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生后被真太子逼着篡位 作者:耳东霁   文案:   皇女贾甄甄,看上新科状元甄让后,死缠烂打外加权势欺压,最终如愿嫁给甄让。   结果婚后不久,甄让是真皇子,她是假公主的秘密被揭开,贾甄甄被迫一碗毒药下肚,至死也没等来见甄让最后一面。   贾甄甄觉得,甄让是恨死了自己。   重活一世,贾甄甄还没出嫁,她果断收拾细软,打算跑路。   谁知当天夜里,一身雪色白衣的甄让提灯而来,笑着自荐枕席。   美色撩人,贾甄甄又没把持住。   不久,赐婚圣旨下来,所有人都觉得是贾甄甄仗势欺人,贾甄甄也以为是如此。   但婚后,甄让一改前世厌弃,张口闭口都是:“我夫人。”   所有人:甄大人是迫不得已。   半年后,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再次揭开,所有人拍手称快,连贾甄甄都自备一碗药。   没想到,药没温好,甄让已率百官入府,巍峨府门前,他手捧两个盒子,笑着问道:“阿拂,凤印和玉玺,你更爱哪个?”   身娇人美假公主X腹黑妻奴真皇子   阅读指南:   1.男女主双重生 没有血缘关系   2.1V1双洁 架空小甜文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主角:贾甄甄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太子爱上狸猫   立意:迎难而上,改变命运。 =============== 第一章   “你别等了。”   贾甄甄服药已过半个时辰,如今脸色苍白,玉手发颤,眼皮低垂却透着微光。   屋外暴雨滂沱,一道闪电猛的劈下来,照的贾甄甄眼中光芒透亮,人似更亮。   甄妩吓的攥紧帕子。   贾甄甄懒懒看过来,殷红唇角扯开一抹笑:“怎么?妹妹怕?”   妹妹。   又是妹妹!   甄妩恨透了这个称呼,更恨透了贾甄甄人都要死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势,但想到贾甄甄的心结所在,她慢慢笑了:“我怕什么?怕的人是姐姐吧!”   贾甄甄眼睫颤了一下,没答话。   “你还不懂?哥哥不会来的。”   “我们总归夫妻一场……”   “可是,”甄妩截了贾甄甄的话,语气无害,“哥哥从没承认你是她妻子。”   “这重要吗?”   甄妩被问懵了。   贾甄甄歪过头,瓷白的脸上挂满汗珠,语气却很愉悦:“全盛京都知道,我是他甄让明媒正娶的妻,他不承认,重要吗?”   “你这个毒妇……”甄妩气的直哆嗦,“要不是你算计哥哥,他的婚事怎么会落到你头上!”   甄妩说的没错。   这桩婚事,确实是贾甄甄算计来的。   当初她仗着六公主的身份,强逼甄让娶了她。   可谁曾想,成亲不过大半载,他们的身份就颠倒了。   “哥哥本是天潢贵胄,是你李代桃僵顶替了他的身份,享了他的荣华,如今竟还不知悔改?”   “悔改?!我为什么要悔改?”喉间有腥甜蹿上来,被贾甄甄死死压住,她黛青色长眉一挑,反问道,“如果没有六公主的身份,我怎么能逼他娶我呢!”   “你,你……”   见甄妩气的脸色发白,抖的比她这个服了药的人还猛,贾甄甄难得发了善心,没再刺激她,道:“别气了,我现在不是全还给他了吗?”   “你是还给他了,可你能不能把你剔除掉?你知不知道,你是哥哥这辈子最大的污点……   “轰——”   一记闷雷重重炸开,将院中那棵繁盛的花树劈成两半。   贾甄甄似是终于承受不住了,‘哇’的呕出一口血来。   甄妩捏着手帕,恍然明白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   “可以啊!”贾甄甄用手背抹掉唇上血珠,没了刚才的嬉闹,轻声道,“你去替我讨封和离书来。”   甄妩下意识觉得,贾甄甄是想骗甄让来,可瞧她那郑重的模样,又不像在说谎。   甄妩有些犹豫。   贾甄甄半垂着眼睑,眉心皱成一道川字,脸上汗珠滚动,眼里那簇总是跳动的亮光,此刻竟在渐渐熄灭,那道雷似乎要催走她的命。   甄妩狐疑:“你……”   “妹妹可得快些,晚了,甄让这辈子都得挂着我这个亡妻了。”   甄妩脸色猛的一变,拿定主意:“你不准死,你等着!”   甄妩一改平日的娇弱,快步去了。   几乎是她刚走,贾甄甄就栽在地上,五脏六腑被灼的生疼,濡湿黑发像一条条幼蛇,贴在颊边,粘腻阴冷。   冰火两重天里,贾甄甄想,临死前,她也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史官锐笔如何勾出一假狸猫追太子,最终死在色字上的倒霉公主,她都不在乎,她只想这封和离书,能让她与甄让之间解怨释结,再莫相憎。   这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一件事了。   屋外大雨如注,打在廊檐上,劈啪作响,听的人心生倦意。   在眼里失去明光之前,贾甄甄费力撑开眼皮,最后再看一眼这雕栏玉彻。   水雾弥漫,万物皆笼了一层寒纱,尺高茜红灯笼飘摇不定,繁花簌簌落进窗来,滚了贾甄甄一袖。   袖笼沉香,她的死法,倒是浪漫。   口鼻有热流涌出来,贾甄甄却没力气擦了,恍惚中有人急急奔走过来,坚实的脊背死死挡住风雨,她被圈在那片温柔里,恍然觉得有些暖意,感谢地笑了笑,轻声道:“烦劳,和离书,烧……烧给我。”   话毕,意识消散,她的荒唐与冤屈,便到此为止。   ***   缠绵悱恻的琵琶声,由远而近,像在诱人赴一场隐秘的欢愉。   贾甄甄睁眼,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吓的两眼一翻,差点再死一次。   她一把抱住被子,惊悚吼道:“你要做什么?”   床前,正要脱亵衣的男子似乎也被吓到了,转过头时,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惊慌。   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将亵衣带子轻轻一扯,语气暧昧:“自然是来服侍公……公子呀!”   贾甄甄天灵盖都要被震碎了。   这张脸竟然跟甄让有五分像!!!   看到对方顶着这张脸,做作的抛媚眼,贾甄甄寒毛瞬间竖起来了。   那人见贾甄甄不说话,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附身跪在床边,轻轻握住贾甄甄的脚踝。   “公子放心,奴绝对会把公子伺候舒服的。”   贾甄甄脸都绿了,一脚将人踹翻在地,狠狠踩住他胸口,气的声音都在抖:“甄让派你来的?”   他们好歹夫妻一场,她已经求了和离书,甄让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还找这么一个人来羞辱自己?!   贾甄甄这一脚用了十成力,且又正中心窝,这人被摔的七晕八素,又被她这样踩住,气都快喘不上了,自然没办法解释,只能拼命摇头。   甄让虽然厌恶她,但向来不屑做这种事。   难不成是他们和离后,有人为了讨甄让欢心,故意折辱自己?!   可是不应该啊!   自己喝了那么烈的药,就算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怎么可能……   贾甄甄正毫无头绪时,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睡眼惺忪的公子哥儿,脚步虚浮走进来,看到屋内这一幕时,打到一半的哈欠生生顿住了。   四目相对。   贾甄甄怔住了,这是死后遇旧……鬼?!   那人一扫进门时的困倦,暧昧扫了他们一眼,啧啧道:“哟!昨晚还在为甄让肝肠寸断,这么快就有新宠了啊!也是,毕竟甄让残缺了。”   熟悉又不正经的语气,听的贾甄甄蹙眉。   那人以为贾甄甄是嫌他碍事,立马举手,道:“我滚,你们继续,继续!”   “闵思琢……”贾甄甄突然开口。   闵思琢转头,就见贾甄甄看着他,疑惑问:“你不是死了吗?!”   闵思琢一口气没喘匀,差点被呛死,扶着门框咳的震天响,道:“你睡傻了?死的是我大哥!”   “你大哥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闵思琢一口老血梗在喉间,额头青筋迸了迸,没好气道:“我大哥死了,我不是更应该好好活着吗?毕竟我身上可肩负着传承闵家香火的重任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贾甄甄记得,闵思琢还没来得及传承香火就死了。   想到此处,贾甄甄猛的扭头,急急问:“现在是什么季节?”   “春末啊!”   那就是了。   闵家兄弟俩死在同一年。   一个死在春末,一个死在初冬。   那是甄甄十八岁时候的事情。   所以她是回到了十八岁?!   闵思琢见贾甄甄心不在焉,扫了一眼地上颤巍巍的小倌,戏谑道:“怎么?这个小倌没把你伺候舒坦?”   提到这个,贾甄甄瞬间就来气了,声音冷的跟冰碴子似的:“你塞的?”   闵思琢拒绝背锅,“不是你自己找的吗?”   这话一出,两人都咂摸出不对劲来。   闵思琢是闵贵妃的亲侄儿,是盛京出了名的纨绔,吃喝嫖赌样样精,他和贾甄甄掐头去尾算半个表兄妹,两人关系不错,贾甄甄常偷溜出宫,让闵思琢带她“涨见识。”   但也仅限于“涨见识”,像这种趁贾甄甄醉酒,给她往床上塞人的事,借他十个胆他都不敢做。   而贾甄甄虽然行事不羁,但终究是个姑娘家,不可能乱来。   闵思琢早就听说过,花楼有“逮富贵兔”这一说,没想到今天竟然亲自见识了。   “狗东西!吃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你祖宗身上!”刚爬起来的小倌,又被闵思琢一脚踹翻,闵思琢照那人面上狠狠啐了一口,“下贱坯子,既然这么喜欢爬床,爷成全你!”   闵思琢扬声喊人,“把他送去南苑,就说这人爷今晚包了。让他们随便玩!”   那小倌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闵思琢擦了擦汗,走到贾甄甄身边,用扇子戳了戳她,问:“想什么呢?”   贾甄甄将脑袋埋在袖子里,瓮声瓮气答:“甄让。”   “嚯!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呢!”   念念不忘个鬼!   贼老天,既然让她重生,为什么不让她重生早几年?为什么要重生到十八岁啊!!!   十八岁的时候,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重生到现在,是让她躺平了等死吗?!   扳指一算,贾甄甄更加绝望了。   现在距离她上一辈子的死期,只剩下十个月了。   “不是吧!你真对他念念不忘啊!”闵思琢见贾甄甄这样,有些急了,“姑奶奶,你昨晚不是说,不喜欢他了吗?”   “我哪天没说三遍不喜欢他了?”   这话没毛病,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闵思琢咽了口唾沫,问:“你记不记得,你昨晚还说,你得不到他,别人也不能得到他?”   这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话,确实像她说的,但那是在她不知道自己是个假公主的时候,现在借她个胆她都不敢了。   “那是醉话,当不得真。”   闵思琢都要哭了:“可……可是我当真了。”   贾甄甄吓的手一抖,想到闵思琢那个狗脾气,急声道:“你派人去杀他了?”   “胡说,小爷我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人吗?”   闵思琢这人心虚时有两个小动作,要么以扇遮面,要么突然自称小爷,如果两者兼备,那通常是他闯了大祸。   贾甄甄没空跟他兜圈子,蹭的站起来,厉声道:“老实交代!”   闵思琢吓的脖子一缩,飞快道:“我让人把他绑了送去蚕巷。”   “那地方做什么的?”   “做做做……做断人香火生意的。”闵思琢磕磕绊绊解释,“宫里很多太监,就是从那儿……”   贾甄甄眼前一黑,就要栽下去。   闵思琢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小声道:“一个男人而已,阉了就阉了,改明我给你找更好看的。”   贾甄甄一把推开闵思琢,咬牙切齿道:“一个男人而已?你知不知道,他是,他是……”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皇子啊!!!   “我知道,他是你喜欢的人,可事已至此,你就节哀顺变吧!”   “不是我节哀顺变,是我们!”贾甄甄纠正了闵思琢的话,面如死灰,“你赶紧去给自己挑副好棺材,记得给我也挑一副。”   贾甄甄以为,自己好歹还能再苟十个月。   却没想到,一天都没苟到,就又要死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她重生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咪啾一口求评论求收藏!!! 第二章   “闪开!统统给老子闪开!”   星子稀疏,盛京主街上,早起的小贩正在出摊,一红一蓝两道身影纵马飞驰而过,撞翻了好几个小摊。   小贩们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一把金珠就砸了下来。   一路狂奔到蚕巷,闵思琢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他拦在贾甄甄面前,喘着粗气央求:“姑奶奶,这会儿早就完事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要是让陛下知道你来这种地方,咱们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完事了,我也要进去!”贾甄甄一把推开闵思琢,踉跄朝巷子里走。   她就不信了,她这么倒霉,刚重生又要再死一次。   贾甄甄深吸一口气,推开面前的木门。   迎面就撞见两个人抬着个草席,后面追着一个痛哭的妇人,“我的儿啊!你好狠的心,丢下娘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贾甄甄赶紧给人让路,等他们出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石桌前登记的人面前,哑着声问:“昨晚送来的人在哪儿?”   “小子,你懂不懂……”   一颗金珠砸在石桌上,那人立马换了态度,“刚才抬出去的就是。”   贾甄甄绷着脸,“不是他。”   “那就是在屋里休养。”   贾甄甄脸瞬间白了。   一个男子,在屋里休养,能休养什么?!   难不成甄让真的已经被……   贾甄甄有些站不稳了。   猛的响起哐哐的捶墙声,中间还夹杂着“让我死”的哭腔。   贾甄甄被吓了一跳,登记的人忙解释:“没了命根子,一时想不开也是正常的,熬过去就好了。”   熬不下去的。   甄让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就这么成了阉人,怎么可能熬得过去!   树梢上,两只雄鹊鸲为了争一只雌鹊鸲,正你死我活斗争着,吵的贾甄甄心烦意乱。   事已至此,她只有两个选择。   一,现在进去告诉甄让,就算他没了命根子,她依然喜欢他,并愿意陪他一辈子。   二,趁着这个机会,杀了甄让,一了百了。   第一种的风险在于,万一哪天甄让知道了真相,那她绝对会死的非常惨。   第二种倒是绝对安全,可是……贾甄甄有点下不去手。   树梢上,两只雄鹊鸲在经过激烈的斗争后,已经分出了胜负,头顶全黑的那只胜了。   贾甄甄也想好了,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先下手为强。   下定决心后,贾甄甄攥了攥袖子,正闷头朝院内走,闵思琢在身后火急火燎吼道:“甄……甄让没在这儿。”   贾甄甄差点来了个平地摔,怒气冲冲扭头,“闵思琢,你耍我呢?”   “不……不是!”胖成球的闵思琢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我那个傻缺护卫理解岔了,把人给踹进护城河里了。”   “那他死了没有?”   “没……没有。”闵思琢说完,狐疑看着贾甄甄,“甄让没死,你……你怎么好像很失望?”   当然失望了。   这意味着,她又得苟着日子活了。   “年纪轻轻眼睛就不好使了,真可怜!”贾甄甄拍了拍闵思琢的肩膀,一脸悲痛走了。   闵思琢:“……”   重回到十八岁的贾甄甄想过,干脆趁这次逃了算了。   可转瞬又泄气了。   虽然她是个假公主,可如今却顶着陈国六公主的名头,她要是就这么跑了,陈帝绝对会派人大肆找她的。   而且她现在一没路引,二没盘缠,跑不了不说,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思量间,摇晃的轿子突然停了。   贾甄甄掀开轿帘,就看到快到宫门口了,一个小内侍看到贾甄甄,激动的都快哭了。   “六公主……”   “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来了吗?”贾甄甄打断内侍的话,接过腰牌挂到腰间。   偷溜出宫这种事,贾甄甄早就做的熟门熟路了。   晚上宫门下钥前偷溜出去,第二天早上,趁侍卫换岗时,混进采买的太监里,回宫还能再睡个回笼觉。   贾甄甄打着哈欠走进揽华殿后,瞬间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虽然此时天刚破晓,但平常这个点,已经有宫女走动了,今天却是安安静静的。   贾甄甄心下一沉,不安咽了咽口水,抬脚朝内殿走。   寝殿内,床幔低垂,似是怕扰了人好眠,内间的灯笼都熄了,只有外间留着一盏。   一个宫女跪在地上,似是困极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在打盹。   烛火突然晃了一下,有人迅速抬手拢了一下,手的主人生硬道:“公主玩够了?”   脚刚踏进内殿的贾甄甄,讪讪摸了摸鼻尖。   哪怕重生一次,见到林姑姑,她还是有些发憷。   打盹的宫女瞬间醒了,欣喜道:“公主,您终于回来了,担心死奴婢了!”   迎春关心的语气,让人倍感暖意,但想到她上辈子背着自己做的那些事,暖意瞬间在贾甄甄心里结成冰。   “好端端的,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贾甄甄脸色不变,在软榻上坐下来,刚觉得有些渴,一盅热茶就递了过来。   氤氲水汽后,是林姑姑那张刻板的脸。   茶盅握在掌心,一股暖流划过心尖。   “奴婢不敢。”迎春眼眶发红,话里透着委屈,“是林姑姑罚奴婢跪的。”   “助公主私自出宫,按宫规杖五十,我罚错你了?”   迎春抽抽搭搭回话:“姑姑没罚错。”   贾甄甄脸上微诧。   迎春是她的大宫女,仗着在她面前得脸,一向不把林姑姑这个老人放在眼里的,今日怎么会这么乖乖听话?   目光落在迎春本该冬天穿的寝衣上,贾甄甄瞬间明了。   合着这是在给自己唱苦肉计呢!   林姑姑看不惯迎春矫揉造作之态,当即训斥道:“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还不出去洗干净再来伺候?”   “公主……”迎春委屈巴巴看着贾甄甄。   “姑姑你也是的……”贾甄甄终于发话了,迎春已经做好看贾甄甄帮她做主了,却没想到,贾甄甄说的是,“迎春跪了这么久,还怎么当值?让她歇歇吧!”   迎春顿时傻眼了。   林姑姑微微一怔,道:“公主体恤你,明日你不必当值了。”   迎春还想说话,但见贾甄甄在打哈欠,只好把话咽了,退出去。   林姑姑是贾甄甄的教习姑姑,迎春刚退出去,她就训斥起贾甄甄来。   “胡闹!您是身份尊贵的六公主,怎么敢私自出宫?竟然还夜不归宿,若是传出去,御史台弹劾的折子都能把您淹了!”   假公主贾甄甄听到这话,心里有些发苦。   林姑姑还在不依不饶,“若不是奴婢夜里听到风声,担心公主踢被子,进来看一眼,公主还要瞒奴婢到什么时候?!”   贾甄甄从没怀疑过揽华殿有背主之人,但临死前,她才发现,世人有千面,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对方的真容。   贾甄甄瞬间警醒,忙问:“迎春躺在床上冒充我,那守夜的宫人呢?”   “被我打发走了,以后不准再这么胡闹!”   林姑姑语气虽然凶巴巴的,但贾甄甄知道,她是真的关心自己。   有的人只说不做,有的人只做不说。前者是迎春,后者是林姑姑。   想到自己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贾甄甄突然转身抱住林姑姑。   “姑姑,我错了。”   正板着脸训斥贾甄甄的林姑姑,瞬间磕巴了,整个人也僵住了。   贾甄甄平复过后就松手了,见林姑姑只披了一件薄衫,便说她还要再睡个回笼觉,让林姑姑下去歇息了。   天地间万籁俱静,窗外隐隐有熹光。   贾甄甄躺在床上,生无可恋撞着脑袋,小声哀嚎:“为什么要忘记入宫前的事情?为什么要忘啊!!!”   贾甄甄是七岁被接回宫的。   回宫后,她生了一场大病,把入宫前的事情全忘了。   所以她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反而仗着父疼母宠,作天作地,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她全得罪了。   现在作了一多半,却发现自己是个假公主!!!   命运是要把她彻底玩坏了才高兴吗???   贾甄甄躺在床上自怨自艾,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道尖锐的声音像根针似的,猛的戳在她耳膜上。   六公主,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惊弓之鸟的贾甄甄现在听不得出事了这三个字,眼睛都没睁开,就以病中垂死惊坐起之势起身,慌张问:“出什么事了?”   难不成她身份暴露了?!   林姑姑正在廊上教训那个吵嚷的内侍,听贾甄甄问,忙将人带进来。   内侍连滚带爬进来,跪在地上,哆嗦开口:“有人去大理寺状告您,说您……说您……”   “说我什么?”   贾甄甄一颗心都被吊起来了。   上辈子她假公主的身份是怎么被掀开的来着?!   好像也是有人说了什么?   林姑姑见贾甄甄脸上血色消失殆尽,以为她是被这个内侍吓到了,当即脸色一沉,“连句话都说不利索,要你有什么用?来人,拖去慎刑司……”   一听慎刑司三个字,内侍吓的魂飞魄散,终于完整的吼出了后半句——   “说您狎妓不给钱。”   林姑姑脸瞬间黑成锅底。   贾甄甄:“!!!” 第三章   六公主贾甄甄,在春风楼一夜春风后,因未付嫖资,被小倌告到大理寺的事情,两刻钟的工夫就传遍了盛京。   按说皇女犯了事,大理寺是无权审问的,需交由宗正寺处置。   但鉴于贾甄甄这次是因嫖资引起来的,再加上那小倌说,他身份卑贱,如何能去宗正寺,若是大理寺不肯受理此案,不肯为他伸冤,那他就一头撞死在大理寺门口,让全盛京的百姓为他伸冤。   大理寺卿一个头有两个大,六公主他开罪不起,可这个小倌要是真死在大理寺门口,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大理寺卿不敢托大,当即就进宫去面圣了。   陈帝听闻此事,气的砸了砚台,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让大理寺卿放开手脚审,若胆敢徇私舞弊,定严惩不贷!   大理寺卿得了这话,当即派人请贾甄甄去大理寺应审。   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功夫,等贾甄甄到大理寺时,大理寺门前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侍卫将道清开,贾甄甄下了轿,就看见一个绯袍公子哥儿,没骨头似的抱住大理寺门口的石狮子,全然不顾周遭的窃窃私语,睡的正酣。   除了闵思琢那个脑袋缺根弦的,还能是谁!   贾甄甄都被气笑了,没好气踹了闵思琢一脚,“你来干什么?”   “谁?!谁他娘敢踹爷?”   “爷你个头!”贾甄甄抬手就要敲闵思琢。   闵思琢抱头躲开,打了个哈欠,道:“来看戏,顺带想听听我掏银子买的人,怎么就被你白嫖了?”   围观群众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个个眼里熊熊燃烧着八卦之火。   闵少爷这意思,是说六公主昨夜当真没付嫖资?!   “闵少爷慎言!”林姑姑冷着脸,道,“我们公主昨夜一直在宫中。”   “嗐!瞧我这嘴,口误,纯粹是口误。”闵思琢笑嘻嘻赔不是。   贾甄甄没理他,转身朝府衙走,闵思琢快步跟上来,以扇遮面,小声道:“哎,你宫里人靠得住吧?”   贾甄甄猛的停下,扭头,眼神锐利看着闵思琢,“你心虚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虚了?”   闵思琢梗着脖子,最终在贾甄甄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嗫喏道,“那什么,我总觉得我们俩被人套上了,那个雌伏的玩意儿,知道你是公主,还敢这么胡乱攀咬,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贾甄甄盯着闵思琢看了一会儿,终于打算开口了。   闵思琢立刻狗腿靠过去,以为她会说谁是幕后黑手,却没想到贾甄甄一本正经纠正道:“不是我们,是我,你不配。”   闵思琢崩溃了,这他妈的还讲究配不配?!   大理寺办过无数的案子,但唯独没办过因嫖资因发的纠纷案,更别说其中还牵扯到公主。本来就头大,看到混世魔王闵思琢也来了时,大理寺卿觉得自己偏头疼都要犯了。   “我就来凑个热闹,大人不用管我。”说着,闵思琢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堂而皇之就在公堂上睡着了。   大理寺卿擦了擦汗,冲贾甄甄行过礼,这才坐到公案后审问。   “堂下之人姓甚名谁?有何冤屈,速速说来。”   “大人要为小人做主啊!”那个小倌身子一软,开始跪地哭诉。   “小人是春风楼的孟柳,昨夜申时,六公主女扮男装来春风楼点了小人伺候。六公主先同小人说了一炷香的话,又听小人弹了两首曲儿……”   “捡重点的说。”大理寺卿打断了孟柳的话。   “原来大人也好奇别人的闺房之乐啊!”   “闵、思、琢。”贾甄甄磨牙嚯嚯。   大理寺卿脸瞬间白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问的有歧义,将惊堂木敲的震天响,“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岂容你说这些污言秽语,你说六公主点了你伺候,你可有证据?”   “小人,小人……”   “你撒谎!”林姑姑护犊似的站在贾甄甄身前,疾言厉色道,“六公主昨夜早早就安寝了,根本没踏出寝殿半步,我们揽华殿所有宫人都可作证。”   “我没有,我……”   “构陷公主,按律当斩!”   林姑姑这句话说的杀意十足,孟柳缩了缩身子,但想到那些黄澄澄的金珠,又猛的向贾甄甄磕头求饶。   “六公主,您是贵人,那些银子对您来说不值一提,可那是小人的血汗钱啊!您就可怜可怜小人……”   孟柳本就长得孱弱,再加上宿妆未洗,一哭起来,整个人更显得娇弱可怜,围观的众人小声议论着。   “这孟柳真是可怜。”   “嘿嘿嘿,这可真是血汗钱啊!”   “不能吧!我听说这六公主不是放言非甄大人不嫁的吗?怎么会看上这孟柳?”   “可甄大人没看上她啊!不仅没看上,据说还十分厌恶……”   “嘿,我说你这个……”   “闭嘴。”闵思琢刚想替贾甄甄解释,就被贾甄甄打断了,“你继续说。”   贾甄甄平静的让孟柳有些害怕,想到那人交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囫囵道,“能服侍六公主一回,是小人的福分,那银子既然六公主不想给,就算了。”   “算了?!”贾甄甄比围观众人的反应还大,“你不想要你的血汗钱啦?”   “既然六公主不愿意给,小人……”   贾甄甄叹了口气,“不是本宫不愿意给,而是本宫想知道,本宫为什么要掏这个银子?”   昨晚她连这个孟柳的手都没碰过,哪儿狎他了?!   反倒是他摸了一把自己脚踝,现在想起来,贾甄甄都还有些泛恶心。   “你说本宫昨晚狎你没给钱,那你倒说说本宫是怎么狎……”   “六公主!”林姑姑拽了贾甄甄一把,警告瞪着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当堂说狎这种字眼。   贾甄甄只好换了另外一种说法。   “就你这样的,远看还有点姿色,近看脸上粉掉一层,里面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你说本宫点你伺候我,本宫图什么?是图你这棺材板一样的身材,还是图你那张丝瓜攮子一样的脸?”   孟柳脸瞬间涨的通红,底气不足辩驳:“他们都叫我‘小甄让’,六公主你对甄大人爱而不得,所以才点的小人。”   一年前,贾甄甄在琼林宴上对甄让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倒追,这件事盛京人尽皆知。   “哦,原来本宫图你是个听话的赝品啊!”   闵思琢跟贾甄甄厮混久了,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她的脾气,一听这话,就知道贾甄甄要开始反击了,又是搬太师椅,又是递茶的,还亲自给她打扇。   贾甄甄被伺候舒坦了,才慵懒开口。   “你这种姿色,就别碰瓷我们甄让了,要不然别人还觉得,我们甄让也是个歪瓜裂枣呢!”   甄让光风霁月,年纪轻轻就一举摘得状元桂冠,有才有貌,在盛京众人心中那可是谪仙般的存在。   现在谪仙被一个小倌碰瓷,围观的人当即不干了,有激动的甚至当堂骂起孟柳来。   孟柳被气晕了头,张嘴就道:“长得再好看,你对他还是爱而不得!”   贾甄甄往椅子上一靠,笑的张扬又放肆,“什么叫爱而不得,那是本公主愿意宠他,尊重他慢慢发展的意愿,要是本公主真急不可耐,强了他,他甄让还能反抗不成?”   说到此处,背后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贾甄甄也没在意,继续说。   “要是他不听话,一碗药灌下去就老实了,到时候本公主想让他怎么伺候,他就得怎么伺候!”   “公主想让臣怎么伺候?”一道微哑清冷的声音蓦的插过来。   “嘭——”   上好的白釉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贾甄甄转过头,就看到一身雪色白衣的甄让立在堂外,伞檐微抬,露出一双月照积雪的眸子。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上辈子,贾甄甄在这双眼睛里,看到最多的就是厌弃。   成婚后,这份厌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视而不见。   那时贾甄甄才知道,让一颗心死,什么都不用做,视而不见就好了。   上辈子,贾甄甄还傻兮兮以为,终有一日,她能捂热甄让这块寒玉。   现在她只想,可去他娘的吧!   谁爱暖谁暖,她体寒,暖不起。   寒风裹着繁花,扑簌簌滚了贾甄甄一袖。   甄让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发白,他眼尾泛红看着贾甄甄,声音哑的厉害:“公主想让臣怎么伺候?”   贾甄甄似被人打了一闷棍,狼狈俱现。   “方才,方才我开玩笑的,甄大人可千万别放心上。”   贾甄甄本打算借自己仗势压人可以强了甄让这一点,撇清自己不可能看上孟柳这个赝品,更别说狎妓不给钱这种扯淡话了,可现在甄让这个正主来了,她不敢再扯着虎皮做大旗了。   便哆哆嗦嗦起身,道:“既然你不要钱了,那我就走了。”   闵思琢瞬间急了,“走什么走?你的清誉不要了?”   要个屁!清誉有命重要吗?!   再说了,倒追甄让这么久,清誉这玩意儿她早就没了。   “你闭嘴!”贾甄甄狠狠瞪了闵思琢一眼,正要走时,却被甄让伸手拦住,“公主且慢。”   看到广袖里探出的那半截清瘦腕骨,贾甄甄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   甄让微愕,旋即轻声道:“公主稍等片刻,臣请的人马上就到了。”   人,什么人?!   贾甄甄一脸呆萌抬头。   甄让握拳低咳,“春风楼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公主想让臣怎么伺候?   女主:我想......   作者:不,你不想(疯狂捂嘴中) 第四章   贾甄甄脸色猛的一变。   虽然她昨晚没有狎孟柳,但她去春风楼是事实,春风楼的人一来,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难不成甄让是想借此报复闵思琢派人把他踹进护城河之仇?   贾甄甄越想觉得是这样,干巴巴笑道:“雨天路滑,让人跑一趟多不容易,要不还是算了,反正他也不问我要钱了。”   甄让还没答话,他身后的侍从一脸义愤填膺,似是想说什么,甄让轻飘飘扫了他一眼,那人又乖乖退回去了。   “算什么算?你脑子坏掉了,嘶……”闵思琢后半句变成了闷哼声。   贾甄甄收回脚,在心里把闵思琢这个猪队友骂了好几遍,心里却在狐疑,这他娘的怎么跟上辈子剧情不一样啊!!!   甄让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这种事还是说清楚的好,更何况林大人那边也要给皇上一个交代。”   “是是是,甄翰林所言极是。”沉迷吃瓜的大理寺卿想起自己的本职,虚虚扶了扶官帽,“六公主,这事要是没个结果,有损您的清誉不是?”   我的清誉算个屁!明明是你这糟老头子害怕被父皇骂。   贾甄甄知道甄让是不会善罢甘休了,索性不再浪费口舌,面上淡定无比,心里早已经慌得一批,甚至已经在想,要怎么向陈帝解释,才能被罚的轻点。   甄让如今在翰林院供职,虽无秩品,但乃天子近臣,陈帝对他赞誉颇深,大理寺卿有意同他交好。   见甄让孤身立在台阶旁,正想过去跟他说话时,一个半老徐娘的女人冲突然冲进来。   贾甄甄心里暗道一句不好,正想往闵思琢身后躲,那女人却径自冲到孟柳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个下贱坯子,老娘好吃好喝供着你,你竟敢砸老娘的招牌,看老娘今天不剥了你的皮……”   贾甄甄懵了,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这老鸨不是甄让请来坐实她昨晚去春风楼的吗?怎么一来就跟孟柳掐上了?!   衙役强行将两人分开,那老鸨都快把大理寺的房顶嚎塌了。   “大人,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孟柳这个杀千刀,平常小偷小摸也就算了,这次竟然偷了恩客的祖传玉佩,害得小人的春风楼都要被人拆了。”   “我没有,你……”   “没有你妈!”闵思琢一脚将孟柳踹到地上,扭头看向老鸨,“你来的正好,爷昨晚花钱包的人,今天怎么就成被六公主白嫖了?你给爷解释解释!”   “这这这……闵少爷您息怒啊!这孟柳是个惯会撒谎的,他嗜赌成性,又欠了一屁/股烂债,想必是知道您和六公主交好,又知道六公主钟情甄大人,这才想着敲竹杠……”   似是为了印证这两点,赌坊老板也来了。   对方拿出一叠孟柳在他们赌坊的欠条,还说孟柳曾信誓旦旦说,他最近要做一笔大买卖,很快就能把欠的钱还清了。   孟柳瞬间从可怜无助的小倌,变成过街老鼠。   就这么洗刷冤屈的贾甄甄还有些不适应,不明白所以看向甄让。   他不是来落井下石的吗?!怎么……   甄让拢手立在堂侧,回望着她。   明明是个波澜不惊的眼神,贾甄甄却鬼使神差看出了……温柔。   啧,我这什么破眼神!   贾甄甄迅速自我唾弃,她非常清醒的知道,甄让将她视作最大的污点,他就算脑袋坏了,都不可能对她温柔的。   “哎哎哎,闵少爷,您别打了,别打了,公堂之上,您这成何体统……”   贾甄甄扭头,就看到闵思琢又在踹孟柳。   这个傻缺货就不能消停会儿吗?!   贾甄甄一把拽住闵思琢,低声呵斥,“够了,这么多人看着,你把人当堂打死,就算你爹是丞相都保不住你!”   闵思琢这才悻悻住手,既然这案子已经审完了,贾甄甄正打算跟大理寺卿说声走人时,就听到甄让问:“听说你打着‘小甄让’的名头揽客?”   贾甄甄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才是甄让今天来的目的。   贾甄甄瞬间有些心虚。   上辈子,贾甄甄冲着‘小甄让’的名头也去听孟柳弹过几次琴,后来觉得真品跟赝品差的太大了,就没怎么去了。   直到一次溜出宫玩,被孟柳当街撞见,孟柳哭哭啼啼说贾甄甄答应帮他赎身的,闹的贾甄甄被一群人围观,但没闹到这么大的阵仗,甄让不知道也正常。   现在真品知道赝品打着自己的旗号揽客,贾甄甄无比想知道后续的发展,袖子却被人拽了拽。   扭头,看到林姑姑那张古板的脸,想到回宫后的训斥,贾甄甄瞬间没心情看戏。   甄让从府衙出来时,门口只剩他们一辆马车。   他怔怔问:“她呢?”   “走了。”侍从惊蛰从善如流答,“那老鸨得了银子,不会乱说的。”   说完,惊蛰就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试探性问:“公子问的是六公主?”   甄让垂着眼皮没说话。   惊蛰咽了口唾沫,答:“六公主大概是知道公子您不待见她,一出来就走了。”   “我……”   轰隆一记闷雷,将甄让的话全掩了去。   惊蛰只看到甄让说话了,却没听清楚他说,又问:“公子您说什么?”   甄让抿了抿唇角,却没说了,掀帘上了马车。   惊蛰觉得他家公子自从昨夜落水醒来后,就变得有些奇怪。   马车内传来低低的咳嗽声,惊蛰一边驾车,一边抱怨:“公子您也真是的,惩处那种卑贱小人,我来就行了,您何必亲自来一趟,大夫说您需要卧床休养的。”   “谁做的?”低咳过后,甄让沙哑开口。   惊蛰以为甄让问的是昨晚他落水的事情,气鼓鼓道:“闵思琢,少爷要不要我去……”   “今天的事。”甄让打断他的话。   “哦,有恩客玩笑说了一句,孟柳便当了真,老鸨知道这件事,没宣扬也没反对。”   无人应答。   想了想,惊蛰又补充了句:“至于给六公主泼脏水这件事,怕是宫里人做的。”   还是无人应答。   惊蛰已经习惯自家主子寡言少语了,就像他已经习惯六公主倒贴一样。   不过主子不喜欢六公主,他做下属的也不能喜欢,便自言自语道:“六公主这次回宫怕是又得被罚了。”   “她不会吃亏的。”   甄让冷不丁出声,吓了惊蛰一跳。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又听甄让淡淡道:“妄议主上,回去领罚。”   惊蛰:“……”   甄让口中不会吃亏的贾甄甄,刚过宣庆门,就有宫婢上前请安。   “六公主,娘娘请您去趟汀兰宫。”   汀兰宫里住的是闵贵妃,亦是贾甄甄的母妃,但却不是生母。   贾甄甄生母在她回宫那年冬天就病逝了,她生前对贾甄甄并不好,贾甄甄对她也没多深的感情。   生母死后没多久,闵贵妃见贾甄甄孤苦伶仃,就将她养到自己膝下。   闵贵妃对贾甄甄这个异腹女,比对亲生的九公主还好,贾甄甄骄纵跋扈,作天作地的性子就是被她养出来的。   直到死前,贾甄甄才知道,什么叫捧杀。   到汀兰宫时,有内侍正在给宫门刷漆,刺眼的红,瞬间让贾甄甄想起,临死前从口鼻里涌出来的血。   “公主怎么了?”林姑姑似是察觉到了贾甄甄的不安,扭头问,“是哪里不舒服?”   贾甄甄压下心里的不适,摇摇头,跟着宫人进了内殿。   闵贵妃刚午睡过,身上还穿着常服,衬的整个人眉眼愈发温婉,看到贾甄甄时,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又胡闹了。”   语气平和温柔,没有一丝生气。   贾甄甄垂首:“母妃不问问我吗?”   坐在高座上的闵贵妃一怔,笑道:“有什么好问的,你是我们陈国的六公主,别说一个小倌,就算是当朝状元郎,你也要得起。”   闵贵妃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贾甄甄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果不其然——   “不过这些事你私下悄悄的做就好,何必要闹的这么高调?这让本宫……”   装傻充愣谁不会。   贾甄甄抬起头,一脸无辜看着闵贵妃,原话奉还。   “母妃刚不是说儿臣是陈国的六公主,别说一个小倌,就算是当朝状元郎,儿臣也要的起,儿臣高调的要一个小倌怎么了?”   闵贵妃被贾甄甄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差点就绷不住了,柔声呵斥:“小六……”   皇后仙逝多年,由闵贵妃暂理后宫,贾甄甄敢这么横着走,都是因为闵贵妃的“宠爱”。   更何况闵贵妃手上有她的把柄,贾甄甄不敢真激怒她,只好伏低做小。   “母妃教训的是,儿臣这就回宫闭门思过。”   闵贵妃一面把贾甄甄捧的老高,一面又想在陈帝面前博名声。   每次贾甄甄犯了错,她都会将贾甄甄叫去‘训斥’一番,然后再象征性的罚她一下。   而这象征性的罚会‘恰好’与陈帝的处罚一致。   贾甄甄前脚回揽华殿,后脚陈帝罚她闭门思过的口谕就来了。   林姑姑送走传口谕的公公,回来就看到贾甄甄大刺刺坐在殿门口。   “公主,您这是……”   “守株待兔。”贾甄甄冲宫人摆摆手,“行了,你们别围在这儿了,万一吓到我的兔子,你们可赔不起!”   林姑姑觉得贾甄甄在胡闹,正想劝,贾甄甄已经让宫人把她架走了。   膝头的话本子刚翻了一页,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贾甄甄抬头粲然一笑,她的兔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醋王甄让:我的女人只能跟我传绯闻   日更,晚九点更,有事会请假,把我藏起来叭 mua感谢在2020-05-26 19:16:28~2020-05-27 19:4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32167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32167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章   “六姐,我来看看你呀!”   话音刚落,七公主贾珠出现在揽华殿门口。   贾甄甄看着贾珠掩不住上扬的唇角,也慢慢笑了,“七妹可真有心。”   “要我说,六姐你也真是糊涂。”   七公主站在门外,装模作样叹气,“就算甄让哥哥看不上你,你也不能这么自暴自弃,去找一个……”   贾甄甄打断她的话:“七妹,你靠近点,我有话跟你说。”   贾珠一脸提防看着贾甄甄。   “跟甄让有关的。”   贾珠不信,“跟甄让哥哥有关的,你会这么好心告诉我?”   “我原本谁都不想告诉的,可你看我现在被罚禁足,又出不去,只能告诉你了。”   贾珠半信半疑看着贾甄甄。   她们俩从小掐到大,贾甄甄对贾珠了如指掌,索性靠到椅背上,赌气似的道:“你不信就算了,我不说了。”   贾珠不相信贾甄甄,又不想错过甄让的消息,犹豫了一下,却没忘陈帝的口谕,谨慎道:“我站这儿听,你说。”   “事关甄让隐私,你确定要我大声说出来?”   贾珠又不确定了。   贾甄甄又加了一把火,“你还说你爱甄让,我看你都没我爱他。”   “谁说我没有?”   “既然有,那你为什么不敢进来?”   贾珠这人最受不了别人激她,当即反驳道:“谁说我不敢进来?”   为了证明这一点,贾珠一脚跨过揽华殿的门槛。   树梢上栖息的倦鸟,似是感知到了危险,在贾珠迈脚进来时,就扑棱着翅膀走了。   贾珠浑然不觉,一脸不耐烦道:“现在能说了吗?”   “能啊!当然能。”贾甄甄挑唇一笑,眼里寒光乍现。   贾珠本能察觉到危险,还没等她做出反应,贾甄甄已经快准狠给了她一巴掌。   贾珠被打的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她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瞪着贾甄甄,“你敢打我?”   “送上门的,不打白不打。”贾甄甄甩了甩手,“嘶,手好疼。”   贾珠气的都要吐血了,“贾甄甄,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找父皇!”   “好啊!我倒想看看,父皇是先追究你违背他口谕,还是先替你做主?”   贾珠脚下一顿,气势瞬间矮了一截。   陈帝罚贾甄甄禁足思过,后半句是不准任何人探视。   要真闹到御前,她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七妹不去了,那我们来说说这一巴掌好了。”   贾甄甄往贾珠跟前凑了凑,“七妹知道这一巴掌是为什么挨的吧?”   贾珠避如蛇蝎退了好几步,“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着,想要走,贾甄甄却闪身挡在她面前,也不跟她绕弯子了。   “七妹没听过,捉贼拿赃捉奸成双吗?我要是你,我就直接把人堵在床上,再把宗正寺卿请来。啧啧啧啧,你想想,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被人堵在花楼的床上,人证物证俱在,就算她本事再大,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一劳永逸多好!”   贾甄甄说的跟这个公主不是她一样,慵懒的语调成功让贾珠抖若筛糠,她却还在继续说。   “你啊!还是不够狠心,让个小倌去告我白嫖算什么事,比这更荒唐的我都做过,这有什么啊!你瞧瞧,个把时辰我就又回来了,还能在揽华殿里跟你好好聊天呢!”   好好聊天四个字被贾甄甄咬的很重,贾珠瞬间被吓哭了。是真哭,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整个人哆嗦的像只怕到极致的兔子。   贾甄甄对她这个反应非常满意,这才朝后退了两步,一脸无辜道:“呀,七妹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想跟我聊天吗?”   贾珠被吓的已经说不出话了,只会抽抽搭搭的哭。   “七妹你也真是的,你要不想跟我聊天你就说啊!我又不勉强,你哭什么啊!”   说着,贾甄甄转身装作做样去找帕子,贾珠瞅准机会,拔腿就朝外跑,速度快的就跟后面有狗在追她一样。   “哎哎哎,七妹,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小心点脚下,有空常来啊!”   贾甄甄倚在揽华殿的宫门上,看着贾珠的狼狈样,没忍出笑了出来。   她这个七妹,人不聪明却爱折腾。   喜欢甄让,却不敢像她这么明目张胆,就给她各种使绊子。   上辈子,她提前知会孟柳,让在大街上堵她,才有赎身那场闹剧,这辈子虽然剧情变了,但幕后之人是她定然没跑了。   毕竟贾珠这人虽然爱折腾,但心肠算不上歹毒。   要真碰上个歹毒的,可能真像贾甄甄自己说的那样,直接带人把她堵床上了,让她这辈子翻不了身了。   不过爱折腾也烦,每次她一被罚禁足,贾珠就跟个跳蚤似的,蹦跶来揽华殿冷嘲热讽。   今天被这么一下,短期内她应该不敢再来了。   可是小喽啰好打发,甄让这尊大佛要怎么打发啊!!   林姑姑是最早发现贾甄甄不对劲儿的。   平常每次被罚禁足,贾甄甄都能吃能睡的,还让宫女们集思广益帮她想法子追甄让。   这次她却将人全打发了,一个人坐在水榭边,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坐也就算了,还爱撒鱼食,水榭里的鱼换了三拨之后,林姑姑终于忍不住了。   “上次的事情是个误会,甄大人不会觉得您品行不端的。”   贾甄甄扭头看向林姑姑:“???”   “你现在还在禁足中,见不到甄大人,不如养精蓄锐,等禁足解了之后再接再厉。”   林姑姑是个很古板的人,觉得男女之事,应该是男方主动才是,能这么劝贾甄甄,已经很不易了。   却没想到贾甄甄听了这话,手一抖,手里的鱼食全撒进水榭里了。   林姑姑额头的青筋迸了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贾甄甄小心翼翼问:“那个,姑姑,我说我不喜欢甄让了,你信吗?”   林姑姑沉默了两个弹指,提醒道:“你曾放言,非甄让不嫁。”   “那时候年纪小,脑子没长全。”   林姑姑:“……”   贾甄甄又不能跟林姑姑说,嫁给甄让会死,只好装出一幅幡然醒悟模样,“姑姑,经过这件事,我想通了。就像你说的,强扭的瓜不甜,甄让又不喜欢我,我再死缠烂打多没意思啊!”   林姑姑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贾甄甄怕她还是不相信,举着手道:“我发誓,真的不喜欢了。”   “你高兴就好。”   贾甄甄知道,在说不喜欢甄让这件事上,她出尔反尔了无数次,但今天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   “那你说,我要是向甄让赔罪的话,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   林姑姑眉头一皱,立刻训斥道:“公主乃金枝玉叶,岂有向他一个下臣赔罪的道理?”   假的。   我就是个赝品,人家才是真品啊!!!   贾甄甄在心里哀嚎,嘴上瞎编道:“嗐,这不是我以前倒追人家,荒唐事做的太多了,就想着给人赔个罪,好冰释前嫌嘛!姑姑,好姑姑……”   林姑姑被贾甄甄磨的没脾气了,只好硬邦邦道:“甄大人那种性子,只要你不再缠着他,就是对他最好的赔罪了。”   “这么简单的吗?!”贾甄甄眼神迟疑看着林姑姑。   “对别人来说很简单,但对公主就不一定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   如果是上辈子,谁敢跟她说让她别再纠缠甄让,她绝对一个巴掌就呼上去了。   但现在的贾甄甄,宗旨是,只要能活命,干啥都能行。   不就是不再缠着他了吗!   这她太能做到了!!!   之后禁足的日子里,贾甄甄能吃能睡,成了一条快乐的咸鱼。   陈国历来有皇子未建府去之前上书苑读书之习,因陈帝膝下无子,这规矩就改成公主未成婚之前。   禁足之期过了之后,贾甄甄也得去。   觉得不纠缠甄让就不会死的贾甄甄,现在心情很好,想到常罚她的老太傅,竟然也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哦,不对。   今天来的应该是老太傅的儿子。   上辈子,老太傅贪杯把腿摔伤了,需要卧床休养数月,陈帝本打算让他儿子暂代太傅。   贾甄甄寻死觅活闹了一通,硬生生让陈帝将人换成了甄让。   这辈子,她没开口,这人自然就是老太傅的儿子了。   老太傅的儿子多好,子承父业的,这才对嘛!   哎,就是不知道老太傅的儿子是不是跟他一样,一句话要喘三口气的。   怀揣着这个好奇,贾甄甄进了上书苑。   远远就看到一身绯袍的闵思琢站在花树下,身边围着几个公主。   “闵思琢这傻缺货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贾甄甄小声嘟囔着,没注意到台阶还没下完,一脚踏空,,整个人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摔到一双脚面前。   那双脚吓的还往后退了两步。   脚上面是绯色的袍角,袍角上用金线绣着金元宝。   风骚又富贵,除了闵思琢哪个傻缺货,还能是谁!   “哟,看到我这么激动啊!整的我怪受宠若惊的。”傻缺货欠扁的声音适时从头顶传来, “来来来,快起快起,您这大礼我可受不起。”   哎,不对。   闵思琢这傻缺货在她面前,那花树下立的人是谁?!   贾甄甄扭头看过去,只一眼吓的魂飞魄散。   这他娘的怎么又跟上辈子剧情不一样!!! 第六章   贾甄甄上辈子只见过两次甄让穿绯袍。   第一次是状元游街时。   在甄让之前,陈国的状元,不是大腹便便,就是头上浑欲不胜簪,因此,贾甄甄对这个新状元也没抱期望。   还是被好友拽去围观的。   那天是阴天,因之前下了数日雨,空气里还有未消散的潮气。   贾甄甄懒洋洋趴在窗边,正昏昏欲睡时,被锣声惊醒。   睁眼,就看见一身绯色红袍,头戴金乌纱帽的甄让,打马从薄雾中分花拂柳而来。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惊鸿一瞥后,红袍状元郎就成了贾甄甄的寤寐思服。   “那个,六公主啊!人再好看你也得起来看,这趴着看,太不符合你公主身份了。”   闵思琢的碎碎念,将贾甄甄的思绪拽回来,她刚站起身,甄让就快步过来了。   “伤到哪儿了?”甄让的语气里失了一贯的沉稳,目光定在贾甄甄身上。   贾甄甄却只觉如芒刺在背,连连摆手,“没没没,哪儿都没伤到。”   贾甄甄她确实没伤到,只有掌心摁有泥渍。   “瞧你这手,脏死了,赶紧擦擦,别蹭到我身上啊!我这富贵锦很招财的!”   闵思琢摸出条帕子丢到贾甄甄怀里,就见甄让直勾勾望着他,他一头雾水问:“甄大人,有事?”   “我……”   “敢嫌我脏,闵思琢,你死定了。”   甄让的话被贾甄甄截了,她张牙舞爪朝闵思琢扑过去。   闵思琢吓的抱头乱窜,两人嬉闹着跑开了。   甄让立在原地,捏紧袖中掏了半截的帕角。   贾甄甄是为了躲开甄让,才故意装作要打闵思琢的,进了内室,两人就停战了。   闵思琢趴在桌上,喘着粗气问:“你都把甄让弄来当太傅了,你不去围着他打转,打……打我干什么?”   “我、没、有。”贾甄甄咬牙切齿道。   真是见鬼了,今天来的不应该是老太傅的儿子吗???   怎么变成甄让了!!!   闵思琢显然不信,“除了你,别的公主在皇上面前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这倒是实话。   虽然陈帝也不是自己的亲爹,但在身份没暴露之前,他对贾甄甄还是不错的。   虽说他常罚贾甄甄禁足思过,但最宠的还是她。   否则贾甄甄上辈子也不可能把人换成甄让。   可这辈子她明明没去,怎么来的还是甄让!!!   贾甄甄还在纠结这个变故,闵思琢又抛了另外一个问题。   “甄让是掉河里脑袋进水啦?他平常不是惯穿白衣的吗?什么时候也这么骚包了?”   贾甄甄扫了他一眼,凉凉道:“显得你在东施效颦是吧?”   “谁东施效颦了?”闵思琢瞬间不干了,怒道,“要效也是是他效仿我,明明是我先穿的!”   陆续有公主侍读进内室来,贾甄甄也懒得跟闵思琢打嘴仗了,径自坐在自己的案几旁,冷不丁袖子被扯了一下。   扭头,就看到一个乖巧的白玉团子,歪头盯着她。   贾甄甄只跟同龄人玩儿,一时没想起来这个白玉团子是几公主。   白玉团子却开口了,“六姐姐,你今天是要当新娘子吗?”   贾甄甄:“?!”   白玉团子指了指她的衣裳,“只有新娘子才穿红色的呀!”   贾甄甄一直觉得姑娘就该穿的姹紫嫣红。   但上辈子,因甄让惯穿白衣,她为了投其所好,衣裳全是白色的。   现在重活一世,她对甄让没了心思,自然是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而今日,贾甄甄穿了一条石榴红的洒金长裙。   贾甄甄哑然失笑,正想解释,白玉团子又开口了,话里满满的全是疑问。   “可是六姐姐你要嫁给谁呢?有两个新郎呢!”   这话一出,四周瞬间安静了。   因来听学的全是公主,选的侍读也是女子,只有闵思琢一个男子。   而今天,好巧不巧的,闵思琢和甄让都穿了绯袍。   贾甄甄张嘴想辩解:“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扫到内室清一色素色衣裳时,贾甄甄把后半句艰难咽了下去。   甄让是脑子坏掉了吗???   好端端的,突然穿什么绯袍!   贾甄甄一个头有两个大,闵思琢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一旁贱兮兮问:“那你觉得你六姐姐嫁给谁比较好?”   “他,”白玉团子毫不犹豫指向贾甄甄身后,脆生生道,“他长得好看,六姐姐喜欢好看的。”   扭头,看到立在门口的甄让时,贾甄甄吓的一头磕在桌上。   她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可是长得好看的不喜欢她啊!   不但不喜欢,还一碗毒药把她药死了,连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她。 第七章   “嘿嘿嘿,甄大人,你要不就从了六公主,你瞧这么小的孩子都……”   闵思琢话刚说到一半,被贾甄甄一把将脑袋摁在桌上,贾甄甄连连摆手。   “不不不,强扭的瓜不但不甜,还有毒!!!”   众人:“……”   “喲,六姐现在还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了呀,我还以为六姐只知道死缠烂打四个字呢!”   贾珠话刚落,周围人齐齐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   啧,贾珠这人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贾甄甄单手撑着桌面,正打算开口,却被一道冷冷的声音抢了先。   “七公主慎言。”甄让立在门口,眉眼笼了一层薄霜。   看笑话的众人瞬间面面相觑。   这甄大人一向不是最厌恶六公主的吗?今日怎么反倒帮六公主说话了?!   贾甄甄却听出来,甄让这是在极力撇清他们俩的关系。   刚好,她也正有此意。   贾甄甄扫了众人一眼,往椅背上一靠,懒散道:“诸位是来听学的,还是来看戏的?要是来看戏的,让人给上瓜子茶水来,我跟七妹给你们演一出‘打金枝’怎么样?”   贾甄甄行事不羁是出了名的,众人怕她真的说到做到,不敢再凑热闹,忙各自回了座位。   贾珠恨不得扑上来咬死贾甄甄,但忌惮揽华殿那一巴掌,最终也气鼓鼓坐下了。   贾甄甄以为这事就此翻篇了,却不想甄让又开口了。   “老太傅病休期间,由臣为各位公主授意解惑,公主们学问上若有不懂的,可随意发问,但仅有一条,”说到此处,甄让停下来,目光扫过众人,“臣不喜欢搬弄是非之人,若再有下次,便一同去御前辩罢。”   这话一出,室内呼吸骤然一轻,却无人敢出言反驳。   闵思琢幽幽开口:“我知道你恨不得摁着甄让脑袋跟他当场拜堂,可你好歹瞅准人再按啊!嘶,疼死我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   贾甄甄手指刚搭上砚台,闵思琢立马捂着额头坐回去了,小声嘟囔道:“都把人弄来当太傅了,还这么矜持……”   贾甄甄默默举起砚台,闵思琢瞬间闭嘴了。   不过,贾甄甄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坏了,甄让不会也觉得,是她逼着陈帝让他暂代太傅的吧!!!   似是验证了这一点,贾甄甄突然发现,上辈子对她永远视而不见的甄让,今天目光总是似有若无落在她身上。   贾甄甄瞬间如坐针毡。   甄让讲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她现在只盼着赶紧下学,她要去龙乾宫找陈帝,说什么都要把甄让这个暂代太傅换掉。   每天看到甄让这张脸,跟头顶悬着一把快要掉下来的刀有什么区别!!!   陈帝膝下全是公主,他似是有意考察她们谁能堪当大任,是以每日都要学《策论》。   枯燥乏味的东西,听的贾甄甄直犯困,索性枕着手臂趴在桌上假寐。   朦胧间,她想起来,第二次见甄让穿绯袍,是在他们成亲的时候。   那时的甄让,身上再无初见时的春风得意,整个人像被裹在喜袍里的寒玉,就连头发丝都透着寒气。   可是她却视而不见,满心欢喜想着,经年累月她总能捂热他。   现在想想,蠢,真是太蠢了!   大约是心里真的放下了,贾甄甄觉得甄让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彻底消失在耳畔。   贾甄甄再醒来时,内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有闵思琢还坐在软垫上,佝着腰,垂着脑袋,像个被霜打过的红茄子。   “你又抽什么疯?”贾甄甄揉着脖子,顺嘴问了一句。   这一问,闵思琢就跟泄闸了似的,哇哇开始哭起来。   “我的小心肝儿不要我了,她说好了要等我给她赎身的,她怎么能就这么嫁给别人了?”   贾甄甄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既然是你的小心肝儿,你早干什么去了?非要等人家嫁人了才想起赎身这一茬?”   “我,我……”   一看闵思琢这心虚样,贾甄甄就猜到了,“你又把给人姑娘的赎身的钱拿去赌了是吧?”   吃喝嫖赌,闵思琢最钟爱后两个,其中赌盛于嫖。   “我……我这不是想着,赎了人还得给聘礼吗?”闵思琢吸了吸鼻子,“再说了,全万花楼谁不知道,她最爱我了,你说她怎么能狠心呢!”   “人家好歹还有心,你有吗?”   贾甄甄没好气踹了闵思琢一脚,抽回袖子走了。   刚出上书苑,迎春就一脸喜色迎上来。   “公主饿了吧!奴婢备了您最喜欢吃的翠玉糕。”   说着,就将一盘糕点呈了上来。   一觉醒来,贾甄甄确实有些饿了,一面吃点心,一面含糊不清问:“九公主今日怎么没来?”   “听说是前几日染了风寒,太医让好生休养呢!”贾甄甄和九公主素来交好,迎春就多嘴问了一句,“公主可要过去瞧瞧?”   听到这话,贾甄甄沉默半晌,才道:“让林姑姑代我去。”   迎春愣了愣,见贾甄甄脸色不佳,也不敢再说话了。   贾甄甄到龙乾宫外,等了片刻,大监便亲自出来请她进去。   君命甄让这个“臣子”不敢违,只能由她这个身份还没暴露的假公主去胡闹了。   贾甄甄深吸一口气,踏进龙乾宫。   贾甄甄进去时,陈帝正坐在案几后看折子。   陈帝今年刚过四十,因注重养生之道,看着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但穿常服的时候,面容温和了不少。   上辈子,为数不多对贾甄甄真心好的人,其中就有陈帝。   陈帝头也不抬盯着折子,随口问:“来谢恩的?”   贾甄甄:“……”   看来果真是陈帝为了她,才让甄让暂代太傅的。   虽然上辈子最后,身份被揭开后,陈帝对她不闻不问,甚至默认甄让处置她。   但现在,他还是疼她的。   可惜,她要辜负他这番美意了。   贾甄甄膝盖一弯,跪下去,老老实实道:“不,儿臣是来请罪的。”   陈帝的目光这才从折子上移开,看向贾甄甄。   “父皇,甄大人是国之栋梁,日后也必然是朝中的肱股之臣,可他也是儿臣辗转反侧想求的人,您让他来教导儿臣学问,可儿臣一看到他那张脸,就心猿意马,书上的字一个都不认识了……”   “你想让朕下旨,让甄让蒙着脸讲学?”   贾甄甄:“?!”   她要真这么干了,那一碗药已经解决不了他们之间的事了!   “不不不,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儿臣……”   贾甄甄紧张的语无伦次,冷不丁瞥见屏风后有人影,那人影欣长,风拂动袍角,隐约还能看到绯色一角。   能来龙乾宫侍奉的,还穿着绯色的,今天贾甄甄只见,似是为了印证贾甄甄所想的——   一身绯袍,君子端庄的甄让从屏风后转出来,“陛下,诏书拟好了。”   贾甄甄直接跌坐在地上,惊恐道:“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臣,一直在。”甄让长睫垂了下,左侧梨涡陷了两个弹指。   一直都在,那她刚才说的话他全听见啦?!   贾甄甄脸瞬间涨的通红,语无伦次解释,“不是,甄大人,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我……”   说到一半,看到甄让身后陆续出来的阁老时,贾甄甄觉得,干脆来一道雷劈死她算了。   最终,在一众阁老的灼灼目光中,贾甄甄没敢再提换太傅一事,整个人落荒。   贾甄甄人是走了,但她那番话的影响还在。   议完事,从宫里出来,一众阁老忧心忡忡看着甄让,七嘴八舌道。   “唉,仲安突然得了南斋先生的孤本,在府上闭门研究,可就苦了你暂代太傅一职了。”   “是啊!你们听听六公主今天那番话,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嫌臊得慌!”   ……   到了宫门口,阁老们才停止议论,各自拱手告辞。   甄让目送着众人离去,转身朝自家马车走去。   惊蛰跟在身后,挠头问:“公子,南斋先生的孤本是金公子的,您就这么送了,金公子那边……”   “他没那么小气。”甄让淡淡截了他的话。 第八章   从龙乾宫回来后,贾甄甄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是她一百零八种花式死法。   第二天,贾甄甄几乎是飘着到上书苑的,刚下轿,提扇的闵思琢就靠了过来。   “我说你也忒霸道了吧?把人弄来当太傅也就算了,还让人蒙面授课,要我说,你还不如去求陛下给你们直接赐婚呢!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你的……”   这帮老不正经的,年纪都那么大了,嘴怎么那么碎!   贾甄甄在心里把昨天那帮阁老骂的狗血淋头,但她现在困的要死,也没精力和闵思琢掰扯,只想赶紧进去,趴在桌上眯会儿。   闵思琢却更来劲儿。   “你是不是怕甄让宁可抗旨也不愿意娶你啊?”   贾甄甄打了个大哈欠,走得更快了,闵思琢却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追着她。   “这个你别担心,我帮你想了个招,保管让他甄让拒绝不了……”   想到上辈子闵思琢为自己想的招,自己做了的后果,贾甄甄忍无可忍骂了句:“滚!”   “哎,我跟你说,对付甄让那种人,就得下一剂猛药……”   贾甄甄头疼的厉害,闵思琢还跟个苍蝇一样,在她耳边嗡嗡打转,怎么都赶不走。最后贾甄甄实在受不了,直接拎着裙角就跑。   刚跑过月拱门,猝不及防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贾甄甄被撞的眼冒金星,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时,耳朵贴着的胸腔微震,头顶有声音落下来,“跑这么快做什么?”   那声音很近,又似乎很远。   贾甄甄耳朵有一瞬的失聪,直到一抹暗香蹿到鼻尖时,她心下猛的一悸。   甄让!   竟然是甄让!!!   贾甄甄瞬间头皮发麻,下意识一把推开他。   甄让一时不防,后背撞在树干上,白胜积雪的梨花扑簌簌落了他一身。   眉眼如画的公子,绯袍白花,怎么看都是个赏心悦目的场景,贾甄甄却面如白纸。   她觉得,头上悬着的那把刀又近了。   “怎么了?”甄让眉眼困惑看着她。   贾甄甄更觉得惊悚。   这时候,甄让不是应该说,六公主请自重吗?!   甄让没耐心了,抬脚正朝贾甄甄走过来,突然传来一道暴怒声。   “贾甄甄,你还要不要脸了?青天白日的,你想对甄让哥哥做什么?”   贾珠气急败坏冲过来,护在甄让面前,大有一副‘要誓死保护甄让’的架势。   什么都没做的贾甄甄:“……”   “我告诉你,你要敢对甄让哥哥……”   甄让朝旁边跨了一大步,面沉如水道:“七公主请自重!”   “听到没?甄让哥哥都说让你自重!”贾珠洋洋得意看着贾甄甄。   贾甄甄有一瞬间的迷茫。   甄让是被气坏了吗?她刚才怎么听的是……   甄让朝旁边又迈了一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七公主请自重!”   贾甄甄愣了两个弹指,猛的笑起来。   甄让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一直被人看笑话的贾甄甄,生平第一次看了回别人的笑话,乐极生悲的笑岔气了,咳的面色通红。   见甄让又要过来,她忙摆手,“别别别,咳咳咳,你……你别过来,你那身绯袍晃的我难受。”   甄让果真停住了,沉默片刻,让人去请太医。   “不用,咳咳,我没事。”贾甄甄捂着唇角又咳嗽了几声,顺势道,“那个,甄让,我昨天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啊!”   甄让轻敛长睫,“公主昨天说了很多话。”   “嗯,你都别放在心上。”   甄让抬头,看向贾甄甄。   很平和的一个目光,却让贾甄甄莫名心虚起来,刚好有人在此时喊了声,“六姐。”   是九公主贾姝。   贾甄甄曾把贾姝当亲妹妹一样疼,可在知道闵贵妃捧杀她,是为了让她给贾姝当靶子,贾甄甄对她的感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不过贾姝跟甄让比,她还是选择贾姝。   贾甄甄快步朝贾姝走过去,贾姝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六姐,我的鹤儿死了。”   同闵贵妃的利用不同,贾姝是真心把贾甄甄当姐姐,依赖她的。   贾甄甄对她狠不下心,替擦擦了擦眼泪,道:“那六姐再送你一只。”   “一只鹤而已,死就死了,有什么好哭的?”贾珠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贾甄甄冷冷扫了她一眼:“你那张嘴要是闭不上,我不介意帮你。”   “你……”   贾珠气结,想撒泼,被旁人劝走了。   贾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母妃不让养,是母妃,是母妃……”   后半句话,贾姝没说明白,但贾甄甄听出来了,那鹤应该是被闵贵妃弄死的。   闵贵妃对贾姝寄予厚望,可贾姝却性子软,很喜欢殿里养的那只鹤,平常饲养都是亲力亲为的,也难怪闵贵妃会对那只鹤下手了。   “没事,我再帮你养一只就是,别哭了。”   安抚好贾姝之后,贾甄甄刚落座,闵思琢就凑了过来。   “哎,我刚才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贾甄甄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拳,闵思琢下意识想护头,却听贾甄甄突然问:“你昨天说,你的小心肝儿嫁给别人了?”   “是啊!全万花楼的人都知道,她钟情我,你说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一提到自己的小心肝儿,闵思琢又开始哭哭啼啼起来,“明明我上次去的时候,她还说要等我为她赎身的,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就嫁给别人了呢!你说她是不是一直都在跟我逢场作戏……”   福至心灵,贾甄甄突然想到了问题的所在。   现在无论她做什么,别人都觉得她是在吸引甄让的注意力,那如果她喜欢别人了,这个误会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呢! 第九章   贾甄甄把主意打到了闵思琢身上。   闵思琢这人虽然不学无术,风流债也一堆,可他这人讲义气,又有个位高权重的爹。   如果他们成了亲,将来她身份暴露了,他应该会求闵相保下她的吧!   这样一想,贾甄甄再看闵思琢时,觉得他脑门上写着三个大字——保命符。   甄让从院外进来,就看到贾甄甄单手撑着下颌,坐在窗边拨弄着梨花,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甄大人,你瞅瞅全盛京,有谁能比六公主更喜欢你,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就跟我似的。”   闵思琢在身边喋喋不休,“我的小心肝儿哟,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在跟我海誓山盟,可转头她就嫁给别人啦!我跟你说……”   “与你无关。”甄让打断闵思琢的话,要朝贾甄甄那边去。   贾甄甄似心有所感,猛的扭头看了过来,眼里亮晶晶的。   甄让唇角刚弯了一下,就听到贾甄甄道:“闵思琢,你磨蹭什么呢?赶紧过来,我今天给你带了梨花糕。”   “吧嗒——”   花苞里的积水猛的砸下来,落在甄让眼睫上,像他突然落泪了一样。   “来了来了。”一听有吃的,闵思琢立马跑了过去。   贾甄甄这才看到甄让也在,怔了下。   闵思琢这个不开眼的,还在问:“甄大人,你要不要来一块?”   甄让没说话,眼睛落在闵思琢的糕点上。   那眼神都让闵思琢怀疑,自己给他的不是糕点,而是毒药。   贾甄甄回过神来,没好气拍了闵思琢一巴掌,“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   话落,身影就消失在了窗前。   甄让面上波澜不惊,但袖中的手却慢慢拢在一起。   “你跟甄让闹别扭了?”闵思琢吃着点心,含糊不清问。   贾甄甄白了他一眼,“我们俩连话都没说几句,怎么闹别扭?”   “这倒也是,那你们怎么了?看着怪怪的?要不要我想办法撮合……”   “不用。”贾甄甄忍无可忍打断了闵思琢的话,想直截了当说,可对着闵思琢这张脸,她昧着良心都说不出喜欢这种字眼,憋了半天,只好换成,“我最近对你这么好,你就没看出点什么吗?”   闵思琢老实摇摇头。   贾甄甄在心里默念了十遍“这是保命符”,才忍住没一砚台敲死闵思琢的冲动。   贾甄甄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那个,其实我……”   闵思琢余光扫到甄让进来,突然间想通了,“啊!我明白了,你对我好,是想激甄让吃醋对不对?”   贾甄甄:“???”   闵思琢大手一挥,豪迈道:“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不……”   贾甄甄正想解释,甄让已经走到案几旁,要开始讲学了,她只能将话咽下去。   甄让站在堂前,漠然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闵思琢身上,道:“从今日起,书苑内禁食。”   众人齐齐愣了愣,就发现这话是说给贾甄甄听的。   因为整个书苑内,只有贾甄甄一个人,每天带吃食来。   一个纸团突然落在桌上,贾甄甄展开,上面是闵思琢狗爬的字样——   看到甄让对我的嫉妒了吗?!   贾甄甄无语扶额,心里默默腹诽:你想过多了,甄让只是不喜欢糕点的甜腻味而已。   之后,闵思琢压根就没给贾甄甄解释的机会,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始跟甄让杠。   甄让说书苑内禁食,他就每天早上站在书苑门口,端着一盘糕点,一边吃,一边贱兮兮问:“甄太傅,要不要来一块?这可是六公主揽华殿里的糕点,有钱都买不到的。”   虽然每次都会被贾甄甄踹进去,但甄让脸还是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贾甄甄觉得,自己这哪里是找了个保命符,这他娘的明明是个催命符!!!   闵思琢要是再这么作下去,他们怕是要做鬼夫妻了。   跟贾甄甄的愁云惨淡相比,闵思琢已经开始自娱自乐起来。   第二天午憩时,贾甄甄刚趴下,就被人撞了下胳膊,闵思琢掌心在她面前一晃,悄声问:“玩儿一把?”   “你疯了?敢在上书苑玩骰子?”贾甄甄瞬间坐直了。   “放心,我们又不赌钱,就随便玩玩。”   不能出宫后,贾甄甄也有点手痒,扫了周围一眼,正想说找个僻静的地方,两人大杀一场时,闵思琢已经充分展示了他的骚包属性,叫了几个世家小姐过来。   人越聚越多,贾甄甄虽觉得不妙,但为时已晚。   闵思琢骚气道:“哪位姐姐来给我开个彩头?”   能来上书苑做侍读的,都是官家小姐,一群人对骰子觉得好奇,却没人敢应。   贾甄甄觉得好笑,“行了,别献宝了,我来,等会儿看你怎么哭爹喊娘!”   还没开始,闵思琢就开始耍赖,“不行,你技术太高,你得让让我……”   贾甄甄摩拳擦掌,“想得美,虐不死你丫!”   一行人将桌子挪到了窗边,既方便放哨,也方便毁尸灭迹。   刚一坐下,闵思琢就掏出三颗一模一样的骰子出来。   这骰子是白象牙中嵌了红玉,象牙温润,红玉晶莹,细看时,棱角流转金光。   贾甄甄摸着骰子,问:“赌什么?”   “大小吧!”   贾甄甄听了这话,横了闵思琢一眼,“挑我最不拿手的比,闵思琢你是个男人,就不能有点君子风度吗?”   “赌桌上,要君子风度有个屁用!就说你敢不敢赌?”   “赌就赌,谁怕谁!”   贾甄甄抬手将三个骰子拢在掌心,细看之时,贾甄甄心有触动。   闵思琢这人十赌就输,最不擅长此道,却偏偏爱这行,贾甄甄生来运气好,上一世几次闵思琢在赌坊赌的下不来赌桌,押上人还是她去救的。   后来,嫁给甄让后,知道甄让不喜女子喧闹,她便不再赌了。   如今再摸到骰子时,她竟然有些生疏。   “比大哈。”闵思琢搓搓手,兴致十分高涨。   贾甄甄挑眉:“好。”   众人十分期待,凑成一堆,围着两人。   这边热热闹闹,却没有人注意到,七公主贾珠偷偷溜了出去。   贾甄甄掂量了下骰子重量,而后捏着骰子,轻轻一扔,她知道扔骰子时有角度技巧,只是——   “噹——”   三个骰子打着胡旋,停下来时,众人屏住呼吸去看。   两个一,一个二。   众人:“……”   贾甄甄:“???”   闵思琢:“哈哈哈,小爷我要逆风翻盘了!”   闵思琢飞快抄起骰子:“说好了,我赢了的话,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先赢了再说。”   闵思琢手起骰子落。   三个六。   众人:“……”   贾甄甄:“……”   如此几次下来,贾甄甄输的十分惨淡,闵思琢心情大好,像只孔雀骄傲地对贾甄甄拱拱手:“承让了啊,来,让我想想,让我们六公主给我做什么事情好呢?”   贾甄甄磨牙嚯嚯,“闵思琢,你别太过分!”   “哈哈哈哈哈,刚才可是你说的,愿赌服输哟!”   “我来。”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贾甄甄扭头,就看到一身白衣的甄让站在窗外,脸色不是太好看。   众人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看着甄让。   从没人见过他玩骰子。   闵思琢觉得甄让是在消遣他,一边拾骰子,一边打哈哈,“下次再玩,下次再玩。”   “怎么?不敢赌?”甄让捏住一个骰子,漫不经心看着闵思琢。   闵思琢瞬间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赌就赌,谁怕谁?”   原本想走的众人,见甄让坐了下来,又忍不住围了过来。   甄让偏头看了贾甄甄一眼,“要大还是要小?”   贾甄甄还处于震惊状态,闵思琢从善如流答:“比大。”   这厢,他们正热热闹闹的投骰子,那厢贾珠已经到了龙乾宫。   刚到门口,正遇上工部侍郎满头大汗走出来,见到贾珠,草草行过礼就走了。   内侍小声道:“江南水灾,陛下正在气头上,七公主不若等会儿再来。”   天助我也!   贾珠道:“不等了,就现在。”   贾珠进去以后,添油加醋说了贾甄甄的荒唐行径,陈帝当即大怒,喊来内侍。   “从简去上书苑,朕倒要看看,六公主是怎么读书的!” 第十章   “你先还是我先?”甄让捏着骰子,看向闵思琢。   闵思琢心里没底,弱弱道:“你先。”   甄让不置可否,摩擦着掌心的骰子,说起赌注,“我赢,刚才她答应你的事转给我,我输,条件任你提,如何?”   贾甄甄回过神来,急急道:“你们俩赌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拿我做赌注?”   “嘿嘿嘿,谁让你刚才输了。”闵思琢想的很简单,这是个不赔本的生意,赢了,能让甄让替自己做一件事,输了,自己也什么损失,还能撮合他们俩,当即拍板,“行,就这么定了。”   “闵思琢,你不想要你的狗命了是吧?”贾甄甄握拳,作势要打他。   闵思琢立马缩了缩脑袋,“你别吓我啊!要是我等会儿手抖了,可就真把你赔给甄大人了。”   “你……”   “还赌不赌?”甄让声色不悦打断了他们俩人的话。   “赌赌赌。”闵思琢将剩余的骰子递给甄让。   甄让在这些世家小姐心里都是谪仙般的存在,谪仙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现在他突然玩起骰子,众人有些新奇,又有些期待,纷纷围了过来。   甄让接过骰子拢在掌心,面上一派平静。   众人屏息以待。   贾甄甄一颗心被吊的老高,她不希望甄让赢。   落在闵思琢手上,他顶多让自己干些丢人的事,可落在甄让手上,那可就说不准了!   而且,她刚才输了闵思琢几把来着?   甄让扫了贾甄甄一眼,手猛地一扬,象牙骰子从他掌心落下,砸到桌上咕噜咕噜翻滚着。   窗外叫了一早上的蝉突然停了,空气也似凝住了一般。   十来双眼睛齐齐盯着桌上翻滚的骰子。   骰子滚的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看到骰子的点数时,众人的眼神都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看来谪仙也不是什么都擅长的,能扔出这么整齐的三个三也是不容易了!   贾甄甄瞬间松了一口气,这下终于不用落到甄让手上了。   闵思琢一看到这个点数,瞬间乐了,一扫刚才的紧张,大笑道:“新手第一次扔出这么个点数也不错了,甄大人,别自卑啊!”   “不会。”甄让单手搭在桌上,面上丝毫没有懊恼之色,语态闲适,“该你了。”   闵思琢手气时好时坏的,贾甄甄从后面拍了他一巴掌,狠狠道:“你给我好好扔,要是敢输,我扒了你的皮!”   “哈哈哈,放心,这娴熟小爷我闭着眼睛都能赢。”闵思琢一副稳操胜券的架势,向贾甄甄挤眉弄眼,“你现在就可以想,要让甄大人替你做什么了?哎,我记得你上次想让他蒙面授课来着?”   甄让将手中的骰子扔过去,漫不经心道:“闵少爷还是先赢了,再考虑这些。”   “嘿嘿嘿,我扔我的,让六公主先想着,两头都不耽误。”   闵思琢抓住骰子,对着掌心哈了一口气,开始翻来覆去的摇,做足了骚包架势,每次大家都以为他要扔时,他又猛的把手举起来继续摇。   贾甄甄被晃的眼花,没好气踹了他一脚,“快点!”   闵思琢这才收起他的骚操作,以一掷千金的架势将骰子扔到桌上。   众人齐齐伸长脖颈,盯着桌面上的骰子。   闵思琢却已经转头向贾甄甄炫耀了,“怎么样?我够朋友吧?”   话落,桌上的骰子终于停了。   看到点数时,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贾甄甄指着骰子,一脸要吃人的表情看着闵思琢,“这就是你说的,你闭着眼睛都能赢?”   闵思琢的表情也崩了。   他娘的,他是得有多倒霉,能扔出三个二出来???   不行,他不服气!!!   “再来一把。”闵思琢恶狠狠盯着甄让。   甄让拈起一个骰子,在指尖把玩,淡声道:“你一无官职,二无爵位,我同你有什么好赌的?”   “小爷我有钱……”   “富得过金家么?”   金家,盛京首富。   闵思琢瞬间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脸火辣辣的疼,甄让还在继续,“而且据我所知,闵少爷还在万花楼、千金楼、一品香……”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不配跟您赌。”听到甄让报出自己欠债的地名,闵思琢瞬间服软了。   可是他不甘心,扭头看到贾甄甄,闵思琢瞬间有了主意。   “我不配跟你赌,六公主总可以吧?”   甄让颌首。   贾甄甄瞬间用“你想死”的眼神瞪着闵思琢。   闵思琢央求,“就赌一把。”   “我不……”   甄让开口道:“公主赢,闵少爷欠我的一笔勾销,我赢,公主替我做一件事,如何?”   听着很心动,但贾甄甄有些犹豫。   “你可是赌桌上的一枝花,你还会怕他个什么都不会的?这说出去有损你英名啊!”闵思琢忙乘胜追击,“再说了,赢了,那些债一笔勾销……”   “可要是输了呢?”   “输了也就比现在多做一件事而已,你怕啥?”   这倒也是。   贾甄甄决定了,在甄让面前落座,“好,我赌,但我有个条件。”   甄让抬眸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赢,你要再替我做一件事。”   甄让没说话,就这么看着贾甄甄。   围观的众人窃窃私语着。   “凭什么啊!这也太不公平了?”   “是啊!六公主这明显是在仗势压人。”   “甄大人绝对不会答应她的。”   ……   贾甄甄指尖不安的蜷缩着。   她知道,这对甄让很不公平。   可这是她唯一一次,能跟甄让讨价还价的机会,虽然甄让会答应的可能几乎渺茫。   “这不公平。”甄让开口了。   尽管意料之中的答案,贾甄甄眼里还是极快闪过一丝失落,被甄让捕捉到了,他话锋蓦的一转,“但是,我答应你。”   贾甄甄猛的抬头,黑沉沉的眼里像是突然落满了星子,熠熠生辉。   众人惊呆了,谁都没想到甄让竟然答应了,有性子急的,直接喊道:“甄大人,这不公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闵思琢生怕甄让反悔,急吼吼道。   甄让没搭理他,径自将骰子递给贾甄甄,“你先?”   “不不不,你先,你先。”贾甄甄迅速摇头拒绝。   如果甄让一出手就是个大,那她直接不用摇了。   甄让也没推辞,径自将骰子拾起来握在掌心。   贾甄甄死死盯着他的手,心里暗自祈祷:小,小。   围观的世家小姐不想看甄让吃亏,直接开始加油呐喊:“大,大,大!”   甄让丝毫不受外界的干扰,他掌心轻合,晃了六下,手掌猛的松开。   象牙白玉骰子从他掌心落下,叮的一声砸在桌上。   众人齐齐上前一步,盯着桌上的骰子。   还是三个三 。   “啧,这也忒邪门了?你怎么两把都是三个三啊!”闵思琢恨不得把骰子盯出个窟窿来。   甄让没接话,抬头看向贾甄甄,“到你了。”   三个三,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贾甄甄心里也没底。   闵思琢在旁助威,“你可是我们赌桌上的一枝花,别怕,干掉他!”   那就赌一把。   贾甄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手起骰子落,一局定输赢。   在闵思琢“大大大大”的喊声中,第一个骰子,停到了二。   第二个,也慢慢停下来了,先出现的是六。   如果是六,那她稳赢了,贾甄甄正打算松一口气。   六又滚了一下,翻成一,不动了。   贾甄甄:“……”   众人齐齐喝彩。   贾甄甄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死死盯着最后一个。   先出来的还是六。   “停,停,停!”闵思琢喊出了贾甄甄的心声,她现在已经不指望能赢了,只希望是个平局。   可显然,上天没有听到她的祷告。   那骰子又慢悠悠翻滚了一下,最终停在一上。   两个一,一个二,凑出了个四出来。   这他娘的哪儿是在掷骰子,这明明是在算命啊!!!   围观的众人低笑起来,闵思琢一张脸拉的老长,“你这手气也忒烂了吧!”   话刚落,清脆的鼓掌声猛的响起来。   贾甄甄当即怒火中烧,正想开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时,甄让已经先一步起身,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众人吓的面如菜色,慌慌张站跪了下去。   一身常服的陈帝站在窗外,不知道来了多久。   贾甄甄头皮发麻,颤声道:“父皇,您……您怎么来了?”   “怎么?朕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没有没有。”贾甄甄吓的赶紧将头埋下来,心里把贾珠骂了个遍。   贾珠也是目瞪口呆,她怎么都没想到,甄让竟然也参与了。   陈帝鹰眸落在甄让身上,冷笑道:“甄爱卿,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啊!朕让你来上书苑教公主们读书,你倒是教的好,连摇骰子这种也一并教了?!”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甄让一句话都未曾辩驳,竟全认了。   贾甄甄跪在甄让身后,看着他挺拔端正的后背,愣了愣,还是老实道:“父皇,不关甄让的事。”   “对对对,六姐一向顽劣,肯定是她……”贾珠话还没说完,陈帝一个眼神过来,她立马闭嘴了。   陈帝一把将桌上的骰子扔出去,怒声道:“如今江南水灾,灾民暂居在盛京城外,朕钦点的状元,和朕的公主,竟然还能聚众摇骰子作乐,你们可知道民间疾苦四个字怎么写?”   众人头垂的更低了,连呼吸都放轻了。   甄让依旧身姿挺拔跪着,嘴上还是那句:“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儿臣也有罪,请父皇责罚。”贾甄甄有样学样,也急忙道。   “该罚!”   贾甄甄心头一跳。   陈帝道:“明日起,你们二人去城外粥棚施粥,不可带随从侍卫,不许暴露身份,去皇城外面,好好看看,百姓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第十一章   陈帝刚走,贾珠就气势汹汹冲过来,大声骂道:“贾甄甄,你这个害人精,都怪你!”   “要不是你去向父皇告状,我们俩至于被罚吗?”贾甄甄白了贾珠一眼,她也没想到陈帝竟然会罚他们去城外粥棚帮忙。   能光明正大出宫,她自然求之不得,可甄让心里怕是又给她记了一笔。   贾珠瞬间心虚了,可她不愿在贾甄甄面露怯,便硬声转了话题:“父皇是让你们施粥的,你不准趁机对甄让哥哥做什么!”   只要他别对我做什么,我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自己欠甄让的赌注,贾甄甄就觉得脑壳子疼,但还是忍不住逗贾珠,“我要是趁机对他做点什么,你能耐我何?”   “你敢!”贾珠气的脸色都白了。   贾甄甄心情更愉悦了,她现在甚至有些期待,贾珠知道甄让是他皇兄时,是什么表情了。   闵思琢和贾甄甄从内室出来,刚好听到贾甄甄和贾珠的对话,闵思琢生怕甄让现在去找陈帝,说贾甄甄对他图谋不轨,急急替她描补,“那个六公主爱开玩笑,甄大人你别当真哈!”   “闵少爷什么时候成六公主的传话官了?”甄让不咸不淡扫了闵思琢一眼,朝贾甄甄走过去。   闵思琢:“……”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酸呢!   贾珠看着走过来的甄让,突然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她蹭的一下握拳站起来,“我这就去找父皇,跟他说我也去。”   贾甄甄无语扶额。   贾珠还真当这是踏青呢?她想去就能去的?   不过贾珠没有给任何人拒绝的机会,话说完就风风火火跑了。   贾甄甄扭头,就看见甄让望着她,唇角若有若无挂着……冷笑。   贾甄甄立马朝后退了一步,和甄让保持安全的距离,道:“冤有头债有主,骰子是你自己要玩的,父皇也是贾珠请来的,不关我的事啊!”   甄让唇边的笑猛的一滞,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正要开口时,一个橘衣宫女快步进来道:“六公主,贵妃娘娘请你去趟汀兰宫。”   闵贵妃消息还真是快啊!   贾甄甄垂眸,遮住眼底的嘲讽,欲跟上去,胳膊蓦的一紧,一只骨节泛白的手死死拽住她。   顺着绣了暗纹的宽袖望上去,就看到甄让下颌绷紧,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结着一层寒冰。   从上辈子到现在,能让甄让生气的事情,屈指可数。   贾甄甄看到他这样,心里憷得慌,磕磕巴巴道:“甄让,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没逼你,是你自己要玩骰子的,父皇来也是贾珠通风报信的,这不关我的事啊!”   贾甄甄声线本来就软,再配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撒娇。   闵思琢被眼前这一幕惊到了,半天没合拢嘴。   甄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慢慢松开手,指腹偷偷在袖子里摩擦了两下,才道:“明日我在宫门口等你。”   贾甄甄愣了下,应了声‘好好好’,就赶紧跟那小宫女走了。   到了汀兰宫,贾甄甄和闵贵妃演母女情深,演的脸都要僵了,闵贵妃才柔柔道:“听说你这几日跟琢儿走的很近?”   贾甄甄在心里偷摸翻了个白眼。   她跟闵思琢走得近,闵贵妃不早就知道吗?   “小六啊,母妃知道,你把琢儿当朋友,可旁人却不一定这样想……”   原来这才是闵贵妃今日召她来的目的。   闵家大公子死了之后,闵思琢就是闵相的独子了,如果她真的嫁给了闵思琢,儿媳妇跟外甥女,闵相会站在哪一边,很难说。   更何况,一个假公主远比一个真公主好控制。   兜兜转转,闵贵妃终于说到了重点上,“你这年纪,在民间早就议亲了,所以跟琢儿玩的时候,可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不然别人会说闲话的……”   贾甄甄冷笑一声,猛的打断闵贵妃的话:“瞧母妃这话说的,儿臣这些年都活成盛京的笑柄了,区区闲话又算得了什么?”   从小到大,贾甄甄再怎么胡闹,但始终对闵贵妃这个母妃尊敬有加,这是她第一次出言反驳,闵贵妃愣住了。   贾甄甄将茶盏放在桌上,看着高座上的闵贵妃,反问道:“既然母妃也知道,在民间儿臣这个年纪早就议亲了,那为什么母妃一直阻拦儿臣议亲呢?”   “母妃舍不得你啊!母妃想让你在母妃身边多待几年……”   贾甄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上辈子,闵贵妃也是这么说的,可在她没有利用价值时,她却毫不犹豫将她弃之如履。   那时候,贾甄甄才知道,其实闵贵妃早就知道她是个假公主了。   从一开始,她就是把她当棋子的。   既然重来一次,这辈子,谁都别想把她当踏脚石!   想到这次出宫后,自己就彻底自由了,贾甄甄也没耐心和闵贵妃虚以为蛇了,直接站起来道:“是吗?儿臣还以为母妃有姝儿陪就够了,父皇罚儿臣明日去城外施粥,母妃若无其他事,儿臣就告退了。”   说完,没等闵贵妃开口,便转身走了。   闵贵妃气的失了一贯的温柔,重重捶了一下桌子,怒声道:“混账东西,竟然给本宫甩脸子?”   “娘娘息怒。”心腹姑姑上前提闵贵妃捶背,劝道,“那是个没脑子的,您何必为她气伤了自己,她的命还捏在您手里呢!什么时候了结,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命被捏在别人手上的贾甄甄毫无察觉,出了汀兰宫后,整个人神清气爽,甚至还是哼着曲儿回到揽华殿的。   林姑姑等人都知道,贾甄甄是和甄让一起被罚去施粥的,以为她是高兴这个,也没察觉有异。   却不知道,当天晚上,在所有人都睡下之后,贾甄甄摸黑起来,偷偷往包袱里塞了一叠银票,和一张路引。   重生之后,贾甄甄就在做两手准备了。   她一边努力和甄让化干戈为玉帛,一边早就让闵思琢替她伪造了一份路引。   她本来就是个李代桃僵的赝品,与其在这宫里如履薄冰的活着,不如潇洒的去遍历山河。   陈帝为了让他们更好的知道民生之艰,特意下旨让他们与前去施粥的人一样,在施粥点住四天,与灾民同吃同睡。   因此,第二天,贾甄甄出宫时,背了个包袱,也没人怀疑。   出了宫门,远远就看到甄让立在柳树下。   许是要去施粥劳作的缘故,他今日穿了一件湖蓝色窄绣长袍,头上束着同色发带,整个人就那么随意站着,也是说不出的好看。   贾甄甄站着看了一会儿,才小跑过去,问:“甄让,你来多久了?”   “刚来。”   贾甄甄扫了一眼他被露水打湿的肩头,没戳穿他,而是笑着转移话题,“嗳,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等我啊!”   上辈子,贾甄甄等了甄让无数次,可甄让对她一直视而不见。   甚至在她死的时候,他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她。   想到往事,贾甄甄亮晶晶的眸子瞬间暗了。   甄让心上像被人狠狠戳了一刀,有血珠涓涓冒出来,疼的他脸色发白。   虽然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但贾甄甄心里还是有些意难平,问道:“你以前等过别人吗?”   “等过。”甄让没有任何犹豫,目光灼灼望着贾甄甄。   贾甄甄:“???”   难道他是嫌弃我问得太多了?!   贾甄甄不敢再打听他的私事了,想了想,跟他商量道:“甄让,我们还要同吃同住四天,暂且友好相处,行不行?”   “我们哪天没友好相处?”甄让抬头反问。   贾甄甄被噎了一下。   甄让目光落在贾甄甄肩上,长臂一捞,包袱就到了他的怀里。   贾甄甄吓了一跳,急忙去拽,“那是我的,你还给我。”   “我帮你拿。”甄让没松手。   “不用不用,这包袱不重,我自己拿就好了。”   “你刚才说我们要友好相处的。”甄让低头,看着贾甄甄。   上辈子,贾甄甄最大的心愿,就是甄让眼里能看到她。   重生之后,也不知道甄让是不是脑袋坏了,老盯着她看,可她却更觉得太心累了。   因为每次她还得猜,甄让这眼神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就比如现在,直觉告诉贾甄甄,她应该松手,但想到包袱里的东西,她手就不听使唤了,死死攥住包袱不松手。   甄让把目光从贾甄甄手上,移到贾甄甄脸上,问出自己困惑已久的问题:“你最近为什么突然躲着我?”   贾甄甄心里猛的咯噔一声。 第十二章   “不是躲着我,”甄让垂眸想了片刻,又皱着眉头纠正,“是怕我。”   贾甄甄:“……”   她表现的这么明显的吗?!   但贾甄甄嘴上却不肯承认,“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公主,会怕你一个小小的翰林?别废话,包袱给我。”   这次甄让没再坚持,松了手,突然极轻笑了笑。   贾甄甄心里瞬间有些发毛。   甄让不会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   不可能!   上辈子,甄让是在他们婚后半年时,才知道自己是皇子的。   现在剧情还没走到他们成亲,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这样一想,贾甄甄松了一口气,抱紧怀中的包袱。   他们两个人到施粥棚时,施粥还没开始,外面的队伍已经排的很长了。   一个小兵看到他们,扫了他们脚一眼,眼皮微掀,“宫里来的?”   贾甄甄愣了下。   陈帝不是说,不让他们暴露身份的吗?怎么……   “是。”甄让答了。   难不成陈帝只是让他们来走个过场?   看来父皇还是疼她的,可惜以后她不能在他面前尽孝了。   贾甄甄正伤感时,冷不丁那小兵指向她。   “你,去后面煮粥。你,去前面舀粥。”   贾甄甄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置信瞪着小兵,“你让我去煮粥?”   “不是让你去煮粥,难道是让你去吃粥吗?!”那小兵恶狠狠瞪着他们两个,骂骂咧咧道,“没有富贵命,还要装富贵相,呸,赶紧给老子把衣裳换了滚去干活,不然中午别想吃饭!”   从来只有贾甄甄骂别人的份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骂她,对方还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小兵。   贾甄甄挑眉,正要说话时,甄让冲她摇摇头。   两人领了衣裳,出去之后,甄让才道:“户部人数不够,陛下下旨,让掖庭的人过来帮忙。”   掖庭里的都是罪臣亲眷,难怪这小兵敢这么嚣张。   贾甄甄脸瞬间跨了下来,“父皇这是真打算罚我们俩啊!”   