人没得的先知和便利,可一来宫里头有个最是精明不过的老爷子盯着,家里头有个同样精明无比的胤禛瞧着,她再是有能耐也总是不可能伸到宫中去,有那个瞒天过海滴水不漏的把握,二来,德妃能够从一介宫女爬到一宫主位原也不是个满脑子浆糊的傻子,且她与德妃之间的龃龉只要是个稍稍有眼力见儿的都能窥知一二,换句话来说,但凡德妃出个什么幺蛾子,除了向来与其不对付的惠妃之外,旁人头一个就会疑心到她头上,说不定这戏儿才刚才开场就得惹出一连串意料不到的变数,如此之下,舒兰自是不会,也没必要硬要去逞这个能,便是主意刚定就直接找上了同盟已久的郭络罗明珍。www.pnxs.com   郭络罗明珍一早就打定了今生决计不参与皇权争斗的主意,不管是为了抱紧未来正宫皇后的大腿还是全了当日结盟之时自己的承诺,她都如舒兰所料的那般答应得极为爽快,只是爽快归爽快,听着这说着说着德妃下一秒却扯到了马佳若惜头上,却仍是不免有些没能转过弯儿——   “恕弟妹愚笨,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到马佳若惜身上了?”郭络罗明珍显然有些跟不上舒兰的思路,可这前脚才抛下这么一句,还没等舒兰接话却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来了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您可别是被永和宫那位逼急了,想要勾着那马佳若惜对那位的怨念,撺掇着她直接上门索命罢?”   “……你这脑瓜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呢?”   听着明珍这天马行空的猜想,舒兰不由得下意识的抽了抽嘴角,亏得她两世得来的习惯性的淡定性子,才没让她直接喷笑出来,只是再不等对方再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就只见她连忙的抢过了话头。   “明人不说暗话,聪明人也不做赔本的买卖,若真是依着你所想,暂且不说这马佳若惜撑死了都怕是没这个能耐,就是退一万步来说,真让那位就这么不痛不痒的去了又对我有什么益处?与其花这样大的力气绕这样大一个圈子去算计筹谋,我还不如直接收买永和宫的人来得更简单直接不是?”   “理倒是这么个理儿……”   “索额图倒台了,太子爷等于是被断掉了一半臂膀,直郡王府和明珠那儿近些日子可是动作不停,照着这幅光景,再是老爷子还有心保住太子爷些时日,不至于捅破这层窗户纸弄得满朝动荡,怕也是少不得有些有心无力了,只是依着老爷子对太子爷和直郡王的态度,这太子爷若是一朝倒了这直郡王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去,换句话来说,老爷子估摸着心里头也得开始琢磨着备用人选了,说白了,老爷子心里头的那杆子秤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挪到我们雍郡王府和你们八贝勒府上头了。”   郭络罗明珍虽是不明白这说得好好的,怎么又突然从德妃和马佳若惜身上转到了胤禛和胤禩身上,可看着眼前舒兰这幅郑重其事且胸有成竹的模样儿,却也不欲打断,只由着对方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   “若要说起这心中的天秤如何侧重,无非是拼比朝中大臣支持与否,门下之人得用与否,母族妻族稳靠与否……有着九弟出钱又出力的上下打点,八弟在这前头两桩上头的能耐我并不疑心,便是这主要的还得落到你和良妃母身上。”   “您的意思是?”   “你我结盟这样久,对你我自是来得放心,若不然我也没必要打开窗户说亮话与你磨叽这些,而说句不怎么好听的,若是只依着面上的情形儿,良妃母想要应对永和宫那位也难免会有些有心无力,可要是有心再加上我们在这节骨眼上给她增的筹码呢?”   舒兰说起这些面上神色半分未改,却是直直的看着对方的双眼,仿佛想要直接看进郭络罗明珍的心底。   “甭管是先前那汪家的事儿,还是眼下里这索额图和太子党的事儿,良妃母一向对那马佳若惜的话来得上心上眼,也对其向来来得信任有加,八弟亦是多多少少因此颇有些不撞南墙不回头,可眼下里若是因着马佳若惜的话让良妃母动了心思直接对战永和宫那位,然后你来我往些时日再叫那永和宫中闹出点什么幺蛾子,岂不就一方面全了我的初衷,又断了八弟的念想,圆了你不愿八弟再泥足深陷的本意?”   话说到这份上,郭络罗明珍再是不如舒兰来得窥见全局运筹帷幄,也总是回过了味儿,忍不住打心眼里对自家这位看起来不温不火的四嫂叹一声佩服——   先是利用马佳若惜传话,让良妃毫不生疑的深以为然,再是联系着前朝的局势引得对方对永和宫出手,然后釜底抽薪直接拿永和宫开刀……这一连串的算计筹谋看起来确实是绕得有些远,可细细的琢磨起来却是来得高明至极,一方面去掉了德妃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另一方面扫平了争夺皇位路上的最大竞争对手,再一方面还找了个再恰当不过的替死鬼,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既不会引来老爷子的猜疑也不会招来自家爷的忌讳,可谓是一箭三雕箭箭漂亮!   “我自问也不算是个蠢人,也向来来得心高气傲鲜少打心眼里佩服过什么人,可对您,我却是不得不为我自个儿当日的决断说上一句庆幸。”   “由此可见,八弟妹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郭络罗明珍一早就想了个通透,争也好斗也好算计也好筹谋也罢,这该经历的上一世算是都经历完了,想着当初的情形远胜于眼下最后仍是输了个一败涂地,如今见识到了舒兰的能耐又白白得了一个悬崖勒马的机会她自是没有不应承的理儿,便是一个来得笃定一个来得上道,二人一拍即合的着手在马佳若惜身边动作了起来——   “过不上几日就是孝懿皇后的祭日了,最近宫里头幺蛾子一茬接着一茬儿,你说还会像往年一般大张旗鼓的行祭礼吗?”   “你这话说得?别说孝懿皇后那是正正经经的正宫皇后,就是只说她和主子爷那层血脉关系,就哪里是那能够随意应对的主儿?便是虽然人过去了这么些年,可就是遇上再大的事儿那祭礼也从未怠慢过,如此,你还是赶快收收那躲懒的心罢。”   “话虽是这么说,可这一代新人换旧人,活人总是比死人过得强,便是那祭礼再是隆重,名头再是来得风光,也总是比不过那还能出气儿的不是?说句逾越的,若我是孝懿皇后,瞅见永和宫那位眼下里的那股子得意劲儿,怕是再多的香火也吞不下去。”   “欸?这话是怎么说的?”   “你还不知道罢?原先领我入宫的嬷嬷恰巧是承乾宫的老人,瞧着与我是同乡素来就多是照顾了些,偶有闲暇也会与我说说这宫中,特别是承乾宫中的旧事,便是有一年年节兴致高又喝了点酒,竟是嘴一快说当年孝懿皇后之所以郁结于心跟着撒手人寰可是别有内道的。”   “哦?”   “这宫中人皆知孝懿皇后是因为小格格的夭折而患上了心病,连带着四爷也是因着主子爷为了安抚孝懿皇后的丧女之痛才特特抱来承乾宫,可听嬷嬷说,当年刚生下四爷的德妃娘娘不过是个在承乾宫伺候的宫女,宫女中得蒙圣宠的并不罕见可能够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却少之又少,永和宫那位便是想要以孝懿皇后为跳板,出手害死了小格格然后才得了后来的风光……说来也是报应,四爷跟孝懿皇后来得母子情深,即便后来回了永和宫这亲生母子之间也没培养出什么情分,可若要真的说是报应却又实在来得太轻,明明是处处为难着四爷却还是靠着四爷越发风光无限,如此之下,换做你是孝懿皇后难道能顺气儿?”   “啊?还有这样的事儿?可若真是如此,主子爷难道就没什么反应?”   “你可别是糊涂了罢?当时小格格夭折的时候主子爷又不在宫中,回到宫中的时候小格格早已是下了葬,加上那会儿夭折的阿哥格格实在不算少数,你倒是想要主子爷是个什么反应?说来说去,不还是福薄的拼不过福大的,咽了气的比不过还喘着气儿的?”   “这倒还真是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与你所说的这些个话可不许拿去跟旁人嚼舌根,若不然我可是会被你累惨了……”   “行了行了,说都说了这么一大通才想起这些,主子还等着咱们拿衣服回去呢,耽搁久了可是要讨罚了,便是快些走罢。”   两个被刻意安排而来的嚼舌宫女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恰巧’听了这么一耳朵的马佳若惜却是努力在消化这些信息,站在原地良久都没回过神来——   德妃,德妃害死了孝懿皇后的小格格?!   舒兰之所以确信马佳若惜会上钩,除了性子使然之外自然还有别的原因,虽说有良妃和胤禩关照着,马佳若惜在浣衣局的日子并不算太难过,可是在这待的时间久了,上上下下的人冷眼瞧着她优待虽有却始终没能被人捞出去,却终究少不得开始怠慢了起来,便是马佳若惜自是来得着急上火,满心满眼的就想再得个在胤禩和良妃跟前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如此之下,听着方才这俩宫女的话不由大呼瞌睡来枕头,顿时来得眼前一亮,压根就顾不上多加细想只一把扔开手中的脏衣服,转头径直朝良妃的寝宫而去。 第121章 德妃良妃狗咬狗   马佳若惜如舒兰所料一般上赶着入了局,良妃卫氏也同样不例外。   这并不是说她多么的单纯无知,多么的没主见多么的偏听偏信,相反的,宫中位分不显的女子那样的多,生下孩子直接养在旁人膝下的亦不少见,却偏偏只有胤禩来得狼子野心,以卑微出身觊觎那帝王之位。   换句话来说,再是这其中少不了惠妃满是功利心的打小熏陶,且再是少不了胤褆满是争权夺位之心的耳濡目染,身为亲生额娘在胤禩心中占有最重分量的良妃却也决计不是什么淡薄名利的省心角色,便是同样不出舒兰的意料之外,送走火急火燎来传话的马佳若惜,良妃亦是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德妃,孝懿皇后……这二人可还真是生来冤家。”   “主子,您真信了那丫头没凭没据的话儿?”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宫中之事,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来得好。”   站的位子不同所看的局面所想的事儿都会一连串的产生极大的变化,便是如若卫氏眼下里仍然只是当初那个不起眼的卑微小贵人,由得马佳若惜说得天花乱坠言之凿凿,她也不会为之有半分所动,然而眼下里不然,蛰伏了这么多年从贵人一步步的爬到一宫主位成为现在的良妃娘娘,她已然有了当初想都不敢想的与德妃较劲的资本,便是如同马佳若惜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来证明自己能耐的机会一般,联想着索额图刚出事之后胤禩所跟她说的话,她自然也不愿意放过一星半点儿能够继续往上爬的可能——   “这丫头虽说没什么多的能耐,也不怎么懂规矩担不得什么大事,可我冷眼瞧着,这话儿却是说得大多都有些准头儿的,太子必然被废的这些说辞暂且不提,就说索额图一事可就被她切切实实的料准了,还有前些年撺掇着老十四拉拢隆科多和年羹尧的事儿,乍一看起来虽是觉得有些个不靠谱儿,细细琢磨起来也同样是有点子说头的,如此,加上她眼下里的处境,本宫倒还不觉得她有那个胆子来诳我。”   “理倒是这么个理儿,只是……”   “只是你觉得永和宫那位得势多年,我不过是后起之秀火候未足,眼下里对上无疑像是以卵击石,必败无疑是吗?”   “奴才不是……”   “这宫里的女人都喜欢赌喜欢搏,以自己有限的青春去赌那无限的荣光,以自己屈指可数的资本去搏那数之不尽的将来,赌赢了搏中了便是一朝翻身,赌输了搏错的则是再难翻身……不赌不搏的滋味儿我尝得太多,便是既然横竖与那赌输了的下场都差不太多,倒不如放手一搏以期得个不一样的结果。”   身边伺候的嬷嬷被自家主子这一番轻描淡写的说辞给吓得一头大汗,可她噗通一声跪下磕在石砖地上来得扎扎实实,端坐在主位上的良妃却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摸着腕间通透的玉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说的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儿。   “至于那德妃,一路从宫女爬到一宫主位,膝下二子一女一个比一个来得得宠,眼下里正是风光的时候却让我得了这么个消息,说不定也是老天爷示意,她的福她的运到此也该终结了。”   在宫中沉浮这么多年,良妃深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便是赶在孝懿皇后的祭日这再好不过的机会出手了,两三日不过的功夫就传出了祭堂闹鬼似乎是孝懿皇后显灵的闲言,然后赶在上至各宫嫔妃下至宫女太监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悄然间又将矛头转到了德妃身上——   “岂有此理,佟佳氏那个贱人活着的时候就压得我喘不过气,死了这么多年竟是还不消停!”   “主子息怒,想来这不过是那不长眼的太监宫女逮着点风就是雨,又被有些个眼热主子您这些日子的风光的有心人利用,才转而传出了这些闲话,身正不怕影子斜,主子您可莫要因此而气坏了自己,白白如了旁人的意才是啊……”   “宫女太监?被人利用?呵,你这脑子可还真是白长了!”   德妃虽说没少在舒兰手里栽跟头,可能够坐稳这一宫主位的位子到底也不是吃干饭白混来的,便是即便良妃自以为聪明的饶了个弯儿,装神弄鬼了一把,她也仍是看得再明白不过——   “这紫禁城是什么地方?若真是逮着点什么就能被底下人拿着嚼舌头,这宫里的规矩还要不要了?被人利用……呵,有这个本事拿本宫来开刀的数遍宫中上下统共也不过那么几个,纳喇氏这会儿正是得意太子的失势,论起风光可谓是不输我半点,马佳氏年纪大了向来就不怎么掺和后宫的你来我往,哪会好端端的来淌这些浑水?至于郭络罗氏,一向就来得得宠且又刚添了孙女正是喜上眉梢的时候,她又有什么好眼热我的地儿?佟佳氏就更不用说,就是撇开她主理宫务位至贵妃这些个暂且不提,就说她身为佟家的人就决计不至于上赶着砸自家的场子。”   “这样说来,不几乎都将有可能的人给排尽了?”   “咬人的狗不叫,乱叫的狗不咬人,你可莫要忘了这宫里头还有个平时不怎么出声,却凭着儿子爬到了妃位的卫氏!”   “……您是说良妃娘娘?”   “哼,不过一介辛者库出身的奴才秧子,眼瞅着大阿哥正是得势,自家儿子跟着沾了一星半点儿的光竟也跟着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当真是不给她点教训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德妃好歹也是身在主位这么多年,平日里旁人对她本就多是阿玉奉承或是上赶着来巴结,便是老爷子都得退上几分的太后主子拿她发作就罢了,占着好命又掐准了她软肋的舒兰在她面前耍点威风,为着大局她也就忍了,可卫氏算是个什么东西?   眼瞧着这根基不深又不怎么得宠的都没半点顾忌的直接欺上了门,德妃自是没得半分退让之理,甘心情愿的就跳入了舒兰的局儿,调转枪头就跟良妃相互狗咬狗了起来——   “主子您还是莫要再跟永和宫那位攀扯不清了,俗话说得这流言伤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眼下里这闲言闲语传得,再这样下去咱们可也要跟着洗不清了……”   这宫中妃嫔之间本来就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一来我一往,前脚良妃拿着那子虚飘渺的事儿来坑德妃,德妃自然是有样学样转头也给编出了一套说辞——   ‘老爷子最是重规矩的人,而卫氏乃辛者库罪人,二者之间原是怎么都不该生出什么牵绊,而之所以卫氏德蒙圣宠是因着当时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主子爷原意是要处罚却不料她有幸怀有龙种,这便是为什么卫氏在康熙二十二年就生下胤禩却直到康熙三十九年才得封封号的缘由。’   襄理宫务这么多年,德妃倒也算摸得清那些个宫女太监的兴趣所致,而事实上,比起那些个深宫后院之中屡见不鲜的女人们之间的争斗,这跟主子爷攀扯上的旋旎之事确实是更加吸引人,便是几日不到的功夫,这闲言碎语的主人公就从她换成了良妃,然而早有准备的良妃面对眼前这般局面倒也不怵,亦是有样学样的加起了码——   ‘德妃原也不过是一介宫女出身,且还是孝懿皇后宫中伺候的宫女,主子爷一向对孝懿皇后来得爱重,怎么会在孝懿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宠幸其他女子?而前脚孝懿皇后的小格格才夭折,后脚德妃所生的四阿哥就被抱养了过去,从此德妃从贵人到嫔再到妃一路顺风顺水,要说这里头没得见不得人的手段,没得诡诈恶毒的心思那也是奇了。’   身为人下之人那么多年,比起德妃,良妃显然更加明白太监宫女的追逐荣华之心,便是这番话一抛出来,无疑是在暗示年轻的宫女们有这样的先例在前,想要一朝飞上枝头成凤凰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之事,促使着宫女们本能的就想挖掘其中的秘闻,宫中的风声再度一边倒的倾斜了起来——   俗话说得后宫佳丽三千人,不管是得宠的也好无宠的也罢,后宫之日长漫漫,对于这女人之间隔不了多久就要掀起来的斗争可谓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而虽然这回两边双方都是地位尊荣的一宫主位且动静有越闹越大之势,可有前朝太子党和大阿哥党的争斗在前,相较起来却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儿,也还没重要到能让老爷子和太后撇开这些来收拾局面的程度。   如此之下,便是她们一来一往的来劲儿,后宫其余人看戏看得来劲儿,但一直在冷眼旁观着的舒兰,却是在这来来往往的狗血几乎能凑足一本话本小说的同时,悄然无息的开始着手收网了,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清晨,让永和宫上下彻底炸开了锅。 第122章 抛砖引玉退为进   老爷子向来重规矩,德妃得宠这么多年,便是旁的不说,上至祭祀祈福,下至晨昏定省面上的规矩总是半分都不错,然而今个儿却是奇了,苏嬷嬷照着往常的时间叫自家主子起身准备去宁寿宫请安,床帐之中却是迟迟都没有半点动静……这是怎么了?难道主子的头风又发了?   德妃年纪到底大了,一年之中总少不了几回身子不爽利的时候,便是起初苏嬷嬷并未太过上心上眼,只是宫中之人向来浅眠,等她凑近帐子再又轻呼几声却仍是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她便是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了有点不对劲,大着胆子掀开帐子的一角往内看去,竟是只瞧见素来保养得得宜的德妃的面上泛着一股子不寻常的青紫,直叫苏嬷嬷瞬间软了脚跟——   德妃身为一宫主位又向来得老爷子的眼,太医院上下自是不敢怠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太医就提着箱子满头大汗的到了永和宫,只是这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虽是隔着帐子太医并未看到德妃骇人的面色,可刚搭上手腕探得脉相,却是叫这在宫中多年的老太医惊得脸色陡然一变。   “中毒?!”   苏嬷嬷被太医的话吓得一踉跄,永和宫失了主心骨再加上事关重大,便是马不停蹄就直接报到了宁寿宫……女人一多幺蛾子就多,这寻常富贵之家的后院都少不了三日一小事五日一大事,就更别说这皇家的深宫内院,可谓是千百年来都是不见硝烟的战场,只是这一码归一码的,若只是你一来我一往私下里较点劲儿就罢了,或是你头疼我伤风的借机搏点宠也算不得什么,闹到这中毒昏迷却是本朝的头一桩,如此,太后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着被提溜过来的太医满脸肃色。   “回,回太后主子的话,德主儿确实是中毒无误……”   这宫中的太医,一怕摊上皇家的污糟事,二怕摊上什么高位分的人有个什么好歹,眼下里二者合一,便饶是这老太医在宫中任职多年也忍不住心中发怵,说起话来很是有些不利索。   “只是微臣才疏学浅,短短时间之内并未瞧出来是什么毒,只能先叫人熬了清毒的汤药暂且压制着,望,望娘娘恕罪。”   “没看出是中的什么毒?合着你一个才疏学浅,整个儿太医院上下也都是才疏学浅之辈?!”   “这,微臣,微臣……”   “哎,太医莫急,俗话说得事缓则圆,事急则乱,您这儿若是急慌了眼,那德妃妹妹岂不是越发的堪忧了,横竖这毒不会自己上赶着蹦到德妃妹妹体内,还是先查查这毒究竟从何而来吧。”   “惠妃姐姐,说句不中听的,您眼下里说这些个儿可是有些像是在说风凉话了,这毒不毒的虽然我也不怎么了解,可到底也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可是等不得的,若不然……便是比起兴师问罪,怎么着也是救人来得更为重要些不是?”   “宜妃妹妹说得极是,依妹妹瞧……”   “行了,都什么事儿了还在这儿你一句我一句的?!”   闹出这么桩子事儿,眼下里太后倒是没什么心思去拿太医院开刀,只是她身为这后宫最大的主子,和明面上的主事人,甭管她对德妃是个什么态度,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闹出这样不好看的事儿,却也由不得她不动怒,亦是由不得她不上心,便是看着这战战兢兢左右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太医,以及在座的面带忧色却一个个不知道是什么心思的众嫔妃,面色更沉的干脆直接起了身——   “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东西,来人,摆架永和宫!”   太后虽然不理事多年,平日里也素来是个极为慈善的主儿,可一关系到这前朝后宫的大事儿却也不由得雷厉风行了起来,便是在宁寿宫去永和宫的路上,就先是想到了身为一宫主位的德妃若真是有个什么好歹,对于前朝后宫必然有着不小的影响,再是想到了这□□和直郡王党的争斗越演越烈,德妃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出事儿,决计不可能是巧合而为,后脚赶着前脚的就盘算起了有可能,并且有这个能耐下这个黑手的人,如此,等她的肩舆才一抵达永和宫,就只听她一连串儿的往下吩咐了起来。   “查!这中毒无非就是入口和贴身,来人去御膳房照着这几日供给永和宫的吃食查,再把这几日德妃穿过的衣裳用过的首饰以及头油面脂等物全都盘查一遍,将其中经了手的人全给哀家提出来!”   太后发了话,太医院上下稍稍有点头脸的一早都到了,熬的熬药查书的查书忙得脚不点地,而眼下里又得了这么番话,便是永和宫上下也跟着忙活了起来,只留下跟着太后而来的一溜嫔妃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心里头在打什么算盘——   “太后主子,出了这样紧要的事儿,眼下里四阿哥和十四阿哥正在上朝也就罢了,温宪公主刚刚传出喜讯没得受了惊也就算了,可这十四福晋早就到了,是不是也该把四福晋给招进宫来?不然这万一……”   女人多心思就多,心思一多这面上的平静自然就维持不了多久,便是还没等两边忙活出个所以然来,就听惠妃冷不丁的抛下这么一句儿……在座的人都不是傻子,对于惠妃近日里的得意劲儿也都有眼瞧,再加上惠妃和德妃一向不怎么对付,自然都猜得到她的心思,无非是看着德妃和舒兰素来有些不对付,想要赶在这当口儿上借此再生出点幺蛾子。   “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大家都想得到,太后自然也想得到,眼见着到这会儿功夫惠妃还打着这样的算盘,免不了心生不悦张口就给堵了回去,只是与此同时,心中却也不由的因着这番话打了个凸,然而就在她皱着眉想往细了琢磨的时候,却是只见苏嬷嬷捧着一套深红色的旗服并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精致小罐子面色惊慌的快步走进了大厅——   “太后主子,查出来了!”   “哦?”   “这套旗装是主子最喜爱的衣裳之一,平日里穿得也很是勤快,至于这小罐子,则是主子近日里一直在用的茉莉头油,方才太医细细的瞧了一遍,说是如若膳食那头没得更大的问题,这毒怕就是出在这两样东西上头了!”   “旗装和头油?”   虽说这毒物的出处算是有了个方向,可太后紧皱着的眉头却并未就此松开,反而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与此同时,一旁刚吃了瘪的惠妃听着这般话头却是陡然间眼前一亮,也不管太后发没发话,张口就抛下一句——   “我仿佛间可是记得德妃妹妹这头油不是宫中之物,前些日子闻着味儿不错多嘴问了一句,似乎是四福晋在宫外寻的特特孝敬来的?”   “还有这样的事儿?那这可还真是……惠妃姐姐这话可做得准儿?”   “怎么没准儿?德妃妹妹一字一句亲口跟我说的,难道还有假?就是这会儿无法对证,这从宫外的东西难道还没有册子查了?一查不就知道了?”   惠妃良妃二人一唱一搭的配合得很是好,可撇开她们那昭然若揭的心思,这话确实是说得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上心,便是只见太后皱着眉转头看向一旁的苏嬷嬷——   “此事当真?”   “这……”   “快说!”   “回,回太后主子的话,这头油倒确实是四福晋孝敬来的。”   苏嬷嬷能得德妃青眼,显然也不是只会追捧奉承的主儿,刚一看到那头油就觉得有点不对,一方面猜忖着是不是旁人打着一石二鸟之计,陷害四福晋谋害自家主子,一方面又琢磨着是不是自家主子想要用苦肉之计来收拾四福晋,便是一时之间实在拿不定主意才会隐去了这一茬儿,直到被太后逼问至此才支支吾吾的应下。   “这么说,倒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算计上自家人了?四福晋倒也是叫人刮目相看了,规规矩矩的外表之下竟是藏着这样的心思,着实是可怜德妃妹妹了……”   “什么?是四嫂下的毒?”   眼瞧着这脏水真的如自己的意直接泼到了舒兰身上,惠妃唇角的笑意自是怎么都掩不住,可这话音刚落,还没等端坐在主位的太后表露点态度,却只见刚刚下朝,得知此事连传禀都顾不上的胤祯,和在一旁冷眼看了大半天的十四福晋,几乎同时的接过了话头——   “皇玛嬷,孙媳以为决计不可能是四嫂。”   胤祯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一路上问了老半天也只知道是自家额娘中了毒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毒遭何人所下,如此,刚一跨进永和宫大门就听了这么一耳朵自是直接就把疑心转到了舒兰身上,换一句话来说,依着他对胤禛的不待见,就是真凶不是舒兰他也巴不得是舒兰,便是只见他狠狠瞪了一眼站起身来为舒兰说话的自家福晋,飞快的就抢过了话头。   “皇玛嬷,您可要为额娘做主才好啊!”   “爷说得不错,额娘一向宽以待人最是慈善不过的主儿,眼下里遭逢此难不说,竟还有人意图栽赃嫁祸四嫂,意欲引起我们自家内讧,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皇玛嬷一定要为额娘做主,为我们做主才是。”   “你!”   完颜平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直接曲解了胤祯的意思,直叫被堵了个死死的胤祯气得吐血,可一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上赶着去打脸,二来老爷子看重兄友弟恭,事儿没作准之前自己若是太过于激动难免被记上一笔,便是深吸一口气勉强给忍了下来。   后一步进来的胤禛闹不准这夫妻二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看了垂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的完颜平婉一眼,索性也懒得在这节骨眼上细思太多,便只见他一撩衣摆直接朝太后跪了下来。   “皇玛嬷一向明察秋毫,额娘无辜遭难,不用孙儿多做请求皇玛嬷也必然会给额娘做主,只是一码归一码,孙儿与福晋夫妻多年,总算是了解她的为人和品性,同样也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大不韪的事儿,便是孙儿愿以自身作保,愿皇玛嬷明察。”   胤禛素来守规矩,也素来少言,眼下里将话说到这份上,无疑让在座众人皆感意外,同时也让面前的局儿再度陷入了僵局——   胤禛不像以前只是个普通的阿哥,眼下里他是雍郡王,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愿意以身作保等于变相的担下了这桩事,如若真的做了实要处罚,那只能等老爷子来做定夺,换句话来说,无论是洗刷罪名还是坐实此事都少不得要再查找更多的证据,然而不知道该说是老天爷帮忙,还是舒兰安排得得宜,就在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的当口儿上,只见太后身边的嬷嬷快步的走进了大厅。   “主子,与这两样东西经过手的人都提过来了,奴才细细查看了一通,旁的人倒是没得什么问题,都是在永和宫多年的身家清白之人,平日里与其他宫人也没得什么多的交集,只有一个人除外。”   “谁?”   “浣衣局的马佳若惜。” 第123章 算无遗漏环环扣   “马佳若惜?”   老太太贵人事多加上时隔这么久,便是听到这个名字琢磨了好一阵儿,方才将名儿联系到人儿,想着当初那些个幺蛾子,坑完了胤祯不算还险些坑到了自己头上,老太太的目光不由得陡然变得锐利了起来——   “竟是她?!”   太后身为后宫最大的大佛,虽然不至于悠闲到时时刻刻注意着马佳若惜的动静,可宫中的动静却总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的,便是视线先是从完颜平婉身上转到胤祯身上,再又定格在一向对马佳若惜来得比较关照,与其也走得比较密切的良妃卫氏身上。   “太后主子容禀,我是个什么性子平日里是个什么模样儿您是知道的,我膝下统共就胤禩这么个孩子,他年纪长了不方便往后宫跑得太过勤快,胤禩福晋又得忙着府里头的杂事和各家的迎来送往,我不想扰乱孩子的日子却也难免觉得无趣,便是瞧着这马佳若惜是从胤禩府上出来的,加上人还算机灵讨喜,没事儿的时候才会叫她来说上几句话……”   这宫中的动向,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反复无常变化多端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是良妃却是实在没有料到自己前脚还因着舒兰被泼上脏水洋洋得意,后脚就风水轮流转的坑到了她头上,察觉到太后不带半分温和的目光,不由得顿时后背一凉,连忙张口就辩说了起来。   “只是这一千个一万个没有料到,她竟是会与德妃姐姐的事儿扯上关系,若是此事属实,甭说您老人家,就是我也决计容不了她,求太后主子明鉴!”   “哟,良妃妹妹到底不愧是宫中的老人,这关键时候弃车保帅断尾求存的倒是来得果断极了。”   老爷子的后宫虽然算得上热闹,可这位分却是给得极为谨慎,便是除了跟老爷子有着血缘关系,又沾了孝康章皇后和孝懿皇后光的佟贵妃,荣惠德宜四妃无论哪一个都是生了一溜儿的孩子且熬了好些年的资历才熬出头,说白了,眼瞧着良妃膝下不过一个阿哥,却在短短几年的功夫先到嫔位再到妃位,便是原本就没一个瞧着她顺气儿的,更别说高高在上了几十年眼下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惠妃。   “甭怪姐姐话说得不中听,眼下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还不知道,妹妹就这样急着将自己撇得干净,是不是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惠妃姐姐,我……”   “欸,这不说不觉得,一说倒是叫我记起来了,这前些时候妹妹可是跟德妃妹妹闹得有些不痛快,虽说这关起门来都是自家姐妹远不至于为着这么点子事儿就闹破天,可还有一句话叫做人心隔肚皮,妹妹可别是因着之前的龃龉真的痛下狠手了吧?”   “惠妃姐姐慎言,这东西不能乱吃,话可也不能随意乱说!”   惠妃不待见良妃并不怎么值得奇怪,除却这平起平坐的心理落差之外,最大的原因无非是因着胤禩长袖善舞在前朝积累了不少的人脉,有着比胤褆圆滑的性子,有着比胤褆有力的妻族,还有个也已然成了一宫主位的额娘,以及家财万贯的胤禟的支持,胤禩再不是以前那个任她捏在手心里的出身卑微的阿哥,由不得她不防,如此,眼见着对方势弱她自是将话说得越发的针锋相对。   而转过头来说良妃,虽然从明面上看起来她确实是已经有了去与旁人相争的资本,可是一来她爬上妃位时间不长,在宫中还不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二来也明白自家儿子还欠东风,还没到撇开胤褆自己单干的时候,便是即便心中对惠妃再是来得不屑,面上多多少少还维持着从前伏小作低,张口往东就不去西的性子。   然而如若只是平常这样也就算了,眼下里毕竟不是什么旁的时候,退一步不但换不来开阔天空,说不定还会被扣上顶大帽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般之下,眼瞧着惠妃的话越说越过分,太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良妃自是再没得忍气吞声的理儿,难得在人前强硬一次的张嘴就想把话给堵回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有心跟她作对,还没等她站起身来再接过话头,就只见太后身边的嬷嬷拉着个粉红色的熟悉身影走了进来——   “主子,马佳若惜带到了。”   “奴,奴才参见太后,给太后老佛爷请安……”   “老佛爷?!”   马佳若惜虽说在清宫中也算混迹了不短的时间,亦是曾经在宁寿宫中侍奉过一阵儿,可是有一句说一句起来,除了老爷子寿宴那一次之外,她却是从未跟太后打过什么正脸儿的交道,便是眼瞧着这厅中一股风雨欲来的模样儿,以及想着方才提溜自己过来的嬷嬷的脸色,竟是自作聪明且嘴皮子一快的将后世对太后的称呼给说了出来,直将原本脸色就不怎么好的太后激得火气上涌得不行,抬手就重重的拍了□侧的桌案——   “混账东西,原以为你在宫中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再是不懂规矩的也总该机灵了些,可眼下里看来竟是哀家高看你了,居然张嘴就是这样大不韪的混账话,简直反了天了!”   “太后主子,奴才,奴才……”   老佛爷这一词并不是后来的慈禧的首创,而是从女真族就有的名号,换句话来说,是满清历任帝王的特称,是以,饶是向来得老爷子敬重的太后,陡然间被扣上这想都不曾想过的名号,自是少不得感到又惊又怒,然而本来对清朝的了解就只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的马佳若惜却是全然不知道这其中内由,感受到面前尊贵的太后迎面扑来的怒火,又是莫名其妙又是心惊胆战,本能的就将目光转向良妃,想要对方施一施援手。   “哟,太后主子,您瞧这儿可是奇了。”   若说头一个看良妃不顺眼的是惠妃,那么眼瞧着自家儿子对胤禩马首是瞻的宜妃绝对是第二个,看了这么会子热闹又已然有人做了出头鸟,便是只见她紧跟着惠妃的后脚,同样忍不住咄咄逼人了起来——   “瞧这丫头眼巴巴瞅着良妃妹妹的小模样儿,知道的是良妃妹妹性子素来重情,看在把八贝勒的份上对这丫头一向来得照顾,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她们拧成了一股绳,就是连您老人家也没怎么放在眼里呢!”   宜妃一向得太后的眼,不管从面子上还是心底里,太后对宜妃的话向来是能听得进两句的,便是原本就对马佳若惜的印象差得不行再又被宜妃这么一说,不由得面色更加的难看,不等良妃着急上火的出声辩解,也不等马佳若惜回过神来,甚至自己都懒得多说一句话,只沉着脸朝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马佳若惜,太后主子问你,近日里可是你负责德妃娘娘衣物的浆洗?”从苏嬷嬷手中拿过那件深红的旗装直接扔到马佳若惜身前,“这件衣裳可是经的你的手?”   “这……”   “别支支吾吾的眼珠子到处乱转,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这,这浣衣局的事儿又繁又杂,每日里要浆洗的衣裳也是数不甚数,奴才,奴才实在是不记得。”   “不记得?”   马佳若惜倒也不算蠢到家,虽是不明白具体出了什么事儿,却也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是眼珠子一转挑了个自认为最为稳妥的回答,可是她不笨旁人更加精明,没等嬷嬷皱着眉再说什么,就只见宜妃直接轻笑出了声——   “我在宫里也算是待了好些年了,可这当着这么多主子的面,还敢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你可算得上是头一个!”   “奴才……”   “本宫冷眼瞧着,你这双手可是白白嫩嫩的光滑得很,怎么就像是每日要浆洗无数衣裳的样子了?拿着咱们当三岁小孩哄,你倒也真是吃了豹子胆!”   宜妃这话虽是插得突然且也有些逾越,却不得不说确实被她问到了点子上,看着马佳若惜面上一惊又支支吾吾半晌吐不出句完整话的模样儿,众人不由得纷纷把目光移到了她的双手之上,直把马佳若惜弄得心中更加的没底儿——   “回,回娘娘的话,奴才,奴才虽只是一介浣衣局的粗使宫女,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加上这每日里双手多是泡在水里头,便也时常会用些护手之物,望,望主子们明鉴……”   “护手之物?每日里双手都泡在水里头竟还能这样白嫩光滑,你这护手之物倒是瞧着比本宫用的还要好使些!”   宜妃的原意本是想指着马佳若惜得了良妃的关照,再是在宫中算不得什么能横着走的主儿,在浣衣局中也总是有着几分颜面,决不至于像其话中所说的那样有着干不完的活,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看着一提到这护手之物,对方就又下意识的看了看良妃,宜妃眼中不由得飞快的闪过了一抹精光——   “难道这护手之物是良妃妹妹赏的?”   “妹妹可是从来没有……”   “娘娘说的是……”   良妃身为一宫主位又向来对马佳若惜来得比较看重,甭说这护手的擦脸的,就是更加精贵的算起来怕也赏过不少,只是在眼下这关键时候她当然不可能上赶着去坦白,便是宜妃前脚的话音才落后脚就本能的反驳着出了声,然而她却没料到,马佳若惜在与此同时也飞快的接过了话头。   在马佳若惜看来,自己在这些个贵主儿跟前不过是个小小的粗使宫女,人微言轻,甭管怎么说都少不得被挤兑被欺辱,可良妃却是不同,她与这些个满嘴咄咄逼人的嫔妃可是来得平起平坐,是以,与其自己为着面子上好看死扛着,倒不如直接承认下来堵了旁人的嘴,再加上自认为自己行的正坐得直,便是用截然不同的答案直接给了良妃火辣辣的一巴掌。   “呵,这倒是有意思极了。”   宜妃倒是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还真的牵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猫腻,看着同时因着对方的话愣在原地的马佳若惜和良妃,唇角不由的划过了一抹深深的笑意,而冷眼看着太后身边的嬷嬷因着眼前的情形飞快的走了出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又匆匆拿着个暖黄色的玉盒进来,眼底深处不由得顿时划过一抹亮光——   “咦?这不是前两个月八福晋孝敬给良妃妹妹的物件儿么?”   “回太后主子的话,回宜妃主子的话,这个香盒是刚刚从马佳若惜的住处给搜出来的。”   “哦?”   良妃虽是一时之间记不太清自己究竟有没有赏过护手膏给马佳若惜,可看着这从宫外送进宫内记过册,谁人都知道是她宫中的物件儿,她却是顿时笃定了起来——   “太后主子容禀,老八福晋统共就只送来一对这样的玉盒,我瞧着色泽不错平日里也很是喜欢,俗话说的好事成双好物成对儿,我又怎么可能巴巴的赏一个出去,太后主子明鉴!”   “不,不是这样的,这护手盒明明就是您赏给奴才的呀!”   “胡说,本宫什么时候赏给你了!”   “明明就是您宫里的人拿到浣衣局给奴才,说是您赏赐的啊!”   “本宫才没……”   “都给哀家闭嘴!”   马佳若惜并不想跟良妃作对,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由着对方断尾求存直接把自己当做弃子丢开,便是甭管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依着人求生的本能她总是少不得死死的攀咬住良妃,而良妃倒也不是不明白其的心思,换在别的时候出个手保一保就算了,可眼下里她都如同泥菩萨过江一般有些自身难保,自是一边心中暗恨一边怎么撇得干净怎么来,二人你一来我一往的直将半天没出声的太后再度激得心头火起——   “没完没了的,一个个都当哀家是死的不成?!”   “太后主子息怒,奴才知罪,只是……”   “来人,把太医叫来,哀家倒要瞧瞧这护手膏里头有什么猫腻,值得你们这样相互攀扯!”   太后压根懒得再多跟她们废话半句,抬手就直接让身边的嬷嬷提溜了个太医过来,马佳若惜和良妃自认为无辜,眼见着太医到来不由得同时眼前一亮,只是她们一千个一万个没有料到,这看起来种种巧合的每一个细节里都少不了舒兰的安排,便是太医在她们满怀期盼的目光中到来,转头下一秒就打碎了她们所有希望的直接抛下一句——   “回太后主子的话,正是此毒不错。”   “……怎,怎么会这样?!”   “不,不是这样的,太后主子,奴才是无辜的啊……”   “堵上她们的嘴!”   舒兰算计的不是单纯的这个局儿,而是所有人的人心,先是看透了良妃的野心勾起她与德妃之间的龃龉,制造最合情合理不过的动机,再利用马佳若惜粗枝大叶的性子和郭络罗明珍的手笔,制造最恰到其份的证据,然后算准了太后对马佳若惜的厌恶,高位嫔妃们对良妃的不喜,用他人之力以作东风,顺水推舟一切就此水到渠成,便是到了眼下这会儿,甭说巴不得良妃受挫的惠妃宜妃等人,就是太后也稳不住了,抬手就一个茶盏直直的砸到良妃身上——   “好,好一个浣衣局粗使丫头,好一个辛者库贱妇,来人,把她们给哀家拖下去!” 第124章 成王败寇之德妃   在太后看来,有动机又近水楼台有这个能耐的良妃,当然比身在宫外且有胤禛在一旁盯着的舒兰要来得让人信服得多,更别说眼前还有‘确凿’的证据,便是震怒之下直接就将二人关的关宗人府,丢的丢慎刑司,静候康熙的发落。   而不得不说的是,舒兰这次出手确实赶上了一个极好的时机,老爷子虽然了结了索额图,对太子也起了忌讳之心对赫舍里家大刀阔斧的直接斩断了他一半的势力,可甭管怎么说,总归是从小带到大且投入感情最多的儿子,再加上他又一向讲究朝中内外的平衡,特别在□□和直郡王党的相争之下,压根就容不得东风压过西风或是西风压过东风,眼见着近日里胤褆风光无限,连带着胤禩等人也跟着鸡犬升天,在前朝左右逢源的模样儿,老爷子心里不由得打了个警钟。   如此之下,眼瞧着这后宫闹出来的幺蛾子,甭管是真的爱重德妃,还是不想拂了自家嫡母的颜面,亦或是原本就想借着这一茬儿解决心头之忧,总之,老爷子是极快的速度就下了旨:马佳若惜直接处死,良妃削去封号幽禁宗人府。   旨意一下,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比如被打碎了全部计划的胤禩自是如遭雷击,转头就病倒了,比如被间接性警告了的惠妃也不敢在得意,难得的夹起了尾巴做人……然而一码归一码的,这事儿虽是面上看起来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对于永和宫而言,对于舒兰而言,这却还不过是个开始——   “四福晋,您,您来了。”   “嗯。”   “奴才瞧着今个儿的天儿可是有些不好,天还没亮就开始泼雨珠子,您这会儿赶过来可是别凉了身子,不如奴才去给您准备点姜汤祛祛寒吧?”   “嬷嬷客气了。”   舒兰向来跟德妃不怎么对盘,以往来这永和宫,再是那寻常下人不敢欺到她这堂堂的皇子福晋头上,素来得德妃的眼又有些自持身份的苏嬷嬷却是没少给她下过绊子,是以,看着这从未有过的热情模样儿,舒兰不由得下意识顿了顿足。   苏嬷嬷的心思倒也不难猜,德妃虽说还喘着气儿,在太医院上下齐心协力的努力之下,虽说也是短时间内无忧性命,可再想像从前那样却是怎么都不能了,如此,再加上这天子之恩本就有限,眼下里顾忌着往日的情分或许还会多关照一二,可时间长了呢?难免会被遗忘到旮旯角里,换句话来说,想要保住这永和宫上下的恩宠不变,就只能仰仗着其膝下的几个皇子皇女,如此之下,她自是再不敢慢待身为四福晋的舒兰。   “嬷嬷一向是额娘身边的得用人,此次额娘无辜受难,我们心里着急上火却也无法日夜在宫中侍奉,便是让嬷嬷受累了。”   舒兰自然不会不明白苏嬷嬷的心思,但同时却也并不在意她究竟如何作想,便是面上神情半分不变,淡淡的抛下一句。   “虽说额娘现在的状况不太好,在这宫里头也难免有那捧高踩低的人来作怪,可横竖爷是不会由得旁人随便欺辱到永和宫头上的,便是嬷嬷莫要忧虑其他,自是好好侍奉就是。”   “……是,奴才明白了。”   舒兰不说自己只说胤禛已经很显然的表示了态度,说白了,她并不会看着德妃现在落难就心生同情来帮着永和宫保驾护航,但同样的,入宫侍疾这些个以示孝诚以全贤名的机会她却也不会错过,便是将话说到点上之后,就只见她直接挑起帘子进了内殿——   “四嫂来了。”   比起身在宫外只是每日清晨进宫待上一会儿的舒兰,身在宫内的完颜平婉自是得每日侍奉在德妃身边,便是直到舒兰走近了才撑着额头睁开眼睛,急急忙忙的起身道了个福。   “竟是让四嫂见笑了。”   “十四弟妹客气了,你家爷和我家爷是亲兄弟,咱们也是再亲不过的妯娌,额娘弄成这样,不管是出于情还是出于理,我原本都应当与你一同侍奉在左右,可眼下里却是叫你白白的多受了许多累,如此我诚谢都来不及又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我也不过是尽本分罢了,毕竟我身居宫中就是想躲也躲不了去,与其花样百出的白白惹得旁人诟病,倒不如在这儿全了名声,您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完颜平婉的话说得既简单又粗暴,直听得原本就对其有些看不透的舒兰下意识的挑了挑眉,然而完颜平婉却并未给她太多细思的机会,前脚话音刚落后脚就又抛下一句——   “今个儿四嫂倒是来得是时候,正好额娘刚刚醒来了一会儿,便是您快些进去瞧瞧吧,我也刚好去洗个脸换身衣服。”   “是吗?”   完颜平婉话说得快人也去得快,没等舒兰反应过来就福了福身径直挑开帘子退了出去,看着其离去的背影,舒兰本能的眯了眯眼,可没等她回过神来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另一头德妃那儿又传出了点响动,便是只能暂且撩开这一头,转过身直接朝不远处的床榻走了过去——   “来,来人,水……”   不知道是到了这当口儿上德妃还有心刁难,还是完颜平婉的意思,方才那永和宫的大厅之中杵着好一拨的宫女太监,到了这偌大且需要人伺候的寝殿之中,却是左看右看都没个鬼影,便是只见舒兰慢慢走到桌案前倒了一杯水。   德妃虽说眼下里一天里也能醒上几次,可到底是毒没解全儿,除了能张口断断续续的说上几句之外,浑身上下都使不上什么劲儿,便是只能就着舒兰的手大口大口的喝完茶盏中的水,而等茶盏一挪开,她刚想要抬头训斥出声的时候,可抬眼一瞧却是直接瞪大了眼。   “你?怎么是你……”   “额娘这话儿说得奇怪,怎么就不能是我了呢?”   舒兰对于德妃的惊讶一点儿都不以为然,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又抽出手帕擦了擦手之后,又在床榻边慢慢坐下后,方才扬着惯常的淡淡笑意接过话头。   “额娘今个儿的面色可是瞧起来要比前些日子好上许多了。”   “……你,你是专程来,来看本宫笑话的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别说在这百花齐放的天子后宫之中,除了面上得端着以全德行外,最重要不过的便是这张脸……德妃一向重保养,面容虽不算最艳丽总归还是别有韵味,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却是瘫在床上动弹不得,面上还一片片的青紫,就是想要在康熙跟前哭诉个委屈都不能,便是被舒兰直接戳中伤疤,自是恼怒得不行,双眼直接瞪得溜圆儿。   “这天下间最是恨毒了本宫的就是你和那不孝子,是你,就是你还有那个不孝子合谋算计了本宫吧?不然就凭着卫氏那么个奴才秧子,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将手伸到永和宫来,你这贱人还真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德妃虽说彻底的栽了,可在宫中多年到底脑子还没蠢透,瘫在床上这些天来来回回就一直在琢磨,越是琢磨就觉得其中越是巧合,越是来的不对劲,便是借着眼下这股子怒意直接就把屎盆子扣到了舒兰和胤禛头上,只是她没有料到她这原本还带着试探的一说,竟是换来对方如此反应,便是又急又气,却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漫不经心的接过话头——   “您是个聪明人,只是可惜这股子聪明劲儿打一开始就用错了地方。”   “你……”   “甭管怎么说,您总归是我们爷的亲生额娘,就是您再不喜欢我们爷,再不喜欢我,明里暗里的可这劲儿刁难,只要这没越了界,我们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的忍了,可您偏偏不知道这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硬是要上赶着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手越伸越长,眼下里不比旁的时候,我自是于公于私都容不得您的。”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   “怕?呵,说起来,您也在这宫中待了好些年头了,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也都应该明白得齐活了,可您怎么就偏偏看不透眼前的局势呢?”   舒兰垂着眼眸轻拂着袖口的绣纹,面上挂着淡笑,一点不像是在说这大不韪的阴谋算计,反倒像是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闲话。   “老爷子那样精明的主儿,您短短几日的时间都回过神儿了,难道老爷子还能觉察不出其中的不对劲儿?只是这觉察出了又如何呢?对于这手握皇权的人,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和真相,只要能够从中得到他想要的利益,让面前的局势照着他想要的方向走下去,牺牲几个人算得了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原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不是吗?”   “你!”   “太医说您这毒没去赶紧,可是不能动怒,不然说不定就毒入五脾了,便是您可得稳着点儿,不然岂不是白费了我留有一丝余地的苦心?”   舒兰的话虽是说得不留情面,可是这字字句句的本意却并不是为了刺激德妃,得个心中痛快,横竖这该算计的已经算计完了,该得手的也都得手了,高低已分胜负已定再去争个口舌长短没的来得多余,便是只见她略带安抚性帮气急的德妃拍了拍胸口,同时将话锋一转——   “眼下里您是个什么情形,想来您心中有数的很,而我虽说打心眼里的并不喜欢您,可一码归一码的,既然以后还得靠着您全了我夫妻二人的孝名,便总是会多留心看顾一二的。”   “你……”   “十四弟没了您这个最大的依仗,我听说这些日子在前朝可是有些不好过,而我们家爷虽说从小就与十四弟颇有些不对付,可关起门却总归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兄弟,若是您能提点提点十四弟让他想明白,我们自是也不介意给他一分庇护,算是全了这难得修来的兄弟的情分。”   舒兰之所以会花这么大力气前前后后忙活着布下这么大的局儿,除了因为眼下里已经拉响了夺嫡之战,再容不得德妃这么个猪队友上赶着来拖后腿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要一箭双雕,从根本上将后来最让胤禛忌讳的兄弟阋墙的端倪扼杀在摇篮之中,同时,这也是除了德妃的身份能够给胤禛加分,且全了他们孝诚之名之外,她留下德妃一条性命的最大原因。   毕竟胤祯的性子不像胤禛来得沉稳,年轻气盛冲动至极,若真是彻底的没了依仗,说不定就会破罐子破摔的惹出些更为让人头痛的事儿,相反的,但凡有点顾忌在又抛出橄榄枝给他一条退路,事情就会好解决得多,如此,便是只见舒兰压根就不等德妃缓过神,就带着压迫的直接挑了挑眉——   “您觉得呢?”   “这……”   “嗯?”   “我……”   就像当初刚刚重生而来的舒兰,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快跟德妃对上,甚至亲自出手将对方拉下马一样,当初自信满满自觉姜还是老的辣的德妃,也同样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是会被逼迫到这样毫无退路的地步上。   对于身为人上人,得意了好几十年风光了好几十年的德妃而言,虽说成王败寇一朝落败来得打击极大,被威胁到了性命也来得屈辱极深,可更让她接受无能的是既然还要对从前的眼中钉肉中刺低头,甚至配合着对方顺着对方的心意走,然而时至今日她却也已然是没了其他的选择,便是只见德妃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在舒兰气场全开的注视之下,终是无力的点了点头。   “我,我明白了……”   德妃输得彻底,舒兰赢得满意,可正当她将该说的说完准备回府的时候,却是前脚才跨出德妃的寝殿,后脚就被完颜平婉给拦下了——   “这平日里我也难得有个投契的人儿,难得四嫂今个儿来了,可是愿意陪弟妹说上会儿话?” 第125章 完颜平婉不简单   北京城的天原就没个准头儿,前一会儿阴过一会儿就能晴空万里,便是一前一后的从永和宫出来,外头已然是一片艳阳明媚——   “我就知道她是斗不过您的。”   完颜平婉跟着舒兰沿着东一长街往御花园走,打远看着,这妯娌二人的神色皆是来得再寻常不过,可实际上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要来得大胆。   “四哥瞧起来那样冷清的人,却偏偏对您来得很是爱重,甭管什么时候总是护着您,一方面膝下有着三个聪明早慧的孩子,一方面又将后院及府中上下收拾得妥妥当当,不光是在雍郡王府里站得极为的稳当,还得尽了皇玛嬷和皇阿玛的赞赏……外头的人总说您来得命好,可我却是明白,这天下必然是没有白吃的午餐的。”   “这话可是说得我要脸红了。”   比较起虽然也有城府,却性子到底比较直爽外露的郭络罗明珍,向来因着胤禛胤祯俩兄弟的龃龉,又一个身在宫内一个身在宫外,来往得本就不怎么多的完颜平碗,一直就叫舒兰有些看不大透。   说她是个简单的人罢,又时不时的会干出点惹人深思的事儿,比如刚入宫那会儿满是深意的初次交锋,马佳若惜触怒太后时轻描淡写的搏了德妃的话,前些日子在德妃的事儿上显而易见的维护,以及今个儿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的态度,都由不得人不去琢磨她的心思。   可说她是个复杂的人罢,除了偶尔抽冷子露一回脸之外,平日里却又是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跟其他妯娌们一样的操持内务,一样在婆母跟前伏小作低,一样该凑热闹的凑热闹,该当背景板的当背景板,实在是想挑出点她不简单的地方都找不到依据。   如此之下,便是只见舒兰索性装不明白,用略带打趣的口吻接过了话茬儿——   “原来十四弟妹想要我陪着说说话,竟是想着法子来恭维我的?”   “四嫂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儿,我这话说的是恭维还是掏心窝子,想必您是一耳朵就能听明白的。”   比起舒兰打呵呵般的打太极,完颜平婉显然要来得正儿八经得多,虽说面上的神情依旧柔和,眉眼之间的笑意亦是半分也未淡去,可脚步却不由得停了下来。   “当初我还在娘家尚未出阁的时候,也曾跟着额娘和姨母们听过几耳朵旁人家的闲事,都说这从小宠惯的长大了难得成人,被忽略的反而能够出人头地,以往对这些个还没得什么深切的感受,然而时至今日,我却是再认同不过了。”   “哦?”   “我们爷和四哥,原就是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兄弟,也不像大哥和三哥,从小亦是都在这紫禁城中长大,可偏偏这性子却是来得南辕北辙,四哥是个什么模样儿,在您跟前自是用不着我多说,但我们家爷……”完颜平婉苦笑一声,“以往有额娘照拂着也就罢了,眼下里若是还没得半分警醒,以后这日子怕是就要堪忧了。”   “如弟妹所说,十四弟既然和我们爷是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兄弟,我们作为兄长作为嫂子往后能帮衬的自是会多帮衬点的,这一点……”   “不,四嫂会错意了,我并不是这样的意思。”   无论是看在完颜平婉从前的多次挺身而出,还是仅凭着眼前的局势,对于舒兰而言,让胤禛往后多看顾胤祯一二都算不得什么太过于为难的事儿,可她这儿前脚才松了一口气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接,却是还没将话给说全儿,后脚就被打了个正断儿——   “我们家爷是个什么性子,做了这么些年夫妻我不说了解得透彻却也算是多多少少知道些,他那样争强好胜的人,一朝因着没了额娘这棵大树撑腰就在前朝被诸多为难,甭管是从哪头来说心气儿都不可能顺得了,这会儿怕是正是想要怎么着掰回一成的时候,是以,如果在这当口儿上四哥出手帮衬上一二,依着他向来对四哥的态度,怕是非但抵不上什么用,还会起上反效果,闹得越发的不好看,况且……”   “嗯?”   “八哥那儿虽说是因着老爷子的决断算是彻底的没了可争的余地,但筹谋了这么多年拼搏了这么多年,又岂是这一朝一夕只见就能够彻底绝了心思的?横竖这手里头的人脉是实打实的,自己没了机会,难道就不可以另择他人来扶持?”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舒兰跟完颜平婉的交集都不算太多,对其的印象也只停留在还算一个尽责的福晋,尽责的母亲,尽责的妻子之上,除此之外却是犹如其名一般皆是平平并无什么特别出彩,也没什么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的事儿,便是听着眼前人几句话的功夫就点明了当下的局势,且还好死不死的被她说中了前一世后来事情的发展,不由得让她重新打量起面前之人,本能的挑了挑眉毛——   “竟是没料到十四弟妹是这样通透的人。”   对于完颜平婉所说的事舒兰并不是没有担心过,毕竟这是上一世实打实发生的事儿,也是胤祯之所以会将矛头对准胤禛,对皇位死咬着不放的最大缘由之一,而虽说眼下里更当初的情形已经有了极大的出入,却也并不代表就没了这个可能性,相反的,说不定这个可能性会变得更大。   原因无他,朝中能够自成一派势力的人统共就那么多,德妃跟惠妃向来不对付,胤褆又是认死理的人,想要投靠到直郡王党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而太/子党这头,即便太子眼下里还没从索额图的事情中缓过来,正是需要人来扩充势力的时候,或许并不会太抗拒以往有些许龃龉的胤祯的投靠,可对于素来心高气傲的胤祯来说,要他为保自身上赶着去跟他最不待见的亲哥哥同一阵线却也是可能性极低,这样一来,便是有这个资本又不让他太过排斥,且对方保不齐也有这个心思的,也就只剩下八贝勒胤禩这一派了。   如此之下,虽是有着郭络罗明珍里应外合,舒兰却也不介意再多上一个内应,便是只见她沉吟良久总是抛下一句——   “既是如此,明人不说暗话,十四弟妹想要我如何帮你?”   --------------   “如此看来,这完颜氏倒还真是个深藏不漏的。”   甭管完颜平婉提出来的请求是合理还是不合理,是双赢还是如何,在对对方不够了解又自己无法全权做主的情况下,舒兰自是怎么着也得先跟胤禛通通气,便是才从宫中回府,夫妻二人就关起门来说起了私房话——   “倒是也叫我意外极了,只是这并不是我能够拿得了主意的事儿,您以为如何?”   经过当初郭络罗明珍的事儿之后,对于完颜平婉的示好,和上赶着递来的橄榄枝,胤禛倒是来得极为淡定,只是一码归一码的,听着舒兰话中所说的却又不由得感到有些始料未及。   不知道该说真是巧合还是怎的,完颜平婉的想法跟当初舒兰指点李舜娟收拾汪紫菱的办法很是有些不谋而合,说白了,就是打着德妃身子难以治愈和前朝受挫二事的旗号,指着胤祯因此深受打击而暗地里做点手脚,让其好生在阿哥所‘休养’一阵子避开眼前的风头,另一边求着胤禛趁着这段时间尽量收拾好胤禩手下的人,彻底了结后患。   暂且不论完颜平婉这直接朝自家爷下手的行举算不算大不韪,单论这般想法倒还是算得上聪明的,俗话说的趁他病要他命,撇开老十四不说,胤禩原本就是横立在胤禛心口的一根刺,眼下里好不容易借着势给了他重重的一击,不在这个时候将他的羽翼给折灭干净还等何时?   换句话来说,甚至就是他不动手,在直郡王党身上吃了不少亏,也一直将胤禩视为其最大助力的太子也不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后患,简单的来说,便是这能顺道搭上老十四解决掉这一头儿,也是顺水推舟,再锦上添花不过的事儿。   如此之下,再加上对于完颜平婉以往明里暗里的维护,胤禛与舒兰一般同样的看在了眼内,对这个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十四弟妹印象尚算过得去,胤禛自然没得强硬拒绝的道理——   “横竖不是什么需得我另外花力气的事儿,倒也算她想得明白。”   “这么说,您是应下了?”   胤禛的决断并不让舒兰感到什么意外,可对于这样能够双赢的局面总归还是喜闻乐见的,加上想到因着最近这一连串儿的幺蛾子闹得胤禛也是忙得有些狠,能够白白的省下好些力气自然也让她来得满意——   “瞧您面上总算是有了点笑模样儿,我这心里可算是松下口气儿了。”   “这话说得?难不成我还在你跟前摆过什么样子?”   近日里前朝变动多胤禛忙得脚不点地,同样的舒兰也没有轻松到哪里去,是以,对于舒兰这样半分不为自己叫苦反倒是一心宽解他的心意,胤禛自是来得受用又倍感熨帖。   “我心里有数,这些日子很是让你受累了,可眼看着倒也算是快要熬到头了,前几日皇阿玛还在说趁着时节还算好要出门走一趟,估摸着我也会一同前去,到时候你也就能真的松口气儿了。”   “哦?又要出门了?”   老爷子向来是个待不住的人儿,不是南巡就是出巡塞外,要不然也得去趟承德或是幸幸木兰,这次去的是京畿之地,索性隔得不远,轻车简行的也没哪个特特要带内眷一同前去,便确实是叫舒兰得了点缓气儿的功夫,可是不知道是老天爷见不得她轻松还是这该躲的本就躲不过,大部队才走没几天,雍郡王府之中就又出了一桩子事儿。 第126章 钮祜禄氏倒血霉   近半年来,前朝后宫风波不停,而无论是与□□还是永和宫都有着剪不断联系的雍郡王府自然也称得上是个是非之地,便是这陡然间听闻雍郡王府中出了幺蛾子,前来的太医少不得有些个心惊肉跳,直到把完脉方才大松了一口气,在心里道了句不幸中的万幸——   “回四福晋的话,钮祜禄格格的身子并无什么大碍,不过是动了点胎气,若是想要用上点汤药也可,不用亦是无妨,休养上些日子便没事了。   “动了胎气?”   “正是,脉相虽浅却已能断定是有了月余的身孕,不过按着脉相看,钮祜禄格格平日里应当是不怎么喜欢活动,这身子略微有些羸弱,微臣便还是开上一剂调养的安胎方子,好生养着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好歹的,四福晋无须太过担忧……”   “嗯,那就有劳太医了。”   作为宫中太医,见过的后宫嫔妃宗室福晋可以说两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心里头自然也明白这甭管面上瞧起来多么的和睦,暗地里怕也少不得你来我往的较劲,便是说起话来很是有些掂量着来,然而他这一头大着胆子抬头细看了看舒兰的反应,另一头端坐在主位上的舒兰却是八风不动,面上神情半分不变。   “主子,这钮祜禄……”   俗话说的皇帝不急太监急,亲自送走太医转回内殿,瞧见自家主子仍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端坐在主位之上,微垂下的眼睑让人看不清具体的神情,只有细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身侧的桌案,李嬷嬷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   “上下可打点妥当了?”   “呃?”   话一才出口就被舒兰打了个正断,李嬷嬷下意识的愣了一愣,可抬眼看见自家主子清亮的目光却又不由得飞快的垂下了眼眸,顺着话头接了过来。   “回主子的话,已经跟小厨房和钮祜禄格格身边的人打过招呼了,吃食用度自是会较之以往要多关照些,还有太医开的方子也已经让桂嬷嬷记下了,并按着您原先待李格格那般知会了库房,叫他们挑着好药材用,万万是不会有什么空子给人钻的,您放一万个心便是。”   “嗯,你办事我自然是没有不放心的道理。”   舒兰问话问得淡淡,接话也接得淡淡,闹得李嬷嬷也不知道该继续接话好还是闭嘴好,一时之间屋中不由得只剩下一片静默,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眼瞧着自家主子还是先前的模样儿没得半分变动,李嬷嬷又有些心中没底,只怕舒兰心里头不痛快又碍着面子说不出口,便是酝酿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硬着头皮抛下一句——   “主子,虽说,虽说奴才人微言轻,这事儿也怎么着都轮不到奴才来放肆多言,可说句打心里的话,即便那位比起东边那位要占着满军旗的优势,可甭管是出身还是地位亦或是在爷心里头的分量,却都是拍马都赶不上您的,便是您可不要为着这一茬儿心里头有什么不痛快,不然岂不是白白的抬高了她么?”   “呵,瞧你这急得……既然知道她拍马都赶不上我,又有什么值当你这样着急上火的?”   李嬷嬷的心思舒兰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瞧着近一年来胤禛对后院其他女人都兴趣乏乏,一月里头顶了天也就去歇上个一两日,余下的时间要么在主院要么就在书房,怕她因为这钮祜禄氏的突然有孕心里头生出什么疙瘩,不光是坏了贤名还白白被人离间了多年来的夫妻感情。   有一句说一句,若是在上一世,再是贤惠再是识大体再是夫妻感情不如眼前,眼瞧着胤禛去别人那歇息,听着其他院子里传来喜讯,她心中确实是少不得要堵上一阵儿,可几十年的岁月终究不是白过的,便是即便如今她与胤禛之间感情深厚,对这个家也比当初要来得更发的真心投入,理智上她却也从来都不曾忘记自己身处何处,枕边是何人。   皇家容不得妒忌跋扈,胤禛也容不得一个给他扯后腿的福晋,换句话来说,鱼和熊掌既然注定无法兼得,那么占了他心中最紧要的位置,又连同膝下的孩子都一并成为了他心中无法撼动的存在,那么除此之外的部分就少不得该放就要放,没必要上赶着作死的去贪心不足反被蛇吞,如此之下,深谙其中之道的舒兰自然来得淡定又从容。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竟是到如今都没能看明白,甭管你出身多高贵甭管你地位多超然,这天下总归是男人的天下,他今日能够敬着你重着你爱着你,明个儿就能够喜新厌旧将你丢入那不见天日的墙角旮旯里,所以溯其根本,这女人啊,最大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明面上那个与你针锋相对的女人。”   “主子,奴才不太明白……”   “诚如你所说,她钮祜禄氏甭管是生十个也好还是生二十个也罢,确实都拍马也赶不上我,但原因却并不是输在出身输在眼前的地位,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重情也重性,说句不敬的,这历朝历代冲冠为红颜的事儿难道还见得少了?说到底,不过是她太自以为是且又自以为聪明,爷那样精明的人,你是机关算尽还是真心以待又怎么会心中没得半点分数?”   “主子,您是说……”   “在这雍郡王府之中我早已立于不败之地,又怎会被她扰乱心智?”   跟胤禛当了两辈子的夫妻,舒兰可以说对他的性子来得极为了解,他想给你你不说他也会给,他不想给你你强求也没有用,便是这么多年来,明面上看起来她虽然没少被李静琬等人坑也显得有些不作为,却并不是她没有这个能力回击,或是她性子就真如她所表现出来的绵软柔和,反倒是细水长流一般的直接握住了源头,从根本上稳操了胜局。   “争是不争,不争是争,便是我们撒开手她这一胎却也必定安生不到哪里去,你便冷眼瞧着吧。”   舒兰心中十分有底,就算钮祜禄氏在这当口儿上自己折腾没了孩子,然后把脏水泼到她头上,她也敢打包票胤禛一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反叫钮祜禄氏得不了半分好,便是在听到钮祜禄氏有喜的那一刹那,她就做好了坐山观虎斗的打算,然而她这儿想要撒开手来权当积点德,却是没料到自己膝下的小包子却是压根不打算给钮祜禄氏一点喘气的机会——   “哎呀,哀家的小景娴,这才几天没见着,怎么这下巴都尖了?”   “那是娴儿惦记您给惦记的,前几天还听额娘说您有几声咳嗽,心里担心得不行便是连饭都吃不香了,直到眼前见着您无恙才算是安了心,想来今个儿可是能吃上一大碗饭了呢!”   弘晖年纪长了,进了上书房读书,虽说在太后跟前还是该讨趣儿就讨趣儿,却总是不能跟以前无所顾忌的撒娇,加上弘晙一向是个不长心的,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这讨太后欢心的大业便像是承上启下一般的落到了小景娴身上。   景娴到底也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即便性子再是比不上自家额娘来得圆滑,花了心思讨好起人来却也是一套一套儿的,每次来这宁寿宫无不是将太后给喜得见牙不见眼,然而今个儿却是不一样,虽说这话依旧说得讨喜却是带着股子有气无力,便是太后一方面听着受用,另一方面又不由得皱了皱眉,抬眼就朝舒兰坐的地儿看了过去——   “老四家的,景娴这是……呀,你这孩子怎么也瞧着消瘦了不少?”   舒兰倒不是有心配合自家闺女演什么大戏,不过是府里多了个孕妇多多少少要多上点心打点,省得李宋二人小打小闹不算,还被拉着当了枪杆子使真的弄出什么人命案子,另外,胤禛传来消息即将回京少不得府中上下要清扫一番,且自家闺女最近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不怎么爱吃饭,几几相加之下她自是也没得什么多的胃口,少不得跟着清减了些。   “回皇玛嬷的话,不过是最近睡得不太好缺了些胃口,并不值当什么事儿,倒是没的惹您担忧了。”   这一样的话放在不同的时候就是不一样的效果,比如这话要是放在日头最烈的时候就是再寻常不过,放在胤禛刚离京的时候就会被调侃上两句,而放在这原就得了小景娴先声夺人的眼下,则由不得太后不多想,眉头皱得更紧的看看景娴又看看舒兰——   “一个睡得不好,一个吃得不好,这可是怎么了?”   一个不对劲还说得过去,两个都有些反常,就由不得太后不多想,横竖这娘俩儿来来去去就是宫里府里两头转,宫里头不会有人给她们找不痛快,那就只有府里头了……太后倒还没想得太远,只以为是眼下里刚刚怀上身孕的那个钮祜禄氏和当初的李氏一样是个不安分的,却没料到这还只是个开头,或是说是钮祜禄氏倒血霉的开端——   就在胤禛回京的当天,打出生连小病小痛都没有过的小景娴竟是突然厥了过去。 第127章 论最苦逼的孕妇   胤禛刚刚回京,按着惯例应该是得被老爷子提溜到乾清宫,你来我去的跟着扯上一通,再去宁寿宫永和宫打个转儿,往少了算也得耗上个小半日才能回府,可这回儿不知道是胤禛太过心系景娴,还是前脚就得了信儿的太后关照了一二,竟是两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就跨进了自家大门——   “奴才给爷请安,爷您总算是回……”   “免了!”   对于一早就候在二门等着的李静琬等人,胤禛看都没看一眼,只点了点头就脚步片刻不停的直接朝主院快步而去,主院之中太医老早就到了,连带着院中的下人亦是一个接一个的忙得脚不点地,瞧着这般阵仗,直将原本心里就没底儿的胤禛弄得越发的紧张了起来,不等听到消息从寝殿走出来的舒兰福身请安就一把将人给拉了起来,张口就抛下一句。   “娴儿出什么事儿了?路上听底下人说得不明不白的,怎么好好的人儿竟是突然厥了过去?!”   “娴儿向来来得乖巧听话,这些日子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差不多没好好吃过一顿正经饭,原先我以为是近来天气有些闷得慌闹得她没什么胃口,可叫太医开了生津开胃的汤药用了也不见好,连带着皇玛嬷指了不少太医过来瞧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便是我也……”   舒兰确实是一个通透得不行的人,知子莫若母,以往也很是能够一眼看得透自家包子耍的鬼灵精,可这次不一样,甭管景娴平日里如何机灵如何早慧,在她眼里都不过只是个三岁不到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家孩子也是重生而来的厉害角色,亦是从未往这方面猜忖过,看着她平时最爱吃的吃食半点不沾,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只整天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儿,且连太医院的人都支支吾吾的没个准话儿,舒兰自是也来得着急上火得不行,如此,看见终于回来的胤禛不由得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般,说着说着竟是从未有过的眼圈一红。   “方才,方才娴儿还阿玛阿玛的梦呓着您,您既是回了便快些过去看看吧……”   看着素来端庄得体,无论什么时候都稳如磐石的自家福晋,从未有过的慌了阵脚的模样儿,胤禛不由得既是心疼又是心紧,略带抚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方才脚步飞快的转身入内殿,挑起帘子远远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小小身影,胤禛并未风风火火的直接奔至榻边,而是先抬手免了众人的请安又自顾自的放轻了脚步,难得的耐心和细心只怕惊扰了这心尖上的小人儿——   “阿玛,阿玛……”   “娴儿,阿玛回来了,阿玛在这儿,娴儿可听得到阿玛在说话?”   “阿玛,阿玛,怕,怕……”   “怕?怕什么?阿玛在这儿,阿玛会护着你,莫要怕……”   胤禛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对儿子向来就来得严格以待,即便心中再是疼宠弘晖和弘晙,也少不得有些端着稳着自己的严父模样儿,只怕这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身又过得顺风顺水的孩子白白养成个骄纵的性子,然而对女儿却是不同。   且不说景娴本就该撒娇撒娇该规矩规矩,极合他的心意让他喜欢得不行,只说他从小见惯了女人间的来来往往,胤禛就极不愿意让自家女儿以后也变成这样,被规矩压得半步都不敢踏错而磨灭掉了眼前的灵性,便是他一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有他在一日就决计容不得谁欺辱到自家闺女头上,宠上天大不了他这个当阿玛的给兜着就是。   如此之下,看着平日里瞧见自己总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趴在他怀里甜甜的叫阿玛的闺女变成这幅模样儿,胤禛不由得顿时心头火起,唤了好几声都没见景娴再有什么反应,便是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一撩衣摆直接出了寝殿——   “混账东西,一个两个究竟是怎么伺候的?好好的人儿难道会平白无故的变成这样?太医呢?都给本王叫过来,本王倒要瞧瞧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怕吵着景娴,胤禛在寝殿之中再是看着自家闺女的模样儿要气炸了也只能勉强忍着,转头出了寝殿眼下里自然再没得什么好脾气,抬手一拍桌子直将殿中下人惊得一溜儿的全部跪倒,而平日里这个时候,一个□□脸一个唱白脸舒兰多少还会在旁边劝慰着点,可眼下里作为额娘她也火大得不行,自是再没得这个功夫也没得这个力气去多说什么,夫妻二人皆是沉着脸,直将匆匆被提溜来的太医吓得脚脖子一软——   “微,微臣给雍郡王请安,给福晋……”   “安?安什么安?”胤禛脸色黑得像是锅底灰,根本不等太医将话说话就直接发作了起来,“堂堂一众太医院太医竟是连个小娃娃的病症都看不明白,简直是白享了朝廷的俸禄白得了皇阿玛的看重,甭跟本王掉什么书袋,也甭跟本王耍什么花枪,今个儿要是不跟本王把小格格的病症给弄明白了,本王必定狠狠的参你们一本!”   “微臣,微臣……”   “说!”   “回,回王爷的话,微臣,微臣一直料理小格格的脉案,小格格自打出生以来便是身子康健得很,不说大病大痛就是寻常的头疼脑热都鲜少有过,若只是按照脉相,小格格除却身体有些虚之外理应是没得什么其它的病症,可是望闻问切,依着小格格的面色却又确实有些黄中带黑非康健之兆……面色和脉相差距如此之远,实在是微臣行医多年从未遇过的,便是,便是……”   太医本来就是风险最高的官职,治好了是应该,治不好……换做地位不显又脾气温和的就罢了,换做身居高位又脾气不善的,简直就是出门没上香的灭顶之灾,便是眼瞧着胤禛这股子护犊情深,一个没说明白下一刻就要翻脸的模样儿,太医一边是吓得不行,一边又不由得极快的转起了脑子。   要说脉相,景娴那还真是没什么好歹,不过就是如他方才所言的那般稍显虚弱了点,只要肯吃饭几顿就能够养回来,可依着眼前这幅山雨欲来的情形儿,他却也知道但凡自己敢这么说就铁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便是思来想去的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支支吾吾的最后抛下了一句——   “便是,便是依微臣看来,这最大的可能怕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给,给冲撞了……”   “冲撞了?!”   天下之间本就属皇家的规矩最多,甭说皇子皇女出生的时候都得交由钦天监瞧八字定命格,就说这各宫主子奴才之间也是容不得半点八字相冲,不然一个刑冲的名头压下来,死不了也得去了半条命,如此,瞧着眼下里将这太医逼到了这份上都没说出什么旁的究竟,且景娴身子康健,这病本就来得有些奇怪,胤禛再是觉得这太医或多或少有些推脱之词的因素,也不由得眯了眯眼真的过了过心——   景娴平日里无非是宫中府中两头转,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统共也就是这些人,硬要说跟以前有什么不同的且有可能冲撞的,难道是?   寝殿之外因着太医剑走偏锋的一招难得的安静了下来,寝殿之中的小小人儿不知道是因着终于去了扰人的声音还是旁的,亦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为人儿女,且也曾为人母亲,景娴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次的设计会惹得舒兰和胤禛着急上火,可是与此同时,她却又是一个在深宫中曾与权斗打了两辈子交道的人,无论是出于本能也好旁的也罢,都不能容许为着眼前的平静而对已经浮出水面的后患视若无睹。   有一句说一句的,虽然钮祜禄氏曾是她的手下败将,她也很是相信自家额娘有那个能耐将她压得无法翻身,可是就像舒兰所想的一般,女人就是有那泼天的能耐,这个天下总归是由男人来主宰……做了两辈子爱新觉罗家的媳妇,景娴对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感观并不太好,即便胤禛疼她宠她爱她重她,在骨子里她也仍是有所保留,毕竟俗话说的,树大招风。   就像当初她对弘历留了一线却仍是招了他的忌讳一样,按着自家阿玛那样多疑的性子,保不齐哪日就会同样的忌讳上自家额娘,更别说钮祜禄氏能够从小小的藩邸格格一步步爬上皇太后的位子,再棋差一招也不至于真的单蠢无用,如此,无论是出于上一世对舒兰庇护有加的回报,还是为了眼下这皇家之中难得的一家和乐的生活,她都容不得半点生出变数的可能和后患,须得从根本上破了钮祜禄氏手中这张最大的王牌。   这般之下,深知宫中太医处事手法,听着外头的动静从最初的死寂到暴怒再归为平静,景娴的眼皮不由得轻微的动了一动,彻底的松开了脑中紧绷着的弦,然而此长彼消,她这头带着近日来的疲惫终是沉沉的进入了梦乡,另一头钮祜禄氏的最苦逼的孕妇生活却才正式拉开序幕。 第128章 景娴弘历第一战   钮祜禄氏从来没想过原本的自信满满,会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被摧毁得一败涂地。   作为上辈子惨败的一方,饶是她曾登上金字塔尖,饶是她享用过这天下最尊荣的一切,她却也算是吸取了最后的教训,重生而来之后亦是算看得清自己的位子,她很明白比起舒兰,自己不过是个出身不如人地位不如人什么都不如人的小小的格格,想要翻盘无非得跟上一世一般,须得借助母凭子贵这一点,只是用尽手段花尽功夫好不容易终于怀上孕,却是没料到还没来得及来个咸鱼翻身,没成个金饽饽不算,竟是还被倒打一耙直接给禁了足,可谓是这皇家之中最苦逼的孕妇,难有之一。   “那小贱种可是好起来了?”   “主子,您说话……”桂嬷嬷被自家主子瞪了一眼,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勉强给压了下去,“听底下人说倒是已经好起来了,爷和福晋喜得不行不说,就是宫里头的主子也是好东西赏个没完,这会儿正是大大小小都在主院中乐呵着呢,便是,便是今个儿爷怕是也不会过来了。”   “呵,他过不过来有什么紧要的,横竖那个小贱种会削尖了头来碍事,有她在,爷又怎会在意我?”钮祜禄氏越听脸色越黑,“乌拉那拉景娴,爱新觉罗景娴……这个生来就克我的小贱种,总有一天我会收拾她!”   “主子,奴才不明白您……”   “你不用明白,明白了也没用。(www.pnxs.com 平南文学网)”   靠天靠地靠人都不如靠自己,看着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扶不上墙的桂嬷嬷,钮祜禄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压根懒得多说一句就直接挥了挥手命其退下,可等偌大的寝殿只剩下自己一人之后,又忍不住摸着肚子抬眼看向了主院的方向——   “趁着还能得意你们便赶紧多得意一阵儿吧,等弘历入了老爷子的眼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钮祜禄氏想得很美,虽说眼下里弘晖身为嫡长子和皇长孙算是享尽了能够享的一切风头,可说白了也不过是个早夭的没福气的命儿,换句话来说,就算真让他挨得长大了,树大招风,依着胤禛那样多疑的性子还真就不一定能一直顺风顺水下去,而弘晙,虽说也是带着吉兆出生的龙凤双胎之一,可正是因此,眼见着自己一直被自家兄长压在下头,新气性儿能平就奇了,稍加挑拨说不定就又能来上一出兄弟阋墙的戏码,如此,再加上当年弘历刚出生的时候也没少受李氏的打压,便是她压根就没因为眼下里泼在弘历头上的脏水生出什么绝望的念头,反倒是念想着后来弘历入了康熙眼的那一茬儿,从另一头燃起了更强的希望。   只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家儿子却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几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横竖已然被禁足,又知道自己必然会生下个儿子,钮祜禄氏便是干脆去了旁的心思,难得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儿,只是一码归一码的,上一世怀有身孕的时候,她自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也明白比起出身于汉军旗的耿氏要更加来得惹李氏的眼,便是即便当初被众星捧月的捧着,也从不敢真的掉以轻心,十月怀胎下来统共也没胖了多少去。   然而眼下里不然,重生一世,钮祜禄氏心里很明白依着舒兰的性子,甭说压根就不会给她使什么绊子,就是后院其他女人们的为难也会多多少少护着点,可以说这腹中的孩子是再稳当也没有的,如此,再加上她自认为只要等到弘历出生就能够一举改变眼前的局势,便自是心宽体胖,到了这好不容易盼来的生产当日,喜还没盼来就尝到了大苦头。   “生不下来?什么叫做生不下来?”   “回,回福晋的话,原先微臣说过钮祜禄格格是动了些胎气,只要好生安养着必然是母子无虞,可眼下里看来,这却也安养得太过好了,先不说大人虚胖身弱,就是孩子也是个头不小,说句不中听的,此番生产怕是有点凶险了……”   “凶险?怎么个凶险法?”   “这……”大着胆子抬头一瞥,眼见着舒兰口气虽急面色却半分不变的模样儿,太医瞬间心中就有了底儿,“这有福气的话,或许还只是折腾上一番伤点身子底儿,可若是没福气的话,怕就要……”   “主子,出事儿了!格格那儿闹腾起来了!”   从藩邸格格到一宫主位,再从一宫主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钮祜禄氏在一世,至少在遇见景娴之前或许勉强还能称得上是个有福气的主儿,可眼下里,要人没人要势没势,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却显然是个再没福气不过的,更别说还有大把看她不过去的人儿,便是这太医的话刚落到点上,就只见李嬷嬷匆匆忙忙的从外头奔了进来,且这话里的格格指得还并非她钮祜禄氏,而是这大清朝最金贵的格格之一,雍郡王府的小祖宗景娴,。   “好好的怎么又闹腾起来了?”   “回,回主子的话,奴才也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小格格还好好的,突然就闹起了头痛,奴才原先还以为怕是昨晚受了凉,可探了探热又并无什么问题,心急着想要来禀报您,小格格又拦着说怕让您心急,可眼瞧着小格格这越闹越厉害,奴才实在是不敢单专,只怕,只怕……”   “糊涂,你怎么就能听着个小娃娃说什么是什么,她知道什么厉害?”再是这些日子景娴身子恢复得快,甚至比起从前看起来更为康健,有了先前那一次厉害的,舒兰也仍是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听着话头就起身往外走,可还没走到门口又脚步一顿,“太医来了没有?”   “小格格刚刚开始闹腾奴才就让人去请了,可宫里宫外的到底得费些时间,怕是再快也还得等上一会儿……”   舒兰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可还没等她张口再说上什么,一旁的太医却是眼珠子一转的飞快的接过了话头——   “福晋容禀,这小孩子的病症可是耽误不得,要不,要不先让微臣过去瞧瞧?”   虽然景娴在雍郡王府来得十分金贵,在胤禛夫妻,乃至太后心里也是十分的宝贝,可往外头说,总归只是个格格,没得为此就将个孕妇和皇家血脉就弃之不理的理儿,更别说眼下里的主事人还是舒兰,一个不小心就得被扣上个别有用心的名头,这便也是舒兰想到这头却并没直接说出来的缘由之一。   可舒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有所顾忌,宫中的太医却不是什么傻子,在雍郡王府来来往往这么多次,哪里还不知道景娴的分量,说句难听的,甭说这钮祜禄氏还不定能生下个什么,就是真的生下个儿子,怕也难以与其并论,便是两者之间自取其中,压根就不需要舒兰暗示什么,就直接将话给圆了回来。   “钮祜禄格格这儿虽说也紧要,但依着微臣方才所见之脉相,却是一时半会儿之间怕也难以生得下来,眼下里底下人去煎助产药了,还有接生嬷嬷也得帮着用会儿力,一来一往的倒是足够微臣去给小格格看上一二了,您以为如何?”   “太医既然心中有打算,那自是再好都不过。”   枕头都送到这份上了,舒兰自然没有回绝的道理,留下李嬷嬷在这儿照看着,就领着人径直回了主院——   景娴自然是没有什么妨碍的,不过是故技重施,在原先的基础上再给予一记痛击,彻底绝了钮祜禄氏最后的念想,而作为曾经的后宫之主,那样多的孩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生,多久时间能让母子平安,多少时间能够去母留子,多少时间能够斩草除根,她心中自然是极为有数,在这时间上头自然掐得极为精准。   一剂催产药下去,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孕妇就会发作起来,放在平常时候一鼓作气将孩子生下来也就算是齐活了,可偏偏钮祜禄氏自己身子来得弱孩子又来得大,接生嬷嬷有所顾忌不敢动作太大,且还没得太医在旁施针添力,便是一来二去的竟是只能靠着钮祜禄氏使干劲儿来硬生,可谓是死死的将人折腾了一顿不算,还狠狠的伤了身子底儿,便是虽说满打满算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儿,且最后还是给兜了回来没有朕的给闹出人命,可景娴所图的目的却已然是全部达到了。   等胤禛从宫里忙完一天回来,还没来得及为刚得了个大胖小子高兴,就听着底下人说起今个儿这一连串的幺蛾子,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生来克手足克生母的东西,不要也罢!” 第129章 最悲催的抓周礼   上一世弘历出生赶上了一个极好的时候,原就是夺嫡白热化的当口儿,多一个满族大姓血脉的孩子就等于多上一分筹码,再加上那会儿阖府上下统共就弘时那么个宝贝蛋儿,可以说想要得到胤禛的青眼以待,压根都用不上多花什么手段多花什么心机。   然而眼下里不然,且不说他前头早已有着生来就带着福气的弘晖弘晙俩兄弟,随便扒拉出一个就能磨灭掉他所有的存在感,也不说加上弘时一溜儿的三个阿哥,他既不占长又不占嫡没得半点优势,亦不说早年在舒兰的搀和下,钮祜禄家紧跟胤俄的脚步,胤禛压根不用舍近求远的看在钮祜禄家的面子上给钮祜禄氏什么好颜色,就单说尚在腹中之时所牵扯出来的一连串幺蛾子,并因着景娴的缘故还惊动到了宁寿宫的老太太,就足够胤禛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简单的来说,这般喜事竟是半点彩头没捞上反被扣上了个福薄命硬的帽子。   而一码归一码的,按照常理来说,无论是上一世能够让胤禛满意本就有的机灵,还是这一世钮祜禄氏有意为之的教导,随着弘历一天天长大,都应该是会让胤禛慢慢的对他改观一二才对,可钮祜禄氏好不容易才夹着尾巴做人熬完一年,想要借着自家儿子的抓周礼让弘历大放异彩,却没料到这算盘打得好好的抓周礼上再度生出了让她,甚至众人都料想不到的幺蛾子——   “我说四弟,这小侄子虽说不如弘晖侄子来得有福气,可瞧起来倒也是虎头虎脑的挺叫人看着颇为欢喜,俗话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然四弟这般前朝后院皆得意,可着实是叫当哥哥的瞧着羡慕得很呢!”   “大哥言重了,区区庶子抓周竟是能惊动您亲自前来,着实是让弟弟意外至极,想来弟弟能有今日无非也是多得了兄弟们平日里多给了几分颜面,又哪里当得上羡慕不羡慕这一说?”   眼前的局势虽说并不如上一世弘历出生那会儿来得紧张,可在舒兰和众多蝴蝶翅膀的影响下却也显然并未轻松到哪里去——   人总是有着贪心不足的劣根性,有了一点儿就想要更多。   别的不提,只从大面儿来说,一个占着长子之名,一个占着嫡子之尊,一个有权倾朝野的明相做靠山,一个有着开国元老且元后娘家的母族做依仗,势均力敌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索额图倒了台,太子难得的势弱,胤褆自是鼻子都险些要翘上天,然而还没来得及得意多久,自己麾下的胤禩却被一竿子打到了泥里,反观站在胤礽阵营的胤禛是一步步扶摇直上过得无比快哉乐活,并且先前被打了一棒子的太子又得了老爷子赏的甜枣被重新护到了羽翼之下。   如此这般的,胤褆心里头能平衡就奇了,眼下里暂且动不了太子,便是逮着机会就想拿胤禛撒撒气开开刀,想着先前关于弘历的那一连串儿幺蛾子,不光是‘纡尊降贵’的亲自登门祝贺,还大有一副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劲头儿——   “四哥这话就见外了不是?皇阿玛平日里总说兄友弟恭,一家子兄弟理应就该互相关照着点,哪来你这么多见外话,可别是不欢迎咱们兄弟过来凑热闹,白白叨唠了你这天伦之乐吧?”   “大哥说的哪里的……”   “还是说,四弟这心里头就只有太子一个兄弟,咱们都够不上那个格来登门?”   “哇!”   胤褆意有所指的瞟了眼被供在一旁,只有太子才能用的金黄色锦盒,显然是不管是为了挑起其他兄弟们的不满,还是想给胤禛添堵,横竖都不想让这场抓周礼轻松顺利了去,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他这前脚话音刚落,后脚才被抱出来放到桌案上的弘历却是扯着嗓子突然哭嚎了起来——   “这好好的喜事硬是不添点子幺蛾子就不乐意了,瞧,小侄子闹起来了吧?”   能让胤褆这样大费周章的来倒腾,在场的当然不会只有他和胤禛两个爷们儿,除了身在宫中的太子,最近被老爷子安排了新差事忙得脚不点地的胤祉,以及眼下里尚未加入战场的如胤祹之流,其余的要么是看在胤褆的面子上,要么看在胤褆的面子上,要么看在胤禛的面子上,都可谓是一溜儿的到了个齐活,只是旁人或多或少的会给胤褆点颜面,向来不走寻常路的老十却总是个例外。   “原本瞧着这么多人来凑热闹,还以为有什么乐子瞧,结果这乐子没瞧上竟是先闹上了,你们不累得慌,我这耳朵可是疼得慌……”看着扯着嗓子大有没完没了之势的弘历,胤俄砸吧了下嘴,“这小嗓门可还真是好。”   老十不会看眼色,看了眼色也当没看见,想着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向来是出了名的,便是这话一出,不管是胤褆胤禛都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往下接,然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却是突然响起了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哎呀,都怪我!”   男女七岁不同席,就是抛上虚岁这会儿景娴也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娃娃,没那么多讲究自然就打着凑喜气的名头带着自家弟弟大喇喇的来凑热闹了,只是这会儿却是不像方才一般,小小的脸上一副愁眉苦脸的小模样儿,光是瞧着就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都怪我平时跟弘历弟弟见得不多,好不容易见上了就忍不住想跟他亲近亲近,却是好像没有把握好分寸给惊着了他,可是没有扫了叔叔伯伯们的兴致吧?”   无视弘历脚板心上的那一抹淡淡的指甲印,景娴说得面部红心不跳。   “可是即便是真的扫了叔叔伯伯们的兴致,您几位却也不能怪罪了我去,若不然呀,娴儿可要吃不香睡不着了,白白的瘦了可得让老祖宗心疼了!”   “嘿,好个鬼灵精的丫头,我说四哥四嫂这么实诚的人,怎么就得了这么个鬼灵精怪的丫头片子!”   “阿玛额娘说了,娴儿是他们的贴心小棉袄,得了娴儿他们可是欢喜得不行,十叔可是羡慕了?”   “哈哈哈,你这丫头!”   胤俄虽然不是什么懂得怜香惜玉的主儿,可比起一个比一个调皮的臭小子显然要更喜欢软软的小丫头,便是瞧着景娴这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儿,说起话来竟是一套一套的,不免的又喜欢又觉得有趣,瞬间就忘了方才的不耐烦。   而眼见着眼前的气氛缓和了,也一如自己所料的那般所有的注意力全部的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景娴却并未得意忘形的忘了自己的初衷,小眼神儿一瞟瞅见弘晙慢慢的从弘历挪到一边,且还几不可见的给自己打了个手势,便是眼底精光一闪,飞快的又将话头给转了回来——   “便是十叔真的喜欢娴儿,那娴儿也是抢不走的,何况今个儿是弘历弟弟抓周,若是,若是被娴儿什么宾什么主了那额娘可是要罚我的,您可不能害我!”   “哈哈,行行行,不害你不害你,都依你都依你!”   再是从小在人精里头打滚长大的皇子阿哥,也少有会对四五岁的小娃娃,特别是女娃娃多长什么心眼,便是话头顺顺当当的就给转了过去,而看着自家闺女这样机灵的帮自己解了围,胤禛虽说倍感欣慰却又忍不住有些怕她太过伶俐反倒招了旁人的眼,只是转过头看见景娴一脸‘阿玛我是不是很棒,快来夸我’的神情,又不由得嘴角噙上了点笑意,然而这份仅在父女间流淌的温情尚未持续多久,就听见一旁突然传来了胤褆略带幸灾乐祸的笑声——   顺着目光看去,竟是只见弘历的手中握着一串明显是女人用的金珠手串!   “看来传言不虚,平日里四弟和四弟妹果真是感情甚好,若不然这小小的孩子怎么就……”   “呀,怎么到他那儿去了!”   越是尊贵的人家就越是讲究的多,皇家的孩子抓周,甭管是嫡子还是庶子那都是一环扣一环,环环都得依着规矩来的,旁的不说,就说这抓周礼上摆放的每一样物件皆是有所定例,文房四宝、印章、弓箭以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儿,说白了,便是无论孩子哪头兴起抓上哪一样物件,嬷嬷们都能说上好大一串儿的吉祥话,将孩子给夸得只有天上有,瞧着眼前这从未有过的情形,不说胤褆,也不说瞬间黑了脸的胤禛,就是一干的下人亦是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然而正当这个时候,在一旁安静了没两分钟的景娴再度出声了——   “我说这手串跑到哪儿去了,竟是叫这个调皮鬼给抓去玩了!”   好歹也是当了两辈子皇后的人,旁的不多见,孩子家家总是见得再多也没有的,便是景娴哪里还能不知道小孩子对金银之内亮闪闪的东西感兴趣,只是虽然这局儿是她一手布下的,说起话来却仍是像之前那般面不改色气不喘儿。   “弘历弟弟还小,也不知道什么好的歹的,大伯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拿阿玛打趣儿,不然,万一阿玛不疼娴儿了怎么办?”   “你……”   “你阿玛不疼,十叔疼你!”   被个小娃娃直接将话给堵了回来,胤褆本就已经够堵心的了,然后紧接着又被说话不过脑的胤俄给抢了话头,便是更加的不痛快,从牙缝里勉强憋出了句客套话之后干脆直接借故离去了,而眼前的局势演变成如此这般,显然已经达到了景娴的全部目的,物极必反,过犹不及,铭记这八字箴言的她自然也不再多做纠缠,笑眯眯的附和了胤俄两句,也打着跟额娘说叨说叨前头的情形的名头,拖着弘晙闪人了。   而到了没人的地方,一贯看起来什么事儿都漫不经心的弘晙忍不住朝景娴竖了个大拇指,“二姐,你真是绝了,弘历那小子摊上你可是上辈子没干好事儿!”   “嗤。”   松开一直拉着弘晙的手,景娴一扫方才在胤禛跟前的软糯模样儿,气场全开的一挑眉——   “得了吧,谁还不知道你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还跟我闹什么虚的?” 第130章 太子一废序幕起   好好的一个抓周礼,非但没为自己赢来半点彩头反倒又惹了胤禛的不喜,钮祜禄氏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心里堵得都快能直接吐出血来,只是好事难以成算,坏事却是从不单行,无论是对于她还是弘历,这都不过是个开头儿。   俗话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景娴既然上赶着出手开始收拾钮祜禄氏母子,自然不可能是三分钟热度就算完,便是抓周礼后没多久又开始了另一计划——   景娴虽说是最得胤禛欢心的格格,外人也只道这雍郡王府的二格格来得机灵喜人,可她上头却还有着一个非同母所出的庶姐,大格格蕴芳。   说起来这蕴芳也算是个倒霉催的,原本作为胤禛头一个活下来的孩子,再是个女儿家也应当是意义不一样,可好死不死的偏偏自家额娘被一抹来自三百年后的灵魂给穿了,作为‘李静琬’穿越前就得了的便宜女儿,她自然是在其心中排不上什么号儿,换句话来说,比起这个看起来亲近实际上疏远得很的‘生身额娘’,蕴芳对一向还算关照她的舒兰来得更为有好感,是以,在雍郡王府里头当了这么些年透明人,陡然间得了景娴的示好她自是来得无比的欢喜。   而另一头,素来跟景娴同进同出的弘晙也没干瞪眼白闲着,在其与蕴芳姐姐妹妹亲热得不行的同时也飞快的朝弘时抛出了友好的橄榄枝,而虽说从小就得了自家额娘关照的弘时并不那么的容易上钩,却偏偏他对与自家一母同出的亲姐姐蕴芳来得十分信服,便是后脚赶着前脚的也跟弘晙慢慢亲近了起来。   蕴芳双双倒戈最急的莫过于李氏,可一来,从大面儿上来说,凭借着舒兰和景娴弘晙的地位压根就犯不上去从孩子们身上入手去算计什么,二来,孩子们都天生有着股子叛逆劲儿,不是说你硬摁着他如何就能如何,三来,都是自家姐妹,在明面上来她也没法明摆着去阻拦这姐妹兄弟们之间的亲近,便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孩子被景娴弘晙带着排挤起弘历,然后钮祜禄氏大头不敢触拿着她来找不痛快,一如景娴所求那般,明明知道是个套儿还是别无选择的给掉了进去。   舒兰作为雍郡王府的当家主母,和两个鬼灵精的亲生额娘,自然知道自家后院里闹腾出来的一出出好戏儿,可眼下里她却腾不出手来上心这些,原因无他,无非是前朝又生出了波澜——   “日子已经定下了?怎的此番这样急,竟是三日后就启程?”   “皇阿玛出巡塞外原就是每年的定例,这回比之以往要着急些也不过是蒙古那头出了点乱子,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无须太过忧心。”   “咱们这些女人家每日不是在后院就是在后宫,没见过什么外头的大世面,心里头也没什么大丘壑,我知道您心中必然是有所考量的,可远去塞外终归忍不住要唠叨几句,前朝的风向说变就变,可是要仔细小心些才好。”   老爷子一年间起码得有四五月的时间在外头,出巡塞外确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在舒兰的印象中,这会儿确实也是一大帮子人风风火火的去了塞外,可一码归一码的,却又与印象中的模样儿有着不少的出入——   旁的不说,且说这老爷子带着儿子们去了塞外,京中事务总得有人襄理着,往年都是太子和胤禛二人留守京城,可这回儿却是都给点了名随驾,如此倒也就罢了,竟是上至胤褆下至胤祯一个都没落下。   其二,这出巡别的地儿也就算了,但凡是出巡塞外老爷子几乎每回都把自家嫡母给带上了,以便老太太解一解思乡之苦,可这回儿不光是老太太没有一同出去,就是各家福晋也没有一个跟着随驾的,甚至老爷子也不过是随意点了几个平日里不怎么有存在感的嫔位。   舒兰从来就不信什么偶然和巧合,或是退一万步来说,一桩是巧合两桩就一定是必然了,如此,再联想着因着自己的缘故眼下里许多情形都已经跟前一世有了明显的出入,远的不说,就说钮祜禄氏和弘历提前这样多的到来,就让她不得不心中惊疑,可别是那废太子一难也要提前来了吧?   