甄让觉得有些好笑,偏头问:“你不知道君无戏言吗?”   “知道是一回事,应在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她很快就要自由了,就当提前锻炼了。   这样一想,贾甄甄又瞬间释然了,扭头一言难尽看着甄让,“要不我们换换?”   她实在难以想象,甄让举着大勺,站在粥棚前,面无表情给人舀粥的模样。   “不用。”甄让对自己打粥这个活很有信心。   贾甄甄半信半疑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坚持。   两人换完衣裳,便各自去干活了。   贾甄甄的任务是煮粥,她原本只用盯着一口锅就行了。   但人手不够,她中途又被叫去淘米。   淘完米,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就有人在后面催道:“磨蹭什么呢?赶紧把米下锅,前面还等着粥呢!”   贾甄甄又气又累,想撂挑子不干了,可想到自己的跑路计划,只好撮着后槽牙,问:“这一口锅要下多少米?”   “你看着下。”那人说完,就没影了。   贾甄甄又问了周围几个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她索性将盆里的米,全倒进一口锅里了。   反正都说让她看着下,她觉得煮稠点好,顶饱抗饿。   一炷香之后,贾甄甄被目眦欲裂的管事送回小兵哪儿,刚走近,就听到中气十足的嫌弃声。   “这尊大佛,你从哪儿弄来的,再给我弄回哪儿去,我们前面供不起,要是照他这个舀法,后面的人连涮锅水都喝不上!”   啧,连舀粥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这人怕不是个……   踏进帐篷里,看到脸色阴郁的甄让时,贾甄甄把“傻子”两个字咽了下去,垂着脑袋,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笑?你还有脸笑他?把五锅的米放一锅煮了,你比他能好到哪儿去?”贾甄甄的管事已经被气疯了,开始口不择言道,“歪锅配歪灶,你看看他成婚没有?要是没成婚,你们俩凑合过得了,省的再去祸害别人!”   贾甄甄:“……”   这挨骂就挨骂,怎么还拉纤保媒呢!   那小兵大概是被两位管事的口才震惊到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正要骂他们时,一个户部官员过来取账簿,认出了甄让,他们两人才逃过一劫。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甄让才从里面出来。   贾甄甄急急迎上去,问:“你没跟他说我的身份吧?”   现在少一个人知道她的身份,就对她逃跑越有利。   甄让摇头,轻声道:“要暂且委屈公主了。”   “不委屈,不委屈,父皇罚我们来就是体会民生艰苦的,我们可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好意。”贾甄甄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里却已经在想要怎么跑了。   许是知道有人罩着他们,之后管事也没给他们两人具体分活,整日让他们做一些琐事,一晃两天过去了。   第二天夜里,贾甄甄坐在石头上,看着满天星子,在想着离开盛京后,她要去哪儿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不用回头,她也是甄让。   这两天,他们两个人相处的很融洽。   甄让对她没了厌恶,许是要走的缘故,她对他也没以前那么畏惧。   甄让在贾甄甄身边坐下,学着她仰头看了一会儿星子,貌似不经意问:“明天是浴佛节,晚上有灯会,想不想去看看?”   “不了,年年都有,也没什么好看的。”贾甄甄一向爱凑热闹,但这次却拒绝了。   甄让微怔了下,以往他不会这么坚持,但今夜他沉默片刻,又道:“摇骰子你输了,还欠我一件事。”   贾甄甄扭头:“???”   “明晚陪我去灯会。”   贾甄甄明显被惊到了,愣了愣,迟疑问:“你认真的?”   “嗯。”甄让想了想,甄让又补充了句,“至于你输给闵思琢转到我这儿的,全部一笔勾销。”   贾甄甄顿时有些心虚。   赌那一局,其实她是想给自己赢一个机会的。   输了之后,她没想过,甄让会真的让她做一件事。   可现在,甄让开口了,还偏偏定在明晚……   压根没想过履行赌约的贾甄甄,有些犹豫,婉转问:“你明晚去灯会有事?”   贾甄甄记得,甄让不喜欢这种喧闹的场合,上辈子,她软磨硬泡,都没请动他,除了有事,贾甄甄猜不出他去灯会做什么。   甄让轻轻颔首,看着贾甄甄,等着她的答案。   贾甄甄眉心微蹙,有些为难,被甄让看了出来。   甄让起身,没让她为难,“你如果不便,那就下次吧!”   明晚她就要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下次了。   算了,就当是圆自己上辈子的念想了。   贾甄甄叫住甄让,“就明晚。” 第十三章   陈国百姓多信佛,是以每年浴佛节这天,盛京里很热闹,白天浴佛布施,夜里则放灯祈福,还有各种庆祝活动。   贾甄甄和甄让进城时,天刚擦黑,城里处处张灯结彩,杂耍卖艺,小摊商贩,吆喝叫卖声不断,空气里全是食物的香气。   喝了三天粥的贾甄甄瞬间走不动了,大手一挥点了一堆,但到付钱的时候,她就没那么豪爽了。   虽说她从宫里带的银票颇丰,可那是她全部的家当,以后用处还多着,得省着点花。   最终,贾甄甄眼神不舍看着烤酥肉,咽了咽口水道:“老板,那个不要了。”   “可这都快烤好了……”小贩有些不高兴。   甄让也侧目看了过来。   “我最近丰腴了不少,不能再吃肉了。”贾甄甄如是解释,目光却死死粘在烤架的肉上。   甄让瞥见贾甄甄捂荷包的动作,心下了然,径自掏了钱。   “哎哎哎……”   “我邀你陪我来的灯会,这钱应该我出。”甄让截了贾甄甄的话,偏头问,“还想再吃点别的什么?”   贾甄甄眼睛瞬间亮了,“你付钱?”   “嗯。”   “那这些我都……”想到接下来的逃亡生活,要字在贾甄甄舌尖滚了一圈,再张口就成,“不要了,如果你想给我花钱的话,不如直接给我钱。”   贾甄甄这话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甄让怔了片刻,竟然真的把银子给她了。   贾甄甄瞪大眼睛,呆呆看着甄让。   甄让今日穿了一袭雪色宽袖锦袍,负手而立,绯色的灯晕泼了他一身,融开了他一贯冷漠锋利的眉眼,身上竟然破天荒多了丝温柔。   这是贾甄甄第一次,觉得甄让没那么遥不可及。   “嫌少?!”甄让见贾甄甄不说话,开口道。   “没有没有。”贾甄甄回过神来,将银子装进荷包里。   原本今夜贾甄甄是打算扮成灾民跑的,可现在只能见机行事了。   两人漫无目的逛了一会儿,贾甄甄见出来赏灯的人越来越多,便装作不经意开口。   “你不是……”   “要不要……”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   贾甄甄怔了下,抢先道:“你先说。”   甄让顿了下,指了指旁边的面摊,“要不要吃面?”   贾甄甄现在完全没心情吃面,她现在只想趁着人多跑路。   但这是甄让今晚唯一提出来的要求,她狠不下心拒绝。   一方油腻腻的桌子,隔开两人,等面的间隙,贾甄甄揶揄道:“你可不像会在这种地方吃面的人。”   “嗯?”甄让拎着茶壶,为贾甄甄倒茶。   贾甄甄想了想,道:“像你这样的人,是要吃山珍海味的。”   “对我来说,一碗素面已是山珍海味。”   听了这话,贾甄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没忍住,“你小时候过的很苦?”   如果不苦,怎么可能会将一碗素面当成山珍海味。   唉,都是因为自己鸠占鹊巢抢了甄让的身份,才让他过得这么苦。   不过甄让很快就会恢复身份了,到时候陈帝自然会好好弥补他的。   贾甄甄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刚好错过了甄让眼里的温柔。   两人从面摊出来,一个瘦骨嶙峋的乞丐走过来,咳嗽着向他们乞讨。   今天是浴佛节,遇到乞丐人都是要布施的。   贾甄甄拿了粒碎银给那乞丐后,继续刚才被甄让打断的话:“你今晚不是有事吗?”   “嗯,跟我来。”   贾甄甄:“???”   你自己去就行了,为什么要带上我?!   贾甄甄十分拒绝,但看到甄让走到卖灯的小摊面前时,想到刚才面钱都是她付的,只好不情愿过去。   “喜欢哪个?”甄让指着花灯问。   贾甄甄现在只想跑路,哪有空挑灯,直接道:“你喜欢哪个就买哪个。”   心里却在琢磨,现在是人最多的时候,容易跑,但是她要找个什么理由甩掉甄让。   “公子跟夫人感情真好啊!”小贩见甄让穿的富贵,开始极力游说,“两位不如买对鸳鸯灯,寓意两位一生一世一双人……”   贾甄甄正烦跑路的事情,听到小贩这话,火气蹭的一下蹿上来,“你瞎啊!那只眼睛看我们……”   “今天是我生辰。”甄让突然轻声道。   “不可能?你生辰不是六月十六吗?”贾甄甄下意识反驳。   “那是我养父母捡到我的日子。”   贾甄甄像被人突然掐住喉咙,瞬间说不出话了。   原来这才是甄让邀自己来灯会的目的。   如果不是自己李代桃僵顶替了他的身份,他如今应当是陈国的太子了,生辰宴陈帝定然会在宫中大摆筵席,鼓瑟吹笙为他庆祝。   可因为自己,他却只能吃一碗素面,放一盏祈福灯,就这么草率的过了。   看到甄让长睫低垂,脸上写满落寞时,贾甄甄一颗心瞬间被愧疚泡的发涩,一时冲昏了头脑,豪气道:“老板,你的灯我全要了!”   甄让:“???”   小贩:“!!!”   贾甄甄让小贩帮忙把灯送到河边,占了一个好位置,一边放灯,一边道:“虽然只有我一个人陪你过生辰有点冷清,但你看看这些灯,就当别人也来给你贺生辰了。”   很快,甄让就明白贾甄甄说这话的意思了。   贾甄甄边河灯,边跟念礼单似的,小声念叨。   “礼部张大人送灯,祝甄翰林生辰喜乐!”   “翰林院王学士送灯,祝甄翰林生辰喜乐!”   “工部李大人送灯,祝甄翰林生辰喜乐!”   ……   “礼部什么时候有个张大人了?我们翰林院也没有姓王的学士,而且我跟工部的人不熟。”甄让忍不住提醒。   这些人都是贾甄甄瞎编出来充数的,被甄让这么一问,她噎了一下,只好换成自己熟悉的了——   “七公主贾珠送灯,祝甄翰林生辰……”   “心意我领了,放灯就放灯,人名不必再念了。”甄让实在听不下去了,提议道。   刚好贾甄甄也不知道还要编谁,便应了,两个人安安静静蹲在水边放灯。   放了一盏茶的工夫,扭头看到还剩一半的河灯,贾甄甄瞬间后悔了。   这灯全放完最起码还得小半个时辰,到时候人都要散了,她还怎么跑?   可她买这一堆河灯是给甄让贺生辰的,放到一半,她就这么溜了也不大好。   贾甄甄正愁时,瞥见了一堆姑娘小姐,瞬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甄让,你去柳树后面躲起来,我送你个东西。”   甄让半信半疑看了贾甄甄一眼,按照贾甄甄说的走到树后。   确定甄让不会被人发现后,贾甄甄站起来,冲着来放灯的姑娘小姐吆喝道:“今天是甄让甄大人的生辰,免费赠灯为甄大人贺生辰啦!”   站在树后的甄让:“!!!”   甄让是京中未出阁少女心里的白月光,为白月光贺生辰,姑娘小姐们自然愿意。   贾甄甄剩下的河灯很快就被一抢而空了。   等人散去之后,甄让从树后出来,眼底浮了一层薄冰。   贾甄甄毫无察觉,还指着河面上的灯,欣喜道:“你看,这些都是刚才那些人,真心诚意为你贺生辰点的。”   甄让盯着星星点点的河灯看了片刻,扭头,眸色微凉看着贾甄甄,“你替我送的河灯呢?”   “啊!我忘了留我自己的了。”贾甄甄这才反应过来,讪讪道,“那你等等,我再去买一个。”   还没迈开脚,怀中已经被塞进来一个河灯。   甄让有些不自在道:“没有寿星自己放灯的,这个给你。”   贾甄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因为甄让递给她的是一盏……鸳鸯灯。   而鸳鸯灯,一般都是夫妻,或者过定即将成为夫妻的男女一同放的。   他们俩放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但时辰不等人,不合适就不合适吧!反正放完以后,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了。   贾甄甄也没多想,蹲在河边,手脚麻利将鸳鸯灯里的两根灯烛全点了。   甄让:“……”   贾甄甄一边拨水将河灯推走,一边道:“许个愿吧!”   “嗯。”甄让心里默念了一遍自己的愿望。   睁开眼,恰好与贾甄甄四目相对。   贾甄甄语调轻松道:“甄让,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上辈子,他将她视作人生最大的污点。   今夜过后,她这个污点就会永远被抹去了。   甄让愣了下,望着贾甄甄,轻轻笑了,“嗯,我也觉得。”   放完河灯,两人起身,贾甄甄叫住甄让。   “我今晚不回粥棚了,去找阿盏。”   甄让怔了一下,“我送你过去。”   “不用,穿过这条街就到了,你早点回去吧!”贾甄甄尽量表现的不那么心虚。   “你一个人……”   贾甄甄打断了甄让的话,“我可以的。”   甄让皱眉,看了贾甄甄片刻,最终妥协了,“好。”   贾甄甄这才松了一口气,冲他摆摆手,转身就要跑。   刚跑了两步,甄让突然喊道:“站住。”   “又怎么了?”贾甄甄吓的半死。   甄让指了指自己身后,“金家是那个方向。”   “瞧我,想到要见阿盏,高兴的都忘了看方向。”贾甄甄一脸恍然大悟,转身又朝甄让身后跑。   甄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送贾甄甄消失在人海里,才朝与她相反的方向走。   在甄让心不在焉差点第三次撞到人时,惊蛰忍不住现身,过去唤了声:“公子。”   甄让随口问:“金宴盏什么时候从江南回来的?”   “金小姐是跟四公主前后脚走的,没这么快吧!”惊蛰有点懵,“公子可要属下去金家问问?”   甄让猛的停下来,眼里凝了一层霜,贾甄甄是在骗他。   作者有话要说:  甄狗让:卑微套路媳妇儿给我过生日,她却跑路了,我太难了。 第十四章   离开甄让的视线之后,贾甄甄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现在城门已经关了,她只能找个客栈先住一晚,明天赶早出城。   “老天保佑,希望甄让能晚点发现我不见了,这样我就能跑远点……”贾甄甄低头碎碎念,冷不丁撞到了一个人。   “啊,抱歉,抱歉。”贾甄甄头也不抬,欲从旁边绕过去。   一把轻佻的声音从头上洒下来,“哟,小美人,地上有钱吗?!”   贾甄甄下意识抬头。   看到面前的人时,吓的脸都白了。   “多日不见,美人公主想不想我啊!”一把金算盘抬起贾甄甄的下颌。   贾甄甄话都说不利索了,“阿阿阿盏,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贾甄甄面前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被她拿来挡箭的金宴盏。   “短命相公的丧事料理完,我自然就回来了,怎么样,要不要去春风楼喝一杯?”金宴盏没骨头似的靠过来,给贾甄甄抛了个媚眼,“哎,我走这么久了,那儿新来小倌了没?”   贾甄甄瞬间头大。   金宴盏,人如其名,有钱,爱设宴,千杯不醉,还爱逛花楼。   因和闵思琢‘志趣相投’而成为朋友,后来又认识了贾甄甄,两人关系很好,唯一不好的是,金宴盏致力带贾甄甄去花楼寻欢作乐。   “别了,你们好歹夫妻一场,人家刚死,你就去花楼找小倌,这不合适,赶紧回府歇着去。”贾甄甄在心里补完后半句,别耽误我逃命。   “我才离开了一个月,你就对我这么冷淡,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她们两人贫嘴惯了,贾甄甄对答如流撵人,“不爱了,你都嫁过人了,我们不可能了。”   说着贾甄甄要走,被金宴盏一把拽住袖子,“那你考虑考虑我哥?”   “不,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贾甄甄毫不留情抽回袖子。   金宴盏揶揄眨眨眼,“那我哥身边那位俊俏公子呢!”   贾甄甄头也不回,“除了甄让,我谁都不考虑!”   “甄大状元,听见了吗?我们美人公主都这么说了,你不回应下不大好吧?”金宴盏突然扬声道。   贾甄甄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扭头看过去,灯火阑珊处,金宴竹身边的雪衣公子,面如冠玉,鬓若堆鸦,不是甄让,还能是谁!!!   隔着人潮,贾甄甄都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瞬间腿软了。   似是察觉到他们两人微妙的情绪,金宴竹率先出声,不过顾忌人多眼杂,他喊的是“六小姐。”   贾甄甄第一次见甄让那天,其实是被金宴盏拉去看金宴竹的。   金宴竹是那一届的探花郎,他整个人如一节沐浴在春日里的翠竹,清秀儒雅,脸上永远挂着温润和煦的笑。   可惜仕途不顺。   金宴竹入仕第二个月,就被陈帝罢官了。   具体原因贾甄甄不清楚,只听说是私宴上,有人犯了陈帝的忌讳,后来参宴的人,要么被贬,要么被罢官。   而后金宴竹就一直在外游历,鲜少回盛京。   “金公子。”贾甄甄冲金宴竹打过招呼,就朝金宴盏身后躲。   人生最尴尬的是,你已经大招旗鼓跟对方道别了,一转头,发现又他娘的跟人碰上了。   甄让眼底冷色渐浓,终于开口了,“为什么骗我?”   “我没骗你啊!”贾甄甄打死不肯承认,“我就是来找阿盏的。”   金宴盏不傻,自然看出了他们两个人有猫腻,但她这人一向护短,一把揽住贾甄甄,替她作证,“你这颗石头捂不热,我正打算去春风楼,给我们美人公主挑几个温柔听话的。”   “阿盏,不准胡闹。”金宴竹轻声呵斥。   “是吗?”甄让盯着贾甄甄,唇角慢慢勾起一丝冷笑,“她没告诉你,春风楼已经关门了?”   贾甄甄被他笑的发毛,下意识朝后退时,不小心跟人撞到一起。   “咳咳咳咳咳,对不住,对不住。”   一个瘦弱的乞丐,冲贾甄甄连连赔不是,弯腰快步走了。   金宴盏震惊了,“什么?春风楼关门了?什么时候的事?好端端的为什么关门?”   贾甄甄避重就轻,“你刚走没……”   “因为六公主狎妓不给钱,被人告到了大理寺。”甄让直击要害。   贾甄甄:“???”   她不要面子的吗?!   但对上甄让冰渣子似的眼神,贾甄甄认怂了。   面子这种东西也不能吃,不要就不要了吧!   说到吃,贾甄甄下意识去摸荷包。   嗯???   她的荷包呢!!!   贾甄甄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金宴盏见贾甄甄慌张翻着袖子,好奇问:“你找什么呢!”   “我的荷包……”贾甄甄突然想到刚才撞到她的乞丐,怒喝一身,“站住,把我的荷包还给我!”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风风火火跑了。   甄让眼神瞬间变得阴郁起来,甩袖也赶紧追上去。   贾甄甄几乎是在拿命追。   荷包里的银票无所谓,但是那张路引她一定要拿回来。   乞丐从面摊上就盯上了贾甄甄。   尾随了她一路,好不容易得手了,自然不肯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也没命跑起来。   一个死命追,一个死命跑。   贾甄甄跑的都快虚脱了,突然面前白光一闪,那乞丐就被人一脚踹趴在地上。   “谢……谢了啊!”贾甄甄弯腰喘息,看到来人时,嘴巴瞬间张的老大。   “哟!甄大状元还会踹人啊!”赶过来的金宴盏说出了贾甄甄的心声。   在贾甄甄的认知里,甄让一直是高不可攀的谪仙,可最近这段时间,贾甄甄发现,他越来越突破自己对他的认知了。   “你荷包里藏什么见不得的很东西啦?要死不活追这么远?”金宴盏揶揄道。   金晏竹出声制止,“阿盏。”   贾甄甄想起正事,忙向乞丐走过去,想要拿回自己的荷包。   那乞丐被甄让踹的趴在地上,衣衫褴褛的,袖子烂的半截手臂都露出来了。   贾甄甄伸手正要去拿荷包时,甄让突然一把将她拽到身后,冷喝道:“别动。”   “那真是我的荷包……”贾甄甄小声道。   甄让没松手,而是盯着那人裸露的半截手臂,冷声问:“你近日可有发热呕吐之症?”   那乞丐被甄让踹的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听到他问话,忙求饶道:“有有有,小人实在饿的不行了,这才犯了浑,求大爷绕了小人这一回。”   那乞丐说完,贾甄甄就见甄让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金宴竹看到那乞丐胳膊上的淤斑时,迟疑出声,“你怀疑是鼠疫?”   听到鼠疫二字,甄甄和金宴盏齐齐变了脸色。   四年前,越州一个村子发生鼠疫,后来疫病蔓延太快,陈帝不得已下旨烧了村子,据说那夜村里的哀嚎声响彻长空。   若真是鼠疫,那盛京又当如何自处?   甄让当机立断,“惊蛰,送她们两个人先回金家。”   贾甄甄知道自己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刚走了两步,又被甄让叫住。   “不准乱跑。”甄让眼神警告看着她。   若真的是鼠疫,现在跑不是找死吗?   贾甄甄还是很惜命的,“好好好,但是我的荷包……”   “我帮你拿。”   上了马车,金宴盏就忍不住八卦道:“我怎么觉得你跟甄让有奸情?”   “那是你的错觉!”   金宴盏:“……”   “不可能,我这双眼睛从来没看走眼过,我总觉得我这趟回来,甄让看你的眼神变了,老实交代,你们俩发生了什么?”金宴盏敲着金算盘,皱眉思索着。   “哦,大概他觉得我不缠着他了,没以前那么烦人了吧!”   贾甄甄答的很敷衍,心里却很抓狂。   万事俱备,就差跑路了,怎么偏偏就碰上鼠疫了!   “什么错失良机?”金宴盏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贾甄甄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忙转移话题:“没什么,你还好吧?”   “我看着像不好吗?”金宴盏挑眉反问,“还是你觉得,我现在应该一身孝,头戴朵小白花,逢人就哭哭啼啼说,我刚成亲,丈夫就死了……”   “阿盏。”贾甄甄听不得金宴盏作践自己,打断她的话。   金宴盏有个患有先天不足症的未婚夫,这些年全靠金家的药材吊着一条命,金宴盏这次去,一是履行婚约,二是为对方料理丧事。   “反正我想嫁的人不肯娶我,那嫁给谁不是嫁呢?最起码,也圆了父辈的允诺。”   贾甄甄叹了口气,正想安慰她时,金宴盏大手一挥,“行了,不说我那短命相公了,说说你去春风楼狎妓不给钱那事……”   “我没有狎妓不给钱!”贾甄甄磨牙嚯嚯,也不知道今晚甄让哪儿抽了,还提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金宴盏不听她的解释,“你去狎的是孟柳吧?”   贾甄甄都要被气疯了,“我、没、有。”   “那刚才甄让……”   “六公主,金小姐,到了。”车夫在外面喊道。   贾甄甄一把掀开车帘,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似的,急急朝府里跑。   金宴盏啧了声,慢悠悠下来,正要进去时,有人突然说了声,“六公主没狎孟柳。”   金宴盏扭头,见说话的是甄让的侍从,瞬间乐了,“你怎么知道?”   想到今晚,甄让让暗卫全体出动去找贾甄甄,惊蛰觉得有必要替贾甄甄澄清一下。   便将那日贾甄甄在公堂说的话,一字不漏全给金宴盏背了一遍。   “嘿,这两人还越来越有意思了。”金宴盏听完之后,摸着下巴问,“你说我要不要给他们再加一把火?”   “公子会不会不高兴?”   “他高不高兴关我什么事情,只要我高兴就好了。”金宴盏摇着算盘,一步三晃进了府。   作者有话要说:  助攻闺蜜上线,开始憋大招 第十五章   第二天一大早,林姑姑就来了金家。   说是奉闵贵妃之命,接贾甄甄回宫。   贾甄甄瞬间瘫回床上,捂着被子哀嚎:“我不想回宫啊!”   上次,她是觉得以后自由了,才跟闵贵妃撕破脸皮。   现在没跑成,回去要怎么把这脸皮又粘上!   “公主不回宫,难道想长住金小姐府上不成?”林姑姑轻声呵斥。   贾甄甄在心里无声反驳:我真公主才住宫里,我就是个假的,假的!!!   “六公主要是想在金家长住,我自然是欢迎之至啊!”金宴盏斜倚在门上,话中有话。   贾甄甄装作没听出来,也没接话。   她现在愁的是,她上次惹恼了闵贵妃,她会不会一不高兴,把她是假公主的事情抖出来。   贾甄甄怕的要死,可又不能不回去。   是以金晏竹刚下马车,就看到贾甄甄一脸如丧考批从府里出来,后面呼啦跟了一群宫人。   “可是阿盏欺负公主了?”金晏竹走过去行礼,温润道。   贾甄甄摇头,见他还穿着昨晚那身绿衣,脸上略走倦态,便知他昨晚没回来。   这样的人被罢官,可惜了。   贾甄甄问:“确定是鼠疫了吗?”   “暂未,要等太医院几位太医会诊探讨后,方能确定,不过已经将与那乞丐有接触的人,都看管起来了。”末了,又十分体贴加了句,“公主放心,甄让无事,他一早就入宫去见陛下了。”   “哦,那我的荷包呢?”比起甄让,贾甄甄更关心她的荷包。   “在他那儿。”   贾甄甄点点头,林姑姑上前道:“公主,我们该走了。”   “公主好走。”金晏竹超旁退了一步,温和笑笑。   上了马车,一想到回宫后,要去见闵贵妃,贾甄甄就觉得头疼。   不过闵贵妃还想让她给贾姝做靶子,应该不会这么早除掉她的吧!   “这次江南水患,父皇派四姐去治理的?”贾甄甄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林姑姑点头,“听说闵相想让九公主去,但那段时间九公主身体不适,就改成了四公主。”   贾甄甄瞬间松了一口气。   四公主是闵贵妃扶持贾姝上位最大的绊脚石,她现在忙着和四公主斗还来不急,没空搭理她。   更何况,她对闵贵妃还大有用处。   进宫后,又换了轿,贾甄甄被摇的昏昏欲睡时,林姑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主,甄大人求见。”   贾甄甄瞬间醒了,一掀轿帘,就看到一身墨绿官袍的甄让站在宫道旁。   看样子,应该是专程等她的。   贾甄甄走过去,把手伸到甄让面前。   甄让看着她,没说话。   “你干什么来了?”贾甄甄提醒。   甄让:“你很缺钱?”   贾甄甄:“???”   我缺的是钱吗??我他娘缺的是命!!!   “我的荷包呢?”   甄让慢吞吞开口:“在我府上。”   “下次带来给我。”   说完,没给甄让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甄让本来想叫住她,但捏了捏藏在袖中的荷包,最终还是没开口。   一路上,贾甄甄想了十来种见闵贵妃的说词,到头来,一种都没用上。   因为轿子直接到了揽华殿。   闵贵妃的心腹姑姑过来传话:“娘娘体谅公主在外施粥劳累,特免了公主您这几日的请安问候,让您在揽华殿好好歇息。”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怕自己身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不过此举正合贾甄甄此意。   林姑姑送走传话姑姑后,回来就看到贾甄甄趴在窗边,正在揪树上结的青果。   “这鼠疫闹的人心惶惶的,我让他们都在殿外伺候了。”   贾甄甄点头,应了。   之后,内殿只有林姑姑一个人伺候。   半梦半醒间,贾甄甄有时候会生出一种,上辈子临死前那段日子的错觉。   那时候,她身份暴露,被囚在甄府后院。   身边的下人全遣散了,只有林姑姑一个人陪着她。   林姑姑怕她想不开,每天都会跟她说,“你再等等,再等等,他一定会来的。”   “姑姑,你以前是伺候先皇后的,怎么会来揽华殿?”贾甄甄问出上辈子的疑问。   林姑姑握着梳子的手顿了一下,面上波澜不惊,“只有主子挑奴才,哪有奴才挑主子的,都是管事分的。”   贾甄甄知道,这不是真话。   但林姑姑是为真正的‘六公主’来揽华殿的,她一个赝品,无意深究。   之后,贾甄甄优哉游哉过了六天,第七天,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   “让人把它们赶走,吵死了!”贾甄甄坐在床边,起床气很重。   林姑姑瞪了她一眼,“那是喜鹊,喜鹊叫是报喜的。”   “我在揽华殿都要长蘑菇了,哪儿来的喜?”   贾甄甄刚说完,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很快迎春就跑进来,高兴道:“公主,不是鼠疫,不是鼠疫。”   “不是鼠疫,是什么?”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听说是跟鼠疫很像的一种病,但没有鼠疫蔓延那么快,而且也能治好。”   贾甄甄栽回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她觉得,甄让就是她的克星。   要不是他说是鼠疫,她现在早跑了,怎么可能又回到这个固若金汤的牢笼里。   “公主,您别睡了,刚才贵妃娘娘宫里来人传话了,请您过去呢!”   贾甄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去。”   “这怎么能不去呢!”   迎春急了,见贾甄甄躺在床上不肯起来,一时也忘了尊卑,伸手就去拽贾甄甄,“公主,您别睡了,贵妃娘娘那边还等着您……”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碰本宫?”贾甄甄反手就是一巴掌,怒喝道,“滚!”   迎春被打的跌坐在地上,一时吓懵了。   林姑姑也没想到贾甄甄会动手,快步走过来道:“你懒散了这几日,现在既然不是鼠疫,也该去向贵妃娘娘请安了。”   林姑姑威严尚在,贾甄甄这才磨磨蹭蹭起床。   梳洗过后,要出门时,看到跪地抹眼泪的迎春,贾甄甄想了想,道:“你跟我去汀兰宫。”   “公主,不可。”林姑姑不赞同。   迎春是闵贵妃安插在揽华殿里的人,贾甄甄打了她,又把她带过去,这无异是在打闵贵妃的脸。   但有她在,她一举一动都受限制。   总要想个办法把她送回去,她才好跑路。   “姑姑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第十六章   闵贵妃喜静,再加上她有暂理六宫之权,是以从来没人敢在汀兰宫高声喧哗。   贾甄甄今天却给开了个先例。   一踏进汀兰宫,贾甄甄就高声嚷道:“你是母妃赐给我的,但我揽华殿庙小,供不下你这尊大佛,今天就把你带过来还给母妃!”   棋子被送回来,下场是什么不言而喻。   迎春扑通一声跪下来,涕泗横流磕头求饶,“公主,奴婢错了,求求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大清早的,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闻声出来的闵贵妃柔声训斥。   闵思琢跟在身后,一脸八卦问,“这小美人怎么惹到你啦?”   “母妃,您给评评理。”贾甄甄看到闵贵妃,像找到了主心骨,“迎春是您赏给儿臣的,按说儿臣不该下您的面子,可您送她是过来伺候儿臣的,她倒好,儿臣回宫这几日,连她个人影都没见过……”   “奴婢冤枉啊!是公主您……”   “嘿,小美人,跟你家公主抢话说可不好哟!”闵思琢打断迎春的辩解。   贾甄甄继续道:“这也就算了,可儿臣今天才知道,难怪每次儿臣出宫,七妹都一逮一个准,原来都是她在暗中通风报信,母妃,这种卖主求荣的人,儿臣不敢要了。”   “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没有……”   “冤枉?那你告诉我,你房里那盒南珠怎么来的?”贾甄甄咄咄逼人。   刚才还在喊冤的迎春瞬间闭嘴了,眼神也变得飘忽起来。   贾甄甄在心里冷笑一声。   她敢这么问,就是笃定迎春说不出那盒南珠的来历。   因为那是闵贵妃给她监视自己的赏赐。   迎春自然是个惯会审时度势的,知道闵贵妃不会保她,当即向贾甄甄求饶,“公主,奴婢错了,您要怎么罚奴婢都成,求您不要赶奴婢走……”   贾甄甄不为所动,眼里全是厌恶。   上辈子,闵贵妃和四公主为了帝位斗的你死我活,而迎春表面上是闵贵妃的人,私下又为四公主效力。   四公主为了拉闵贵妃下水,让迎春给她扣了一顶谋逆的大帽子,却没想到闵贵妃“适时”爆出了她是李代桃僵的假公主,让四公主的筹划成了一场空。   “小美人别哭,六公主不要你了,本少爷要,姑姑……”   “住嘴。”闵思琢还没说完,就被闵贵妃打断了,“背主之人,确实留不得,来人,拖下去!”   “哎,这么漂亮的一个小美人,可惜了。”闵思琢摇头叹息,想朝贾甄甄靠过来。   贾甄甄想到闵贵妃的忌讳,一把拍开他的脑袋,“你未婚,我未嫁的,你别离我这么近,让甄让误会我们有什么!”   “你这过河拆桥的也太快了吧?”闵思琢一脸不可置信瞪着贾甄甄,“明明前两天在上书苑的时候,你还让我和你演郎有情妾有意,激甄让吃醋呢!这才几天你就对我这态度?!”   正要回内殿的闵贵妃脚下一顿。   “那办法不好使,要是甄让真误会我们俩有什么,那我可就真说不清了,你离我远点!”   “瞧你那点出息!”闵思琢撇撇嘴,八卦问,“那你想到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   “真那么喜欢甄让?”闵贵妃转头,脸上又带着贾甄甄熟悉的宠溺。   贾甄甄心里瞬间咯噔一声。   每次,闵贵妃一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她要无原则无底线纵容她了。果不其然——   “你若真喜欢他,母妃让你父皇下旨为你们俩赐婚。”   贾甄甄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摇头,“不用不用。”   好不容易甄让觉得她不缠他,两人关系缓和了那么一点点。   陈帝要在此时赐婚,那赐的不是婚事,而是她的催命符了。   “你不是说喜欢他吗?为什么赐婚你又不要?”   贾甄甄知道,闵贵妃这是不放心她跟闵思琢,忙解释道:“就是因为儿臣喜欢他,所以儿臣才不想仗势压人。而且母妃您不说了吗?您舍不得儿臣,想让儿臣在您身边多留两年的。儿臣上次是嫉妒您疼九妹,才口不择言说了那些混账话,母妃是生气了吗?所以不要儿臣了吗?”   说到最后,贾甄甄狠狠在自己腰上掐了一把,眼泪瞬间就下来了,看着好不可怜。   闵贵妃被她这出苦肉计整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嗔怪道:“你这孩子,母妃是见你喜欢甄让,这才想帮你一把的。”   “儿臣多谢母妃,但儿臣不想强迫他,儿臣想让他主动求娶。”贾甄甄垂头作娇羞状,借此掩盖脸上的痛色。   “呕……”闵思琢做呕吐状。   贾甄甄暴怒,“闵思琢,你不想要你的狗命了吗?”   “行了,”闵贵妃打圆场,“既然你有自己的主意,那随你,琢儿今日是专程来汀兰宫找你的。”   “找姑奶奶干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完了赶紧滚!”贾甄甄现在恨不得脸上贴十个字——闵思琢请跟我保持距离。   闵思琢完全没察觉到,还故意卖关子道:“你这态度太恶劣了,我不说了。”   “不说就赶紧滚!”贾甄甄是真的巴不得闵思琢赶紧滚。   “滚就滚,金宴盏拖我给你带的话,我也不说了,哼!”闵思琢傲娇转头走人。   贾甄甄算了下时间,已经猜到大概是什么事了。   “我真走了哈!”   “滚!”   闵思琢:“!!!”   “不是,你真不想知道?”闵思琢还是没忍住。   贾甄甄翻了个白眼,“阿盏的生辰快到了。”   闵思琢惊了,“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就记得她生辰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没记住我的?”   “因为你不配。”贾甄甄冷冷道。   其实并不是。   贾甄甄之所以记得金晏盏的生辰宴。   是因为上辈子,在金晏盏的生辰宴上,她和甄让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闵思琢哀怨看着贾甄甄,“你伤了我的心,所以有件事,我不会告诉你。”   “阿盏让你告诉我,甄让也会去吧!”贾甄甄白了闵思琢一眼。   闵思琢:“……”   并不是,金晏盏说的是,要给贾甄甄一个惊喜。   按照惯例,金晏盏所谓的惊喜,最后都会变成惊吓,还是非常大的那种。   但鉴于贾甄甄刚才伤了他的心,闵思琢决定不说这句了,他非常捧场的笑道:“哇,你好聪明哦!”   作者有话要说:  闺蜜助攻要开始搞事情啦 第十七章   金宴盏喜欢热闹,她的生辰宴自然是要大操大办。   贾甄甄到时,金家府门前已经停了不少轿子马车,门口涌了不少送礼的人,管家眼尖看到贾甄甄,忙亲自过来迎。   “甄让来了没有?”贾甄甄一上来就问道。   “来了,正在内院和大公子说话。”   “带我过去。”   说完这句话,贾甄甄就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变了。   她佯装没看见,跟着管家朝内院走。   上辈子是贾甄甄提前设好了局,给甄让来了招请君入瓮。   这辈子她什么都没做,可早上起来,右眼皮却一直跳个不停,让贾甄甄很是不安。   她本来不想来,可偏偏装有路引的荷包还在甄让手上,她又不得不来。   “公主。”   冷不丁响起的男声,吓了贾甄甄一跳。   抬头,就看到一白一绿两道身影,站在垂花拱门旁,一人积石如玉,一人列松如翠。   正是金宴竹和甄让。   贾甄甄现在只想速战速决,便直接道:“我荷包呢?”   金宴竹大概没想到贾甄甄会这么直接,愣了下,便道:“你们先聊,我去前厅看看。”   说完,便带着管家走了。   内院只剩他们两个人,尤其甄让眉眼沉沉看着她,贾甄甄更觉得紧张。   “看什么看?你又没带?”   贾甄甄企图用声音大遮盖自己的紧张,甄让看了她一眼,慢吞吞道,“带了。”   贾甄甄伸手。   甄让从袖中掏出荷包,递给她。   贾甄甄下意识想拆开荷包看路引,但碍于甄让在,又生生忍住了,道:“谢了哈!”   说完,便转身要走。   甄让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过河拆桥,以后要想再过,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止步,转身,脚笑,关怀,四个步骤一气呵成,“你查鼠疫累不累?”   “还好。”甄让想了想,认真纠正道,“不是鼠疫,只是跟鼠疫症状很像而已。”   贾甄甄瞬间要炸了。   要不是他说鼠疫,自己怎么可能没跑成!   贾甄甄磨牙嚯嚯,但想到上辈子今天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都算不上什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离甄让越远越好。   “哦,那真是辛苦你了,那什么我……”   “辛苦也有回报啊!”闵思琢摇着折扇从外面进来,嬉笑着打断贾甄甄的话,“甄翰林可是凭此疫坐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了呢!”   贾甄甄愣了下,想起来,礼部尚书前段时间好像回家丁忧去了。   而右侍郎据说是个泥巴性子,陈帝现在让甄让去做礼部侍郎,重用之意很明显了。   “哦,那真是恭喜啊!”贾甄甄敷衍朝甄让笑笑,“那什么,我宫里还有事,我……”   “回宫?!合着你今天是专门来看甄大状元的?!”   贾甄甄真想骂娘。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扭头,就见金宴盏手提金算盘,气势汹汹堵在门口。   贾甄甄瞬间觉得脑壳子疼,艰难开口道:“不是,那个阿盏,你听我说……”   “嘤嘤嘤,你来我的生辰宴看别的男人也就算了,还看完就这么回宫了??”   甄让受不了金宴盏的扭捏作态,冷喝道:“够了。”   “你男人竟然凶我?!”金宴盏瞪着贾甄甄。   甄让:“!!!”   贾甄甄:“???”   “嘤嘤嘤,你们……”   贾甄甄直接一把跳起来,捂住金宴盏的嘴巴,压低声音道:“我让人给你物色两个好看的小倌。”   刚才还要死不活的金宴盏瞬间闭嘴了,并默默伸出了四个手指头。   贾甄甄:“……”   “唔……”   “四个就四个。”贾甄甄屈辱接受了。   甄让冷笑一声,“六公主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我……”   “咦,这是谁家的醋瓶子倒了,好酸啊!”金宴盏打断了贾甄甄的解释,扭头看向闵思琢,“你闻到了吗?”   闵思琢用力嗅了嗅,狐疑道:“有吗?”   甄让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贾甄甄懒得再掺和他们这一堆破事,直接道:“那我先……”   “哎,别急啊!今天我生辰,好歹喝杯薄酒再走。”金宴盏拦住贾甄甄。   贾甄甄是一杯倒的酒量,熟人都知道。   金宴盏立马改口:“薄水,薄水,我从江南带了一种梅子露,你尝尝看。”   贾甄甄推脱不过,被金宴盏连拉带拽入了席。   今天来送礼的人很多,但都被安置在了外面,内院只有他们这一桌。   金宴盏从婢女手上接过梅子露,亲自给贾甄甄倒了一盅,“听说这梅子露有养颜的功效,你尝尝看。”   贾甄甄对金宴盏谄媚的模样很怀疑。   低头闻了闻,没有闻到酒味,但也不太放心,便道:“既然是为你贺生辰来了,大家一起喝吧!”   “这可是养颜的,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喝什么喝?!我们俩喝,让他们喝酒好了。”   金宴盏抬手,让给所有人斟了酒,大家齐齐举杯。   甄让扫了贾甄甄酒盅一眼,想说什么,但想到刚才的事情,迟疑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时,贾甄甄已经把梅子露一饮而尽了。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金宴盏拎着梅子露,“要不再喝一盅?”   梅子露确实很好喝,但金宴盏这种殷勤的表情,让贾甄甄有点怕,“不了,下次再来喝,我先回宫了,你们尽兴啊!”   “我送你出去。”金宴盏没再强求,陪贾甄甄一道出去了。   她们两人前脚出去,后脚就有仆从来说,前厅有人醉酒闹事,金宴竹过去处理了。   甄让今天也不是为金宴盏贺生辰而来,正要起身走人时,却被闵思琢拦住。   “甄大人,上次输给你,我可懊恼了很久,今天你得让我赢回来。”说完,闵思琢似是怕甄让不答应似的,威胁道,“你要是不跟我比,我就去找六公主比,把她杀的一败涂地。”   一炷香过后,金宴盏再进来时,甄让已经喝趴在桌上,闵思琢抱着酒坛子,扬眉吐气嚷道:“小爷终于赢了。”   “小声点。”金宴盏没好气踹了他一脚,凑到甄让身边,叫道,“甄大状元?甄让?甄大人……”   趴在桌上的甄让毫无反应。   金宴盏打了个响指,赶紧指挥道:“快快快,按我刚才说的做。”   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快步进来,搀着甄让往外走。   闵思琢打个酒嗝,“你确定这事真能成?公主前几天刚说,她不想逼甄让的。”   “谁逼他了?!”金宴盏柳眉一挑,笑的一脸不怀好意,“明明是甄让喝醉了,对六公主见色起意。”   “可要是他真对公主做了什么……”闵思琢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都醉成那样了,还能做什么?”金宴盏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再说了,那梅子露里我兑了不少水,估摸着时辰,美人公主应该也快醒了,她要是不愿意,甄让想什么都没用。”   从甄让被搀着离开内院,惊蛰就一直在后面跟着。   刚才见甄让偷偷把罚酒倒掉,惊蛰就知道他是想将计就计,便一直不远不近跟着。   出了内院,那两个仆从把甄让带到水边,放到了一艘船上。   等两个仆从走了,惊蛰赶到时,船已经顺水飘远了,上面隐约能看到还有一抹绯红的裙摆。   惊蛰在叫人跟不叫人之间犹豫了两个弹指,最终选择了第二种。   他猜他家公子将计就计,就的其实是六公主。   贾甄甄刚飘走,甄让就醒了,睁开眼,就看到躺在自己身侧的贾甄甄。   她双颊绯红,睡的很恬静,整个人像裹在锦缎里的春花,明媚鲜活,呼吸间,淡淡的梅子酒香,驱散了夜夜缠住甄让的那股浓郁血腥味。   袖笼沉香,七窍流血,浪漫又残忍的场景,日日折磨着甄让,让他穿心凿肺的疼。   如今斯人在侧,甄让慢慢伸手,轻轻抱住她,嘶哑小心的唤着她的名字。   “甄甄……”   “甄甄……”   “甄甄……”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说完了,赶紧滚!”醉意朦胧,贾甄甄听到有人在叫她,不耐烦应了声。   骤然得到回应的甄让,像个做坏事被抓包的人,不知道怎么的,他下意识就是闭上眼睛装睡。   等他反应过来此举不妥时,应该来不及了。   “嘶……”贾甄甄头疼欲裂醒来,第一感觉是热。   睁开眼,发现自己被裹在一堆雪里,入目全是白,热意就是从这雪里传来的。   贾甄甄往后退了退,仰头,只看到半截光滑的下巴,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好像自己经历过……   自己经历过??   有场景在贾甄甄脑子里轰然炸开,她蹭的一下朝后退,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   娘的,这不是上辈子,她给甄让下药,准备强了他的时候吗?!   可是这辈子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贾甄甄吓的魂不附体,还没等她捋清楚,她突然发现甄让的睫毛颤了颤。   不好,甄让要醒了!   贾甄甄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飞快思索上辈子甄让醒来是怎么做的?   哦,他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一脚把她踹进湖里来着。   甄让眼睛马上要睁开时,突然听贾甄甄说了声:“对不住了啊!”   甄让还没反应过来,身子骤然一轻,湖水突然涌进口鼻里。   失去意识前,甄让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时,贾甄甄如释重负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甄大人落水啦!” 第十八章   甄让不会凫水,被救上来时,半条命都快没了。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番鸡飞狗跳之后,甄让落水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听说甄大人落水时,跟六公主在一起?”   “是啊!去赴宴的人都看到了,六公主想强了甄大人,甄大人抵死不从,六公主因爱生恨将他踹进湖里的。”   “哎,我怎么听说,是甄大人为保清白,自己跳水的?”   “被踹下去的,跟为保清白跳下去的,也没差多少嘛!都是被六公主逼的,这六公主也忒不是……”   “骂我的话就不用转述了。”揽华殿内,贾甄甄有气无力打断了内侍的禀报。   内侍一脸为难,“那就没了。”   “没了?!”贾甄甄从软榻上爬起来,不死心问,“就没有第二种声音,说甄让是和我游湖的时候,自己掉下去的?”   “没有。”内侍老老实实交代,顿了顿,又道,“六公主若是想要有,那也可以有。”   贾甄甄自然明白,这个可以有是什么意思。   上辈子,为了倒贴甄让,她给各大书坊都砸了重金,让他们把她和甄让的事情编成话本子,在京中大肆发行。   这辈子,她躲甄让还来不及呢!怎么还敢再整这些幺蛾子。   “不用有了,你退下吧!”贾甄甄摆摆手,让那内侍走了。   林姑姑端着果子进来,见贾甄甄趴着,也忍不住问了一句:“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甄大人怎么会落水?”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他娘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贾甄甄也要抓狂了。   昨天她从内院出来,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走着走着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窝在甄让怀中,与上辈子她设局要强甄让的场景一模一样。   甄让落水后,贾甄甄来不及细想。   回宫冷静下来,一琢磨,她就知道问题出在那杯梅子露上了。   “姑姑,我那把镶红宝石的匕首呢?你给收到哪儿去了?”贾甄甄开始找刀。   林姑姑被贾甄甄眼里的凶狠吓了一跳,“好端端的,要那匕首干什么?”   “杀人。”贾甄甄杀气腾腾站起来。   “公主……”林姑姑正想劝,外面突然传来贾珠尖锐的骂声。   “贾甄甄,你给我滚出来,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赖上甄让哥哥了吗?我告诉你,你做梦!”   贾甄甄本来就有气没处撒,贾珠来了正好给她当靶子。   刚冲出去要教训贾珠时,陈帝身边的大监步履匆促进来,道:“陛下召六公主过去。”   “父皇现在最赏识甄让哥哥了,你就等着被罚吧!”贾珠开始幸灾乐祸。   贾甄甄什么都没说,默默的甩了甩手腕,贾珠吓的瞬间躲到大监后面,结巴道,“你,你想干什么?”   “太久没打人了,手有点痒,先活动活动。”   “大监,你看看她……”   大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道:“还请六公主赶紧随老奴走一趟,别让陛下等急了。”   贾甄甄到龙乾宫,畅通无阻进去后,发现陈帝在召朝臣问话。   正想退出去,却见大监低眉垂首站着,她愣了愣,便也乖巧站着了。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在那朝臣第十次说,“呃,这个是甄侍郎负责的,容臣回去问问他”之后,陈帝终于让人退下了。   贾甄甄这才进去,规规矩矩叫了声:“父皇。”   “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帝揉着鬓角,神色疲累问道。   贾甄甄没说实话,“昨天儿臣邀甄大人泛舟游湖,途中甄大人没站稳,掉水里了。”   这话漏洞百出,贾甄甄脸上却没有丝毫心虚。   陈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是做了妥协,“你要真喜欢甄让,父皇下旨为你们赐婚。”   若陈帝真想为他们赐婚,就不会‘恰好’让她听见,他和泥巴右侍郎的谈话了。   贾甄甄膝盖一弯,忙跪下去:“父皇的好意,儿臣心领,可儿臣如今已经想通了。”   “哦?”陈帝眯着眼睛看着贾甄甄。   “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像甄大人那样的人,应该入仕为君分忧,而不是以驸马的身份,被圈在后宅中,庸碌一生。”   陈帝沉默片刻,半信半疑问:“真想通了?”   贾甄甄坚定点点头,眼神坚定看着陈帝。   陈帝有一瞬的恍惚,猛的想起来了一个故人。   “你想通了就好,”陈帝掩了眼里的失态,“不过甄让是同你泛舟同游落水的,于情于理你都该去瞧瞧的。”   是得去瞧瞧的,不但瞧,还得给甄让解释。   唉,也不知道,甄让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落水的。   贾甄甄心里愁的一批,面上却乖巧道:“是,儿臣正打算今日去的。”   “那刚好,让福禄随你走一趟,也代朕去瞧瞧,让他赶紧养好病,再过半月,林国的使团就要来了,还得靠他同鸿胪寺那边商讨接待事宜。”   从龙乾宫出来,贾甄甄就带着一大堆补品药材,和大监一起直奔甄家。   刚到甄家府门口,就发现金家的马车也在。   “金宴盏也来了?”   “是,跟金公子一起来的。”   “很好。”贾甄甄面容狰狞道,冲大监说扔了句,“你先去见甄让,我去找金宴盏。”就杀气腾腾走了。   贾甄甄知道,甄让有个习惯——接待外客同僚,都是在花厅或正堂,而像金宴竹这种知己好友,则在他院子旁的竹苑内。   上辈子,成婚后,贾甄甄没少往竹苑跑,这辈子自然是轻车熟路。   大监是代陈帝来看他的,甄让听说贾甄甄也来了,没同他说几句话,便以身体不适将人送走了。   步履匆匆朝竹苑走,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贾甄甄的冷笑声。   “行啊!有本事你今天别下来。”   “美人公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要不这样,我去找书坊的先生,让他们给你们写一出话本子,澄清昨天那事,其实是甄让对你图谋不轨,被你一脚踹进河里了。”   刚踏进竹苑的甄让脚一顿。   就看到,金宴盏抱着树钗子躲在树上,贾甄甄气势汹汹站在树下,咬牙切齿道:“你先下来,下来我们好好说。”   “不不不,我觉得这样说就挺好的。美人公主,我真的是想帮帮你们,我那里知道甄让竟然会把清白看的比命还重要,宁可以死明志,也不愿意……”话说到一半,一个石子猛的飞过来打在她腿上。   金宴盏一个踉跄,尖叫着摔下来。   贾甄甄愣了愣,扫了甄让一眼,猛的扑上去,掐住金宴盏。   贾甄甄觉得,自己和甄让的关系最近缓和了不少,她再努力加把劲,说不定身份暴露后,她还勉强能保住一条命。   可现在金宴盏整了这么一出,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她怕是又得命不久矣了。   “金宴盏,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贾甄甄恨不得真的掐死金宴盏。   金宴竹想上前帮忙,可又碍于男女有别,只能尴尬立在旁边,劝道:“哎,六公主,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我发誓,我再也不带美人公主逛花楼,给她物色跟你长得像的小倌了,甄让,甄大状元,救命啊!”金宴盏病急乱投医,向甄让求救。   “金宴盏,我看你是真的想死了!”   “公主不是来看臣的吗?”甄让适时出声。   贾甄甄头也不回道:“是来看你的,但你等等,杀个人,费不了多大功夫。”   甄让:“……”   “咳咳咳,能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来吧!”金宴盏瞬间躺平了配合。   甄让额头上的青筋迸了迸,踉跄着朝后退了一步。   惊蛰一把扶住他,非常上道吼道:“公子您怎么了?”   贾甄甄想起今天来的目的,放了金宴盏,赶紧去看甄让,“你没事吧?冷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没事。”甄让握拳抵住唇角低咳。   惊蛰忙道:“大夫说了,我家公子要卧床静养。”   “那还磨蹭什么?赶紧回去卧着啊!”贾甄甄催促着,把甄让赶回院子。   下人全都退下了,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贾甄甄看着面如白纸的甄让,小心翼翼道:“对不住啊!我不知道你不会凫水。”   上辈子,虽然甄让醒来,一脚把她踹进水里。   但到嘴的鸭子,贾甄甄怎么可能让它飞了,她慌乱中也将甄让拽了下去。   当时,她满心想着就此粘上甄让,一哭二闹三上吊逼陈帝给他们赐婚,完全不知道甄让不会凫水。   甄让摇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踹开我?”   “为了你的清誉。”贾甄甄尴尬摸了摸鼻尖。   甄让:“……”   贾甄甄见甄让垂头没说话,以为他生气了,急急解释。   “虽然现在外面传言满天飞,但是你放心,他们都说你是以死明志的……”   “公主不是说喜欢臣吗?”甄让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从醒来到现在,甄让发现,他曾笃定的东西,似乎早就悄悄改变了。   意识到这种改变时,他开始变得无所适从,惶惶不安起来。   贾甄甄以为甄让是在试探她,立马正色道:“那是以前,现在不喜欢了,以后也不会喜欢了,我发誓。”   一只看不见的手猛的攫住甄让的心脏,将他曾经的笃定瞬间碾成齑粉。 第十九章   惊蛰发现,自从六公主走后,他们家公子已经维持同一个姿势坐了半个时辰了。   “公子,您是哪里不舒服吗?”惊蛰小声问,“要不请个大夫来给您瞧瞧?”   甄让没答话,看着窗外的雨幕,他猛的又想到上辈子,贾甄甄临死前的场景。   那天,他刚从宫里回来,甄妩就急匆匆赶过来,说贾甄甄托她来,问他要和离书。   那时候,甄让虽认祖归宗了,但周围群狼环伺,再加上冒充皇嗣是死罪。   他为了保护贾甄甄,将她囚在后院,担心有人对她不利,便将所有人下人全都遣走,只留下一个忠心的宫人伺候她。   他本想着,等他完全能护住她时,就把一切都告诉她的。   可贾甄甄却没给他那个机会。   甄让从没想过她会想不开,还是以那种决绝的方式。   她浑身是血躺在他怀中,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爱,不是恨,而是让他把和离书烧给她。   她想跟他,爱恨两清,此后再无纠葛,可怎么可能再无纠葛!   贾甄甄死后,日日夜夜,甄让悔的穿心凿肺,贾甄甄死在他怀中的样子,折磨的他几欲疯魔。   直到一夜醉酒后,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贾甄甄死的前一年。   一切重头再来。   他所有的亏欠,和未曾说出口的情意,都还有机会弥补。   他欣喜若狂,开始笨拙的去回应贾甄甄,去追随她。   可现在贾甄甄却说不喜欢他了,以后也不会再喜欢了。   甄让就突然就慌了,刚才他手足无措问贾甄甄,怎么就突然不喜欢了呢!   贾甄甄是怎么回答他的。   她说,那时候年纪小,脑子没长全,看到好看的,喜欢的,就会心动,想将它们据为己有。   而现在,她已经不想了。   “我现在是不好看了吗?”甄让突兀开口。   正打算退出去的惊蛰一愣,怀疑自己幻听了。   甄让回过神来,抿了抿干涩的唇角,沙哑问:“一直喜欢一个人,突然不喜欢了,为什么会突然就不喜欢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哪儿来那么多为……”在自家公子凉凉的眼神里,惊蛰把后半句话改成,“那就需要不喜欢的那个,反思一下自身了。”   甄让盯着惊蛰。   可怜的惊蛰长了这么大,跟姑娘话都没说过几句,就要被问这么深奥的问题。   他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才道:“比如,他最近做了什么,犯了对方的忌讳,惹对方不高兴了。”   甄让皱眉沉思。   要说最近惹贾甄甄不高兴,好像就剩他落水,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言了。   “你去……”   惊蛰见甄让一脸郑重的模样,以为他要吩咐自己去干什么大事,瞬间站直身子,就听到甄让道,“你出去解释,就说这次落水是我自己跌下去的,与六公主无关。”   惊蛰觉得自己被雷劈了。   他们公子一向不是不理会这些流言蜚语的吗?!这次怎么……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甄让低声呵斥。   惊蛰苦着一张脸出来。   公子让他去解释,这他要怎么解释!   总不能逮个人就说,我们家公子是自己落水的,与六公主无关吧!   盛京这么多人,他得解释到猴年马月去。   最后,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   盛京人爱听书,看话本子,让他去茶楼酒肆找说书先生,许以重金让他们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惊蛰觉得这个方法好,当即去照做了。   是以,甄让落水第三天后,各大茶楼酒肆开始流传,所谓甄让落水的‘内幕’。   一石激起千层浪。   信者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觉得定然是这些说书先生收了六公主的银子,替她洗白来着。   有脾气急的,直接破口大骂,甚至还动手打了说书先生。   贾甄甄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几天后了。   而流言蜚语从最开始,甄让落水与她无关,已经演变成,甄让钟情贾甄甄。   贾甄甄眼睛都瞪直了,“甄让钟情我?!”   “外面都这么传的,还说,还说……”小内侍垂着头,表情很是……羞涩。   贾甄甄已经习惯别人把她妖魔化了,不耐烦道:“吞吞吐吐干什么?直接说!”   “还说,甄大人是因为和您鸳鸯戏水,才……才落水的。”   贾甄甄彻底凌乱了。   她本来是想听听宫外的趣事的,却没想到这趣事竟然是关于她的。   内容还这么……劲爆!!!   “公主,这种事情,您以前都是让奴才替您做的。”小内侍可怜巴巴看着贾甄甄。   贾甄甄一口气上不来,朝后一栽,差点两眼一翻,就这么去了。   虽然上辈子,她没少一掷千金,让说书先生把她和甄让绑在一起,可这次她真的什么都没干啊!!!   “公主,公主,您别吓奴才啊!”那小内侍见贾甄甄出气多进气少,吓的脸都白了。   林姑姑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急急替贾甄甄顺着背心。   好一会儿,贾甄甄才缓过来,喃喃自语着,“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   “对对对,不是公主做的,不是公主做的。”林姑姑一面安抚贾甄甄,一面让人去请太医。   贾甄甄充耳不闻,只是呆呆看着房顶,深深觉得,自己这下真要躺平等死了。   “公主,公主……”林姑姑焦急的声音拽回了贾甄甄的思绪。   “派人去金家,让金宴盏立刻马上滚过来见我。”贾甄甄死死拽住林姑姑的袖子,“还有闵思琢,让他也滚过来。”   从甄家回来之后,她就一直没出过宫。   现在外面流言满天飞,只能是这两个猪队友搞的鬼了。   林姑姑一面打发人去金家,一面道:“金小姐生辰宴之后,闵少爷去南疆了,公主忘了吗?”   闵思琢不在,那就是金宴盏搞的鬼了。   贾甄甄挣扎着坐起来,“姑姑,把我的刀拿来,这次我不把她金宴盏剁成肉泥,我贾甄甄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贾甄甄最终没能成功把金宴盏剁成肉泥。   因为去金家的宫人回来说,金宴盏两天前就动身去林国收账了。   贾甄甄这下更加笃定这事是金宴盏干的,咬牙切齿道:“跑!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回来,姑姑,找几个人去城门口守着,金宴盏要是回来了,直接把她剁了喂狗!”   在心里把金宴盏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贾甄甄总算消停了一会儿,瘫在水榭里,觉得这次,她可能真的要准备好棺材了。   可是她不想死啊!!!   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就这么死了,她觉得太冤了!!!   带着强烈的求生欲,贾甄甄觉得自己还能再拯救一下的。   澄清的事情交给惊蛰之后,甄让就没管了。   他身体恢复的差不多,陈帝召他进宫前,他想着顺便去见贾甄甄,才想到这件事。   “惊蛰呢?”甄让一边整理官服,一边问。   小厮战战兢兢道:“今天他轮休,少爷可是要找他,小的去找。”   “不用。”甄让抻了抻袖子,自己出去了。   惊蛰正端着碗,蹲在廊下吃早饭,身后冷不丁传来甄让的声音:“你平常早饭不是都吃馄饨吗?!”   “那是以前,现在不喜欢了,油茶麻花比馄饨好吃多了,公子你要不要尝尝?”惊蛰捧着碗,极力向他推荐。   “不用。”甄让面无表情拒绝了他。   “哦。”惊蛰默默捧着碗,正要退回去时,就听到甄让道,“吩咐下去,以后厨房不做油茶麻花。”   “为什么?!”惊蛰一头雾水。   “我喜欢从一而终。”甄让头也不回走了。   惊蛰:“……”   甄让上了马车,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惊蛰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不过转念一想,惊蛰跟了他这么多年,这点小事应该能办好。   便也没多想,径自靠在车壁上看起书来,直到窗外飘来交谈声。   “甄大人那人看着挺君子的,不像那种猴急的,青天白日的,怎么可能在船上就……”   “嗐,达官贵人谁不是两副面孔?再说了,食色性也,别说是君子,就连圣人都免不了,你瞅瞅,这些圣贤君子,哪个没有娶妻生子的?   ……   听外面越说越不堪入耳,甄让握着书卷的手倏忽间收紧,掀帘问赶车的小厮,“外面在传什么?”   几天前,甄让就感觉到府里下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但他一直没放在心上。   “说……说您和六公主的事情。”小厮战战兢兢,把市井传言告诉了甄让。   说完,就听到马车内传来嘭的一声,小厮吓的差点从车辕上摔下去,哆嗦道,“公子可要小人下去制止?”   “不必。”马车里传来甄让压抑的愤怒声,“回去告诉惊蛰,让他滚去扫一个月的马厩。”   贾甄甄听说,林国使团将至,陈帝今日召甄让和鸿胪寺的官员入宫商讨接待事宜。   便早早候在宫门口,想跟甄让解释下,市井的传言。   等了半盏茶的工夫,终于如愿等到甄让了。   可甄让下马车时,脸冷的跟冰渣似的,身上的杀气隔老远都能感受到。   贾甄甄瞬间腿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买热搜翻车的甄憨憨 第二十章   甄让看到站在宫门口的贾甄甄时,瞬间猜到她是为流言来的,当即脸色更冷了。   “甄让,你听我说,”贾甄甄觉得自己都要被甄让冻死了,语无伦次解释,“虽然这事,怎么看都像是我做的,但真的不是我,都是金宴盏这个杀千刀干的,但我发誓,不是我指使的!”   原本打算解释的甄让被贾甄甄说懵了。   这跟金宴盏又有什么关系?!   “你放心,金宴盏她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等她回来,我把她剁成肉泥送给你!”   甄让抬手揉了揉眉心,艰难开口:“其实,这次的事情是……”   “哎呦呦,我的甄大人,您怎么还在这儿?鸿胪寺几位大人都到了,就差您了,您赶快随奴才走,别让陛下久等了。”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过来,打断甄让的话。   一听这话,贾甄甄立马退开,“你先忙,你先忙。”   甄让眉头皱了皱,觉得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只好道:“我先去见陛下,这事回头再说。”   “好好好,你先忙,你先忙。”   贾甄甄目送甄让离开,整个人瞬间变的焦虑起来。   “姑姑,你听见了吗?刚才甄让说,回头再说,所以他这次是要新仇旧账一起算了吗?”   “公主,你冷静一点。”林姑姑试图劝贾甄甄。   贾甄甄现在根本冷静不下来。   按照上辈子的剧情,他们现在已经走到赐婚环节了。   还有半年,就是她的死期。   本来她想着,那天跟甄让说清楚,以后再慢慢让甄让对自己的印象改观,说不定到时候他还能饶她一命。   可谁想到全被金宴盏这个猪队友搅黄了。   贾甄甄焦躁走动,身上环佩叮当作响,林姑姑受不了她这毫无仪态的模样,呵斥道:“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贾甄甄没反驳林姑姑,脚是停住了,可手中的团扇却扇的虎虎生风,昭示出她此刻的焦躁。   “出了这样的谣言,你不考虑考虑自己的名声,反倒成天担心甄大人生不生气,甄大人生气与否,比你的名声还重要吗?”林姑姑恨铁不成钢训斥道。   “当然了。”名声哪儿有命重要。   林姑姑被气的眼前发晕,怒声道:“你如今也到成婚的年纪了,难道想一直吊在甄大人这棵树上吗?你明知道他对你无意,又何必……”   “姑姑,你别生气。”贾甄甄见林姑姑真动怒了,忙安抚道,“我现在真的已经不喜欢甄让了,只是因为我,让他被卷入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中,我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公主若真的觉得对不起甄大人,就离他远远的。”   贾甄甄:“……”   无论别人怎么说贾甄甄,她都是林姑姑一手带大的,林姑姑不愿让她受伤,只有劝她快刀斩乱麻,“你曾喜欢他,盛京皆知,就算你现在不喜欢了,但凡你跟甄大人有牵扯,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放大、非议,对你和甄大人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既然如此,为什么就不能各自安好呢?”   “我也想各自安好,可老天爷不让啊!”贾甄甄也很绝望。   重生后,她就想离甄让远远的,可却偏偏阴差阳错的,两个人老是被绑在一起。   除了这次落水,她没借机讹上甄让之外,其余的剧情跟上辈子基本没差。   难不成贼老天让她重生,就是为了耍她,让她再死一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贾甄甄迅速摇摇头,想将这个念头甩出去。   林姑姑只当她是在借口,冷声道:“这有何难?婚丧嫁娶,再无干系,便就成了。”   婚丧嫁娶,再无干系。   这八个字说的简单,可做起来就难了。   就拿这婚来讲,听说盛京有不少人家,不顾女子矜持去甄家打听,都被轰出来,这就说明甄让近期没有成婚的打算。   至于她这个靶子,闵贵妃定然不可能轻易放她嫁人,更何况,她在盛京的名声都这样了,谁还敢娶她。   “六姐姐好。”一道娇怯的女声拽回贾甄甄的思绪。   贾甄甄回头,就看到一身鹅黄色宫装的八公主,娇娇弱弱走过来。   贾甄甄和贾阮并无太多交集。   她对这个八妹的印象,只有她像个小跟班一样,成天跟在贾珠身后,靠讨好贾珠,替贾珠‘出谋划策’,让她和她母妃在这深宫中有人庇护。   虽然贾甄甄是被她常‘出谋划策’的对象,但现在她自己都命悬一线了,也没兴趣为难她,直接挥手让她走了。   贾阮冲贾甄甄行过礼,扶着宫女的手要走。   贾甄甄无意扫到宫女手中的榴花时,猛的一顿,急急问:“这榴花你是从御花园摘的?”   那小宫女吓了一跳,忙低头称是。   贾阮以为贾甄甄是看上这榴花了,当即道:“六姐姐若喜欢,就送给六姐姐了。”   贾甄甄不是看上了这几朵榴花,而是看上了贾阮摘榴花的地点。   “这几朵你留着,以后就不要再去御花园摘了。”贾甄甄说完,觉得不放心,又威胁道,“我还等着它结石榴吃呢!你要是敢偷偷去摘,我饶不了你!”   贾阮素来惯会伏低做小,忙垂头称是,带着宫人离开了。   贾甄甄这才松了一口气,扭头问林姑姑,“林国的使团快来了吧?”   “应该还要五六日。”   那就对了。   林国和陈国交战已久,今年被陈国边关横空出世了一个猛将,打的他们节节败退,林国这才谴了使团前来议和。   而议和除了签订条款之外,自然少不了一个和平吉祥物——和亲公主。   上辈子,八公主贾阮去御花园摘榴花,刚好碰到林国使者。   据说林国使者见到贾阮,惊为天人,在议和时,直接提出要八公主做和亲公主。   “姑姑,你说我长得好看,还是八妹长得好看?”   林姑姑本来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被贾甄甄磨的没脾气了,只好道:“公主好看。”   那林国使者应该能看上她吧!   贾甄甄在心里琢磨。   她是个赝品,一旦身份暴露了,横竖都是死。   但如果她做了和亲公主,就算他日甄让的身世大白于天下,为了两国的邦交,陈国也不会再追究。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追究,那时候她已经远嫁林国了,他们也是鞭长莫及了。   打定主意后,贾甄甄迅速带着林姑姑回揽华殿,开始保养捯姼自己。   她要用最好的状态去见林国使者,让他们惊为天人,非要让她去当这个和亲公主不可。   贾甄甄这边保养的如火如荼时,甄让正苦哈哈的在龙乾宫,和鸿胪寺的几位大人商议接待林国使团事宜。   这些事情,甄让上辈子已经做过一次了,这次自然是轻车熟路。   接待事宜敲定后,有人便关心起和亲公主的人选来。   如今,陈帝膝下适龄未婚的,有贾甄甄、贾珠、贾阮三位公主。   朝臣们围绕选哪位公主去做和亲公主,展开讨论。   知道和亲公主会是贾阮的甄让,眼睫低垂站着,心里在想,他要怎么向贾甄甄解释这次的谣言,以及要怎么澄清这个谣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甄让:我要怎么澄清这个谣言呢?   贾甄甄:这个好办,我去和个亲,就解决了。 第二十一章   六天后,林国的使团抵达盛京。   百姓们的饭后谈资,从甄让和贾甄甄身上,挪到了和亲公主人选上。   而他们‘呼声最高’的人选非贾甄甄莫属。   百姓们一致认为,贾甄甄去和亲了,甄让就可以免遭荼毒了。   而两个当事人,谁都不知道这件事。   甄让正忙着和鸿胪寺几位大人,负责接待林国使团,带他们去觐见陈帝。   而贾甄甄在揽华殿里,衣裳换了一套又一套,最选了一件胭脂色洒金褶裙,拎着一把玉骨团扇道:“走,我们去御花园摘榴花去。”   “这么热的天摘什么榴花?”林姑姑端着一碟梅子进来,道,“公主要是喜欢,让小宫女去摘就是。”   林姑姑已经听说了,林国使团向陈帝提出,要求娶一位公主这件事。   这几日林国使团频繁入宫,而御花园是必经之路,现在去御花园,极有可能会碰上。   贾甄甄和林姑姑想到一处了。   她记得,上辈子,林国使者就是在今天,一眼看上在御花园摘榴花的贾阮,所以这辈子,她得提前去守株待兔。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说完,贾甄甄不顾林姑姑的劝阻,已经拎着裙子跑了。   林姑姑无法,只得赶紧带人跟上。   从龙乾宫出来,鸿胪寺几位大人带着林国使者朝外走,甄让心不在焉走在后面。   自从那天宫门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贾甄甄了。   以前,贾甄甄常常借故去龙乾宫,两人能碰见,现在她不去了,他一个外臣,又不能到后宫去。   算起来,他已经有六天没见到贾甄甄了。   甄让心下有些烦躁。   走在前面的鸿胪寺卿,正在同林国使者聊风土人情。   突然,林国使者问道:“那女子是?”   上辈子,也是甄让和鸿胪寺几位大人,陪林国使者路过这里,撞见八公主贾阮的。   这次,甄让头也没抬。   他还在想,要怎么才能见到贾甄甄,向她解释谣言的事情。   鸿胪寺卿戴上琉璃目镜,这才看清楚不远处那抹倩影,道:“哦,那是我们的六公主。”   走在最后面的甄让,身子一顿,仓惶抬头。   炎炎烈日下,有人一身胭脂色洒金长裙,扶花而立,娇俏动人。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时,第一反应都是惊艳。   只有甄让,瞳孔猛的一缩,手倏忽间攥成拳。   竟然是贾甄甄!!!   为什么会是贾甄甄???   心里的惶恐不安几欲将甄让淹没。   绕是见惯大场面的林姑姑,看到林国使者出现在这里,脸上也明显有了慌乱。   “行了,不摘了,我们回去。”林姑姑急急拽住贾甄甄,就要将她拖走。   贾甄甄的目的达到了,也不愿在这儿再晒太阳,便跟着林姑姑走了。   几乎是贾甄甄的背影刚消失在御花园门口,甄让便以有事为由,同鸿胪寺卿交代过后,便快步走了。   一出御花园,贾甄甄就像条没骨头的鱼,瘫在轿撵上,催促道:“热死了,走快点,赶紧回揽华殿。”   “都说了天热,让你不来,你非要来。”林姑姑在旁打扇埋怨,想到刚才那一幕,她总觉得很不安。   贾甄甄却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旦林国使者指她当和亲公主,为了两国邦交,陈帝定然不会拒绝。   那时候,闵贵妃手上关于她是假公主的把柄,对她就毫无威胁了。   至于甄让那边,他身世被掀开时,她已经远嫁到林国了,他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是有余而力……   “六公主留步。”身后蓦的传来甄让的声音。   瘫在轿撵的上贾甄甄瞬间坐直,心里暗骂,果真大白天不能念叨人。   甄让从后面追上来,冲贾甄甄行礼道:“公主今日怎么在御花园?”   “我见那儿的榴花开的不错,就想摘几朵回去插瓶。”贾甄甄不打算说实话。   甄让追过来,也不是为了说这个,虽然林国使者今天见的是贾甄甄,处理起来有些棘手,但也不是没办法。   甄让平复了下呼吸,“请公主移步,臣有话跟公主说。”   “哦,”贾甄甄正想跟甄让去,但想到昨天林姑姑说的话,又坐回去道,“有什么话,甄大人在这儿说就是了。”   宫道上人来人往的,就这么说,不落人口实,贾甄甄觉得挺好的。   甄让听到这话,怔了怔。   贾甄甄刚才叫他甄大人?再配上她一脸疏离的表情,甄让心里有些发慌。   但还是稳住心神道:“是关于上次谣言的事情。”   上辈子,也没见甄让这么斤斤计较,不依不饶的。   贾甄甄在心里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一次说清楚好了。   “甄让,我知道,我以前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我很抱歉,但这次的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我……”   “我知道。”甄让打断贾甄甄的话。   “你相信我?!”   甄让摇头,在贾甄甄眼里的光落下之前,歉然道:“这次的谣言是从我府上传出去,抱歉。”   贾甄甄呆住了,“什什什么叫从你府上传出去的?”   甄让言简意赅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他本意是让惊蛰去澄清那次落水的误会,没想到坊间以讹传讹,最后竟然传成那样了。   “所以,不是金宴盏干的?!”贾甄甄还有点懵。   甄让点头,轻声道:“是臣害公主清誉受损了。”   “嗐,清誉这玩意儿我从来都没有过,何谈受损这一说?”贾甄甄无所谓摆摆手。   甄让眼底猛的划过一抹暗涩。   上辈子,这辈子,贾甄甄的清誉都是因他被败没了。   “公主……”甄让眼神灼灼看着贾甄甄,似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但最后只是声色微颤允诺道,“日后,臣定然不会让公主再被人非议。”   贾甄甄被甄让眼底的灼热烫的浑身不自在,“不用不用,他们说他们的,我装听不见就是了。”   更何况,等她成了和亲公主,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自然就散了。   从今天林国使者惊艳的眼神中,贾甄甄觉得自己当这个和亲公主,基本稳妥了。   一想到,很快自己就不用再担惊受怕活着了,贾甄甄开心的午膳都多吃了一碗。   而与贾甄甄这边的开心相比,甄让那边则在想,要怎么才能打消林国使者,在陈帝面前提让贾甄甄做和亲公主的念头。   这一想,就想到了晚上,陪林国使团领略盛京风土人情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阔爱在评论区说,和亲公主,这个解释下哈:   和亲的作用是为了两国交好,不再打仗,所以小国会求娶大国公主,以维系两国关系哒 第二十二章   虽说林国使团此行是来和谈的,但在和谈之余,作为东道主的陈帝,派甄让和鸿胪寺卿带他们去领略盛京的风貌。   甄让性子冷,基本就是去凑个人数,可怜鸿胪寺卿一把年纪了,还得陪聊夜游盛京。   说到最后,他已经口干舌燥,走不动道了,索性提议道:“这一品楼是盛京最好的茶楼,诸位远道而来,不妨进去品一品?”   林国没有茶叶,使者甚是好奇,便欣然同意了。   一行人进了茶楼,原本是要坐雅间的,却被林国使者拒绝了。   “听说贵国的说书很有意思,我等想听一听。”   “这个好办,老朽派人将说书先生请到雅间说便是。”   “不必,”林国使者拒绝了,“贵国有句话,叫独享不如众享,岂能因为我等到来,就扫了其他的人兴,坐大堂就行。”   鸿胪寺卿无法,只得安排人坐在大堂。   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让掌柜在外竖了一道屏风。   一切安排妥当,鸿胪寺卿内急,同甄让说了声,便步履蹒跚走了。   纵然说书先生讲的抑扬顿挫,但架不住故事烂,台下客人纷纷聊起天来。   林国使者听了片刻,便没了兴致,觉得还不如听隔壁桌说话有意思。   隔壁桌聊的是这次和亲公主的人选。   “哎,你们听说没?千金坊设了个赌局,赌这次和亲的公主人选,押六公主的最多。”   正望着窗外夜景出神的甄让,回头,眉心微蹙了下。   旁边的林国使者好奇问:“贵国六公主在百姓心中名声很好?”   允诺要维护贾甄甄名声的甄让,原本打算违心点头,却不及隔壁桌说话快。   “不能吧?陛下可是最疼六公主了,怎么舍得她远嫁?”   “舍不得又能怎么样?要不嫁到林国,陈国谁愿意娶她?”   甄让脸色一沉,正要说话,有人抢先一步附和。   “是啊!她去春风楼狎妓不给钱,被人告到大理寺这才多久,就又传出她跟甄大人青天白日的,在船上鸳鸯戏水,还把甄大人戏到水里……”   被戏到水里的甄大人额头青筋跳了跳。   林国使者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贵国公主这么开放的吗?!”   “谁说不是呢!不过幸亏只有六公主这样,不然我们陈国女子的名声都要被毁尽了。”   甄让起身,欲去教训那几个出言不逊的人,但看到林国使者松了一口气时,又生生忍住了 。   邻桌人说完贾甄甄,又开始骂林国人。   “这帮臭不要脸的蛮子,缺衣少食就来我们边境抢,要不是因为他们有易守难攻的天门关做屏障,我们陈国大军早就灭了他们,那里会坐下来跟他们和谈!”   被人隔一道屏风辱骂,使团里有性子急的,都想抽刀劈人了,为首的人却还记得他们如今在盛京,是来和谈的,语气不善道:“诸位大人,不去让那些刁民们闭嘴吗?”   “他们哪里说的不对吗?”甄让轻飘飘一句话,让原本起身去制止的小官员顿住了。   邻桌还在继续:“那帮鳖孙玩意不敢出来,那就把我们六公主嫁过去,让他们皇帝头上绿成草原,刚好出一口恶气,哈哈哈哈……”   林国皇帝头上绿没绿,众人不知道,但林国使者的脸已经绿了,对方咬牙切齿质问道:“我等是来贵国和谈的,难道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吗?”   “听你这么一说,真他娘的解气,快快快,老子也要去千金坊押六公主!”邻桌一群人说完,就呼啦走了。   甄让眼皮微掀,冷冷看着对方,“既知道自己是来和谈的,那便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在我们陈国,向来是客随主便!”   鸿胪寺卿再回来时,发现气氛已是剑拔弩张。   按照原计划,他们稍作歇息之后,就要去下个地点。   但林国使者刚被人隔着屏风骂完,完全没有再逛的心思,脸色阴郁说他们要回驿馆休息。   鸿胪寺卿安排把人送走后,用袖子擦了擦汗,颤巍巍道:“甄大人,你刚才那些话,怕是有些不妥吧?毕竟他们是来和谈的。”   “既然知道是来和谈的,就该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说完,甄让冲鸿胪寺卿行了个拱手礼,便走了。   惊蛰忙追上去,低声叫了声:“公子。”   “刚才邻桌那几个人看清楚了吗?”甄让淡声道。   自从上次被罚去扫马厩之后,惊蛰就看清楚了,六公主在他们公子心中的地位,当即道:“看清楚了,对公主不敬,该罚。”   甄让掀帘上马车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千金坊在赌谁会成为和亲公主?”   “是。”惊蛰艰难提醒道,“公子,那赌坊是您名下的,这次定然能大赚一笔,您该不会……”   “让周掌柜放话,押六公主的,一赔十。”   惊蛰怀疑自己听错了。   “公子,您是说……”   “顺带再替我去办件事,把赌坊过到六公主名下。”   “公子,您确定?千金坊是您名下产业中最赚钱的,您……”   甄让一个眼神过来,惊蛰立马闭嘴了,并且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现在别说一个赌坊,就算六公主想要他家公子所有的家业,估计他家公子也绝对二话不说就奉上了。   难不成那次落水后,他家公子脑袋真摔坏了?!   不然以前那么厌弃六公主,怎么突然就转性了呢?!   甄让不知道自己下属的腹诽,而是在想,贾甄甄那个财迷,要是知道自己有座赌坊,估计会很开心吧!   想到上辈子,贾甄甄替他受过的那些苦,甄让就觉得胸口有钝疼划过。   不过幸好,重来一次,一切都还能补救。   而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拥有一座赌坊的贾甄甄,觉得自己当和亲公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为此,她耐着性子,在宫中书阁里,翻了一整天记载林国风土人情的书籍。   对林国大致了解之后,她开始为远嫁做准备。   贾甄甄借清点之名,将自己的衣裳首饰,金银玉器等物全都搬出来,按照能带的、不能带的,必需品、华而不实等,分门别类装起来。   而在贾甄甄闭门收拾行李的时候,两国和谈的细节基本敲定了,和亲公主的人选也确定了。   自从那天在御花园碰见林国使者之后,林姑姑心里很不安,一直让人留意着和亲的动向。   这天,贾甄甄终于将一切都收拾齐整时,小内侍气喘吁吁跑进来,道:“姑姑,姑姑,和亲公主定了。”   一向沉稳的林姑姑,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是哪位公主?”   “是……是八公主。”   “嘭——”   揽华殿内传来一声巨响,林姑姑刚扭头,就看到贾甄甄火急火燎奔出来,“你说什么?贾阮?!为什么会是贾阮?”   这次,明明林国使者在御花园碰见的是她,为什么和亲公主还是贾阮?!   小内侍被贾甄甄问懵了,呆呆道:“是圣上钦点的。”   “是八公主也正常。”听到不是贾甄甄,林姑姑松了一口气,分析道,“如今宫中适婚年龄的,就只有你们三位公主,八公主生母出身低,陛下钦点她,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不是身份低不低的问题!!!   贾甄甄气急败坏道:“那林国使者呢?他们没说,他们心仪哪位公主吗?”   “这个没听说过。”   林国使者本来是属意贾甄甄的,毕竟比起没见过的,他们更属意见过的。   但在一品楼听到贾甄甄的孟浪行为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林姑姑低声呵斥:“公主说的什么浑话!林国是来求和的,陛下将公主嫁过去,是为了两国交好,那里容得他们挑拣!”   小内侍突然啊了一声,“奴才想起来了,听说林国使者好像最开始是属于六公主您来着,但是,但是……”   “再吞吞吐吐,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泡酒!”   贾甄甄都要暴走了,到手的和亲公主,怎么就这么飞了!!!   小内侍不经吓,瞬间就不结巴了,“但是出游的时候,听到您和甄大人鸳鸯戏水的事情。”   所以,她的保命计划,是被这乱七八糟的谣言搅黄的?!   贾甄甄怒声道:“那甄让呢?他不是随行官员吗?他就没解释?”   小内侍被贾甄甄凶神恶煞的模样,吓的缩了缩脖子,“这个,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也幸亏甄大人没解释,不然,哎……公主,这大热天的,你去哪儿?”   林姑姑话还没说完,贾甄甄就怒气冲天跑了。   甄让和同僚从龙乾宫议完事出来,就看到贾甄甄站在廊下。   这是重生之后,贾甄甄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有一瞬间,甄让甚至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他生怕自己一眨眼,贾甄甄就消失了。   贾甄甄见甄让立在原地,有些不耐烦,但碍于还有朝臣在,只好忍着脾气道:“甄让,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夏日炎炎,花香馥郁。   风吹柳枝拍在脸上时,甄让一瞬间回神,步履轻快朝贾甄甄走过去。   身后同僚纷纷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聘礼赌坊已就位 第二十三章   “你为什么不解释?”避开众人的目光,贾甄甄就开门见山问道。   甄让愣了下,“什么?”   “我们之间乱七八糟的谣言。”   贾甄甄火气已经快压不住了。   她把行李都收拾好了,现在却告诉她,和亲公主竟然还是贾阮!!!   而她没能成为和亲公主,竟然是因为那个乱七八糟的谣言,而且当时甄让也在,他为什么不解释?!   甄让没想到,贾甄甄找自己来,竟然是质问这件事的。   怔了怔,试探道:“那臣现在回去解释?”   “现在解释还有个屁用!”   和亲公主已经定了是贾阮,现在解释还有什么用?!   甄让不知道贾甄甄是想当和亲公主,以为她是单纯气愤谣言还在传,便道:“是臣的错,臣这便命人压下去。”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递给贾甄甄。   “什么?”   “臣的赔礼。”   贾甄甄疑惑接过纸张,打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地契?!还是盛京最大赌坊千金坊的地契!!!   上辈子,有几次闵思琢在千金坊赌的下不来桌,都是她去救的。   她从来没想过,甄让竟然是千金坊幕后的老板!!!   “陈国律法明文规定,为官者不得经商……”贾甄甄说到一半,猛的闭嘴了。   甄家是盛京有名的富商,这算起来,是甄让的家产。   律法再明文规定,也管不到人家家产上,更何况,如果不是甄让拿出地契来,她也不知道,这千金坊幕后的老板是他。   “六公主言之有理,所以这千金坊如今已经易主了。”   嗯?易主了?!   这千金坊可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甄让竟然把它卖给别人了??   他是脑子坏掉啦?!   贾甄甄低头看地契上现在主人的名字——贾甄甄!!!   贾甄甄瞬间凌乱了,第一反应是,“盛京有人跟我重名?”   “没有。”   诡异的沉默后,贾甄甄话都说不利索了,“所以这是,我我我我我的??”   甄让温软笑笑,“公主对臣这份赔礼可还满意?”   满意,太他娘的满意了!!!   有了千金坊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自己富贵潇洒一辈子,完全不成问题。   可前提是她得有命富贵潇洒。   现在和亲公主当不了,她得重新想个办法逃命,这只下金蛋的母鸡又带不走,要也没什么用。   贾甄甄表情瞬间沮丧了,摸了好几把地契,这才将它递向甄让,“这个赔礼太重了,我不能……”   “千金坊与各地钱庄都有合作,只要千金坊没倒闭,凭掌柜印章,在陈国任意一家钱庄,都能支到银子。”甄让说完后半句,看向贾甄甄,“公主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贾甄甄咻的一下缩回手,谄媚笑道:“我想说你这赔礼太贵重了,我感受到你浓浓的歉意了。”   有一只可以带走下金蛋的母鸡,那些流言蜚语还算个屁!   只要钱给够,他们就是想写她和甄让香艳的话本子都没问题。   提到香艳话本子,贾甄甄瞬间想起一件事来。   上辈子,为了不让别人不准觊觎甄让,她曾砸重金给各大书坊,让他们出自己和甄让的话本子,其中有几家出的极其香艳来着。   为这事,贾珠还跑到揽华殿骂了她三天,甄让那边却始终一言不发。   成婚后,贾甄甄才知道,甄让不是不知道,而是他不屑解释而已。   想来这次,他应该也是不屑解释的。   “那公主肯原谅臣了吗?”甄让轻声问道。   有了地契之后,贾甄甄对甄让态度瞬间变了,“这事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甄让看贾甄甄攥着地契,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模样,宠溺笑笑:“公主什么时候得空,臣带公主去见见赌坊管事的。”   “这个以后再说。”   虽然贾甄甄想出宫逃命,但是她不想跟甄让一起。   跟他在一起,太难跑了。   在贾甄甄喜滋滋得到千金坊的地契时,贾阮正在揽华殿发脾气。   “父皇平日都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个女儿,凭什么一到和亲这种事,就要让我去,凭什么?!”   “哐当——”   上好的汝窑花瓶被贾阮砸在地上。   听到消息赶过来的顺嫔,看到满地狼藉,吓的脸都白了,哆嗦道:“这,这……”   顺嫔想说贾阮,可看到她不顾形象瘫坐在地上时,又于心不忍,捏着帕子哭开始呜咽起来,“都是母妃没用,是母妃护不住你……”   顺嫔确实没用。   后宫中,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但凡生下孩子的,都已是妃位。   而顺嫔为人怯懦,当年生贾阮那天,青州发生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地动,死伤无数。   顺嫔怕别人觉得贾阮不详,便一直龟缩在自己寝殿中,后来,宫中节衣缩食为灾民出一份力,贾阮的满月宴和她的妃位也因此被搁置了。   再加上顺嫔性子软,份位比她低的人,都敢明目张胆欺负她,这些年还是靠贾阮讨好贾珠,她们母女俩才不至于过的太艰难。   “我听说,林国人原先看上的是贾甄甄,为什么会变成我?为什么会变成我?!不行,我要去找父皇问清楚。”   “别去!”顺嫔扑过去,一把抱住贾阮的胳膊,泪流满面央求,“ 没用的,你父皇既已定下你,就再无更改的可能,女儿啊!咱们就认命吧!”   贾阮一把甩开顺嫔的手,目眦欲裂,“认命?!我为什么要认命?贾珠她胸大无脑,有个做官的外祖父,天天被她呼来喝去,我忍了,可贾甄甄呢?她不过是个宫婢之女,凭什么能爬到我头上,凭什么?!”   顺嫔跌坐在地上,看着贾阮双目赤红的模样,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只会捂着帕子抽抽搭搭的哭,嘴上重复着,“是母妃没用,都是母妃没用。”   贾阮对这个母妃已经不抱希望了,她踉跄着出了宫殿的大门。   在这偌大的深宫里,她如蝼蚁般卑贱活着,被人欺辱,被人践踏,她假意逢迎,伏低做小,甚至连喜欢的人,都只能缄藏于心,怕别人觉得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都已经这么委曲求全了,命运为什么还是不肯善待她?   顺嫔让她认命,她已经认命了十七年,可到头来却成了两国联姻的牺牲品。   若再认命,她下半辈子,就只能死在林国。   不,这一次,她不认命!豁出一切,她也要为自己博一次!   贾阮深吸一口气,朝龙乾宫的方向走去。   “她这个时候去龙乾宫做什么?”闵贵妃躺在软塌上,刚起身,就觉得脑袋针扎似的疼。   “娘娘,您别动,太医说了,您现在需要卧床休养的。”心腹姑姑急急搀闵贵妃躺下,“听说八公主知道和亲公主是她,在宫里发了好一通脾气,兴许是去求陛下收回旨意的。”   “那丫头可不是个莽撞的性子,她心思深着呢!找人盯着去。”闵贵妃扶着额角,脸色有些苍白。   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有宫人进来,在心腹姑姑耳边私语了几句。   心腹姑姑刚让人退下,就见闵贵妃醒了,便如实道:“八公主说,她昔年曾得太后照拂过,这一去林国日后怕是再不能相见了,恳求皇上让她等太后寿诞过了再出发。”   “皇上答应了?”   “答应了。”心腹姑姑上前提闵贵妃揉着鬓角,“娘娘可是觉得此事有蹊跷?”   “她翻不起什么大浪,不必管了。”   闵贵妃现在忧心的是太后寿诞的事情。   后位悬空,太后寿诞是由她操办的,现在都布置一大半了,她的偏头疼却犯了,一下床就晕的厉害。   端妃那个没脑子的,天天往她这里跑,嘴上说着想替她分忧,实则是想分权。   自己做了一大半,功劳让她领了,闵贵妃自然不乐意。   心腹姑姑知道闵贵妃的心结所在,便给她出了个主意,“依奴婢愚见,这事不妨交给六公主。”   “她?!她那个没脑子的,能做什么?”   “没脑子才听话不是?”心腹姑姑意味深长笑笑。   贾甄甄前脚刚回揽华殿,后脚闵贵妃宫里的人就来了。   贾甄甄借换衣裳之名,将千金坊的地契和路引装到一起,这才上了轿撵。   摇摇晃晃到了汀兰宫,刚下轿,有人对她遥遥一拜:“参见六公主。”   贾甄甄怔住了,“你怎么在这儿?” 第二十四章   朱红宫墙旁,一身绿衣的金宴竹,温润如玉,“太后寿诞,宫外采买事宜由金家负责,阿盏去林国了,便由在下来了。”   金宴竹儒雅斯文,身上自带腹有诗书的气质,在他面前谈钱都觉得俗了的人,却被赶鸭子上架来当商人。   贾甄甄叹了口气,真心实意道:“真是为难你了。”   金宴竹温和笑笑,正要接话时,闵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出来道:“娘娘已经等二位多时了,快随奴婢进来吧!”   刚进内殿,一股浓郁的艾草味扑鼻而来,熏的贾甄甄皱了皱眉头。   这还没到端午呢!怎么就熏上艾了!   往里走了几步,见闵贵妃歪在软榻上,贾甄甄便知道,她这是偏头疼又犯了。   “母妃,您怎么样?要不要紧啊!宣太医来瞧了吗?”贾甄甄快步跑到闵贵妃身边,晃着她的胳膊,一脸‘急切’。   闵贵妃好不容易不晕了,现在贾甄甄一晃,她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喘息道:“不碍事,你坐下,母妃有话要说。”   贾甄甄嘴角闪过一抹恶作剧得逞的笑,乖巧落了座。   待晕眩感过去之后,闵贵妃才道:“听说在民间,姑娘出嫁前,都要跟学习掌管中馈的,如今未出阁的公主中,数你最年长,母妃有意效仿民间,让你操办此次太后的寿诞,你意下如何?”   什么效仿民间,明明是自己偏头疼犯了,不肯让端妃白捡了这个便宜罢了。   贾甄甄在心里偷摸翻了个白眼,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才不愿意干呢!   “母妃,您知道的,儿臣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操办寿宴这种事情,繁琐又复杂,儿臣肯定办的不好的。”   闵贵妃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当正当理由的。   “儿臣办不好是小事,要是连累母妃被父皇和皇祖母怪罪,那就得不偿失了。”贾甄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所以,母妃您还是换别人吧!”   要是能换别人,她还会找她吗?!   闵贵妃忍下火气,道:“万事开头难,多做几次就会了,你谨慎是好事,母妃让阿袖去帮你。”   “母妃,这事,儿臣真……”   “六公主,娘娘这是看重您呢!您可不能让她失望啊!”阿袖语气恭敬打断贾甄甄的话。   贾甄甄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闵贵妃这人,向来都是你说我听,但我也就是听听而已,最后怎么干你得听我的。   命脉被人捏在手里,贾甄甄不得不低头,“母妃既然对儿臣寄予厚望,那儿臣就办,以后还请袖姑姑多多帮衬我些。”   “奴婢自当尽力。”   母女情深一番后,贾甄甄想起金宴竹来,“儿臣刚才进来时,看到金公子在外面。”   “宫外采买是由金家负责的,母妃叫他过来,跟你见见。”   说着,闵贵妃打发人去传金宴竹进来,又道,“母妃知道,你与金小姐关系好,想必你跟金公子也能处得来。”   其实不然。   贾甄甄虽然与金宴盏关系极好,但与金宴竹并无太多交际。   原因有二。   其一,金宴竹常年在外游历,甚少回盛京。   其二,上辈子,甄让曾同贾甄甄说过,让她离自己的至交好友金宴竹远些。   那是甄让第一次清晰的告诉贾甄甄,他厌恶她做什么。   贾甄甄将这个奉若圭臬,再也没敢去叨扰过金宴竹。   贾甄甄回过神时,进来的金宴竹已经向闵贵妃行过礼了。   闵贵妃客套道:“以后寿宴的事情,便交由六公主与金公子负责了,小六被本宫宠坏了,担不起事,还望金公子多帮衬些。”   “娘娘言重了,六公主聪慧,相信很快就能上手的。”金宴竹温文尔雅笑笑。   “金公子行事沉稳,有你在,本宫也能安心,但有一点,”闵贵妃揉了揉鬓角,看向贾甄甄,“礼部右侍郎是个拎不清事儿的,你若有拿捏不准的,就多问问金公子和阿袖。”   阿袖是闵贵妃的陪嫁丫鬟,兼心腹。   闵贵妃让她来帮衬,说白了就是让她当个摆设而已,所有事都听阿袖的。   贾甄甄乐得清闲,当即欢欢喜喜应了下来。   出了汀兰宫的大门,贾甄甄就叫住金宴竹,“金公子,让你跟我一起共事,委屈你了哈!”   金宴竹回眸。   贾甄甄保证道:“不过你放心,我虽然担不起事,但也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六公主跟阿盏的性子,真是……千差万别。”金宴竹温和笑笑,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贾甄甄怔了下,反应过他话里的意思,也蓦的笑了,“金公子不怕我真如传闻那样,骄纵跋扈,行事不羁?”   “六公主是阿盏为数不多愿意深交的人,我信她看人的眼光,更何况,”金宴竹无奈笑道,“论起行事不羁,有谁能不羁过阿盏?”   “哈哈哈哈哈,这倒也是,说起来,我第一次去花楼还是阿盏带我去的呢!”   金宴竹嘴角抽了抽,道:“是阿盏带坏了公主。”   “不,是她带我发现了新的乐趣!”   提到金宴盏,贾甄甄和金宴竹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了不少。   今日天色已晚,两人约定好,明日再一同商讨寿宴细节。   回到揽华殿后,贾甄甄便以自己困了为由,将人全撵出去,左手拿者路引,右手拿着千金坊的地契,喜滋滋躺在床上。   现在万事俱备,就只缺一个合适的机会跑路了。   就在贾甄甄想着要怎么跑路时,她接手操办太后寿宴的消息传遍宫闱。   好几处宫里的瓷器碎了一地。   第二天,贾甄甄神清气爽到和金宴竹约定的亭子时,就见里面多了一抹丰腴的身影。   “金公子,你来的真早呀!你用过早饭了吗?”   “在下已经用过了。”金宴竹起身往旁边躲了躲。   那人却毫无眼色,向他追过去,“用过了也无妨,我母妃宫里小厨房的糕点做的极好,我带了些来,等……”   “贾珠,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没长眼睛啊!”贾甄甄懒洋洋站在门口,“人家金公子都说不吃了,你还强求个什么劲儿?”   “我就强求了,关你什么事?”贾珠瞬间炸了,大有一副随时要跟贾甄甄干起来的样子。   贾甄甄懒得跟她吵,直接挥手道:“这里是商议太后寿宴的地方,来人,把六公主请出去!”   “我看你们谁敢?”贾珠瞪了一眼宫人们,扭头得意洋洋看着贾甄甄,“我可是奉旨来替皇祖母筹办寿宴的。”   贾甄甄皱眉,看向袖姑姑,袖姑姑一脸为难点头。   闵贵妃偏头疼犯了以后,端妃就等着捡漏呢!   可等来等去,却等到闵贵妃把寿宴交给贾甄甄去办了,还美名其曰说,贾甄甄想为太后寿宴出一份力。   端妃当即就不干了,哭哭啼啼去找陈帝,说贾珠也想为太后寿宴出一份力。   陈帝不偏不倚,就让贾珠也来了。   来当个傀儡而已,贾甄甄不知道贾珠又什么好得意的。   她翻了个白眼,将贾珠与金宴竹隔开,“既然也是来筹办皇祖母寿宴的,那就好好干活,别整的跟要来相看似的。”   “你自己不修边幅,还不允许别人穿的好看吗?!”贾珠扶了扶鬓边的娇花,对贾甄甄这种行为下了结论,“我看你就是嫉妒我!”   “是是是,我嫉妒您,嫉妒您腿长腰细,以及……”贾甄甄的目光落在贾珠胸前。   贾珠尖叫一声,迅速抱住自己,“你个臭不要脸的,你往哪儿看呢?”   要不是碍于金宴竹还在,贾甄甄还真想不要脸给贾珠看看。   “既然怕被人看,就捂严实点,我们是在谈正经事,别老整那些不正经的,甄让又不在,露出来也……”   “臣参见公主。”没人看三个字,被一道清朗的男声打断。   贾甄甄惊的差点摔下去,扭头看到甄让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来干什么?”   “商讨太后寿宴之事。”甄让语气平和。   “之前不是周侍郎负责的吗?”   甄让正要张嘴,贾珠抢了先,“父皇嫌周大人做事磨叽,昨日已将他贬官了。”   贾甄甄:“!!!”   为什么贾珠都知道,她却不知道???   哦,昨天她正拿着路引地契,在琢磨着要怎么逃命呢!   贾甄甄绝望了。   原本她想着,借筹办寿宴和金宴竹打好关系,让他帮忙带自己出宫的。   现在甄让也来了,她当着他的面撬他的至交好友,这他娘还能撬动个鬼哦!!! 第二十五章   甄让不知贾甄甄心中所想,见她恹恹趴在桌上,走过去道:“怎么了?”   “你挡了我的路。”贾甄甄哀怨看着甄让。   甄让:“……”   “你别理她,她那人就是作得慌!”贾珠走过来,献宝似的将糕点端给甄让,“这是我母妃宫里小厨房做的,你尝尝看。”   贾甄甄眼睛一眯,突然有了主意。   甄让朝后退了一步,正要说他不喜甜食时,一只葱白的手突然伸过来,将他面前的碟子抢走。   “他不喜欢吃甜食的,”贾甄甄捡了块糕点塞进嘴里,还不忘询问金晏竹,“金公子,要不要来一块?端妃娘娘宫里的糕点,父皇都夸好吃呢!”   六公主好意,在下心领了,六公主,小心!”   贾甄甄护着碟子灵活躲开,贾珠在身后气急败坏吼道:“贾甄甄,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把糕点还给我!”   “追到我,我就还给你啊!”说着,贾甄甄又往嘴里塞了一块。   贾珠嘴都气歪了,当即张牙舞爪朝贾甄甄扑过去。   两人嬉闹着跑远了,亭子里就剩下甄让和金晏竹两个人,金晏竹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你跟六公主……”   话说到一半,金晏竹又蓦顿住了。   甄让侧眸,正要问时,袖姑姑抱着一叠册子走进亭中,道:“公主们孩子心性,寿宴要劳烦甄大人和金公子多费心了。”   甄让和金宴竹都知道,贾甄甄和贾珠是来当甩手掌柜的,也没真指望她们。   刚才的话题终止,三人商议起正事来。   而孩子心性的贾甄甄刚跑出院子,就一把拽住满面怒容冲过来的贾珠,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来筹办寿宴是为了甄让,我可以帮你。”   “你骗鬼呢!?你会帮,唔……”贾甄甄往贾珠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语速飞快道,“我现在喜欢金公子。”   贾珠向来喜欢跟贾甄甄唱反调,她要是想跟金宴竹打好关系,一定要让她配合才行,所以她只能下一剂猛药,让贾珠相信她。   “呸,你这么丧心病狂的?连甄让哥哥得朋友都不放过?!”   贾甄甄简直都要给贾珠的猪脑子跪下了,咬牙切齿道,“我现在不喜欢甄让了,我喜欢金公子。”   贾珠愣了下,好奇道:“你为什么不喜欢甄让了?”   贾甄甄:“!!!”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他娘的还要原因吗?!   “不是,你为什么移情别恋喜欢金公子了?”   “因为他有钱,”贾甄甄胡乱编了个借口,“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相互配合,各取所需怎么样?”   贾甄甄和贾珠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出去,再回来时,两个人亲亲热热,宛若成了一对好姐妹。   她们两个打打闹闹已经成常态了,甄让也没放在心上,直到他发现,贾珠不厌其烦缠着他的时候,贾甄甄和金晏竹相处的越来越融洽。   这天午后,天气炎热。   休憩期间,贾甄甄将带来的酸梅汤分给他们。   原本炎热盛夏,喝冰镇过的酸梅汤最是解暑不过的了,甄让刚抿了一口,就见对面的贾甄甄就眉眼弯弯向金宴竹道:“这是林姑姑亲自煮的,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喝下去的酸梅汤瞬间在甄让腹中翻涌成酸水,他嘭的一声将碗放在桌上。   其余三人齐齐看过来,甄让面色不善道:“太酸。”   “我觉得还好啊!”贾甄甄有些狐疑,又偏头去问金宴竹,“你也觉得酸吗?”   “还好。”金宴竹和煦笑笑。   贾珠觉得自己也该有所表示,“我也觉得有点酸,刚好我带了西瓜,甄大人你吃这个好了。”   “既然你们都嫌酸,这就归我们俩了。”贾甄甄将酸梅汤挪到自己面前。   ‘我们俩”这个词,成功让甄让眉心蹙了一下,贾甄甄正要将剩余的酸梅汤,分给自己和金宴竹时,甄让抢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   贾甄甄:“你不是嫌酸吗?!”   “嫌酸我又没说不喝。”似是为了验证这一点,甄让喝了一大口,脸瞬间抽搐了一下。   贾甄甄不知道甄让哪根筋又搭错了,但秉持着‘人家是真品,自己是赝品’的原则,她觉得自己还是少惹他为妙。   贾甄甄将剩余的酸梅汤倒给金宴竹,笑眯眯道:“你要觉得不错,回头我再帮你带。”   甄让第一次觉得,贾甄甄笑的……十分碍眼!   喝完一大碗冰镇酸梅汤后,甄让说话的语气里都透着浓浓的酸气味,偏他自己不觉得,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待会儿臣要去检查寿宴器物,哪位公主与臣同行?”   这话听着像是在征询她们两个人的意见,但他的眼神却落在贾甄甄身上。   金宴竹愈发好奇了,自己不在盛京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去,我跟你去。”贾珠兴冲冲站起来。   见贾甄甄捧着酸梅汤,喝出了一副琼浆玉露的架势,甄让脸都快拉成驴脸了。   还是金宴竹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六公主可要去?”   “不去不去,”贾甄甄拒绝的很干脆,“七妹懂那些,让她去。”   话刚说完,只觉面前一阵劲风掠过,抬头,就看到甄让甩袖走了。   贾甄甄一脸懵逼,酸梅汤不合他口味而已,他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还是说,他现在后悔把千金坊给她当赔礼了?!   金宴竹有些好奇,“公主是同甄让闹别扭了吗?”   贾甄甄喝着酸梅汤,口齿不清问:“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公主都会粘着甄让,但这次却故意避开他,反而与在下亲近,”说到这里,金宴竹顿了下。   贾甄甄瞬间眼放精光,等着金宴竹问她,为什么要跟他亲近,这样她就能顺势说出自己的目的了。   可到头来,她心里的算盘珠子一个都没拨响。   因为金宴竹后半句话是,“公主可是要在下从中调停?”   调停个鬼!!!   我只想让你带我出宫好吗???   贾甄甄在心里咆哮,但显然,她要是现在说出自己的目的,金宴竹只会觉得她是在闹脾气,并且极有可能转头就把她给卖了。   不行,还是等两人关系再亲近些,才能说。   贾甄甄艰难咽下酸梅汤,笑的比哭还难看,“不用。”   这边贾甄甄想与金宴竹关系再亲切些,那边甄让却只想摆脱贾珠这个粘人精。   在贾珠第三次‘不小心’撞到他时,甄让终于忍不住怒声道:“七公主请自重!”   贾珠吓的缩了缩脖子,这才有所收敛,朝旁边挪了挪。   甄让怒气冲冲朝前走,心里却在想贾甄甄那个没良心的。   拿到千金坊地契时,她对自己笑的那么好看。   这才几天功夫,她就将他弃之如履,转头金宴竹笑的那么看了!!!   “哎,甄大人,你慢点,慢点……”   身后贾珠气喘吁吁的声音,这才将甄让掉进酸梅汤里的思绪拉回来。   甄让猛的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贾珠,“六公主跟你说了什么?”   贾珠和贾甄甄关系突然变好,以及贾甄甄对他的疏离,都是从那天她们追出去之后发生的。   所以,她们两个究竟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贾珠本来不想说的,但迫于甄让震慑的眼神,最后老实交代了,“六姐说,让我们合作,各取所需。”   甄让眼神阴郁盯着贾珠。   “六姐说我喜欢你,她喜欢金公子,所以我们……”   “她喜欢金宴竹?!”   仿若有一道闷雷劈到了甄让的脑门上,将他意识击溃了两个弹指间。   但很快甄让就回过神了,语气坚定道:“不可能。”   “是真的,我还问了六姐移情别恋金公子的理由,她说……她说,因为金公子有钱。”   甄让被这个理由气笑了,更加笃定贾甄甄不可能喜欢金宴竹。   那么贾甄甄用这个理由来忽悠贾珠,只能说明她对金宴竹有所图。   甄让转身欲走,见贾珠又要跟上来,又猛的的停下来,直接道:“臣已有心仪之人,日后还望七公主自重!”   “不可能,”贾珠信誓旦旦反驳,“我都打听过了,你在盛京从来没与哪家闺秀亲近过。”   甄让长睫倾覆,神色一瞬间温柔起来,“她与臣青梅竹马,无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贾甄甄(热情招呼):来来来,尝尝我宫里的酸梅汤。   甄让(喝了一口):太酸。   金宴竹(端正指出)你喝的不是酸梅汤,是醋! 第二十六章   树上的蝉似要跟贾珠比声音似的,贾珠哭一声,它就叫一声。   如此遥相呼应了一盏茶,贾甄甄实在受不了,“你别哭了行不行?现在哭也无济于事啊!”   “呜呜呜呜,他竟然有喜欢的人了,我喜欢他这么久了,嗝,竟然都不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贾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   我上辈子还是他夫人呢!我都不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更何况是你!   贾甄甄在心里默默腹诽。   不过如果甄让心仪的人,与他是青梅竹马,那就非甄妩莫属了。   只是上辈子,贾甄甄只当甄妩是依赖兄长,压根没想到甄让其实是甄家养子。   也没想到,人家两个是郎有情妾有意,是她这个棒槌强行打散了人家这对鸳鸯。   难怪临死前,甄让都不肯来见她最后一面。   啧!这要是她被人抢了身份,又被逼和心爱之人分开,那她恢复身份后,最起码得用一百零八种酷刑,把对方挨个儿招呼一遍,才能解气,怎么可能一碗药就让对方解脱了!   不过鉴于自己是那根棒槌,贾甄甄现在无比感激,甄让上辈子给了她一个痛快。   这辈子,她惜命,坚决不去做那根棒槌,并且还要离甄让有多远就滚多远!   “行了,既然人家有喜欢的人了,你就歇菜吧!”贾甄甄把自己的帕子递给贾珠。   甄让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们注定没结果,还不如早点看开的好。   “呜呜呜呜,我做不到,我好难过,我放不下他。”说话间,贾珠用帕子狠狠揩了下鼻涕。   “难过几天就不难过了,还有,”贾甄甄忍不住提醒,“你能不能别拿我的帕子揩鼻涕?”   “你怎么这么小气?我都成这样了,你……你竟然还和我计较一块帕子!”   贾甄甄:“……”   之后,贾甄甄就被贾珠这个粘人精缠住了。   贾甄甄哄劝道:“你难过就回寝殿睡觉去,睡醒就不难过了。”   “难过的睡不着。”贾珠看穿了贾甄甄想将自己关在外面的意图,迅速堵住门口。   “那就去找贾阮,她马上就要远嫁林国了,你赶紧去陪她说说话。”贾甄甄想要推开贾珠。   贾珠纹丝不动,幽幽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赶我走,是想去找你的金公子。”   “既然你知道,你还跟着我干什么?”贾甄甄都要抓狂了。   三天后就是太后的寿诞了,但她现在还没搞定金宴竹。   要是错过了这次,下次宫中大宴,就是甄让认祖归宗的时候了,那她还有命跑吗?   “你看我像那种成人之美的人吗?!”贾珠吸了吸鼻子,靠着门就和贾甄甄聊起来,“哎,我就奇怪了,虽说金家是陈国首富,可你一个公主又不缺钱,怎么会因为钱就喜欢上金公子了?”   “他不但有钱,还长得好看。”贾甄甄现在只想打发走贾珠这个粘人精。   “切!有钱跟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他是个白身,这辈子都不会有大作为的!”   “白身怎么就不能大有作为了?!”贾甄甄推不动贾珠,直接怒了,声音陡然提高,“你觉得只有谄上欺下,扒高踩低,官威赫赫,才能叫大有作为吗?”   贾珠被贾甄甄吼懵了。   “功名利禄,闲云野鹤,有人选择前者,就有人选择后者,谁说前者就一定不如后者?”   “可金公子他是被父皇……”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功名利禄哪有遍历山河,恣意快活一生来得自在。”贾甄甄铿锵有力打断贾珠的话。   贾珠张嘴想要反驳,可她一向脑子转的慢,“可是,可是……”   “等你回去想好了,再来反驳我,我随时奉陪!”贾甄甄不耐烦打断贾珠的话。   “哦,好。”贾珠脑子没转过来,正要把脚收回来时,无意朝贾甄甄身后瞄了一眼,小声嘟囔道,“切!说的这么大义凛然,还不是想赶走我,和你的金公子独处?”   贾甄甄瞬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猛地转头,就看到廊檐下多了一抹绿色的身影。   贾甄甄惊的脸都白了,“金金金公子,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金宴竹目光幽深望着贾甄甄,过了片刻,似是要开口,贾珠却先一步开口,“算了,看在你前两天把帕子借给我的份儿,我成全你们!”   “哎,回来……”贾珠跑的跟后面有狗在撵她似的,很快就没人影了。   四目相对,金宴竹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贾甄甄则是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过了一会儿,贾甄甄深吸一口气,试探性问:“你刚才听到什么了吗?”   “公主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那就是全听见了!!!   贾甄甄恨不得掐死贾珠,急急解释:“那什么,我刚才跟贾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我这人虽然名声不好,但底线还是有的。你是阿盏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哥哥,我绝对不会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一个甄让已经够她喝一壶的了,要是再来个金宴竹,那她可就真得躺平等死了!!!   似是看出了贾甄甄的窘迫,金宴竹缓了片刻,面色又变得温和起来,“公主是有事想寻在下帮忙吧?”   他们以前没见过几次面,金晏竹不觉得贾甄甄会真的喜欢他。   联想到上次,贾甄甄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能是她有事要找他帮忙。   贾甄甄愣了下,点头如捣蒜,拎着裙摆跑到金宴竹面前,小声说了自己想让他帮的忙。   金宴竹没想到贾甄甄所求的是这件事,神色微诧。   “我知道,这很冒险,你可以不答应,但是有一点,”贾甄甄双手合十,祈求道,“你能不能不要跟别人说这件事啊!”   “好。”   嗯!!!   贾甄甄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有些不确定问,“好什么?你是愿意帮我,还是肯替我保守秘密?”   “两个都好。”   “真的???”贾甄甄难以置信。   金宴竹唇角弯了弯,笑道:“难道在下说不帮,才是公主预料之中的答案?”   “不是不是。”贾甄甄欣喜摇头,只是她没想到金宴竹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公主可是以名节……”金宴竹说到一半,觉得这话有歧义,便换成,“姑娘家名节贵重,公主日后若有事,直说无妨,不必自毁名节。”   虽说贾甄甄常说,自己早就没名节这东西了,但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护着她的名节,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轻声道:“好。”   他们两人说着话,丝毫没有注意到,树后有一抹蓝色裙摆迅速闪过。   汀兰宫内,闵贵妃从软榻上坐起来,问道:“你可曾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距离太远,奴婢没听清楚,不过奴婢发现了一件事。”   袖姑姑上前扶着闵贵妃,继续道:“这次筹办寿宴时,六公主对甄大人爱答不理的,反倒对这位金公子大献殷勤。”   听完袖姑姑说了他们几日相处的日常后,闵贵妃的眉心拧成了川字,“所以她是看上金宴竹了,才推掉本宫上次赐婚的?”   “这个,奴婢不敢胡乱揣测。”   闵贵妃瞪了袖姑姑一眼,“行了,我们一起长大,说话不用藏着掖着。”   “奴婢不敢妄言,但瞧六公主对金公子那态度,若说他们两人之间没有猫腻,恐难让人相信。”   闵贵妃揉着鬓角,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最近贾阮那边有什么动静?”   “自从陛下恩准她太后寿宴后再动身,她就一直待在宫里。”   “没出去过?”闵贵妃不信,贾阮拖延时间,只是单纯想参加太后寿宴。   “基本没有,”袖姑姑想起来了,“不过这两天她倒是常往内务府跑,她不放心自己的陪嫁,去看看也正常。”   “她是和亲公主,陪嫁同一般公主的规格不同,”闵贵妃抬头,“甄让也在?”   “是。”   “那就是了。”   袖姑姑不解:“娘娘的意思是说,她拖延时间是为了甄大人?可如今她已是和亲公主了,就算她爱慕甄大人,也无济于事了。”   “事在人为不是吗?”闵贵妃冷笑一声,“更何况,一日没动身,和亲公主公主的人选就还有更改的余地。”   “那奴婢派人盯着她?”袖姑姑试探道。   “嗯,小六那边也派人盯紧了,本宫倒想看看,她们俩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第二十七章   甄让被内务府的人缠了两天,好不容易得了空,过来找贾甄甄。   刚进来,就听到贾甄甄爽朗的笑声,他眉心微拧,抬脚朝里走去。   院中,贾甄甄双手撑着下巴,眼神憧憬道:“真羡慕你和阿盏,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盛京呢!”   进来的甄让听到这话,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金晏竹正要接话时,看到甄让时,顿了一个弹指,便自然而然转了话题,“你的事情办完了?”   “嗯。”甄让回过神来,眼神落在贾甄甄身上。   想到后天寿宴上她就能出宫,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贾甄甄现在心情很好,连带着也敢跟甄让开玩笑了,“嗳,甄让,从今以后我们陈国状元的标准是不是得提高了?”   甄让:“……”   金晏竹也好奇看过来。   贾甄甄一本正经道:“你看看你这个状元,拿一个人的俸禄,干三个人的活,他们要是做不到,怎么好意思当状元呢?”   再说了,甄让以后可是要继承皇位的,需要有真才实干的人辅佐他。   甄让敛了脸上的失态,波澜不惊道:“公主如此看重臣,不如去奏请陛下,让陛下把另外两位同僚的俸禄发给臣,毕竟臣干了三个人的活,只拿一个人的俸禄,有点亏!”   “嗯,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贾甄甄被甄让绕晕了,不过转念一想,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陈国以后都是他甄让的,他现在为自己的江山添砖加瓦,辛苦点怎么了?!   “你可是读书人,读书人谈钱可就俗了啊!”贾甄甄教训甄让。   “读书人就不用吃饭了吗?”甄让凉凉扫了贾甄甄一眼,“更何况臣还要攒钱下聘,臣心仪之人是个爱钱的,要是臣没钱,她就别抱琵琶了!”   贾甄甄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甄让过的这么艰难吗???   可是不对啊!   上辈子,甄妩明明很喜欢他的,而且甄夫人也一心想让他娶甄妩的,这都内部消化了,还要什么聘礼?!   难不成,甄让其实是后悔把千金坊送给她了,现在哭穷想要回去啦?!   金晏竹听的云里雾里的,正要说话,贾甄甄已经义正言辞开口。   “甄大人如此高风亮节之人,心仪之人眼中怎可只有黄白之物,甄大人,夫纲得捡起来啊!花前月下的时候,就不要私情密语了,多拿些书给她看看,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她想要的,书中都有!”   金晏竹:“…………”   “公主所言甚是,”甄让被贾甄甄气笑了,意味深长道,“臣记下了。”   贾甄甄被甄让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不远处鼓楼猛地传来沉闷的击鼓声,昭示着还有两刻钟,宫门就要下钥了。   “行了,你们赶紧出宫吧!”贾甄甄借机赶人。   三人同行了一段路,贾甄甄跟他们的方向不同,就要分开了。   临走前,贾甄甄偷偷看了金晏竹一眼,金晏竹则回了她一个平和的笑。   虽然知道贾甄甄不可能真的喜欢金晏竹,但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甄让很烦躁。   原本甄让都已经转身走了,可不经意回头,看到贾甄甄的背影那瞬间,感情战胜了理智。   “你先走。”   金晏竹听到声音,再转头时,甄让已经步履匆促朝贾甄甄走去。   “鱼儿游,鸟儿飞,人儿跑……”贾甄甄正哼着曲儿,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下。   下意识回头,看到甄让时,狐疑道:“宫门要下钥了,你不赶紧……”   “你喜欢金晏竹?”甄让打断了贾甄甄的话。   贾甄甄惊了,“你怎么知道?!”   甄让脸瞬间黑了大半。   贾甄甄很快冷静下来。   金晏竹那人是君子,他答应不告诉任何人,就绝对不会说。   那只可能是……贾珠那个大嘴巴!   甄让压下心底的烦躁,开口道:“你想让他帮你做什么?”   贾甄甄:“!!!”   “你不可能喜欢他,所以只可能是对他有所求,”甄让抿了抿唇角,“你想要做的事情,我……”   “跟你有关系吗?!”贾甄甄打断甄让的话。   甄让怔住。   重生以来,甄让几番维护,曾让贾甄甄产生过那么一丁点错觉。   甄让不厌恶她了,甚至对她似乎也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或许他们不会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直到贾珠说,甄让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仪之人。   哦,她当时怎么劝贾珠来着!   她说,既然人家有喜欢的人了,你就趁早歇菜吧!   所以,她那点侥幸的心思,也该趁早歇菜了,男人哪儿有命重要是不是!!!   甄让生平第一次失了风度,“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你,我是我,我喜欢谁也好,我对谁有所求也好,都跟你没有关……”   甄让突然靠近,贾甄甄被逼的连连后退,“哎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干什么?!”   “嘭——”   贾甄甄后背撞到宫墙上,抬头是甄让的胸膛,甄让一只手还撑在她身侧,让她无处可逃。   这个姿势太暧昧,上辈子到这辈子,贾甄甄都没跟甄让这么亲近过,整个人瞬间成了一只煮熟的螃蟹,眼睛胡乱瞄,就是不敢去看甄让。   “都跟我没关系???你以前,你以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甄让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微颤的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委屈。   贾甄甄现在完全没空去辨认,甄让声音里有什么情绪。   而是垂头在想,她以前说了什么?让甄让这么生气的???   哦,她曾说过非甄让不嫁的。   “甄让,你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贾甄甄鼓起勇气,想跟甄让讲道理,但对上甄让凶狠的眼神,她瞬间怂了。   娘的,面前这人不是州官,而是陈国未来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跟皇帝还讲个屁的道理!!!   “甄让,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人都要往前看是不是?再说了,谁还没有脑袋没长全的时候,那些话,我说过就忘了,你听过也就忘了吧!”纵然甄让目光如箭,贾甄甄顶着被万箭穿心的下场,还是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忘了?!”甄让撑在宫墙上的手背青筋迸起,“你说的倒是轻巧!”   垂眸,看着面前缩成鹌鹑的贾甄甄,甄让所有话都堵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沉默片刻,终是收回手,踉跄走了。   贾甄甄从没见过甄让失态到这种地步,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刚才混乱中,她扇子掉到地上了。   这把扇子是贾甄甄最喜欢的,她慌慌张张捡起来,却发现一根扇骨被踩断了。   捏着坏扇子在原地蹲了一会儿,贾甄甄突然就释然了,低喃了声,“坏了就不要了。”   说完,将扇子扔回原地,利落转身走了。   过了片刻,一只葱白的手捡起那把坏掉的扇子,扇后是一张阴狠的脸。   “东西拿到了吗?”   “拿……拿到了。”小宫女怯怯道,“可是公主,这在宫中是大忌,要是,要是……”   “你想跟我去林国?”   小宫女身子一抖,瞬间不说话了。 第二十八章   隔日,太阳刚下山,宫中已掌了灯。   宫人捧着膳食器皿,步履匆促奔走,在为即将到来的寿宴做最后的准备。   贾甄甄坐在揽华殿里,看着自己长大的地方。   富丽堂皇,华贵精美,本该是甄让这个凤子龙孙住的地方,却被她这个赝品,鸠占鹊巢了十一年。   不过今夜之后,这里就物归原主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寿宴了。”林姑姑从外面进来,催促道。   贾甄甄收回思绪,坐着没动,“姑姑,你过来。”   林姑姑以为她是衣裳首饰有问题,刚走近,就被贾甄甄抱住了腰。   林姑姑吓了一跳,“怎么了?”   贾甄甄将头埋在她怀中,轻声道:“姑姑,这么多年,谢谢你照顾我啊!”   虽然林姑姑来揽华殿,是为了真正的‘六公主’。   但这些年,她是真心对自己好的。   走之前,贾甄甄想同她道个别。   听到这话,林姑姑才松了一口气,嗔怪道:“我们做奴婢的,照顾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公主说这话可是折煞我了!“   贾甄甄笑笑松开手,将一个信封递给她,叮嘱道:“今夜过后,姑姑你找个时间,把这个交给甄让吧!”   “公主,你……”林姑姑想说什么,但见贾甄甄面容平静,最终把话咽了下去,接过信封拢进袖中。   贾甄甄到千寿台时,人已经到的七七八八了。   太后喜欢素色,后妃们投其所好,今日也一个比一个穿的素雅,倒衬的对面那堆穿红着紫的朝臣格外喜庆。   朝臣们今日都是携家眷来的,一对对伉俪情深中,只有甄让一人格格不入。   贾甄甄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看到自己座位上的贾阮时,奇怪道:“你平常不是都跟贾珠坐的吗?”   贾阮攥了攥帕子,没接话,而是看向贾珠。   贾珠瞬间傲娇扭头,“看什么看?座位都能坐错,还不赶紧过来!”   贾甄甄:“……”   贾阮这才娇娇弱弱起身,眼底有怨恨一闪而过。   贾甄甄落了座,九公主贾姝拽了拽她的袖子,悄声道:“刚才是七姐让八姐坐到这儿的。”   啧!贾珠这人还真是死鸭子嘴硬啊!   贾甄甄正想损她几句时,太监扯着嗓子说陈帝和太后到了。   众人呼啦跪地行礼,起身落座后,贾甄甄招手唤来一个宫女,“替我换壶茶来。”   待会儿,要一起举杯贺寿,她一杯倒的酒量,可不能在这个上面出岔子。   小宫女得了吩咐,刚退出去,便被人拦住,“可是来给六公主换茶的?”   “是。”   “我已经备好了,你端进去吧!”   “有劳姑姑了。”小宫女接过茶壶,转身进去了。   那人才走到暗处,命人将一个宫女拖出来,挑起对方的下颌,问道:“她们在筹划什么?”   礼官宣读完祝寿辞后,陈帝率众举杯为太后贺寿,贾甄甄以茶代酒喝了一盅,便聚精会神盯着台上的歌舞表演。   礼部尚书丁忧,甄让以侍郎的身份参与林国使团接待,筹备太后寿宴等事宜,陈帝重用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同僚有意与他打好关系,便频频举杯朝他敬酒。   甄让本不善饮酒,今夜却是来者不拒,目光如胶似漆粘在全神贯注的贾甄甄身上。   贾甄甄盯着歌舞,压根没注意到,邻座的贾阮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望向贾甄甄的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怨恨。   “贾甄甄脸上是有花还是咋的?”贾珠啪的将筷子摔到桌上,“你要是这么喜欢盯着她看,干脆换过去跟她坐好了!”   “我……我没有。”贾阮怯怯低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枯燥无味的歌舞看的贾甄甄眼皮都开始打架时,她突然觉得有点热。   烦躁抓着扇子,刚扇了两下,猛地传来锵鸣声。   台上有身穿戏服的人咿咿呀呀出场,贾甄甄眼神瞬间亮了,这是她和金晏竹约定的暗号。   《十仙庆寿》登台,她找个借口出去,金晏竹会带她出宫。   贾甄甄手一扬,酒杯倾倒,茶水淌了她一身。   好了,现在借口有了,可以跑路了。   贾甄甄单手撑着桌面,正要起身时,冷不丁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一抬头,就撞进一双酒气萦绕的眸子里。   贾甄甄胳膊一软,整个人瞬间又跌了回去。   旁边正在看戏的贾姝扭头看过来,小声问道:“六姐,你怎么了?”   “没事儿,不小心打翻杯子水泼身上了,我去换身衣裳。”   贾甄甄狼狈挪开视线,起身朝外走。   直到彻底出了千寿台的,身后那道目光才消失。   贾甄甄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有人道:“公主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姑姑,你……你怎么在这儿?”贾甄甄吓的后退了半步。   太后寿宴,有品级的女官都会有小席面,这个时候,林姑姑不应该在吃席面吗?!   “人老了,不爱那些热闹!”林姑姑走过来,“公主这个时候出来做什么?”   “里面有点闷,我出来透透气。”贾甄甄嘴上胡乱搪塞,心里在想要怎么将林姑姑支开。   有了!   “姑姑,你进去寻个机会,把那个信封交给甄让吧!”   “公主不是说今夜之后再给甄大人的吗?”   “他是朝臣,你见到他的机会有限,现在去吧!”   林姑姑还是有些犹豫,“可公主你……”   “我站这儿吹会风,就进去了。”   哄走林姑姑,贾甄甄疾步朝约定的地方赶。   夜风一吹,她非但没感到凉快,反而觉得身体更热了。   贾甄甄以为自己是染了风寒在发热,也没往心上放,她现在只想赶快去找金晏竹,让他带自己出宫。 第二十九章   酒过三巡后, 大臣们已没了开始时的端正,纷纷接头接耳说着话。   甄让晃了晃空酒壶,正欲招人添酒时, 有宫人已经殷勤将酒奉上了,并低声说了句话。   甄让身体倏忽间坐直, 扫了对方一眼,那宫人弯腰退了出去。   坐在对面的贾阮,见甄让起身后,立刻放下筷子, 耐着性子略坐了片刻,便轻手轻脚也起身了。   “你干什么去?”贾珠冷不丁扭头。   贾阮身子有一瞬的僵硬,怯怯道:“我……肚子疼。”   贾珠嫌弃扫了她一眼, 不耐烦挥挥手, 又转身去看歌舞了。   贾阮这才低眉顺眼出去。   出了千寿台,凉风一吹,甄让才觉得心中的烦闷略微散了些。   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刚才说要给他带路的宫女,反而看到了揽华殿的林姑姑。   里面人多眼杂, 林姑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看到甄让, 当即快步过来,将信封递给甄让。   “这是公主吩咐奴婢交给大人的。”   甄让眉心微蹙。   这是今晚第二个,借着贾甄甄名义来找他的人。   不过林姑姑是信得过的。   甄让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纸。   虽然被折了起来, 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千金坊的地契。   贾甄甄竟然把千金坊的地契还给他了?!   甄让脸色瞬间冷了,硬声道:“送出去的东西, 岂有收回之理?公主若不想要了,就请她自行处置!”   说完,叫住已经要走的林姑姑,将信封塞给她。   甄让年少有为,又深得陈帝器重,平日里都是稳重君子的模样,林姑姑何曾想到他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一时没反应过来。   甄让走了两步,越想越觉得委屈。   贾甄甄这个女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又快步折返回来,语气凶狠道:“贾甄甄她人呢?”   “公……公主说她出来透透气。”林姑姑愣愣答了。   甄让嘟囔了句什么,便脸色阴郁走了。   而出来透气的贾甄甄,越走越觉得自己透不过气了,身上像被人放了一把火,烧的她口干舌燥,视线都有些模糊。   甚至,她觉得自己都出现幻觉了。   不然,她怎么越看越觉得,迎面走来那个脚步虚浮、摇摇晃晃的人像甄让呢!   “切!甄让才不会这样,他就是个老古板!”   贾甄甄刚吐槽完,就听到有人咬牙切齿喊了声“贾甄甄”。   “哪个狗奴才活得不耐烦了,敢直呼本公主大名,来人,把他拖去慎刑司阉了!”   “慎刑司不掌净身!”下意识怼完,甄让觉得自己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大晚上的,他为什么要在这儿,跟贾甄甄争慎刑司净不净身的问题。   “本公主说它掌,它就掌,你这个狗奴才多什么嘴!”   甄让额头的青筋迸了迸,踉跄朝贾甄甄走过来。   贾甄甄烧的有些模糊,发现面前这个人,不但身形像甄让,就连声音也像,忍不住揶揄道:“嘿,你这个赝品比我这个赝品都逼……”   真字还没说完,甄让已经走近了,眼神凶狠盯着她,“为什么把千金坊的地契还给我?”   “那本来就是你的,”贾甄甄虽然烧的很难受,但她还没忘记和金宴竹的约定,“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我急着赶路,金公子还在等着我呢!”   金公子三个字,将甄让尚存的理智瞬间烧没了,他一把攥住想走的贾甄甄,眼睛猩红道:“金公子,又是金公子!贾甄甄,你告诉我,我是脸不好看了,还是没钱了,你……”   甄让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说不出话来,因为贾甄甄将手贴到了他脸上。   “好看。”手腕被甄让握住的地方,和掌心传来的凉意,让贾甄甄舒服的眯了眯眼睛,她手肆无忌惮的在甄让脸上揉了两把,才道,“不但好看,还很舒服!”   甄让:“……”   清醒时的甄让,或许现在还能发现贾甄甄不对劲儿,但现在,他自己都喝的七晕八素了,没把贾甄甄推开,反倒还弯下腰,朝贾甄甄跟前凑了凑,醉眼朦胧道:“既然我好看,还很舒服,你为什么要去找金宴竹?”   为什么呢?!   贾甄甄被问住了,迷瞪了片刻,道:“因为他答应带我出宫。”   “我也可以带你出宫。”   “你不行。”   “为……什么?”   贾甄甄烧的意识模糊,但嘴还是很紧,“秘密。”   甄让瞬间就生气了,迅速朝后退,与贾甄甄拉开距离,语气幽怨道:“既然如此,那你去找你的金公子好了。”   握在掌心的冰块溜走了,贾甄甄觉得身体里那把火又烧起来了。   什么出宫逃命,什么金宴竹,都被这火烧没了,她现在只想握住眼前的冰块降温。   “你过来!”   “我不。”   “过来。”贾甄甄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甄让坚持:“不。”   贾甄甄的耐心彻底用尽了,直接以饿狼扑肉的架势朝甄让扑过去。   甄让被扑的后退了好几步,后背嘭的撞在假山上,疼的他直皱眉,却还是下意识抬手护住贾甄甄。   而贾甄甄像只八爪鱼一样,牢牢粘在他身上,拼命汲取着他身上的凉意。   堪堪站稳后,甄让一颗心像被泡在了老陈醋里,抬手就要将贾甄甄推开,“别碰我!你不是觉得金晏竹好吗?你找他去!!!”   “你好,你好,谁都没你好。”贾甄甄死活不松手。   甄让这才像得到奖励的孩子,停止了闹别扭,任由贾甄甄像只猫似的,在自己身上蹭。   甄让记得,他们以前曾养过一只橘子猫。   是被他从山下捡回来的,它很聪明,会自己觅食,常常满山跑追着鸟儿吃。   是以他们两个饿的面黄肌瘦,那只橘子猫却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的,而且那只橘子猫十分粘人,喜欢蹭人的裤腿,还常常偷偷往人衣裳里钻。   有什么东西突然在甄让衣裳里游走。   甄让眼睛一眯,快准狠从衣裳里拽出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瞪着怀里的人,“你干什么?”   但被酒气萦绕的眸子,毫无震慑力,反倒多了几分欲拒还迎的意思,贾甄甄脸色绯红朝他身上靠,“我热。”   “你热脱我衣裳干什么?我不热!”甄让拽住自己的腰带,觉得脑袋里像被装满了石头,坠的他眼前发晕。   甄让单手扶额,闭眼平息片刻,待好些时,一睁眼,惊的脸都变形了。   “你干…干什么??”   他闭眼平息的功夫,贾甄甄已经把大袖衫脱了,现在正在动手解中衣带。   “住住住手!”甄让一把摁住贾甄甄的手,气急败坏吼道。   巡逻的侍卫似是听到了声音,大声喝道:“谁在哪里?”   说着,似是要朝这边走过来。   贾甄甄毫无知觉,委屈巴巴看着甄让,“我热。”   脚步声越发逼近,甄让当机立断脱了自己的外衫,将贾甄甄裹住,踉跄拥着她朝假山后面躲去。   侍卫们走近,在周围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人提议:“大人,要进去看看吗?”   甄让扫了一眼怀中都快扭成麻花的贾甄甄,一把捂住她的嘴,苦着脸学了几声猫叫。   外面的人这才打消了进来的念头,窸窸窣窣又走了。   甄让刚松了一口气,怀中的贾甄甄又不安分起来,伸手将肩头的外衫扒拉下来,还要去脱中衣。   此时酒气涌上来,甄让看东西都是花的,只能笨手笨脚摁住贾甄甄的手,恶狠狠道:“不准再脱了。”   可显然,他的醉话,对贾甄甄完全没用,衣裳脱不了,贾甄甄就往他身上蹭。   纵然喝醉了,甄让也还是正常的男子,思慕的人在怀,要说一点都不心动,圣人都不一定能做到,但天为被地为床的情景,就算他动情了,这地点也不合适。   而且作为一个君子,就算喝醉了,骨子里不会趁人之危的作风还在,甄让只能狼狈躲闪。   看着冰块近在眼前,却怎么也碰不到,贾甄甄气的眼睛都红了,泫然欲泣望着甄让,“甄让,我难受。”   蓦的,面前的贾甄甄,与多年前那个在雨夜里,跟他说‘甄让,我难受’的小姑娘,突然重叠在了一起。   甄让抿了抿唇角,下意识问道:“那你要怎么才会不难受?”   “你抱抱我。”贾甄甄难受的厉害,嗓音里都带了哭腔。   甄让心里突然抽搐了一下,伸手就抱住贾甄甄,嘴里低喃着什么。   他是想让贾甄甄不难受的,可显然,贾甄甄的不难受,光凭一个拥抱解决不了。   之后,两个人就陷入到了拉锯战中。   一个喝醉了,脑中坚守着一个念头——绝对不能乘人之危。另外一个,被烧的连保命都抛到九霄云外了,现在只想抓住面前滑溜溜的冰块,给自己降降温。   两个人互不相让折腾了大半宿,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甄让在困的实在招架不住之前,只能一个手刀先将贾甄甄劈晕过去,强撑着替她将衣裳裹好之后,才跟着沉沉睡去。   星子稀疏,悬于天际,最后被晨光一点一点吞没了。   贾甄甄是被热醒的。   睁开眼,又是一片雪白,躺着的地方温温软软的,还带着骨骼特有的坚硬。   贾甄甄懵了两个弹指,腰猛的被人用力揽了下,有人亲昵的蹭了蹭了她的发顶。   贾甄甄身子瞬间变的僵硬起来,机械抬头,又是熟悉的光洁下巴。   自己是做了个春梦???   还是说,她又重生了???   甄让现在府上也养有一只猫。   那只猫最喜在他睡觉的时候,跳到他床上去。   察觉到怀中有动作,甄让低头。   四目相对,下一刻,贾甄甄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贾甄甄连滚带爬朝后退,脸色煞白将披着的外衫砸向甄让。   砸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下松松垮垮的中衣,中衣带子上虽然全部打了死结,但皱巴巴的下裙上却有一团血渍。   !!!!!   “你这个禽兽,你对我做了什么?!”贾甄甄紧紧裹住自己,恨不得扑上去咬死甄让。   甄让将外衫从头上扒拉下来,抬手揉着眉心,“你说什么?”   甄让确实没听清楚贾甄甄说什么,刚才她那一嗓子,吼的他现在都还在耳鸣。   “你这个禽兽,竟然还问我说什么,我……”在看到甄让全貌时,贾甄甄瞬间卡壳了。   她只能称衣衫不整,而甄让简直是惨不忍睹。   官服皱巴巴挂在身上,中衣半边衣襟已经被拉到了胳膊肘,随着他抬手揉眉的动作,露出的一截清瘦手腕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甄让昨晚究竟有多丧心病狂,她都把他挠成这样了,他竟然还能,还能……   刚醒来的两人都处在震惊中,没注意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等到听见时,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声音冲进来的宫女,看到这一幕,连尊卑都忘了,“六公主,甄大人,你……你们……”   “不是,我们不是……”   贾甄甄试图解释,那个小宫女却跟见鬼了一样,撒腿就跑了。   “站住……”甄让想叫住那宫女,可她却瞬间跑的没影了。   随着甄让转头的动作,贾甄甄发现,他颈侧皮肤上,竟然有一块暧昧的红痕!!!   那形状,那位置,他自己绝对是办不到的。   所以昨晚禽兽的人是她?!   这个认知把贾甄甄的天灵盖都快震碎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见了甄让绕着走都来不及,就算饥不择食也不可能对他下手的!!!   可偏偏她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贾甄甄揪着衣领,决定先诈一诈甄让,“你你你你你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情?”   甄让抬手拢好衣裳,指尖抵着眉心,轻轻嗯了声。   贾甄甄猜不准甄让这个嗯是记得还是不记得,但又怕他诓自己,决定先找到自己的外衫,再同他好好说。   四处张望一圈,没找到自己的外衫,反倒看到了一条被扯掉断掉的革带。   贾甄甄彻底石化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我……我们……”   外面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环佩叮当的声音。   “甄甄甄让,怎……怎么办?”贾甄甄病急乱投医,向甄让求救。   “先把衣裳穿好。”   “哦,好。”贾甄甄想将自己皱巴巴的衣裳抻平,手却抖的厉害,蓦的面前有阴影罩过来,“我在。”   