越想心中就越是没底,舒兰没法直接朝胤禛说,只能反复叮嘱其要谨慎为上,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送走胤禛没几日,塞外就传来了让人跌破眼球的消息——   “主子,出大事儿了!”   “什么?出什么事儿了?!”   “外头传来的消息说,不知道怎么的竟是闹出了窥探帝帐的大事,老爷子震怒得不行,爷们儿一个没跑的都吃了挂落,别说现在塞外都快乱成了一锅粥,就是各家皇子府和紫禁城里都要翻天了!”   竟,竟是真的来了……   舒兰虽说心中一直有股子不祥的预感,却没料到事情真会像自己所想一般,且还来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是哪里还顾得上平日里的淡定姿态,一急一慌的险些直接栽了下去,直叫一旁的方嬷嬷看得心惊肉跳得不行。   “主子莫急,依着外头传来的信儿倒也还没到最坏的时候,虽说咱们爷向来跟十三爷来得亲近,这回十三爷莫名其妙的遭了难多多少少会累得咱们爷有些不讨喜,可到底面上跟咱们家爷没得什么大的牵扯,再是殃及池鱼也不至于摊上什么大祸,您便……”   “你等等,十三?是十三出了事儿?”   “呃?是,是啊……”   李嬷嬷被打断得一愣,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而坐在主位上的舒兰却是因此大松了一口气儿,一边听着接下来的话头,一边脑袋转得飞快的陷入了沉思——   眼下里的情形儿说跟上一世一样吧,又有着不小的出入,可要说全然不同吧,却又来来去去还是那么些幺蛾子。   如今不比当初,那会儿老八正是得宠,相较起没了索额图这个铁杆依仗的太子,直郡王党可以说得上是势力如日中天,甭管怎么说胤礽总归是顺风顺水的当了几十年的太子,在与胤褆的相争之上可谓是从来都没落过下风,陡然间局势对调心中自是怎么都不顺气,是以,性子变得暴躁乖张了起来,使得胤褆等人有了可乘之机,先是在老爷子跟前狠狠的参了一本,再借着老爷子想要扫平索额图余党的势力狠狠的加了勺油,加上十八阿哥‘适逢其时’的夭折,不管那窥探帝帐的事儿做不做真,太子倒血霉都在情理之中。   然而眼下里不然,野心勃勃一直里里外外上蹿下跳的胤禩早早的就被抛出了战局,没了这位长袖善舞的撺掇朝臣,胤褆的势力再是不弱也没到让太子乱了分寸的程度,简单的来说,即便胤褆仍是和当初一样去老爷子面前上眼药嚼舌根,更别说这会儿还没有十八阿哥这个导火索,便是怎么样都不至于重蹈当初的覆辙才对。   如此这般之下,胤祥这抽冷子的一茬儿算是怎么回事?   旁的不说,就依着舒兰对胤祥的了解,胤祥算是为数不多打心眼里头崇拜自家老爷子的皇子,这也是为什么他作为排序靠后的阿哥,既不像胤祹那般明哲保身,也不像胤祯那样花花肠子一大堆,反而追随太子的最大缘由。   而此外,他自己个儿本也是极得老爷子看重的皇子之一,因着舒兰的插手,这会儿敏妃活得好好的,前朝后宫自家府邸里头,可谓是里里外外的没有一个地儿不顺心,压根就没必要,也犯不着自己给自己找事儿的去惹这样的幺蛾子,便是说太子窥探帝帐心怀不轨舒兰勉强还能信,摊到胤祥身上她却是一万个的不相信。   难道是老爷子想要着手收拾太子却找不到由头,只能拿着□□的人开刀?   舒兰自问历经两朝,又一直身在权力中心算是颇有政治觉悟,可对于人精一般的老爷子作何所想她却是实在的看不明白,一方面觉得有可能是胤祥是给太子顶了黑锅,一方面又觉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真的要收拾太子不至于要这样迂回,横竖是来来去去都没理出个头绪,只能一边在心中祈祷胤禛不要被卷入此次风波,一边约束府中上下静待塞外的消息。   舒兰的心神不宁和紫禁城中的低气压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老爷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没过上几日塞外就传来了新的动静,只是对于旁人或许不算什么,对于雍郡王府,或是在舒兰看来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着皇四子胤禛并皇十四押解皇十三子胤祥先行回京。 第131章 谁是第一个炮灰   有一句说一句的,为了以全皇家颜面或是为了避免官员徇私,着皇子押解犯事的皇子可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只是万事总是难两全,别的地儿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皇家之中,再是面上圆得好看私底下也少不得这样那样的针锋相对——   胤祥原就不像太子,即便是被老爷子下旨废黜,即便是一朝高高在上沦为阶下囚,即便是风光如胤褆,上一世那会儿仍是无人敢在面上来得太过放肆,只怕老爷子突然来个回心转意,还没得意上一会儿就闹得个吃不了兜走着,说白了,胤祥再是一向得老爷子的青眼,也到底不过是一介庶妃之子,母族没得什么依仗妻族也轮不上什么太大的势力,根本就没人,也不至于去忌惮什么。   这样一来,胤祯本就看胤禛不顺眼,连带着对胤祥也没有半点好感,再加上这会儿不像上一世,敏妃早逝胤祥被拨到德妃膝下二人多多少少有点私交,便是无论于公还是于私,胤禛都没有半分手下留情的道理,可谓是前脚才领了差事上路后脚就拿着鸡毛当起了令箭。   “这一辈子啊,可还真是来得世事无常得,前两天皇阿玛还对十三哥称赞有加,一口一个拼命十三郎颇得上意,便是瞧着太子爷都险些快要被比下去了,却没料到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呵,所以说啊,甭管这以往再风光都别把自己抬当回事儿,毕竟要知道可不是人人都有太子爷那个命的。”   “既知这般道理,十四弟就该明白上头的意思亦不是你我几人能够胡乱猜忖的,亦该谨言慎行才是。”   “弟弟我虽说平时跟十三哥私交平平,可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眼见着这突如其来的总归心里有些为十三哥难受不是?”   胤祥虽说综合实力在众阿哥里并不怎么出挑,可好在性子讨人喜欢,一方面得了康熙的眼一方面投了胤禛的缘,便是从小到大都从未被为难,有过什么大的挫折,是以,这陡然间遭逢巨变,还是被自己最为崇敬的皇阿玛从根本上否定了个全儿,这精神上和心理上的打击不可谓是不大,自打被扣上帽子之后就整个人颓靡了下来,不出声不回应活像个活死人。   眼见这般情形,胤禛自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他看问题看得深远,深知康熙此番作为决计不会只是为了针对在前朝并无太多话语权的胤祥,多数是继索额图之后对□□的第二次开刀,换句话来说就是他自己个儿眼下的情形也并不乐观,说不定下一个被拿来开刀的人就会成了他连带着整个雍郡王府,便越是心焦越是得冷静,越是心中没底儿就越是得稳中求细。   胤祯倒也不是蠢到底的人,或是说跟自家兄长针锋相对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能摸得清一点路数,便是听了这一如既往让他不喜的‘提点’之言,非但不像平常那般变脸,反而笑得很是无害——   “弟弟到底年幼,不比四哥您,明明跟十三哥来得私交最密,眼下里出了事儿却像是没事人儿一般,知道的是您一向来得稳重淡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巧合了您心意呢!”   “老十四,这话……”   “欸,弟弟一向来得心直口快,要是哪句话说得不合您心意您可莫要跟弟弟计较,往好的说皇阿玛最心疼的总归是太子爷,爱屋及乌的说不定转头就消气儿了,退一万步来说,有太子爷在皇阿玛跟前说好话,十三哥平安无事不过是时间问题,倒是您,可别因着弟弟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真的憋上了气儿,不然这回京之路还长着,若没了您这个主心骨岂不是叫弟弟为难?”   胤祯虽说从未在胤禛身上捞到过什么便宜,对于胤禛是宁可自损八百也绝不放过,可眼下里他却并未只是想占占口舌之分,而是心里头将算盘珠子拨了个哗哗作响——   依他冷眼看着,就凭胤禛和胤祥之间的交情,再是碍着老爷子的意思再是碍着眼前的局势,胤禛也决计没可能按兵不动坐以待毙,便是想要一方面激起胤禛对胤祥的受难不忿,一方面激得胤禛有所作为。   如他所说,回京之路还长着,但凡他在这一茬上头出了头,轻了能给指着他不将康熙放在眼里,重了则能直接给他扣上个跟胤祥私交过密同谋之流的名头,而相反,若是胤禛从头到尾就碍着老爷子的意思对胤祥放任不管,那么他也大可以拿着其与胤祥之间的交情说事儿,一个不悌兄弟只同甘不共苦的帽子,既让老爷子对其生出恶感,又能让正在观望的朝臣心中记上一笔。   只是俗话说的好,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比起胤禛,胤祯到底是来得太过年轻心思不够缜密,后者自认为给其织了个进退两难的网,却没料到洋洋得意所露出来的口风反被其给利用了个刚好——   胤禛病倒了。   消息传到老爷子案前,老爷子只轻飘飘三个字‘知道了’,传回雍郡王府,舒兰则是轻轻松了一口气,而旁人作何感想暂且不说,身在其侧的胤祯可算是什么叫做祸从口出,什么叫做进退两难了。   本来老爷子命他与胤禛共同押胤祥回京,无论是从年龄排序,还是从爵位身份来说,他都矮了自家兄长一头可谓是位列其侧,说白了就是甭管这事儿办的好还是不好,让老爷子满意还是不满意,遭殃的那个都不是他,可胤禛这么突如其然的一病,却是把他给顶了出来,照顾得太好不是,照顾得不好也不是,横竖顺不了气,左右落不了好。   然而,更让他吐血的是,好不容易憋着气咬着牙挨回京,他才发现这不过是抛砖引玉成就他人的第一步——   胤禛向来精明,他不会像胤祯那样把该复杂的事情想得那么简单,也不会把该简单的事情想得那么复杂,旁的不说,就说这一路从塞外回京,再是胤祥惹得老爷子震怒,再是下了明旨勒令押解,只要一日他没除了宗籍没被削为庶民,那么于外他就是皇家的天潢贵胄,关起门来如何折腾是自家事,往外总是没得上赶着去送脸打的理儿,便是再不似以往风光也不会太过狼狈,该伺候的依旧该伺候好,一言以概之,这一仗是从他们抵达京城的那刻才正式打响。   胤祥被关押在上驷院,虽说底下人摸不清上头的意思并不敢苛刻,可到底只是个掌管宫中马匹之处,再是底下人有心孝敬对于向来养尊处优惯了的皇子也总是来得脏乱差,便是隔不上两日胤禛便会拖着‘病体’进宫,一方面带些吃食衣物一方面陪着说会儿话,便是即便老爷子等众人回宫也无半分变改。   老爷子向来令人捉摸不透,回宫之后就像是全然忘记了胤祥这一茬儿一般,既不议罪也不赦免,等胤禛来来回回刷了好多轮存在感才慢条斯理的下了道不许探视的口谕,不动则已,一动则激起千层浪,老爷子轻飘飘的几个字惹得前朝后宫无数人辗转猜忖,可对于胤禛而言却是正中下怀,被勒令在府养病没消停几日,就紧赶慢赶的开始了第二步——上书。   奏折之中对于事情前后经过细节半字不提,只单论胤祥的人品品性,奉承老爷子以老爷子的教养决计不可能教养出心图不轨之辈,并以自身担保此事绝对有所误会恳请明察……对于在这节骨眼上明哲保身还来不及,却还敢上赶着来凑上一头的行举,向来看重兄友弟恭的老爷子心中免不得对胤禛高看一眼,可面上却是不表态不批复全当看不见,放在有心人们的眼里自是不由得又被解读出了另一番意思。   □□少不得松了口气,直郡王党则是绷起了弦,便是如胤禛所期望的那般,半个月不到的功夫,几乎像是被人们所淡忘了的胤祥又被扯了出来,只是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这回所有的矛头尽数被指到了太子身上——   “爷,照您这么说,可不是要变天了吧?”   “变天?有皇阿玛在一天,没了谁这天都不会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年,围绕着他的种种不利风声就持续了多少年,可像眼前这样大张旗鼓半点不避忌的却是从未有过的头一回,便是前朝后宫都差不多炸开了锅,只有被勒令养病大门紧闭的雍郡王府来得一片平静,看着自家福晋因着自己的话而瞪大了眼睛,没有丝毫病容的胤禛轻轻拍拍身侧的塌子,示意其坐下。   “我知道你与太子妃关系一向来得不错,便是我,由小至大也多是受太子庇护,甭管这其中是为了拉拢势力还是旁的,总是没有过了河就拆桥的道理,然而偏偏无奈的是我们生于皇家,身在皇家。”   “您是说……”   “皇阿玛幼年登基,斩鳌拜灭三藩定西藏平准格尔,说句逾越的,这么多年手握权力这早已成了一种本能,太子爷固然优秀出挑,也固然得皇阿玛倾囊所授被期望为他日明君,可终究一山不容二虎,侧塌之席由不得他人酣睡,便是这两两之中必有一人所伤,简单的来说,如今太子爷的才能太子爷在朝中的支持已经让皇阿玛有所忌讳,眼下里皇阿玛又龙体康健,然太子爷必是会……只是大哥却也到底是太过心急了。”   舒兰虽是知道胤禛已是全然的信任自己,却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把话说得这样直白,加上又闹不准这接下来究竟是会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还是会横生出什么波折,便是一时之间压根不知道如何回应,好在胤禛也并未在等她的回答,拍拍她的手背又自顾自的接了下去——   “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不过是想要你心中有个数,莫要因着外头的动静就太过忧心,横竖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有定数了。”   “您放心,我明白了。”   “你一向是个明白人,可惜外头的明白人太少了。”胤禛点了点头,看着桌上的折子不知道是在回应舒兰的话还是自言自语,又只听他淡淡抛下一句,“不知道这头一个折在这不明白上头的人是谁……” 第132章 福晋们霸气出招   按照常理来说,胤褆和胤礽相争这么多年,难得胤礽被弄得一身骚且老爷子也没有出手干预的迹象,前者怎么都该喜疯了抑制不住的动作起来才对,可不知道是有明珠拦着,还是多多少少长了些记性,一时踌躇之间,竟是叫旁人给超了先——   “八哥,眼下里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解三尺冰封自然亦无法一日而蹴,胤禟本就背靠宠妃来得性子高傲,即便最初只是附和之辈,投入大把银钱帮着胤禩筹谋大事这么多年也逐渐演变成了自己的执念,是以,眼见着投入了大把心力的胤禩一朝被老爷子给踩到了地里,他心中本就来得不甘不忿,没得好的机会倒还罢了,有这样大好的机会送上门,他自是不可能不想打个翻身仗。   “老爷子到底是年纪大了稳不住了,以往摊上这样的事儿多半还没等底下人议论开来就冲上前护犊子了,这回倒好,面上一副不管不顾放任自流的样子,可瞧着他对老十三的那股子半点不留情的模样儿,却是十有八/九是要动真格的了,老大是个冲动没脑子的,鹬蚌相争之下,可不是风水轮流转总算转到咱们这儿来了?”   “老九,我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也知道你是为我不平,可眼下里机会再好,于皇阿玛心中我却也早已是没了可争之地。”   “八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依你说的,难不成咱们这么多年就功亏一篑了?”   “这,我自然是不愿的,只是此般若仍由我出头非但是达不到我们所愿,还极有可能会正中皇阿玛下怀累得多年积累被连根拔起,除非……”   胤禩并不是不想争,只是不打算争得头破血流,而是想要剑走偏锋争个漂亮。   身为天潢贵胄却因着母族从小就低人一头,他自是不服不甘不忿,一门心思就想坐上那象征着权力的龙椅,一方面把从前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一方面全了自家额娘的尊荣,之前良妃惨被牺牲连带着他被老爷子断了所有后路,他固然是消极颓唐了一阵,可过后却又再度被激起了更强的左劲儿,横竖再差都不过如此,倒不如干脆打定主意一条道走到黑,如此,便只见他迎着胤禟半带了然半带疑虑的眼神抛下一句——   “你想的不错,就是老十四。”   “八哥,之前咱们不是已经试探过那小子吗?完全就是个空有一腔热血没得半分主意的草包,甭说指望他能在老四那里占到便宜,就是对付老大那个没脑子的我瞧着都悬,再加上他连乌雅氏这个靠山都没了,把宝押在他身上这也太赌了吧?”   “话倒也不必说得这样满。”胤禩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精光,接过话头说得十分的笃定,“没了乌雅氏这个靠山他固然是不比从前,可同样的也等于断了他的后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处处被那个最不让他待见的老四制衡,这个时候你递个橄榄枝给他他根本就没有选择,只会上赶着来跳上咱们这艘船。”   “可是那小子……”   “况且他也不是真的那么一无是处,至少就有个好运气不是?”胤禩抬手止住了胤禟的话头,自顾自往下说,“但凡眼前这幺蛾子闹得早一些,咱们都当仁不让的能捡到这个馅饼,而再晚一些,等到乱斗得都不成样子了,咱们也能从中逮着机会,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不早不晚的尴尬时候,错过了不甘心,上赶着又是送死,而他却独独这个时候入了老爷子的眼,被挑着押解老十三出了头……”   “八哥……”   “老大和太子势必免不了一仗,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我们从中得利,可再次也少不得大伤元气,老大跟太子对上就等于在这节骨眼上挑战老爷子的主控权,太子再是勉强被保下来也已经被老爷子记上一笔蹦跶不了多久,余下便只剩老四……”   胤禩看着雍郡王府的方向轻轻一笑。   “索额图的势力被老爷子差不多清了个干净,余下支持太子的势力大多只是支持正统,老四用不了也没法用,对上同出一母的老十四,同样他也不能太放肆,不然怎么都少不得一顶不悌兄弟心狠手辣的帽子,如此看来,这个时候被我们推出来的老十四可不就刚好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然他母族无依妻族无靠,他的运气可不刚好也成了咱们的机会?”   拆散亲兄弟,拉拢一个牵制一个这等行举对于胤禩而言可谓是再熟练不过,如胤祺胤禟,如胤禑胤禄,于胤禛胤祯自然亦是如此,然而他将算盘珠子打得极好,却没料到三个女人一台戏,还没等他一边激胤褆出手一边将胤祯拉拢到手,自己就成了他人盘中之物——   “这么说,这出戏儿倒是要精彩了?”   “原想着之前额娘出了事儿又被皇阿玛……”   胤禩建府在外,作为当家主母眼见着胤禟一日三趟的来来往往,本就满心提防的郭络罗明珍自是不会没有半分所觉,想着这日子还没安生几天又要生出波澜,便是哪里还稳得住,看着舒兰整张脸全都皱成了一团。   “结果非但是没绝了心思倒还算盘越打越仔细了,他自以为聪明,可他怎么就不想想老爷子难道就是吃素的?别闹得老大和太子相安无事倒把自己,连带着咱们阖府上下都给赔了进去!四嫂,您别尽说这些风风凉凉的,眼下里可该怎么办哪?”   “行了,你也别慌,事儿倒也没糟到这个份上。”   要说上一世太子被废其中没有胤禩的手笔,舒兰是打死就不相信,便是即便眼下里不同当初,胤禩早早就惹得康熙雷霆大怒绝了后路,她也能猜到对方决计不会眼睁睁看着不做半分动作,自是对此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只抚慰般拍了拍明珍的手背来得很是淡定——   “你不愿八弟蹚这趟浑水,同样也有人不愿十四弟被搀和进去。”   “呃?您是说?”   “往外说,头一个不乐意的自然是我们家爷,八弟这样算计十四弟说白了到底还是冲着咱们家爷而来,他们二人之间的龃龉暂且不说,只说就像他所认为十四弟没有旁的选择一般,实际上他们除了十四弟也没得更好的选择,简单来说,若是没得十四弟在前头冲锋陷阵,若是不上赶着跳进这个局儿,八弟算盘打得再好也只是一场空谈。”   “可是十四弟……”   “当然,他们算计得不错,老十四自己个儿当然是愿意接下这个橄榄枝的,可如若他不得不错过呢?”   “……不得不错过?”郭络罗明珍瞪大了眼睛看着舒兰良久,到底还是没想通其中关键,不由得越发着急起来,“哎呀我的好四嫂,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卖关子,您到底跟我说句明白话怎么个‘不得不’法儿?”   “你这是心急则乱,八弟后院里有你拦着,那十四弟的后院呢?”   “您是说……”郭络罗明珍能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您是说十四弟妹?!”   对于完颜平婉的示好她并不是全然不知情,可比起直接跟其接触的舒兰,到底心中还是有些没谱儿,便是褪去最初的惊喜之后面上又浮现出了浓浓的担忧——   “这,这靠得住么?”   “靠得住就万事大吉,靠不住也无伤大雅。”舒兰一脸的轻松,“后宫不得干政,作为内眷她再是靠不住也不可能去到处嚷嚷把自己给兜进去,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她巧言令色把自己撇个干净把罪责尽数推到咱们身上,她也圆不过话头,难不成还说我们之所以要算计老十四是因为他打算跟他八哥合伙图谋储君之位?便是充其量她顶了天也只能跟老十四全盘托出,你巴不得老十四跟八弟闹翻,若是如此等于是瞌睡就上赶着送了枕头,而于我,就凭老十四对我们家爷的恶感,也已然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如此,你可还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   “这倒是,到底还是您想得通透……”郭络罗明珍了然的点了点头,“可是,可是这具体到底该怎么办?”   “你可还记得汪展鹏?”   “……您是说?!”   舒兰的意思当然不是要郭络罗明珍和完颜平婉效仿李舜娟那般直接要了自家爷们儿的命,而是既然无法依寻常的那般好言规劝或是动作太多把自己给搭进去,那么剩下的唯一方法就是将二者一人困在宫内一人困在宫外,隔着一堵宫墙彻底绝了他们面谋大事的机会,如此之下,想通关键之处后便只见二位福晋一前一后的动作得飞快,没得几日的功夫就传来了胤禩和胤祯相继病倒的消息。 第133章 变天的前奏拉响   在原本看起来平静的湖面上掷下石子必然少不得引起阵阵涟漪。   老爷子对尘嚣而上的流言置之不理,心焦却不敢轻举妄动的胤褆和不安又期待康熙表态的胤礽之间,不由得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当然,或许这原就是老谋深算的老爷子计划中的一步,可情势逼人,眼下里显然是被这接踵而来,将湖面泛起了层层的‘石子’所打破了——   对于会波及到前朝情势的举动,舒兰向来不会对胤禛有所隐瞒,便是在明珍平婉等人行动之前胤禛就已然对此了然于心,作为一个精明的政客,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在前二者出手的同时也将手伸到了关押胤祥的上驷院之中,于是,几日之后除了胤祯和胤禩之外,一并传来的还有胤祥突然暴病的消息。   皇家之中没有偶然,只有必有。   一个可以说是别有用心,两个可以说是二者互有图谋,三个乃至更多则跑不了一个惊天的大阴谋,一个胤禩,一个胤祯,一个胤祥,再加上在回京路上‘病倒’的胤禛,一时之间前朝的战场竟是只剩下了胤褆和胤礽两方势力……为了明哲保身也好,为了以退为进也罢,演变成这般情形,甭管老爷子是否窥透其中前后,都已然由不得他再不作为,便是在阿哥们相继‘离奇’病倒之后没几天,胤禛总算是迎来了他们夫妻二人苦心布局的初次胜利——胤祥关禁闭的地方从上驷院换为了自己的府邸。   同样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但不同之前的大范围攻击,这颗石子命中的中心乃是直郡王府——   “忍忍忍,我照你们的话忍了结果呢?皇阿玛居然让老十三回府了,接下来是不是准备当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养好病就直接揭过这一茬儿了?这样一来,我们这么久的筹谋算什么?!”   “王爷,现在局势未明,咱们……”   “局势未明?到了现在这当口儿你们还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   在胤褆看来,胤祥是根正苗红的太子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下,若是胤祥一直被囚在上驷院,甭管老爷子发作不发作本身都已经算是一种表态,对太子党不满的表态,可这横生波折的一茬儿将一切都打了个正乱,即便胤祥并未全然被赦免,却已经如同导火索一般击垮了他的最后一丝耐心,让他忍不住猜忖这整治太子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是否因着自己的迟疑悄然过去了,便是哪里还冷静得下来,抬手就将桌上的物件儿摔了个干干净净,看着眼前揆叙揆方的眼神几乎能把二人给生吞了。   “呵,我知道了,我知道明相的身子每况日下,听太医说是能撑一天算一天了,因此,你们才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打着主意想拖着我然后想明哲保身是吧?”   “王爷,我们纳兰府上下从来都与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这不光您知我知,就是满朝大臣,乃至主子爷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儿,如此,甭说奴才们决计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就是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有,又哪里是这样容易撇开关系的……”   揆叙显然没想到胤褆会说出这样的话,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阿玛是怕您一时冲动正中了人下怀,白白的去鹬蚌相争便宜了旁人才叫奴才一定给规劝着,王爷明鉴哪!”   “嗤,怕我一时冲动正中了人下怀?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听到二人搬出明珠,胤褆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仍是半点不开脸,“现在都已经叫毓庆宫那位给占尽了便宜,与其让他白白得了好处,我倒还情愿叫别人得了利去呢!”   “王爷……”   “明相到底是老了,做起事来也免不得开始畏首畏尾了,他以为只要我不动作就能够保全自身?呵,就凭我与那小子相争相斗几十年所结下的仇怨,若真是让他登上了皇位,我不被剥皮削肉都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老祖宗们显了灵!”胤褆显然发了狠,眯着眼从牙缝里憋出一句,“事到如今已是没了回头箭,按原定计划行事!”   “可是……”   “你们是不是要反了?还认不认我这个主子?成王败寇,若我拼尽全力还是被那小子踩在头上,我爱新觉罗胤褆就认了!”   胤褆虽说下此决断确实是一半不甘一半凭着冲动,可有揆方揆叙忙前忙后的张罗着,动作起来到底还是以下就击中了关键,没两天的功夫,外头的风声就从单纯的指着胤礽指使胤祥行不轨之事,演变成了胤礽早已经不满太子的身份不将康熙放在眼里,指使胤祥窥伺帝帐是第一步,勾结其他阿哥施压宣示权柄是第二步,再接下来少不得就是逼宫夺位,一言以概之便是要变天了!   对于这种句句毒辣的指摘,胤礽当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沉默以待老爷子表态,前脚赶着后脚就也上下忙活了起来,可比起满嘴何患无辞的欲加之言,处于流言正中心想要实实在在的将自己洗干净显然要艰难得多,更别说胤褆凭借着多年来对老爷子的了解,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戳中了老爷子最为忌惮的软肋之处,便是没用多久时间就分出了高下,胤礽彻底的落于了弱势。   于是,就如同胤褆言中所预期的那般,真的变天了——   “也就是说,也就是咱们,连带着所有兄弟们都被无限期禁足了?”   把握女人们之间的争斗,偶尔打个擦边球把手伸到各家的后院,对于当了爱新觉罗家两辈子媳妇的舒兰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可对于这种变化莫测,偏离前世记忆太多有着千千万万种可能的前朝局势和老爷子的永瑆,她却实在难以桩桩洞察,便是瞧着这突如其来又不知道是福是祸的旨意,忍不住打破了惯有的淡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要着急,以我估计此番禁足顶了天也就是半个月的功夫。”胤禛背手站在窗前看着紫禁城的方向,“何况,此番动静也不是针对我和其他兄弟们而来,而是……太子。”   “这……”   舒兰本能的挑了挑眉,算是大概明白了意思,说白了,老爷子终归是忍不住要拿太子开刀了,无论是窥伺帝帐也好,还是被戳中了软肋也好,总归是激起了帝王最深的疑心和忌讳,便是再无父子之情只有君臣之分。   “依您先前与我说的我倒是明白了些,只是皇阿玛那样精明的人,便是我都多多少少知道其中少不了大哥的手笔,难道皇阿玛还能看不明白吗?爷,容我说句逾越的,若真是就此处置了太子,岂不是,岂不是难以服众?”   “这天下虽是说是老百姓们的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却终究只由一人统治。”   胤禛的面色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从未在舒兰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杀伐果断——   “作为辅政大臣匡扶幼主,鳌拜难道无功?开山海关迎我满军入关,吴三桂难道不是我大清朝的功臣?有功又如何?得人支持受人膜拜又如何?只要这天下未由他来统治就只能认命臣服其下,由其喜而乐由其怒而终,便是这无须服众,而是这天下间,和皇家原本的规则。”   “您……”舒兰看着胤禛的神色,恍然间突然想起了记忆中对方身着明黄龙袍冰冷威严的模样儿,在心中暗叹一声后,半晌才接过话头,“所以说,太子这一回怕是无力回天了?”   “前朝种种变数又岂能笃定言之,只是如若他真能在这个时候退下来,或许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不知道是想起了从小到大的过往种种,还是有感面前的局势,胤禛面上难得的生出了一些惋惜——   “如你所说,皇阿玛必然知道这背后多的是人在觊觎太子的位子,即便太子并不算全然无辜,可到底最终沦落为了权斗场中的牺牲品,就算是皇阿玛亲手促成了一切,也不代表其中就没有半分叹息,毕竟这么多年的投入的感情总是不回全都作伪的,说白了,现在退下来至少还能让皇阿玛有所歉疚说不定最后还有着一丝可争之地,不至于拖来拖去拖成仇,拼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之余,到头来还成了他人口中的下饭菜。”   联想着上一世的种种,舒兰不由得有些惊疑于胤禛骇人的洞察力,而事实证明,无论局势如何变幻,情形如何出乎人意料,作为当初胜利者的胤禛的判断确实是精准无错,在众阿哥禁足即将满半月,前朝都要因此而闹翻天的时候,老爷子轻飘飘一道旨意解了除太子和胤祥以外所有人的禁足,并随旨传召众人即时入宫觐见。   目送着胤禛离去的消瘦身影,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紫禁城方向,舒兰莫名有感是真的要变天了…… 第134章 太子的会心一击   乾清宫一如既往的庄严,而关了半个月的禁闭刚刚重见天日就被提溜过来的众皇子们一溜儿的立在案前,请过安后皆是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直将殿中的气氛烘托得越发的凝重,只有香炉中袅袅升起的轻烟方能证明时间不是静止不动的,良久,才听到端坐在主位上看完奏折的老爷子沙哑着出声——   “可知道朕为何罚你们禁足?”   御笔被搁在砚台上发出了不轻不重的声响,听在众人的耳中无疑像是敲了声警钟叫人越发的绷紧了神经,康熙倒似乎是不以为意,目光从前看到后又从后移到前,最终移到了站在头一个的胤褆身上,淡淡抛下一句。   “老大,你来说说。”   “回,回皇阿玛的话,近日里宫中坊间流言不断,太子爷和儿臣皆在流言之中,儿臣于禁足之中方得知门下之人有参与之嫌,儿臣驭下不利理应受罚。”   “老三呢?”对于胤褆的以退为进,康熙并不做任何表态,听过直接就将目光移到了胤祉身上,“你怎么想?”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素来只会埋头读书,一心只想着自己性子愚笨,不能为皇父分忧若能自身少招惹是非也是不功不过,然而此事尘嚣而上儿臣却为明哲保身从始至终不曾举动半分,禁足之时想来实乃惭愧,实在有负皇阿玛之教诲。”   “老四呢?”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最初以为是因着十三弟之事处断不善而致,后知众兄弟皆被禁足又觉同三哥一般自觉是有负皇阿玛平日教诲,可今日解禁得皇阿玛这般所问儿臣又觉得或许不是这个缘由,恕儿臣愚笨不知皇阿玛深意,然于十三弟之事儿臣仍坚持己见,于近日流言亦坚持当日上书之言,望皇阿玛明鉴。”   康熙看着垂首回话的胤禛,眼波深处闪了一闪但仍是无半分表态,等一溜儿的全部问完之后,方才突然眼神锋利起来的一转话头——   “那对于有关太子的流言,你们怎么看?”   “皇……”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盼望已久的问题,隐忍了大半晌的胤褆不由得眼前一亮,可还没等他张口说出句完整话,就只听见衣靴摩擦之声,余光所见竟是身后一溜儿的兄弟尽数都给跪了下去,只能心中暗恨着也跪了下来一同附和——   “太子乃君,我等为臣,臣不议君,望皇阿玛恕罪!”   “呵,这个时候你们倒是齐心得很。”康熙这话中满含嘲讽,可语气却是平静无波毫无一丝情绪,转头看向胤褆,“老大,似乎你有不同的想头?”   “儿臣,儿臣……”   “嗯?”   “儿臣以为,儿臣以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查明此事无疑必得严惩方能平人心!”   “哦?”康熙挑了挑眉,唇角露出了今日头一缕笑意,“怎么个严惩法儿?”   “按照律例,按照律例,应当,应当……”   “杀无赦?”康熙扬着笑意轻飘飘的抛下三个字,除了因着多年来的嫉恨和多日来的迫不及待以及方才康熙的笑意而冲昏了头的胤褆,在场众人无不感觉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怒意,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这会儿只是个布景板,而康熙折腾了自家儿子这么久,这会儿倒也难得像是良心发现一般的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胤褆留下。”   虽是站起身来一个比一个走得快,可在这当口儿上谁人又敢真的离去,便是都一个个的杵在门外头屏气凝神的听着殿中的动静,果不其然,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康熙暴怒的吼声,宝剑出鞘和梁九功尖叫全都混合在一起的混乱声,迫在眉睫的当口儿上,众人连对视交换个神色的功夫都没有就推开门乌泱泱的冲了进去,只怕慢一拍真的酿成什么大祸。   “皇阿玛,您……”   一溜儿的十几个皇子,便是人挤人的直挤到殿中方才堪堪停下脚步,驻足定睛一看众人不由得又全都被骇得本能的退后了一步,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会儿康熙一脸怒容手中长剑直至胤褆颈脖——   “皇阿玛,皇阿玛剑下留情啊!”   “这个不忠不孝不敬不悌的狗东西,朕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今天朕就要了结了他,权当没有生过!”   “皇阿玛不要啊……”   再是见惯了大场面,众皇子也从没有想过刚解了禁足一出来会碰到这样的事儿,一溜儿跪下之后只会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如此这般之下,倒是胤禛超强的心理素质在这会儿体现了出来,膝行几步上前直接就抱住了康熙的双腿——   “皇阿玛,皇阿玛剑下留情!不管大哥做错了什么事,该罚该关都可以慢慢定夺,您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抹杀了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啊,还有,还有您的一世英名若是因此而背负上杀子的污名,岂不是辜负了您这么多年来的勤政爱民?想想皇玛嬷,想想惠妃母,皇阿玛留情啊!”   康熙本就是自持力好得惊人的主儿,早在皇子们乌泱泱冲进来的时候他就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听了胤禛这一席话也像是找到了台阶下一般,稍减怒意的扔掉了手中的长剑,却还是狠狠一脚将吓得满脸苍白的胤褆踢到一边,从牙缝里憋出一句——   “今天朕不杀你,朕不想为你这个狗东西脏了自己的手,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   胤褆说了什么话不言而喻,而康熙为何如此暴怒也不难猜,爱新觉罗家的人本就都是护短得不行的主儿,对于康熙而言,他一来是他在太子身上投入了远远超过其他儿子的感情,二来太子从小接受他的教导,否认太子就等于否认了他自己,便是他可以生气可以处罚甚至可以废之无用,却容不得旁人来指摘。   然一码归一码的,或许是因为时机不够成熟,也或许是胤褆说出了他想说却不敢说的话,他并未像本应该的那般将胤褆高墙圈禁,而是暂时扔回府圈禁就算完,同时也并未因此就解除太子的圈禁,便是一幕刚落一幕又起,成了另一个导火索——   胤褆被囚,无论对于前朝还是后宫而言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于前朝,跟太子党抗衡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大千岁党还没迎来过自己的辉煌就被一脚踩到了泥里,虽说并不是说就没了一点翻身的希望,当就依着眼前的情形而言,只要老爷子抵得上用的儿子没死光或是干出什么更离谱的事儿,最好的结果怕就是捞个闲散王爷当当了,换言之,意味着前朝势力即将大洗牌。   而于后宫,惠妃身为四妃之一,母凭子贵突然没了最大的依仗,她能没点反应就奇了怪了,一边求见康熙一边到宁寿宫找老太太哭诉,来来往往的把整个后宫搅了个天翻地覆,直到康熙受不了了下口谕禁足才算消停下来,然而近日来变故一波接着一波,饶是身在后宫被康熙保护在羽翼之下,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也受不住了,便是一急二怒三担忧的给倒下了。   康熙向来敬重嫡母,老太太这一倒他自是免不了到宁寿宫亲力亲为侍疾,又要侍疾又要处理朝政,康熙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加上之前也被气得不轻,便是只瞧见身子骨每况日下起来,更别说在这当口儿上太子还来了记雪上加霜的会心一击——   紫禁城中原就没有秘密,胤褆那桩子事儿闹得那样大,即便是被禁足太子也不可能没有耳闻。   作为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还在吃奶就已经成为了大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除了这一次摆明着被陷害的禁足,胤礽这辈子算是顺顺当当连个坎儿都没有,甭说以他的才能,就说以他的身份他就大有着可以高傲的资本,便是被不管不问的直接禁足半个月原就已经够让他觉得委屈憋气,再加上兄弟们纷纷解禁以及胤褆这么一闹腾,胤礽不由得后知后觉的回过了味儿,意识到了一个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最敬爱的皇阿玛似乎真的要拿他开刀了。   若是如同上一世那般,简单粗暴的直接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满心害怕之下,胤礽或许还没有心思去委屈去给自己叫屈;若是如同上一世那般,胤褆这么一闹腾就把自己闹进了高墙圈禁起来,除去宿敌或许还能得个心理平衡也没心思去自怨自艾……可偏偏康熙一开始是拿胤祥开刀对他没有半分表态,偏偏一边骂胤褆不忠不孝不敬不悌又高拿轻放只跟他一样圈禁,几几相加之下,这颗被康熙浇灌了差不多三十年的高傲的心自是再也稳不住了。   在胤礽看来,这个太子之位从来都不是他求来的要来的,是当初灭三藩之际为了平定人心所扣在他头上的,固然这么些年间因为这个身份他享尽了天下间的尊荣,可同样的他也付出了旁人没有的艰辛,小的时候要为自己的小命提心吊胆,为了不负康熙的期望起早贪黑的读书,长大了要提防兄弟的明招暗招,既要作出政绩又不能功高盖主……兄弟一个个都出宫建府,有了自己的府邸自己的门人自己的势力,而他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没有自由没有秘密没有空间,除了索额图一派之外甚至没有真正可以相信得用的人,然而就是这样,最后他还是被猜疑上了,还是被忌惮上了,要被拿来开刀了!   被人前后呼拥着的时候不觉得,被圈禁在毓庆宫这一亩三分地之中的时候,胤礽方才第一次感觉到了莫大的孤独和无助,以及被孤独无助所无限放大的委屈不甘,于是就在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夜里,一封包含着这所有一切情绪的密信从毓庆宫被送到了乾清宫康熙的案前——   以一言概之,数十年父子之情敌不过一朝皇权猜忌,任取任舍任离任弃。 第135章 至尊版鹬蚌相争   人之初,性本劣。   胤礽跟随在老爷子身侧足足几十载,虽不说能将其心思摸个一清二楚,却到底也能猜忖出个大概,以往置身其中尚且有些看不明白,眼下看明白了局势跳出其外自然是顷刻顿悟,言辞句句字字皆是一针见血,只是人之劣根性作祟,加上老爷子把握全局惯了,自以为事事皆在自己掌握之中,便是太子这般行举非但没让其深思,反倒是自觉含辛茹苦这么多年白白成了驴肝肺,忍不住勃然大怒——   若只是个寻常的皇子,按照老爷子素来的性子,再是平日里来得看重也少不得撸起袖子狠狠收拾一番,可太子不然,作为国之储君,由康熙一手教养长大的胤礽不光是代表着康熙的颜面,还代表着国之根本,再加上眼下里皇子之间各自为营本就混乱得不行,便是罚重了说不定叫有心之人给钻了空子,罚轻了又难全君主之威,又累又急又气之下,连亲征准格尔时抱恙都不肯退离前线的老爷子,竟是紧跟着老太后的后脚病倒了!   消息一出,满朝哗然,后宫亦是炸开了锅,联系着前朝如此紧张的局势,甭管是有心还是无心人人皆是淡定不下来了,大臣们忙着表忠心,后妃们忙着表贤惠,皇子们忙着表孝敬……同样的消息传到毓庆宫,胤礽虽是心中对康熙倍感失望委屈,可这么多年父子之情之下却也还是忍不住跟着着急上火,然而身被禁足无法自由出入,前脚才送了信后脚主子爷就病倒了,也没人敢在这节骨眼上再帮着送信,便是胤礽的担忧和愧疚,在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之中,和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大臣们一个个出入乾清宫,唯有自己这里不解禁不处罚形如透明的种种叠加之下,逐渐演变成了更深层的恼怒,索性拂手再不问毓庆宫外之事。   ----------------乾清宫中--------------   “主子爷您醒了。”   “嗯。”   “方才诚郡王、雍郡王并贝勒阿哥们又来了,奴才见您睡着就没敢叨唠,便是众位爷请过安就去外头候着了,您现在可要见见?”   “不了。”明黄的帐子里传来康熙的声音,却不复平日的威严,沙哑之中透着浓浓的疲惫,“朕有些乏,让他们退下吧。”   “是。”梁九功伺候康熙用了点汤药之后便领命准备退出寝殿传话,可走到门口脚还没跨出去,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略带犹疑的问询,“毓庆宫那……可有什么消息?”   自打康熙病倒乾清宫上下就忙成了一锅粥,作为总领太监的梁九功自是当仁不让,既要应付人精一般的大臣,又要应付个个都不好打发的后妃,还得小心提防着别有用心的皇子,可这般周旋固然是累人累心,却比不上眼下里老爷子此时此刻这淡淡的一问来得让他来得心中没底,便也同样是良久才见他深吸一口气的接过话头——   “回,回主子爷的话,毓庆宫一切如常并无什么特别……”   梁九功倒不是不想帮着打马虎眼,可总归得是在保全了自己的前提之下,在康熙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他自是明白康熙的性子,也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小聪明,什么时候该老老实实。   康熙似是也明白身边这个老奴才的为难,并没多做反应,只是淡淡应了声就示意其出去传话了,可等人去殿中再度回复平静之后,他却直勾勾看着明黄的帐顶,眼底尽显山雨欲来之色——   一切如常?   再是英明,再是精明,再是果断冷静,他到底也只是个寻常之人,有喜有怒有哀有乐,身在病中本就较之平常要来得感慨,自是如同胤礽在得知其病倒生出的担忧一般,康熙也少不得希望在眼下这个时候,无论是真的有感父子之情,还是想借机下台阶,疼爱了几十年的太子能有所表示,然而一步差步步差,二人之间皆是自问给足了对方机会及余地,却终究谁也没能抓得住。   “皇阿玛,大哥三弟人人都有额娘,保成的额娘呢?呃?保成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皇阿玛您不要伤心,保成知道错了,您伤心保成也会跟着伤心的……”   “皇阿玛,保成不累,郭罗玛嬷说您当年读书可厉害了,保成可是皇阿玛的儿子,可不能给您丢脸!”   “皇阿玛您看,这是保成射的兔子!原想着是给您做个披风,现在瞧着竟是小了只能做成手筒了,不过等到保成长大了,一定打熊射虎给皇阿玛做个最暖和的披风!”   “皇阿玛,保成不痛,皇玛嬷说您当年出痘的时候凶险得不行,眼下里儿子已经好很多了,儿子还没能长大孝敬您呢,怎么会被这区区痘子给打败,皇阿玛您不要担心……”   “皇阿玛,儿臣……”   康熙虽然杀鳌拜灭三藩,从幼年至今几乎什么场面都见惯了,一颗心早就被练就成金刚百毒不侵,可这并不代表他心中就只有手起刀落没得半分温情,撇开对父母对妻妾如何不说,胤礽到底是他在所有儿子中投入心血精力最多的,然而回想着数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他却几乎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起胤礽从保成变成了儿子,再从儿子变成了儿臣,便是想不起也不愿再想,闭上双眼,终是只剩下一声叹息。   “到底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想要飞了……”   翌日,因着康熙病倒而看起来平静了好些日子的乾清宫,在紫禁城,前朝后宫,乃至整个大清投出一颗重磅炸雷——   “什么?您,您是说太子爷,太子爷受封的诏书被皇阿玛收回了?”   雍郡王府虽然在胤禛的保护之下,远离了权势争斗正式打响的漩涡,可重生而来,一直就担心眼前生出什么变数的舒兰,却也怎么都不可能真的撒开手来什么都不管不问,凭着胤禛的信任,逮着机会就要打探一二,便是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重磅消息,直惊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这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皇阿玛可不会是准备,准备……”   “倒像是要来真的了。”   舒兰震惊归震惊,可想到上一世太子被扣上了意图谋反的罪名,后来还靠着胤祉的牵强之言得以翻身复立,并未想得太过深远,况且,就算太子真的就此被废且不再复立,也离老爷子驾崩的康熙六十一年早得吓人。   可压根就不知道这些前因经过的胤禛却是不然,思忖着如今朝中的局势,势力庞大有可争之地的胤褆已然被踢出了战局,无论是为了稳定局势还是其他什么旁的缘由,如若老爷子不是动真格的,这个时候怎么都应该是把太子给提溜出来,暂且揭过这一页再说,等等,难道说这是以退为进,想要试探大家?   不,若真是如此也应当是维持现状以不变应万变,最多是小惩而之,决计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收回册立太子的诏书,变相告知天下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的理儿,便是唯一的可能性——老爷子动了真怒且真的下了决定要动手收拾毓庆宫上下了。   作为一个有野心的皇子,眼下的局势对于胤禛而言不可说不是一个好机会,便是再冷静淡定如他,眼底深处也不由得闪过了一抹精光,然而就在这时候,将其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的舒兰却是没头没尾的叹了一声——   “太子爷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又从小跟在皇阿玛身边长大,一朝如此想必不光是太子爷受不了,皇阿玛心中也少不得有些不好受……”   “嗯?”   “哎,这为人父母者,最伤心的莫过于不得不放弃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再是费尽了神伤透了心也总归是从小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儿,一朝弃之,伤的可不只是心还等于否定了将其一手教养成人的自己,便是就算旁的孩子再优秀,也盖不去这份成就不了的缺憾。”   胤禛虽说对弘晖、弘晙景娴几个孩子来得十分上心,可作为一家之主,作为大清的皇子,他到底不可能每天就窝在雍郡王府这一亩三分地之中,去亲力亲为的教养照顾,便是到如今他也难以站在康熙的角度去感同身受。   可舒兰不一样,上辈子弘晖早夭,为了平复她的伤痛胤禛特意把刚出生的弘历放到了她膝下,当时的弘历固然乖巧也固然聪慧,可在她心中终究替代不了弘晖,到了胤禛继位弘历成了众所皆知的储君之后,她更是莫名的对其生出了一种排斥之情,只觉得弘历夺走了原本属于弘晖的一切,便是如今放在康熙和胤礽身上也是如此。   眼下里不像上一世,太子废了那么些时候这股子浓烈的感觉已然被逐渐冲淡,且老爷子自知熬不了多少日子,一心要给大清江山找接班人也没得功夫思忖这些,眼下里正是感情和君主的威严作斗争的时候,说白了,谁要是在这会儿撞上去,就等于是上赶着作死。   胤禛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转瞬间就明白了舒兰话中的深意,暗叹得一贤内助好比如虎添翼的同时,脑子也不由得飞快的转动起来,径自闪过了一抹灵光——   看来这天下最尊贵的两个人的鹬蚌相争,谁当渔人谁就要倒霉了? 第136章 背水一战争高下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正如胤禛所想的那般,胤禩虽然在众福晋们的搅合下,之前并未如愿跟胤祯结成联盟,可对于其而言,眼下里却显然是一个更为来之不易的机会,便是压根不用胤禛上赶着来撺掇什么,就自己个儿打起了小算盘,更别说他还有个打一开始心就不小的好兄弟——   “八哥,这回可着实是老天爷都帮我们了!”   错失掉之前的良机,胤禟原本还很是有些心气儿不顺,可冷眼瞧着这短短几日就翻天覆地的局势,却不由得在心中叹一声幸。   “起先您和十四弟接连称病,我还琢磨着这背后怕是有人耍了小手段,眼下里虽然还闹不清到底是哪顾势力作祟,却是叫我来得称幸不已,若不然撞在老爷子和太子爷的枪口上,岂不是生生成了那炮灰去?”   胤禟越想越是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虽说为人子不当说这些悖驳孝道之言,可皇阿玛执政这么多年,就是老祖宗崩逝那会儿身心打击过大闹得起不了床,都不见宫中乱成这样,再加上稳稳坐在太子之位上,怎么扯都被庇护在其羽翼之下的毓庆宫,眼下里竟是被收回了太子的册封诏书,民心不稳,宗室勋贵们心不稳,文武大臣们心不稳,后宫妃母们心不稳,可不是正正好成了我们再好没有的机会?”   “话虽如此却不可莽撞行事。”   比起在宜妃的庇护之下,从小到大一路顺畅的胤禟,夹缝求生又历经沉浮的胤禩显然心思要来得更加细腻——   “越是眼下这般局势,就越是少不了伺机而动之辈,也就越是得小心为上谨慎而行。”   “那咱们总不能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吧?”   “自是不会。”胤禩示意胤禟稍安勿躁,等对方坐下方才接过话头,“眼下大哥被圈,太子爷身下之位岌岌可危,于大位之争最有利的两股势力已去,余下的兄弟之中,三哥文人清高,除母族妻族和一派同样自诩清高的文臣之外,在朝中势力分割中几乎没什么建树,五哥除了因着皇玛嬷的缘故跟蒙古诸臣较为亲近一些外,同样如此,而余者,老十无意,老十二无心,老十三被禁足,老十四无可争之能,皆是不足为惧,唯有……”   “您是指老四?”   “正是。”   自家福晋如何亲近舒兰,如何阻碍自己于前朝的举动,胤禩再是迟钝,再是面上不发,同在一个屋檐之下又身为被算计之人,他自是不可能没有半分所觉……于公,他不可能在母族势力那块输得丢盔卸甲之后,再把妻族这边得罪个干净,闹得孑然一身之余说不定还要被指摘治内无能;于私,他虽是看不懂郭络罗明珍接二连三的此般用意,可人心是肉做的,到底能够感觉得到其中关怀和真意,便是在不能拿自家人开刀之下,只能把这笔账一并算到了雍郡王府头上。   “四哥可是个聪明人,明面上看起来他是太子党无疑,可你仔细想想,太子爷有个什么好歹,出个什么差错,他哪一次被牵连了进去?远的不说就说这一回,就连无关紧要的老十三都被攀扯了进去,闹得眼下里圈禁于府中无诏不得出,而身为太子爷左膀右臂的他却是半点无虞不说,反倒还似乎颇得老爷子的眼。”   “可不是?面上端得高高的,可实际上心眼却是比谁都多,说不定这回毓庆宫那位被殃及到太子之位就没少了这个好兄弟的加油添火!”   “先前你总说老十四来得命好,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候冒出了头,可依我看,四哥的运气却是来得更好。”   胤禩立在窗前,看着只有一墙之隔的雍郡王府,面上似笑非笑——   “出生之际,德妃母不过区区一介卑微宫女,可他却并未因此受到拖累,不光是不像大哥三哥那般被送出宫,反而入了孝懿皇后的眼被养在了膝下,从而进了皇阿玛眼,得以与太子爷从小亲近,一路平顺到成年,即便一直不得德妃母欢喜,却连打带撞的得了门好亲事……费扬古虽是退了下去,明面上瞧着已经远离朝政中心,可手下得用之人却仍是一抓一大把,再加上咱们那位四嫂子,可真真是叫他来得如虎添翼了。”   “八哥,虽说我不否认老四算是有点能耐,可这话就未免来得有些子言过其实了吧?费扬古暂且不说,一介后院女子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   “前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后有章皇帝险些因孝献皇后毁了江山基业,再有老祖宗一介女流匡扶两任幼主,九弟,便是女子不得干政,你也切莫小瞧了这女人家的能耐。”   “您这也太抬举那乌拉那拉氏了吧?她怎么能跟老祖宗……”   “都说因祸得福,原先我倒也不觉得这位四嫂子有什么旁的特别的,可这回身在病中,却是叫我想明白了些从前从未留心的细枝旁末。”   “呃?”   “我们身为皇家人,打小就该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必然的巧合,也不存在什么天生的好运,可咱们这位四嫂子却是从进宫开始就一路通畅,不光是自己连带着膝下的儿女得尽了荣光,同时拦在她前头的人不是折了就是倒了,旁的不说,就说从宫女之身爬到一宫主位的德妃母,屹立后宫数十载眼下里却只能躺在永和宫成了个活死人,连带着我额娘就此牺牲,你当这只是后宫之中的寻常争斗?”   “你是说……”   “既除了我的一大靠山,又除了向来龃龉良多,只会拖后腿的婆母,还打压了一贯心思活络的小叔子,且得尽了旁人的同情无形中全了自己的贤名,你说这场争斗成就了谁?”   “这……”   “明面上她是跟太子妃还有三嫂十三弟妹走得最为亲近,像是跟四哥一般站队到了毓庆宫的阵营之中,可实际上呢?你细细琢磨一二,除了大哥那一头,她可曾跟谁不亲近过?”   不知道是被打断了话头,还是因着这话中的意思,胤禟直听得面上一愣,可胤禩却依旧是不慌不忙,自顾自的说得慢条斯理,只有低垂着的眼眸深处变得越来越深沉。   “五嫂性子恬静,跟五哥一样不爱理权斗之事向来深居简出,唯有烦心之事便是膝下空虚,她就正中下怀的送了方子送补药,五嫂与旁的妯娌确实都只是相交泛泛,可于雍郡王府两家可是没少来往走动。”   “七嫂家世不显,加上七哥身有残缺,甭说妯娌之间,就是咱们兄弟之间也鲜少顾忌太多,可没多久前我方才得知,四嫂隔三差五就会差人送些好皮子和针对腿疾的药材过去,难怪七哥对旁人都来得一般,唯有对四哥格外的恭敬。”   “还有十二弟,他从小养在苏麻喇姑膝下最是来得淡泊,想着他福晋乃富察氏有着马齐那层关系在,原本我也没多想,可四嫂却是来得聪明,不从十二弟妹下手也不在苏麻喇姑那儿多做什么动作,而是直接从定嫔身上花心思,现在虽说还看不真切,可凭着十二弟对定嫔的那股子孝敬劲儿,投向四哥的阵营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十弟那儿不用说,向来是对四嫂子来得高看一眼,十弟妹亦是打从若惜的事儿之后就跟其来得很是亲近,至于十四弟,他虽是对雍郡王府上下来得深恶痛绝,可十四弟妹却是对四嫂来得诸多维护,更别说后院之中还有个同出一门的妹子做侧福晋,连带着你你,碍着三嫂的面子,九弟妹也没少跟其来得亲近,粗略一算,这里里外外的可不几乎被包圆了?如此这般,你可还觉得她只是区区一介后院女子没什么能耐?”   “这,这,这还真是……”向来只管出钱出力,最多出点歪点子的胤禟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听了这一大通下来整个人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照这么说,岂不是老四的赢面大了一成都不止?”   “何止?”胤禩彻底褪去了面上的笑意,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厉色,“老爷子最为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最为看重的则是兄友弟恭,我们虽说手中笼络了不少人,论起前朝势力他们拍马都赶不上,可若是没用对时候却是说不定就成了咱们的催命符,而他们,倒真真是夫妻二人都聪明到一块儿去了,在兄弟们身上入手再从各自势力慢慢浸透到前朝,若还叫他们赶上了好时候,咱们可就是半点翻身的地儿都没有了。”   “那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至于就这么把好好的机会拱手让人吧?”   “拱手让人?呵,时至今日,梁子已经结下龃龉已然渐深,老四原就是个心冷手狠的,便是让了也顶多不过多谋一丝喘息之地,如此,即便争不过是路死不去争也是死路,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说不定还能争出个一条生路!”   “对对对,就该这样!”听闻此言,胤禟非但是没有面色凝重,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双眼一亮,“我开始不就这样说吗?倒是您,既然跟我打了一样的算盘又何必磨磨唧唧这么久?白叫我紧张一番。”   “争归争,可既然是背水一战,总归是不能像你所以为的那般再去随意应对。”   “那,八哥你准备怎么个争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棒杀不如捧杀。” 第137章 万千宠爱集一身   正如所有人想的那般,眼下确实是个争权上位的良机。   老爷子原只是积劳成疾加上心病,若是能够解掉心中郁结再好生安养上些日子,在太医和底下人的尽心伺候之下用不了多少日子便能安然痊愈,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得了太子的会心一击,恼羞成怒且失望至极之下来了出收回太子册封诏书的戏码,惹得前朝后宫乃至整个大清地震,便是又是心病加重又是要操劳眼前局势,让病体越发的加重了。   而就像是恶性循环一般,前朝越是动荡不安,他就越是劳神难以安养生息,他这头越是身子骨好不起来,前朝就越是没法回复平静,便是甭管胤禛胤禩是个什么想头,也甭管前朝政务看起来多么的井井有条,私下里的暗流都早已开始涌现,简单的来说,即便没有胤禛胤禩出手,各自站队的大臣们心中也早已是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是赌老爷子对太子感情未尽把宝压在当了几十年二把手的胤礽身上,还是趁机拥立根基未稳的其他皇子好搏个从龙之功,这是所有大臣们都拿捏不准的,再加上老爷子的龙威尚在且又没表露出个什么明确的意思,便是一时之间谁都不敢去做那只出头的鸟。   然而宗室不然,宗室的存在除了是皇家福荫近戚,还有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维护皇室的稳定,换句话来说,有康熙只要康熙一日在上头盯着管着,前朝如何党派争斗轮不到他们管,后宫如何阴谋算计也轮不到他们操心,可眼下里康熙病倒,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二者皆是已经危及到国之根本,这就由不得他们不淡定不动作了,便是这头一个出头的,就是在宗室中占有分量极重,且跟康熙向来亲近的福全——   “主子爷,裕亲王来了。”   因着种种蝴蝶翅膀,福全并未在康熙四十二年六月病逝,可拖了这么一年半载,此刻却也已然是强弩之功,这也是他敢在这个时候出头没太多顾忌的缘由之一,其二,作为皇家的长辈,一路看着皇子们一个个从孩童到成年到如今各自为营,他也深知眼前是个什么局势,明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是放任不管任其发展,最后必然毁了康熙一生英明之余,还会殃及整个江山基业,便是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少不得前来走上这一遭。   “皇上切勿起身,此番前来本已是打扰您休息,若还因我之故惹您劳累,那便是万死都不足以为辞了。”   “眼前只有皇兄与朕二人,皇兄又何处这般之言?”看到福全,康熙一直紧绷着的面色难得缓和了一些,“皇兄因劳成疾,本应在府中好好将养,如今倒是为着朕不顾病体生生跑了这么一趟,朕心中有感亦有愧,便是皇兄切莫再言这些,快些坐下说话。”   “一晃眼就是几十年,人老了,到底这身子骨就不中用了。”福全倒也不推辞,就着梁九功搬来的椅子坐了下来,看着侧倚在床榻上一脸疲色的康熙,多少有些感慨,“当年在先皇病榻之前我言愿为贤王辅佐皇上,可这么多年下来却是无能无为,鲜少能为您分忧减虑,便是无论为兄还是为王,我皆是受之有愧,眼下里您龙体抱恙,竟是想不出任何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朝动荡人心不安,着实是汗颜至极。”   “皇兄切勿如此妄自菲薄,朕冲龄登基,虽有老祖宗匡扶相助,可若是没有皇兄在侧尽心尽力,又哪来眼前这稳固江山?然至眼前,别说皇兄无计,就是朕亦是思忖无果,如此,皇兄又何必将罪责揽至己身?说白了,到底还是朕教子无方罢了。”   “皇上此言差矣,我乃福薄之人,膝下空虚至今只得三子,保绶宝永身子不好后继者唯有保泰,我与福晋花尽精力教导只盼他能承裕亲王一脉不负皇恩,如今勉强还算成人,可若较真与众皇子们相比起来却仍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如此,又哪来皇上教子无方一说?便是真要说上一句,也不过是儿大不由父母才是。”   “是啊,儿大不由父母……”   皇家之中,本就处处充满猜忌处处充满斗争,身为皇帝更是如此,阴谋算计你来我往,与臣都与子都与妻妾斗,从小到大从生到死,便是时至今日还能够让饱经世事的康熙说上几句真心话的,除了宁寿宫中的老太太之外,也就只有从小一起长大坚守本心从不越界的福全了。   “皇兄之宽慰朕明白,皇兄之担忧朕也了然,正如皇兄对保泰的用心良苦一般,朕对太子亦是亲力亲为只怕有一点差错,数十年如一日下来,朕又何尝愿意说弃就弃?只是这孩子大了,人大了心也大了,朕尚在跟前就已是这般无所顾忌,若等到他日朕撒手而去,这天下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可是……”   “此外,他以往与老大不死不休没完没了也就罢了,眼下里与其他兄弟亦是相争相斗日益紧张,朕虽明身在太子之位的不易,却不能放任其戾气肆意滋长,若不然等其登基岂不是得掀起一场血雨腥风闹得兄弟残杀?而朕一生以仁治国岂不是也白白成了一场笑话?”   “哎,这么说,您是已然有所决断了?”   “有也罢,无也罢,终是多年心血成了一场空……”   康熙并未将话点明了来说,可或许是福全的造访让他坚定了决心,或许是人心惶惶了这么些日子也到了该收场的时候,在其身子状况传出更为不好的消息之前,宣召了一拨又一拨的宗室大臣之后,乾清宫总算是有了动作,而不动则已,一动便又是再度震动了整个大清——   “什么?老爷子的意思是说让众大臣举荐太子人选?”   皇子们并不在康熙的召见名单之列,便是足足慢了半拍各府各院才接到这样令人惊掉眼珠子的消息。   “这么说,太子是真的要被废了?”惊喜来得太突然,胤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好半天才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老爷子这是认真的,还是虚晃一招在诳我们?我怎么都有些看不懂了?”   “认真也好,虚晃一招也罢,总好过以不动应万动,闹得咱们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正是正是,正是这么个理儿!”   比起胤禟,胤禩显然要淡定许多,而听了后者这么慢条斯理的一句话,前者倒也总算是回过了神,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一般,双眼一亮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什么叫做瞌睡了送枕头?先前想着老四那家伙背后小动作不断,不声不响的就拉拢下了兄弟们怕是要糟,可眼下里却好,皇阿玛来了这么一招可不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这举荐太子人选可没有皇子们说话的份,各家老家伙也都不是什么傻瓜蛋儿必是走一步看一步,这么一来,眼前良机岂不是生生成了咱们碗里的肉?”   “此言差矣,就是这肉到了咱们碗里,咱们也得想法子给夹到四哥碗里去。”   “呃?”胤禟瞪大了眼睛,“这是为何?”   “九弟,你还是没看明白,若是放在改朝换代天下混乱之时,得人心者自是得天下,然眼下天下已定国泰民安,得人心便成了其次,只有得老爷子的心方才能得天下。”   胤禩面上半带讥讽半带自嘲,半晌方才从胤禟口中接过话头。   “老爷子对四哥是个什么想头,或是真心看重,或是利用算计,我琢磨不透眼下也没这个功夫去细细琢磨,但老爷子对待我是个什么想头,我却是心知肚明……”扯了扯嘴角,“老爷子性子那样强硬的人,既是原就对我深感厌恶,那么再是满朝文武拥立也决计不会就此屈服,甚至多半会激起左性而勃然大怒,如此一来,咱们岂不是等于不但没落着好,反倒是失了最后的底牌?”   “那……等等,你先前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棒杀不如捧杀,难道是说……”   “反其道而行之,我倒要瞧瞧这万千宠爱集一身的福气他压不压得住,老爷子又坐不坐得主。” 第138章 顺势而为成定局   胤禩的算盘打得极好,动作也来得极快,在老爷子放出风声的第三天,雪花般的密折便一拨接着一拨的涌入了乾清宫——   乾清宫中一如既往的庄严宁静,康熙病体颇重需卧床休养,便是只能让人将折子尽数搬到床榻之前,斜倚在床榻上逐本翻阅,可这并未影响到其半分的威严,反倒是随着沙沙作响的翻动折子的声音,使得殿中气氛越发的紧张压抑。   “主子爷,您今个儿已经看了好几个时辰的折子了,容奴才说句逾越的,这一时半会儿怕也是看不完,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吧?”   身在寝殿之中又是翻看密折,康熙身边只留了梁九功一人伺候,梁九功到底是伺候了康熙几十年,见惯了大场面来得心理素质极佳,小心揣摩着自家主子面上的神色,见是不似有怒,便终是大着胆子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默。   “太医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一定要您注意休息,切不可操劳过度,若是您眼下里猛地累得狠了,奴才可该怎么跟皇太后交代呀?”   “无妨。”   “主子爷……”   梁九功身为总领太监,已然是奴才里头最尊贵不过的品级,他自知自己再得造化也顶天就是如此,便是无论是奴凭主贵,还是分析眼前局面,他都可以说是最不愿意看到康熙有个什么好歹的人之一,自是眼瞧着对方这样不顾身子的操劳实在是着急上火得不行,少不得想要张口再劝,可还没等他整理好言辞说出句完整话,却是只见康熙突然脸色一沉将手中折子一把甩开——   “主,主子爷?”   多年的奴性和在康熙身边伺候的自知,梁九功在康熙动作的同时便快速的低下了头垂眸以示恭敬,可这不低还好,一低头目光却是正正巧的落在了被扔在脚边不远处的折子之上,清晰可见的熟悉名讳直直的映在了他的眼底,饶是素来淡定如他也忍不住心中一骇背脊一凉,可谓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脚脖子一软直接跪下来。   殿中一片死寂,康熙不言不语不动作,梁九功自知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额间背后皆是不住的冒着虚汗亦是不敢动弹,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梁九功准备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硬着头皮照着往常把折子捡起放回原处的时候,康熙却是快他一步的先开了口,淡淡的扔下了一颗炸雷。   “梁九功,你跟在朕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看着皇子们长大成人的,依你看,你觉得其中谁人最能担大任?”   “奴才不过区区一介阉人,能承蒙主子爷不弃几十年如一日伺候在您左右已是天大的恩德,奴才又岂敢逾越本分妄议皇家之事,奴才该死,望主子爷明鉴!”   “朕既问,你便答。”   “这……”   不似方才勃然的怒意,康熙的语调听不出半分波澜,可越是如此越是叫梁九功来得心中没底,饶是被话逼到这般份上也不敢轻易多说一句,只能一边用头大力磕着地,一边挑着能说的回话——   “主子爷数十年来不光是请遍朝中贤能之辈任御书房师傅,还多是亲力亲为亲自教导,皇子们皆是人中龙凤个个出挑,奴才无能,实在是比不出个高下。”   “哦?是吗?”康熙并未将目光停在梁九功身上,而是看着手边的折子冷冷的轻笑一声,“既是如此,那你觉得雍郡王如何?”   “主,主子爷?”   梁九功显然没有料到康熙会直接将折子上所提及的名讳与自己点明了来说,本能的抬起目光瞪大了双眼,随即又飞快的垂了下来,察觉到康熙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感觉到康熙似乎是认真在等自己作答,方才沉默良久之后终于从牙缝里憋出一句。   “……雍郡王从小跟随太子爷其侧,深受主子爷教导,自,自是极好的。”   “呵,极好的?”   梁九功满心以为顺畅几十年,这回怕是要逃不过了,可没想到康熙似是反问似是呢喃了这么一句之后,却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就此揭了过去,梁九功自问在阴谋算计中浸润了这么多年还算是有点眼力见儿,可这回却是抓破了头都没想明白其中玄机,只是隐隐感觉前朝怕是要翻天了——   “皇上驾到,跪!”   康熙龙体抱恙且病体渐重,虽是躺在床榻之上仍不忘批阅折子处理政务,却是有些日子没能上朝了,便是陡然听到康熙驾到的之声,众大臣不由得皆是一愣,慢了小半拍才一溜儿的跪下。   “奴才/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康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低沉,可听在在列都是人精的大臣们耳中,却不难察觉到其中的无力和虚弱,联想到康熙连日来的种种举动,和不顾病体也要上朝的行举,众人心中不由得猜忖出了个其中大概,而果不其然的,没等梁九功按照惯例宣‘有本启奏’,就听到上方再度传来了康熙的声音。   “太子之位乃是国之根本,朕一直用心教导只望江山后继有人,即便不成明君至少不能毁了祖宗基业去,太子在其位三十余年,虽无大错,却是得索额图挑唆近年来性子越发乖张,太子之位错不得赌不得容不得,朕虽痛心也不得不再做其他考量,然得众卿之意,却是叫朕始料未及。”   暗自得计也好,摸不着头脑也罢,谁人都不敢在这当口儿上去当什么出头鸟,便都是一个比一个的将头压得低,只由康熙自顾自的一个人往下说,而康熙倒也来得直接,前脚话音才落,后脚就将目光直直的落在打头的皇子之列,张口便抛下一句。   “平日上至国家紧要,下至鸡毛蒜皮,尔等无不你来我往暗自较劲,这回儿却是齐心得好,老四,朕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是有了这般能耐!”   “皇,皇阿玛?!”   康熙的话锋转得极快,前半句还是慢条斯理,后半句就言辞锋利了起来,便饶是淡定如胤禛,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撩衣角飞快的跪了下来。   “儿臣惶恐至极,儿臣德蒙天恩生于爱新觉罗家,尽受皇阿玛之恩受太子爷之恩,满心想报却自知资质有限,唯有期盼能像皇伯一般辅佐圣明之君,生时守己之份尽己之力,死时则无愧列祖列宗无愧妻女,儿臣发誓绝无不臣之心,望皇阿玛明鉴!”   “哦?照你这么说,这满朝文武通通举荐于你竟只是巧合了?”   “这,儿臣,儿臣亦不知为何如此……”   “既是如此,朕就让你得个明白。”康熙话说得严厉,面上却不带半分情绪变动,从桌案上捡起几份折子,看着名字一个个的点了过去,“你们倒是说说这是为何,给雍郡王解解惑,也给朕解解惑。”   “是,皇上容禀……”   被康熙挑出来的都是最先上折子之辈,乍一眼看过去,竟然不是过往与索额图有点交情的,就是太子詹事府的,要么就是七拐八拐能跟乌拉那拉府扯到上点关系的,而不出众人所料的,这帮子人面上虽是将话说得好听谨慎,可细细一琢磨却无不是话里话外的指着胤禛能力远超太子,乃所列皇子之中唯一可担大任者,句句透着股子阴谋算计之意。   “老四,你可听明白了?”   “儿臣,儿臣与几位大人除却政务来往之外几乎无任何私交,实在不明几位大人为何这般鼎力举荐,儿臣无愧于天无愧于地,亦无愧于皇阿玛无愧于列祖列宗,眼下儿臣不知如何以言辞相辩,但若皇阿玛不信,儿臣愿自请废黜郡王之位并立誓永不参与朝政,以表一片赤诚忠心!”   胤禛面上尽显骇然,可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平静无波,此般话音一落,殿中不由得顿时安静了下来,康熙不发话,底下人也不敢再多言不说,然而这份僵持却并未持续太久,呼吸之间就听康熙猛地一拍御案——   “放肆,简直放肆!”   胤禛这一招以退为进,放在无论是别有所谋还是符合为之的众大臣眼里,皆是叫他们提了一口气,而转而见到老爷子如此反应,除了被胤禟死死拉住的胤俄,和少数想要出声又不得不明哲保身,心中倍感叹息的清流之外,其余者又不由得瞬间落下的心中大石,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与此同时之间,却是只见老爷子突然调转枪头发难——   “来人,把这几个窝藏祸心不敬不忠之辈给拖下去!”   “……皇,皇上?!”   谁也没有料到局势会这般急转直下,就是立在康熙身边的梁九功都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朝底下人示意,更别说刚刚还满心自得的殿下几人,直至快被拉到门口才终于回过神来——   “皇上这是为何?微臣不过应皇上旨意道心中之言,为何就成了包藏祸心不敬不忠?皇上明鉴啊!”   “朕是年纪大了,却不代表朕就老糊涂了,你们真当朕卧榻几日就理不清前朝情势,闹不清你们心中那点算盘了?”   “皇上!”   “拖下去,关刑部大牢!”   “皇上,微臣知罪,微臣知罪了,是十四爷,是十四爷要微臣这么干的,求皇上饶命!”   原本还看着好戏的胤祯打死没想到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自己个儿就被这脏水泼了个透心凉,比不得康熙老谋深算,也比不得胤禛的胸有成竹,措手不及之间他这儿可谓是弄慌了手脚,跪在殿前除了大喊冤枉之外,竟是连句像样的说辞都憋不出来,而这个时候已然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的胤禛却是开口了——   “皇阿玛明鉴,十四弟虽是年少气盛,与我兄弟之间也有着不小的误会平日里素来有些不对付,可到底年纪尚轻本性不坏,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十四弟真的对儿臣别有用心,十四弟如今尚居宫中于前朝势力尚是浅薄,又哪来的能耐能拉拢满朝文武来上这么一出?儿臣愿以身作保,此事决计与十四弟无关!”   “你作保?”康熙面上似笑非笑,却不知道为何并未直接拂了胤禛的面子,而是转头看向一旁一脸菜色的几人,“你们说呢?”   “皇上,真的是……”   “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皇上,微臣……”   “嗯?”   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即便一向以仁治国,以仁待下,康熙的威严却是不容置喙的,便是在这般气场全开的逼喝,且不知道为何康熙似是有心庇护胤禛,眼前局势很是有些一面倒的种种相加之下,权衡利弊深知再拖下去大罗金仙怕是都捞不回自己的小命,便是几人之中终是有人松了口——   “是,是,是八爷……” 第139章 暮然回首是谁人   物极必反,过犹不及。   胤禩兵行险招只为背水一战,赌赢了固然能咸鱼翻身,可但凡有个差错此生就只能残喘苟活,无论他承认也好否认也罢,他都对于胤禛的能耐心中有数,也从不敢低估对方的实力,只是他到底未曾料到,竟是自己也不过是对方局中的一颗棋子,早在康熙说出满朝文武皆是举荐胤禛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此般局势再不由自己控制,一子棋差,步步皆错。   “到底还是叫他赢了……”   或是老爷子惦念父子之情,或是老爷子不愿意污了自己的仁名,到底没有将事儿做得太绝,只是像看陌生人一般朝他扔下一句圈禁无诏不得出,然而从宫中被一路押解回府的途中,他却很难因着未被扔到宗人府等死对其生出什么感激,反倒是回想着自己从幼时到成年,从单纯到满腹算计的短短半生,停在自家门前看着近在咫尺的雍郡王府,胤禩良久无声,心中半带自怨半带自嘲,最后却只能化作一声喟叹。   “天下之大却偏偏生于一家,既生你爱新觉罗胤禛又何生我爱新觉罗胤禩?”   随着身后府院大门沉沉合上,最后的自由也被彻底圈在这一亩三分地之中,熟悉的楼阁,熟悉的花草,熟悉的下人,熟悉的路,在胤禩眼里这一切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却又是那样的陌生,其中包括迎面走来的人。   “您回来了。”   一如嫁入皇家的那日,郭络罗明珍身着一身正红旗装,轻点朱唇淡扫蛾眉,将原本明艳的容颜收拾得越发的不可方物,可细看她的眉梢眼角之中,却没有了初初入宫之时的神采飞扬,同样的,也没有终于得计的满足,没有被圈禁的落寞,只像是早归于平淡生活的老夫老妻一般,说着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的话似的,面带微笑却神情淡然。   “听底下人说您今个儿比平时要起得早了许多,匆匆忙忙的就进了宫竟是连早膳也没用上几口,折腾了这么半天连午膳的功夫劲儿都过了,这会儿可是饿得慌?”   “方才皇阿玛下旨,像是对待大哥那般责我们阖府上下禁足,无诏不得出。”   “我瞧着您近日里胃口也不怎么好,没敢让厨房备什么油腻的吃食,就熬了点粥备了些点心,眼下里您要不要用上点?”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   胤禩本就有气没地方撒,看着自家福晋这般不以为意的模样儿,心中自是越发的不畅,眉头紧紧的蹙起,哪里还顾得上平日里示以人前的温和神情,满脸怒火张口就吼出一句。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吃什么吃?福晋可是日子过得太过于随心所欲,连圣旨皇命都不放在眼里了?”   “自是听到了。”郭络罗明珍仍是一脸淡淡,“我也自是不敢不将皇阿玛的旨意放在眼里,只是一码归一码的,横竖这旨意都已经下了,府中上下已经被圈了,难不成还因此就不睡觉不吃饭了?活人总不能自己把自己给逼死吧?”   “你!”胤禩气结,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憋出一句,“活人总不能把自己逼死?那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跟活死人没什么区别,这辈子都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中过活了?”   “那又如何?”郭络罗明珍终是变了神色,只是唇边的笑意更让人来得气恼,“你们皇子,除了一年盼到头都指不定能盼到的随驾出巡,和另得旨意出京办事之外,不也等于是被圈在这京城巴掌大的地方里?眼下里虽是这被圈的地儿变小了些,可实际上还不是一个理儿?”   “你……”   “而咱们这些后院女人就更是如此,像是生来就只为了打理内务打理各府各院的迎来送往,顶了天也就是宫里妯娌间走走串串,眼下里这圈禁不圈禁,于我也就是没了妯娌们一起唠唠嗑说说话稍显无聊,旁的真没有太大的分别。”   “你!”   胤禩不是不知道自家福晋有张极为利索的嘴皮子,可是他却是一百个没有料到这张嘴里,竟是还能说出这样细细琢磨起来满是道理的话,便是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被激起心中的不甘,从而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倒是惦记着跟妯娌唠嗑说话,都说娶妻娶贤,若不是你因着过往那点子鸡毛蒜皮的事在背后小动作不断,我也断然不至于今日被圈在这一亩三分地之中。”   “您说什么?什么叫做我因着过往那点子鸡毛蒜皮的事在背后小动作不断?合着您以为我是因着那点子陈谷子烂麻子的事儿才硬是要给你找晦气?”   被胤禩这样戳着脊梁骨反唇相讥,明珍终于没法再淡然下去,柳眉倒竖的张口就给顶了回去。   “真是荒天下之大稽!若真照你说的这样,我就是心中再有不忿再有怨怼,也怎么都不至于连带着把自己折腾到圈禁才算罢休吧?合着这还是什么上赶着的好事儿了?”   “那你……”   “怎么时至今日,您怎么还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还不明白这不是你的东西怎么抢也抢不来的道理呢?”   看着面前这与自己过活了两辈子的脸,郭络罗明珍深吸一口气,不等胤禩说话就自顾自的往下说了起来。   “既然您提起了马佳若惜,那我这话就从马佳若惜开始说,她虽是家世不显却到底是沾了您的光成了待选秀女,若她是个聪明的,有着咱们当靠山,即便不说能够一朝飞上枝头成凤凰,却总是少不了配个宗室勋贵荣华顺畅一生,可她偏偏看不清自己的位子,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去肖想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你看,她落了个什么结局?”   “再说德妃母,积累数年好不容易成了从一介宫女成了一宫主位,位列四妃在宫中彻底的站稳了脚跟,膝下二子一女个个出挑,若她是个聪明的,就该凭着膝下儿女,凭着皇阿玛的青眼,凭着皇玛嬷的看重本本分分尊尊荣荣的当她的妃子,可她偏偏执迷于过往早已随风而去的不甘,小动作频频惹了这个嫌讨了那个厌,最后你看,又可曾有人为她叹过一声可惜?”   “而说回眼前,大哥十四弟哪个不是如此?前者若是能看清自己的身份,不去肖想那原就不属于他的太子之位,眼下他必然还风风光光的当他的直郡王,甚至说不定早就升为亲王手握实权,而十四弟目前看起来似乎还不算太过狼狈,可他作为一宫主位之子,上头还有个当郡王的哥哥,但凡他醒事点聪明点,大可以背靠大树来乘凉,决不至于落得眼前这般进退无路,于朝中尴尴尬尬可有可无。”   “当然,或许你想说你跟这些蠢到家之辈不一样,或许你还想问为什么四哥就可以去争去抢去肖想那个位子,可是我的爷,您有没有想过您和四哥从来就不在一条起跑线上?”   郭络罗明珍并不愿意这样打击胤禩,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深切的明白,如若到了眼前这般境地,对方仍是想不通看不透,那么即便自己苦心筹谋这么久在舒兰那儿拿了一张护身金牌,来日这阖府上下怕也仍是逃不开一劫,想到这里,她便又硬起心肠继续的说了下去。   “不说孝懿皇后这个皇后养子的名头,也不说从小养在宫中跟太子爷亲近的便利,也不说因此而得皇阿玛亲自教养的运气,只拿能比的来说,固然咱们额娘和德妃母都同是妃位,可额娘在宫中沉寂这么多年,一无人二无权就是宠爱也少得可怜,然德妃母却是襄理宫务的四妃之一,坐上妃位这么多年的积累,在宫中势力盘根深错,要人有人要权有权要宠爱有宠爱,便是此妃位能跟彼妃位比吗?”   “其次,四哥位列郡王爵,您却是顶峰时期也才贝勒爵位,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其中上下您还能不知道吗?再者,皇家以香火承嗣为重,只论嫡人家膝下就有二子一女,这一头我们又拿什么去比?”   “身为您的福晋,我与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何尝不愿意见到您登上那天下至尊之位,一洗幼时的委屈的屈辱,为了与您一般洗刷时时被当做棋子的怨念也好,因着女人天生的虚荣心也罢,我何尝不想与您齐头并进入主中宫?但凡有一丝希望,我又何必甘愿背上您的误解去拉拢四嫂,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即便落得眼前境地,将来还能有一线可退之地?”   “你……”   “我郭络罗明珍看起来活得张扬恣意,可实际上身在安郡王府中是个什么情形想必您心中都有数,我并不是不怨念,可却也不得看清自己的身份守住自己的本分,这样方才能从夹缝中求得一丝生机,作为当家主母,我的本分保住这个家,而作为您的妻子,我的本分则是理应无条件的支持您,眼下,我做到了当家主母的本分却没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   明珍轻叹一声,复又抬头直直看尽听愣了的胤禩的眼里——   “好在未来日子还长,就让我们重新来过可好?” 第140章 德妃的神来之笔   比起半带顿悟半带温情的胤禩明珍那头,雍郡王府上下的氛围显然要紧张许多。   老爷子本就是有了年岁的人,之前三番两次的折腾之下伤了根基,又不顾御医劝阻强撑着上了朝,为朝臣而怒,为胤禩而怒,便是即便乾清宫暂未再传出什么风声,稍微亲近一点有点子眼力见儿的,都意识到了这康熙年间最大的震动怕是终要来临了。   如此之下,虽说胤禛凭着步步为营的缜密心思以及寻常人难以比肩的沉着淡定,避过了最为惊险的一役,且被予以重任暂代先前太子之职,可不说精明如老爷子,只论最是难解帝王心,就再是眼前看来众望所归,再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没到尘埃落定那一刻也没得松懈下来的理儿,或是说反倒更让人绷紧了神经,连带着一直被其保护在羽翼之下的舒兰和几个小包子也少不得被搅合了进来——   “虽说这已然是定下来的事儿,你膝下也不独只有弘晖一个孩子,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紫禁城里就是掉了根绣花针放在外头都是了不得的大动静,便是不与你说上一声,哀家只怕你心里头没得底儿,成天见的想多了去。”   “孙媳惶恐,让皇玛嬷操心了。”   “没什么惶恐不惶恐的,哀家虽说是一把老骨头顶不得什么事了,在这宫里头待了这么多年却到底还有点子眼力,哀家知道你是个好的,心里有成算也稳得住事,便是一直以来都对你颇为喜欢,横竖眼下里没得什么外人,也就直接与你说了……”   历经一场大病又没日没夜的为康熙的身子和前朝后宫的局势忧心,老太太原就一把年纪自是不免消瘦憔悴不少,然而这并不减其眉眼之间的威严,甚至因着褪去了平日里的笑呵呵模样儿,透出了一股子洞察一切的精明劲儿。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弘晖这孩子打出生就是个有福的,眼下里这会儿进宫虽然并不是一个极好的时机,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老四家的,你可明白哀家的意思?”   “……是。”   作为皇家的媳妇,对于隔三差五就要前来请安的宁寿宫,舒兰可谓是再熟悉都不过,可是眼下里却不同以往,走出宁寿宫的大门非但是没有感觉到半分的轻松,反而像是心中被压上了一颗大石一般,莫名的让人怎么都有些喘不过气儿。   无论是比起之前的章皇帝还是之后的弘历,康熙和胤禛都要精明有底线太多,是以,即便二世为人的舒兰也从未想过能够在这二位的眼皮子底下玩出什么花样,顶了天只能在自己所能操控的一亩三分地之中间接的去影响局势的发展,换句话来说,她从未想过会因为自己的蝴蝶翅膀将眼前的局势改变到这种程度——   老爷子病重,太子被收回册立诏书,胤禩被圈,胤禛被予以重任,弘晖代替上一世的弘历被接进宫教养……   这后脚赶着前脚的一桩桩一件件,接踵之下,饶是她历练了两辈子心里也仍是不免有些恍然不及,更别说联系着老太太说得直白抚慰,细细琢磨起来又别有一番意思的话,就更是让她心中来的踌躇。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起来一切都如此顺利,可真的就能顺利到最后吗?   心事重重的回了府,舒兰并没有太多细细思忖的时间,皇命难为再是不舍再是不放心也不得不一边着人打包物件,一边反复叮嘱自家儿子各种应对之策将弘晖送入了宫,而忙活了一通好不容易空下来片刻,又被察觉到自家额娘心绪不宁的景娴弘晙来了好一番插科打诨,直至入了夜两个小人儿实在顶不住各自睡下,舒兰才算是终于得了片刻安宁。   只是不知道是老天爷见不得她躲闲儿还是注定了今个儿就是个多事之日,没等她喘上一刻钟的妻儿,就见方嬷嬷匆匆跑了进来,张口就抛下一句——   “主子,不得了了,宫里头出大事儿了!”   “什么?!”   舒兰心中本就来得不安,胤禛又让人传话说是折子没看完今个儿不回来歇了,加上弘晖这么一大一小眼下里都在宫中,听闻这宫中出了事儿,她哪里还能稳得住,不管脚踩着的花盆底子‘唰’的就直接站起了身。   “出什么事儿了?快说!”   “刚刚苏公公让人回来传话,传话的人说得不清不楚的,奴才听了半天也只得出了个大概,说是十四爷不知道怎么回事,抽冷子的竟是跟主子爷闹了起来,主子爷本就身子不爽利便是气得直接厥了过去,这回儿紫禁城里头怕是都要翻天了!”   “……你是说,老十四?”   心里一紧一松,饶是舒兰反应得再快也不免慢了大半拍才回过神。   “这么说,爷和晖儿都安然无事?”   “自是无事的,且不说小主子原就聪慧至极,惹宫中那两位欢喜都来不及,绝不至于刚进宫就惹出什么祸事,就说有爷在旁边冷眼瞧着,便怎么都会护着些,没有让火烧到咱们这儿来的理儿,便是您放宽了心就是。”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十四弟毕竟是爷的同母亲兄弟,这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再加上眼下里这光景,我又如何能放得下心?”   “可是……容奴才说句逾越的,这会儿乾清宫乃至整个紫禁城里头都是一通乱,连太后主子都被闹起来去坐镇了,一时半会儿之间怕是也难得再探出什么有用的信儿了,指不定明天还有什么乱子呢,不若您还是先去歇会吧?”   舒兰自是不可能安下心去歇的,想到胤祯冲动起来那股子没脑子的劲儿,一方面猜忖着是不是向来心思不小的胤禟心有不甘上赶着撺掇了什么,一方面又忍不住猜疑会不会是胤禛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既怕自家爷遭了人家的道儿,被殃及了池鱼,又怕自家爷一时稳不住多做了什么动作被老爷子看出了个什么究竟,百种心思千般忧虑混在一起,竟是连感叹一句北京城的夜竟是这样长的功夫都没有,就一晃眼到了天亮,然好不容易盼来宫中的信儿,却是只见舒兰几不经意的皱了皱眉。   “这是?”   再是一路走来不易,再是花的心思不比哪个皇子阿哥少,身在皇家身在这后宅内院之中,舒兰到底是养尊处优了两辈子的人,陡然这么一熬多多少少有些受不住,看着方嬷嬷不似寻常那般急急报上胤禛传回的消息,反而递上一封有着熟悉字迹的信笺,心中不由得忍不住有点烦躁。   “如今紧要的关头竟是还敢用书信来往,进宫了这么久竟是半点记性都不长!”   “主子息怒,奴才虽说心中也有着同样的忧虑,可是细细问了一问,二小姐,不,十四侧福晋倒不是走的寻常路子,而是用的老爷留在宫中的人直接把信递到了咱们的人手上,便是虽说冒险了些,但应该是没惹了谁的眼去……”   舒兰的眉头虽是蹙得紧紧的,可听闻方嬷嬷此言心中却到底还是松了一松,手中亦是飞快的将火漆挑开从中抽出信纸,而随着目光所置她面上的神情也慢慢的有了变化,最后更是直接将信纸一合往桌上一拍——   “原来是她!”   舒云这破天荒上赶着递来的消息倒不算是全然无用,略过其中的抱怨和哭诉,算是让舒兰对前夜宫中的乱头有了大致的分数,她料到了以胤祯的胆色,绝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去挑衅老爷子的威严,这背后必然少不了唆使撺掇之人,可她没料到的是,这个人不是胤禟不是胤禛竟是消停了许久的,德妃。   “主子?”   看着方嬷嬷满脸不解的模样儿,舒兰并没有接话,淡淡再扫一眼手边的信纸,她倒也能猜到德妃为什么这么干,或是说她的本意或许并不是眼前这般模样儿。   德妃确实是被她一招摘了葡萄伤了藤儿给戳中了软肋不错,轻易不敢对胤禛动作,甚至还得规劝着胤祯少想少做,可这并不代表就真的是甘了心认了命,对胤禛一溜儿的扶摇直上没得半分想头,犹如舒兰对这接踵而来的一连串局势变化都有些措手不及,更别说向来就心有怨怼,甚至将他们夫妻二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乌雅氏。   而以她对德妃的了解,或是以德妃对康熙的了解,德妃再是另有他想也决计不可能这样简单粗暴的,在没有半分王牌在手的情况下,不考虑半分后果的把自家这个宝贝儿子往火坑里推,可是到了眼前这个地步,这其中是不是有完颜平婉的手笔,是不是有胤禛的推波助澜却也已然都不重要了,横竖眼前的事实是胤祯打永和宫回来在自家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就径直去了乾清宫,然后就闹出了让整个紫禁城为之地震的大事儿,如此之下,别说从明面上来看跟身在前朝的胤禛扯不上半毛钱关系,就是硬有那别有用心之辈,有德妃对胤禛向来不待见这一点压在前头也根本转不出个花,说白了,德妃这抽冷子的一手不仅仅是彻底葬送了胤祯,还间接的成全了胤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这回我倒是不知道该怨她好还是该谢她好了。” 第141章 崭新时代的来临   病了这么长时间,又折腾又气倒,紫禁城乃至整个大清都知道这位幼年登基难有的明君仁君怕是命不久矣了,而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出乎众人的预料,在勉强熬了二十来天之后,政绩赫赫的康熙朝终于在四十五年划上了最后的句号。   康熙驾崩,这自然是无论于皇家还是于天下都是件再了不得不过的大事,可又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便是即便对于先入为主,一直认定了老爷子少说还有十几年好活的舒兰来说,听到苏培盛那一句‘恭请娘娘入宫’也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是说在这个改朝换代,自古纷争最多的节骨眼上,她实在难有心神再去意外——   大儿子被圈,二儿子被弃,三儿子五儿子指不上,七儿子生有残疾,八儿子被圈,九儿子十儿子从未被纳入过考虑范围,十二子只知礼佛、十三子被圈十四子被圈……不管是胤禛真的出挑也好,还是局势所致别无选择也罢,对于自己辛苦一生的江山托付于谁,老爷子到底是在临终之前给出了明确的答案,然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在舒兰的安排下并未在老爷子灵堂上让德妃闹出上一世那一幕,可这并不代表胤禛的登基就真的能顺顺当当毫无阻碍。   其中,首当其冲被提溜出来打头阵的便是胤礽——   这倒不是说当了几十年太子,眼睁睁看着煮熟了的鸭子就这么飞到别人碗的胤礽有多么不甘,从而带头想闹腾什么,相反的,他是康熙众多儿子之中与其感情最为深厚的人,眼见着因着这太子之位父子之间生出猜疑,病倒、折腾、被激被气最后康熙撒手而去,甚至到了临终之际也未能见上一面只留下一句简单至极的‘保重’的口谕,他心中自是怎么都难以释怀,前脚康熙才去后脚就病得起不了塌了。   然而一码归一码的,他的心思是如何并没有太多人在意,甚至放在被胤禛铁面无情得罪过或是迂腐的清流眼中,反倒是成了指摘胤禛的罪责,其一,为什么先帝刚去一向身体康健的太子就病下了?其二,太子的册立诏书虽被收回却并未明旨废黜,换句话来说则还是太子,比起从未学过帝王之术的胤禛难道不是太子更适合为君?   虽说无人敢直截了当的这么说,可流言猛于虎,若真是置之不理长期以往少不得会让胤禛陷入一个极为尴尬的局面,毕竟他不可能在短期内超越康熙,用政绩堵住悠悠之口,然而若是超越不了又会让这股子风声越发壮大,坐实了自己确实不如太子这一说,说不定最后引来前朝动荡天下不安。   如此,胤禛便是想回应也好不想回应也罢,都少不了得摆明白自己的态度,而事实上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一句‘三年不改父道,若三年后仍无法胜任君父之托则甘愿退位让贤’就将所有别有心思的人堵了回去,一来是拿着礼教孝道说事让人辩无可辩,二来谋得个三年光景足够他将前朝后宫里里外外收拾得服服帖帖,可谓是再高明不过的缓兵之计。   只是一波平一波起,前朝的波澜刚刚下去,后宫里就闹了起来,闹事者无他,自然是自觉身份不一般了又起了兴风作浪之念的德妃——   胤禛登基,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都少不了要循例尊封德妃为太后,德妃自然是跟前一世一般不愿受封也不愿移宫,心思倒也跟上一世一样,横竖就是拿着胤祯当交换条件,如若不解了禁许一个亲王之位好生妥当的供着,她便左右上下里里外外都不配合。   德妃的算盘倒是打得好,自觉自己反正只能躺在床榻之上,摆不摆太后的威风反正有个皇帝亲妈的帽子扣在头上都没太大的区别,拖下去横竖只有胤禛脸上不好看,满心以为是胤禛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可是不知道是她陡然觉得身份变了开始得意忘形了,还是多年的媳妇终于熬成婆自觉不用再忌讳谁,竟是忘了头上还有一个刚刚成为了太皇太后的老太太。   向来亲近的儿子就这么没了,老太太自然是除了胤礽之外最伤心的人,也大有跟着一道去了的念头,可舒兰劝着,弘晖景娴弘晙几个小包子哄着倒又回过了点神儿,意识到自己若是真就这样消沉下去少不得会让康熙去得更不安心,便强打起了精神帮着‘新上任’的皇后舒兰在后宫镇起了场子,这般之下,眼见着本来就是致使自家儿子撒手而去的罪魁祸首之一的德妃撞了上来,自是忍不住新帐旧账一起算,不等胤禛劳心费力的想辙儿就直接发了话儿:爱封不封,爱移不移,权当闭门静修为先帝积福了。   前朝后宫的风波都算是轻松解决了,可新上任的皇帝胤禛却并未就此松一口气,反而后脚赶着前脚的又忧虑起了另一桩事儿——   自古至今所有皇帝想要坐稳自己的位子,少不了得有自己的一股势力,宗室里要有信任的,朝臣中要有能够托付重任的,兄弟间要有能互相依仗扶持的,这其中的前两头儿倒不算难,难就难在这最后一头儿。   要说这最合胤禛心意的兄弟,首当其冲第一个自然是胤祥,虽说其被老爷子关在府里圈禁直至临终也没能放出来,可作为新皇想要施恩却也并不是什么出褶子的事儿,然而偏偏坏就坏在这被圈禁的不止胤祥一人,还有胤褆、胤禩和胤祯。   这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主儿,特别是胤褆,残余势力还在,一旦解禁指不定就又要闹个天翻地覆,对于作为皇帝根基尚未扎实的胤禛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上一世被老爷子高墙圈禁情况不一样也就罢了,横竖还有个说头,可眼下里大家伙都是一样,既然是施恩总没有差别对待留人话柄的理儿吧?   如此之下,饶是精明如胤禛也不由得有些进退两难,为此伤透了心神却始终不得计,然而就在这当口儿上,十岁不到的弘晖却是为解其忧提出了个计策:既然十三叔是因为被扣上‘窥探帝帐’的罪名从而被罚圈禁的,咱们只要摘掉这个罪名不就行了?   这种最简单最直接最粗暴的方法胤禛并不是想不到,只是这样一来等同于就驳了康熙的面子,间接指着康熙想错了冤枉错了人,甭管是三年不改父道还是出于基本的尊重这都是胤禛不愿意去做的,然而没等胤禛驳回这个计策,小弘晖就又提出了一个点子:那就让十三叔上折子嘛,虽然说出于孝道皇阿玛并不能不顾皇玛法的颜面,可出于兄弟之情也不能不顾十三叔的请愿吧?到时候交由大臣们商议不就好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说的正是眼前的这般情形。   胤禛原就脑子极为灵活,之前是一个孝字压在头上根本没往这头想,现在听了弘晖的提议仔细一琢磨不由得思路瞬间通畅了起来,而动起手来,除了原本手下就能够用的人以及跟胤祥私交不错的人之外,以前被他和舒兰施的那些恩惠的作用也慢慢的显现了出来——   这种不像之前拿着太子打第一炮的那种敏感话题,对于这种可有可无,或是说反对了没什么好处点个头反而能搏点好感的事儿,胤祉、胤祺、胤祐、胤俄、胤祹连带着后头的一串自然都表示没有什么异议,其等身后的马佳氏、董鄂氏、郭络罗氏、钮祜禄氏、富察氏自然也没有上赶着打自家主子脸的理儿,只能纷纷也点头同意,而之前就有在朝中任职,后经胤禛的手越爬越高且家中财力巨大的李家,一早就将岳兴阿拉拢到手等同于变相拉拢了的佟家等等这些全部加在一起,等于前朝的大部分势力都默认了胤禛的小心思,剩下那一小半叫唤得欢也自然也能直接忽略掉。   于是,在这般老太太给力,皇后给力,儿子给力的众人努力之下,终于算是鸡飞狗跳的揭过了新君登基的第一波乱腾劲儿,同时也意味着属于胤禛和舒兰的崭新时代终于就此来临。 