话音刚落,闵贵妃便率着一众宫人进来,看到他们两个衣衫不整的模样,踉跄朝后退了两步,才被宫人扶住。   林姑姑从后面出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在抖,但还是快步过来扶住贾甄甄,“没事,没事的,公主别怕。”   贾甄甄鼻头有些发酸,反手攥住林姑姑的手。   “你,你们两个,一个朝中重臣,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竟然在这种地方,竟然在这种地方……”后面的话,闵贵妃似乎难以启齿,整个人痛心疾首的,感觉随时要晕过去。   “娘娘,您保重贵体,等会儿还要同陛下一起为八公主送行呢!”闵贵妃的心腹上前扶住她,宽慰道。   闵贵妃平复了片刻,宽袖一甩,“来人,把六公主和甄大人带回汀兰宫,等送走林国使团后,再行处置。”   到了汀兰宫,贾甄甄和甄让就被分开了。   “姑姑陪我。”贾甄甄拽住林姑姑,不让她走。   闵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语气恭敬,但话里却是不容置喙的反驳,“林姑姑也要被召去问话。”   “这跟林姑姑有什么关系?!”贾甄甄拦着不让。   “昨夜有人看见,林姑姑在千寿台找过甄大人。”   贾甄甄手指猛的蜷缩起来,察觉到她的不安,林姑姑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公主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林姑姑被带走之后,贾甄甄抱膝而坐,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   昨晚发生了什么,她都没印象了。   她只记得,自己出了千寿台,很热,在去找金宴竹的路上,她好像遇到了甄让。   他们两个人,似乎为什么起了争执。   接着,甄让似乎拽住了她,还说了什么话。   然后,然后她好像伸手摸了他的脸,说他‘好看,舒服’之类的话。   嗯!!!她这么孟浪的吗?!   再往后,她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所以昨晚禽兽的真是她?!   “不,”贾甄甄坚决否认这一点,碎碎念道,“是甄让先主动的,他要不拽住我,我怎么可能对他这样那样!!!”   不过这事不管是谁主动,她得先见甄让一面。   闵贵妃这人佛口蛇心,等她回来,事情指不定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六公主留步,贵妃娘娘吩咐了,在她回来之前,您不能离开这里半步。”贾甄甄刚到门口,就被两个内侍拦住。   “那我不出去,你们把甄让带过来。”   “六公主,您就别为难奴才们了。”   “到底是谁在为难谁?”贾甄甄杏眸撑圆,怒声道。   “六公主,贵妃娘娘说了……”   “去把甄大人带过来。”有人打断内侍的话。   贾甄甄眼睛猛的一亮,九公主贾姝从外面进来。   “可是娘娘那边……”   “母妃那边有我,你们去把人带过来。”   贾姝发了话,内侍才退出去。   “六姐,你怎么样?”贾姝拉住贾甄甄的手,小心翼翼问。   虽然闵贵妃是拿她给贾姝当靶子,但贾姝是真的把贾甄甄当姐姐的,所以她们俩感情很好。   贾甄甄勉强笑笑,“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贾阮远嫁林国,今日她们这些姊妹,都得去送的。   “我有点累,就偷偷溜了。”   宫里到处都是眼睛,贾甄甄知道,贾阮是特地溜回来看她的,伸手揉了揉贾阮的脑袋。   贾阮乖巧望着她,“六姐,你别怕,等会儿我帮你向母妃求情。”   她们俩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很快,甄让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你们先聊。”贾阮松开贾甄甄,趁人不注意,偷偷指了指外面,示意她在外面守着。   门一关,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想到自己昨晚说的那些虎狼之词,贾甄甄脸瞬间有些烫,率先开口:“昨晚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甄让抿了抿唇角,“零零散散,只有几个片段。”   “什么片段?”   她像株菟丝花缠着自己,说她难受,要脱他衣裳的片段。   甄让低咳一声,反问,“你记得什么?”   贾甄甄没错过甄让脸上那丝一闪而过的不自在,愈发笃定昨晚的事情,是甄让率先主动的。   她清了清嗓子,道:“我记得,昨晚是你凑过来,笑着自荐枕席的。”   甄让:“!!!”   “你说你长得好看,有钱,”贾甄甄一本正经开始瞎编,“现在都坐到礼部侍郎的位置,以后会前途无量,还有,还有……”   “本朝驸马不可做官。”甄让忍无可忍打断了贾甄甄的话。   贾甄甄:“……”   室内又安静下来了,甄让知道,他们俩独处的时间不多了,开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件事,我们私了怎么样?”   甄让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贾甄甄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这件事,我们私了怎么样?”   “怎么私了?”甄让额头青筋迸了迸,直觉告诉他,贾甄甄后面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果不其然——   “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甄让没忍住,瞪着贾甄甄,“什么叫就这么算了?”   “你凶什么凶?”贾甄甄也来气了,昨晚她逃命逃的好好的,甄让拽她干什么,现在害她赔了清白,连路也跑不成了,贾甄甄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这种事你一个大男人又不吃亏,你凶什么凶?”   甄让被贾甄甄哭的手足无措,叹了口气,正要服软时,就听到贾甄甄抽抽搭搭道:“至于我,我就当昨晚被狗啃了一口。”   甄让一口气顿时卡在嗓子眼。   贾甄甄想的是,这他娘的不就是上辈子翻版的逼甄让娶她吗?!   只是上辈子,她是碰瓷甄让,这辈子,却是他娘的真栽了。   看到裙子那团血渍,贾甄甄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她的清白,就这么没了!!!   “其实我……”   “你别说话!”贾甄甄打断甄让的话。   她现在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清白没了就没了,她得想办法保命。   贾甄甄在袖子里摸了摸,掏出千金坊的地契,拍到甄让身上。   “还给你!哦,不对,”贾甄甄又改口了,“这是赔礼。”   甄让脸色瞬间变得阴郁起来,一把攥住贾甄甄的胳膊,将她抵在案几上,语气危险道:“拿我赠的地契给我当赔礼,六公主真是好算计!”   两人离的太近,甄让的鼻息落在贾甄甄脸上,她拼命朝后仰头,颤声道:“那那那你想要什么?   “臣想要……”   “袖姑姑,你怎么来了?”贾姝的高声盖住了甄让后面的话。   听到袖姑姑来了,贾甄甄一把推开甄让,下意识去拉自己的衣裳。   殿门在下个瞬间被人推开,袖姑姑站在门外,“陛下来了,六公主、甄大人,随奴婢走一趟吧!”   甄让面无表情朝外走,瓷颈侧的那抹红痕,似红梅落于雪上,让人遐想霏霏。   贾甄甄眼皮一跳,一把拽住甄让的袖子,小声道:“你把头发往前撩撩。”   甄让淡漠扫了她一眼,不为所动走了。 第三十章   贾甄甄和甄让进了主殿, 一身明黄龙袍的陈帝正在喝茶,余光扫到他们俩时,瞬间扬翻了手中的茶汤, 怒喝道:“混账东西!”   纵然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天子之怒了,但贾甄甄还是没出息的腿软了, 瞬间跪下去,“父皇息怒。”   甄让眉头微皱,也跟着在贾甄甄身侧跪下。   “皇上您仔细手,”闵贵妃柔柔递过帕子, 劝道,“刚才臣妾已经骂过小六了,她就是对甄大人思慕已久, 才一时糊涂做错了事……”   “一时糊涂做错了事?”陈帝一把将帕子拂开, 将火气又转到了闵贵妃身上,“朕将后宫交给你打理,你看看你打理成什么样子了?公主同朝臣厮混了一夜,第二天被宫女发现,你才知道?!你早干什么去了?”   “臣妾……”   “你要是做不好, 早点退位让贤,换有能力的人来做!”陈帝冷冷打断闵贵妃的话。   闵贵妃嫁给陈帝二十年, 这是第一次,陈帝对她说话如此不留情面,她难堪的攥了攥帕子,跪地请罪, “是臣妾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皇上,娘娘冤枉啊!是揽华殿那边瞒了六公主没……”   “闭嘴。”闵贵妃低声呵斥。   想替闵贵妃喊冤的心腹见陈帝面若冰霜, 也不敢再说了。   贾甄甄知道,陈帝说的是气话。   自己现在又跑不了,少不得以后要跟闵贵妃虚以为蛇,便道:“此事与母妃无关,全系儿臣一人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儿臣……”   “此事是臣之过。”甄让将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   “你闭嘴。”贾甄甄瞪了甄让一眼,语速飞快道,“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对甄大人思慕已久,昨晚喝多了,这才冒犯了甄大人,但是父皇,您放心,我们俩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   贾甄甄想的很简单。   只要告诉陈帝,她跟甄让没发生什么,陈帝气归气,顶多罚他们俩,但绝对不会顾及皇室名声,给他们赐婚。   只要不赐婚,那她的命就还能再苟一苟。   陈帝怒道:“孤男寡女待了一晚上,还是清清白白的,你当朕是傻子,还是当天下人是傻子?”   “那书上不还有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吗?柳下惠能做到的事情,甄大人这种正人君子,自然也能……”   做到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贾甄甄就发现闵贵妃目瞪口呆看着甄让。   一扭头,贾甄甄简直要被气晕了。   甄让脖颈上,原本被遮住的红痕,现在明晃晃、□□裸露出来,贾甄甄瞬间觉得脸贼疼。   “这就是你说的,你们昨晚清清白白?!”陈帝颊边肌肉抖动着,大有一副要喊人,把贾甄甄拉出去乱棍打死的架势。   贾甄甄心下发憷,但是承认就得嫁给甄让,嫁给甄让,就得死。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陈帝惜才,定然不忍心甄让这么前途大好的朝臣,来尚公主。   贾甄甄硬着头皮道:“那个父皇,您也知道,现在夏天了,蚊子……”   “陛下曾说过,臣若办好林国使团接待,和太后寿宴这两件差事,对臣必有重赏。”甄让突然打断贾甄甄的话。   陈帝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你想要什么?   “臣要六公主。”甄让跪的端正,态度不卑不亢。   此言一出,满室静默。   贾甄甄直接被吓的跌到地上,一时呆住了。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甄让是疯了吗?!   甄让年少有为,陈帝对他寄予厚望。   听到他想要的,微微蹙眉,语气暗含威胁,“你想好了?”   “臣想好了,求陛下成全。”   贾甄甄彻底绝望了。   甄让这么恨她的吗?!   宁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娶她,是想把她娶回去,慢慢折磨吗?!   可他娘的,她也很冤枉啊!!!   她明明是要出宫逃命的,怎么就莫名其妙扑倒了这尊大佛!   “你以为,你一句主动求娶,就能圆过你们昨晚干的荒唐事吗?”   陈帝的怒吼声将贾甄甄的思绪拽回来,甄让还没开口,她就面如死灰道:“父皇,昨晚是儿臣强了甄大人,您要罚,就罚儿臣吧!”   甄让:“……”   陈帝怒极,“好,朕成全你,来人……”   “陛下,这事是发生在太后寿宴上的,您若此时处置小六,太后那边怕是不好交代。”闵贵妃替贾甄甄求情。   刚提到太后,大监就进来禀告,说太后身边的嬷嬷来了。   很快,一个年过半百的嬷嬷进来,行过礼,慈祥道:“太后派奴婢来传句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既然是情投意合的事情,还望陛下成全才好。”   贾甄甄崩溃了。   太后是老糊涂了吗?!   她从哪里看出来,她跟甄让情投意合了!!!   太后发了话,陈帝不得不从,他冷笑一声:“既然甄爱卿这么想尚公主,那朕成全你,即日起,爱卿便……”   既然赐婚这个结果改变不了,那就只能曲线救国了,赌一把了。   贾甄甄一咬牙,嘭的朝陈帝磕了个响头,高声道:“儿臣愿以不参政,换甄让继续为国效力,求父皇成全!”   以往,陈国驸马是可以在朝为官的。   但陈帝的手足,在夺嫡时基本都死了,唯一活着的八王爷,又是个出了名的断袖。   陈帝一面致力为陈国人口添砖加瓦,一面又允许所有公主都可参政。   但为了防止公主驸马联手祸乱朝纲,便定下一旦尚公主,驸马就要被罢官的规矩。   上辈子,陈帝为两人赐婚后,甄让就被夺了官职,一直闲赋在家。   重来一次,贾甄甄决定试图挽救一下,让甄让少恨自己一点。   贾甄甄抛砖引玉道:“父皇,儿臣愚钝,不堪大任,就算参政了,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你还知道自己烂泥扶不上墙呢?”   贾甄甄噎了一下,不过陈帝话里虽有嘲讽,却没有怒气,她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点自知之明儿臣还是有的,”贾甄甄笑嘻嘻直起身子,继续道,“但甄让就不一样了,他有才华又有能力,可以为朝廷效力,若是就这么埋没在后院中,多可惜啊!所以父皇,您通融通融,用儿臣这个朽木换了他这块璞玉吧!”   甄让心里五味杂全。   上辈子,有人检举贾甄甄谋逆,才牵扯出她的身世。   而现在,贾甄甄竟然用自己不参政,换他继续做官。   甄让长睫轻扇一下,正要开口,袖子猛的被人拽了一下。   贾甄甄眼神祈求看着他,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贾甄甄想的是,虽然甄让是抱着折磨她的想法,娶她的,但是她还是得自救一下,比如替他保住官职。   这眼神落在甄让眼里,却让他动容,贾甄甄竟然肯为她牺牲到如此地步。   陈帝沉默片刻,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好,你们俩犯了错,不但没罚,到头来还要朕给你们恩典,日后若其他公主效仿,那天威何在?”   难道自己猜错了陈帝的心思?!   不应该啊!陈帝一向最擅长权衡利弊了。   贾甄甄正欲再说时,一直当透明人的闵贵妃适时插话,“皇上所言极是,臣妾倒有一个法子。”   “说来听听。”   “皇上仁慈,为他们二人赐了婚,但既犯了错,还是得罚,可此事又不宜张扬……”   贾甄甄最烦闵贵妃这样,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她非要说的九曲十八弯。   “所以臣妾觉得,不如以小六酒后失仪,将她成亲的品级降一降,以郡主之仪出嫁,这样既全了皇家的颜面,也可杜绝其他公主效仿,皇上以为如何?”   一个不成器的女儿,跟个能干的臣子,陈帝自然选后者,再加上如今闵贵妃把路给他铺好了,陈帝也趁势下坡道:“就按贵妃说的办,成亲前,小六在揽华殿禁足反省,甄让罚俸半年,回府思过去。”   送走陈帝后,闵贵妃原本还想再唱个红脸的,贾甄甄却没心情陪她演戏了,直接以身体不适为由,同甄让一起走了。   出了汀兰宫的大门,甄让便目光灼灼望着贾甄甄,“委屈公主了。”   “也委屈甄大人了。”贾甄甄笑的比哭还难看。   甄让:“……”   “我先回去了,甄大人好走。”   贾甄甄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给甄让跪下,求他饶她一命,她真的不想死啊!!!   甄让望着贾甄甄的背影,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说给她听。   汀兰宫内,所有宫人都退下了。   阿袖替闵贵妃揉着腿,恭维道:“幸亏娘娘警觉,不然今日来的怕是八公主和甄大人了。”   “嗬,我先前倒是小瞧那丫头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豁得出去,敢在寿宴上给朝臣下药。”   贾阮将一切都算计好了。   买通替甄让倒酒的宫女,让她在甄让酒里下药,然后借由贾甄甄之名,将甄让约出来。   到时候她失身于甄让,和亲公主自然会换成别人,而这事虽然有辱皇家颜面,但毕竟发生在太后生辰当日,太后仁慈,前几年又极爱拉纤保媒,听闻此事,定然会让陈帝成全他们。   阿袖道:“八公主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娘娘您给她来了个将计就计。” 第三十一章   贾阮一举一动, 都尽在闵贵妃掌握之中。   寿宴当日,闵贵妃让人将她原本给甄让下的药,换给了贾甄甄。   贾甄甄前段时间同金宴竹走的很近。   金家是陈国首富, 产业远涉林国,若能得他们支持, 对贾姝争夺帝位来说,可谓是如虎添翼。   可这也是把双刃刀。   若用得好了,如虎添翼,若用得不好, 也有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纵然手上有贾甄甄的把柄,闵贵妃还是不敢冒险,最终她选择了甄让。   在她看来, 甄让有才, 又颇得陈帝青睐,这样的人更容易控制些。   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刚才六公主打掉牙也要往肚子里吞,非说她和甄大人是清白的,莫不是她心里还念着金公子?”阿袖说着自己的担忧, “甄大人不喜欢六公主,又与金公子是好友, 若是他从中牵线,让六公主和金公子暗通曲款……”   “谁说甄让不喜欢她了?”闵贵妃打断阿袖的话。   阿袖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六极力说他们是清白的,陛下也有意放水, 可这婚最后还是赐下了,为什么?”   “是甄大人主动求娶的,”光凭这一点, 阿袖觉得太牵强了,“若甄大人只是出于对六公主负责呢?”   “对设计自己的人负责吗?!”   昨晚这事,怎么看都像是贾甄甄设计的。   “而且陛下惜才,第二次问的时候,告诫的意味很明显了,奈何我们这位甄大人郎心如铁啊!”   很快,阿袖就想通了闵贵妃现在心情很好的缘由。   闵贵妃手上捏有贾甄甄的命脉,若甄让喜欢贾甄甄,那他以后就得听命于闵贵妃了。   闵贵妃叹了口气,“姝儿不争气,只能我这个当娘的为她筹划了。”   阿袖宽慰道:“九公主还小,慢慢教便是了。”   “慢慢教?!人家老四像她这个年纪,都开始参政了,你看看她,畏手畏脚的,成日把只畜生当成宝,要真那么喜欢鹤,干脆本宫去禀告皇上,让她去鹤坊养鹤算了!”   阿袖劝了好一会儿,闵贵妃才平息怒火,偏头问:“老四是不是快从江南回来了?”   “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应该还有半月到盛京。”   答完,阿袖便知道,贾姝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果不其然——   “这么快?!”闵贵妃瞬间坐直,“你赶紧派人去上书苑守着,等太傅下了学,请他来一趟,我要问问姝儿近日的功课。”   四公主贾敏,在朝中声望颇高,被闵贵妃视作贾姝争储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一面与之明争暗斗,一面又逼贾姝向她看齐。   阿袖正欲出去交代时,闵贵妃又叫住她。   “昨晚的事情,不用做的太干净。”   阿袖不解。   闵贵妃漫不不经心道:“小六如今倚仗林兰,这事林兰势必会查,与其遮遮掩掩惹人猜疑,不如大大方方让她查好了,反正罪魁祸首已经在去林国的路上了。”   诚如闵贵妃所料,林姑姑震惊过后,就觉得这事有猫腻。   可现在最重要的是贾甄甄。   一回揽华殿,贾甄甄就把所有人都撵出去了,说她要沐浴。   林姑姑不放心,便亲自在外面守着。   过了片刻,没听到水声,反倒听到了重物坠地的声音。   “公主……”林姑姑一时顾不上僭越,推门就朝净室跑。   净室内,贾甄甄刚抬脚要朝浴桶里进,素来沉稳的林姑姑,突然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她吓的尖叫一声,唰的一下钻进浴桶里,面色惊恐看着林姑姑,“姑姑,你……你怎么进来了?”   冲进来的林姑姑,见浴桶旁有把剪刀,吓的脸都白了,当即冲过来,要把只露出个头的贾甄甄往出拽,一时连尊卑都顾不上了,骂道:“多大点事,就值得你这么寻死觅活,你怎么对得起娘娘的在天之灵?”   “不是,我没有寻死觅活,”贾甄甄都要崩溃了,一只手死死抓住浴桶的边缘,“我我我就剪了个衣带啊!!!”   贾甄甄被拽的脖颈以上都露出了水面,两条胳膊上也没有伤口,林姑姑这才信了她的话。   扭头一看,这才发现,剪刀旁有一件皱巴巴的中衣,还有几个被剪掉的死结衣带。   林姑姑:“……”   趁着林姑姑失神的工夫,贾甄甄迅速把自己缩进水里,又气又羞道:“姑姑,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你……你先出去!”   闹了个大乌龙,林姑姑也有些不自在,知道贾甄甄沐浴时,不喜有人在旁,便捡了剪子衣裳等往外走,又冷不丁被贾甄甄叫住。   贾甄甄缩在浴桶里,简直没眼看林姑姑手中的衣物,“那什么,那身衣裳就别送浣衣局了,姑姑,你找个隐蔽的地方,烧……烧了吧!”   林姑姑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脑海中猛的有东西一闪而过。   贾甄甄觉得自己浑身都疼,正想舒服泡一泡时,余光扫到林姑姑又回来了,瞬间往水底沉了沉,一脸提防看着她。   “公主您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林姑姑想确认一件事。   “不……不记得了。”   贾甄甄沐浴,向来爱放时兴花卉,现在浴桶上飘了一层花瓣,贾甄甄又只露了个头,什么都看不见,林姑姑只好换了一个问题。   “公主身上,有没有……嗯,淤青之类的?”   “有。”贾甄甄迟疑点点头,“等我洗好了出来,你给我擦点化瘀的药膏。”   “化瘀的药膏?!”   “是啊!甄让手劲儿忒大了,攥的我手腕都青了,不信,你看。”   贾甄甄将胳膊探过来,只有手腕处有一圈青色淤青,其余的地方,莹白如玉。   林姑姑:“那除了手腕,还有别的地方有吗?”   “膝盖上好像也有。”   林姑姑决定换个问题:“公主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浑身都不舒服,手也疼,腿也疼。”   贾甄甄觉得,这话等同于‘姑姑你出去,让我安心泡一泡’,可显然,林姑姑完全没听出来,反而又问:“那腰疼吗?”   腰?腰好像不疼。   但为了赶紧打发走林姑姑,贾甄甄委屈巴巴点头,“也疼,所以姑姑,你去拿些药膏来,等会儿给我揉一揉。”   听到这话,林姑姑终于同手同脚走了。   贾甄甄这才松了一口气,在里面待了一盏茶的工夫,才神清气爽出来。   林姑姑拿了药膏过来,替贾甄甄擦拭着,目光止不住往贾甄甄身上瞄。   沐浴过后,贾甄甄穿了一件齐胸美人纱裙,露出来的地方,和手臂一样,白中透粉,并没有任何暧昧的痕迹。   “公主,”林姑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试探性问,“你对昨晚的事情,一点没印象都没有了吗?”   有,但都不是什么好印象。   贾甄甄果断摇头,飞快否认:“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了。”   林姑姑见贾甄甄眼神闪躲,面色绯红,觉得她这是害羞,默认了,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便转了话题,“那公主可还记得,昨晚是怎么遇到甄大人的吗?”   贾甄甄不是傻子,从那个宫女出现,她就知道他们被人设计了。   在这宫中,她只信林姑姑,便将自己从千寿台出来,就觉得很热的事情说了,只是将去找金宴竹汇合,换成不小心走远了些。   “下作!”林姑姑战栗起来,脸上全是怒气。   她是宫中老人,自然知道,贾甄甄这是被人下了药。   林姑姑虽然平常不苟言笑,但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贾甄甄有点怕,又觉得很暖心,亲昵抱住她的胳膊,“姑姑别气了,我们现在要攒着力气揪出凶手呢!”   “你与九公主同席,菜肴点心都是同食,只可能是用的餐具上被人动过手脚。”   “应该是我喝的那壶茶有问题。”贾甄甄苦笑道。   昨晚她一心想着出宫,没有察觉,现在再一想,从那宫女下去给她沏茶,到再回来,时间太短了,正常人不可能那么快,这壶茶应该是早就备好的。   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好心撮合她跟甄让?!   “我去查。”林姑姑怒气冲冲站起来。   贾甄甄叹了口气,没阻止,而是道:“查之前,姑姑你让人去金家给我送封信。”   林姑姑转过头,贾甄甄刚起身,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放弃了,“算了。”   她昨晚没能赶去汇合,金宴竹应该猜到她被事情绊住走不了了。   他是个君子,应该不会同人说这件事。   啊啊啊啊!!!!   大好的出宫机会,就这么没了,没了!!!   贾甄甄栽到软榻上,一脸生无可恋。   林姑姑回头,看到贾甄甄大喇喇躺着,还是没忍住,“公主,你要是身体哪里还是不舒服,我找个女医官给你看看?”   嗯?!   贾甄甄扭头,在林姑姑隐晦的眼神里,瞬间像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终于明白过来,沐浴时,林姑姑问她‘淤青’、‘腰疼不疼’等问题的原因了。   瞬间脸涨的通红,咬牙切齿道:“没有,我哪儿都没有不舒服,你赶快走!”   在贾甄甄羞愤的要死时,神色凝重的金宴竹刚从马车上下来。   他面前是一座巍峨府门,黑底红字的匾额上,写着甄府两个大字。   昨晚他等到最后一批献艺的人离宫时,都没等到贾甄甄。   宫中也没有消息传出来,他有些不放心,只能来找甄让了。 第三十二章   甄府, 后院。   惊蛰攥着药膏,一脸焦躁在门口来回走动。   过了许久,内室才传来一声“进来”。   惊蛰急匆匆进去, 就看到甄让换了身雪色锦袍,正坐在桌前喝茶, 露出的清瘦手腕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公子,药来了。”惊蛰用手背飞快抹一把脸,将药膏递过去。   他家公子, 昨晚究竟是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的啊!   昨晚惊蛰在宫门口等了一夜,直到今天巳时,才等到他家公子。   甄让出来时, 官服皱巴巴的, 神色倦怠,活脱脱一副惨遭蹂躏过的模样,可他心情却很好。   自从上次刷了一个月马厩之后,惊蛰脑子都好使了很多。   在皇宫被人蹂躏,还能让他家公子心情这么好的, 除了六公主,他想不出第二个了。   “可是六公主就不能轻些吗?”惊蛰小声嘟囔道。   正自行上药的甄让, 听到这话,手上没控制住力道,一把将药勺摁到了伤口上,额头青筋迸了迸, 怒喝道:“上次马厩还没打扫够吗?”   “够了够了。”惊蛰迅速捂住自己的嘴,飞快摇头。   甄让眉心跳了跳,深吸一口气, “去把管家叫来。”   赐婚圣旨不日应该就下了,该筹备婚事事宜了。   “哦,好,”不想打扫马厩的惊蛰正要去时,又猛的拍了下脑袋 ,“您沐浴的时候,小厮说金公子来了,现在人在花厅呢!”   甄让轻轻颔首,刚起身,管家就火急火燎冲进来,“公子,宫里来人宣旨了。”   等甄让到正厅时,甄老爷已经携阖府人跪着了,原本等在花厅的金晏竹也跪在旁边,看到甄让时,还担忧望了他一眼。   昨晚贾甄甄失约,他刚到甄家,圣旨又到了,莫不是贾甄甄出了什么事?   金晏竹刚这么想,就听到那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六女甄甄,系甄妃所出,养于贵妃膝下,恭顺听话,聪慧灵敏,今适婚嫁之时,观礼部侍郎甄让,品性纯良,未有家室……”   这竟然是道赐婚的圣旨?!   金晏竹脑袋里那根弦突然断了,他猛地抬头,隔着人群,只看到甄让挺拔的后背,和他面前那道明黄的圣旨。   好端端的?!陈帝为什么会给甄让和贾甄甄赐婚?!   金晏竹百思不得其解,甄老爷和夫人也想不通,尤其是甄夫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甄让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平静接旨谢恩。   传旨公公知道赐婚背后的内幕,心里对甄让很是同情。嘴上却违心道:“恭喜甄大人,贺喜甄大人!”   “多谢,全叔,带公公去吃茶。”   传旨公公走了之后,甄夫人直接哭出声来,“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突然赐婚啊!那我们阿妩怎么办?”   “圣意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可揣测的?”甄老爷当即呵斥道,扭头冲金宴竹笑笑,“你伯母身体不适,我带她先去休息了。”   “伯父请。”金宴竹敛了刚才的失态,又成了温润如玉的模样。   下人也退了下去,厅内就只剩甄让和金宴竹两个人。   甄让偏头问:“找我有事?”   金宴竹平和道:“听说你昨夜一直在宫里,过来看看。”   “嗯,出了点事情。”涉及贾甄甄清誉,甄让没有细说,便转了话题,“你近期可有外出游历的打算?”   金宴竹怔了下,便猜到,甄让是想到时候让自己陪他迎亲。   “暂无。”   “那等婚期定了,我通知你。”   金宴竹颔首,他此行是为贾甄甄而来,现在知道她无事,便放心了,刚好管家过来甄让,金宴竹便借机告辞了。   出来刚走到月拱门旁,就听到有人在哭。   秉持着非礼勿听,正要折返时,那人已经开口了,“那我们阿妩怎么办?再过半月,她就要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圣旨已下,就再无更改的可能,”甄老爷叹了口气,“你劝她想开些吧!”   贾甄甄完全不知道,上辈子毒死她的甄妩快回来了,她现在正忙着跟贾珠掐架呢!   “贾甄甄,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的骗子!!!枉我这么相信你,你竟然骗我!”贾珠站在揽华殿门口,声音都快把揽华殿房顶掀了。   贾甄甄在里面,也不甘示弱,“我骗你什么了?!我骗你财了还是骗你色了?!”   “你竟然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用在甄让哥哥身上,我告诉你,你就算得到了他的人,也不得到他的心!”贾珠气的发抖,扶着宫门喘气。   贾甄甄翻了个白眼,“切!谁稀罕他人了,我稀罕的是他那颗心好吗?”   要是甄让喜欢上她,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贾甄甄有一瞬的心动。   “你做梦!!!甄让哥哥他有喜欢的人了,就算没有,他也绝对看不上你!你不要觉得他给你个好脸色,你就蹬鼻子上脸,想入非非的。”   如果是以前的贾甄甄,听到贾珠这话,绝对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两巴掌。   但现在,她已经坦然接受这个事实了,刚才的心动,瞬间就被现实打死了。   “好好好,我不做梦了,我清醒了。”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她换条路走就是了。   反正她有辱皇室颜面,按郡主品级出嫁,婚后也不会有公主府,随从应该也不会太多,到时候找个机会留封和离书,然后潇潇洒洒遍历山河去。   想开了之后,贾甄甄心情瞬间大好,大手一挥,让宫人端茶水果子来,又热情相邀贾珠,“天气这么热,你骂这么久了,也骂累了,来,进来喝茶吃果子歇一歇。”   “你以为我会在一个地方摔两次吗?”贾珠条件反射性捂脸。   贾甄甄也想起来,自己上次把贾珠骗进来,打了她一 巴掌的事情。   “咳咳咳咳,这次真没骗你,父皇罚我的是禁足思过,没说不准任何人探视。”   “谁说我是来探视你的?我是来骂你的!”贾珠瞬间炸了。   “行行行,你要是不嫌累,你就继续骂,我回去躺着了啊!热死了。”贾甄甄拎着扇子,指挥宫人把果子都搬进内室。   贾珠气的跳脚:“你不准走,我在骂你,你怎么能走?!”   贾甄甄扔给她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转身走了。   回到内室,没一会儿,外面就没声,贾甄甄翻了身,打算睡会儿时,林姑姑回来了。   “怎么样?姑姑查到什么了?”贾甄甄倒了杯茶递给林姑姑,亲自替她打扇。   “司茶坊有个宫女,今晨采荷露的时候,失足落水了。”   贾甄甄打扇的手一顿,“昨晚替我换茶的那个宫女?”   林姑姑点头。   这是贾甄甄意料之中的事情,“那药呢?”   “药是八公主的宫女红玉,托她相好的侍卫从宫外买的。”   “贾阮!?”贾甄甄愣住了。   她跟贾阮之间,并无恩怨,而且贾阮即将要去做和亲公主了,为什么要给她下药?!   “会不会是七公主?”   林姑姑想到回来时碰到的贾珠,贾珠素来和贾阮交好。   “不会,贾珠没这个胆子。”贾甄甄撑着头,她想不通,贾阮给她下药图什么呢?   图她跟甄让双宿双飞,她一个人凄凄惨惨远嫁林国?!   贾甄甄猛的坐直身子,林姑姑也突然抬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两人同时出声。   而宫中有这个能力的,只有闵贵妃。   娘的!!!   千算万算,怎么就算漏了闵贵妃这个拦路虎?!   贾甄甄攥着扇柄的手,骨节倏忽间泛白。   看来前些日子,她同金宴竹交好,让闵贵妃生了戒心。   所以她才这么迫不及待的借贾阮之手,把她和甄让绑在一起。   林姑姑见贾甄甄脸色来来回回变了好几次,生怕她去找闵贵妃闹一场,忙劝道:“公主,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她现在暂理六宫,我又斗不过她,干嘛要去撕破脸!”   在这一点上,贾甄甄十分有自知之明。   再说了,如今她跑不了,少不得还得仰人鼻息,现在撕破脸了,对她没好处。   “公主能想通就好了,”林姑姑有些不确定,贾甄甄说这话是不是在诓她,又道,“嫁人也好,以后回宫的次数就有限了,也不用再被她左右了。”   贾甄甄在心里苦笑一声。   闵贵妃一手把她扶持起来,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她。   上辈子,她嫁给甄让后,闵贵妃隔三差五就打着想她的幌子,传她入宫。   实则是利用她为贾姝的皇位铺路。   这辈子闵贵妃别想再利用她了!   林姑姑在旁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   贾甄甄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有些好笑又觉得很暖心,拉着她保证道:“姑姑,你放心,我真的想通了,嫁给甄让也挺好的。”   “就是委屈公主了,”林姑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哪有公主是以郡主品级出嫁的!”   “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   她是个假公主,能以郡主品级出嫁已经算是她高攀了。   再说了,没有公主府多好,多方便她跑路啊!   反正甄让有喜欢的人,成婚后,她把这次的事情跟他解释清楚,然后提和离。   到时候,甄让跟他的心上人双宿双飞,她潇洒跑路独自美丽。   多好啊!!!   想到这儿,贾甄甄已经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了,扭头冲林姑姑道:“姑姑,你去钦天监走一趟,让他们把婚期订近点!”   嘿嘿,这样她就能早点跑路了! 第三十三章   在贾甄甄喜滋滋觉得, 嫁给甄让等于能成功跑路时,陈帝赐婚的消息,在坊间传开。   一时间, 年轻姑娘小姐们,纷纷抱头痛哭, 觉得自己的白月光被玷污了。   年长些的则摇着蒲扇,三三两两听人说‘内幕’。   “我侄媳妇儿的姑婆,在宫门前那条卖街上卖烧饼的,她今天亲眼所见……”   “看见什么了?!”凑热闹的人催促道, “哎哟,都这个时候了,您老就别吊我们胃口了!”   “她亲眼看到甄大人今晨才从宫里出来的, ”说话的婆子声音拉的老长, “据说啊!当时甄大人衣不蔽体,面色惨白,站都站不稳了,还是两个侍卫好心……”   “既是亲眼所见,缘何到后面又成了听说?”一道温润的男声发出疑问。   众人闻声回头, 就看到一绿衣公子站在门外。   说话的婆子听到有人敢质疑自己,当即撒泼道:“你谁啊!老娘说话, 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你可闭嘴吧!那是金公子。”有人认出了金宴竹,打断了她的话。   婆子小声嘟囔:“金公子怎么了?还不准人说实话啊!”   那婆子不知道金宴竹和甄让是好友,但其他人都心知肚明,有个胆大的姑娘, 甚至还哭哭啼啼过来,找金宴竹求证。   “金公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甄大人甄真是被六公主……”   “不是。”金宴竹给了肯定的答案。   那姑娘才松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问,“那甄大人他还好吗?”   金宴竹轻轻颔首,他本来不是多事的人,但人言可畏,觉得还是澄清下比较好,便道:“在下刚从甄府出来,甄大人身体康健,且已在筹备婚事,还望诸位勿要再人云亦云。”   离开之后,金宴竹还是有些不放心,唤来随从,交代道:“你去甄家一趟,把坊间的议论告诉甄大人。”   要平息流言,恐怕还得甄让这个当事人出面才行。   小童刚到甄家门口,恰好撞见惊蛰和一个瘦弱的妇人出来,当即走过去说明来意。   “我家公子早就知道啦!而且他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上次落水一事后,甄让就对流言格外敏感。   这次赐婚圣旨下了之后,他便猜到坊间会再起流言,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小童有些好奇:“什么应对之策?”   “天机不可泄露。”惊蛰神秘兮兮带着那个妇人走了。   金宴竹听到小童的回禀,心里有些好奇,甄让会怎么做。   当天却是风平浪静,只是听说,甄府的厨娘和小厮,因听到有人恶意抹黑主人,和人当街对骂。   金宴竹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听说,甄府的厨娘和小厮又在早市上和人打起来了,打架的原因,是对方诽谤他家主子。   金金宴竹心中已经有了猜疑。   当天下午,又传来消息。   甄府的厨娘和小厮,把一品楼编纂贾甄甄和甄让赐婚内幕的说书先生打了,现在双方闹去了刑部。   “公子,都这么久了,下人都坐不住了,甄大人为什么还是不出面解释?”金宴竹的小童不解问道。   金宴竹轻轻一笑:“他这不是马上就要出面解释了吗?”   小童迷茫看着金宴竹。   金宴竹翻动着手上的古籍,却没再说下去。   那日,陈帝曾罚贾甄甄在揽华殿禁足思过,罚甄让回府思过。   是以,这几日,甄让一直府上‘思过’和筹备聘礼事宜。   虽说陈帝让贾甄甄以郡主品级出嫁,但他还想尽他所能给她最好的,聘礼都是他亲自敲定的。   最后再过一遍时,甄让发现上面多了几间店铺。   正要划掉时,甄老爷眼尖扫到了,“这些都是为父添的。”   “日后阿妩还要出嫁,这几间铺子地段好,给她留着吧!”   甄老爷捡到甄让时,甄让已经记事了,所以他们父子虽然父慈子孝,但心里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之前还得加一个养字。   “阿妩的嫁妆跟你的聘礼不冲突,”甄老爷放下茶盏,刻意板着脸道,“这是为父的一点心意,你收下。”   甄让顿了片刻,没再坚持,“多谢爹。”   “嗐,一家人,这么客气……”   “老爷,公子,不好了。”甄老爷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进来道,“惊蛰和厨娘把一品楼的说书先生打了,现在闹到刑部去了。”   “混账东西!”甄老爷气的重重拍了下桌子,扭头去喊全叔,“你去……”   “惊蛰是我院子里的人,还是我去一趟。”甄让起身道。   他在府上思过已经够久了,该出门走走了。   甄让刚到刑部,就听到一道高昂尖锐的声音:“这个臭老九,他岂止是在编排我家公子,他连六公主都编排上了,这可是污蔑皇族的大罪,大人您审都不审,上下嘴皮一碰,就这么糊涂判了案,可对得起头上那块匾额?”   刑部尚书正将惊堂木敲的震天响,怒声道:“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来人,给我……”   “不知我府上厨娘那句说错了?”一道清冷的声音蓦的插进来。   伸长脑袋凑热闹的众人,齐齐扭头,就看到一身雪袍的甄让,站在后面,不知道来了多久。   刑部尚书没想到甄让会来的这么快,有些尴尬。   但毕竟尚在审案中,冲甄让点头打过招呼,本打算将这说书先生打一顿完事,却没想到甄让开口了。   “这几日,我在府上筹备婚事,不知外界动向,还劳烦王大人告知,他们编排我和六公主什么?   刑部尚书更尴尬了。   他总不能直接在公堂上说,他们编排六公主强了你,还把你被强后的神态行为举止,说的像模像样。   而且这话盛京说的人多了,你总不能把人家都打一顿吧!   “咳咳咳咳,不是什么好话,说出来得污了甄大人的耳朵,还是不说的好!”   “大人此言差异,我不听,怎么知道,他们是编排的,还是说的是真的呢!”甄让负手而立。   刑部尚书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你来说。”   甄让转头看向惊蛰。   惊蛰瞬间呆住了。   外面编排他们什么,他家公子不早就知道吗?现在又问他干什么?   那些有鼻子有眼的细节描述,他实在……难以启齿。   “他们都说,公子您是被六公主强了,所以陛下才下旨赐婚的。”厨娘是个火爆性子,直接替惊蛰答了话,“还有人自称有亲戚在宫门外的街上买烧饼,说亲眼见您那日从宫里出来时,衣不蔽体,面色苍白,被两个侍卫抬着出来的……”   刑部尚书在心里把这个厨娘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就说,干嘛还说的那么详细,看到甄让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刑部尚书觉得头有点冷。   过了片刻,甄让才出声,却是一个问句:“他们?!”   虽然这话是在问那厨娘,但甄让的目光,却落在堂外围观的众人脸上。   围观的众人里面,有人也说过这话,有人听过,还有人是来凑热闹的,触及到甄让目光的,有人眼神瞬间变得闪躲起来。   “一派胡言!”甄让望着众人,眼神冷若冰霜,“我只解释这一次,我与六公主,清清白白,从无僭越,这桩婚事,是我甄让求来的,若有人用此事污蔑六公主。”   话到此处,甄让微顿,神色阴冷看向刑部尚书,“若我记得不错,污蔑皇族,处以截舌之刑!”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里,骤然有人呼吸变重。   那个说书先生瞬间吓瘫了,自扇巴掌的同时,语无伦次求饶:“甄大人,饶命啊!饶命啊!都是小老儿胡言乱语,是小老儿编排公主和甄大人的,小老儿嘴欠,小老儿该打!”   陈国律法虽有这一条,但皇室中人也没有谁,真因别人污蔑,就截了人家舌头的。   刑部尚书忍不住劝道:“甄大人,这婚期在即,染血不大好,况且六公主仁慈,你看这事……”   甄让今日也是为了杀一儆百,让这些污蔑贾甄甄的谣言散去,并没真动杀心,顿了片刻,才冷漠道:“下不为例。”   “他真这么说的?!”贾甄甄蹭的一下坐起来,双眼放光看着闵思琢。   闵思琢刚回盛京,听到甄让家的厨娘小厮闹去刑部,跟着去看热闹,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转头,就借着探望闵贵妃的名义,来揽华殿找贾甄甄了。   “我骗你干什么?!”闵思琢斜了贾甄甄一眼,脑袋探过来,“哎,我很好奇,我就走了月余,你跟甄让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盛京到处盛传你强了他,可今天甄让又说,他跟你清清白白,从无僭越,这桩婚事还是他求的……”   “我的清白还在?”贾甄甄只关心这个。   她一时吃不准,他们那晚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还是甄让为了维持男人要命自尊心,才这么说的。   闵思琢翻了个白眼:“你的清白在不在,你不知道?”   贾甄甄摇摇头,如实道:“我不记得了。”   闵思琢:“……”   “那你醒来就没有什么感觉?!”   “要有什么感觉?!”贾甄甄迷茫望着闵思琢。   上辈子,到死甄让都没碰过她,所以贾甄甄不知道,她应该有什么感觉!   如果是别的姑娘问她这话,闵思琢绝对二话不说,就身体力行告诉对方答案。   但贾甄甄是他兄弟,对兄弟下手是要遭雷劈的!   只好囫囵道:“男的跟女的不一样,你不记得就算了,反正你们成婚后,有的是让你感觉的机会!”   “下流!”贾甄甄抄起一个果子,狠狠朝闵思琢砸过去。   闵思琢尖叫着躲开,“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还害羞个什么劲儿?并且以后发生的机会还多……”   贾甄甄撸起袖子站起来,闵思琢立刻认怂跑了。   水榭里瞬间安静下来,贾甄甄坐下轻轻喘息。   如果甄让说的是真的,他们之间清清白白,那他们能谈成的几率不是更大了?!   贾甄甄激动的搓搓手,高声道:“来人,备笔墨纸砚!”   她要提前把和离书准备好! 第三十四章   宫中甄家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婚事, 不少嫔妃公主借添妆名义来揽华殿,想来看贾甄甄笑话。   却没想到,东西送出去了, 却连贾甄甄的人影都没见着。   “公主尚在禁足反思中,诸位主子的心意, 奴婢会代为转达的。”   林姑姑收了东西,又将人挡了回去。   如此几次之后,揽华殿门口又门可罗雀了。   贾甄甄坐在水榭里,翻着收到的添妆, 故作惋惜道:“哎,这两天都没人来给我送东西了,好冷清。”   “别有用心, 来还不如不来。”林姑姑倒觉得耳边清净不少。   “姑姑这话就错了, ”贾甄甄把玩着手中的金玉手钏,笑道,“人家都破财了,还不兴人家说个舒坦啊!”   林姑姑正要接话,就看到闵贵妃宫里的大宫女, 带着几个宫人朝这边来了。   “瞧,不破财的来了。”   “公主慎言。”   贾甄甄不以为意笑笑, 等阿袖带着人走近了,才坐起来,笑眯眯道:“这大热天的,有什么事打发小宫女们跑一趟就是, 姑姑怎么亲自来了?”   阿袖福了福身子,也跟着笑道:“公主出嫁在即,娘娘怕公主嫁过去不适应, 特命奴婢挑了几个手脚伶俐的宫人送过来,日后伺候公主。”   伺候是假,监视是真吧!   贾甄甄现在有点后悔,太早拔了迎春这个眼线,不然闵贵妃也不会又安插新的进来。   啧,也不知道这几个人里,哪个是闵贵妃眼线?   看到最后面两个人时,贾甄甄愣了,“怎么还有内侍?!”   “公主虽以郡主品级出嫁,但仍是公主,自然该有内侍伺候的。”   贾甄甄宫女都不想带,更别说内侍了,当即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连公主府都没有,婚后是与甄家同住,带内侍过去也没地方安置,还是算了吧!”   “公主多虑了,奴婢听闻,前些日子甄大人已将另外一处宅子修葺好了,婚后会与公主单独住在新宅中。”   甄让什么时候这么贴心啦?!   不过不与甄家人同住也好。   自家养大的童养夫,被她截胡了,甄夫人定然把她恨的牙牙痒。   还有甄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贾甄甄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做不到,像不知道她真面目一样,亲亲热热和她当好姑嫂。   最后推脱不过,贾甄甄只好把人全收了,又叮嘱阿袖替她回去谢过闵贵妃。   林姑姑送阿袖出去,贾甄甄闲来无事,便让这些人自报姓名。   “奴婢春桃,见过六公主。”   “奴才福茂,见过六公主。”   “奴才方鹤,见过六公主。”   “奴婢……”   “方鹤?”贾甄甄觉得这个名字挺别致的。   站在最末端一个身姿淡薄的人站出来,声音暗哑道:“奴才方鹤,见过六公主。”   这人身形消瘦,低头时如白鹤折颈,身上没有半分奴态,反倒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贾甄甄有些好奇,“你原先是在哪个宫当差的?”   “奴才先前并未当差。”   “新进宫的?!”   方鹤正要答话时,贾甄甄见林姑姑回来了,便交代道,“姑姑,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林姑姑心下了然,带着人走了。   时间如水静淌,很快就到了成婚的日子。   上辈子,嫁给甄让时,贾甄甄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还是涂了厚厚一层脂粉,才将眼底的乌青遮住。   这辈子,她心如止水,唯一翻起的波澜,应该是甄家没皇宫这个牢笼坚固,方便跑。   是以在揽华殿忙的人仰马翻时,贾甄甄是最淡定的那一个。   上辈子已经成过一次亲了,这辈子再重复一遍,也没什么难的。   梳妆完毕,等吉时的间隙,贾姝过来看她,笑着道:“六姐,恭喜你得偿所愿。”   能光明正大出宫,确实是得偿所愿。   贾甄甄摸了摸贾姝的头,“日后若母妃在课业上逼的紧了,让闵思琢带你出宫来找我玩儿。”   贾姝性子软弱,平日里喜欢养花鸟虫鱼,如果母妃不是闵贵妃,她这一生会过得幸福顺遂很大。   可所有的事情没有如果。   闵贵妃一心想让贾姝争储位,处处让她与朝中风头正盛的四公主看齐。   为了逼贾姝,闵贵妃甚至杀了贾姝最喜欢的鹤。   “好。”贾姝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没哭。   姐妹俩说了会儿话,有宫女跑进来说吉时到了,众人急忙替贾甄甄将盖头盖上,搀着她出去。   因这次贾甄甄是以郡主品阶出嫁的,很多繁琐的环节都省了。   贾甄甄从揽华殿出来,便直接去向陈帝,闵贵妃等人拜别,然后出宫。   甄让早早就候在宫门口了。   两次成亲,娶同一个人,他的心境却是天壤之别。   上辈子,娶贾甄甄,他是被逼的,他对她只有深深的厌恶。   而这辈子,贾甄甄是他求来的,他将她视若珍宝,只想好生护着。   “怎么还不出来?”甄让失了一贯的冷静自持,眉眼上已染了急色。   答了无数次这个问题的惊蛰,终于忍不住道:“公子,您稍微克制一下,时辰到了,六公主就……”   话还没说完,只觉面前红影一晃,再看时,甄让已经快步去迎出来的贾甄甄。   惊蛰:“……”   甄让走到贾甄甄面前,牵住花球的另外一端,歉然道:“委屈公主了,臣……”   “不委屈,不委屈,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赶紧走。”贾甄甄打断甄让的话,迫不及待上了花轿。   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甄让欲搀扶她的手落了空。   微顿片刻,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回去说也好。   迎亲队伍朝甄家走。   起轿后,看着巍峨的宫门离自己越来越远后,贾甄甄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出来了。”   逃了两次,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光明正大出来的,贾甄甄有点想笑。   出了宫,贾甄甄觉得连空气都格外好。   一路上吹吹打打中,还夹杂着行人的窃窃私语。   “这甄大人真是可怜啊!”   “谁说不是,明明是六公主仗势压人,可身为臣子,却不得不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是啊!你瞧他笑的多委屈啊!”   贾甄甄瞬间有些好奇,想看看甄让究竟笑的有多委屈,都能让百姓为他鸣不平了。   她记得,上辈子,成亲的时候,甄让脸拉得跟个驴脸一样,别说笑,他一个眼神过来,弹指间能把你冻死。   掀开轿帘,却只看到马背上一个端正的背影。   上辈子看了甄让无数背影的贾甄甄,瞬间没兴趣了。   正要将轿帘放下时,马背上的甄让似背后长了眼睛,突然扭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怔。   甄让率先反应过来,唇角一弯,冲贾甄甄露出了个浅浅的笑。   贾甄甄吓的手一抖,轿帘瞬间掉了。   甄让笑的岂止委屈,还很惊悚啊!   贾甄甄这人有个很不好的习惯,一被吓倒,就会下意识想吃东西。   等她反应过来时,怀中抱的苹果已经被咬了一口。   鉴于没有替换的,临下轿时,贾甄甄将被咬的那个豁口转到了掌心。   本以为能安然抱回洞房,却没想到跨马鞍时,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身子趔趄一下,苹果滚了下去。   “怎么样?”甄让一把扶住她,隔着衣裳,他掌心的温度有些烫人。   “没……没事,”贾甄甄站直身子,将盖头撩起一点,想去找自己的苹果。   甄让察觉到她的意图,先一步攥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掉了就不要了,”   抱苹果跨马鞍,寓意平平安安。   成亲当天,贾甄甄还是想讨个好吉利的。   正要转身时,一个豁了口的苹果被递了过来。   “谢……”贾甄甄正想道谢,目光无意扫到那人裙摆时,瞬间顿住了。   白衣绣桃花纹,贾甄甄上辈子只见两个人的衣裳有这种纹路,让她一度以为,这是甄家人衣裳上特有的纹路,当年她还曾效仿过。   “这苹果缺了个口不吉利,不如我让人替六公主换一个吧!”手的主人嗓音娇娇怯怯的,听着格外和善。   因盖头遮挡,贾甄甄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但她可以想象的出来。   一身白裙的甄妩,弱柳扶风站着,瞪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纯良无害看着她。   事实,也如贾甄甄所想的,不但如此,甄妩发髻散乱,身上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赶了很远的路。   周围的人甚至开始议论起她的身份了。   直觉告诉贾甄甄,甄白莲又要开始莲言莲语了,果不其然——   “本来早该到盛京的,是我身子不争气……”   “这是舍妹甄妩,一直在外养病,今日刚到盛京。”甄让打断甄妩的话,干脆利落说了甄妩的身份。   贾甄甄愣了下,没想到甄让会打断甄妩的话。   显然当事人甄妩也没料到,不过甄让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奔波一路,回去梳洗了再来见客。”   贾甄甄撇撇嘴,甄妩要是那么好打发就好了,紧接着,贾甄甄就听到甄妩弱弱的声音:“可阿妩怕六公主生气,阿妩想跟她解释……”   “以后都是一家人,有的是机会,现在吉时快到了,让开。”甄让见甄妩如此不知进退,冷喝道。   贾甄甄下意识扭头去看甄让。   他脑子坏啦?!怎么对她跟甄妩的态度颠倒了个儿?!   甄妩见甄让脸上不豫,当即换了态度:“对,可不能误了吉时。”   说完,忙将手中的苹果又朝贾甄甄面前递了递。   贾甄甄看着甄妩握着苹果的那只手,柔弱无骨,十指尖尖,长得很是好看。   可上辈子,就是这只手,为她端来一碗毒药,亲手断了她最后一点希望。   甄让见贾甄甄没动,偏头问:“怎么了?”   “没事。”贾甄甄回过神来,指尖碰上甄妩手中苹果那一瞬间时,亲手将苹果打掉到地上,而后语调轻松道,“你哥说得对,掉了就不要了。” 第三十五章   拜过堂之后, 贾甄甄被送进了新房,甄让在外面招待客人走不开,但还是悄悄吩咐人, 让厨房给贾甄甄送些吃食去。   鉴于上辈子成亲那日饿了一整天,今晨贾甄甄早膳特意比平常用得多。   现在看到厨房送来的鸡丝汤面, 完全没胃口,但觉得是厨娘们的一番心意,便给了赏钱。   厨娘说了一堆祝他们俩三年抱俩的福话,喜滋滋走了。   还三年抱俩, 明年这个时候,她还能喘气,贾甄甄觉得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如今已是盛夏, 入了夜, 空气里的暑气还是未消散。   别人轻纱薄锦,贾甄甄却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喜服,头上还盖着一块厚厚的盖头,她觉得甄让要是再不来,她都要闷死在喜服里了。   贾甄甄烦躁拽了拽盖头, “来人,去前面看看, 甄让还得多久?”   “不准去,”林姑姑替贾甄甄将盖头盖好,呵斥道,“新婚之夜, 哪儿有新娘子急不可耐催新郎回来的,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事实上,急不可耐的不止是贾甄甄, 还有甄让。   他也想早点去见贾甄甄,可偏偏被同僚们缠着不放,劝酒的、套近乎的、不怀好意的都有。   甄让最厌烦这种逢场作戏,若搁平常,他早就甩脸子走人了,可今天是他和贾甄甄大喜的日子,他已经一忍再忍了,可偏偏有人就是不开眼。   “嘿嘿,”闵思琢举着酒盅,一步三晃过来,“掐头去尾,我也算是六公主的表哥了,甄大人,你现在娶了我表妹,是不是得喊我一声表哥啊?”   甄让冷冷扫了闵思琢一眼,正想说“你配吗?”洞悉他意图的金宴竹先一步开口:“日后机会多得是,也不急在这一时。”   说着,让人连拖带拽将闵思琢弄走,金晏竹看了一眼焦躁的甄让,温声道:“别让六公主等急了,去吧!这里有我。”   他们是知己好友,甄让也没客气,道了声谢,便快步走了。   金宴竹站在闹哄哄的大堂里,看着周遭艳丽的囍字,有一瞬的恍神,直到身后传来‘新郎官怎么不见了’的吵嚷声,他才回过神来,捏了捏眉心,又温润如玉转身去替甄让招呼客人了。   甄让今晚被灌了不少酒,出了庭院,夜风一吹,才清醒了些。   想到贾甄甄,他唇角一弯,步履飞快朝新房的院子走。   暑气熏蒸,主院内门窗大开。   踏进院子里,就看到一身喜服的贾甄甄坐在床上,周围已经有两个宫女在替她打扇了,她还在嫌热,不停吵嚷着,抓着盖头在和林姑姑进行拉锯战。   看着贾甄甄孩子气这一幕,甄让那颗惶惶不可终日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了。   重生之后,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变故。   他曾经笃定贾甄甄会一直喜欢他,在他笨拙回应,极力想弥补的时候,贾甄甄却说她不喜欢了。   初时,他以为她是在赌气。   可直到寿宴前,在宫门口时,贾甄甄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说过就忘了,让他听过也就忘了”,时,她看着他的眼神里,平静如水,再无往日眼里像落满星子的模样。   那时候,甄让才意识到,贾甄甄没有赌气,她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我就让他回来掀个盖头而已,能耽误他多少功夫?掀完了他再回去喝不行吗?!”贾甄甄觉得脖子都要被发冠压断了。   要不是这里有宫里的眼线,她早就把盖头掀了。   “胡说什么?!”林姑姑在旁斥责,“今日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哪有新郎掀完盖头再出去喝酒的?”   是啊!今日是他们大婚的日子,从今以后他们就是夫妻了,贾甄甄不喜欢他了也没关系,换他来喜欢她好了。   甄让瞬间释然了。   上辈子,他反感这门婚事,可到最后,贾甄甄不还是撬开了他的心么?   这辈子,就换他来撬开贾甄甄的心好了。   甄让信心满满,刚走到喜房门口,就听到贾甄甄怒声道:“去前院告诉甄让,一盏茶之内他要是不来,今晚他就别……”   “臣参见公主。”甄让一个大步跨进去。   “来了还不赶紧滚过来掀盖头,等着我找人来抬你吗?!”贾甄甄火气已经快压不住了。   林姑姑皱眉,正要说话,甄让快步过来,拿起玉如意,轻声道:“公主先把眼睛闭上。”   屋内烛火高燃,刚掀开盖头,贾甄甄定然会觉得刺眼。   甄让这话一出,林姑姑心里瞬间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掀完盖头,喝过合卺酒,贾甄甄的耐心已经全用光了。   “行了,盖头也掀了,酒也喝了,你们下去找林姑姑领喜钱去。”贾甄甄扭头看向甄让,“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原本就没打算走的甄让:“……”   贾甄甄现在只想支开众人,跟甄让摊牌。   “那个,甄让,那晚的事情真的不是我干的。”   贾甄甄放低姿态,给甄让倒了盅茶,打算详细跟他解释,甄让没给她机会。   “我知道。”   贾甄甄惊了,“你怎么知道?”   “平日公主见了我,恨不得离我八丈远,怎么可能会主动投怀送抱?!”甄让今日喝了酒,眸底一片潋滟。   贾甄甄胳膊一滑,下巴差点磕在桌上,“你你你不是说,你只记得零零散散几个片段吗?!”   “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都这么劲爆的吗?!   贾甄甄在心里把贾阮骂了个狗血淋头,喜欢人家就光明正大上,玩儿什么下三滥手段,还把她给玩儿进去了!   “其实那天,那药本来是贾阮要给你下的,中途被人掉了包,我就变成了那个倒霉蛋。”贾甄甄趴在桌上,可怜兮兮看着甄让,“所以你看,你喝醉了,我被人下了药,这事也不能全怪我是不是?”   贾甄甄的计划,先放低姿态解释清楚,然后再谈互惠互利的合作。   却没想到,甄让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从来没怪过公主。”   贾甄甄心下大喜,觉得现在正是说和离的好时候。   手伸进袖子里,刚摸上和离书,就听到甄让又道:“能因祸得福娶了公主,是臣之幸。”   贾甄甄:“!!!”   这他娘的,怎么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贾甄甄都要被吓死了,结结巴巴道;“那个,甄甄甄让,你……你你你是喝醉了吗?”   “没有。”甄让眼角绯红,眼底笼了一层薄雾。   喝醉的人都不承认自己喝醉了,贾甄甄指着自己,“我是谁?”   我夫人。”甄让一本正经。   贾甄甄:“……”   那看来是真醉了。   那合作估计是谈不了了,贾甄甄只好把和离书又装了回去。   问了一个甄让清醒时,她难以启齿的问题,“那天晚上,我真强了你?!”   原本眯眼打盹的甄让,瞬间抬眸,“公主不记得了吗?!”   “我……我,不记得了。”贾甄甄咽了咽口水,小心组织着措词,“所以那天晚上,我,我们究竟,嗯,有没有……”   “这个对甄甄而言很重要吗?!”   甄让条理清晰的不像个喝醉的人,贾甄甄狐疑扫了他一眼,但听到他喊自己“甄甄”时,又觉得他肯定醉了。   贾甄甄原本想说‘还好’,但又怕甄让不回答,只好点头:“重要。”   “为什么重要?现在我们已经成亲了,发生什么不都是水到渠成的吗?!”甄让反问道。   啧!甄让喝醉了怎么跟个话包子一样!   贾甄甄没好气道:“这能一样吗?!这就跟你偷了东西,被抓住再付钱,跟你付钱拿到东西一样,你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你就告诉我有没有?”   甄让撑着头开始沉思,眯着眼睛看向贾甄甄。   贾甄甄屏息以待,甄让的目光却落在她头顶的发冠上,一脸认真道:“你戴着那个不重么?”   “重重重,压的我脖子都要断了,所以你赶紧告诉我,有没有?”贾甄甄都要抓狂了。   甄让又垂下了长睫,在贾甄甄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他再度抬眸,目光灼灼看着她,“要不我帮公主回忆下?”   甄让眼里像被人放了一把火,把先前的薄雾全烧没了。   他直勾勾盯着贾甄甄的时候,贾甄甄觉得自己都要被烤熟了。   暗示意味太明显了。   “不不不不不用了。”贾甄甄蹭的一下起身,踉跄着朝后退了好几步,声色发抖喊林姑姑进来替她沐浴更衣。   看到贾甄甄落荒而逃后,甄让才敛了眼底的神色,无奈笑了笑。   这丫头上辈子无畏无惧的,这辈子,怎么反倒成了一只龟,一逗就逃了。   不过,自己‘醉酒’后,她似乎对他没了平常的畏惧。   贾甄甄在净室磨蹭了半天,都快把自己泡脱皮了,还不肯出来,最后还是被林姑姑强行拽出来的。   “他不在,他肯定不在……”从净室出来,贾甄甄就在心里祈祷。   可惜,事与愿违,甄让不但在,还换了一身寝衣,坐在靠窗的软榻上闭目养神,浑身上下就差没写“我今晚睡这儿”几个大字了。   娘的,上辈子,他不是掀完盖头就走人了吗?!   这辈子怎么就不一样了?!   他现在坐哪儿干啥?!当摆设吗?!   “姑姑,我今晚过去跟你睡好不好?”贾甄甄揪住林姑姑的衣角。   林姑姑低声呵斥,“说什么混话?”   “那你留下来陪我!”贾甄甄声色发颤。   刚才甄让那个眼神太可怕了,让她有种自己要被拆穿入腹的感觉。   不,她不要跟这样的甄让单独待在一起。   装睡的甄让:“……”   林姑姑毫不留情拍开贾甄甄的手,“公主和驸马早些安置,奴婢告退。”   “姑姑,姑姑……”   贾甄甄叫的像被扔进狼窝里了一样,甄让嘴角抽了一下,忍不住睁眼。   贾甄甄想去追林姑姑,刚好对上甄让复杂的眼神,下意识揪住自己的寝衣的衣领,朝后退了几步。   “公主……”甄让沙哑开口。   贾甄甄不着痕迹抖了抖,见他眼底一派清明,试探着问:“你酒醒了?”   甄让轻轻嗯了声。   贾甄甄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阿拂。”   贾甄甄脸唰的一下白了。   甄让就知道她是听岔了,敛了下长睫,遮住眼底的失落,轻笑道:“公主是觉得臣连今日刚娶的夫人都不认识吗?”   贾甄甄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他是真的酒醒了。   “不是我说,你喝醉了跟平常,简直像……两个人!”   贾甄甄小声抱怨,要是跟喝醉的甄让同处一室,她宁可去睡净室。   “是吗?!”甄让淡淡笑了笑,“今夜炎热,我睡榻,公主睡床如何?”   贾甄甄当然求之不得。   今天被折腾了一天,她早就困了,打了个哈欠就翻身睡了过去。   快睡着的时候,贾甄甄才想起来,和离的事情还没提。   但她实在困的太厉害了,便决定明天再跟甄让说。   窗外夜风吹过树梢,哗啦作响。   甄让翻身,望着大红纱幔后,那道起伏的人影,眸光瞬间就软了下来。   一瞬间,他像回到了他们小时候,相依为命那段日子。   只是那时候,他身体孱弱,永远都是她在护着他。   上辈子,他一直在找她。   却没想到,她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重活一世,他一定好好对她。   “阿拂,”明知道不会有回应,甄让还是开口了。   他声音缓慢坚定,对着贾甄甄的背影,轻声许诺,“以后换我护你。” 第三十六章   一夜无梦, 贾甄甄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新妇过门第一天,要去拜见公婆, 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免,这是陈帝定下的规矩。   甄夫人不喜欢贾甄甄。   贾甄甄也不想赶早去看人脸色, 磨磨蹭蹭起床,梳妆,用过早膳,临出门时,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甄让看出了贾甄甄的心思,“公主若是不想去,便不去了。”   “可以不去?”   甄让轻轻颔首, “我去解释。”   你去解释, 背黑锅的不还是我吗?!   贾甄甄撇撇嘴,“去。”   上辈子,她喜欢甄让,所以才对甄家人一味迁就,这辈子, 可去他姥姥的吧!   赶紧见完了,她要跟甄让说和离得事情。   虽说贾甄甄是以郡主品级嫁到甄家的, 但进门第一天,甄老爷觉得不能怠慢了,早早就和甄夫人等着了。   左等右等,等到太阳都升得老高了, 贾甄甄和甄让才姗姗来迟。   甄老爷纵然心中有气,但面上还是乐呵呵的,甄夫人却没那么好的定力。   贾甄甄接过茶盏, 正要行拜礼奉茶时,甄夫人阴阳怪气道:“公主金枝玉叶,民妇可受不起您这一跪。”   .   甄妩娇怯唤了声‘娘’,甄老爷也轻咳一声,示意甄夫人不要意气用事。   公婆受新妇奉茶,是为接纳之意,甄夫人不愿接纳她,她还懒得跪呢!   贾甄甄正要说话时,甄让蓦的攥住她胳膊,将她扶起来,嗓音寡淡道:“既然母亲这么说,你就站着奉茶好了。”   谁都没想到甄让竟然会帮贾甄甄。   甄老爷和甄夫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甄妩也猛的攥了攥帕子。   有人给自己搭桥,贾甄甄自然喜不胜收,当即将茶盏递了过去,笑得无比灿烂,“请用茶。”   为难新妇没成,反倒自己跌了面子。   甄老爷和甄夫人的请安茶都是从脊梁骨喝下去的。   请安茶后,就该认亲了,甄家子嗣稀薄,除却甄让这个养子外,只有甄妩一个。   “阿妩见过公主。”甄妩站起来向贾甄甄行礼,嗓音柔弱道,“知道哥哥和公主成婚的消息,阿妩就往回赶了,可偏生我这身子不争气,在路上又病了一场,这才耽搁到昨日才到,还请公主勿怪。”   贾甄甄眼底滑过一抹暗讽,让人给甄妩送了见面礼,淡淡笑了笑:“早就听说过甄让有个西施妹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甄让蹙眉。   上辈子,甄妩也是在他们成婚当天赶回来的,说是路上犯了病。   这次怎么又是!   “阿妩薄柳之姿,怎敢和西施相提并论,倒是姐姐,雍容华贵,和哥哥极为般配。”甄妩违心话说得极为顺溜。   贾甄甄扫了一眼,一身白裙,眼神无害看着自己的甄妩,微微一笑:“不,我般配不起,你哥哥喜欢莲花,越白越好的那种。”   甄妩:“……”   甄让也侧眸看过来。   流程走完了,贾甄甄懒得再和甄家人虚以为蛇,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早上起的太早了,有些困,我先回去睡个回笼觉,你们聊。”   甄夫人的脸瞬间拉成了驴脸,要说话时,甄让也跟着起身走了。   他们两个刚出大堂,甄夫人就砸了茶盏,指着甄老爷的鼻子骂道:“你看看,养了这么多年,就养出了这么个白眼狼的东西!”   “娘,不准你这么说哥哥!”甄妩护着甄让。   “我说错了吗?”甄夫人气急,“早些年,一说定了你们的婚事,人家就推三阻四的,合着人家是眼光高,想着尚公主呢!”   “不是的,哥哥他心里有人的。”甄妩脸色发白,可还是为甄让辩解。   她知道,这些年,甄让一直在找一个叫阿拂的人。   “这种说词,他也就骗骗你这个傻丫头,你瞧瞧刚才,他维护六公主那个样子,像是心里有别人的样子吗?”   甄妩捂着胸口,觉得快喘不上气来了,可她还是不肯承认,“不是的,哥哥那是在逢场作戏,哥哥是怕你得罪了六公主。”   “哼!怕我得罪了六公主……”   “你少说两句!”甄老爷拽了拽甄夫人的衣袖。   甄夫人瞬间又将火气全撒到他身上,“少说两句,我为什么要少说两句?要不是你这个死鬼,早些年寻花问柳败坏了身子,我们怎么会收养这么个白眼狼?”   “说事就说事,你翻那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甄老爷脸上挂不住,“当年收养他,你不也同意了吗?”   “我不同意能行吗?”甄夫人开始撒起泼来,“阿妩先天身子弱,我不找个人帮衬着她,能行吗?可谁想到,竟然养出了个白眼狼……”   “哥哥……哥哥不是白眼狼!”贾甄摇摇欲坠起身,说完这句,整个人就栽了下去。   “阿妩……”甄夫人和甄老爷瞬间吓的半死,慌里慌张喊人去请大夫。   贾甄甄和甄让完全不知道,他们走后,甄家人吵了一架的事情。   出来之后,贾甄甄皱眉看着甄让,“甄妩刚回来,你们一家人不好好团聚,你跟着我干什么?”   “陪你回家。”甄让替贾甄甄打着扇,一本正经道。   贾甄甄:“……”   他们新宅与甄家壁邻,她还需要陪吗?!   “不用,有林姑姑他们在,我走不丢。”   贾甄甄想夺回自己的扇子,甄让将手抬高,垂眸看着她,“他们只是我名义上的亲人。”   贾甄甄怔了一下。   她记得,上辈子,甄让和甄家人虽然亲近不足,但向来对他们是敬重有加。   可今天甄让却直接下了甄夫人的面子。   贾甄甄懒得再去够扇子,转身朝前走,随口问:“你跟甄夫人关系不好?”   “嗯。”甄让跟上来,脸色有些难看,“你以后离她远些。”   上辈子,贾甄甄死后,他这位养母曾动过把甄妩往他房里塞的念头。   事迹败露后,又牵扯出贾甄甄自尽服的毒药,也是她帮忙送去的事情。   上辈子,她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了代价,这辈子,他绝对不会让她再有机会伤害到贾甄甄。   “我现在就有个办法离她远远的,你要不考虑帮下我?!”贾甄甄停下下来,眨眼看着甄让。   直觉告诉甄让,贾甄甄这个办法不是什么好办法。   但见贾甄甄一脸期待看着自己,便宠溺笑笑:“说来听听。”   “嘿嘿,就是这个。”贾甄甄将早就备好的和离书递过去。   甄让狐疑。   纸张展开,看到纸上的内容时,他脸上的笑倏忽间僵住了。   搁谁成婚第二天,收到和离书都会被吓一跳。   贾甄甄理解甄让的震惊,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甄让,我昨晚说了,这件事我们都是受害者……”   “我不同意和离!”   甄让双目赤红,抖着手撕了和离书。   上辈子,贾甄甄浑身是血躺在他怀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劳烦,和离书烧给我”。   这辈子,明明他一直在极力纠正一切,为什么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要不同意和离,休……”   贾甄甄本想说休妻也行,但看到甄让情绪失控的模样,心下发憷,没敢直说,只好换了个说法。   “你看,这桩婚事我们俩都是被迫的,我不愿意嫁,你不愿意娶,我们被人设计被迫成的亲,所以现在……”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一瞬间,甄让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所在。   一直以为,他好像从没有向贾甄甄表明过心意。   甄让跄踉上前,声色发抖道:“我倾慕公主,所以才求娶的。”   正要朝后躲的贾甄甄,一脸不可置信抬头。   是她耳朵坏掉了吗?!   刚才甄让说……   甄让一眼看出了贾甄甄的心思,又掷地有声的重复了一遍,“我倾慕公主,所以才求娶的。”   廊外的蝉鸣,街上悠长的叫卖声,在这一瞬间,似乎全被剔除出去了,贾甄甄耳朵里,嗡鸣回荡的,只剩下甄让这句‘我倾慕公主,所以才求娶的。’   “你倾慕我?!”许久贾甄甄才回过神来,不确定又问了一遍。   甄让认真点头。   所以不是自己耳朵坏了,是甄让脑子坏了!!!   “你倾慕我什么?”贾甄甄指着自己,“我的脸?我的身段?我的才华?哦,才华这种东西我没有。”   我倾慕你,是曾与我相依为命的阿拂。   我倾慕你,是曾毫无保留爱我的甄甄。   可无论那一个,甄让现在都说不出口。   他的阿拂不记得他了,而曾毫无保留爱她的贾甄甄,也已经不爱他了。   看到沉默下来的甄让,贾甄甄突然如释重负,轻声道:“甄让,我知道你是出于责任才娶我的……”   “不是的。”甄让指节发白,仓皇失措的想解释,“我……”   “不重要,”贾甄甄摆摆手,打断甄让的话,“我不喜欢你了,所以你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好,对我来说都一样。”   疼。   甄让觉得四肢百骸都疼。   可最疼的,还是胸腔里那颗心,像是有人用刀尖在里面旋转,疼的他几欲窒息。   贾甄甄抽走扇子,转身朝外走。   冲刚才甄让那句‘他们只是我名义上的亲人’,她就知道,在甄家这些年,甄让应当过得不好。   而让他过得不好的罪魁祸首是她,是她李代桃僵享了他的荣华富贵。   他所有的苦,都是因为她。   他如今说喜欢她,大抵是愧疚,想对自己负责吧!   责任抵不过仇恨的,上辈子她已经赌过一次了。   那时候,她被囚在后院,她一直在等甄让来。   可最后,等来的,却是一碗毒药。   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犯蠢了。 第三十七章   甄让说, 倾慕她才娶她的话,贾甄甄当个笑话听,听完就忘了。   一觉睡醒, 就到她平常用午膳的时辰了。   见贾甄甄自顾自准备吃饭时,林姑姑在旁问:“公主不等驸马一起吗?”   贾甄甄一时还没适应她有个驸马这件事, 不过经林姑姑提醒了,她也不打算等。   “不等了,他肯定吃过了。”   林姑姑觉得有些不妥:“公主不如等一等,我遣人去问问。”   “问什么问, 等他来,鱼早就凉了。”   贾甄甄直接动筷,鲜美滑嫩的鱼肉入口, 她忍不住感叹, “果真鱼要趁热吃才好吃!”   贾甄甄喜欢吃鱼,几乎每顿都有。   可偏生上辈子她作,老爱让甄让来陪她吃饭。   一来一回,甄让人没来,她的鱼也凉透了。   现在想想, 自己上辈子脑子简直像是被驴踢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难道鱼不好吃吗?她为什么要去等甄让那个熊掌!!!   “驸马, 您怎么不进去?!”门外突然响起宫人的狐疑声。   贾甄甄握着筷子的手一抖,下意识抬头。   就看到广袖垂地的甄让,拢着袖子从外面进来,神色喜怒难辨。   “你……你怎么来了?”贾甄甄像偷吃鱼被抓住的猫, 瞬间有些心虚。   甄让长睫微敛,轻声道:“公主,我们成亲了。”   是哦!他们成亲了, 那她还心虚个鬼哦!   贾甄甄立马倒打一耙,“那你来了不进来,在门口磨蹭什么呢?”   甄让本来是想进来的。   走到门口,刚好听到贾甄甄说‘问什么问,等他来,鱼早就凉了’。   在他新婚燕尔的妻子眼中,他竟然比不过一条鱼!   甄让心里有些复杂。   对上贾甄甄那双理直气壮的眸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笑道:“我想给公主一个惊喜。”   嗯?!   贾甄甄一脸狐疑看着他,“惊喜?!你确定不是惊吓?”   “不……”是字还没说出口,‘惊喜’已经从怀中蹿了出来。   贾甄甄只觉眼前闪过一道虚影,还没反应过来时,手背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一只油光水滑的猫,一口叼走她面前的鱼,动作敏捷跳下桌子,翻窗逃走了。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贾甄甄捂着手背,看着一桌子的狼藉,恨不得扑上去咬死甄让。   这猫是甄让养大的,虽然傲娇,但从来没伤过人。   “去传太医。”贾甄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想去看贾甄甄的伤口,却被一把拍开。   贾甄甄没好气道:“好端端的,你带猫来干什么?!”   甄让有些手足无措:“我知道公主喜欢猫,所以带来……”   “谁告诉你,我喜欢猫的?!”贾甄甄打断甄让的话。   甄让怔住了。   他们以前养过一只橘子猫,后来那只猫误吃有毒的东西死了,她哭了很久。   所以他养了一只橘子猫,想找到她的时候,送给她的。   贾甄甄简直都要被气炸了,“我不但不喜欢猫,我还非常讨厌它,你赶紧把它给我弄走!”   一看到猫,贾甄甄就想到一些不好的记忆,她本能有些怕猫。   惊蛰一踏进来,就觉得屋里气氛怪怪的,但还是小声道:“公子,猫抓到了。”   那只橘子猫许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乖乖趴在惊蛰怀里,盯着甄让,喵呜喵呜叫着。   惊蛰在心里暗自揣测。   虽然这猫是他家公子的心头宠,但跟六公主比差远了。   今天它抓伤了六公主,他家公子绝对得饿它个两三天……   “带出去,拔了它的指甲。”   惊蛰倏的抬头,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贾甄甄也吓了一跳,“拔指甲?!”   “抓伤了公主,留它条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甄让垂眸,细细替贾甄甄上着药,面容平静说着狠厉话的模样,让贾甄甄心下猛的一颤。   “公子……”惊蛰试图替猫求情。   “带出去。”甄让头也也没抬。   惊蛰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将求救的目光落在贾甄甄身上。   那只猫似乎也听懂了主人要拔它的指甲,也望着贾甄甄,喵呜喵呜叫着。   “拔指甲太残忍了,”贾甄甄有些不适扭头,“让人带下去把指甲剪了就行。”   “夫人宽宏大量,小的这就去。”   说完,惊蛰抱着猫脚底抹油跑了。   “夫……夫人?!”贾甄甄被这个称呼雷到了。   林姑姑在旁解释:“府里的下人,一半是公主从宫里带来的,一半是驸马这边的,因府里目前没有管事的,两边为了区分,便都是按照‘驸马’,‘夫人’这么叫的。”   “就不能按照以前的叫吗?”贾甄甄对这个称呼接受无能。   “自然不能,”林姑姑道,“如今公主和驸马已经成亲了,若按以前的叫,太生分了。”   甄让轻咳一声,“这府里自然该以公主为尊,我待会儿就吩咐下去。”   她就是个赝品,以她为尊个屁!   贾甄甄有气无力道:“就这么叫吧!”   甄让单手握拳,抵在唇边,掩住翘起的唇角,“姑姑既然说到这个,我也有一事同公主商议,府上若一直没有管事的,底下人懒散恐生事端,不如让姑姑任管事的如何?”   “承蒙驸马抬爱,只是奴婢愚钝,怕管理不好阖府上下,还请驸马另择贤能的好。”林姑姑婉拒了。   甄让没直接劝说,而是看向贾甄甄。   贾甄甄知道甄让所想的。   虽说都是为奴为婢的,但宫里出来的,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要镇住这帮人,管事只能是宫里的人来做。   而宫里来的人里,有谁比林姑姑这个公主的教习姑姑更合适。   “甄让也是没有可用之人了,姑姑你就别推辞了。”贾甄甄劝道。   贾甄甄有自己的考量。   林姑姑可信,她任管事,后面她筹划离开,会方便许多。   贾甄甄开口了,林姑姑也不好再推辞,只是面色有些为难:“可我一个人,府里事多,怕万一有顾不全的地方。”   “那我找个人帮你。”贾甄甄下意识想到一个人,可又觉得要征求下甄让的意见,“你有没有推荐的人选?”   甄让看贾甄甄那个表情,就知道她有人选了,轻轻摇头。   贾甄甄转头道:“去传方鹤来。”   一身内侍服的方鹤进来,冲贾甄甄和甄让行礼。   “你可识字?”贾甄甄问道。   “幼年跟着母亲认得些。”   “可会写字?”   “会。”   “那你以后听林姑姑差遣,随她一同管理府上事宜。”   方鹤没想到贾甄甄叫自己来,竟是提拔自己,顿了一下,脸上没有任何欣喜骄纵之色,恭恭敬敬叩首称是。   态度一如初见时,不卑不亢。   “这个内侍有些面生。”林姑姑和方鹤退出去后,甄让开口道。   上辈子,贾甄甄身边有这么个叫方鹤的人吗?!   他记不清楚了。   “他刚入宫没多久,你觉得面生也正常。”贾甄甄不以为意。   甄让皱眉,盯着方鹤离开的背影,眼神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哎,甄让,说真的,你要是觉得和离有损你名声,休妻也行啊!”贾甄甄旧事重提。   贾甄甄攥着药膏瓶的手倏忽收紧,但却没有早上的失态。   尽量心平气和问:“公主为什么想和离?”   他得找出问题所在。   因为不和离会死啊!!!   贾甄甄在心里哀嚎,面上却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想独自美丽。”   甄让:“!!!”   “和离对我们都好,你可以跟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我可以……”   “可我的心上人是你!”甄让抬眸,定定看着贾甄甄。   贾甄甄强忍住把甄让暴打一顿的冲动,没好气道:“你的阿妩不要了?!”   “你想起来了?!”   甄让有些激动,伸手想去拉贾甄甄,却被贾甄甄躲开了。   贾甄甄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她的记性有那么差吗?!   正要说话时,有下人进来道:“公主,驸马,金公子来了。”   从寿宴之后,贾甄甄就没见到过金宴竹了。   甄甄急急问:“他在哪儿?”   “花厅。”   “公主可要……”跟我一同去还没说出来,贾甄甄已经一阵风跑出去了。   下人惊的下巴都都掉下来了。   金公子不是他家公子的朋友吗?!六公主这么激动做什么?!   再看看自家公子脸色阴郁的模样,下人打了个寒颤退下了。   贾甄甄到花厅时,一身绿衣,温润如玉的金宴竹正负手立在窗边,贾甄甄小跑过去,“金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要外出游历了,过来同你们说一声,”金宴竹走近,温声道,“公主可还好?”   “不好。”   “怎么了?”金宴竹眉眼关切望着她。   贾甄甄长叹了口气:“哎,不足为外人道也。”   金宴竹:“……”   这事别人帮不了她,贾甄甄不想让金宴竹担忧,便故作轻松道:“哈哈哈哈,逗你玩儿的,哎,对了,上次……”   “上次筹办寿宴,贵妃娘娘已赏赐了不少东西,公主不必再介怀。”金宴竹落落大方道。   贾甄甄一顿。   知道他这是在告诉她,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便也跟着笑了,“你这次又要去哪儿游历?”   “滕州。”   “滕州在哪儿?”   “在……”   “听说那里匪患闹的很凶。”甄让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   贾甄甄扭头,就看到一身雪衣的甄让走进来,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   任谁看到自己夫人对自己好友笑得灿烂,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甄让忍住心底的酸水,解释道:“在陈国东边,那地方多山,土匪横行霸道,一年内已经换了两任知州。”   “既然这么凶险,你一个文人还是别去了,”贾甄甄劝道。   金宴竹和善笑笑:“我只是一路南行,不一定会到滕州。”   见贾甄甄和金宴竹相聊甚欢,甄让心里的酸水冒得更凶了。   目光无意扫到贾甄甄手时,轻咳一声,“太医已经来了,公主还是回去让他瞧瞧手吧!”   “公主手怎么了?”金宴竹看了过去。   “没事,不小心被猫挠了一下。”   贾甄甄原本想让太医回来,突然又想起甄妩晕倒的事情,冲甄让道:“既然太医来了,那你带他去看看甄妩。”   甄妩天生体弱,晕厥犯病是常有的事情,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甄让招来小厮,“你带太医……”   “你不去?!”贾甄甄杏眸撑圆瞪着他。   甄让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去?”   “我还要回去准备出门的东西,先告辞了!”   金宴竹十分知进退,起身走了。   甄家是三年前才到盛京定居的。   所以盛京出了甄老爷夫妇和甄妩之外,没有人知道甄让是甄家养子的事情。   甄让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贾甄甄是在撮合他跟甄妩。   见贾甄甄气鼓鼓瞪着她,只好无奈道:“走吧!”   “走什么走?!”   甄让愣住:“你不跟我一起去?”   他们俩去鸳鸯相会,她去干什么?!当棒槌吗?!   “不去,晒死了,你自己去!”   贾甄甄不耐烦把甄让赶走了。   扳指一算,现在离她上辈子的死期,只剩下半年了。   现在她想跑倒是容易,可以后怎么办?   要是甄让身份掀开,他又觉得自己是污点,一封海捕文书下来,她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得被逮回来,再灌一碗毒药。   不行!不能跑!   她得想办法跟甄让和离,然后光明正大厉害。   现在既然甄让不愿意和离,那就只能扶持甄妩这朵白莲花上位了。 第三十八章   贾甄甄如意算盘都打好了, 制定了一系列撮合甄让和甄妩的计划。   可到头来,却一颗珠子都没拨响。   因为礼部有事,甄让每天早出晚归的, 连她都看不到人影,更别说让他去见甄妩了。   好不容易甄让得了空, 却到了他们回门的日子。   “能不能不回去啊!”贾甄甄赖在床上,不肯起。   她才从宫里出来,她不想再回去了。   而且从醒来起,她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直觉告诉她, 今日回宫,怕不是回门那么简单。   林姑姑呵斥,“说什么浑话?!公主九朝回门是祖制, 怎么能不回去!”   “就说我病了, 病得下不来床的那种。”   “那贵妃娘娘定然会派人来看公主,病好了公主还是得回来,倒不如今日回去的好!”甄让一身雪袍清贵,眉眼含笑立在门口。   好像也是!   贾甄甄极不情愿从床上爬起来,见甄让还立在门口, 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不知道非礼勿视吗?出去!”   甄让揉了揉眉心, 转身出去了。   林姑姑皱眉道:“公主,你以前那么喜欢甄大人,现在怎么……”   “你都说了是以前了,现在不喜欢了。”贾甄甄扫了一眼宫婢捧上来的衣裳, 指向了绯色那件,“穿这个。”   林姑姑被噎了一下。   她理解不了小一辈今天说爱,明天又说不喜欢了, 劝道:“无论喜不喜欢,现在你们都已经成亲了,你也该把你的脾气收一收,好好过日子了。”   以前,林姑姑觉得,是贾甄甄剃头挑子一头热,所以才劝她快刀斩乱麻。   可现在他们成亲了,甄让对贾甄甄似乎也不像传说中的厌恶,反倒对她处处包容,看起来倒像是个良人。   “咳咳咳咳……”正在喝玫瑰露的贾甄甄被呛到了。   她跟甄让好好过日子,上辈子不可能,这辈子更不可能。   不过贾甄甄知道,林姑姑是关心她,她也没反驳,只是囫囵道:“姑姑放心,我自有分寸。”   甄让刚出来,就在院子里碰到了惊蛰。   惊蛰走过来,小声道:“公子,您说的那几个人,我已经暗中派人盯着了,暂时没发现他们有异常。”   上辈子,贾甄甄假身份被掀开时,甄让才知道,她身边埋有各方势力的眼线。   是以成婚第二天,他就让人暗中盯着那些熟面孔了。   但却有只漏网之鱼。   “其他人呢?”   “其他人,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都在本本分分干着活。”   甄让五指倏忽间攥紧,眼神瞬间变得阴鸷起来。   上辈子,迎春是闵贵妃的眼线,贾甄甄身份被揭开,以及背上谋逆罪名,有一半是因为她这个双面间谍。   这辈子,迎春早死了,闵贵妃一定安排了别人,可他的人到现在却还没查出来,这个人是谁!   见甄让变了脸色,惊蛰额头浮起一层冷汗,迅速单膝跪地,“公子恕罪。”   这些人都是宫里来的,他们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宫里去,根本就查不到。   惊蛰硬着头皮道:“属下无能,只是公子若要查,不妨去问,去问……”   不妨去问谁,甄让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可若去问林姑姑,必定会惊动贾甄甄。   到时候他要如何想贾甄甄解释,自己私查她带来的宫人。   甄让压下心底的烦躁,冷声道:“让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发现可疑的,立刻来报。”   “是。”惊蛰颤巍巍起身。   甄让欲走时,见他目光不住往自己身上瞄,一脸欲言又止,冷着脸道:“有话直说。”   惊蛰觑着甄让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公子。您今天是陪六公主回门的,穿成这样,嗯,会不会太素了点?”   素了点吗?!   甄让垂眸,审视着自己一身雪袍。   一盏茶后,贾甄甄打着哈欠从府里出来,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马车旁那抹绯色的身影时,贾甄甄差点喊出了闵思琢的名字。   不对!   这人肩宽腰细,背影挺拔,却对不可能是闵思琢那个软脚虾。   正这么想着,那人转过身,一身绯袍衬得他眉眼稠丽,脸上再无以前的冰冷,看着温柔了不少。   贾甄甄艰难开口:“你……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新婚燕尔不应该穿得热闹些吗?”   贾甄甄额角跳了跳,“算了,你高兴就好。”   绕过甄让,欲上马车,看到旁边伺候的内侍时,贾甄甄顿了一下,“怎么是你?”   “方管事今晨染了风寒,所以让小的来伺候公主。”那小内侍躬身道。   贾甄甄本是随口一问,听到方鹤染了风寒,便吩咐道:“回去让人找个大夫瞧瞧去。”   说着便弯腰上了马车,甄让扫了那内侍一眼,也跟着上去了。   一路上,贾甄甄恹恹的靠在车壁上,情绪很低落。   贾甄甄说了好几次,羡慕金宴竹他们自由,甄让放在了心上,便道:“一直说带公主去见千金坊管事的,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下午从宫里回来,我们就去怎么样?”   “再说吧!”贾甄甄提不起兴趣。   还不知道待会儿进宫后,闵贵妃会不会又整什么幺蛾子!   甄让想让她高兴,又道:“前些日子,千金坊押和亲公主,其中押六公主的最多……”   “你竟然拿我做赌注?!”   “公主息怒,虽然是拿公主做赌注,但赚的钱都是公主的。”甄让将一本账簿递过来,笑道,“请公主过目。”   什么烦心事,在钱的面前都靠边。   而且甄让也沾了账簿的光,和贾甄甄‘聊’了一路钱庄的收益。   两人的和谐氛围,刚进宫门口就被打断了。   “公主,九公主和汀兰宫的袖姑姑来接您了。”林姑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正和甄让说自己想做生意的贾甄甄,脸瞬间就跨下来了。   甄让记得,上辈子,贾甄甄是真的把闵贵妃当母妃的,在闵贵妃从背后捅了她一刀后,贾甄甄大病一场,几乎去了半条命。   这辈子,她对闵贵妃似乎没有上辈子那么信任了,甄让觉得是件好事。   这样,他以后揭开闵贵妃面具时,贾甄甄应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公主别怕,我在。”甄让目光笃定看着贾甄甄。   贾甄甄没说话,只是提了提嘴角,弯腰下了马车。   “姑姑,你和姝儿怎么都来了?母妃呢?她好不好?我好想她!”一下马车,贾甄甄立刻又换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娘娘一切都好,正在汀兰宫盼着公主和驸马呢!”   阿袖提议坐轿撵快些,却被贾甄甄直接拒了,“今天天气不错,我和姝儿走一走,姝儿最近功课怎么样?”   虽然知道躲不到,但贾甄甄想着能拖一时算一时,便牵着贾姝朝前走。   甄让跟在她们身后,目光落在贾姝身上,有些冷。   天下人都说,闵贵妃疼贾甄甄这个异腹女,比贾姝这个亲生女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其实,闵贵妃是在拿贾甄甄当靶子。   上辈子,最后关头,闵贵妃为了不让谋逆案牵连她们母女,亲手翻出贾甄甄是假公主这件事。   而闵贵妃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扶持贾姝上位。   和贾甄甄说话的贾姝,猛的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扭头,就对上甄让冰冷的视线,畏惧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跟六姐好久没见面了,所以话说得多了些,六姐夫,你别生气啊!”   甄让:“……”   贾甄甄天灵盖都要被这声‘六姐夫’劈碎了,没好气道:“他一个男人,哪儿有这么小气!”   说完,拽着贾姝快步走了。   刚跨过一道宫门,就看到内侍抬着轿撵从宫道上走过来。   轿撵上坐着一个姿色平平,看起来有二十五六的女子。   轿撵走近,那女子认出了贾姝,坐在轿撵上遥遥对贾姝行了个颔首礼,便径自走了。   全程既没下轿撵,也没搭理贾甄甄。   “六姐,你别生气,她是新进宫的,没见过你。”贾姝小声解释。   闵贵妃在后宫素有贤名,从来不苛责后妃,但即便如此,在陈帝面前再受宠的人,在她面前,都是乖乖的伏低做小,连带着后妃们见到她们姐妹俩,也都是笑脸相迎的。   贾甄甄第一次见到这么傲气的,倒有些好奇。   “这谁啊?!父皇最近很宠她吗?”   “这是莲贵人,听说父皇一月来后宫,大半都是歇在她殿里的。”   “莲贵人?”贾甄甄皱眉,隐约觉得这人封号有点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位莲贵人可是姓梁?”甄让突然开口。   贾姝不知道,转头去看阿袖。   阿袖点头。   贾甄甄看到甄让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狐疑道:“你也知道她?”   “嗯,这位莲贵人入宫前嫁过人,曾被御史台弹劾过。”   那时候甄让被陈帝罚在府上思过,还是听人说起的。   贾甄甄一时没反应过来,“入宫前不都要验身吗?她都嫁过人了,怎么进来的?”   甄让答非所问:“这位莲贵人不但嫁过人,还曾生过三子。”   贾甄甄惊呆了,“把她送进宫的人还活着吗?!”   刚给皇帝送个已生了三子的人冒充处子,那人是嫌命长吗?!   “活着,还升了官。”贾甄甄一本正经道,“新任礼部尚书。”   贾甄甄:“!!!”   “据说这位莲贵人,以前在乡里时,被人称作莲蓬娘。”贾姝小声道。   莲蓬多子,莲蓬娘……   贾甄甄怔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了。   