第142章 母子联手治后宫   应付过这新君登基的最关键的时候,虽说前朝仍是少不得有心之辈攥着劲儿的闹腾,算不上太平,可到底再操心不到舒兰身上,俗话说得男主外女主内,胤禛自有应对前朝众人的法子,舒兰自是也得开始着手于后宫——   坤宁宫中一派庄严肃穆,伺候的宫女太监一溜儿的垂手候在殿前,偌大的殿中只有端坐在主位翻看着手中册子和侍立在一旁的方嬷嬷。   “主子,方才午膳过后李格格,不,李主子又过来走了一趟,被奴才拿着您正在歇晌午儿给挡了回去,依奴才冷眼瞧着她这一日三问安的,估摸着是怕您惦念着旧时的龃龉,让她在位分上头得了难堪吧?”   “她之难堪又何须我来给?”   舒兰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中内务府呈上的各闲置宫殿的册子,口中应得轻松且随意——   很多事儿都跟当初不一样了。   撇开过往那些暂且不提,或许是区别于上一世到了最后都没得到老爷子一句从嘴里撂下的准话儿,或许是那会儿比起眼下更如今彰显出对于老爷子的孝敬之心,用以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这一世,胤禛并未如同当初那般弃乾清宫不住而改居养心殿,连带着,舒兰自然也住进了这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几乎都没怎么踏足过的坤宁宫。   看着这略显陌生却尽显尊荣的宫殿,舒兰心里很是明白如今与当初的差别,即便前世她亦是当之无愧的中宫之主,可得不得心,膝下有无子嗣,所受其遇却是天壤地别的两回事,比如眼下里这放在手边,胤禛发话由她来定夺后宫诸人位分的名册。   “爷将这等大事交托于我,一方面自是少不得出于对我的信任,另者,怕也是有心想要考验我一番,毕竟,这当福晋与当皇后可是差得有些远的。”   抚着手中凤印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舒兰面上的神色颇显玩味儿。   “虽说这按着规矩,后宫诸事确是都得由这凤印盖过才算算数儿,可若是前头发了话,难不成你还能死顶着不松手?说到底不过是给你颜面你方才是后宫之主,不给你颜面你便什么都不是,更别说眼下里正值这新君登基之际,不说爷等着看我襄理内廷的分寸,宗室大臣也少不得盯着这一头,如此,我若是在这上头给了那些个人难堪,最后那真正难堪的便要成了我了。”   “主子思虑周全,自是奴才所不及,只是奴才心中多少有些担忧,那宋氏武氏倒也就罢了,横竖宠爱不显且膝下空虚,主子爷言明要守孝三年,等那三年一过又少不得进来许多新颜色,便是没有那泼天的造化,此生怕就是如此了,可那李氏和钮祜禄氏……”   方嬷嬷斟酌着舒兰的神色,到底还是将心中忧虑说了出来。   “这过往在潜邸,不过是小小的格格位分就已然是小动作不断,若是眼下里得了高位分去,岂不是心思要更加活络了?毕竟,毕竟如今可不比当初,若只是这郡王亲王府的,只要不是真的犯下了什么糊涂事儿,这世子之位就跑不了是嫡子来承继,可成了皇子就不一样了,说句犯忌讳的,就是立了太子没到盖棺的那天也不算踩踏实了,更别说还有外头那些个老狐狸们眼巴巴的盯着站阵营,便是眼下不防岂不就大大的落了先机,白白的给了那些个人水涨船高的机会?”   “你说得对,却不全对。”   听着方嬷嬷压低了声音尽显不安的话,舒兰倒是神情半分不变,只是目光慢慢拉远,最后停在了西边一个露出了点点尖儿的宫殿之上。   “你瞧那儿是哪座宫殿?”   方嬷嬷顺其望去,“回主子的话,是毓庆宫。”   “是了,正是毓庆宫。”看着方嬷嬷若有所思的样子,舒兰又是一问,“那你说,当初的太子爷算不算是占尽了先机?”   “……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皇上确是信我,重我,可你也知道如今不比当初,帝王之心不可测,若是我在这后宫一味的独秀一枝,揽尽了所有的风光得尽了所有的鳌头,物极必反过犹不及,一则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二来也不利于磨砺晖儿,反叫他成了那自以为是之人。”   舒兰垂了垂眼,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当福晋可以无为,居后位却不可不动,如此,便是爷未让我做主此事,我也会为那二人多多说话为她们谋得个妃位,毕竟,只有她们在明面上蹦跶得欢了,我们才不叫以大欺小,以势压人。”   “是,奴才明白了。”   “如今后宫诸人皆为潜邸老人,爷不重女色伺候的人统共也就这么几个,没得连主位都拿不出几个瞧着让人笑话,便宋氏虽是无子却到底年月最长,点个嫔位算是说得过去,武氏进府较晚,无子无宠的得个贵人也不算屈了她,而李氏和钮祜禄氏则皆为妃位,封号留待爷钦点吧。”   “是,奴才领命,可是现在就呈于主子爷?”   “事急则乱,事缓则圆,虽说眼下里是得向人证明中宫能力的时候,操之过快却难免显得不慎重,待我与爷私下说个一二之后再呈也不迟。”舒兰放下手中的册子,揉了揉眉心,“你方才说那李氏一日三趟的往咱们这儿跑,钮祜禄氏那儿可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的话,并无。”   “那便透些风声出去,说是本宫欲点李氏为妃位,只点她为嫔。”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咬人的狗不叫,也得让她叫叫才好。”   方嬷嬷飞快的领命而去,舒兰放下手中的茶盏,瞅着殿门外露出来的一抹粉红裙角轻笑一声——   “还不进来?难不成还得额娘亲自请你?”   “娴儿,娴儿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   缩在门口的小小人儿倒也不扭捏,瞧着被发现了便大大方方的跨过门槛进了殿。   “方才娴儿睡醒了无聊,想找二哥玩儿又不见人,便想着来额娘这儿与额娘说说话,顺道讨些点心吃,却没想您和方嬷嬷正在商议正事儿,怕自己个儿叨唠了就只好在门外候着了。”   景娴嘿嘿一笑,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家额娘,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尽是卖乖讨好。   “额娘可是忙累了?要不要娴儿帮您按按?”   “行啊,娴儿有心,额娘自是却之不恭。”   知子莫若母,舒兰知道自己的这些个孩子一向来得伶俐聪慧,加上这皇家内院本就不是什么适合天真的地儿,便是理事从来都不避着他们,瞧着景娴这黑溜溜的眼珠子直转的小模样儿,哪里不知道这丫头心里头又打起了小九九,只是淡笑着不说话,由着其自己开口。   “额娘,这样舒服吗?”   “额娘,要不要再重一点?”   “额娘,您说待会儿晚膳吃什么好?”   “额娘,您说皇阿玛待会儿会过来吗?”   “额娘,那什么,您说,如果钮祜禄格格没动静怎么办?”   “嗯?”   景娴倒不是不好意思开口,只是毕竟顶着这小小的身子,对这后宫争斗之事太过上心难免让人觉得讶异,只怕惊到了这前世亲姑母今生亲额娘,便是踌躇了半天饶了半天才开了口。   而舒兰倒是不以此为意,虽是多多少少也闹不明白这从小就被捧在手掌心上的小女儿,怎么就独独跟那钮祜禄氏过不去,也闹不明白这小小的小脑瓜里面怎么就有这么多的古灵精怪,可在她看来,却是最适合皇家生存不过的,更别说身为皇家公主,往坏了说得远嫁蒙古少不得应付陌生的上下诸事,往好了说也得掌管偌大的公主府,横竖哪头都缺不了精明和手段,便也打心眼里的乐见其成。   “你觉得呢?”   “娴儿只是觉得,这李格格和钮祜禄格格一如之前的不开窍倒也就罢了,若真是开了窍二者联手却是不得不防,旁的不说只依眼下来看,那李格格倒是如额娘所想不足为惧,怕只怕那钮祜禄格格心中生出什么其它盘算,所以,是不是该再添上一剂猛药,彻底断了她们二人结盟的可能?”   “唔,那依娴儿看该如何?”   “这所谓结盟嘛,必然是二者旗鼓相当谁也不比谁强方才可行,若是一者甩另一者一大截儿呢?”   这些年来,耍小聪明时常有,这样正儿八经的跟自家额娘的商议却是头一回,便是景娴也在斟酌着自家额娘的神色,瞧见没有半分异样,反倒是言语间满是鼓励,方才将心落回了肚子里,大着胆子说出了心中所想。   “娴儿虽然年纪小,却也看得出她们二人并非什么心气儿低的主儿,对您就罢了,对彼此估摸着是谁也拉不下脸忍得了气以对方为主,如此,即便后宫中没有绝对的敌人,此番梁子一旦结下,日后二人也必是会互存猜疑和嫌厌,不就彻彻底底成了额娘手中的蚂蚱了么?” 第143章 难缠的小鬼上线   撇开坤宁宫那头舒兰如何对自家女儿刮目相看不提,钮祜禄氏这儿险些是要气炸了肺。   “简直岂有此理!”   平心而论,钮祜禄氏其实并不是心性不坚韧之辈,也并非那不懂大局只一味任凭气儿顺的无脑之人,若不然前世她也不会在胤禛后宫诸人中笑到最后,可重生而来自认为占尽了先机,却没意识到这方才是她最大的败笔。   享过荣华,得过富贵,作为雍正朝最大的赢家,后又在景娴的出手下成了乾隆朝最大的输家,身居高位的意气风发让她难以再隐忍心性,惨淡收场的不甘也让她无法冷静的应对舒兰景娴,便是全然辜负了二人对她的高估,才等嫔妃之位的风声传到耳中就勃然大怒,怒火中烧的一把摔碎了好些个茶盏摆件。   “那该死的乌拉那拉氏,竟是拿着皇上的小小给脸当做令箭这般折辱于我,那李氏不过区区一介汉女,便是膝下有个儿子也不过是汉军旗之后,横竖都低了我一头,凭着资历平起平坐也就勉强罢了,眼下里竟是还高了我一头去,简直,简直可恨!”   “主子,您可小心着点说话啊,这宫里不比以前在潜邸,院门一关逾越些也不过是咱们自己个儿的事儿,就是被听去了一耳朵拿到中宫那位主子跟前嚼舌头也翻不出什么天,可眼下里却是一个不小心怕就得扣上个藐视中宫的帽子,连带着害了咱们小主子去,毕竟,毕竟旁的不说,就说先帝爷也正正经经的是那汉军旗之后,加上这会儿主子爷正是卯足了劲儿的要彰显孝道,您可是息怒慎言,千万莫要冲动哪!”   桂嬷嬷这番话可谓是说得在情在理,里里外外都顾虑了个周全,钮祜禄氏倒也不是不知道其中利害,只是心中翻来覆去到底是意难平。   “我又哪里不知道这般道理?虽是向来看不惯李氏那占点便宜就小人得志的模样儿,可瞧着她那遮不住半点心思的单蠢性子,却也想过为我所用,毕竟比起她,乌拉那拉氏才是重头,若能借着与她连成一线将其拖下中宫之位,对其稍稍忍让一二倒也算不上什么为难的事儿了,可眼下里,她怕是要得意得尾巴都翘上天了,难不成还我要去她跟前伏小作低?”   “您也知道她不过是一介汉女,我大清向来是重嫡轻庶,撇开中宫那位不说,平心而论的咱们小主子可是比起三阿哥要来得名正言顺多了,前朝后宫原就一体,若您是前朝那帮子老狐狸,您会择何木而栖?这般之下,便是她占了那位分上的便宜,实则还不是只与您旗鼓相当?”   “这话倒是在理儿。”   钮祜禄氏再是不通朝政,也好歹是在后宫浸润了两辈子的人,自然知道前朝那些个老狐狸都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明面上皆是一个比一个要来得忠君爱国,可心底里谁人都少不了要为自己,为小辈筹谋一二。   说白了,如今中宫势高,再是讨好再是巴结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等到将来中宫嫡子继位,固然是不讨什么嫌却也得不上什么便宜搏不到什么彩头,如此,倒不如剑走偏锋的来个雪中送炭图个从龙之功,毕竟这九龙夺嫡的戏码还历历在目,当年的太子那般风光最后也仍是落得个惨淡收场,谁说得准这雍正朝谁人能笑到最后?   “乌拉那拉氏打的一手好算盘,怕就是盼着我与那李氏不成盟反成仇,本宫偏就不顺她的心,看她怎么接招!”   钮祜禄氏想通了其中关节,心气儿算是彻底的顺了,想着结盟之事宜早不宜迟,即可就收拾了一二直往李静琬那儿而去,却是没料到此举是正正好掉入了舒兰母女所设的局之中——   “奴才给钮祜禄主子请安,钮祜禄主子请留步。”   “嗯?”   “我家主子去坤宁宫陪主子娘娘说了,现下正巧不在宫中,您瞧这……”   “那本宫便在这等等李姐姐就是。”   钮祜禄氏心中暗嗤一声,风声才出来就这么急不可耐去坤宁宫卖好巴结,这李氏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被桂嬷嬷轻轻一碰手肘想起此行目的才换过神色,然而她并未把守在殿门口的小宫女的话当做一回事儿,抬脚就欲再往里走,却是不料这小宫女也没把她的话当做一回事,门槛还未踏过就再度被拦了下来。   “这,怕是不妥吧?”小宫女面上的神色显得很是恭敬,语气却是出奇的强硬,“主子不在,嬷嬷们也跟着一道去了,咱们这些个小的可是拿不准主意做不了主,若是随意把人往里头放,回头讨了主子的嫌岂不是得吃不了兜着走了?便是钮祜禄主子不如择日再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本宫前来拜访李姐姐,倒是连宫门都入不了了?”   钮祜禄氏此行本就来得不是那么的心甘情愿,若不是为着顾全大局,为着先一步扳倒舒兰,她压根就不愿意正眼看李静琬一眼,便是放下身段走了这一趟竟是连门都还没进,就得了个这样的没脸,这不甘加上恼羞成怒,自是怒火噌噌的往上冒。   “难不成平日里李姐姐就这样教你们规矩的?!”   “钮祜禄主子息怒,奴才这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上赶着与您对着干,只是……”小宫女面上满满皆是惶恐不安,口中的话却是句句直戳钮祜禄氏的肺,“只是这各奉其主各司其命,奴才也没得为了您一时顺心就驳了自家主子意的理儿,毕竟,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这四阿哥的事儿可还没过去多久,主子最为看重的莫过于三阿哥,若是眼下里三阿哥再跟当初的四阿哥一般有个什么好歹,咱们这做奴才的可是拖上全家人的脑袋都不够砍的,如此,奴才便是斗胆得罪,也只能恳请钮祜禄主子莫要再为难了。”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钮祜禄氏方才虽是心中不忿,却也不过以为是李静琬仗着自己得了妃位想摆姿态,哪里想到这左拐右绕的能将话头给扯到这上头,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给气背过去,看着面前这小宫女一脸诚然无辜的模样儿,可近在眼前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宫门,钮祜禄氏被桂嬷嬷死拖着好半晌方才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好,好,简直是好得很!”   “钮祜禄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你有何罪?你是李姐姐身边的人,就是有罪又哪里轮的上本宫来论?”钮祜禄氏字字句句皆是从牙缝里蹦出来,心中之恨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你,你告诉你们主子,她当真以为她攀上坤宁宫这棵树就能保下半生风光无忧了?呵,今日本宫不得入,他日可莫要来求本宫!”   “钮祜禄主子……”   “桂嬷嬷,咱们走!”   “钮祜禄主子息怒,钮祜禄主子慢走。”   看着钮祜禄氏不同来时从容,隔老远都能透出怒火的背影,小宫女不急不缓的起了身,拍了拍身上几乎看不见的尘土,转身望向不远处的坤宁宫方向,这差事也来得太容易了吧?   闹上这么一场,钮祜禄氏算是自认丢脸丢大发了,可这还不算完,在舒兰景娴母女二人的设计之下,更丢脸的还在后头——没过上一天的功夫,宫中就传遍了其有意向李氏卖好却吃了个闭门羹,被后者宫中区区一个二等小宫女弄得好生没脸的事儿。   钮祜禄氏虽是原本就被气了个倒仰,可最后扔下那么句话却除了给自己找台阶下之外的缘由,还存了最后一丝结盟的心,算是勉强做出的最后一点退让,若是来龙去脉实打实的进了李静琬耳中,在内里藏着的二十一世纪灵魂,深知退一步海阔天空道理的情形下,李静琬未必不会放下点姿态接下这个橄榄枝,横竖就如前者所思,比起这不足为惧的对方,如今稳坐中宫的舒兰才是前进路上的最大障碍。   可原就是被舒兰插在李静琬身边的小宫女怎么可能就此作罢,添油加醋的全然将话转成了另外一番模样儿,且还直直的戳到了李静琬最是在意的点上——   “钮祜禄氏主子说,说三阿哥再是阿哥,也不过,不过是汉军旗之后,只要主子爷的儿子没死光,就万轮不到三阿哥头上,可别以后求到她那儿才好……”   李静琬本就不是什么气性儿好的主儿,再仔细一琢磨这话里话外透着的意思,似乎是还要她上赶着去求着伏小作低,自是再坚定结盟的心思也被去了*分,再见钮祜禄氏也忍不住端起了架子,一来二去的,便是盟没结成却结下了怨,二人彻底的崩了。 第144章 钮祜禄氏起杀心   无论是前朝亦或是后宫,利益所致之下,既无绝对的朋友,自然也无绝对的敌人。   舒兰深知钮祜禄氏和李氏虽是眼下里崩了,可毕竟心中所想一致,等到过些日子册封旨意正式一下,说不定就哪个脑子一开窍的再次回旋起原先的心思,后宫之斗最是存不得侥幸心思,是以,还没等前二者从满心的不忿中缓过神来,坤宁宫就再度出手了——   先帝驾崩新皇登基,除却胤禛和舒兰是板上钉钉的毫无悬念之外,眼下里后宫其他人皆是只得了个临时居所,只待位分彻底定下方才算是坐了实,而这东西六宫虽然从明面上来看皆是一样,可实际上内里却是颇有讲究。   前一世胤禛择养心殿而居,从位置上来看自是西六宫来得更为占便宜,可德妃死活不肯移宫一直住在属东六宫的永和宫,无论是从本心还是从孝义上来说,胤禛都少不了每日前去晨昏定省,倒也算是两边持平,并无什么哪边更占优势之说。   然而眼下里则不然,德妃被老太太一道旨意变相的被禁足在了永和宫,胤禛也早就对其死了心绝了望,除了当着朝臣的面每日差人去永和宫探探情况之外,几乎压根不踏足永和宫,连带着东六宫也是去得极少,便是稍稍有点眼力见儿的都知道,住到东六宫就算是一只脚踏进了冷宫。   舒兰算得仔细,胤禛也十分配合,不管是有意给自家皇后体面,还是原就合了他的心意,竟是半个字没动的全然顺了舒兰的意思,钮祜禄氏和李氏如前世一般各封为熹妃、齐妃,然居所却一改那会儿,前者居西六宫的永寿宫,后者居东六宫的景仁宫。   这般旨意一下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撇开得了意外之喜的钮祜禄氏如何得意不说,只说李氏,双重冲击之下鼻子险些都要气歪了——   “这该死的乌拉那拉氏,枉费我这些日子那般伏小作低,眼下里竟是让那气焰嚣张的钮祜禄氏与我平起平坐不说,竟还将我扔来这东六宫住,简直可恶!”   “主子您别急,依奴才看这未必是桩祸事。”   主子奴才自古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得了这般的没脸碧芸也少不了在心中暗自叫苦,可到底还算拎得清,知道眼下里当务之急是先得把自家主子稳住,没的弄得眼下境况越发雪上加霜,便是搜肠刮肚老半天什么话好听就捡着什么来。   “说句犯忌讳的,主子爷生母虽是太后娘娘,可谁人都知晓是在孝懿皇后膝下长大,至今都还惦念着孝懿皇后的养育之恩,您想想,这景仁宫一连出了先帝爷和主子爷两位皇帝,眼下里却由着您居在了这景仁宫,里头可不尽是说头可琢磨?这乃是其一,其二嘛……”   “其二如何?”   作为二十一世纪而来的灵魂,李静琬哪里能想得到这上头去,再联想到记忆中的钮祜禄氏原本是住在这景仁宫,其子后来果不其然的登上了大宝,不由得缓了缓怒气,示意碧芸继续往下说。   “其二嘛,您也知道,眼下里主子爷最是向天下人彰显孝道的时候,虽是与太后娘娘来得不睦,可总没有只惦念驾崩了的先帝却不顾还活着的生母的道理,如此,如若您能劝得太后娘娘放软态度,受了这太后之封且移了宫去,您在主子爷心中的地位怕就是连坤宁宫主子都得退让几分,而就是退一万步来说,只是替代主子爷侍奉好了太后娘娘,主子爷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难道还能不高看您一眼?”   “这,倒似乎是有点道理。”   “主子听奴才一句劝,切莫要因为眼前的一时颓局得干出什么冲动不讨好的事儿,横竖如今事已至此,与其这上赶着如了坤宁宫主子所料,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化颓势为优势,这样一来,且不说皇后娘娘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就是永寿宫那位怕也少不得放下姿态再抛出橄榄枝,您说是与不是?”   “这进了宫,你这脑子倒是开了窍了。”   碧芸句句话都戳尽了李静琬的心底,可谓是怒气一扫而光听得舒坦至极,却没料到这也是舒兰计划中的一步,眼下里正是一步到位的把她带进了那所设的环环相扣的局里——   毕竟,乌雅氏再是瘫了,再是被禁足了,再是势力不显脑子缺根弦,只要她一日还活着,一日还挂着皇帝生母的名头,便就有机会掀起浪花来,而于胤禛,于前朝,她或许撼动不了什么,可作为后宫第二尊贵的女人,作为舒兰名正言顺的婆母,哪怕再是有老太太在上头压着,只要她有心就还是有的是办法折腾到舒兰,甚至是她膝下的几个孩子。   这般之下,与其瞅着眼前这一时的风平浪静任凭这隐患下去,然后担忧着这永和宫不知什么时候会再生出事,弄得将来措手不及防不胜防,倒不如趁着这会儿再顺理成章不过的机会,将李静琬与其绑在一起——   在这后宫之中生存,最是怕意难平,更何况两者皆是如此?   ------------   舒兰深知这二人心中的那股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儿,也深谙这后宫生存学问:网已撒好,局已布下,以静制动便算齐活。   大方的册封了膝下有子的钮祜禄氏和李氏,又时不时的提点着宋氏武氏二人刷点存在感,且着手将康熙朝遗留下的后宫的烂摊子收拾了个井井有条,正值新官上任之际,舒兰交出了如此一张让前朝后宫里外上下皆是无法置喙的成绩单,自是得尽了人前人后的赞赏。   而另一边的李氏,在碧芸几近能言善道之词的游说之下,也后脚赶着前脚的登进了永和宫的大门,伏小作低又任劳任怨的侍奉姿态,自然也是赚够了不少的好名声。   这般之下,最初的那股子得意劲儿刚一过,压根不需要旁人再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多引导什么,瞅着眼前这般胶着着的处处不利于自己的局面,钮祜禄氏便自顾自的开始着急上火了——   “原想着这乌拉那拉氏也不过是那容不得人的善妒之辈,手中才一拿捏上点权势就迫不及待的几近打压之举,可没想到她打的是这样的算盘,老太太和主子爷被糊弄了也就罢了,偏生李氏那个蠢货也一头往里头扎,简直,简直是要气死本宫了!”   钮祜禄氏自以为跟舒兰打了两辈子的交道,对其来得了解得透彻,却不知对方也是多活了一辈子卷土重来的主儿,自视甚高且轻敌之下,便是压根就没长远仔细琢磨,满心只以为舒兰跟自己同一打算,想要先一步拉拢了李静琬。   “原以为那蠢货再是来得单蠢,能够在主子爷的女人中脱颖而出,占了那么些时候的宠爱且生下子嗣,总不会太过于蠢钝不堪,竟没料到却是本宫大大的高估了她,她以为攀上坤宁宫这棵大树便安枕无忧了?简直是蠢到了家!”   “主子,眼下里可不是说这些个置气话的时候,若真是如您所想,中宫那位打起了李主子的主意,想要将李主子收于麾下,那对咱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咱们也总是不可能真就这么坐以待毙下去吧?”   “那乌拉那拉氏倒是聪明,知道比起李氏那个蠢货,本宫方才算是她最大的威胁,便是先一步就想先合力将本宫拉下马,可惜啊可惜,却是不知成也萧何,怕是败也是萧何!”   “主子,您的意思是……”   “那李静琬既是不能为我们所用,那留着还有何用?”   钮祜禄氏看着西六宫的方向,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眼眸深处飞快的划过一抹厉色——   “与其留着让那乌拉那拉氏壮大势力,倒不如把她拉下来变成咱们的垫脚石,说不定,还能让中宫吃不了兜着走!” 第145章 所谓四两拨千斤   戳人得戳软肋,打蛇得打七寸。   不得不说钮祜禄氏总算是两辈子没白活,在这事关重大的算计之上,难得的脑子拎清了一回,甭管她口中再不愿意承认,心中也总是明白的,舒兰伴于胤禛身侧这么多年,那温婉贤惠的印象早已是深入人心,且膝下还有着打出生就带着莫大光环的嫡子嫡女,中宫地位可谓稳如磐石,便是即便撇开如今这后宫上下尽数掌握在其手中,根本难以在后宫这一亩三分地上占到什么便宜这一说,下了狠手直接要了李静琬的性命,怕是胤禛乃至于宁寿宫老太太,以及前朝诸臣也压根不会相信,还反倒是惹了一身骚去。   这般之下,若要借着李静琬一并将其拉下来,自然少不得得剑走偏锋,铤而走险,将后宫之斗上升到皇权之争,给其扣上一顶结党营私,排除异己,预谋皇位的罪名——   钮祜禄氏想得仔细,这九龙夺嫡的烂摊子尚且近在眼前,胤禛再是最后的胜利者,再是眼下里成了这天下之尊,也少不得心有余悸且深感厌烦,若不然上一世也大不至于弄出了秘密立储那一招,如此,如果让胤禛知道向来敬重和信任的福晋、皇后,竟也沾染到了这上头且调过枪头来谋算自己,作为帝王被危及到皇权和作为丈夫深感背叛的双重怒意之下,即便是无法坐实了这一说彻底去了中宫这一拦路石,也少不得让其吃不了兜着走!   “儿啊儿,额娘前世是输给了这乌拉那拉氏,只得眼睁睁看着你被她们折辱于手掌之中,然而如今既是让我从头来过,额娘定然不会再重蹈覆辙,定许你荣光一生,尊荣一生……”   钮祜禄氏这话不知道是说给正躺在床榻上睡得香甜的弘历,还是说给心中已然发了狠的自己,尖利的指套直接扎入了手心,她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只有望向坤宁宫方向的眼底恨意尽显。   ------------   “主子,永寿宫那边有动静了!”   钮祜禄氏的动作不慢,作为满军旗出身,且膝下尚有一子的一宫主位,她既是有心抛出橄榄枝,自然不会没有回应之辈,然就像她虽恼李静琬却更恨舒兰一般,舒兰在防后者的同时自然也是对前者更为来得防范,更别说这出戏本就是她敲响的开场锣,便是这永寿宫前脚刚一有异动,后脚就报到了坤宁宫来——   “这么说来,她倒也算是个有本事的,短短不到一月的功夫,竟是叫她跟允禟搭上了线。”   听着方嬷嬷飞快转述的底下人报来的消息,舒兰的神情似是有些意外又似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果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也果真是应了那句俗话,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主子说的正是,先帝爷在世的时候,这九爷就没少撺掇着八爷与咱们针锋相对,眼下里尘埃落定了,难得八爷收敛了心思,也难得主子爷不计前嫌,却偏偏这九爷还钻着牛角尖不放,难不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这世上若是人人都能自知,又哪还会那样多的不太平?”   易地而处,舒兰倒也不是不能明白允禟心中的不甘,宜妃身处后宫几十年,一向得宠又有着襄理宫务之权,作为其唯一带在身边养到大的儿子,允禟自是从小得的宠爱和荣光并不比太子少到哪里去,长大后一心掉到钱眼里挂着皇商的名头财大气粗,虽是被老爷子屡屡训斥不务正业,却也从来没正儿八经的责罚过什么,甚至在后来胤禩预谋皇位的大事里,老爷子也不知道出于何种缘故,并未对他有什么动作,这般之下,接受不了多年的心血一朝付诸流水的挫败,加上想不通胤禩为何突然就歇去了所有心思的不甘,便是见了棺材怕也是不会掉泪,而是徒有不忿罢了。   “让底下人继续盯着吧,横竖宜妃母已然出宫,这要来往于后宫联络,他怕是也得费上不少功夫,做多便是错多。”淡淡的扔下这么一句,舒兰稍稍一滞,转又问起,“八贝勒府近日如何?”   “回主子的话,说是老样子也算是老样子,说是有新模样儿也称得上是有新模样儿。”   或是从前郭络罗明珍去潜邸走动得多,比起从来就没生出过半分好感的允禟,方嬷嬷倒是对八贝勒府这头好感多多了,说起话来也透出了点笑模样儿。   “比起从前那意气风发的时候,八爷自是还有些萎靡,可一来有着主子爷施恩,解了圈禁又许了工部的差事,这人有了寄托有了奔头到底是恢复了些精神头,二来,有八福晋里里外外的照料着,夫妻感情怕也是较之以往要增进亲密了不少,也总算没有辜负您的一番苦心。”   “却是为难她了。”   身在皇家,身在皇权漩涡的最中心,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赢得靠赌输也靠赌,便是哪怕舒兰乃是多活过一辈子的人,也从不敢笃定自己能够在偏离了前世太多的今生中全然赌赢,比如在与郭络罗明珍结盟的这件事儿上,她虽是对其欣赏有加虽是深知落子无悔,却也不是没有担忧过自己太过偏信于感觉,以至于一子落错再输一生,好在如今看来,终是老天待她不薄,让她赌赢了,也让她赌赢了。   “身处其位,却能够一开始就懂得平淡才是真的道理,八弟妹称得上是灵秀之人,通常此般之人的运气大抵都不会太差,如若能熬得过眼前,那好日子怕是后头还尽有的。”   对于明珍,舒兰从不吝啬欣赏和善意。   “前阵子内务府不是刚供了些品相极好的燕窝么?并上些调养身子的药材叫人一起送到八贝勒府去,再点陈太医给她好生看看,八弟至今仍是膝下空虚,她也该为以后好好打算打算了,没得尽知道看着晖儿晙儿娴儿他们几个羡慕。”   “是,奴才知道了。”   方嬷嬷颌颈领命,可看着自家主子揭过这一头就再无接话的意思,反倒是翻起了手边的书册,却是并未就此退下,而是犹豫良久终是忍不住憋出一句。   “主子,那,那永寿宫那儿呢?咱们就不用再做什么了?”   “方才不是与你说了么?做多便是错多,这句话不光是于允禟,也于我们,亦于她钮祜禄氏。”   舒兰看似答得随意,却还是将手中的书册暂时给放了下来。   “我无伤虎意,无奈虎有伤人心,这从潜邸到后宫粗略算起来竟也有十五年之多了,荣极一时的没少见惨淡收场的也见得多,以前刚为这皇家新妇,对于这偌大宫廷一抹两眼黑的时候,你们就总说我性子不能太过绵软,没得叫旁人欺辱了去,后来随着爷的爱重,随着几个孩子相继出世,你们倒是没再说过这样的话,可我知道你们心里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我对她们太心慈手软了。”   “主子,奴才不……”   “我知道你们定然是盼着我好的。”舒兰挥了挥手止住了方嬷嬷的话头,语气却依旧是不急不缓,“只是这人啊,贵在自知。”   “主子?”   “我虽是这母仪天下的皇后,看起来是位高权重,可你也莫要忘了我之所以今日端坐中宫,不过是沾了爷的光,说句大不敬的,若咱们爷是个昏庸无能的到也就罢了,任你将这后宫搅得天翻地覆,只要你有这个能耐都值不得什么事儿,可偏偏咱们爷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咱们心里有数的,他少不得心里也有分数,是以,点到即止就足够了,何必硬要自作聪明,落得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结果呢?”   “主子说的是,是奴才,是奴才太过愚钝,未能领悟主子的良苦用心。”   “这后宫的女人啊,不怕聪明,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她钮祜禄氏自以为算计得当,满心琢磨着自己个儿在这后宫里头搅不起什么大浪,即便搅了起来,我一日在上头压着她也玩不出什么花儿,然而牵扯到前朝,我固然是没那么大的能耐能将手伸得那样长,可她难道就自信能神不知鬼不觉?还是说她压根就忘记了这前朝是谁人的前朝了?”   看向永寿宫所在的东六宫,舒兰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复又淡淡的勾了勾唇角——   “等会儿午膳过后歇过午觉,你亲自跑一趟去请爷过来。” 第146章 胤禛真心诉衷言   “二哥,你就不快点?方才李嬷嬷说皇阿玛要过来用晚膳,再磨蹭下去,保不齐皇阿玛就已经到坤宁宫了!”   “你慢着点,别着急啊……”   弘晙迈着小短腿快步追了好一会儿才追上景娴的脚步,可看着已经隐约可见的坤宁宫大门,却是来不及喘气儿,而是一把拉住了景娴的衣袖。   “我说你等会儿,那什么,咱们用不用再商议一下?”   “不是已经商议了一中午了?”景娴虽是被拉着暂时停下了脚步,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略带玩味儿的转头看了看自家兄长,极其不符合年龄的下意识挑了挑眉,“想当年你那股子滑不留手的精明劲儿,这会儿都多活一辈子的人了,怎么反倒是变得畏首畏尾了?”   “你这话说得,对兄弟跟对老子,那,那能一样吗?”   弘晙飞快的朝景娴翻了个白眼,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被戳到了痛处,原因无二,毕竟他不像景娴那般,前世是几乎没跟老爷子打过什么交道,今生则是打一出生就受尽恩宠,被由着成了之前的雍王府眼下的紫禁城一霸,便是偶尔任性点也全然无甚压力。   而他,虽说也是多活了一辈子,且因着与其结盟成了最后赢家之一的主儿,可对于自家老子那份深入骨髓的敬畏,却是怎么都不可能就此抹去,想到老爷子那揣测不透的心思,和不怒则已一怒就收不了场的性子,弘晙就不由得背后一凉。   “弘历那小子是打小就被惯坏了,虽是看起来明白,实际上却是再容易摆弄不过,可皇阿玛哪能一样?以咱们眼下的年纪和身份,闹些无伤大雅的事儿也就罢了,将手伸到这前朝之事上头,往轻了说是要怕老爷子不喜,往重了说,可不是还得牵连到额娘?”   “你别不是喝奶喝傻了吧?”   “呃?”   “若是九叔没有反心,这事儿便是掉到咱们跟前了,咱们也没得去凑热闹的理儿,可偏偏他就是个贼心不死的,在前朝兴风作浪不算还将手伸到了这后宫之中,坐实了说就是其心可诛,你既然明白阿玛是眼里头容不得沙子的性子,没有由头发作也就罢了,有了由头难道还能往外推了去?”   景娴没好气的戳了戳弘晙光溜溜的额头。   “再说了,咱们是因着多活了一辈子,老是把自己看得太高才会觉得这几岁的小娃娃,理当是那天真不懂事的模样儿,可这皇家人哪个就是简单之辈?你摸着你那脑袋瓜想想,前世这般大小的时候你难道还真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蛋儿了?”   “这……好像也是……”弘晙被景娴一番连消带打的说辞弄得丢盔卸甲不止,只是脚下虽是跟着动了起来,嘴上到底还是有些犹豫,“只是这前脚才得知九叔跟永寿宫那位连成一线,咱们后脚就泼水到弘政身上,是不是显得太着急了?”   “你哪来跟女人家一般那么多话?去就去,不去拉倒!”   “我去我去,你等会你等会啊……”   飞快的跟上景娴的脚步,弘晙心中颇有些欲哭无泪,可好不容易到了坤宁宫前,将将才追上自家妹子却是只见那粉色的身影突然一停,顺着前方只看到门口的一溜儿的奴才,连带着苏培盛皆是恭恭敬敬的垂手侯在了外头——   “诶?皇阿玛来了?”   且不论门外的两个小包子如何反应,门内全然不知自己一双儿女打了一路小算盘的夫妻二人,却是在各自忙活了好些时日之后,迎来了入主紫禁城以来头一回安静叙话,看着虽是宽敞华贵了不少,却仍是跟潜邸一般透着暖意的宫殿,胤禛松了松在人前总是紧绷着的脸。   “还是在你这儿来得自在。”   “虽说如今不比在潜邸的时候,也不比那个时候来得能随心,可我这儿总还是跟以往一样,您若想来随时都候着您。”   舒兰素手烹着茶,氤氲的袅袅热气之中却是有些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   “听苏培盛说您今个儿胃口好,午膳用了不少,我特意叫厨房晚膳备得清淡了些,您且用点茶莫滞了气才好。”   “你费心了。”胤禛接过茶饮了一口,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别有所想,突然叹了一句,“人都道九五之尊享尽天下富贵尊荣,却难明其中倦惫,若是能日日都得上些这般的闲情,少些尊荣又有何妨?”   胤禛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可谓是叫舒兰意外至极,在她的印象中,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胤禛对皇位都存着势在必得之心,即便今生种种大不同于前,其野心彰显得并不那么的明显,可她知道,她也知道胤禛知道,身为皇子不争则罢,一旦踏入战局就再难有抽身的余地,便是这皇位得也要得,不得也要得。   而也是因此,不管从前多么亲密无间,自打进了这紫禁城她的心绪就开始悄然的转变,其中固然是要保住膝下儿女,不愿重头一场十余年再成空,然更多的是,却是深感皇权在其心中的分量,没有那个自信以夫妻之情敌皇权之威,便是之所以拿着钮祜禄氏和允禟的事儿作伐子,除却容不得钮祜禄氏之外,也是多多少少的存了点试探的私心。   “您这样说,倒是叫我接下来的话不知如何开口了。”   “嗯?”   舒兰垂下了眼眸,掩去了眼底纷乱的情绪,良久才开口接过话头,而胤禛似乎也并不意外,轻轻应过一声后,从善如流的放下茶杯示意舒兰往下说——   “我既接过了这统领后宫之责,这当口儿上自是少不得后宫大小事务皆得过过眼,今个儿一早内务府刚刚过来呈上了各宫的名册,我瞧见好些名字都有些眼熟,一问才知道现下各宫许多伺候人是原先伺候太妃们的,太妃们搬出宫一等宫女二等宫女多是一并带去了,剩下的小宫女们却都是留下了……”   舒兰稍稍顿了一顿,瞧着胤禛脸色如常才继续往下说。   “虽说这不过是末微小事,犯不上特特拿来与您商议,只是我心里头却是想着,现在前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也不知道兄弟们心里头是个什么想头,这后宫里头留下这么些人多几口饭不当什么事儿,可若是被拿来成了眼线却是要讨嫌了,便是左思右想的也拿不准个主意,只好让您来定夺了。”   “舒兰。”   胤禛并没有立即接过话头,而是深深看了舒兰一眼,直把她看得心中开始打鼓,开始思忖这番试探是不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的时候,却是只听面前人轻轻的唤了一声她的名,然后还没等她抬起头来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又只听对方轻轻抛下一句。   “其实,你大不必这样小心翼翼的。”   胤禛确实是皇家中人里头少有的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作为皇帝也不像康熙那般以仁为先,而是相反的来得冷面无私,可是再冷清,再冷情的人,也终究不过是寻常人——   如若终其一生都只是盘旋于权力争斗,从未感受过什么别样的温情,那么至死不休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反之,看到收获了世间最尊荣的位子之后,亲近的兄弟变得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惯会撒娇的孩子变得一板一眼,连带着携手进退了十余年的妻子都开始有些疏远,人之劣根性,饶是胤禛也不由得有些无措了起来。   “以前看着皇阿玛左一个妃子又一个妃子,兄弟姐妹们皆是对他孺慕情深,无论去到哪里都是千呼万唤,无论是谁都掏空心思只为搏他片刻欢心,总觉得皇阿玛怕就是这世间最幸福不过的人了,可后来长大了,看到后宫的妃子们无一不是为谋权力几尽算计,看到兄弟姐妹们为了利益相互捅刀子,看到朝臣们为了后世荣华迫不及待的站队谋划,我才觉得这帝王的位子怕是并不那么容易做。”   胤禛阖了阖眼,从鼻中轻嗤一声。   “想着皇阿玛在弥留之际的模样儿,想到梁九功说皇上驾崩的时候底下跪着的人眼里透出来的神采,才明白什么叫做尊荣一生却成了孤家寡人。”   “爷……”   “所以,我不想也成了这样的人。”   正如弘晙所言,胤禛确实是再精明不过,也如舒兰所想,他虽然登上帝位时日尚短,可前朝后宫的种种却是皆逃不过他的掌控,便是哪里不懂舒兰这番话内里的意思,甚至比她所想所顾虑的还要长远得多,抬眼将舒兰眼中的情绪尽收眼底,却是止住了她的话头,只轻轻的将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对方的手,反转抓入手中。   “所以,你也不必这样小心翼翼,这样诚惶诚恐。”   舒兰愣愣的抬头看着面前人,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是从来都不曾真正的了解对方,听着这般每个字都砸进了她心头的话,竟是良久不知道如何反应,然而胤禛却并不以为意,只是自顾自的收紧了手掌。   “在我心里,我始终信你如初。” 第147章 谁人聪明谁被误   坤宁宫中这夫妻二人之间的对话可谓是来得深刻又动容,于舒兰而言自是少不得在心中搅起了惊天巨浪,然而于外人而言,哪怕是与其二人最为亲近的苏培盛和李、方二位嬷嬷,却都是半点不知其中究竟,更别说坤宁宫以外,是以,该算计的继续算计,该别有用心的仍是别有用心。   胤禛算不上极为重情的人,却也不算太过无情的人,不管是看在弘历的面子上,还是看在钮祜禄氏跟了他也算不短时间的份上,都并未才一窥破就以雷霆之势发作了去,而是就着舒兰所递来的名册,只将永寿宫里与允禟扯得上点关系的人尽数打发了。   若钮祜禄氏真是个聪明的,真是个了解胤禛并了解这番用意的,就此点到即止也就罢了,可偏偏她是个再自作聪明不过的,在她看来,这番举动非但不是胤禛手下留情的敲打,反倒是受了舒兰的撺掇有心给她没脸,便是原本的不甘加上眼前的不忿,越发的按耐不住了起来——   “桂嬷嬷,九爷那儿可传来过什么消息?”   “回主子的话,九爷说他一切自有安排,让您切莫着急冲动。”桂嬷嬷面色有些惴惴,恭敬的回了话后又压低了声音道,“主子,奴才说句不当说的,自打主子爷登基以来就甚少过问后宫之事,乃至那册封后妃的大事都是由中宫主子来做主,可眼下里却是冷不丁的将九爷在咱们宫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这往好的说,是主子爷对九爷不放心,一直在心里头存着这一茬儿,往不好的说,若是将咱们也一并惦记上了那该如何是好?”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钮祜禄氏倒不是对胤禛不畏惧,只是比起初入皇家步步如履薄冰之时,多经历过一辈子且还身居过太后之位的她,她的内心到底是已然要强大了许多倍,对于处了两辈子,早已不是当初那样说句话都需要在脑子里过上好些遍的胤禛,畏惧相对减轻,对于压在自己头上两辈子,处处跟她不对付的舒兰,则是恨意与日俱增,两两之下,前者自然就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身在其位谋其所职,这历朝历代的后宫从来就逃不开算计,无子的一门心思争宠,有子的挖空心思争权,这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儿,便是那乌拉那拉氏也不例外,如此,我又有什么好退缩的?”   “可是……”   “更何况,皇上向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他真就疑心上了本宫,真的认定了我与九爷连成了一线,哪里会这么轻轻举起轻轻放下?就是退一万步,不说皇上,只说那乌拉那拉氏,若是皇上透露出了些许这般意思,她难道还能不把握机会借机发作?”   “主子说的是,只是奴才,奴才这心里头总是觉得有些虚得慌……”   桂嬷嬷的心思很好猜,虽说作为奴才跟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钮祜禄氏若是得势了她少不得日子也会跟着越发好过,可是到底还是个奴才,翻了天也就是多得些小宫女小太监的奉承,吃穿用度更加精细点罢了,比起眼下,并不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转变,如此,她自是有些不愿意跟着自家主子拼上这么大的风险,便是即便畏惧于钮祜禄氏的性子,还是犹豫再三的开了口。   “容奴才说句不中听的,横竖眼下里主子爷正值鼎盛之秋,众皇子们皆是年幼,便是咱们这会儿将中宫那位拉下了神坛,也指不定有什么后起之辈成为那卧榻之人,是以,与其如今花上这样大的力气去了那拦路虎,取而代之惹尽眼前日后后宫众人不喜,倒不如耐心等待一二,待他日旁人与中宫主子斗得你来我往的时候,再以图渔人得利,岂不是来得更为轻松?”   “愚蠢!”   桂嬷嬷这话虽说是有私心,倒也算是说得在情在理,可在知道胤禛压根就寿命不长,且子嗣亦是不旺的钮祜禄氏听来,却是字字句句皆为废话,接过话头很是没什么好气儿。   “咱们主子爷可不比先帝爷那会儿,幼年登基,好不容易亲政了又前有辅政大臣后有宗室宗亲,处处都被制肘着,少不得得靠后宫巩固皇权,虽说眼下里这荣登九五不过寥寥几月,却到底苦心经营了这么些年,位高权重的自有顾虑,人微言轻的不足为惧,便是这后宫翻了天也翻不出那能跟中宫抗衡的宠妃权妃,如此一来,要真如你所言坐以待毙下去,渔人之利等不到不说,岂不是反倒白白错失机会,成就了那乌拉那拉氏?”   “可是……”   “本宫不是不知道你心里头打的什么算盘,无非就是觉得那乌拉那拉氏势高又得皇上爱重,相较之下,本宫连带着弘历压根就没有半点赢面。”   “奴才不……”   “可是啊,这古往今来笑到最后的有几个是当初看着赢面大的?就说眼下,又有几人能料得到如今登上皇位的不是当年荣宠至极的太子爷,而是咱们爷?”   钮祜禄氏出奇的没有因为桂嬷嬷的话而勃然大怒,却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对方听,还是用来安抚自己。   “不争一定输得惨淡,有争却是未必。”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场,或是说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阴谋算计,而当这天下间最会阴谋算计的人全都汇集在这权力漩涡之中时,这皇宫之中自然无论哪一个角落都逃不开算计与被算计,便是无论永寿宫这主仆二人如何各怀鬼胎,眼前的形势都已然成了拉弓没有回头箭,因为身在宫外的允禟的手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入了这紫禁城之中——   “弘时,额娘跟你说的话你记清楚了没有?以后与坤宁宫的人都保持一点距离,切莫要他们做什么你就脑瓜子不醒事的跟着也做什么,若是他们激你气你,你也千万不要与他们起什么冲突,回来告诉额娘,额娘自会想办法帮你出气,可明白了?”   “为什么他们能做弘时就不能做?他们是皇阿玛的孩子难道弘时就不是了吗?况且,他们为何要激我气我?大哥虽然平日里来上书房的时间不多,素来交集不算多,可偶尔撞上对儿子也很是来得关心亲近的,二哥就更不用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没忘了儿子,儿子为什么会与他们冲突,额娘又为什么这样说?”   “你懂什么?竟是这点小恩小惠就叫你摸不着北了?”   李静琬原就不是什么好气性儿的人,看着自家儿子这懵懵懂懂,且还一个劲儿为坤宁宫上下说话的模样儿,哪里顾得上自家儿子不过是才入书房读书的年纪,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以前还在潜邸的时候就算了,横竖争破头也争不出什么花儿,可眼下里不一样了,如今你们都成了皇子阿哥,往远了说都是皇位竞争者,甭说那乌拉那拉氏一向是佛口蛇心之辈,便是她真是那菩萨娘娘,也挡不住这皇权之惑,如此,没得机会拿你发作就罢了,若是得了话柄哪里还能不拿你开刀给她那两个儿子开路?你可是给额娘长长心才好!”   李静琬面上虽是对舒兰几尽伏小作低之态,可实际上该有的心思却是从来都没歇下过,只是勉强算是有点自知,知道自己无论是从势力还是从出身哪头都占不了个头,倒不如先明哲保身,由得中宫跟永寿宫去互掐互咬,到时候再图个一击即中,这般之下,看着自家儿子这幅样子,自是忍不住满心的恨铁不成钢——   “总之,甭管你心里头怎么想,你都给额娘记好了,怎么着都跟坤宁宫那头的人远着点,知道了吗?”   “哦……”   “还有,永寿宫一向与咱们景仁宫来得不对付,弘历那小子还小倒也就罢了,若是碰上了那钮祜禄氏,甭管他与你说什么,叫你做什么,给你吃什么,你也都不许答应知道吗?”   “哦……”   “对了,还有你八叔九叔,你皇阿玛一向就对他们心存芥蒂,这会儿面上虽是没什么,暗地里却是少不得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你也切莫要与他们亲近了去,惹得你皇阿玛雷霆大怒,记住了吗?”   不管李静琬的出发点是什么,对弘时也都算得上是几尽良苦之用心,以她并不怎么敏感的政治眼光,这回不光是将舒兰和钮祜禄氏尽数考虑在其中,连带着允禩和允禟二人都难得的没有漏掉,可她满心以为自己总算是算无遗漏了一把,却是偏偏忘了弘时不过是个才几岁大的孩子——   再是生于皇家再是从小就生存在明争暗斗之中,再是不同于一般人家,也总归架不住这如同拔苗助长一般的浇灌,便是非但洗脑不成反倒还激出了爱新觉罗家惯有的叛逆左性儿,把这小的人儿直接推进了允禟一早就编织好的天罗大网。 第148章 舍了孩子来套狼   如若说公主们的玲珑心思皆是得益于从小就浸润于后宫之中,见惯了女人们之间的那些阴谋算计,那么于皇子们而言,上书房则就是头一个让他们学会了什么叫做结党拉派,尔虞我诈的地儿。   若是全然按照祖制来说,上书房确实仅是供给皇子们读书的地方,但是为着向下施恩,大多时候王爷们和排得上号的宗师们家里头的小子,却也多是会被提溜进上书房,到后来,更是混得出挑些,称得上是肱骨之臣的人家里也会时不时的挑几个出来被恩准入上书房,再次一些的,则被点为伴读伴皇子一道读书,这般之下,这上书房自然也就逐渐演变成了一个缩小版的党派分明的小朝堂。   “小妹,你以后可莫要说你二哥我关键时候不顶事了,今个儿便与你说个好消息。”   “哦?”景娴老早被弘晙那磨磨唧唧的德行给弄得没了脾气,听了这话也不过懒懒的抬了下眼皮,从鼻子里轻哼着应了一句,“什么好消息倒值得你巴巴的这番过来献宝?”   “你可知道弘时那小子近个儿跟谁亲近起来了?”弘晙倒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坐下用了块点心又饮了盅茶,眼见着景娴仍旧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儿,方才自觉没趣的接过话头,“不是我把话说得满,但打赌你肯定猜不着。”   “弘时?”   景娴不像弘晙,上辈子就跟这弘时做过一世兄弟,对其那亲近八叔意图夺嫡结果惹得自家老爷子震怒反被革了黄带子的事儿心中来得门清,便是即便眼下里与弘时还算处得兄友弟恭,心里头也实在生不出什么多的好感,可景娴不一样,当年她进宫的时候弘时那档子事早就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是想要带入点主观情绪也无从下手,便是想着这小子从潜邸至今一路都还算老实,且当初也没少帮着他们挤兑钮祜禄氏,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扯上他了?”   景娴再是受宠也终究身在后宫,总不可能在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把手给伸到上书房去,是以,倒也真是如弘晙所说她确实对此全然不知情,可上书房统共也就那么些人,脑子转得飞快的将各人都过上一遍,眼波微微一闪——   “九叔?弘政?”   “你怎么知道?!”弘晙差点没被自己前一句话的口水给呛死,瞪大眼睛看着景娴,“你从哪收的消息?”   “你当我傻?”景娴白了眼自家二哥,“眼下里皇阿玛虽然不像前世那般对前朝各人铁腕整治,但对于权柄的控制却是从未松懈过,便是那些个大臣啊宗室啊乃至于各家王府,再是有那个贼心也决计没有这个贼胆敢将收伸到皇子阿哥身上,九龙夺嫡的漩涡可刚过去没多久,谁家会嫌自己命长?而所剩不过咱们那些个嫡亲叔伯们,其中统共就九叔和十四叔与皇阿玛来得不对付,至于十四叔,他们家的弘春这会儿可还没断奶呢,再加上前阵儿永寿宫那档子事儿,余者可不就呼之欲出了?”   “那你怎么看?”弘晙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九叔一向碍着三婶的缘故不太属意九婶,便是这弘政虽是长子,其生母却不过一介连侧室名分都没够上的格格,且连养在嫡母膝下这点子惯例都没靠得上,在他们九爷们他自是谁都不敢得罪的主子,可到了咱们这紫禁城中,放在上书房那些个小人精的眼里,却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而单说这弘政呢,性子倒是比咱们那位九叔显得敦厚老实些,在上书房这些日子,没见刻意讨好过谁也没见刻意挤兑过谁,不过碍着九叔和咱家老爷子那份不对付,也没谁会上赶着作死的去与他亲近,便是除了他那个伴读之外他多是一人独来独往,也是这般,除了上回永寿宫那档子事儿,旁的时候我也没对他太过留心。”   “然而,就好死不死的这一会儿功夫倒是叫他跟弘时搭上了?”   “不是我没话找话,而是说起来弘时那小子最近也着实是怪得很。”被自家小妹斜瞥了一眼的弘晙再度摸了摸鼻子,“虽然景仁宫那位是个上不得什么台面的,但有一句说一句的,弘时那小子却一向还算是拎得清,虽是不可能掏心窝子那般对待我和大哥,却也向来算得上是敬重有加,应了皇玛法那句兄友弟恭,可近个儿这小子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除了那躲不掉的请安行礼,旁的时候见着我和大哥竟像是见了鬼一般,别说是亲近避都避不及,闹得大哥前两日还特特问了我一回,估摸着以为是我怎么折腾他了。”   “这倒是有趣。”   弘晙虽说是个精明到骨子里头的,可这涉及到后宫却到底不比景娴脑子转得快——   “你既然也说这弘政平日里不爱与旁人结交,眼下里突然跟弘时亲近起来,反常则为妖,我原想着是咱们那位好九叔眼见着永寿宫那边一时挪不开可用的人,转而把目光转到了景仁宫上头,跟咱们那位向来拎不清的李妃母勾搭上了一条船,可若是如此,弘时理应是亲近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你们避之不及,想来是先被叮嘱了与你们保持距离后才被弘政搭上,这样一来,倒是去了景仁宫的嫌疑了。”   “不管景仁宫有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九叔可不是个傻的,依着眼前的局势弘时可谓是没有半分优势,哪怕是掉头支持弘历那小子怕都要赢面高出几多倍不止。”   弘晙不以为意的撇撇了嘴。   “换作前世,大哥去得早老爷子膝下空虚,统共就咱们这几个庶出的,弘时那小子占着长也得过皇阿玛好些时日的提点,被八叔九叔那一番折腾才会叫皇阿玛大感愤怒伤心,可眼下里要是他打的是这个算盘莫不就太天真了?且不说皇阿玛原就对那李氏来得不喜,弘时一月里也见不上皇阿玛几面,就说我和大哥在这杵着,就是真的让他打中了算盘,怕是皇阿玛也不会多在意罢?”   “那又如何?”   弘晙这话说得霸道,却也算是有理,可景娴泼起冷水来更是毫不留情。   “当初那么多叔伯兄弟,论功绩论人脉论出身论母族哪一个不比八叔来得强?可真正能让皇阿玛上心提防着的却又只有八叔,你可别忘了九叔府上那泼天的钱财,俗话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再是笼络不到重臣之流,却也怕小鬼难缠。”   “难不成九叔还真打算支持弘时那小子上位?”弘晙瞪大了眼看着景娴,“他还真当作我们中宫是吃素的?”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景娴踱着小步,小脸上端得一脸严肃,“眼下里这紫禁城里头可以说就咱们中宫一家独大,甭管九叔打的是什么算盘,横竖咱们得不了便宜去,换言之,这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总没得个坐以待毙等着他们发难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   “眼下里咱们也不知道九叔是个什么打算,不过既然他让弘政找上了弘时,那总是没得让景仁宫那位半点不知情的理儿吧?”   景娴看着景仁宫的方向,眼睛微微一眯。   “若是她与我一般先前全然不知情,这会儿摊上这么个消息必是少不得一番折腾,咱们这位李妃母虽说时常有些个拎不清,但脑子却是不坏,跟九叔扯上关系意味着什么她怕是比咱们都还想得明白,自是会在弘时那小子身上做文章惹得九叔另辟他径或是提前发难,而若是她起了与九叔共乘一条船的小心思……呵,我可不信弘政与弘时亲近的事儿皇阿玛会半点不知情。”   不得不说,景娴虽是没能料到允禟的用意,却猜到了他接下来的反应,没等这般消息在景仁宫打上几个转,也没等李静婉把自家儿子提溜过来问明白前因后果,说上两句有用没用的话,他就飞快的打了众人,连带向来稳如泰山的胤禛和舒兰一个措手不及——   弘政和弘时中毒了! 第149章 自损八百来设计   紫禁城是不许带外食进来的,毕竟这是皇帝后妃以及皇子皇女,这些个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住的地儿,一方面是越尊贵的人越是惜命,另一方面是越尊贵的人越是多人算计,若是谁都能随便把东西往宫里头带,且在从中动点手脚,那不是宫中众人每日都要提心吊胆了?   进宫读书的各家小子当然也不例外。   每日用过早膳才进宫,午膳点心则由宫内御膳房统一准备,胤禛向来是个谨慎的,上书房的小子们背后势力盘根交错,未免麻烦还特意拨了试毒小太监在用膳前一并试毒,再加上舒兰也一向小心细致,对于上书房这么个小朝堂虽不说眼皮不错,却也时时上心,更别说御膳房除了负责这些小主子的吃食之外,还掌管着宫中绝大多数人的口粮,若说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之下,还有人能将手脚动到了这上头,舒兰是不相信的。   那么,弘政弘时一起中毒是怎么回事?查,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查!   事关皇嗣和宗室血脉,且还是这样的恶*件,掌管后宫诸事的舒兰自是责无旁贷,而胤禛也难得的指了人过来帮手,舒兰倒是知道这并不是对方不信任她,而是她身为中宫皇后,膝下又有嫡子傍身,牵扯到庶子之事当然多少要避嫌,不然查出个所以然来倒罢,查得不清不楚指不定这脏水就要往她头上泼了。   可即便是这样的双管齐下,要短时间内查个一清二楚也决计不是简单的事,一来,依御医所说这二人所中的毒乃是再寻常不过的朱砂,别说紫禁城内各宫各院都有所储备,就是宫外也可以说得上是家家户户都不少有,要想寻其来源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二来,上书房虽然除了师父和各家小子,还有不少候着等待差遣的下人,能被指派过来的明面上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如果硬要计较,整个紫禁城里统共就是这么些太监宫女,多少总会有些交集,这人与哪个宫的谁交好,那人又与哪宫的谁是同乡,简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难道还真的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把紫禁城里绝大多数人全都牵扯到其中?   其三,仔细又仔细的排查之下,无论是御膳房送来的吃食,还是上书房原就备着的果子茶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问题,更别遑论除了这二人之外,其余人皆是活蹦乱跳全然无事,当然,书房中自然是有那备着用于作画的朱砂颜料,可再是心疑有这样的可能,也总不能对外说是两个孩子自己拿朱砂往嘴里塞,这才中了毒吧?又不是一岁半岁没个分寸的年纪,就是事实如此又有谁会相信?   得了上头吩咐的人查起来皆是一筹莫展,没得半分头绪,胤禛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要来的阴沉,舒兰于皇宫内院这么多年,自然也深知其中的弯弯绕绕,隐隐的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而果不其然,距事发不过五天不到,阿哥所就再度传来了噩耗——   弘政没了!   看着登基以来越发沉稳,难得叫人看得出心中所想的胤禛难得的暴露,站立在一旁的舒兰只觉得心猛地往下一沉,朱砂本就毒性不弱,饶是弘政所中的毒素并不算多,也到底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身体底子比不过成人,便是御医们绞尽脑汁倾尽了生平所学,又是化毒散又是清毒露,也终是乏天无术。   “你们说朕平日里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关键时候竟是半点用场都派不上!”   “臣知罪……”   太医们皆是嗫嚅着不敢多做解释,一旁的舒兰知道此时的胤禛是个碰触不得的□□子,也不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去寻什么晦气,便只沉声问道,“本宫要你们一句实话,如今三阿哥是个什么情形?”   “这……”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人都不想这个时候在主子们跟前触霉头,舒兰本就心下烦躁,看见众人这幅模样儿,更是生出了一股子无名火,“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你推我让,你们莫不是真觉得皇上与本宫好糊弄不成?”   “微臣不敢……”   话说到这份上了,太医们饶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存什么旁的心眼,终是由品级最高的苦着脸接过了话,“回娘娘,臣等自知医术不精无所推卸,可这朱砂之毒本就无解,便是成人也只能靠身体底子扎实强撑着,撑过了才可循序渐进慢慢将毒排出,三阿哥,三阿哥本就年幼,即便所中毒素并不如弘政阿哥那般猛烈,也已然是侵入五脏,如今,如今靠药汤子稳着情形没再恶劣下去已是极属不易,若是要彻底转危为安,却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竟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胤禛听着这话心中怒意更甚,可也想得更多,他知道这一连串的事儿定然是场针对他而来的阴谋,那眼下作为受害者之一的胤禟也决计不无辜,倒不是他只是盲目的想把屎盆子扣到不喜之人的头上,而是自己后宫是个什么模样儿他心中清楚得很,本来人口来得简单,若说为了争宠弄点小把戏,为了夺势耍点小心计,他相信,可是这般大的手笔,竟是能让他都觉得有些棘手,却决计不可能仅仅出自于一个后宫妇人之手。   再是心中不喜李氏,面前躺着的也到底是自己血脉相承的儿子,胤禛难得的对一向并不太亲近的弘时表示出了一丝的怜惜,看着床榻上的小小身影,“你是朕的儿子,是爱新觉罗的子孙,是大清的皇子,岂能是那孱弱无用之辈,朕要你好起来,若不然便是往后再也不认你这个儿子!”   舒兰并不是那好心肠的菩萨,再是中宫皇后是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也不可能被李氏没完没了的折腾之余,还能真的将弘时视若己出,平日里也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可李氏再是招人不喜,这么些年冷眼看着,弘时倒还算是个过得去的孩子,她身为人母,眼见着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如今这幅样子,听着胤禛稍显低落烦躁的声音,心中也莫名的有些不好受,更别说她多少也能猜到弘时怕是被人做了筏子,做了用来针对中宫或者胤禛的筏子。   这一切怕还不过是场开始吧?   舒兰的预感并没错,不过第二天,宫中就隐隐有了些传出了些风声——   “你说三阿哥和那弘政阿哥好好的怎么的就突然中了毒?那御膳房和上书房的东西可都是统一准备的,若说是意外,怎的旁人无事就这二位主子遭了秧?”   “可不是?三阿哥是齐妃娘娘的儿子,往日里我便听说在潜邸的时候,她就与皇后娘娘多有不对付,四阿哥还小看不出个所以,三阿哥却算是长成了,依着前朝那些个事儿,莫不是中宫在为大阿哥二阿哥扫路了?”   “这贵主儿的心思又哪里是我们猜得透的,不过我听到的也跟你所说的差不离,三阿哥打出生也没见过有什么三病两痛,可这才跟弘政阿哥好上没个几日就出了这样事儿,怕不就是中宫娘娘怕三阿哥有了自己的势力,对大阿哥二阿哥的将来有影响吧?九爷虽然如今虽然瞧着不怎么得势,可那毕竟也是从前朝夺嫡总走过来,又岂是那无用之辈?”   “眼前这事闹得可是大,我听说就连平日里不怎么管事的那些个宗室老王爷都惊动了,你说皇上知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这宫中的事儿皇上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不过你也知道这前朝夺嫡的时候,咱们皇上就一直跟九爷来得不对付,怕是皇上也说不定想指着这事儿让九爷吃个鳖呢?”   三人成虎事多有,这碎嘴的宫女太监,打一个能打,杀一群也能杀,可还是耐不住这风声越发的甚嚣尘上,竟是冲出宫墙终是传到了宫外——   弘政尸骨未寒,弘时半死不活,齐妃每日来坤宁宫哭闹叫屈,前朝也不太平,这一桩桩的只把事情越发的扯得复杂,可事已至此,除了叫人加快调查再想在原本之事中做什么旁的补救,却已然是来不及,弄得几个小的也一日面沉过一日。   他们人人都知道胤禟有问题,也大约摸出了对方的目的,可这又如何?人家到底是大手笔的舍了个儿子,胤禟府中美妾虽多可儿子却就这么独一份,越是尊贵的人便越是爱惜羽毛,然而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又岂是那么容易破的?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泪珠子不要钱的李氏,又安抚好几个小的嘱咐他们这几日不要轻举妄动,舒兰还没得上一口喘气的功夫,就见底下人神色紧张匆匆来报——   “主子,九爷在前朝闹起来了!” 第150章 胤禟的真实目的   乾清宫大殿之中,看着出列站至殿中略显憔悴的胤禟,胤禛脸冷得像是寒铁。   “皇上,臣年少之时虽多有荒诞不羁,也做过不少触怒皇上的错事,想来也是因此,上天才惩罚于臣,令臣当年不得皇阿玛所喜,如今膝下子嗣不盛,可若真真是弘政那孩子福薄也就罢了,然偏生他是遭了人的毒手啊!”   胤禟一向不服胤禛,饶是行礼也来得敷衍,这会儿却是说着说着猛地跪了下来。   “您不是不知,臣统共膝下也就这么个儿子,平日里也是细心教养好生疼宠,只盼着他长成之后能有一番作为,莫像是臣一般无用,也算是不辱了他身为爱新觉罗子孙之名,臣不求其他,也不惧其他,只求皇上能给弘政一个公道,莫让这孩子含屈而去,莫不然来日我这阿玛又有何面目去见他,但求皇上做主啊!”   胤禟这话面上说得恭敬,可该含沙射影的地儿却也一点也没客气,朝中众人谁人不知,若要说先帝爷的儿子里头谁人与当今圣上不对付,除了那一母同胞的十四爷那就只剩下眼前这位九爷了,十四爷近两年不知道是开了窍还是如何,倒是已然不再如当初那般与皇上针锋相对,可九爷却是隔三差五就要闹出点什么,虽不至龙颜大怒,却也总归心里不会痛快到哪里去就是了。   胤禛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要说得了这么个机会让对方吃瘪也不是没有可能,相反可能性还挺大,更阴谋论一些的说,如今胤禟年纪已经不轻了,膝下却统共就这么个儿子,若是这个儿子没了岂不是就只能找他人过继了?若是寻个不大得宠又与大位无缘的皇子过继过去,岂不是又膈应了人还白白得了副不小的身家?   “过去之事俱往矣,九弟既然都已然痛下决心,朕又岂会纠缠于过去亏待于你?”   胤禛看着那些个宗室老王爷面上微露动容,心中恼怒,面上却是一副和气。   “况且,弘时是朕的儿子,弘政亦是朕的亲侄子,有人敢将手伸到他们头上,无异于是不将朕放在眼里,朕又岂会姑息?”   “皇上明鉴,弘政这孩子向来性子内向,平日里肯去走动的人还不足一个巴掌,说句掏心掏肺的,眼瞧着这孩子与三阿哥交好,臣心中虽免不了有些惶惶,却也是高兴,托句大的,臣也是三阿哥的嫡亲叔父,若是往后臣膝下再无所出,弘政能有个亲近的兄弟相互照应,臣就是去了那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般恶毒的人竟是连两个孩子都不放过,弘政已经没了,三阿哥也因此受了牵连,想来那孩子泉下有知也定然无法瞑目,如此易地而处,臣自是明白皇上也如同臣一般,迫不及待想要揪出那恶毒之辈。”   乍一耳朵听起来,胤禛和胤禟二人似乎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可能站在这儿谁人不是个人精,又哪里听不出这话中深意?   胤禛登基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圣祖朝的夺嫡之争还近在眼前,胤禛膝下的子嗣原就不多,满打满算也敌不过一个巴掌,除了中宫和永寿宫那还在吃奶的四阿哥弘历,唯一有点子气候的也就这三阿哥弘时了。   皇家本就没什么秘密,在场之人自是对胤禛后宫后院里,那些不算秘密的秘密来得门清儿,要说初时,这弘时的额娘齐妃李氏也算是那后院里一等一的得意人,然而等到当时的嫡福晋如今的皇后娘娘过了门之后,却像是没了气儿的球一样,无声无息的就被冷落了下来,就是如今有着一儿一女傍身,也被中宫压得死死的,一副全然无法翻身的景象。   要说舒兰贤惠大气,里里外外都是一个好手,这在场众人谁都不会否认,可要说她没点能耐,或者坐着中宫的位子心里没有一点点自己的想头,众人却是谁人不相信,就是不朝自己看总得朝儿子看吧?再是眼下里这三阿哥比起大阿哥没有一点可比之处,但废太子的例子可还没过去多久,谁能说皇后就没那个心为自家儿子提前铺路呢?   况且了,这弘政和弘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却偏偏是二人刚交好没多久就一并中了毒,联系着宫中隐隐传出的风声,再细细琢磨着这九爷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可不是这么个理儿么?若真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孩子那便是没了命,也确实换不来什么好处,可换做弘政和弘时,却是拼得一时风险说不定就换来了更上一层楼,如此,这到底是谁连累了谁又说得准?   “九弟难得明白朕的心思,既然如此,你此番作态又是何意?”   殿中众人都会过了意,要是这会儿胤禛还不知道胤禟打的是个什么算盘,那就真真是个傻子了,胤禛在心中冷哼一声,难怪今日这般伏小作低,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回皇上的话,不是臣有心咄咄逼人,而是臣作为弘政的阿玛,总不能让他人已经去了还去得不明不白,您贵为天子自是国家大事为先,臣却是一介闲人,也不免俗的只想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儿,如此,便是明知如此这般会让您心中不悦,甚至以为臣别有用心,也少不得硬着头皮当着诸位大臣来讨要上一番说法,毕竟,弘政那孩子人都已经去了,臣作为阿玛总不能让那背后之人一直逍遥法外,拖来拖去最后竟是成了桩无头公案吧?”   胤禟本就擅于经商,说起话来嘴皮子自是一个顺溜儿,相反胤禛,则是原就性子偏闷,加上自恃身份,总不能让他真的去跟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扯皮,看着在胤禟这一个圈套一个伏笔的紧紧相逼之下,殿中众人面色都变得有些微妙,终于慢慢失了耐心。   “哦?那依九弟看该如何才好?”   “回皇上的话,能让人冒如此大的风险在宫中下手害无辜稚子性命,总不可能是一时兴起之事,自然是有所图谋才对。”听了这话胤禟倒也不客气,张口就接过话头,“既然从那中毒源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何不从那能从中得益的人下手呢?”   胤禛下意识眯了眯眼,“能从中得益的?”   “若是针对弘政而来嘛,皇上也是知道的,臣向来在朝中不讨喜,无论是皇阿玛在的时候还是如今,将臣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都不在少数,弘政是臣唯一的儿子,俗话总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皇家更是如此,臣年纪不小了,没了弘政,怕不是很大可能要断了这一脉的香火了。”   胤禟面上带着感伤,眼中却飞快的划过了一抹精光。   “而逾越的来说,若是那背后之人针对的是三阿哥……三阿哥乃是皇子,如今皇上还未立储,三阿哥自然是有得一份可争的机会,此乃大清的国事亦是皇上的家事,臣不敢妄议,只能求皇上圣明裁断了。”   这个老狐狸!   胤禟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高明,嘴上说是说不敢妄议,却几乎是把该说的都给挑明白了,简单的来说,看不惯胤禟的人确实不少,可深仇大恨到要断人香火且还能从中得益的,无非就是指着坐在龙椅上的胤禛。   而如若是针对皇嗣那就更简单的,后宫里除了李氏之外有孩子的,有可争之地的也就是中宫皇后和永寿宫的熹妃,且不说后者的儿子不过是吃奶的年纪,这样提前下手能不能真的达到目的,会不会笨到去白白给他人做嫁人,就说一点,若是她真有这瞒天过海的在上书房下手,还让两宫查不出个头绪的能耐,如今又怎么可能还只是个妃位?如此,有这个本事做到又能从中得益的,也就只剩下了掌领六宫的中宫皇后舒兰。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谁人都没想到事情会闹成面前这样不死不破的僵局,可这个时候意会过来显然已经太晚了,他们当然可以合众人之力将白的说成黑的,可出了这朝堂呢?又该如何去堵住那天下悠悠之口?   而这个时候,胤禟也不再一脸惶恐的跪着了,从从容容的起了身略带挑衅的看向龙椅方向,露出了自胤禛登基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的好四哥啊,若是你情深意重想护了中宫周全,那这弑侄夺权的帽子可就是没得跑了,到时候人传人口传口,再煽风点火一把,三年之期一满你这身下的龙椅还能坐得这样稳当吗?   当然,若是你一贯冷酷无情,这会儿也毫不在意中宫,那么中宫不贤自得自请退位,你那几个悉心教养的儿子也就一夕从中宫嫡子成了罪妇庶子,再加上弘时半死不活,这身下龙椅最后还不是得尽数落入他的掌握之中?   胤禟笑得张扬:皇阿玛,您当时将皇位传至于胤禛,可曾算到了有这样一日? 第151章 弘晖身上的秘密   前朝后宫紧相连,加上事关重大自是前后脚的就话赶话传到了舒兰耳中。   “主子,奴才冷眼瞧着九爷这股子劲儿,说句逾越的,若是没个妥善的处置,这事儿怕是平不了,您说皇上会不会……”   “会如何?”   胤禟一方面是自以为得计已然使得胤禛陷入进退两难之地,一方面是想在文武重臣和宗室王亲跟前做足姿态,虽说因此并未太过于咄咄逼人定要今日就得出个所以然,却也已然是事态紧急,然而舒兰面上却仍是一贯的八面不动。   “你若是想着皇上怕不是要弃车保帅,本宫倒是可以先把话放在这儿,皇上啊,定然不会。”   “主子……”方嬷嬷有些踌躇,却还是一咬牙道:“奴才知道您和主子爷是年少夫妻,几十年来夫妻情深,老奴也不是硬要把话往坏了说,只是眼下里毕竟是危及到了皇权,说句不要脑袋的话,咱们主子爷可不比前头的顺治爷,皇权当前又有什么是牺牲不得的?”   看着舒兰的目光转了过来,方嬷嬷干脆跪了下来——   “老奴不是撺掇您去与主子爷离心,只是眼下的情形着实来得棘手,便是试探试探主子爷的意思也是好的,若是主子爷有所应对那自是最好,若是也无头绪……毕竟您不为自己想想,也总该为小主子们想想,谁人瞧不出来九爷是朝着这储君的位子去的?您若是舍了主子爷一心想保小主子,主子爷心里难免多想,若是一心顾着主子爷,又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如今九爷步步紧逼,主子您可得趁早才是啊!”   方嬷嬷话中的意思舒兰何尝不知,甚至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才来得淡然。   说到底,这一世时光已经老天垂怜,她并不贪心也懂得知足,虽然重生而来她却从未想过要翻云覆雨去改写什么大清的历史,或是像老祖宗文皇后那般名垂青史,她心中所求不过是弥补前生遗憾,护几个孩子周全罢了,至于胤禛的信任和爱护,她是从未去奢求过的,在她最深处的记忆里,那人是多疑的、冷漠的,他是最适合那把龙椅的人,却也是最不适合当丈夫和父亲的人,然而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起悄然改变的呢?   或许是在她第一次与他后院里那些个女人产生冲突,他毫不犹疑选择了相信自己的时候;或许是考校弘晖的功课,明明眉眼中藏不住自豪愉悦却又故作平常的时候;或许是景娴那丫头一次次算计了他,他却甘之如饴被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还将她奉为手中珍宝,一听那丫头甜甜的叫阿玛就喜不自胜的时候;也或许……是在她入主中宫,他们二人已然先是君臣再是夫妻之后,他握着自己的手说在他心里,始终信她如初的时候。   所以比起前世,在这些不知不觉流淌过的时光里,她所得到的已经比她所求的多了太多太多了吧?   弘晖不但没夭折,反而一路顺顺当当的成了人,如今那肖像她的容貌上带上了胤禛雷厉风行的影子,行走于御前,谁也不敢再拿他当作是那未长成的少年,不靠中宫嫡子的身份,不靠胤禛的庇护,也已然能够掌一方事;景娴和弘晙,也像是当初出乎意料的来到她身边一样,有着不同于同龄的聪慧和想法,有的时候她甚至在想,没有她的庇护怕是他们也能够自己护得自己周全;而在记忆里卸任之后就迅速没落下来的娘家,也随着小一辈的长大慢慢将根基越扎越实,虽是不能与那些有着从龙之功的世族大家比,却也已然有了自保的能力。   所以即便是到了退无可退的那一步,她牺牲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冷眼瞧了这么些年,弘晖虽有着坐上那把椅子的能力,他却也并不像他叔伯那般对皇位来得执着,胤禛一日在,甚至只凭着他自己,她这个做额娘的也不信他能落得什么惨淡收场,景娴和弘晙更不用说,一个丫头一个次子,凭着他们的聪慧和算计,足以享得一世富贵太平,她从来就不愿将孩子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失了自己去翱翔的能力,更不愿后辈只靠自己的余荫浑浑度日,挣得出前途是本事,挣不出便是弱者淘汰,如此,当了两辈子的皇后,已然全了心中所有的念想,她还有什么舍不得的?既已无憾,又何必执着?   舒兰心中透彻,嘴角不由得带上了丝丝笑意,然而回过神来却只觉眼前被一片阴影所覆盖——   “晖儿?”   自打入了上书房,弘晖便鲜少再腻在舒兰身边,开始入朝听事之后更甚,有时巡视京畿,母子二人许多天都见不上一面也是时常的事,然而即便如此,母子之间却是没有半点生疏,弘晖请过安之后熟悉自如的就坐在了软榻的另一头,直接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咬了一口,然后仿佛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一般,沉溺得闭上了眼。   “还是额娘这儿好,阿玛议起事儿来可是从不瞧时辰的,有时候养心殿一呆便是大半天,可怜儿子还在长身子,都给生生的饿瘦了。”   “你这小子,前些天你阿玛还说你长大了处事颇有些章程,怎的到了额娘这儿又是这般皮实,叫你阿玛知晓了,肯定又得讨一番训去。”   “那哪能一样,自古便有严父慈母一说,儿子在额娘这儿自是不拘什么的,若不然成了个不苟言笑的小老头,额娘您不是也得愁?”   “你呀,话倒是都叫你给说完了。”   舒兰眼中含着柔和的笑意,却并未深入眼底最深处,自家人知自家事,她身为额娘自然知道自己儿子这会儿跑来肯定不单单是为了彩衣娱亲逗她开心,她眼中笑意不变等着弘晖接下来的话,弘晖也一手拿着糕点一边有些踌躇,似乎在琢磨到了嘴边的话要怎么开口。   “额娘向来通透,想来也知道儿子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   良久,终究是由弘晖先开了口,话头一起倒是没了那么多犹豫,将手中的糕点一扔,神色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认真——   “额娘,您可不能瞅着儿子大了就不管儿子了,那把椅子,儿子要定了!”   早在弘晖进来的时候殿中众人就通通被屏退了个一干二净,就连向来侍奉在舒兰身侧的李方二位嬷嬷也在自家小主子的示意下退了出去,这会儿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只显得整个大殿静谧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舒兰向来淡然的神色有了一刻的怔愣,却又很快的回过了神。   “怎的突然有了这般想法?”   舒兰倒是不觉得自家儿子这话有多么大逆不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饶是看起来有些赶鸭子上架的胤禛,心中难道就真的毫无成为九五之尊的念头吗?前世有,这一世肯定也有,毕竟皇子皇孙们,从小便生活在这会吃人的深宫之中,对于权力的向往乃是骨子里的本能,是以,舒兰半点也不觉得这般想法有什么好惊疑的,不过是有些好奇,这孩子究竟是因为什么对皇位来得这般势在必得?   “儿子就知道额娘是懂我的……”看着舒兰带着些许疑问却没有半分其他情绪的表情,弘晖狠狠的松了口气,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也稍稍有了些底气,只是仍是忍不住又啰嗦报备了一二,“额娘,其实儿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说起来也怕您不相信,可不说儿子又实在是憋得慌,但您也知道儿子不是什么话都拿来玩笑的性子,便是无论儿子接下来的话来得多么荒谬,也请额娘信儿子一回。”   看着自家额娘含笑着点了点头,一副认真等下文的模样儿,弘晖深吸一口气再度接过了话头——   “儿子打小的时候经常会做一个梦,说奇怪也不奇怪,说不奇怪又透着股奇怪劲,梦里头您依然是儿子的额娘,阿玛也依然是儿子的阿玛,可儿子……”小心的打量了下舒兰的神色,见到没什么异样才又接着往下说,“可在梦里儿子似乎福薄还未长成就撒手而去了,额娘您抱着我哭得很伤心,然而这梦却并未到此就结束,梦里头阿玛依旧是九五之尊,额娘依旧是皇后,却是没有景娴也没有弘晙,后来叫弘历继承了皇位……”   说到这里,弘晖眼底划过浓浓的厌恶和愤怒。   “儿子倒也好奇这皇玛法和阿玛留下的大好盛世到了我们这一辈是什么模样儿,却不料那个小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奢张浪费,好大喜功,偏听偏信,不过十余年就将国库的银子给挥霍个一干二净,阿玛最憎贪官污吏,他却睁一眼闭一只眼,由得他们搜刮民脂民膏来填充私库,竟还打着效仿皇玛法的旗号屡下江南,光是他那御船便是花费数十万白银……您可知晓,清之衰败,清之衰败竟是始于儿子这一辈?!”   弘晖缓了一缓,勉强从那种愤怒又绝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额娘,或许,或许这些在您眼中只是个荒诞的梦,可于儿子而言,却像是上天的示警,若不然又怎么会打儿子记事起就天天梦到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或许儿子没有皇玛法的才能去平内攘外,将我大清的国土一扩一扩,也不一定有阿玛的魄力严待每一位臣子给百姓们一个清明之世,可儿子身为爱新觉罗的子孙,却能拼尽所能不让我大清盛世终于此辈,不然,百年之后又该如何去见列祖列宗?所以,那把椅子儿子要定了!”   舒兰被弘晖的话直接怔在原地,半晌回过神来却又瞬间释然,是了,难怪这孩子打进上书房开始就埋头苦学,就连一向严苛的胤禛也挑不出个不好;难怪当这孩子知道她再度怀有身孕的时候反应会那般的奇怪;也难怪这孩子向来有长兄之德,却独独对弘历来得‘另眼相待’……可她都能够重生,自家儿子这般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说不定当真就是他们母子缘分不该断,也说不定就像自家儿子所说,是老天爷在示警,才让她重生才让她又有了弘晖,或许冥冥中注定的就是要改写那原本衰败的命运?   舒兰结合自身的奇特经历接受度来得极高,而弘晖在说完之后也一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的神色,看着自家额娘从诧异到哭笑不得再到了然最后释然,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陡然闪过一抹亮光,迎着舒兰刚好转过来的视线便掷地有声的抛下一句——   “所以额娘眼前这般又有何可惧?改写历史儿子都不惧,难道还怕了九叔这小小的算计?况且,若是儿子还需得阿玛额娘牺牲才能堪堪保全自身,又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延续我大清盛世,如今儿子大了,也该由儿子来为您和阿玛分忧了!” 第152章 一屋未扫扫天下   身为皇族,本就自小就长于阴谋算计之中。   舒兰原本自己个儿就想得开,本就是多赚来的一世,于她而言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享过?什么样的苦楚没有受过?当时弘晖夭折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相较之下胤禟只是想将她拉下皇后的位子,失了中宫的尊荣又算得了什么?   身在后宫多年,舒兰深知处于自己的位子之上,想要维系尊荣靠得绝不是争也绝不是抢,而是“知足”这二字,所以她并不因着眼前生活的宁静被打破而感到急躁,反倒是因着夫妻和睦、儿女聪慧这些在皇家本就难得的东西而感到分外的满足,曾经奢求的遗憾的一切都已经有了,那么又何惧有之?   至于弘晖,在舒兰看来他既然有了争位之心,就得做好应付千军万马明枪冷箭的准备,比起先帝时期的九龙夺嫡,他已是轻松了不知几许,若是这般他还没有半点还击之力,显然也是离坐上那个位子还有太长的路要走,如此,倒不如放手叫他去博。   与景娴弘晙两个小家伙说明要害,得到他们一致举手赞同,且跟胤禛夫妻二人商议过一番之后,紫禁城中原本蓄势待发的紧张气氛似是在无形中缓和了许多,除了后宫依然看守得像个铁桶,前朝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模样,就连压抑了数日走路连大气都不敢乱喘的太监们也显得活泛了起来——   “我听说三阿哥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这谁知道啊,后宫被皇后娘娘管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说三阿哥那儿的情形了,你这是哪儿收来的风,可别是哪儿想搅混了水吧?”   “我若是没点把握还敢在这当口儿上乱嚼舌头?三阿哥那儿是传不出消息,可是齐妃娘娘那儿可是比先前热闹了,之前不是不吃不喝每天尽闹腾呢?我听御膳房说这几天倒是要吃要喝了,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的,你说若不是三阿哥转好了,齐主儿这亲额娘的能有心思折腾这个?”   “不错啊,你这小子变活泛了啊,那这么说这事儿竟是跟皇后娘娘没关系了?”   “我先前怎么说的?皇后娘娘跟咱们主子爷本就帝后情深,且这膝下的大阿哥四阿哥向来得宠,三阿哥既不占嫡又不是长,齐妃娘娘也早早就没了宠,且还是个汉军旗,便是无论瞧哪头都没有什么可争的地儿,皇后娘娘这犯得着搭上自己个儿跟他们过不去么?”   “那这不是皇后娘娘,那难道……”   “哎哟我的好哥哥欸,您这是吃了豹子胆儿了什么话都敢往外倒?这叫苏总管听着了还不得拔了我哥俩的舌头?”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反正是个什么光景不过这几天就能瞧见了不是?”   人多嘴杂无秘密,在宫中几大巨头的默许下就更是如此,还没等紫禁城中将这消息传个遍儿,就已经转了个圈儿传到了九爷府上——   “倒没想到老四竟是个痴情种!”胤禟嗤笑一声,神情中带着抑制不住的讽刺,“原以为他是个冷情冷性的,心里眼里就只有那把椅子,如今倒是我错料了他,只是任他再有情有义又如何?当年章皇帝对孝献皇后还要多深情?可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留得住?要坐那把椅子,最不应有的就是情!”   “皇上这般行事说是意外却也不算太意外,横竖哪头都进退两难,自然是要挑个显得仁义的,不然这为着旧怨算计兄弟的固然不好听,可为保住龙椅就牺牲相伴几十载的发妻以及三个嫡子嫡女,岂不是更招人不耻?”   “呵,怪就怪他当初太自信,以为三年的时间足够将权力全都收拢在自己手心里?没牵扯到利益固然是没人敢去对抗皇权,一旦扯上了尊荣富贵谁不敢赌上一赌?”   胤禟打小就对生意来得有兴趣,长在紫禁城中身边都是全天下最精的人,混迹在买卖里头接触的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他自是对这些人的心里来得门清儿——   “偏偏老四是那么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那些个宗室老王爷和世家勋贵哪个没被他当年的要债弄得没脸够呛?眼瞧着他坐上那把椅子,谁心里不是一嗝噔,表面上不说谁又真的乐意?没得法子也就罢了,有了法子谁不会使上两分力?不然等老四真的坐稳了这把椅子可不就要开始收拾他们了?”   “爷说得不错,只是大阿哥如今已经出朝理事,听前头传来的消息还很是有点样子,且又不像皇上那般来得一般般,很是让那些个宗室老王爷来得满意,而费扬古虽说已经没有领着实差,但在军中余威尚在,还有其幼子五格也很是有点本事,朝中也不乏大臣看好大阿哥,说句不好听的,那些个心里有花花肠子的也有不少觉得大阿哥合适坐那把椅子,毕竟也是皇上的嫡长子,一来是礼法上说得过去,二来皇上一向看重这个大儿子,也表露过要立大阿哥为储君的意思,是以拥立大阿哥上位也能减低皇上的怒火,将来有个万一不至于让他们太过于为难……您说,怕不怕这其中有什么变数?”   “便是让他当了皇帝又如何?”胤禟满不在乎冷嗤一声,“能拉得下老子还拉不下儿子?只要能把老四拉下马,这皇位是谁的还不是由我说了算?那钮祜禄氏是个蠢的,且还自作聪明得很,实在不行就拿她和她那个老五去应付了弘晖,横竖弘时小子不是好了吗?性子绵软还一向与弘政交好与我们走得也近,不也是个好人选?”   “爷……”   胤禟想的得意,身前的幕僚一副深以为然刚准备接话,却只见守在门外的秦贵儿面带着为难的往里露了露头,他眼角一瞥——   “我不是说了议事的时候谁都不见?”   “爷,福晋在外说有事要见您,奴才说了您这会儿正在忙,福晋却执意要奴才进来传禀一声,这才……”   “董鄂氏?”   胤禛原以为是近日新带回府的宠姬得了阵子宠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听到从未踏足过书房的董鄂氏求见倒是愣了一愣,他们夫妻二人感情一向淡薄,又有什么事非得这个时候求见?   胤禟皱了皱眉,还是一边让幕僚先退下,一边点了点头示意秦贵儿让董鄂氏进来。   身为九福晋的董鄂氏不过三十多岁,平日里养尊处优按理来说正应当是容光焕发的年纪,却只见她白皙的脸上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绣工精细的华服之下的身躯也显得格外的瘦弱,走进屋内福了福身后也不落座,就直直的站在屋中,反观胤禟竟也不叫一声坐,看向其的目光也不带什么温情,虽是夫妻却是比起陌路人好不到哪里去,屋中气氛一时只觉得凝滞尴尬。   “爷正与幕僚议事,我本不应该来叨扰,实在是近日里外头风言风语甚多,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实在是心中来得没谱儿,便想来问爷一问。”   终是董鄂氏打破了这一室的凝滞,胤禟却并未接话,而她似乎也毫不意外,只自顾自的往下说,似乎全然不知自己的话来得多么逾越。   “爷可是打定主意要跟皇上对着干到底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胤禟眉头猛地一皱,可董鄂氏却像是方才的胤禟一般,抛下这么一句话后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也不接话,胤禟的眉头皱得更紧。   “既然知道自己是个妇道人家,那你也该知道这不是你该搀和的事。”   “您不在乎整个府里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只想分个高低输赢,我作为您的福晋,姐儿的额娘,府里的女主人却是连问都问不得一句了吗?”   “你……”   “我真是不懂到底因着什么叫你魔怔至此!”   董鄂氏却像是根本不在意胤禟的反应,或是根本就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一般,没等对方怒火中烧的说上什么就直接抢过话头——   “当初皇阿玛还在的时候,您身为皇子要争要斗我没资格说什么,毕竟都是皇阿玛的儿子谁又不想那个位子呢?可是如今皇阿玛都已经去了这么久了,八哥八嫂都已然臣服了皇上不再纠结这些事,额娘和五哥也没少来劝,您为什么就一定要跟皇上过不去呢?赔了一个弘政还不够,难道真的要赔上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才算是完吗?!”   “放肆!!”胤禟俨然是怒极,一掌拍向身侧的茶几竟是将茶盏都震得掉落在地,可即便如此,却似乎仍然不能让他平息怒意,‘腾’的猛地站起身,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福晋,眼中几乎都燃起火簇,“你不好好在屋中带姐儿竟是与我大放厥词?你以为自己是皇阿玛赐的福晋,身后靠着董鄂家,我便不敢拿你怎么样了?”   “姐儿?你心里还有姐儿?我入府这么些年,你每年每月甚至每天都有新人进府,你何曾在意过我这个皇阿玛赐婚的福晋?我原也不对你抱有什么期望了,可姐儿是你的亲生骨肉,哪怕不是个儿子那也是你唯一的嫡女,你不疼她宠她也罢了,她现在都多大了竟是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这日子我真真是过够了,与其你上赶着跟皇上作对闹得最后凄惨收场,倒不如你现在给我痛快,我倒也算是死得体面了!”   董鄂氏自嫁给胤禟之后便一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对那些前仆后继的宠姬也从来当做看不见,就是对方挑衅上门只要没太过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眼下里突然一爆发,竟是震得胤禟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你!”   若是在平时,依着胤禟的脾气董鄂氏定然是得不了什么好,可眼下里正事当头,又是刚刚商议过的如此关键的当口,胤禟还真是没什么功夫来跟董鄂氏扯嘴皮功夫,留下一句禁足之后就直接气哼哼的拂袖而去。   而静看着对方身影消失不见的董鄂氏却是熄灭了眼中最后的一丝希翼,颓然的坐倒在地上,眼神空空的转头望向紫禁城方向,不自觉收紧了掩在袖中的手。 第153章 阴谋的最终告破   董鄂氏?!   屋中众人皆是面带诧异,大概都没有想到胤禟机关算尽却闹得后院失火,等着看好戏的也有,心中对胤禛的手段感到心惊的也有,但不过片刻就已收敛好神色,便是连与胤禟异母同胞的胤祺都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大约也是心知,今日怕是难得善了了。   胤禟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大红色身影,亦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人,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反咬他一口,即便是有着前几日那场不愉快的对话,他也没想到,或者根本就没想过,这个明明与他绑在同一条船上的女人,会这样胆大包天,若是眼神能够杀死人,此刻的董鄂氏怕是已经被胤禟撕成碎片了。   然而被西鲁克氏点到名的董鄂氏,却像是听到了再寻常不过的话一般,面上神色半分不动,大大方方的就站起了身。   “启禀皇上,事情确实如同皇伯母所说,当日臣妇身子有些不爽利便没有早早起身,叫嬷嬷去瞧了瞧政儿,倒是一切如常,只是我身边丫鬟去大厨房拿吃食的时候,曾回来跟我说厨房里头正在忙活着政儿要拿走的点心,早膳怕是要晚上片刻,臣妇心中虽是有些疑惑,却也没往细了向,若不然……怕是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董鄂氏说得不急不躁,仿佛这话中所指不是自己府中儿时旁人家一般,直听得胤禟额角青筋都爆了出来,然而还没等他急怒攻心怒骂出声,就只听胤禛冷然开口——   “既如此,又为何过了这么多日直到今日你才说?”   “回皇上,臣妇自从四格格没了之后就已然鲜少理事,这是府里府外皆知道的,政儿虽养于臣妇膝下,但其生母刘氏在爷跟前也算是得脸的,臣妇自是不愿意去讨这个嫌,随着政儿越来越大管得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了,如此,加上臣妇不过是个后宅妇人,爷平日里也不会与臣妇说起前朝的事儿,便是政儿平日里跟三阿哥亲近,臣妇也是近几日才知晓的。”   董鄂氏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   “皇上容禀,臣妇虽然不是政儿的生母,却也是将他养在膝下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臣妇膝下没个一儿半女,便再是隔着肚皮也是有着几分真心的疼爱的,得知政儿去得这样突然臣妇心中自然悲痛不已,悲痛之余也确实从未去联系当日细想过,毕竟,谁又会去将自家孩子的死跟自家人联系上呢?直到方才见到三阿哥说那日政儿带了吃食入宫予他,臣妇才想起当日之事。”   “董鄂氏你这个……”   “九弟,皇上跟前不得放肆!”   胤禟到底是在阴谋算计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哪里会听不出董鄂氏的言外之意,然而让他愤怒的并不是很大可能因此被胤禛问罪,而是觉得明明已经快将这个看不顺眼多年的四哥拖下神坛,却在这个时候奇差一招,甚至不是因为对手有多么强大而仅仅是因为自己身边出了个叛徒,这般之下,他又岂能甘心?   可还没等他跳出来巧舌如簧,就只见进殿行过礼之后就一直不发一言的胤祺突然上前将他扯到一边,更甚至不管不顾的直接捂住了他的嘴,胤禛淡淡瞟了一眼,却没有对这明显有些不尊的行为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下首的董鄂氏,半晌沉吟道。   “那你以为,是谁向弘政下手的呢?”   胤禛语气不过淡淡,却也叫人不敢随意应答,若是董鄂氏说出了是谁人,那么便是她早就心里有数只是隐忍不发,视为不贤且不忠,往大了说更是欺君之罪,而若是她只是推脱不知……她身为府上最大的主子之一,除了她之外又有谁能够只手遮天,连堂堂嫡福晋都被玩弄于手中?   说白了,胤禛这话横竖都是个坑,就如同胤禟咄咄逼人的恶毒心思一般,左右总得有个人来顶锅,胤禛本就是睚眦必报的人,这会自是将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然而董鄂氏在胤禛如炬的目光下,却没有半点闪躲,甚至连迟疑都未有一分,便淡笑着接过话道。   “臣妇已经许久是不管这府里的事儿了,豁出了脸子的说,我这九福晋在府里也就是还挂着这么个名了。”   说着不由得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转而却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目光陡地又变得坚定。   “我们府中原就人口繁杂,从前臣妇或还有那个精力一一过眼,总怕这些个人争来争去的污了宅院,可随着四格格没了,臣妇的身子越来越不好,心也跟着越来越淡了,若说臣妇膝下还有个儿子,或许还有与政儿为难的理由,然而臣妇孑然一身,哪怕豁了出去谋了政儿的性命又有什么用处?”   董鄂氏淡淡的看了一旁被胤祺死死拉住的胤禟。   “臣妇虽不理事,也不得爷看重,可总归是先帝爷赐婚八抬大轿堂堂正正进门的,政儿也好他人也罢,臣妇都是他们的嫡母,一个孝字压在头上谁又敢慢怠了臣妇去?如此,臣妇又有什么好在这上头算计的?”董鄂氏垂下长长的睫毛,掩过眼中的异色最后轻轻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政儿没了得益的总不是臣妇,望皇上明察。”   董鄂氏拉拉杂杂说了那么一大堆,可真正有用的却不过是最后一句——弘政没了,有益的究竟是谁呢?   若是往小了说,后院之中董鄂氏已然放权不问事,如她自己所说她无宠又无子,不过是碍着嫡福晋的身份和背后的董鄂氏才依旧稳坐府中主母的位子,是以,她于弘政确实没什么厉害关系,或者说她不光不会害弘政反而还巴不得弘政好好的活着,毕竟他就养在自己膝下,远近亲疏之下与其是旁人倒还不如是向来对自己恭敬的弘政。   而胤禟的后院之中,除了董鄂氏之外地位最高的便是弘政的生母刘氏,若说她有自己的小心思或许是可能的,可要说这一切出自她之手却是谁也不会相信,甭说皇家之中鲜少有侧室扶正的例子,光是刘氏的身份就是硬伤,便是哪怕董鄂氏真的没了,怕也是再指一个人过来顶了福晋之位,怎么着也是轮不上她的,此外,胤禟正值壮年,如今膝下虽只有弘政一个儿子,可将来呢?她又怎么会赔上自己既占了长又得宠的儿子去谋那看不见的将来?更有甚者,她或许比谁都巴望着身子不好又不管事,且还对自家儿子抱着善意的董鄂氏长命百岁,不会影响到自己隐形主母身份之余,还能为弘政将来承继世子之位加重砝码,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惹那一身骚?   如此之下,便就成了那寻常的后院争宠陷害的戏码,毕竟一招能够除了董鄂氏又夺去了刘氏手中最大的筹码,且还让府中长子之位空悬之下,总是有不怕死的会心动。   而此事若是撇开后院往大了说,弘政没了,弘时也遭到了波及,拔出萝卜带着坑的扯出了一桩不是胤禛容不下兄弟就是舒兰容不下庶子的官司,那么此中谁最得益呢?毫无疑问便是一直扮演着苦主的胤禟,虽说胤禟口口声声叫嚷着自己膝下就弘政这么一个儿子,声泪俱下的说着这是要绝自己的后,可在本就阴谋算计层出不穷的皇家,若是赔上一个庶子就能将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拉下马,却仍旧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只是成了便是称心如意,败了则是意图谋逆,就不知这是不是胤禟,乃至整个九爷府能够承受得起的了。   舒兰自进殿之后就静静的坐在胤禛旁边,此刻却是忍不住抬眸打量那跟自己妯娌了数年的董鄂氏,眸中带着意外却又像尽在意料之中的矛盾,这样一番话看似是给出了答案,实际上却是由得胤禛来抉择,若是胤禛手下留情那就是普通的后院之争,弘时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而若是胤禛容下下胤禟了,那就是其意图不轨,丧心病狂以亲子性命构陷今上,看着低垂着头看不清眉眼的董鄂氏,便是心知今日这一切的舒兰也不由得在心里叹上一句可惜。   而在舒兰考量着董鄂氏的同时,董鄂氏的目光也从她和胤禛身上一闪而过,然后又落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明珍和胤禟,面上神情不变可心中却轻轻的叹了一声:自己和她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是董鄂家的小女儿,父亲虽说是个武官,粗人一个,却也从小就疼宠于她,出生于世家大族,她知道自己的婚姻注定由不得自己做主,甚至也由不得父母做主,可仍是忍不住期盼过那个要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的。   十四岁的那年她进宫选秀,一眼便被宜妃相中,言语之间就透出了她将是胤禟的福晋,她是满族女子,看似柔弱却性子刚毅,即便外人言九阿哥种种她却并不放在心里,只想着以后要好好与他分忧举案齐眉,然而随着赐婚的圣旨正式颁下来,她却发现父母的面色一日比一日沉重,甚至那已成为三福晋的堂姐也看着自己默默叹息出声,让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这桩婚事怕是难以如自己所想那般简单了。   而果不其然,自己嫁入门之后胤禟并未对她多另眼相看,反而因为她出身于董鄂氏,跟三福晋是堂姐妹而多自己多有不屑,上至清白人家的小姐下至下九流的戏子,他一个接一个的带入府中,虽说并未给那些人一个名分,似乎还给自己留了那么一丝体面,然而,她却早已然是皇家媳妇中的笑话。   你问她恨吗?不,她并不,因为她还有自己的小四,可老天似乎就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竟然最后把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也强行带离了她的身边,她哭她恨,恨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待她,也恨身为阿玛的胤禟竟然无丝毫反应,反倒没事人一般仍旧扑在那些个狗屁前朝事中,她彻底冷了心,从此再不问府物,只当自己是个活死人。   改朝换代,一代新君换旧帝,她仍旧是那个无宠无爱无存在感的九福晋,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就是这般了,可她没有想到胤禟的执念竟然会这样的深,深到哪怕背上整个府里几百口人的性命做赌注也在所不惜,听闻宫中传来弘政的死讯,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四格格,突然庆幸那个孩子早早的去了,不然说不定眼下里被拿去做筏子的就是她了……   董鄂氏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的胤禟那几乎想要杀了自己的怒意,低垂着的双眸只觉得突然有些酸涩,究竟是为了什么让曾期盼过的一切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呢?可是她没有选择,她对如今的生活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豁出去这条命也不过如此,可她是董鄂家的女儿,如果真的让自己卷入了这场谋害皇子意图谋逆的事情之中,即便明面上不至于株连到董鄂家,暗地里谁又说得准?谁不知道今上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自己已经没了女儿,难不成还得叫她阿玛额娘乃至董鄂家几百口人跟她一起陪葬?   罢了,爱新觉罗胤禟,今生你误我一生,我亦并未跟随你到最后,我们横竖互相怨念,来生便怎么样都不要再相遇了罢。   董鄂氏所有的心绪都终结在了心底那声最后的叹息上,而一旁的胤禟也同样不好过——   筹谋良久的阴谋一朝告破便足以让他气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自家福晋翻盘,甚至连自己的同胞兄弟也死死拉着自己不给自己丝毫辩解的机会,此刻的胤禟,一颗心仿佛沉进了海里,顿时让他有了一种荒谬至极的感觉: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胤禛将殿中各人反应尽收眼底,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语气不明的道:“九弟,你可知罪?”   胤禟本能就想要反驳,却再次被胤祺死死的按住,胤禟回头就想掀开自家五哥,却只见对方眼中带着一丝深深的恳求,这么多年下来,胤祺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劝也劝过,胤禟从未改变过自己的初衷,然而眼下里不知道是因为“众叛亲离”的局面让他有所醒悟还是其他,竟是被胤祺这样的眼神震住了,而就在他愣住的这么一瞬,他只感觉到他受众被胤祺塞入了一个冰凉的物件,低头一看,竟是其母宜妃,如今的宜太妃从不离身的玉佩。   母妃……   胤禟不是个蠢人,相反他还是个聪明至极的人,他知道他已经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此生再也不会有翻盘机会的输了,他深深的看了金座之上的人一眼,又将目光转到站在一旁的少年身上,将不理世事的董鄂氏,孝字当先的胤祺,以及一颗拳拳爱子之心的宜太妃的心思,皆是算得精准,他,是真的输了。   深吸一口气,胤禟终于跪了下来,“臣,知罪。” 第154章 穿越对重生终篇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 胤禛并未将胤禟置之死地,但所惩也不算轻松,先是明诏天下先帝九子谋害亲子毒害三阿哥意图祸乱前朝后宫,然其不顾兄弟手足之情, 朕身为兄长却不愿做那不悌之人, 再网开一面只遣其于景陵为先帝守陵,无诏再不得回京, 至于董鄂氏, 则是怜她体弱多年且无关此事, 特此开恩留于京中静养,变相的成全了董鄂氏保全董鄂家的心愿,此外,胤祺和宜太妃也非但没被牵连, 甚至还得了赏赐表明了不追究不牵连之意。   朝中众人皆是对胤禛这般难得的‘心慈手软’来得无所适从,然而舒兰听到前朝传来的消息却是会心一笑, 同样是解决了心腹大患,比起前世的赶尽杀绝且让自己背上洗不净的骂名,眼下胤禛的做法可是显然要高明冷静多了,不说旁的,只说京城百姓人人不屑胤禟却皆道今上仁慈,便可见人心所向,同样的, 也代表胤禟如同秋后的蚂蚱,再也折腾不起来了。   可是这几乎震动朝野的下毒事件, 虽是在明面上已经拍棺定论了, 关起门来的紫禁城中却全然没有事毕后的轻松,反而像是陷入了暴风雨前的宁静中, 饶是那最事不关己的粗使宫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山雨欲来之势——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虽说当日养心殿中种种被胤禛下了封口令无人敢外传,可不说死了一个弘政伤了一个弘时,前朝后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只说前几日下的明诏,就是傻子也都能觉察出其中的猫腻,如此之下,心中本就有鬼的钮祜禄氏自是又气又急。   “亏得还是历经过九龙夺嫡的凤子龙孙,竟是就这点子出息就这点子能耐,难怪斗来斗去斗了这么多年,连个王爵都没捞上,真真是个顶没用的!”   “哎哟我的主子欸,眼下里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奴才说句逾越的,主子爷是个什么性子这天下怕是没有谁不清楚的,眼瞧着似乎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可谁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主子您若是不趁早打算,只怕,只怕会是下一个九爷啊!”   “放肆!你这狗奴才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钮祜禄氏不是不心慌,之前把心慌转作怒火才勉强不至于失态,可桂嬷嬷这一席话却像是一根针直直的扎入了她的心中,话音未落便只见她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勃然失色。   “本宫有什么可打算的,我可什么都没做,他自己舍得赔上亲生儿子的命做赌注,可不是本宫叫他这样做的,弘时,弘时也不是我害的,他自己要跟皇上过不去,原本先帝爷还在的时候他就与皇上不死不休了,这又有什么能赖到我头上的?”   钮祜禄氏不知道是在回应桂嬷嬷的话还是在安抚自己,一席话颠来倒去没头没尾,桂嬷嬷听得大急,她自己个儿却是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你方才不也说吗?皇上那般眼里头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若是知晓了什么哪里会隐忍到现在,你瞧,他那儿都要启程去皇陵了,本宫不是好好的?对,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   “主子!”   桂嬷嬷只觉得自己都快疯了,甚至觉得自己当初简直是被屎糊住了眼睛,竟是还觉得自家主子是个可堪大用的,巴巴的陪着进了府伺候,却没想到旁人一年长过一年就一年能耐过一年,自家主子却是这些年来昏招不断,眼下里,更是把自己逼入了这样一个完全没有退路的死角里……想到今上处置起人来的干脆劲,桂嬷嬷只觉得从头发丝凉到了脚底板,一时间再也顾不上上下尊卑,麻溜儿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力抓住了钮祜禄氏的胳膊。   “主子,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小主子想想啊,若是现在去请罪,至少……”   “你闭嘴!请罪?本宫有什么罪?!”   钮祜禄氏作为同样重活了两世的人,当然比桂嬷嬷更了解胤禛的手腕,顺着桂嬷嬷的话一想也不由得打了个冷噤,她怕,她当然怕,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可是比起怕她更为不甘——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她明明知道皇上的喜好,知道历史的走向,可是为什么一切都跟她记忆中的不一样?从她入府,他甚至都没有多看过他一眼,弘历,那个明明应该最得他喜爱的孩子,也从未得过他什么青眼,反而因为那个该死的小丫头片子无端端的惹了厌弃,堂堂满军旗出身的皇子阿哥竟然还不如一个汉军旗出身的弘时来得贵重,还有那个无论前世今生都死死压在自己头上的乌拉那拉氏,为什么她还不死?为什么她的儿子还活的好好的?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变了?   难道老天爷让她带着记忆重来一世,竟是为了让她再次失败吗?不,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难道是因为我的出现打乱了原定的轨迹?那……如果我让一切回到应有的轨迹上,是不是就会变回来?”   钮祜禄氏喃喃说着让桂嬷嬷完全听不懂的话,可听不懂却并不妨碍她看到自家主子面上一闪而过的狠厉之色,不由得顿时毛骨悚然,,可还没等她来得及再说上什么,就只听到门外传来一声让她更为毛骨悚然的轻笑。   “原来是这样。”   “齐,齐妃娘娘?!”   门‘吱呀’一声地打开,来人竟是原本应该因为弘时中毒而颓废不已的李静婉,然而一眼望去,此时的她哪里有一点之前的憔悴模样儿,盛装之下竟是比年纪小了十几岁的钮祜禄氏还要瞧着年轻些,再看了一眼原本嘱咐了望风的几个小丫头此刻全都不见踪影,桂嬷嬷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心冒到了头顶,惊愕之下,竟是连最基本的请安都忘了。   李静婉看着这一个愣在原地,一个如同魔怔了一般还在喃喃自语,不由得下意识皱了皱眉,然而她却不欲在这上头多做计较,挥了挥宽大的衣袖示意桂嬷嬷退下,毫不客气的坐在殿中主位之上,看着桂嬷嬷连滚带爬的爬了出去,整个大殿之中只剩下她和钮祜禄氏二人,方才把目光转到了仍旧站在一旁神神叨叨的钮祜禄氏身上。   “我是该叫你一句熹妃娘娘,还是太后老佛爷呢?”   “你?!”   李静婉仿佛自己说得是再寻常不过的话,一边说着还一边饶有兴致的敲了敲自己镶满了细碎宝石的指甲套,钮祜禄氏却是因为这短短几个字猛地从不甘中抬起了头,看着对方陡然瞪大的眼睛,李静婉肯定了心中所想的同时,也奇异的觉得原本心里的不平衡平复了很多。   想她堂堂21世纪新时代女性,有着比这些古人超前几百年的思想,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满以为自己也能像那些个清穿小说里写的一般,能够轻轻松松就登上最荣耀的那个宝座,然而她却忘了正正是因为后世人人平等,出生便被父母捧在手掌心里,只要遵循正常的轨迹读书毕业工作总能过得不算太差,于是,人便相对的浮躁,自大。   于后世,她只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权贵,人命,阴谋,算计,这些都离她很远很远,而在这里,她身处是这个天下权利的中心,哪怕身边一个小太监一个小宫女,心中花花肠子都海了多,一条人命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阴谋算计更是家常便饭,成了你便众星捧月,败了你便跌入尘埃,丝毫没有情面,更没有所谓的道理可言。   服气吗?她当然不服气,机关算尽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怎么可能会服气?   可是,直到她的弘时也被卷入了这场名为权利争斗的漩涡,直到她看到胤禟借由弘政的死逼迫胤禛在帝位和皇后嫡子之中任选其一,对方却仍一如既往的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直到那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的高高在上的帝王将她宣进乾清宫,面无表情的说出他一早就洞悉了一切,给她两条路选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拥有过角逐的资格,同时有意识到,比起跟那喜怒不定的帝王作对去以卵击石,或许,去郡王府上当个被奉养的太妃也不错。   “熹妃也好,太后老佛爷也罢,前世今生你总不过是个依附着帝王之心的后妃,可笑你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错的位置之上,痴人啊,真真是痴人……”   李静婉这话似乎是说给钮祜禄氏听,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争是不争,不争是争,这样简单的道理,竟是多活了一世到此刻还悟不明白?”   “你!”   钮祜禄氏不明白自己最大的秘密怎么会三言两语就这么被揭破了,满心震动得无法言语,然而紧接着又看到这个自己向来看不起的李氏,端着一副她最讨厌的乌拉那拉氏的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的震惊又瞬间转为了怒火——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是赶跑来本宫的永寿宫大放厥词?来人啊!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是都死了不成?!”   “嗤—”   若是以往,李静婉听到这样的话哪怕不直接翻脸走人,也至少会反唇相讥,然而眼下里她却觉得好笑至极,于是也就真的这么笑了出来。   “说你痴你倒还真的痴,你这永寿宫现在又还哪来什么奴才?若不是皇上,你当本宫善心大发还巴巴来送你一程?”   “送我一程?不会的,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的!”   “哦?那皇上该如何对你这个在他眼皮子底下与外臣合谋祸乱宫廷,意图谋反的罪人呢?”   来永寿宫之前,李静婉想了很多种讥讽奚落这个以往不可一世对手的话,可当她真正与钮祜禄氏面对面站在一块,看着到了这份上对方仍旧执迷不悟的模样儿,她却突然觉得没意思了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进了水,竟然将这样没脑子的人引为对手来来去去斗了那么多年,这么想着,看着钮祜禄氏这副既可笑又可怜的模样儿,李静婉也再懒得逗弄,快刀斩乱麻一般的直接抛下了一句——   “皇上是什么人?夺嫡之中走过来的胜利者,与他玩阴谋算计,玩权谋争斗,我瞧你这脑子也真真是被浆糊糊住了,眼下里都到这份上了我也让你死个明白,早在弘政刻意接近弘时的时候皇上就已然觉察到了不对劲,之后种种皆是为那人布下的局,你若老老实实这宫中自然会留你一个位子,可笑你偏偏要往你钻,如此,依着皇上的性子,你觉得皇上该如何对你?”   “不!不会的,不会的!我还有弘历,我可是大清的太后!”   “太后?你这会儿还想着当太后?”   李静婉总算明白为什么送钮祜禄氏上路的活会落到自己身上了,涉及皇家阴私不好让外人插手,皇上和皇后不乐意在这么个人身上浪费功夫,便成了一个所谓给她选择的机会,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无谓的东西,不耐的看着嘴里仍叨叨着‘太后’的钮祜禄氏,李静婉从袖中摸出了个瓷瓶直接丢到对方脚跟前——   “太后你这辈子是别想了,去盼下辈子投个好胎吧,至于弘历,皇上已有意将其出继,怜其年幼只要他以后不闹腾总归能够安荣一世……”   “不,不,我不要死,我是太后,我可是……”   “爱新觉罗没有杀儿子的先例,但也不是不能破例。”   李静婉一句话堵住了钮祜禄氏喉咙肿的所有话,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慢慢走到门边最后回头看了那跌坐在地的人影一眼。   “愿赌服输,生死无怨,下辈子再来过吧。” 第155章 大结局倒计时一   这一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 好不容易了结了中毒案,发配了胤禟肃清了前朝后宫,却不够喘口气的功夫,就前后脚的又传来一记足以震动京城各大王府官邸的消息——   主子爷病了!   胤禛虽然被各方面蝴蝶了一把, 不像舒兰记忆中那样四十好几才登上皇位, 可细数下来也已然是直奔不惑之年的人了,有句话怎么说的, 缠绵病榻几十年的老病头倒是拖着拖着没个头, 平日里从来不病的突然一倒下却多数是了不得, 不说远的,就前头的老爷子,再前头的章皇帝,哪个不是如此?便是这头前脚刚传了太医, 后脚整个紫禁城都抖了三抖,饶是素日里再淡定不过的舒兰, 也着急忙慌的直奔乾清宫寝宫。   “参见主子娘娘,奴才……”   “这时候还闹什么虚的?到底怎么回事?”   坤宁宫和乾清宫都在紫禁城的中轴上,站在坤宁宫的大门差不离都能瞅见乾清宫的墙壁,急忙之下舒兰自是来得飞快,苏培盛是伺候在胤禛身边的老人,自然也深知这位主子娘娘平日里虽是一脸菩萨相,动正格的时候却是从不容情, 便是还没等舒兰过来就已经飞快的将乾清宫中上下安排妥当了,请太医的请太医, 打发朝臣的打发朝臣, 封锁消息的封锁消息,等舒兰面含薄怒的站在自己跟前时, 二话不说一溜儿的就跪下请起了罪。   “奴才该死,近日前朝后宫诸事繁琐,主子爷总是批阅奏折到深夜,奴才一记阉人也不敢置喙国事,竟是叫主子爷因此病了,奴才愧对主子爷主子娘娘多年的信任,奴才简直是万死不能辞……”   胤禛不是什么喜欢听阿谀奉承话的人,却眼里头容不得一粒沙子,若苏培盛没有那顶了天的机灵劲,又怎能伺候在胤禛身边几十年,陪着胤禛从皇子成了九五之尊,自己个儿也爬上了总管太监的位子,有了这么会儿请罪的功夫,确实够舒兰看明白殿内井井有条的安排,加上她向来对胤禛身边的让上三分,面色不由得缓了一缓,只是语气中仍是带着薄怒。   “你那点子小心思不用在伺候主子爷上,竟是用到本宫这里来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好了你这笔本宫暂且给你记下,省得回头主子爷说我趁他病着将他跟前的人给打发了。”舒兰也不欲在这上头与苏培盛多做纠缠,转头就问了正事,“太医呢?主子爷这突如其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回,回主子娘娘的话,主子爷脉象气虚冲滞,想是确如苏总管方才所言乃是今日劳累过度所致,毕竟主子爷如今也是有春秋的人了,虽然平日里太医院也一直着力于在吃食上多做养生之调,但内调也得人养,若不然便是顿顿人参鹿茸也是无济于事的……”   早在舒兰来之前,太医院院判就已经被着急忙慌的苏培盛给提溜着过来看诊了,等到舒兰再来的时候都已经亲自去盯着熬药了,便是这会儿竟是只剩下了眼前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太医,头回见到这宫中两大巨头之一,小太医也是紧张得连书袋子都不敢乱掉,却是把舒兰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严重吗?”   “回,回主子娘娘的话,这说严重也眼中,要说不严重也不算什么顶严重的,只是就如魏晨方才所说,主子爷如今已经有春秋的人了,若是注意休息不过度劳累平日里吃食也注意点,自是没什么大的妨碍,只是若是主子爷仍如苏总管所说的总是批阅奏折到深夜,那就……”   闻言舒兰心底里那块大石陡然一松,眉头却仍是紧紧的蹙在一起,转头看向苏培盛,“今日里前朝事儿很多?”   “回主子娘娘的话,不是奴才推托之词,只这前朝事多事少奴才一个太监实在也说不出个究竟,加上主子爷处理正事的时候向来不让奴才们进殿内伺候,是以……”苏培盛拿捏着分寸,说得十分小心,“只是,近日里只见主子爷常常召见大臣,往日里最多隔日才叫近身大臣和王爷们进来议事,近日里却是多的时候怕有个一日三四回,至于议的是什么请恕奴才就着实不知道了。”   王爷近臣一天宣召三四次?   虽是重生而来,为改变自己既定的人生轨迹和弘晖的关系,加上前朝后宫本就一体,舒兰倒也不至于身在深宫之中就对外头的事儿一抹两眼黑,然而她也谨记着自己的本分,也知道胤禛眼里头容不得沙子的性子,所以从来不多越过雷池一步,更是鲜少主动打探乾清宫中的动态,便是这么陡然听到,也闹不准眼下里到底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儿,还是……   舒兰似是突然福至心灵一般,脑中忽的闪过了前世胤祥逝世时,养心殿中的种种异象,常年八风不动的面孔上不由得有了片刻的怔愣。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儿臣听说皇阿玛身子不适,怎的好端端的突然就这样了?皇阿玛可还好?”   舒兰皱着眉不发一言,苏培盛和小太医自然也不敢没眼色的乱说话,而正当殿内的气氛越来越凝滞的时候,却只见一阵急促的脚步从远到近,抬眼只见穿着皇子服饰的十几岁少年快步走了进来,额间还带着细微的汗珠。   “说是太过劳累了,倒也不是特别紧要,只怕再这样下去就要留病根了。”   舒兰看着逆着光走进殿中,轮廓一点点显露出来的自家儿子,心中隐隐有些复杂感,弘晖却没有察觉到自家额娘与平日的不同,只沉浸在对父亲的担忧中,听了这话,好看的眉头不自觉的也跟着蹙了起来。   “近日里前朝也不见有什么大事,皇阿玛怎么会劳累过度?”   舒兰没有接话只抬眼看向苏培盛,后者自是压低着声音飞快的将先头的话复述了一遍,看着自家皇额娘明显不对的神色和耳边这处处透着不寻常的话,只见弘晖的眉头越皱越紧,可刚准备开口,却又只听见殿内传来太医带着喜意的声音——   “主子爷,您醒了!” 第156章 大结局倒计时二   乾清宫的大殿乃是金碧辉煌一片, 而胤禛却偏爱石青墨灰,是以寝殿之中多用这些颜色,平眼下里衬着病色,显得人格外的憔悴。   “爷……”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舒兰印象中的胤禛总是收拾得一丝不苟, 哪怕是老爷子驾崩,兄弟阋墙身心俱疲的时候, 哪怕最为亲近的胤祥病逝帝心大悸的时候, 他也总是将辫子打得没有一丝乱发, 衣裳没有一缕褶皱,而眼前的人,却像是一觉一晃便是十年一般,细细看过去竟是连向来油亮的发丝之中都有了些许灰白, 直将舒兰原本还颇为复杂的心绪直接甩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眼睛有些控制不住的酸涩。   “过来坐下。”   多年夫妻, 胤禛又哪里不知道舒兰心中所想,就着苏培盛放在身后的靠枕微微坐直身体,面上是平日里少有的放松。   “这样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比从前,你前些时候不舒爽的时候嬷嬷要给你叫太医,你还嘀咕着大惊小怪瞎折腾,这会儿你怎么也一样了?”   “这怎么一样?”   胤禛的语气中带着惯常的亲近和少有的调笑, 舒兰却是看着眼前憔悴的面容,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 平生第一次的有些后悔为了明哲保身, 平日里对前朝关注太少,以至于眼下想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胤禛却似是心有灵犀一般的拍了拍她还在不自觉压着被角的手,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面带着急,又苦于自家阿玛额娘在说话不敢随意插话的弘晖。   “你也是个大人了,看着你额娘着急上火,怎么的也不知道劝着点?”   “阿玛,儿臣……儿臣陡然听见内侍说您昏过去了,都差点吓得魂飞天外,更遑论额娘,说句不该儿臣置喙的话,阿玛额娘相伴多年感情甚笃,若是这当口儿臣还眼色的瞎劝慰,只怕还没等儿臣站到您跟前来,就被额娘骂着不孝给赶出去了。”   “你这个臭小子。”   舒兰两世为人皆是受着最传统的女戒女德长成人,这陡然听到自家儿子当着自己的面瞎说起这些,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而转眼看到胤禛带着柔和笑意正看向自己的目光,又立马的回过了神——   “我好端端的过来瞧你,你们俩父子倒是好,一唱一和的竟是编排起我来了。”   “我好端端的,你又着什么急?看你这额头的汗,不知道怕还以为朕出了什么大事儿呢。”   “您这又是在瞎说什么?!”   看着原本缓和了面色这会儿又倒竖起柳眉的舒兰,胤禛面上的笑容稍稍一收,挥手示意殿内的人都退出去,良久才又接过话头,“我老了,这么些年下来,我也累了。”   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只是想到归想到,亲耳听到又归亲耳听到,短短几个字就像平地一炸雷一般,将舒兰脸上的表情炸得凝固住了,原本被自家阿玛额娘的调笑弄得嘴角一翘一翘的弘晖,也满脸不可置信的,猛地抬起了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阿玛,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如今正是春秋鼎盛,怎么就老了?只要您听太医的劳逸相结,何愁不能千秋万代?您可是万岁,如今您离那万岁还久着呢!”   “你这小子怎么学得弘晙那小子一般满口油嘴滑舌了?”胤禛斜睨着弘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还万岁,你是想累死你老子不成?”   “皇阿玛,儿臣……”   “爷,你……”   听得胤禛这么一声低吼,舒兰终于后知后觉的回过了神,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被胤禛抬手止住了话头——   “我年幼时被抱于孝懿仁皇后膝前养着,那时候还小,也不知道我的生母另有其人,有一次皇阿玛到景仁宫看皇额娘,我告退去御花园里给皇额娘摘花,刚好碰上了她,她怀里还抱着皇六弟,她很恭敬的向我请安,但我感觉得到那平静恭敬的眼神下藏着一丝莫名的厌恶和仇视,后来皇额娘没能熬过去我被重新送回了她膝下,在那之前我已经隐隐有所感觉,那个对我充满着仇视冷漠厌恶的人就是我的生母,却还是没有直面起来那样的残酷,我还记得那是八月,天很热,我就站在回廊上等着,听着她在屋内笑着逗皇六弟,她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着尚未褪去的笑意,可看到我的那一瞬,眼神变得比二月的北京还要冷。”   “那时候的我也幼稚得紧,跟老九打架剪老十四的辫子,总是在想看到这样的我她会不会多些关注,或是有一天长叹一声突然就跟我敞开了心扉,可始终没有,无论她嘴边的笑意多温和眼底始终是冰冷的,再后来先帝给了我‘喜怒不定’的考评,我想我的一生总不能就因为她的漠视而毁了,我身上总还留着皇额娘对我的期望,所以我开始拼了命的想出头,只为了皇阿玛能够多看我一眼。”   “那时候前头折了好几个兄弟,怕养不活老大老三就都被送出了宫养,老五被养在宁寿宫,其余的还都是小不点,宫里头也就我跟太子能玩到一块,皇阿玛也乐得看到有人愿意跟太子亲近,那时候我想着这样也挺好,当个辅佐太子的贤王,就像皇伯父一样,子子孙孙都被皇阿玛另眼相看,却是想不到大家伙争来争去,最后这个皇位落到了我的身上。”   “只要在这紫禁城里,每个人就少不了去争去斗去抢,我有时候也想,或许这就是宿命,享受了这天下人的供奉,总得付出旁人想不到的艰辛,可作为一个阿玛,作为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我不愿意我的儿子,我的子孙后辈如我们兄弟几人一样,特别是你和弘晙,人大了心也会跟着变大,被人蛊惑也好自己生出了野心也好,难不成到时候我跟你额娘年级一大把了还得看着你们兄弟二人阴谋算计来背后捅刀子去?生于皇家,留住人性中最初的那些温暖,其实很为不易,但也因为不易,所以才显得珍贵。”   “有时候我也会回首我这一生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说幸我从未感受过何为父母亲情,说不幸我已是九五之尊,且还遇见了你额娘,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很庆幸当初你皇玛法给我和你额娘赐婚,身于皇家不争不抢其实也足够富贵无忧一生了,难得的却是一个情,这个情不是说要你耽于情毁于爱,而是有你所珍惜的情分,你才不至于最后只剩下一颗冰冷的心,只剩下乾清宫上头那个冷冰冰的龙椅,你才能够在这个充斥着阴谋算计的皇宫里,找到一丝难得的慰藉,旁人总说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痴情,在我看来,却是彼情不如此情。”   “冷眼看了这么些年,你能不能当个好皇帝,朕心里有数,朕不要求你开疆扩土,只要你皇玛法斗了一辈子才赢来的江山别糟蹋在我们父子俩手上就行了,如今我已经完成了你皇玛法对我的托付,我累了,接下来如何就瞧你的了。”   舒兰看着嘴巴一张一合的胤禛,整个人显得有点愣愣的。   夫妻这么多年,且还是两辈子,舒兰一直认为自己是了解胤禛的,可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可能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眼前的人,前世的时候总觉得他是一个天生的帝王,冷漠,多疑,决绝,说是携手相伴的夫妻似乎更像是齐头并进的盟友,而今生多了许多的温情,可在她的心里,他仍旧是那个生死只在覆手之间的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也感动,可也敬畏,从不敢轻易的托付出所有的真心,只怕有一日醒来发现不过是黄粱一梦,该冷漠依旧冷漠,要决绝更为决绝。   可眼下里,她想或许是她错了。   或许,哪怕是前世的时候,他也并非那般无情,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特别是在弘晖死后,他或者也无力去表达,于是他们渐行渐远,最后才变成了再也无法说上一句心里话。   或许,那时候总觉得这人是个天生的帝王,或许他也并非表面上所看起来的那么刚强,他也会期待父子亲情母子亲情,期待能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也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得到自己从未得到的东西,可康熙没能给他,德妃从未想过给他,前世的自己,年妃,李氏也从没有全心全意的为过他,弘时弘历弘昼也没能成为他期望中的样子,所以,他才会慢慢的越来越像个天生的帝王吧。   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很庆幸当初你皇玛法给我和你额娘赐婚……   这句话就如同一声炸雷,将舒兰保留了两世的固有思想炸了个干干净净,她第一次意识到,或许于夺嫡之中,确实是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可夫妻之间,却是该争的一定要争,前世的凄苦何尝不怪她的无为无争?而今生,她曾经走出了那一步,他也回馈了自己更多步……她曾想过自己能争回自己的儿子好好活下去,想过能争上那个全天下最尊贵女人的宝座,想过争一下自己娘家一洗颓势,却唯独不曾想过,她争到了这颗她曾以为最坚实冰冷的心。   她的思绪在脑海里不断重播回放的这句话里慢慢的收拢,眼神也慢慢的变得明亮,嘴角的笑容温暖而坚定。 第157章 大结局倒计时三   好好的一国之君说退休就退休了, 无论于前朝后宫都是件顶了天的大事——   后宫里还稍微好些,钮祜禄氏被收拾了,李氏如今守着儿子也放宽了心,其余那些自然是怎么蹦跶也蹦跶不出个浪, 有儿子的琢磨着怎么给自家儿子谋个王位好出宫享福, 没儿子的则全都一改之前对弘历的态度,皆是琢磨着怎么把这小子划拉到自己膝下, 不说图谋什么, 也总归好过大好年华守在这宫里头等死来得好。   此外, 再加上这一朝天子一朝臣,上头主子要换了,太监宫女们里头但凡有点门路的无不拖爷爷求奶奶的上下乱窜着,快到年龄的就想求个恩典出宫, 没到年龄或压根没想着出宫的,则想着与其跟着这些个只能在后宫等死的太妃太嫔, 还不如去储秀宫蹲着,说不准就被新主子瞅中了,便是一时之间,整个后宫各种鸡飞狗跳。   比起明面上勉强还算太平的后宫,前朝可就差把乾清宫的屋顶给掀翻了,甭说稍稍隔着远了些的宗室亲王,就说胤禛的兄弟们, 好不容易熬过了九龙夺嫡,好不容易熬过前朝后宫种种变动, 好不容易才过上两天太平日子, 突然来了这么平地一声雷——将心比心,哪个愿意大好年华就套上个叔父的帽子, 生生从皇帝的手足成了皇帝的叔父,从一线退居到二线去,便是头上这两父子没得这样的小九九,可自己一个做兄弟的平日里跟皇上争上一争也罢了,换成是叔父还能当着人家老子的面,去跟侄子争这个争那个?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心里的怨气几乎要把整个紫禁城的上空都给冲满了。   而前朝的大臣们就更不用说,谁不知道这得不得重用,除了自己个儿本身的能力之外,还得看皇帝瞅你顺眼不顺眼,可眼下里却是好不容易才摸清楚了老了,却一眨眼就要换成小的了,朝臣们心里的苦也快汇成河了。   一时之间,整个前朝人人都苦着一场老脸,就是胤禛再想装看不见也不成了,但担子一担卸了又哪里有转头又要回来的理儿?堂堂一个皇帝,哦不,即将成为太上皇的皇帝,怎么也不能够带头朝令夕改吧?便是胤禛竟也生出了些恶趣味,老爷子一向是以仁治国,换成当年在老爷子面前,这些老家伙怕早就上蹿下跳的谏言来谏言去了,这么一来,喜怒不定倒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   前朝众人哪里知道平日里看起来最正经不过的胤禛心里会有如此作想,事实上,胤禛也没有给他们再憋着劲折腾出什么的功夫——   既然都闲得没事一天到晚只会盯着朕这一家子,那行,就给你们正正经经的找点事。   咱们大清入关到现在也没有这退位继位的前例,这继位大典该是个什么章程,礼部该议就得议了吧,总不能朕说这退位,退个十年八年还在上头坐着吧?   再者,朕要退休了,皇后也要退休了,总不能一直占着乾清宫坤宁宫的住着,选宫挪窝,工部该修缮要开始修缮了,户部该拨钱就得拨钱,总不能等朕儿子即位大典完了,咱们老俩口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还有,这新帝继位,怎么着也该大赦天下一波吧?那怎么赦免,哪些人可赦哪些人不可赦,也得有个章程吧?刑部礼部什么时候能有个准信儿?   另外,朕以己思人,先帝也最是以仁待臣民,这有在外头外放多年不得与家人团聚的,若是经年考评皆优,便可适当调任回原地,而年事已高且已乞休者,也同样准还原地,亦算作是天下同庆了,着礼部吏部详议。   一通下来,六部基本上被支配个团团转,加上这横里来竖里去的不是扯上了官员考评,就是国库银子,还有大典大礼仪,有想干脆从中捞一笔退休的,也有想在新帝面前图表现的,便是整个前朝往着胤禛期望的方向忙了起来,至于余下那一拨自家的爱新觉罗爷们,胤禛轻轻一笑,再度扔下一记炸雷——   俗言总道男子先成家再立业,朕在太子这个年纪的时候,皇父早就为朕挑好了嫡福晋,几十载至今也算是一段佳话,如今,太子已然成人,国之重任将至,朕和皇后也不忍其孤身寡人,特令礼部内务府奉旨选后!   选后?!   虽说同姓不婚,可是自家福晋的娘家,儿媳妇的娘家,哪个不是自己的势力?老爷子这说一不二的,要退就退咱也轻易插不上话,可是这后位花落谁家,里头学问可就大了去了!什么?你说这后位落也落不到我这糟老头子身上,你没瞅瞅前头的赫舍里索额图家,就他那脑子也能跟明珠斗了一辈子,还不是因为家里出个皇后有个太子?而且,万一这皇后生的孩子再得了位帝位,我的乖乖啊,隔壁街的佟半朝家可不就是例子?   炸雷之下,老王爷们也不装病装死了,兄弟们也不每天愁得像死了爹了,皆、通通两眼放着绿光深挖起自己福晋家儿媳妇家,乃至于亲信家,七大姑八大姨一表三千里家有什么合适的姑娘,仿佛只要逮到一个拿得出手的,这后位就保管掉到自己碗里一样。   站在制高点的胤禛满意极了,却万万没想到在坑了前朝众人的同时,也把自己给坑了一把——   “您这轻轻飘飘一句话倒是来得轻松,可哪有选后这般选的?你瞅瞅前头太子爷选妃的时候,宫里头谁人不是藏着掖着的,就是老爷子也从没将话说准过,不就是怕弄成这样?不然要是相看了几个,外头传遍了天,最后却是没成,这姑娘家还怎么嫁?弘晖又怎么自处?”   “……”   胤禛是个好皇帝,但要说他是个好爹,得看是从什么角度上来看,作为一个封建帝王,他可从没觉得舒兰说的是什么大问题,听了这话心里头也颇有些不置可否,前头太子选妃闹得满城风雨,还不是因为皇阿玛皇玛嬷都拿他当宝贝疙瘩吗?堂堂一个男子汉有什么经不得的,再者这皇后只有一个,其他的还不能给个妃位?当皇帝可不就是个什么都在权衡的活儿,不然自己干嘛撂挑子?   可看着瞪大了眼睛瞅着自己的舒兰,胤禛下意识的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尴尬的呵呵道——   “你多虑了,我又怎么会没想到这些呢?之所以这样自有我的考量,你也别急眼,谁说又真的用他们挑的人呢?还不是得咱们看,得你这个当额娘的看?”   “话是这么说,可还能真的完全不拿他们的说头当回事?”   舒兰倒还真的没往胤禛压根没拿这些当回事这上头去想,还真以为这是为了在弘晖继位之前,将前朝那些个人的根系都摸清楚,虽是不满拿着自家儿子做筏子,却也说不得什么,只是转头又想起那些个门当户对的家里情况,脸还没开又是一脸的愁容——   “这向来嫡福晋都越不出那几家,要说董鄂家也不必往远了看,三嫂便是这董鄂家嫡系里头根正苗红的嫡长女,要说三嫂倒是个明白人,可是对于大局还是欠缺了些,这般做做皇子福晋没什么,做皇后便是不能够了。”   舒兰抬了下眼皮。   “况且,这九弟妹的事情过去刚不久,若是咱们挑上了董鄂家,倒像是什么交易一般,外头的人总是喜欢没话找话,到时候便更是麻烦了。”   “佟佳氏,他们家姑娘倒是不错,可是这男人们就……况且已经出了两个皇后了,也不适合了。”   “钮祜禄氏……”   舒兰和胤禛皆是膈应了一下,直接跳过了写下下一个姓氏。   “索绰罗氏,这家倒是不错,家里算是御史世家,家风是没得说,就是眼下里这父兄的官职低了些,而且那姑娘也进宫请过安,瞧着却是太正板了,弘晖的性子,我倒还是希望他配个灵秀一些的……”   “这富察家……”   “不行!“   一直在炕上摊着当布景板的二人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就跟被蛰了一样直接跳了起来——   “谁家的姑娘都行,就是富察氏不行!”   “就是就是!”   胤禛瞅着舒兰一个个挑下来,已经有些为难了,陡一听到自家小儿子小女儿的声音,本能的就投去了两道不善的目光,可向来对胤禛狗腿得不行的二人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你争我抢的争着说——   “这富察家的姑娘长得不好看,好好的家里也是官几代了,皇玛法也没亏待他们,进个宫穿得比宫女还素,不大气,看着也不好看,当个侧也就罢了,一国之母,就不能够了吧?”   “不止不止呢,上头我去御花园给额娘摘花来着,那丫头瞅见我不躲也不避的,虽说爷年纪稍小了些,那也是外男,这般算是什么?女四书可是读过没读过?”   景娴是被富察氏压着往死里踩过的,自然是打心眼里的不愿意这么人成了自家嫂子,可是……狐疑了看了弘晙一眼,这二人也没什么死仇吧,至于往死里黑吗?不过一码归一码,还是默默的给自家小腿子比了个大拇指。   得了,好好的大清最大的钻石王老五,眼下里却是成了老大难,胤禛和舒兰有些忧郁了。 第158章 大结局倒计时四   当婆婆的心态总是很微妙的。   想着自己盼了两辈子才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的孩子, 便是深知弘晖注定有自己的路要走,眼下也早已是有了自己主意的少年人,当母亲的却仍是忍不住想要再周全一些更周全一些——   出身不好的见识不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眼前一星半点的什么迷了眼, 一国之母自是当不得;家里庶出姐妹太多后宅不宁的也不好, 虽说要管理泱泱六宫,阴谋算计要了然于心, 却不能是精于此道者, 不然怕是六宫之中再不得安宁;父兄太过于野心勃勃的也不成, 孰不见上世年羹尧年妃的例子?   舒兰执笔一条条划拉着——   弘晖这孩子是个极有主见的,这皇后便不能太过于没主见,夫妻之间自当有商有量,若是一人有主见一人只知附和, 这帝后又如何和谐得起来?   要管好这偌大的后宫,皇后必然得是个拎得清的, 性子千万不能左儿,万事都得照着规矩来,不然来个天天依着自己性子来的,后宫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大清后宫就不兴才女这一套,往前数的孝献皇后(董鄂妃)倒是一手好画一手好字,可落得怎样的身前身后名?便是不说这些,文人嘛, 总是敏感且孤傲的,当个妃子倒还成, 皇后要是天天自恃才女一股子清高劲, 想想都知道这六宫得成什么样子。   总的来说,就是得挑个性子豁达不矫情, 容貌尚可端得住,不用出口成诗却能知事明理懂规矩,父母两相和谐从小没受过什么虐待不会有什么阴暗面,又得知道后宅阴私那点事的……容貌倒还能一眼瞧个明白,旁的总不能还特特安插几个人去大臣家里探深浅吧?   真真的事急则乱,景娴在一旁看着自家额娘为难得几乎要咬鼻尖的样子,终是忍不住拿着帕子掩嘴笑了起来:“额娘,虽说大哥大婚的事儿是拖不得了,您也不必这样吧,实在不行咱们不能选秀?在外头摸不出个底儿,放眼皮子底下总该看得明白了?”   “可是……”   没等舒兰舒展开眉头,一旁毫无坐像的弘晙也飞快的接过了话,“可不是?额娘不必担心,装样子谁都会,可都到了咱们的地盘咱们还不能想法子给揭了那些个假模样儿?”   看着这成天到晚没个正行的小儿子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儿,以及平日里甚是娴静此刻眼睛里却泛着莫名光彩的女儿,舒兰只觉得太阳穴凸凸的跳了起来,“你们可不许胡闹!”   “怎么就是胡闹了呢?”  俩兄妹难得异口同声——   “额娘,咱们也想为大哥尽一份心不是?若是有那假模假样内心藏奸的,不揪出来扔出宫去,以后岂不是给大哥找麻烦事儿?瞧瞧阿玛后宫才几个人,额娘您这样厉害,都闹出了那么些个事情,换做大哥可该如何?可不该想尽了法子给挑个可心又周全的嫂子?”   “罢罢罢,你们有这份心便就随你们去,可额娘话先说到前头,若是你们胡来可别说你们阿玛,就是我,都饶不了你们俩。”   舒兰从来不是个挑剔的人,可在这挑儿媳妇身上,由己推人,想着这两世以来经历过听闻过的种种幺蛾子,都让她忍不住挑剔了起来,她自是不喜这种感觉,眼瞅着自家儿女眼巴巴的一副想给自己分忧的模样儿,嘱咐身边的人给盯紧了切不可闹出什么不像样的之后,听了好俩天底下人报上来,啼笑皆非之余却也觉得是个法子,便干脆撒开了手。   即将正式升职为太后娘娘舒兰是省了事,当老子的胤禛一门心思只想着在退休之前怎么再教导教导儿子,头上无人管,景娴和弘晙是彻底的撒开了手脚,满怀着走上人生巅峰进宫的各色秀女,算是正式拉开了她们倒了血霉的选秀——   “啊!”   天尚未破晓,就只听一声尖叫划破了储秀宫宁静的上空,太监宫女们见怪不怪的继续该洒扫的继续洒扫,却只听砰砰几声,其中一间屋子被大力的推开了,隐隐绰绰的显出了个婀娜的人影,然而下一秒却只听这个人影继续崩溃的大叫了起来——   “富察小贱人我跟你没完!”   被吵醒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储秀宫的秀女也慢慢齐聚到了此间房间之外,被骂指小贱人的某富察氏一脸错愕,“郭络罗姐姐何出此言?好好怎就偏偏将矛头指向了我?若是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妹妹还要做人不做?”   “你倒还恶人先告状了起来!”显然是受害人的郭络罗氏一把放下一直遮着脸的帕子,指着自己红起了一片的脸,“今日早膳午膳都是所有人一起用的,坐的位子也都是随意挑的,必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此外我只吃了你送来的藕粉糕,吃了没多久刚刚睡下就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敢要我给你个所以然?”   听着在场其他秀女开始窃窃私语,看自己的眼神全然变了,富察氏也淡定不下去了,“我何时给姐姐送过藕粉糕?这宫中一针一线皆有定数,又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秀女想要什么便要什么的?”   “你?小小秀女?”   郭络罗小姑娘越说越气,想着自己脸怕是根本到不了主子们跟前就会被送走,越发的不管不顾了起来——   “真是天大的笑话,谁不知道你伯父是总理事务王大臣,我们难以登天的事情在你手上有什么难的?我只是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你要这样对我?我出身比不过你,容貌比不过你,才学比不过你,只求一个小小的位子便好,从未想过与你相争,你为什么不去害她们,为什么偏偏是我?”   富察氏虽然性子沉稳,打小也是做皇后的教养养大的,但到底眼下不过一个虚岁十一岁的小姑娘,自家兄弟多打小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了,哪里见过这几乎快成了泼妇骂街的景象,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可心里也知道若是此时不辩解这顶帽子可就死死扣在自己头上了,皇后之位怕是再与自己无缘,便只见她顿时目光一定,竟是伸手就给了郭络罗氏一巴掌——   “够了,平日里与你相处甚欢知晓你是个活泼不晓事的性子,一时激动被蒙蔽也是人之常情,是以方才并未想着与你计较,可眼下里竟是瞧着你越说越过分了,伯父是身沐皇恩不错,可大家伙能够站在这里谁又不是沐浴皇恩呢?若真是我,既能从外头弄进东西我还不能做周全些,偏偏要用自己的手送东西给你再瞧着你发作起来闹腾?这天下又哪里有这么傻的人,做贼拿赃,盼姐姐清醒点莫要被人耍了才是。”   郭络罗氏被说得半晌说不出话,姗姗来迟的教引嬷嬷也总算是来了,几句话就结束了这场闹剧,可一边听着底下人学嘴儿的景娴和弘晙却是不大满意了——   “招呼了那么多人就是想把这富察氏拉下去,怎么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缜密?”弘晙翘着二郎腿,满脸的不舒坦,瞅了眼旁边显然更不舒坦的景娴又嘿嘿一笑,“难怪那会儿你被收拾得那么惨……喂喂!痛!”   “哼!”景娴松开捏着弘晙耳朵的手,又嗤笑一声“她要是没两把刷子,能摆得平你那好四哥?”   说完又一叹。   “倒是白搭了那郭络罗家的姑娘了。”   “我说你是不是当小丫头当傻了,什么时候这么有善心了?”弘晙就看不得景娴这幅样子,“你怎么不想想她这个性子进了宫可有好的?还不如回家找个本本分分的嫁了,或许还有个好造化。”   “行了行了你别指着我说了,现在多少个了?”景娴一翻白眼:“加上昨个儿和前几日的,已经好几个被送走了,那些出身好些的怎么着也得留到最后一轮,还得做得不显山不显水点,不然等人家回去一说一琢磨,可不就给阿玛额娘找事儿?”   “那还用你说?”   两兄妹继续加油,秀女继续遭难——   比如有故意安排小宫女说闲话给听到,然后初闻皇家绯闻忍不住大嘴巴传起来的;   比如有故意装作不经意透露出弘晖的方位,引着秀女过去然后被当面给了没脸的;   比如有天天孤立遗世,捧着诗词迎风望叹的……   比如有拉帮结派,带头酸来酸去的……   统统被景娴弘晙记到了小本子上,秀女大军们在这样的祸害下,也从原本的百余人剩下了最后三十人,还有好些个是因为出身混到了最后一轮,所以实际上没有被记上一笔,真正符合帝后要求的,只剩下了最后三人——   其一为瓜尔佳·明岚,往远的数是直义公费英东那一脉,近一点则跟废太子妃瓜尔佳氏是一支,若是两人见着了,瓜尔佳明岚还得叫废太子妃一声姑姑,瓜尔佳氏虽然从鳌拜开始就一路走霉运,好不容易出了个太子妃也没捞上什么便宜,但是家世教养却都是一等一的,若不然,挑剔如康熙老爷子,也不会巴巴给当时宝贝得不行的太子配以瓜尔佳氏为嫡福晋。   其二为西林觉罗·清雅,是鄂尔泰第三子四川总督鄂弼的嫡长女,不得不说虽然鄂尔泰本人混了大半辈子才爬上高位,但是得以重用却绝对不是靠的运气,而是绝对的实力,西林觉林一门族人几乎遍布朝野,加上其门风清正,重子女的教养,一门之中无一不是贤臣佳妇。   其三则为觉尔察·云溪,其祖亦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的觉尔察·安费扬古,不过不像其他氏族原是满人,而是后来归顺,所以也向来低调,一门之中能人不少,也是胤禛跟弘晖提起可以重用的一门,觉尔察云溪年纪虽小,却是处事周全沉稳,叫极为挑剔的景娴和弘晙也说不出什么来。   选不出合适的媳妇糟心,一下有了三个哪哪儿看着都好的儿媳妇,舒兰又开始惆怅了。 第159章 大结局倒计时五   如舒兰所想, 弘晖确实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或者说,作为胤禛看好的新一任大清的主人,又怎么会是轻易会被人所左右的无用蛋子, 看着额娘弟妹为着自己忙活得好不热闹, 好笑之余,心中却也泛起了一丝难有的暖意, 抬眼轻瞥了一眼上头说是不管, 又认认真真听着苏培盛说起后宫动向的自家阿玛, 弘晖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如今谁又能说他们的天家无亲情呢?   弘晖固然是享受这种被父母弟妹放在心尖尖上惦记着的感觉,也乐得看前朝的老狐狸们你咬我一口我抓你一把,然水至清则无鱼,想要趁着选后将那些不安定的钉子一次拔出显然是不现实的, 事极则反自也只能等日后再循序渐进,而后宫一日无主他在那些个老狐狸眼里就一日都还只是个孩子, 日子那样长,既然要定下便总得定个相对可心的吧?   殿选这日,体元殿中,满是颜色。   选秀分为初选次选及殿选三次选阅,主要由户部组织内务府经办,所有符合年龄的满汉蒙军旗女子皆由各旗主呈报,从神武门由内务府太监引领入宫, 头轮选阅由内务府总管太监操持,主要是相看各人体貌, 太高不行太矮不行, 过胖不行过瘦也不行,太黑不行白得像病秧子不行, 脸上有痣不行身上有疤不行,声音粗哑不行有体味更不行,还有内务府嬷嬷专门在房里守着要验一验私密之处,皇宫大院可不敢冒给皇帝带绿帽子的风险。   这般那般下来,能留到第二轮的也都是标标致致,水水灵灵的了,或是实在出身家世不错,总得留些面子不好第一轮就筛掉,以免妨碍日后婚嫁一不小心就结了仇的,后者嘛,上头心里也多少有数,横竖也不会影响到大选结果,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有人陪跑,到了此番,便不再是内务府太监嬷嬷能够做得了主的了,除了日常教授礼仪就是等到宫中太后或高位妃嫔的筛选了,若皇帝有意第二轮也有来看看瞧瞧的,到了弘晖这儿,他自是不会巴巴的跑来看什么第二轮选阅,也没得什么后宫,自是就由舒兰一人拍了板——   作为一个皇后,作为能让最讲规矩的四爷都满意的皇后,舒兰自是有着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看待自己个儿亲生儿子的人生大事自然也有一番想头,孩子虽是有主见也不怕被个女人左右,改朝换代之时却也没必要去赌那些个麻烦,女人看女人总是比男人看女人来得准,端坐在后宫里这么些年舒兰也不是白看着的,便是看着略有妖娆之姿的,瞧着就是精明厉害会算计的,还有那些看着老实本分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个不停,俗称憨面刁的,一手便又刷了一多半下去,余下最终进入殿选的,除了西林觉罗、瓜尔佳、觉尔察三人外,竟也只剩下了寥寥二十余人。   是以,能走到弘晖跟前叫他看上一眼倒也是真不容易——   殿中弘晖一人端坐在主位之上,即是退位再是上心,胤禛也不会于理不合的来亲自看儿子怎么选儿媳妇,只千叮咛万嘱咐舒兰好好帮着瞧着,一国之母切记不可叫弘晖乱来,又叫舒兰一通晖儿什么时候乱来过的话给堵了回去,可嘴上说着不管了,端坐在寝宫里翻着书页却是不知道多久没翻过一页了,直叫一旁伺候着的弘晙低着头闷笑出声。   舒兰和景娴陪坐在次位,按理说这皇帝选秀没有长公主陪选的道理,可谁叫景娴独得太后和太上皇欢喜,又是皇帝的亲妹妹呢?反正左右也不会干预到什么,宗室自也懒得在这上头讨嫌,景娴黑溜溜的眼珠子大大方方从前排秀女身上一个个转过,说起相似,景娴可以是说是舒兰二子一女之中性子最像胤禛的了,看着那满头珠翠的就不喜欢,俗气!弱柳迎风也不喜欢,看着小气!一排统共四个秀女,竟只有最右侧一个还稍稍能入眼一些,便是不由得撇了撇嘴。   舒兰含笑拍了拍景娴的手背,示意她不要调皮,转头看向端坐在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弘晖:“皇帝,你看如何?”   弘晖带上了点笑模样:“额娘做主便是。”   这是不喜欢了?   舒兰挑了挑眉,抬手接过随侍太监递来的册子,一水儿的满军镶黄旗,宗室里头适龄的够不上这样的家世,够得上的又是挑续弦,眼下瞧着也不是□□生,就也不必白瞎了这等家世模样儿了,省的又生出什么心思,随意挑两个汉军旗也就罢了,然这几个里头却也不能一个都不留,指甲从册子上一一划过,终是挑了最右侧略显高挑的女子,“舒尔根觉罗氏,留。”   一批换走又上一批,可瞧了前面的光景各自心里却不由得打起了小九九: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怎的叫太后选了?是他不喜欢前头那几个模样还是什么意思?太后又是什么意思,竟是四个里头只留了一个,这是不想叫后宫进太多人了?   心中百转千回,动作上不自觉便带出了些不自然,坐在上头的都是人精,收入眼底自是不由得摇了摇头,宫中岁月漫漫,又与前朝紧紧相连,自己都稳不住又如何统领六宫?一来二去又是刷了好些个,除去准备指婚宗室的,宫中留牌竟是不留几个,叫原本不动如风的舒兰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日头渐移,选秀正是流火八月,无论是殿内殿外的折腾了这么半天都胸闷头沉得很,眼瞧着母后皇太后的眉头越皱越紧,自有机灵的太监上前侍奉:“皇上,是否先用膳再继续?”   “如此,朕倒有个想头。”弘晖向来至孝,眼下却是破天荒的没有直接应下,而是朝着自家额娘眨了眨眼:“皇后不光是朕结发之妻,后宫之首,也是天下女子之表率,正当是妇容言功无不具足,朕便是突然有个想头,正巧膳时,便由尔等各准备上小菜一样,替朕侍奉了太后权当敬孝了如何?”   大清自圣祖起便深受汉文化影响,虽说满蒙二旗不似汉军旗那般苛刻,适龄选秀的却都会被拘在家中读上几遍女四书,学学女红烹厨,不用开口成诗挥墨成画,也总得学上一两门技艺,而往常殿选时也确实都会叫秀女展示一二才艺,但多是书画琴舞,然不管众人心中如何思量,面上却也不敢显露满分,纷纷福身称是暂且退下。   “皇帝,你这是?”   饶是自家亲儿子,舒兰也有些闹不懂弘晖的用意了,打小就不是重口腹之欲的孩子,怎么破天荒的叫秀女们下厨了?在她看来,皇后能有几回下厨的机会,即便有了不得是宫女嬷嬷们万事准备齐全装个碗便算是亲手做的了,而琴棋书画什么的,有着董鄂妃的前车之鉴,舒兰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哪怕懿旨也不需皇后亲自写,所谓贤后说得可从不是这些,而是有过人的胸襟和够远的眼界。   “先人总说字如其人,看字如看人,可皇玛法爱董其昌,便人人都学董其昌,反倒是失了自己的本心,从这般模仿之行重又能看出什么其人?前朝那些个老狐狸,为着这般选秀怎会不用尽心思来揣摩儿子的喜好?思来想去,倒也就只有这食不过三口的膳食,难得叫人揣摩些了,突如其来的,不知晓喜好却又要投其所好,倒也算是能见见真正的心思如何了。”   弘晖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砸进了舒兰的心里,看着面前还略显稚嫩的脸,突然就有了吾家孩儿初长成的感慨,不过也没来得及感慨多少,就只听到殿外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花盆底声音——   给秀女准备的时间并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两刻钟,即便是怕准备的东西入不了太后皇上的口,有着一大帮子宫女嬷嬷打下手,却也是着急忙慌得很,再是简单也得有荤有素有汤有羹吧?这么烈日如火的天里,如此折腾一番,倒是叫眼前这些原本精心装扮得如神仙妃子一般的秀女多了几丝人气。   汤两品:龙井竹荪、山鸡浓汤   前菜两品:鸡丝黄瓜、瓜烧里脊、口蘑发菜   饽饽两品:豆面饽饽、龙须面   主菜四品:花菇鸭掌、糖熘鱼片、活钻鲤鱼、清蒸江珧柱   点心三品:香酥苹果、合意饼、枣泥糕   随着侍奉太监一声声报菜名,大大小小的盘子在跟前摆了一桌,一眼瞧过去倒也是不错,舒兰知道此番弘晖心中自有考量,只是执筷入口并不出声,而弘晖却是难得一改平日里的温和模样儿——   一勺浓汤入口:“太齁了。”   一筷里脊入口:“太油了了。”   一口龙须面:“太淡了。”   一口枣泥糕:“太甜了。”   一口鲤鱼:“太腥了。”   一口饽饽,表情更差:“没熟。”   随着弘晖一口一句,殿中面色发白的秀女越来越多,然而在他看来却不值不提,力所不能却偏偏要做精细菜是自不量力,这般天气偏偏做重油油炸爆炒显然心思不细,清淡无味则是只求无过,皇后这个位子可不是只求无过就能坐得稳的,一番试吃下来,最后竟是只余一盅龙井竹荪、一盘鸡丝黄瓜、一碟香酥苹果,而其中又只有一味出自满军旗秀女之手——   看着玉盅旁清秀的觉尔察·明溪几字,弘晖抬头看向下方的粉衣女子,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如此,甚合朕意。” 第160章 大结局倒计时六   皇后人选未定时前朝后宫着急忙慌得很, 人选定了呢,也依旧继续闹腾着——   宫中万事皆有规制,皇子成婚是个什么标准,亲王受封是个什么标准, 公主下嫁是个什么标准, 后妃晋升是个什么标准……乃至你吃一口菜都要看看合不合规矩,更别说他们主子爷皇上要娶皇后了!礼部翻来翻去, 前头世祖爷和圣祖爷可都在紫禁城里娶的皇后, 可按当时之例!   礼部想省事, 不知道新上任的主子爷是个什么心思,按着您爷爷您祖爷爷的例子办,至少不出错吧?然在选秀中没捞上什么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却不乐意就这么顺当当的揭过了去——   “您这话我可不敢苟同了, 前头世祖爷圣祖爷是个什么情况,眼下又是什么情况, 世祖爷那会儿咱们大清将将入关,汉人们总是瞧不上咱们,总觉得咱们是关外来的土匪,这才有了那般盛大规制的婚礼仪,为的就是叫那些人看看咱们满人可不是什么不讲规矩的野人,再者,当时世祖爷的皇后可是蒙古亲王之女, 撇开同是文皇后的亲侄女,还是世祖爷的嫡亲表妹不说, 可不也是为了安抚蒙古?”   “圣祖爷那儿更是不用说, 圣祖爷幼龄登基四辅臣把持朝政多有专断,大婚可不是为了亲政?若不是文皇后叫仁孝皇后入主坤宁, 怎得文忠公支持,又如何擒鳌拜灭三藩有了后头的盛世之景?如此这般,又如何能跟眼下一样?”   礼部和内务府又不是死的,听了这话自然是不乐意——   你们嘴皮子上下一翻倒是轻松,合着不叫你们担着就真真说话不腰疼了?话里话外的指着照例竟是还高了?太上皇太后可还没行呢!更别说眼下里要大婚的这位明摆着自己个儿的顶头上司了,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向来都是你让我今天不痛快,爷就叫你一辈子再痛快不起来的主儿,甭说这是按着旧例来,就是要逾越,谁还能说个不是?   礼部内务府领头的的互看一眼,哪还不知道这些老货是因为没给自己家抢上皇后的位子心里憋屈着,只怕这新皇后势头一起以后家里有个什么惦记都塞不下人站不住脚跟,说白了也就只能趁着主子爷说议章程这会儿叫嚷叫嚷,真叫上头知晓了可不又怂了,说起话来自是不客气。   “老大人这话本官是不敢苟同,甭管世祖爷圣祖爷那会儿是因着哪般的原因定下的章程,既是有了章程就没有违了老祖宗例的理由,不然往外了说,可不叫老百姓看着咱们主子爷大婚,竟是还分出了个三六九等?”   “正是这么个理儿,主子爷登基大典刚过正是万民归心之时,且如今远不比世祖圣祖初年之时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天佑我大清之盛世,竟是帝后大婚要减例,这是什么个道理?这可是咱们从大清门迎进来的第三位主子娘娘,正该好好操办才是,老大人可别是自己个儿有什么私心,竟是叫主子爷委屈着吧?”   得!吵来吵去也没个定论,让老爷子定吧!   前朝的事情好解决,胤禛是个最重规矩的,规矩是如何就是如何,既是有定例自是大手一挥照着来,至于不平的那些人该如何,也被他一挥手扔给了弘晖:万事帮着操心好了当然是能省下不少麻烦,却也容易把人搞废了,前不见废太子多么出类拔萃的人,在紫禁城里头圈了几十年成了什么模样儿,圈养着的是猪放养的才是鹰呐!   胤禛乐得当甩手掌柜,看着自家儿子天天忙得前脚跟贴着后脚跟,难得的迎来了人生中的清闲日子,已经退休成太后的舒兰却仍是忙得不得空——   儿子要大婚了,紫禁城里头终于要迎进新的女主人了,可是这快要迎进也还没真的迎进,是以上上下下还是少不了她打点的,再有,这皇后进来了跟着其他妃嫔就不远了,老爷子又不是崩了,选秀留了牌子的也得再挑挑,总不能偌大的后宫里头就一个皇后杵着,那还六宫之主个什么劲儿?   另外一边呢,既然这东西六宫都要进人了,作为公公的胤禛再在宫里待着便有些别扭了,得,那就移居圆明园吧!   主子一张嘴,奴才们跑断腿。   又是大婚又是册封妃嫔又是太上皇太后要移居圆明园,哪样都不是能押着的事儿,内务府礼部都快疯了,恨不得一个人拆成三个用才好——   礼部一家家的跑着宣纸都要跑断腿,弘晖并没有册封太多人,瓜尔佳和西林觉罗家的封了妃另再随意点了几个贵人也就完了,都走到了这么一步大家也不是个傻子,这两家的再指着给了宗室哪家人家心里也膈应,心里敬畏点的呢,这是太上皇太后曾经看上了做皇后预备役的,谁知道主子爷怎么想的,心里大胆点的呢,合着你主子爷不要就塞给我了呗?横竖都不会有个好结果,白白耽误了姑娘家家一生不说,还结了两家这么姻亲满天下的仇,还不如塞巴塞巴收到紫禁城里算了,皆大欢喜!   妃子是要比皇后早入宫的,到时候皇后大婚册封还得跪在旁边迎着,说起来也憋屈,原本就是差不离的转眼间竟是主子娘娘和奴才了,谁心里头痛快?礼部官员前脚刚一进门,后脚就被拉着打听皇后的嫁妆聘礼如何如何,直叫前脚刚从皇后娘家出来被嘱咐了一耳朵的礼部官员面上带着笑,心里骂着娘。   内务府也没好到哪里去,皇上皇后后妃的礼服朝冠,不同位份的铺宫,六宫里头得收拾出来,也没个准话说那些个太嫔啥的是不是一起去圆明园,那寿康宫也得收拾收拾,圆明园也得提前着人过去,长久没人住的屋子要先熏起来,内务府总管掐着手算着……六宫里头要安排人,寿康宫里也得安排几个,太上皇太后去圆明园还要带走一批,得,又多了个事儿,包衣旗下家的赶紧送人进来吧!这回小选免不了了!   一时之间,紫禁城里头忙了个鸡飞狗跳,舒兰虽说是不用自己动手,好歹还得操操心,一边叫人将用惯了的东西收拢收拢准备抬到圆明园去,一边还要看看大婚后给皇后后妃的东西,另一边呢还得看看这用惯了的人哪些带着走哪些留在紫禁城看屋子,一时倒还真的看起来忙忙碌碌,另外两位爱新觉罗家的爷可就真的是闲得大眼瞪小眼了。   帝后大婚已经是前朝最大的事了,这事儿一定,谁也不会没眼色的在这个时候给皇上找事儿,自是太平安生得很,自家阿妈额娘说来也是因着自己去了圆明园,赶着这段时间,弘晖当然要多在跟前侍奉,一中年大爷和即将奔新婚的年轻大小伙除了朝政也实在没什么说的,还好景娴和弘晙在一旁跟着凑趣——   “大哥,以后你可得好好对大嫂,我看着额娘像是可满意了,咱们家可不兴宠妾灭妻……哎呀,你又打我!”   景娴看着弘晙那副挤眉弄眼的样子就不得劲儿,很是白了他一眼“大哥向来是最知道分寸的,还用得着你说,只要你以后不这般,额娘怕就要谢天谢地了。”   弘晙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说什么呢!”   这下胤禛和弘晖倒是有些稀奇了,自家的混小子自家才知道有多混,从小就掏蛋打鸟恶作剧没消停过,一路从雍王府到紫禁城哪哪儿都有这小子的劣迹,就是被老爷子当面挑破的时候也是哽着脖子面不红心不跳的,眼下却因着景娴一句打趣脸红上了?不打量不知道,一仔细打量还真是——这小子也差不多快到可以纳福晋的年纪了!   两双眼睛又同时一转:得,公主也要开始找额驸了!   胤禛弘晖父子俩算是给自己找到事儿干了,八旗适龄的姑娘小子的资料一叠叠往案台上递,叫一向不动如风的龙凤胎坐不住了——   弘晙:天啊大哥,弟弟知道你不防着我了,也没必要全往家室好了挑吧,这样吴扎库氏那点子家底子可怎么样才上得了您的台面啊!您倒是防着我给看点门户低些的呀!   景娴:口胡!谁乐意在京城里待着,京城里头好些的八旗早成婚了,不好的都差到没眼看了,跟京城这些人来来往往打了两辈子交道了,这辈子说什么都不能耗在这些个家长里短上了,皇阿玛皇兄,说好的公主抚蒙古呢!   龙凤胎头一回觉得同命相连,又说不出个什么,只能天天着急忙慌的围着父兄打转,时间一溜儿,还没等他们琢磨出个好法子得偿所愿,自家大哥大婚的日子到了——   帝后大婚不是个轻松活,准确说,当从大清门迎进来的皇后,不是个轻松活。   子时不到就得被人叫起身,沐浴上妆一通折腾还不能用膳不能喝水,最多就是用点糕饼垫吧垫吧,别弄出大婚皇后晕了的笑话,可一天不喝水就用点干巴巴的糕也是有得受,胡乱吃两口就差不多要升凤舆了,当个福晋皇子还要来府上迎一迎,当皇后谁敢叫皇上来迎?得,自己走吧!   皇后的仪仗可不是直接从娘家到紫禁城的,帝后大婚是国之大事,可得在北京城里划个之字让百姓们都瞻仰下皇室喜气才赶着寅时进乾清门,别以为当皇后就不用跨火盆跨马鞍,只是地方特殊点,火盆放在乾清宫殿内,马鞍在坤宁宫门槛,进了坤宁宫入了洞房才算是终于跟皇上接了头。   甭管地位多高,大婚总是值得高兴又带着点紧张的,挑起喜帕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再趁着周遭喜气连连的氛围,哪怕吃到嘴里的饽饽还是生的,也莫名的感觉泛起了甜。   “生不生呀!”   觉尔察氏犹自脸红,弘晖多活一世也没走过大婚这一遭,只感觉今天格外的热心脏跳得格外的快,新婚夫妇正是小鹿乱撞的时候,却突然听到窗外响起清脆的一嗓子——   这个臭小子!   弘晖瞅了瞅嘴角,就知道这小子安生了这么些日子肚子里肯定憋着坏,只怕新婚妻子羞出气来,转头刚想要说上什么,却只见趁着一室红光的觉尔察氏双颊越发红润,大大的眼睛此时像极了一轮弯弯的明月,同是清脆的应了一声,“生!”   且不论眼前的福晋太太嬷嬷如何更上一层楼的渲染的喜气,也不说外头的弘晙如何被景娴捏着耳朵小声叫嚷着跑远,甚至连龙凤蜡烛燃烧的哔啵声都像是慢慢远去了,弘晖觉得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眼前这一双带着笑意的弯弯明月,熠熠生辉。   原来大婚,竟是这样的感觉吗? 第161章 大结局倒计时终   同一时刻, 紫禁城另一处同样有一对夫妻也在说着话。   大婚的事了了,圆明园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喝完媳妇茶再将宫务交托给皇后,忙活了大半辈子的舒兰便可算是真正要清闲下来了, 忙的时候没工夫琢磨的东西, 闲下来却有了想头,在舒兰看来, 当爱新觉罗家爷们儿的皇后, 也算是摊上了个倒霉催的活儿。   孰不见前头几位皇后, 章皇帝的皇后一个出身尊荣却被母子俩拿来较劲,连皇后规制要用的金器都成了废后的由头,白白成了牺牲品,另一个呢倒算是享了圣祖爷的福, 可顺治朝却也死死的被孝献皇后压在脚底下,战战兢兢半辈子生怕重蹈了自己姑姑的覆辙。   圣祖朝的皇后也没什么好说的, 仁孝皇后倒是跟老爷子年少夫妻,感情深厚,却也不知道真的是老爷子克妻还是哪般,才二十岁就去了,唯一留下的儿子倒是被封为太子大半辈子荣宠,却终究犯了帝王忌讳,两废两立竟是还不忘把去了多年的皇后扒拉出来溜溜, 张口是梦到仁孝皇后复立太子,谁又不知道是拉出来当靶子呢?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向来如此, 爱欲让你上天, 恨么,下了地狱再多踩几脚都尤嫌不够。   剩下两个皇后就不用说了, 都是临死之前的荣耀,再就是德妃……舒兰心里忍不住膈应了一下,又脑子一转想起了上半辈子的自己,和这辈子大相径庭的经历,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   “爷,你说晖儿与觉尔察氏相处得如何了?”   舒兰倒也没异想天开的去想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别说紫禁城里容不得,前朝看着后宫眼睛都要绿了的勋贵大臣容不得,胤禛容不得,就是她自己也是不愿的,这并不是什么恶婆婆心栗作祟,看不得自家儿媳妇过痛快日子,只是皇帝的后宫不仅仅是家事,也是国事,三年一次选秀不按着规矩来又没说得过去的由头就是不尊祖制,被弹劾!六宫独宠便是烟视媚行,若是独宠的是皇后,雨露均沾都不知,皇家香火如何传承?被弹劾!   有着章皇帝的例子在前头,爱新觉罗家可不兴再出一个情种了,何况想想当年孝献皇后,独宠又如何?儿子好好的去了,自己年纪轻轻的也撒手人寰了,活的时候花团锦簇死了也算一了百了,只可怜董鄂家的姑娘多少年都跟着不被皇家待见,所以这独宠啊,其实往往背负得更多的总是女人。   若是弘晖不是皇帝,小俩口怎么过都是他们关上门来自家的事,可是天家无小事,既成帝王家很多事就由不得自己了,前朝后宫要平衡,皇家的香火血脉要延续,满蒙汉三旗也要考虑,于是帝王的后宫自然不会是寻常的后院,而是缩小版的前朝,同样弥漫着硝烟和战火。   孩子不磨不成材,一个荣亲王掩盖了章皇帝其他所有孩子的光芒,生也好死也好多少是磨砺了康熙,再有着鳌拜三藩西藏准格尔,便是幼子也被一路磨成了明君;或许是自己的经历太惨痛,康熙倒是对除了太子以外的所有儿子都一碗水端得平,有心的继续蹦跶,没心的也没养得心大了,一场九龙夺嫡,足够胤禛成长了,就是仿佛长在象牙塔里的弘晖,也有二世为人的记忆鞭策着……若是后宫一家独大,养出来的肯定不是狼,而是猪,只有自己挣来的谋来的,才能让他真正坐稳这个江山。   后宫虽不能独大,舒兰的私心却希望觉尔察氏能够好过些,不管是出于上辈子一生落寞,对身为皇后的不易感同身受,还是私心希望弘晖能不用前朝后宫面对的总是勾心斗角,一方面希望她是个好妻子,另一方面又希望她会是个好皇后,舒兰心中轻叹一声,乱花渐欲迷人眼,弘晖又是不是能够当好一个皇帝,又当好一个丈夫,一个阿玛呢?为母之心,总不愿自家儿子仅有九五之尊,却最终仍是孤家寡人。   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啊……   舒兰心中思绪万千,一下想到前世的自己临终前满心苍凉,一下想到自己十三岁被赐婚为四阿哥福晋入了紫禁城里那个小院子,被挑起盖头脸还没长开的样子,一下想到年仅八岁的弘晖在自己怀里咽了气,一下想到弘晖跪在自己面前说要那个位子,一下想到觉尔察氏听弘晖说甚合朕意时闪着光亮的眸子……毕竟是自己选的,大约是会好的吧?   胤禛原本是拿着本书靠在床头随手翻上几页,陡然听到舒兰这么一句问话,竟是差点将书抖落到自己脸上——   洞房花烛夜,这还能如何?  甭说这是那小子自己挑的皇后,又不是上赶着寻仇,哪有什么新婚夜相处不好的,就是真的处了不喜欢,只要不是那觉尔察氏脑子不好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依着弘晖的性子又能出什么大褶子?   老小老小,年纪大了想头反而是更多了,胤禛心念一转就知道自家妻子怕是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不免觉得有些哦好笑,“你啊,聪明了一辈子,临到这麻烦事儿全了了,刚要过上好日子,怎么的竟是钻了牛角尖了?”说着又嘿的一声,“这新婚夜能如何,你嫁给爷的时候难道不知道?”   “说什么呢,老不正经。”   舒兰再是稳重,也没经过弘晖娶妻这一遭,想着自家儿子上辈子突然夭折,再想到眼下里竟是娶妻成人了,心下难免有些波动,这才拉拉杂杂想了一大堆,被胤禛这么一打岔,不由得脸上一红,杏眼一瞪——   “您倒还记得那时候呢?我还记得我领了赐婚的旨意之后,额娘就见天的跟我耳提面命的说宫里规矩大,咱们家里头本是简单,这一遭进了宫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一方面怕自己端不住累了您,一方面又听您身旁已经有了得意人伺候,心里多少也些难过,如此进宫的时候心里可是慌得很,折腾了一天又累又困心里又着慌,您挑了盖头也不见脸上有什么喜色,我这心里头就更是没底了,如今您倒是拿来说笑了。”   “我怎么就脸上不见有什么喜色了?”   舒兰一向是个最正经不过的,胤禛倒没想到这么一说竟是惹来了这些话,心中不由得越发觉得好笑,眼中却是染着笑意。   “我进了喜房就见你小小一团坐在那里,还想着费扬古也是武将怎么女儿瞧起来如此文弱?喝合卺酒的时候更是不得了,你那指尖抖啊抖的,就怕你把酒给抖落了,挑喜帕的时候你倒是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还没等我说什么头又飞快的垂下去了,我瞧着那霞披压得都怕把你那细脖子也压折了,说起来可不是你自己个儿羞的,这会儿倒是怪起我来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可不由得您怎么说便怎么说?按我说,要不是我这些年给您鞍前马后的还算叫您满意,您这会儿肯定不是这么说了。”   “我这一句话竟是惹了你这么一筐子话来了。”   胤禛脸上笑意更重,这会若是有旁人瞧着怕是眼睛珠子都能掉地下,这还是把咱们骂哭,十天半个月脸上没个笑影的雍正爷么?   “大婚的时候我心里头也慌着呢,前头看着大哥三哥有了福晋,明明还是一样的阿哥所,瞧着却是什么都不一样了,皇阿玛是没时间顾着咱们的,额娘又……我心里也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得了皇阿玛下旨心里头自是欢喜的,只是我好歹也是个皇子,总不能得了福晋又跟个二傻子一样天天笑呵呵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欢喜吧?我也让苏培盛找了好些女儿家应当喜欢的东西送到那拉府上,竟想着叫你知道我也是欢喜的呢,可不单单只因着是皇命,怎么眼下里叫你说得竟成了个没良心的?”   舒兰这辈子其实过得很好。   大儿子保住了,多来的龙凤胎虽然调皮却孝顺,丈夫还是一模一样的人,却处出了全然不同的感情,如今身子明明还好却舍得把得来不易的皇位传给儿子,正当壮年却愿意与自己种花养老,这样的日子是她从来没想到,或者说是想都不曾去想过的,而眼下里,她却实实在在的拥有了。   看着胤禛显然不平嘴一张一合,显然要话痨个没完的模样儿,舒兰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满是大红的晚上,他脸上虽无太多笑意,口中也无甚温言软语,却灼灼看着自己的神情,如今虽然眼角眉梢已有风霜,而眼神却似乎比当年更为明亮了。   舒兰眼里也同样染上了深深的笑意,“我却是不管的,就算是我看岔了,您也得好好补偿我。”   随着胤禛带笑允诺的声音,夜渐渐深了,屋中的烛火渐暗,让人不觉忆起多年前那对大红龙凤烛,只是当年红烛下的,仅是皆对未来包涵迷茫和憧憬,却被一纸明黄栓在了一起,顶着四阿哥四福晋名头的两个陌生人,而如今烛火下的,却是历经半生已然走进了心里最深处的心上人。   这一世,也不算白白重来了吧。 第162章 重生之景娴番外   她是大清尊贵的固伦公主爱新觉罗景娴, 也是乌拉那拉家最不幸的女儿乌拉那拉景娴。   遥想那说不清是真是假的冷宫生活,和后来突然重来变成寿终正寝的皇太后生涯,似乎已经都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了,唯一还记得的是她在姑爸爸临去之前, 她哭着俯倒在床边说若有来世只愿成为姑爸爸的女儿, 再多孝顺一生…不过一句饱含遗憾却实在无用的话,谁能想得到, 当她再睁开眼竟是成了真!   看着自己肉包包的小手, 和被突然悬空抱起来的感觉, 景娴有些没回过神,等她被抱着一一穿过无一不精致大气的房屋,才慢慢的被勾起了深藏在了记忆里的画面,恍若跟她未出阁时到姑爸爸府上拜见的景象重合了起来, 只是那时候的姑爸爸没了弘晖阿哥已久,面上虽是慈和双眼中却透不出一丝生气, 记忆不由自主的飘远,等她被乳母请福晋安的声音回过神时,看到眼前熟悉却年轻焕发着生机的面容,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她笑,面前的女子也跟着笑弯了眼。   乳母惯是会看眼色,自是马上跟着奉承, “到底是母女相连, 格格看到福晋这才是第一次笑呢, 长大必是又孝顺又有福的呢!”   年轻女子一把将她抱起, 小心的护在怀里一圈圈在房里走着,一边问着乳母小格格吃得好不好, 睡得香不香,景娴人还太小了睁眼睁久了便有着雾蒙蒙,只知道朝舒兰的方向看, 舒兰知道小孩子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见自家闺女眼儿都不错的往上瞧着自己,便以为她中意头上戴的头饰,抱着又是一阵笑呵呵——   “额娘的乖女儿,等你长大了,额娘便给你准备满满的一百二十台嫁妆,叫你一年换着带都不重样!” 说着像是感觉到裙摆被扯了一下,低头一看又慢慢蹲下身,将她举到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眼前,“这是你大哥,等你留发了你大哥也开府有俸禄了,以后瞧上什么喜欢的便叫你大哥去买,若是你大哥不听额娘便来教训你大哥。”   “额娘有了小妹妹都不疼晖儿了…” 小男孩扁了扁嘴, 看着景娴黑溜溜的眼珠子却又挺了挺小胸脯,“阿玛说男子汉不能跟女人较真,大哥一定会保护你的,就像保护额娘一样!”   晖儿?弘晖?   景娴被晃得有些晕乎乎的,刚想睡过去却被这个名字震得一激灵,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出那许久之前谈及弘晖仍旧止不住哀伤的脸,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景娴在心里努力点了点头: 这辈子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绝对不让你重蹈覆辙,变成玉碟里那个一笔带过的名字。   康熙四十三年是无比紧张的一年,不光是因为朝堂上夺嫡越演越烈,还因为这是她记忆里弘晖夭折的年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自家额娘也从开年以来变得格外的紧张,无论大哥去哪里都要事无巨细的安排好人跟着,哪怕是用过膳要就寝了,夜里也要去看上两三回才能放得下心,是母子相连还是自家额娘也是重生的?   景娴并不敢去赌那个万一,更不想打破现在这种皇家少有的温馨生活,仍旧眼珠子不错一下的盯着后院,虽然她曾是后宫斗争的牺牲品,却终归是管了两辈子东西六宫的中宫皇后,又怎么会惧怕一介王府后院的侧福晋,只是她还小能用的人不多,即便她得宠显然和弘晙成了这雍王府里的小霸王,却也不能被人瞧出将手伸进了自家阿玛的后院。   后来,果不其然就被自家额娘给抓了包,看着自家额娘一改往日里得温和模样,猛的一拍桌子开始训话,她和弘晙一个比一个头压得低,再是平时伶牙俐齿这会也憋不出一句话,而一旁的阿玛显然也是知道内由的,却偏生不多说什么,只由得自家福晋撒火,那时起,她突然意识到,自家额娘或许早就运筹帷幄将一切算好了,无论是她和弘晙恍若小孩子般的折腾,还是后院中其他人的反应,甚至是阿玛的心思,每一点都算无遗漏,也许手段并不高明,但却看尽了人心。   本能的想到记忆里自己那并不算光彩的前世,她自认为有心机有能力却偏偏算不准人心,算不准弘历那偏听偏信的性子,看不透钮祜禄氏的笑里藏刀,也察觉不出魏氏那看似低贱的举止后面藏着的步步心机。   后来姑爸爸还宽慰她,说自己是生错了时候,若是在雍正朝必是不会如此,不过是遇错了人罢了,可直至这时,看着被自家额娘吃得死死的还恍然不知的自家阿玛,她突然觉得,以她当时那直来直往的性子,即便是在雍正朝怕也是得不了好的... 后宫里的女人要的或许从来都不是直言不讳,而是要以柔克刚,所以不关遇到谁,到底还是她不适合紫禁城。   于是,越看这禁锢了她两辈子的红墙绿瓦,她越是觉得有些腻烦。   三生三世,她都被束缚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数不尽的人情来往,说不完的后院琐事,理不清的阴谋算计,偏生她的性子磨了三辈子还是那副臭模样儿,倒不是她做不到屈意讨好,也不是她做不到两面三刀,只是,一世两世被逼无奈的时候太多了,她也想放肆一回只做自己一回,随着阿玛退位,随着大哥弘晖继位任新君,随着阿玛额娘搬离紫禁城,要么在圆明园种种菜钓钓鱼,要么便恍若寻常夫妻看看治理了这么些年却从未窥见全貌的大清,随着最为混不吝的弘晙也跟着上朝理事了,她觉得或许时机成熟了。   “你说什么?你自请抚蒙古?”   弘晖虽然还年轻,却已成帝王之威,平日里已极少有他面上变色的时候,可看着平日里比弘晙省心不知道多少的小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这般重磅□□,仍是叫他额头一跳,挥退殿内伺候着的人示意景娴坐下。   “小妹,蒙古苦寒且离京师甚远,便是每年总有巡幸却也未叫你瞧见蒙古真正的面貌,你切不可凭一时之观轻易妄言。”   “大哥你知道我的性子,我难道是想一出是出的人若不是仔细思量过,哪会特特跑来跟您说您从小便由着我,总说阿玛额娘宠我惯我,您不是一样?就不能再宠景娴一次吗?”   “宠你也不能叫你胡闹!”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弘晖又缓了一缓,“我大清与蒙古和亲多年,世祖时是册封蒙古妃嫔,到圣祖时则开始让公主抚远蒙古,圣祖的念头是好的,比起不断有蒙古血脉的皇子即位,不如叫咱们爱新觉罗的血脉继承蒙古王位,可说句不敬先祖的,你瞧瞧自打圣祖年间起到如今,又有几个去了蒙古的公主高寿且子息繁盛的,你自小便生在京师养在京师,前些年巡幸去蒙古不还水土不服病了好一阵?便赶紧收收这些乱七八糟的想头,大哥自会给你寻上一个叫你满意的额驸。”   “大哥,我今年已经十四了,您当我还是问你要糖人的年纪吗?又怎会不知道这些?往大的说,我身为公主便有为国牺牲的觉悟, 大清与蒙古从不太平,看着一家两家好,谁不知道背地里多是算计,得用的得拉拢不得用的得打压,蒙古人又不是傻子, 从王府里随意收养几个格格充当公主送去又怎会引起他们重视?说得好听是皇恩浩荡,说得不好听天高皇帝远,可若换了您的亲妹妹固伦长公主去,他们还敢如此吗?”   “往小了说,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我实在是不耐烦在京城里这些说半句话都要脑子里转十八个弯的,一旦传出我要选额驸, 保不齐多少人要来参合上一脚,面上光鲜背地里谁又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儿?哪个有出息的男子受得了女子一天到晚宣召来宣召去的?处个一辈子怕是还没有跟家里的丫头来得感情深,您想想圣祖时候的温宪公主,不也是得尽恩宠开恩留在京师还下嫁到了佟家,结果呢?还不是二十出头就去了,可见这公主的日子放在哪里都是不好过的。”   看着自家大哥要说话,景娴赶忙又抢过话头,“我总不能靠着阿玛靠着您的庇护过一生吧, 这回头想想岂不是太窝囊了,再者有个什么就进宫告状我成了什么?咱们皇家公主的脸面是要还是不要了?相较起来蒙古离京师远,活得好不好全凭本事,谁不知道我受宠又有哪个没脑子敢往我头上欺,总归是比京师快活多了。”   “你就这么不愿意陪在你兄弟旁边,不愿意陪在阿玛额娘旁边?”   弘晖实在是有些无奈,更是想不通平日里乖巧的小妹怎么会突然钻起牛角,换成弘晙他铁定是一脚将他踹出乾清宫,偏偏又是娇宠大的妹子,打不得骂不得,而且说得确实也有几分理,只是他觉得有理有什么用,额娘向来偏宠妹妹不说,老爷子更是宠得毫无原则,要是叫他们知道自己做主点了头,怕是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若是你能叫额娘和阿玛同意,我便同意,若是他二老不同意,你就趁早打消念头,安安分分等你嫂子给你挑人吧。”   胤禛和舒兰会同意?显然是不会,舒兰还算是明白自家闺女的想法,多少有点松口的意思,老爷子却是打死不同意,老顽固和小顽固算是正式杠上了,而谁都没想到,这一杠就杠了四年——   “色旺诺尔布那小子有什么好的,还叫你偏偏给瞧见了?就知道蒙古这帮老小子打上你的主意,也真是敢想,朕的固伦长公主也是他们能肖想的?”   过了今年生辰,景娴就十八了,皇家的公主要是嫁在京师那肯定是十四十五就指婚了,熬过十六宫里还没有动静,京中各家算是死了心,总不能没有半点风声又让自家儿子这么干耗着吧?蒙古王爷们的小心思自然跟着就动起来了,这是要把固伦长公主嫁到蒙古来?   雍正老爷子女儿少,弘晖女儿还在嗷嗷待哺,正愁没有跟清廷加深感情的路子,竟然天上掉了这么大张馅饼,蒙古的王爷们都振奋了,不过他们心里也有数,要配得上固伦长公主,家世就不能弱,好死不死总得是个亲王吧?家里总得有点实权吧?地儿也不能太偏太寒太贫瘠吧?这么一道道的下来,再加上还得有适龄的小子,家里小子还要拿得出手,长得也不能太寒掺,剩下就真是寥寥无几了。   色旺诺尔布是科尔沁札萨克达尔罕亲王罗卜藏衮布的长子,高祖满珠习礼是孝庄文皇后的亲哥哥,也是孝惠章皇后的亲祖父,可以说是根正苗红的黄金家族嫡系,也是如今蒙古草原上家世最为尊贵的一支,按理说这样的家世别说是在蒙古,就是放在京师也是要抢破头的,哪能到了十八岁还未婚嫁,照着弘晖的话来说哪儿都好可偏偏就是个憨子——   康熙二十九年到如今准格尔部就没太平过,虽说新帝即位之前噶尔丹策零向大清议和,如今瞧起来相安无事,但任谁都知道这也就是暂时的休养生息罢了,大清与准格尔终有最后一战,按色旺诺尔布的话来说,男人就该以战扬名而不是靠着祖上的封荫,蒙古人本就是马上的英雄,罗卜藏衮布倒也赞同自家儿子的话,若不然子子孙孙皆只安然受着余荫,便是黄金家族不过三代也得没落,可你想得军功总跟传宗接代不冲突吧?也不知道色旺诺尔布在哪听的,张口就是功尚未建何以成家,于是拖到了如今十八,自家弟弟都当爹了,自己还是孑然一身。   景娴听闻倒是生出了些兴致,见惯了京城里靠着祖上封荫如今只知提笼遛鸟的糜烂八旗,陡然见到这么有抱负的还真是叫她有些惊喜,蒙古每年都要到京城觐见,她也每年都跟着巡幸蒙古,不说如何了解却也总能说上几句话,见惯了心眼比面粉筛子还要多的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再一见这么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色旺诺尔布,景娴几乎都要觉得这是老天爷特意给她留的人了,转头就跟自家皇后嫂子露了意思, 跟着就有了眼下这么一出。   自家闺女自家疼,舒兰看着越来越老小老小的胤禛,倒是难得的开口了,“我倒是瞧着色旺诺尔布不错,没瞧见晚宴的时候有小姑娘往上凑,他跟兔子见了狼一样,就看这一点,至少就比京里头那些个强,过日子要的是里子可不是面子,依着娴儿的性子,找个简单些的人总比那复杂的强。”   虽然老妻的面子要给,胤禛仍是有些不得劲,“就是要找简单些的, 也不非得他吧咱们八旗里还挑不出个自己出挑点的性子简单点的?”   “您这话不就不讲理了?”舒兰递给景娴个眼神示意她先别说话,“这如今看着简单日后就一定能简单了?您也甭嫌我这话不中听,就说这东西六宫,进来前谁不简单谁不单纯,待个几年还能单纯还能简单?”   “京城里头出挑的就那么几个,家世显赫的能简单到哪里去?家世云云的您又瞧不上,退一万步就是勉为其难,这没家世想在朝堂上熬出头还少得了心思算计?最多不过三年白纸也成了泼墨画了,好,便就是他不愿如此,可若是只靠着娴儿得名头,这般男子又能有什么出息?如此,倒还不如色旺诺尔布了。”   胤禛还是不开脸,“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瞧见娴儿当额娘,还离了那样远,有个什么怕是连我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   老爷子这一手都使出来了,舒兰摊了摊手示意景娴自己拿办法,景娴却是像小时候一样扭糖似的缠了上来。   “阿玛您又说胡话了,科尔沁部离京城可不算远,再者您总不会为了省些银子连在北京给女儿建个公主府都省了吧?大哥可是应承了我叫我蒙古待半年京城待半年的,再者如今准格尔太平不了几年到时总要开战的,女儿不在京城住着还能去哪儿住着?您总不能女儿出了嫁就不认女儿了吧?”   老顽固和小顽固都顽固起来谁也不让谁也没办法,老爷子小女儿一腻歪起来也是谁都比不上,被景娴这么没皮没脸的一闹,杠了四年也知道杠不下去了的老爷总算是顺着梯子下来了,景娴这里顺顺当当的只等备嫁,成了准固伦额驸的色旺诺尔布的日子却一点都不好过。   不光要应付脾气不好的老爷子,还要应付笑面虎一般的皇帝大舅子,转过头还有混不吝的亲王小舅子,苦兮兮叫一个个满意了,还有看着温和说出来的却叫人发慌的丈母娘,等到正式下了圣旨这日,色旺诺尔布简直老泪都要流了出来。   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紫禁城宫墙,以及恍若还在耳边的父母兄弟的声声嘱咐叮咛,景娴眼中带着泪嘴角却含着笑, 随着头上的喜帕忽的被挑起, 看着面前目不转睛看着自己脸陡然红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蒙古汉子,景娴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你好啊,我的额驸。” 第163章 重生之弘晙番外   他是爱新觉罗弘晙, 雍正皇帝的二儿子,也是爱新觉罗弘昼,记忆里雍正皇帝的第五子,乾隆皇帝的亲弟弟和亲王。   他是含着龙凤呈祥出生的龙凤胎阿哥, 是雍王的嫡次子, 阿玛看似严肃讲规矩,实则对于他的调皮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额娘看起来温和好说话, 事实上却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简单的来说,如果他犯了错,阿玛那里好过关,真真不好过关的是额娘那里, 更别说上头还有一个坚决支持额娘,额娘说什么都对的腹黑大哥, 以及一个额娘说的话是圣旨,坚决维护额娘所说的一切的狡诈小妹,他们虽然生在皇家,关起门来却是再温馨不过的寻常一家人。   可他梦中的一切却并不是如此。   梦中的他并不是什么龙凤呈祥的嫡子,他的额娘也不是眼前正哄着自己睡觉的雍王的嫡福晋,而是雍王府后院中一个再不起眼没有的格格,他也没在梦中见过一旁那个正吃着糖糕的大哥, 也没有躺在他旁边正呼呼大睡的同胞妹妹。   梦中他看到的雍王府后院甚至远没有眼前的这些温馨喜乐,而是总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梦里的额娘见到阿玛时总是战战兢兢说一句话要抖上三次, 阿玛眼中也毫无平日里的柔和,而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冷厉, 梦里说是三阿哥实为长兄的三哥,从来不会像大哥一样哄自己睡觉,而是往往路过请安恍若看不到,唯一相同又不同的,大概也就只有弘历了吧。   他还是钮祜禄氏格格所生的,可他显然没有梦里那样的好运,头上的嫡子早夭长子被废,唯一占到了满族大姓所生这个便宜的弘历,自是成了阿玛大力培养的继承人,而自己的命运却像是被不约而同的敲定了一样,生在皇家,生为皇帝的儿子,他有着旁人没有的尊贵,可他也只剩下这些看起来的尊贵,即便他比弘历更有本事,他也只能以不着调来保护自己,即便他自认为如果是他来坐这个位子,绝不会比弘历逊色,却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与其争斗的资格。   所以阿玛宠着他,对他的不着调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弘历嘴上说着羡慕,却从来没有放下过半点对他的防备。   比起求而不得,或许生而不得才是最痛,他分不清到底梦中的是梦还是眼前的才是梦,他只知道如若那是真的,他定是不甘的,凭什么都是皇阿玛的儿子,他连争的机会都不能有?只是眼前,他并不愿打破这样的一室温馨,若他要争头一个要对上的不就是身为嫡长子的大哥吗?到时额娘又该如何自处呢?可若是不争,岂不是又是重蹈覆辙充满不甘的一生?   双胞胎的内心多少是有些感应的,虽不知为何他为何纠结,景娴却总能感受到他的变化,比如看向大哥的眼神,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挣扎,看向阿玛的眼神也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看向额娘的,则带着一些看不明白的愧疚,不说景娴如何疑窦,他自己的内心也是不好受的,总是忍不住去想,明明今个儿他故意调皮了,阿玛和大哥为何不罚他,难不成又是跟上辈子一样在做补偿吗?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别扭心思,越是不甘越是想要不着调,也不知道是为了一顿罚还是证明自己并不是一开始就被放弃,可一日日过去,即便看到阿玛有时候已经对他眉头皱得死死的,仍是强忍着没有发作,阿哥也摇头晃脑的说实在羡慕叫他好好享受,让他一点点的心越发沉下去了,直到他入了上书房的第一天, 一切突然不一样了——   “臭小子你给我站好了,甭左瞄右看的,你已入了上书房就是半个大人了,别想着再让你额娘为你说话,要不是你额娘妇人之见,总说什么孩子要有孩子的样儿,不要在进上书房前将你逼狠了,我早就要抽你了,什么样子,你这也好意思在外头说是爷的儿子?”   饶是他历经一梦沉浮自诩聪慧,一时也有些转不过弯这是什么意思,而他阿玛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拿着藤条就抽了过来。   “怎么着?还看不明白?你以为你那点心思能够瞒得过谁?你额娘不说你大哥不说是想着你年纪小,一时左了也有很是不必特特揭了出来伤了你的颜面,我却是越瞧你越不成个样子了,志气倒是大得很怎么看起来却如此不着调?咱们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就是要争,也少不了自己有些真本事,你呢?成天见的跟个妇人一样琢磨来琢磨去,真是白得掉了爱新觉罗家爷们儿的脸!”   在梦里从未听到老爷子跟他讲过这些,就是再对他的不着调看不过眼也不过是个砸个杯子叫他滚远些,乍一听到这些不由得涨红了脸,哪怕想为自己辩解也呐呐的张不开口,只能垂着头听老爷子关起房门训了整整一两个时辰,好容易熬过那些声声刺耳的话,出了门又遇上了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大哥。   “这就受不了了,岂不是白白的叫你大哥我瞧不起你么?”   看着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弘晖可一点都没想着嘴下留情,带着他左转右转的转到府里最高处,远远就看着阿玛转出门进了书房,不断有门人进出奏事,便伸手遥遥一指。   “你阿玛在上书房时是什么光景吗?”问完也不等他回答又说,“阿玛刚入阿哥所的时候孝懿皇后还在,自是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阿玛又是除了太子爷唯一一个养在皇玛法膝下长大的皇子,当时自是金尊玉贵得很,可后来没几年还没等阿玛入朝参政,孝懿皇后便去了,永和宫那位你是见过的,皇玛法一门心思都在太子身上,就是想要看顾阿玛又能匀出多少心思 一夜之间从半个嫡子到爹不管娘不顾,你说说这中间有多少落差?”   梦中他出生的时候就已是康熙五十一年,等他入书房读书的时候,太子爷早就废了被圈了八叔也安分了,唯一蹦跶得厉害的十四叔也被远远打发去了西北,再后来就是自家阿玛继承大统改元换代,便是再对这些过往有所耳闻也感受不深所知不详了,如此,眼下一听倒是叫他听住了。   “后来阿玛养的狮子狗叫九叔剪了毛,阿玛气得不行就跟九叔闹起来了,宜妃娘娘向来得宠,德妃娘娘也不为阿玛多说什么,后来阿玛就被皇玛法狠狠训斥了一通,还叫阿玛戒急用忍,换成心智不定的说不定就自暴自弃了,可你瞧阿玛?”   “从来笔耕不辍,自入户部也从不因自己不过是襄理事务的皇阿哥只将事务丢给满汉大臣,皆是一点一点细细琢磨,领了皇玛法旨意收缴欠款也从不为讨好臣子而糊弄作为,对于太子爷甩来的麻烦事儿也是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碍着德妃娘娘那头,帮十四叔擦屁股的事儿也从未少有,一事一桩下来,阿玛有如今可从来不是靠着谁的青眼,更从未在意过公平二字。”   他心中隐隐意会到了什么,又听自家大哥轻嗤一声。   “身在皇家,既是这天下最不公平的地儿,却又是这天下最公平的地儿,不公平在看你投生在谁的肚子里,为何阿玛十几个兄弟捆起来都比不上太子爷?因为他是中宫嫡子,从小由皇玛法亲自教养,自是和旁人不同,而说公平,你瞧瞧如今…还不是叫大伯给辖制住了手脚?由此可见,在这皇家,生来给你的是命,好与不好都只能受着,可后来因果,好与不好就全瞧自己。”   说着突然听弘晖声音一轻,“想想世祖立储,皇玛法可是非嫡非长,再往前太宗虽为嫡子,可也不是嫡长子,谁说立储就一定是嫡或长呢?”   他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就连自家大哥说完自去了也未曾发现,他以为他将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藏得很深,却未想到阿玛连带着大哥都看得透透的,说不定额娘和景娴也都是知道的吧?想着不由得下意识一阵苦笑,还真是不知道究竟是叫那一场梦给弄傻了,还是叫梦里弘历时不时的犯抽弄得以为人人都像弘历一样傻了,怎么会当局者迷到连这样浅显的理儿都没看明白,既是不甘努力便是,尽力后方才不留遗憾不是?不复之前的挣扎,忽地心中一片轻松。   春去秋来,人人都道雍王府的两个嫡子不是庸才,甚至有不少贵妇看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来向额娘讨教教子之法,可他自己却心知肚明,他,不及他大哥远矣。   康熙皇帝尤为重视子孙教养,对人严苛对己更为严苛,卯入申出读一百二遍背一百二十遍,用过晚膳还有骑射课,往往一天十二个时辰就要去了六个时辰,下了课之后还要练字还要温习师傅留下的功课,竟是一天下来睡觉的时候都嫌不够,梦中的他向来不被严格管教,读书背书练字过得去也就罢了,如今却是叫老爷子眼儿不错的盯着,还没半个月就叫他整整瘦了一圈,饶是如此,看着老爷子一边骂他的字毫无风骨一边甩在他身上自家大哥的字,仍是叫他脸红。   康熙爷爱董其昌,老爷子虽不爱却也写得一手极为漂亮的董体,他大哥并没比他大多少,却也已见其形,可见平日里如何刻苦,再说骑射,他阿玛的骑射是兄弟中最差的,他大哥却是青出于蓝小小年纪就能拉开十二石的弓,而他虽人小,却也不得不承认,到大哥这个年纪,他怕也是比不过的。   更不要说后来,后来老爷子仍旧如他梦中一般继承了皇玛法的皇位,对于皇孙尚且可以宽松一点,皇子的要求就更严格了,自家大哥因长两岁被阿玛提溜着开始参与朝政,每日五十张大字一张不能少,还要写政事奏对,看着自家大哥好不容易被额娘养得圆润的脸不到一月就瘦了起来,却从未听过叫一声苦一声累,一月两月三月,竟就这么这么一天天过来了。   经历过梦中一生的他心中明白,哪怕是顶着皇子阿哥的名头,面对前朝许多事情也依旧是不好使的,人前少不了恭维,要让人后也叫人服气,可不是凭腰间那根黄带子就有用的,便是他,也不得不对看起来一切游刃有余的大哥叹一声服。   再到后来,弘历也渐渐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老爷子挑剔惯了,在他看来只觉得比梦中的弘历更为不堪,昏聩无用偏听偏信好大喜功竟还处处与皇玛法比,他都看不过眼老爷子自是更加看不过眼,有一次,竟是当着他们与朝臣的面就一个茶盏砸了过去——   “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偏偏你连只雀鸟儿都不如,比起你大哥二哥,竟是连他们脚上的泥都不如,还不给朕滚下去!”   那一刻他突然释然了,或许他从来都不是想争那个位子,其实也并不适合那个位子,在他心里的只是不平竟然在阿玛心中连在他看来那般无用的弘历都不如,如今,又有什么好再计较的 如圣祖爷和宪裕亲王为明君贤王,不也是一段千古佳话  然他放下了,等他大哥继位后却跟他卯上了——   “八旗内那样多出生好模样儿好的秀女,你怎的偏偏看上了乌扎库氏?你这是怕大哥防着你还是怎么着?”   “哪能啊大哥,只是您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三日五日装装样子还行,时间久了天天叫我规规矩矩的不是要我的命么?所以您想想,我这么个没什么规矩的偏偏叫我娶个规规矩矩的,这不是害了人家吗?嫂子看的哪家都好,可就是太好了,要是以后有个什么,这人家家里头可不要跟你们急眼?弟弟这是想给您和嫂子省事不是?”   “照你这么说你倒是体贴我们了?”弘晖叫这话弄得哭笑不得,伸腿就一脚不重不轻的踹了过去,“满蒙汉三旗这么秀女还能个个都入不了你的眼?面上的规矩是不能错的,也没瞧你面上多不着调,关起府来过日子不板正不就行了?我叫你嫂子多叫些秀女来叙叙话,总能挑到合适的,就是你不愿和那些老古董结亲,也总能寻个开明知礼一些的人家,哪就至于这样了?”   “哎呀您就别费这些心思了,弟弟就瞧着那个小丫头欢喜!”   看着自家大哥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他迅速的改口。   “不是,您别这么瞧我,我成什么人了我难道连这点规矩都没有了?又不是还小,难道还会去扒储秀宫的后门不成?您也知道弟弟没事就喜欢在四九城里头溜达,这一日日溜达的总能撞上一两件趣事儿不是?去年弟弟就在这四九城里头见过那个丫头,当时我还跟额娘说的了呢!”   他这话倒也不作假,还真真是与乌扎库氏在宫外见过,只是却不是偶然,而是打听了乌扎库氏要去挑首饰故意撞上的,正如他话中所说,他并不喜欢那些将规矩刻进骨子里的人,这与弘历的不成体统不一样。   明面上的规矩总是不能错的,可过起日子来还要张口闭口祖宗规矩前朝旧历也是太过无趣了些,梦中他是为着藏拙能够活下去所以不能寻簪缨之家出生的福晋,而现在,看惯了自家人关起门来一室温馨的模样儿,他则是打心眼里受不了那些个只因利益凑在一块儿,日日仿佛奏对一般的生活,这般思来想去,梦中的乌扎库氏倒是极合他心意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自家额娘说项,皇后嫂子也一日三回的找人盯着了, 乌扎库氏虽然门户不高却到底也是个知礼明事的女子,估计他大哥也琢磨着,男子终归与女子不同,女子出嫁关系到一生,男子则容易得多,横竖出了宫建府也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个什么不好他也能兜着,最后终是痛痛快快的下了旨。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乌扎库氏咬了一口子孙饽饽毫不扭捏的吞了下去,张嘴大声说了句“生的”,等喜娘们说完吉祥话退下去,又朝自己眼珠子一转,“爷, 这子孙饽饽味儿实在不错,您要不要也尝尝生不生?”   明明人还是一样的人啊,可这日子啊,却真是快活极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