她想起来了,她为什么觉得莲贵人这个称号有点耳熟了。   上辈子,她嫁给甄让后,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甄让惹怒了她。   她气势汹汹回宫,半路上就遇到了这位莲贵人。   当时两人起了冲突,她气急,直接扇了这位莲贵人一巴掌。   结果当天晚上,就听说莲贵人流产了,且伤了身子,日后都不能再有身孕了。   当时陈帝气急,打了贾甄甄一巴掌不解气,还赏了一顿板子,打的贾甄甄半个月下不来床。   甄让也想到了这件事。   一个巴掌能把人扇的磕到哪儿,碰了的,流产甄让信。   可若说能把人扇的流产,又伤了身子,显然是在鬼扯。   很明显上辈子有人私下动了手脚,让贾甄甄给背锅。   “你以后离她远些。”   “我又不是傻子,父皇那么看重她的肚子,我活腻了去招惹她?”   不过,既然莲贵人先前已经生了三子,若是让她再顺利生个儿子,有人和甄让争皇位了,是不是自己就可以不用死的那么惨了?!   “想什么呢!”肩膀猛的被人拍了一下。   贾甄甄回神,就看到甄让指了指前面,“到了。”   一看到汀兰宫的匾额,贾甄甄瞬间站直,脸上条件反射性浮起假笑,随时能演一出母女情深。   甄让看着贾甄甄这样,心里有些难受,轻声安抚道:“公主别担心,我在。”   贾甄甄没好气瞪了甄让一眼,“你今天脑袋坏啦?!老说你在,你不在你还能飞走不成?!”   甄让:“……”   猜今天不单单是回门那么简单的贾甄甄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汀兰宫。   “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甄让嘟囔了一句,抬手揉了揉眉心,也跟着进去了。 第三十九章   贾甄甄他们进去时, 闵贵妃已经在候着了。   一番‘母女情深’后,闵贵妃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给他们赐了座。   接着, 就有宫人捧着糕点如鱼贯入,都是贾甄甄喜欢吃的。   闵贵妃坐在高座上, 笑容和蔼:“小六快尝尝味道变了没有。”   天一热,贾甄甄就没有食欲,对甜食更是觉得食不下咽。   可闵贵妃的心意她又不能拒绝,便佯装欢喜拿起一块, 咬了一小口就吹捧道:“果真还是母妃宫里的点心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闵贵妃摇着团扇,目光落在她脸上。   原本想要将糕点偷偷放下的贾甄甄, 只好忍着恶心, 继续吃。   闵贵妃笑着开口:“瞧你气色倒是不错,只是好像瘦了些,可是府里的吃食不习惯?”   “没有……”贾甄甄正欲答话,却被甄让截了去。   “公主苦夏,天气一热, 便不思饮食。”   “那可曾找太医瞧过没有?”闵贵妃立刻语气关切。   甄让压下眼底的嘲讽,“瞧过了, 太医说让少食甜食辛辣的,多吃些清淡开胃的。”   贾甄甄茫然无措眨了眨眼睛。   太医什么时候说的,她怎么不知道?!   “像糕点这种甜食,公主还是少吃得好。”   说话间, 一只手猛的探过来,夺了贾甄甄手中的绿豆糕,还用手背替她揩去了颊边的糕点屑。   贾甄甄“!!!”   甄让这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吗?!   不过看在他帮了自己的份上, 贾甄甄正打算就势下坡时,甄让又无比体贴的递过来一盏茶。   “公主和盏茶解解腻。”   顿时,六双眼睛齐齐落在贾甄甄身上。   贾甄甄瞬间如芒刺在背,颤巍巍接过茶盅,假笑道:“谢驸马。”   甄让温和一笑:“这是臣的本分。”   贾甄甄惊的差点摔了手中的茶盏。   娘的!甄让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被鬼附身了?   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闵贵妃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定在贾甄甄身上,笑道:“小六性子骄纵,本宫还担心婚后与驸马不睦,如今瞧你们这般恩爱有加,本宫也就放心了。”   “咳咳咳咳……”贾甄甄一口茶呛在嗓子眼里。   闵贵妃是眼瞎了吗?从哪儿看出来他们俩恩爱有加了?!   甄让将帕子递过去,面容平静道:“公主是臣求娶来的,臣自然会疼她,爱她,护她。”   不知怎么的,甄让说这话时,闵贵妃从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意。   欲细看时,却已经消失无踪,甄让正温柔替贾甄甄拍着背心。   贾甄甄没好气甩开他的手,瞪着甄让,用眼神质问‘你脑袋坏啦?’   贾姝见贾甄甄耍脾气,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转移了话题,“母妃,父皇怎么还没来?”   “今天傅将军班师回朝,你父皇在召见他,等忙完了就过来了。”   听到傅将军这三个字,贾甄甄和甄让脸色齐齐变了。   贾甄甄眼底滑过一抹愤怒,甄让则下颌猛的绷紧,藏在袖中的五指倏忽间攥紧。   他们俩都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谁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反应。   闵贵妃喝了口茶,在旁阿袖侍奉的便笑着开口:“自从公主出嫁后,娘娘不是一直在念叨公主吗?今日公主回门,娘娘不妨和公主说说体己话?”   回过神来的贾甄甄,后背瞬间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已经猜到,闵贵妃今日‘体己话’会说什么了。   她不想跟闵贵妃说话,一点都不想。   “公主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甄让的声音猛的响起来。   贾甄甄扭头,就看到甄让温柔望着她。   不知怎么的,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甄让看出了她的惧怕。   他目光温柔坚定望着她,似是在告诉她,她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他带她走。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迅速被贾甄甄打消了。   不可能,甄让不可能知道她在怕什么。   而且闵贵妃捏着她是假公主的把柄,她现在不得不与她虚以为蛇。   贾甄甄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底,佯装没心没肺道:“好啊!我也好久没同母妃好好说说话了。”   “公主……”甄让不放心贾甄甄跟闵贵妃单独在一起。   “叫什么叫?我跟母妃说体己话,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贾甄甄赶甄让走。   临走前,甄让一步三回头的模样,看的贾甄甄牙都要酸掉了。   恨不得将手中茶盏扔过去砸他脸上,让他快点滚。   “六姐姐,你跟六姐夫感情真好!”贾姝在旁感叹。   贾甄甄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试图纠正‘六姐夫’这个称呼。   “姝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甄让曾经暂代过你的太傅,你得喊他师傅,不能越了辈分,知道不?”   “可是……六姐夫也当过六姐的太傅啊!”   贾甄甄:“……”   “姝儿,近日太傅教的书,你是不是还没背完?”甄让刚出去,闵贵妃就要赶贾姝走。   贾姝怯怯望着她,祈求道:“六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明天再……”   “今日的事情便要今日做完,怎可拖到明日?!”闵贵妃瞬间严厉起来。   贾姝拽着贾甄甄的袖子,试图跟闵贵妃商量,“那我今晚再……”   贾甄甄知道闵贵妃不会答应的,赶在闵贵妃开口,便笑道:“你日日在母妃膝下承欢,六姐难得回来一次,就不许六姐单独和母妃说会儿话么?”   “我不是……”贾姝垂着头,想辩解,眼眶却先红了。   先皇后仙逝多年,后宫一直无主,朝臣曾上掀起过好几次奏请立后的折子,都被陈帝驳斥下去了。   此后,众人都心知肚明,若没有皇子出生,陈国的后位将会一直悬置。   闵贵妃虽暂理六宫,但也只是个贵妃,贾姝还得跟其他公主争储位。   是以闵贵妃从来不在乎贾姝想要什么,她成□□着贾姝勤奋,事事让她向朝中风头正盛的四公主看齐。   贾姝如今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可她身上没有半分笑姑娘该有的天真烂漫,反倒行事怯懦,跟人说话时,声音里都透着底气不足。   贾甄甄将贾姝送到殿外,贾姝揪着她的衣角,小声道:“六姐,我想跟你多待会儿,你嫁人之后,就没人陪我说话了。”   闵贵妃为了逼贾姝上进,勒令宫人,不准跟贾姝说话。   “六姐知道,”贾甄甄心里叹了口气,爱怜摸了摸贾姝的发顶,“以后六姐得了空,就回宫来看你。”   贾姝吸了吸鼻子,没说话,显然,她也看出来了,贾甄甄不想回宫。   “或者你有空了,让闵思琢带你出宫来找六姐,”贾甄甄想让贾姝高兴,“到时候六姐在府上给你养鹤。”   听到鹤,贾姝的眼睛瞬间亮了,可很快又暗了下去。   “不了,母妃知道,会杀了鹤儿的。”贾姝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贾甄甄劝了好一会儿,才将她哄高兴了离开。   再回内殿时,就听到闵贵妃的叹息声。   声音缥缈,却像跟松松垮垮的白绫套在贾甄甄脖子上,闵贵妃握着白绫的两端,只要她一用力,立刻就能将她勒死。   贾甄甄慢慢走过去,低低唤了声:“母妃。”   假寐的闵贵妃睁眼,起身拉着她坐下,细细问:“甄让对你好么?”   “好。”贾甄甄机械答话。   “母妃看出来了,”闵贵妃握住贾甄甄的手,“甄甄,你虽不是本宫亲生,但本宫待你向来同姝儿无意异……”   贾甄甄在心底哂笑,麻木听着闵贵妃的自述对她的‘母女情深”。   兜兜转转许久,闵贵妃才说到正题上。   “以前你还小,母妃一直不忍将朝中局势告诉你,如今你嫁人了,有了帮手,也该学着为自己打算了。”   贾甄甄不接招,“儿臣是嫁人了,可儿臣还小,不想去掺和那些费脑子的事情。”   闵贵妃心里暗骂烂泥扶不上墙,面上却嗔怒道:“说什么浑话?!母妃也不能护你们一辈子不是?你们得为自己打算。”   贾甄甄垂眸,没答话。   “四公主如今在朝中风头正盛,若此时无人制衡,只怕日后便是由她荣登大宝了。”说到这里,闵贵妃貌似不经意道,“母妃记得,昔年你还曾欺负过她来着?”   贾甄甄:“……”   说起这位四公主贾敏,也是个厉害的人。   其母早亡,由乳母带大,及笄之前,在陈帝一众女儿中,认识她的都没几个。   可在她十八岁成婚后,开始参政后,锋芒便一点一点露了出来。   如今不过短短两年,她已是所有公主中声望最高的那一个。   上辈子,她和闵贵妃斗的你死我活,让贾甄甄做了炮灰。   重来一次,贾甄甄再也不想淌这趟浑水了。   “这……这可怎么办啊!”贾甄甄佯装心急,语气却条理清晰,“母妃,您知道的,儿臣是以郡主品级出嫁的,这就相当于昭告世人,儿臣已无争储的资格了,更何况,儿臣成婚前,已答应父皇不参政了,儿臣这是有心无力啊!   看到贾甄甄哭唧唧的模样,闵贵妃脸上的假慈爱都快维持不住了。   “胡说,以郡主品级出嫁怎么了?全陈国谁不知道,你是本宫和陛下最宠的六公主!”   “可是儿臣……”   闵贵妃打断她的话,“你虽没有参政,但甄让却以驸马的身份继续入仕,他有才,陛下又赏识他,夫妻合心其利断金,只要你想,还有什么难的呢!”   可是她不想啊!!!   她现在只想保命啊!!!   皇位有命重要吗?!   再说了,争来争去,最后都是人家甄让的,有什么意思?!   贾甄甄在心里腹诽,可对上闵贵妃那暗含逼迫的双眸,她知道,自己现在没得选。   闵贵妃说的大义凛然,其实不过是想利用她为贾姝铺路而已。   至于她想要铺什么路,贾甄甄已经大致猜到了,果不其然——   “傅将军护卫国土,此等人才,小六该好好结交才是。”闵贵妃一脸慈爱拍着贾甄甄的手背。   上辈子,闵贵妃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她去结交了,最后却落得个被人诬陷谋逆的下场。   而教唆她做这件事的闵贵妃,非但没有替她求情,甚至怕自己连累贾姝,亲手翻出她是假公主的事情,给了她致命一击。   如今一切重来,把柄被人攥住,最起码眼前,她不能以卵击石。   贾甄甄垂眸,低头应了,“多谢母后提点。”   甄让担心贾甄甄,从汀兰宫出来就一直在宫墙边候着。   中途看到贾姝出来,便愈发笃定闵贵妃找贾甄甄没好事。   等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贾甄甄才从里面出来。   “公主。”甄让立刻迎上去,碍于阿袖在,也没能细问。   贾甄甄跟闵贵妃虚以为蛇一场,已经累极了,摆摆手道:“父皇今日怕是补得空了,我们先出宫。”   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轿撵在冗长的宫道上迅速移开,走了一段路,要左拐时,贾甄甄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抬手让轿撵停下。   “怎么了?”甄让看过来。   贾甄甄揉了揉眉心,从轿撵上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阔爱说莲贵人,莲贵人不是皇帝的白月光,之所以封莲贵人,是因为莲蓬寓意多子,皇帝想要个儿子继承皇位的吖,而且文里也有说,她进宫前,被人叫做莲蓬娘哒 还有些涉嫌剧透的 就暂时保密哈 (ps:1.不虐女主的 2.以后还是每晚九点更,有事会请假哒 3.跟剧情有关的评论 还是随机下红包雨的哟) 第四十章   皇宫表面上看着金碧辉煌, 可内里还是有破败不堪的地方。   贾甄甄带着甄让七拐八拐,到了一处破败的宫殿前,才停下来。   殿门斑驳, 蛛网密布,一看就是一所废弃很久的宫殿了。   “这是我以前跟母妃住的地方, 我带你进去看看。”   贾甄甄深吸一口气,推开摇摇欲坠的殿门。   刚踏进去,一个黑影凌空扑过来。   贾甄甄瞳孔猛的一缩,还没来得及躲开, 甄让已经抬袖将人护在怀中。   目光锐利看过去时,微怔了下,轻笑道:“别怕, 是猫。”   话落, 就察觉怀中的贾甄甄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   “猫?”贾甄甄慢慢抬头。   一只灰褐相间的老猫,带着三只小猫,蹲在树干上,六只浅棕色的眼睛,虎视眈眈望着他们。   贾甄甄一眼认出来, 领头那只,是一直在这殿里的那只。   当年她被闵贵妃领走时, 它还是只小猫,现在已经长成老猫了。   看到它,贾甄甄心底那些不好的记忆,像雨后春笋一样, 瞬间蹿了出去。   “怎么了?”   甄让见贾甄甄脸色苍白,欲去探她的额头,却被贾甄甄反手攥住。   “甄让, 我同你说说母妃吧!”贾甄甄觉得,她现在迫切需要说话转移注意力。   甄让没听清楚贾甄甄说什么,而是直勾勾望着两人交握手。   时隔多年,这是贾甄甄第一次主动握他的手。   “母妃,母妃她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   贾甄甄干巴巴开口,试图想给甄让还原一个他亲生母亲的好形象。   可当年,甄妃对她并不好。   她记忆里,她一直在生病。   神志不清时,会抱着她哭,喊她甄甄,说要带她出宫,带她回家。   清醒时,却永远在骂她,打她。   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就知道,她不是她的孩子,她是个赝品?   “公主……”   甄让的声音唤回了贾甄甄的思绪。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说母妃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她说话永远都是细声细气的……”   在外人面前,甄妃对她,还是很温柔的。   甄让残存的印象里,他母亲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可温柔过头了,就成了懦弱。   如果当年,不是她懦弱,想出那么个办法,事情又怎么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甄妃没给贾甄甄留下过好印象。   贾甄甄也不知道如何夸她,便囫囵道:“总而言之,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也是个很疼爱孩子的母亲,具体的,你就自己脑补去吧!”   甄让:“……”   这个废置的宫殿里,有太多贾甄甄恐惧的东西,她一刻也不想多待,说完,便步履匆促朝外走。   甄妃已经去世多年,当年她为什么李代桃僵,让她顶替了甄让入宫,她不得而知。   按照前世的发展来看,甄让连自己是皇子都不知道,应该更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从废置的宫殿出来,他们两人没坐轿撵,步行朝宫外走,宫人都远远跟在后面。   甄让瞧着贾甄甄脸色更不好了,朝贾甄甄靠了过去,悄声道:“可是刚才贵妃娘娘跟公主说了什么?”   “说什么跟你有关系吗?”贾甄甄白了甄让一眼。   刚才在废置宫殿里对甄让的依赖,一瞬间全烟消云散了。   甄让顿时有些受伤,但他知道,闵贵妃找贾甄甄,定然不是真的要说‘体己话’,他怕贾甄甄再被利用。   “公主,闵贵妃膝下有亲生的九公主,她凡事定然会以九公主为先……”   “你到底想说什么?!”贾甄甄不耐烦打断甄让的话。   闵贵妃手上握有贾甄甄是假公主的把柄,甄让又不敢把话说开,让她们真的撕破脸皮。   眸光微转后,轻声道:“我们已是夫妻,贵妃若有吩咐,公主可交给我去办。   上辈子,贾甄甄受闵贵妃唆使,最后才落得个谋逆的下场。   这一次,他接手替她布局,就绝对不会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贾甄甄不屑翻了个白眼,“你有这个闲心,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选贤任能,多挖些人才为国效力呢!”   毕竟以后皇位是他的,提前选贤任能,日后他登基后能省不少事。   “选贤任能?!”甄让低声呢喃。   望着贾甄甄离开的背影时,瞬间醍醐灌顶。   难不成贾甄甄这是在提点他,让他在秋闱上,替她物色可用之人?!   她还是想争皇位的?!   此时,贾甄甄并不知道,甄让把她的意思曲解到了爪哇国。   正要抬脚上马车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热络的女声:“六妹。”   贾甄甄攥着扇柄的手,倏忽间收紧。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来人笑着走近,“不过一算,今天是你和甄大人回门的日子,就知道应该是你们夫妻俩没错。”   来人,一身蓝色圆领锦袍,头戴紫金冠,明明是女娇娥,却要扮男儿郎,眉眼间,全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贾甄甄转过身,僵硬道了声:“四姐好。”   四公主贾敏,闵贵妃的劲敌。   表面上温柔贤良,实则城府极深,上辈子,她为了拖闵贵妃下水,不知道许了迎春什么好处,让迎春帮忙诬陷贾甄甄谋逆。   却没想到,闵贵妃揭开贾甄甄是假公主,让她所有的筹划竹篮打水一场空。   “四公主。”甄让上前,自然而然将贾甄甄护在身后。   瞧甄让维护贾甄甄的模样,贾敏笑着打趣道:“六妹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我……”   贾甄甄欲说话,却被甄让抢了先,“四公主错了,得偿所愿的人是臣。”   贾敏愣了一下。   前段时间,她人虽然没有在盛京,但对盛京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一直以来,不是贾甄甄在对甄让死缠烂打吗?!   怎么现在……   贾敏脸色未变,“那真是恭喜甄大人了。”   先前与闵贵妃虚以为蛇,后在废置的宫殿里被吓了一通,贾甄甄现在筋疲力尽,也没精力再应付贾敏了,便道:“四姐,我有些累,先回府了,改日我们再好好说话。”   贾敏笑着应了,目送贾甄甄的马车走远后,眯着眼睛同驸马段衡道:“甄让怎么突然对小六变了态度?”   垂首而立的段衡顿了一下。   他们的敌人是闵贵妃,他一直盯着闵贵妃和闵相的一举一动,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但既然贾敏问了,他当即道:“是我的失职,我立刻派人去查。”   上了马车,贾甄甄就恹恹靠在车壁上。   “公主……”   “闭嘴!”甄让刚开口,就被贾甄甄打断,她眼睛都没睁,有气无力道,“我好困,让我睡会儿。”   甄让将关怀的话咽了下去,靠贾甄甄坐近了些,替她打着扇。   马车摇摇晃晃间,尘世所有的声音都慢慢被剥离掉,贾甄甄像掉进了一个洞里。   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满天星子。   有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走近,她心瞬间被揪起来了,整个人抑制不住的抖起来。   走到一半,甄让就发现贾甄甄发热了。   快马加鞭到府里时,贾甄甄已经烧的开始说胡话了。   太医赶过来,也是束手无策。   因为贾甄甄双目紧闭,死死把自己蜷成一团,谁都不让碰。   谁碰她就哭,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那种。   甄让不发话,屋子里围的人也不敢动作。   站在床边的甄让,望着蜷成一团的贾甄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声色沙哑问:“公主以前可曾有过这种症状?”   林姑姑摇头。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贾甄甄这样。   贾甄甄呜咽的哭声,落在甄让耳朵里,像是有人在拿钝刀,一点一点割他的心。   甄让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扭头去看太医,“先开退热的方子,”   “这没给六公主把脉,老朽,老朽实在不敢贸然开方子啊!”太医怕担责任,不敢开。   “那就开安神的。”   甄让眼里全是痛楚,上辈子到现在,贾甄甄永远笑的没心没肺的。   他从来没看见过她哭成这样子。   “公主现在这样子,就算有药也喝不进去,”林姑姑眼里泛起了水雾,颤声道,“不如先点些安神香,让公主先好好睡一觉?”   甄让僵硬点头。   宫人们手脚麻利换了熏香,安神香比平常多放了两倍,贾甄甄才睡了过去。   即便睡过去,可她时不时还要抽搐一下,整个人像只受伤的幼兽,蜷缩在大红锦被下,毫无血色的脸上全是泪痕。   甄让亲自绞了帕子,替她慢慢擦着脸,温柔的像是对着一个易碎的瓷器。   林姑姑眼眶发涩,欲退下去时,甄让叫住她:“姑姑,我有话跟你说。”   “公主以前,是不是过得很不好?”两人到了外间,甄让沙哑开口道。   林姑姑顿了一下,才道:“锦衣玉食,最起码外人看着是极好的。”   “她以前常去那座废置的宫殿吗?”甄让生硬转了话题。   林姑姑摇头,“奴婢来服侍公主后,从没见公主去过。”   甄让身形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先前进废置宫殿时,贾甄甄明显犹豫了一会儿。   说到甄妃时,她神色明显不自然。   他早该想到的。   “啪——”   掌心的青瓷杯瞬间碎开,血滴答滴答落了下来。   甄让像是没感觉到疼一样,颤声道:“公主回宫后,是不是生过一场大病?”   贾甄甄是七岁那年,才从宫外佛寺被接回宫,才陈国早就不是秘密了。   林姑姑点头。   所以是那场大病让她忘了他?!   重生后,甄让就发现,贾甄甄完全不记得他们曾相依为命那段日子了。   不记得也好。   甄让眼脸低垂,遮住眸底的痛色。   “驸马,你的手……”林姑姑忍不住提醒。   甄让突然抬眸,“劳烦姑姑帮我查几个宫人。”   “奴婢身份卑微……”   “凤仪宫的大宫女,位分低的嫔妃都要敬三分的。”甄让截了林姑姑的话。   林姑姑浑身一颤。   不过她曾在凤仪宫做大宫女,就像贾甄甄七岁才被接回宫一样,早就不是秘密了。   “皇后已仙逝多年,当年的荣宠不提也罢。”   说完,林姑姑冲甄让福了福身子,转身欲走。   “我不问姑姑在浣衣坊蛰伏七年,为何会选一个孤苦无依的公主做新主。”   林姑姑倏忽间站着身子,扭头时,眼里再不复平常的冷静,里面全是警备。   甄让松开手中的杯子,站起来。   一贯高山仰止的人,生平第一次,低声下气求人。   “这辈子,我要护住她,还请姑姑帮我。”   先皇后虽仙逝多年,但林姑姑的人脉还在。   自从成婚后,甄让对贾甄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   此时双目赤红的甄让求着她,林姑姑没办法拒绝。 第四十一章   贾甄甄是被渴醒的。   醒来时, 屋内的灯熄了大半,她刚有动静,纱幔就被人挑开了。   甄让步履匆促进来, “哪里不舒服?”   “渴。”   贾甄甄正要掀被子下床时,甄让已经倒了茶过来。   眼看他要喂自己, 贾甄甄忙接过茶盅,甄让顺势用手背去探她的额头。   感觉不烫了,甄让才松了一口气。   贾甄甄有气无力瞪了甄让一眼:“说话就说话,你能不能别老动手动脚的?”   “好, 还要喝吗?”   “不喝了。”贾甄甄将茶盅递给甄让,翻过身又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神香的缘故,后半夜贾甄甄没再做噩梦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 还是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 才醒来的。   睁开眼,看到甄让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贾甄甄尖叫一声,抬脚就踹了过去。   甄让毫无防备,直接被踹到了地上。   “你想干什么?”贾甄甄裹着被子坐起来, 一脸提防看着他。   自从成婚后,他们俩就达成了默契。   她睡床, 甄让睡榻,谁都没越界过。   甄让今天偷偷摸摸爬上她的床,想干什么?!   甄让被摔懵了,好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是看看公主还有没有发热。”   “放屁!”贾甄甄把被子裹了裹,“发热是用看的吗?!”   甄让:“……”   “大清早的吵什么?”林姑姑听到屋内的动静, 掀帘进来。   看到坐在地上的甄让,和把自己裹的只剩个脑袋的贾甄甄,愣了愣。   贾甄甄像找到了主心骨,急急道:“姑姑,甄让对我欲行不轨!”   “胡说什么?”林姑姑当即冷着脸呵斥,“你们都已经成亲了,什么叫欲行不轨?”   贾甄甄张了张嘴,却没找到能反驳林姑姑的话。   “公主误会了,我刚才真是想在上朝前,试试公主还又没发热。”甄让扶着腰站起来,哭笑不得解释。   贾甄甄这才注意到,甄让身上穿的是官袍。   也是,现在马上到上朝的时辰了,甄让就是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我暂且相信你,”贾甄甄将被子扒拉开了一点,狐疑盯着甄让,“你昨晚是去偷鸡了吗?眼底的乌青都快掉地上啦?”   这个小没良心的。   甄让心里腹诽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本正经道:“是,昨晚我去偷鸡给公主补身子了!”   贾甄甄:“……”   外面有小厮在催促,甄让抻了抻皱巴巴的官服,“我去上朝了,你待会儿记得喝药。”   “啰嗦,赶紧走!”贾甄甄不耐烦挥了挥袖子,重新躺回去,想要再睡个回笼觉。   林姑姑在旁叹了口气,“驸马昨晚衣不解带照顾了你一宿。”   “我睡我的觉,他照顾我什么?”贾甄甄不信。   “你昨晚从宫里出来,就一直在发热。”   贾甄甄:“……”   她完全没印象了,她只记得自己很困,然后上马车倒头就睡了。   再醒来,就是今天早上了。   他们夫妻俩的事,林姑姑一个外人也不便插手,便顺嘴提了一句,“公主以前可曾见过驸马?”   瞧甄让昨晚那模样,他似乎和贾甄甄以前见过。   “宫外状元游街的时候,见过一次。”   贾甄甄说完,望着头顶的绯色纱幔怔了怔。   那时候,她对甄让一见钟情,便立志要嫁给她。   如今倒是得偿所愿了,她却只想跑路。   贾甄甄长长叹了口气,果真人生全是变数。   贾甄甄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林姑姑脸上表情的变化。   甄让昨晚问了贾甄甄以前的事,显然他们不是那个时候才认识的。   不过瞧贾甄甄这样,应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姑姑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道:“昨晚驸马让我帮他查几个人。”   虽然她看得出来,甄让对贾甄甄没有坏心思。   但贾甄甄才是她的主子,林姑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跟贾甄甄说一声。   贾甄甄瞬间坐直:“都有谁?”   林姑姑将昨晚甄让说的人名复述了一遍。   这些都是她院里伺候的宫人。   贾甄甄拧眉,努力回想了一下,对这些人完全没印象。   除了方鹤之外。   “既然他让姑姑帮忙查,那姑姑就帮他查吧!”   她倒想看看,甄让想干什么,“不过查的时候,还请姑姑着重查查方鹤。”   方鹤看着人如其名,整个人不卑不亢的。   如果不是个内侍,定然是像金宴竹一样的人。   虽然贾甄甄惜才重用他,但总觉得,还是得查清楚来历才好。   贾甄甄和林姑姑说着话,有宫人进来说金宴盏来了。   金宴盏也不是外人,贾甄甄只披了件外衫,就让人将她请进来了。   金宴盏一步三晃进来,揶揄道:“啧啧,你们昨晚玩的很开啊!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撞见甄让了,他还是扶着腰出去的……”   说着,眼神暧昧扫向贾甄甄的脖颈。   贾甄甄下意识将衣领拢好。   拢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   当即凉飕飕瞪了金宴盏一眼。   “嘤嘤嘤,人家刚从林国回来就来看你,你竟然还对人家这么凶……”   “闭嘴!”贾甄甄忍无可忍打断金宴盏,额头的青筋迸了迸,“帮我个忙。”   “你求我啊!”金宴盏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   贾甄甄面无表情:“我求你。”   “咳咳咳咳……”金宴盏被茶水呛了一下。   贾甄甄平常从来不肯轻易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金宴盏倒有些好奇了。   “说来听听。”   “帮我买几个好看的花娘小倌。”   金宴盏:“……”   “你们玩儿这么刺激的吗?”   贾甄甄咬牙切齿道:“把你脑袋里龌龊的想法收起来!”   要不让金宴盏帮忙,贾甄甄现在就想把她扔出去。   “好好好,我收起来,我收起来。”   见贾甄甄真要动怒了,金宴盏立马举手投降,“不过你买花娘小倌小倌干什么?”   贾甄甄深吸一口气:“送人。”   陈帝最恨人结党营私。   是以上辈子,闵贵妃授意让她去结交傅子垣的时候,贾甄甄低调到不行。   可最后,还是被人扣上了一顶谋逆的大帽子。   重来一次,既然不能忤逆闵贵妃,那她就越张扬越好。   毕竟全盛京人都觉得,她这人行事不羁没脑子。   那她得对得起外界对她的评价!   再说了,陈帝那人生性多疑,与其偷偷摸摸,不如高调来,把一切都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   不过要是她的人去买花娘小倌,只怕人还没送到将军府,闵贵妃就先一步把人拦下来了。   这事她只能让金宴盏替她去办。   “送花娘小倌多不实在,你还不如直接简单粗暴送钱呢!”金宴盏提议道。   贾甄甄理直气壮道:“我倒是想送钱,可我穷!”   “你认真的?!”金宴盏摇着金算盘,“要不是甄让志不在经商,以他的头脑,过不了几年,陈国首富就要改姓甄了,你还跟我哭穷?!”   贾甄甄没空跟她瞎掰扯,“帮不帮?给句准话!”   “帮帮帮,六公主您开口,怎么能不帮呢!”   “那行,到时候,你把人选好,我让林姑姑去接。”   不然她花钱买了人,她的人不去露个脸,谁知道是她送的!   “没问题!”金宴盏应了下来,靠过来八卦道,“哎,我就去了趟林国,你怎么就拿下来了甄让,来,快跟我说说……”   “出门右拐,去一品楼,你想听什么,那里的说书先生都知道。”   “嘿嘿嘿嘿,说书先生哪儿有当事人口述的详细?”   “但是当事人不想口述。”   说完,贾甄甄直接让人把金宴盏轰了出去。   “公主,您真要给傅将军送花娘小倌?”林姑姑总觉得这事不靠谱。   贾甄甄知道她在想什么。   傅子垣手握兵权,要是能得他支持,储位就唾手可得了。   到时候,她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可他娘的,她是个假公主!!!   上辈子,她还傻兮兮的去争皇位了。   结果连皇位的边都没摸到,就成了炮灰。   而且傅子垣那人,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表面上笑嘻嘻,肚子里全是算计。   跟他合作,无异是与虎谋皮,最后,他还能狠狠反咬你一口。   “当然是真的了。”   贾甄甄还不忘交代林姑姑,“送人的时候,你记得一定要说,也不知道傅将军好哪一口,就两种都挑了些,请将军随意。”   “公主,你这是在拉拢傅将军吗?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膈应人家?”   林姑姑拧眉,人家送礼都是投其所好,贾甄甄倒好,眉毛胡子一把抓,花娘小倌一起送,让人家挑。   这要是搁个气量小的,保不准觉得她是在故意羞辱人家。   “哪有?姑姑你想多了。”   贾甄甄没承认,但她确确实实是故意恶心傅子垣的。   上辈子,傅子垣这个白切黑的笑面虎,表面上跟她推心置腹,背地里却联手别人,狠狠捅了她一刀。   这辈子,不恶心他一次,贾甄甄觉得憋屈的慌。   “可是……”   “别可是,姑姑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贾甄甄打断林姑姑的话,“姑姑你行找人,把这院子里的红纱囍字全给我撤了,一眼望过去全是红色,晃的我眼睛都花了!”   见贾甄甄油盐不进,林姑姑只好作罢,唤人来收拾屋子。   贾甄甄摇着团扇,打着哈欠嚷着让他们手脚麻利点,她还想再睡个回笼觉。   有宫人弯腰进来道:“公主,甄小姐来了。”   甄妩?!   她还没去找她,她倒先来了。   贾甄甄瞬间不困了,精神抖擞道:“快,快请进来。”   要想正大光明离开,她得先把这朵白莲花扶正喽! 第四十二章   很快, 宫人就带着甄妩进来了。   甄妩微微低头,冲贾甄甄行礼,娇娇怯怯地道:“阿妩见过公主。”   “嗐,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   贾甄甄伸手虚虚扶了甄妩一把, “来,妹妹快坐。”   “谢公主,”甄妩攥了攥手中的帕子,打量着她的神色:“听说公主病了, 阿妩过来瞧瞧。”   “咳,已经没事了,倒是你, 身子怎么样了?”贾甄甄关切地问。   甄妩微微皱眉, 她有些不习惯贾甄甄的热情,但不动声色地柔柔笑开,客气道:“阿妩没事,多谢公主记挂,上次还让太医去瞧我。”   “不是我让太医去的, 是甄让让太医去的。”贾甄甄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不知道吗?”   他?   甄妩愣了下,唇角不自觉便微微上扬。   贾甄甄觑着她神色, 很有戏!   赶紧趁热打铁,开始行云流水地瞎编:“其实甄让对你很是不同的。你看,我是个公主,他都对我横眉冷眼的, 但是对你就不一样了,看你的眼神温柔的都能滴出水来。”   “不是的,哥哥他只是性子慢热而已。”   话是这么说, 甄妩却娇羞地垂下头,露出雪白的脖颈。   贾甄甄知道她是在偷笑,心里乐开花,继续瞎编。   “慢热什么?!他明显是看人呢!”贾甄甄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我跟你说吧,我们俩这桩婚事啊,那就是赶鸭子上架!我不想嫁给他,他也不想娶我。”   贾甄甄觉得,要想撮合他们俩,得让甄妩先打消对这桩婚事的误会!   果然,甄妩愣了一下,神色迷茫,讷讷道:“公主不是很喜欢哥哥吗?”   “早就不喜欢了。”   ?   甄妩扯出一抹敷衍的笑,她对这个答案半信半疑。   贾甄甄挥了挥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知道你哥有喜欢的人。”   甄妩紧张起来,一下子攥紧了帕子。   贾甄甄竟然也知道这件事。   她颤声问:“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你哥亲口跟我说的。”   贾甄甄奇怪扫了脸色突然变白的甄妩一眼,觉得她可能是怕自己会为她,当即声音又放轻了不少。   “你别怕,我不喜欢你哥,所以我绝对不会棒打鸳鸯的。”   贾甄甄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直白了。   可甄妩脸上血色殆尽,整个人看着,摇摇欲坠的。   难道是自己药下猛了?   有可能!   贾甄甄怕再说下去,甄妩等会儿要犯病了,便赶紧换了个话题:“你哥快下朝了,要不我们出门去接接他吧?”   嘿嘿,然后中途自己找个借口溜走,可以给他们一个独处的机会!   贾甄甄觉得自己很贴心了。   甄妩却赶紧摇摇头,她神色慌张,赶紧拦住贾甄甄:“不!不了……”由于她的口气太过于生硬,便笑笑解释道:“哥哥说过,他下朝回来的时候,不喜欢人去接他的。”   是吗?   贾甄甄一头雾水。   可不对啊!   上辈子,甄妩没少怂恿她出门去接甄让的。   虽然甄让每次对她都没好脸色,但是对甄妩还是不错的。   这次去见甄让的机会就在眼前,甄妩怎么突然一反常态的不去了呢?!   “姑姑,你有没有觉得,甄妩今天有点怪怪的?”   林姑姑进来送酸梅汤时,贾甄甄悄声说了句。   林姑姑还没答话时,甄妩已经开口了,“公主可会下棋?”   “不会。”   贾甄甄知道甄妩接下来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我也不感兴趣,不想学。”   甄妩笑的十分温柔:“可哥哥喜欢下棋,若是公主学会了,闲暇时就能跟哥哥对弈了。”   “不学。”   贾甄甄拒绝了。   甄妩咬了咬唇角,又换了书籍,“哥哥喜欢看奇闻怪谈,我把书单列下来,公主抽空看一看,平常能和哥哥聊一聊。”   “不用,跟奇闻怪谈想比,我更喜欢看话本子。”   贾甄甄打量着甄妩,她大病初愈,脸色微微苍白,透着几分病西施的柔媚。   但这神色十分不对,除了病态,还有些躲躲闪闪的。   贾甄甄越来越觉得今天的甄妩有问题。   上辈子,她知道自己喜欢甄让,才会投其所好告诉自己这些,借此拉近两人的关系。   可今天,她已经明确说了,她不喜欢甄让了,她却还要在说这些,老让人有一种她在尬聊的感觉。   再说了,出门不好吗?干什么非整这些闷在屋子里的活动。   “哎,闵公子,您等等,这是内院,您容奴婢通报一声……”   外面突然传来宫人的声音。   贾甄甄刚站起来,满头大汗的闵思琢,火急火燎从外面跑进来。   “哟!闵少爷这是又被人追债啦?”贾甄甄揶揄道,“这次欠的是风流债,还是钱……”   “快,快跟我,跟我走!”闵思琢气喘如牛,上前就要去拽贾甄甄。   贾甄甄一个闪身躲开,“干什么?!我没钱帮你还赌债的!”   “金……金……”   “没钱,我没钱。”   “金……金宴盏出……出事了!”   “阿盏,她出什么事了?”   贾甄甄立刻正色起来,金宴盏不是刚从她这里走了没多久?   闵思琢虽然平常不着调,但从来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边走……边说。”   闵思琢拽住贾甄甄,朝外跑。   两人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对车夫说了声:“去宫里”后,闵思琢就跟条缺水的鱼一样,抱着茶壶猛的灌起来。   贾甄甄心急如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是要去宫里?”   “金……金宴盏冲撞了莲贵人,被宫里人带走了。你家那个‘妹妹’!” 闵思琢咬牙切齿:“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非让侍女将我拦在府外。”   贾甄甄不以为然,冷冷嗤笑一声。   “她就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而已,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当街带人走?再说了,金家能是被随便动的?”   “她是个贵人,可……可她怀的是龙嗣啊!”闵思琢气喘吁吁道。   贾甄甄瞬间坐直,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她有孕了?”   不可能!   贾甄甄明明记得,莲贵人上辈子有孕是在临近中秋的时候。   如今刚过五月,她怎么可能有孕?   “我也只是猜测,但是看她衣服上有血渍,而且被撞的第一反应,是捂着肚子,很像是有孕人的模样。”   闵思琢说的有模有样,还自己在自己肚皮上比划。   贾甄甄原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下,现在当即认真起来,“你说阿盏是怎么冲撞莲贵人的?”   “我也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就看到阿盏被人带走了,问了旁边的人,说是阿盏喝醉了骑马,撞上了出来的莲贵人。”   “放他娘的屁!”   贾甄甄没忍住爆了粗口,“阿盏前脚刚从我府里走,后脚就跟冲撞了莲贵人,她哪儿来的时间喝酒?!”   “这……我也不知道。”   闵思琢有自己的思量,“你与金宴盏交好,这事有可能是冲着你来的,你小心点。”   贾甄甄现在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上辈子,莲贵人不是在这个时候有孕的。   而且金宴盏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她向来知道轻重,不可能做出当街冲撞莲贵人这种事来。   如果说有人是冲自己来的,自己最近也没得罪什么谁。   谁要对她下手?   闵贵妃?四公主?还是傅子垣?   一团乱麻!   马车很快入了宫,闵思琢是外男,在后宫没有传唤,是不得入内的。   他只能将贾甄甄送到宫门口。   目送贾甄甄坐着轿撵走了之后,他又返回上了马车,喊道:“回甄府!”   贾甄甄紧赶慢赶到莲贵人住的宫殿时,闵贵妃身边的阿袖正候在殿门口。   看到贾甄甄出现,她忙弓着腰拦住贾甄甄,道:“公主别进去了,赶紧回去。”   回去?   贾甄甄恍若未闻。   她抬脚就朝殿内走去,阿袖见自己拦不住,直接向两个内侍使眼色。   “六公主,得罪了。”   两个内侍上来就要抓贾甄甄,被贾甄甄反手两巴掌扇到地上,“滚!”   “公主,您知道,您进去意味着什么?”阿袖不让。   她当然知道了!但她不能不来。   贾甄甄望着阿袖,冷笑一声,蓦地却又笑了:“我不进去,背后的人就能放过我了吗?”   这……   阿袖神色一僵。   贾甄甄一把推开怔楞的阿袖,大步跨了进去。   后宫叫得上名字的妃嫔都在院子里候着。   正是南风入怀的好时节,花开柳绿点点翠,映着美人芙蓉面,说不出的热闹。   看到贾甄甄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有幸灾乐祸的,有嘲讽的,还有看好戏的。   贾甄甄不在乎。   她直接上前,冲坐在圈椅上的陈帝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来了就等着。”   陈帝面容平静,可手上的串珠转的飞快。   贾甄甄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她扭头,看着紧闭的殿门。   有宫娥鱼贯而入,而后又神色匆匆地出来,热水一盆一盆端进去,站在门口的太医窃窃私语。   这么多太医,陈帝是把整个太医院都搬过来了。   到底是暴雨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全要看莲贵人腹中的孩子是否能保得住了。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屋内传来莲贵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的孩子……”   贾甄甄心里紧绷的那根琴弦,‘嗡——’地一声断了。   她顿时跌坐在地上。 第四十三章   “哗啦——”   陈帝手上的串珠断开, 珠子掉了一地。   太医们面色惨白,齐刷刷跪了一堆,连声请罪。   “臣等无能, 没能保住皇嗣,请皇上降罪。”   莲贵人的胎, 已经是陈帝对于儿子的最后希望,现在就这么没了。   贾甄甄看过去,乌泱泱全是脑袋,拥挤在这里的, 都是人命,这么多的人命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一个尚未可知性别的胎儿。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莲贵人可有大碍?”   陈帝面上波澜不惊, 站起来踱了几步, 他不进去看莲贵人,只是望着一众太医,语气很平淡。   在宫中当差的都是人精,听到陈帝这话,一个太医赶紧道:“陛下放心!莲贵人并未伤及根本, 微臣为她疗养月余,便就无碍了!”   陈帝‘嗯’一声, 目光落在这个太医身上,道:“以后莲贵人的平安脉就交给你了。”   这太医赶紧领了口谕,退下去。   莲贵人没有事,陈帝放下了心里一块大石头, 人也没有方才紧绷了,他终于朝着莲贵人的内殿走去。   一众人齐齐长舒一口气,陈帝没有当场责罚, 那便说明他不会迁怒。   今日在这事总算是要过去了。   贾甄甄却是头皮紧绷。   她知道,太医的罪责陈帝不追究,那他的一腔怒气,就会全部发泄在金宴盏身上……   只有金宴盏一人落难,其他人怕殃及池鱼,肯定不会有人来求情,那到时候,金家哪怕散尽家财,也是保不住金宴盏的。   “父……父皇……”   贾甄甄颤声喊道,她不能等陈帝见了莲贵人再责罚金宴盏。   莲贵人本来入宫就是打算母凭子贵的,这下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弄没了胎儿,人正难过,拉住陈帝一阵好哭,到时候才是真的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陈帝脚步一顿。   一众人才松口气,登时都挺直了脊背。   陈帝吩咐内侍:“把当街冲撞莲贵人的人,拉出去直接杖毙!”   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日却是说到‘杖毙’两个字,已经嘴唇抖动,杀意毕现。   贾甄甄脑袋里嗡的响了一声,赶紧道:“父皇!”   端妃阴测测笑:“六公主有话说?”   陈帝闻言,视线也落在贾甄甄身上。   贾甄甄此时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抬头,看见闵贵妃立在一边脸色阴郁,她直接略过,高声道:“父皇!金宴盏不是那种横冲直撞的人,这件事情肯定另有内情,求父皇明察秋毫!”   “明察秋毫!?”   陈帝憋着火气,笑出声,问道,“当街醉酒纵马伤人,有数十双眼睛看着,你告诉朕,还要查什么?!”   陈帝对莲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很看重。   在诊出喜脉之后,他生怕后宫那些龌龊的手段伤到莲贵人,连一丝风声都没走漏。   却不想,千防万防,莲贵人乔装出宫上个香的工夫,竟然被人惊了马车滑胎。   贾甄甄已经是六神无主,根本无暇顾及陈帝话里的警告,她只是下意识解释:“父皇,阿盏辰时三刻才从我府里走,刚到巳时就在街上冲撞了莲贵人,这么短的时间……”   贾甄甄跪行着朝陈帝看去:“父皇,她根本没时间喝酒的。不如,不如您让人把阿盏带出来,听听她怎么说?”   “阿盏?”端妃哂笑,对着陈帝道:“陛下,六公主与金宴盏可真是情谊深厚,此时叫这个谋害皇嗣的罪人之名,居然还是阿盏呢!”   贾甄甄脸色瞬间惨白。   端妃这话,无异于火烧浇油。   陈帝当场就震怒了。   “这些年,朕纵着你,连带着你的狐朋狗友,都学会仗势欺人了?来人,立刻把金宴盏拖出去杖毙,六公主为其开脱,杖三十,罚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府。”   这对闵贵妃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她赶紧一把拉住还要说话的贾甄甄,用眼神示意她,不准再轻举妄动。   贾甄甄充耳不闻,甩开闵贵妃的手,挪到陈帝面前。   “父皇,求您看在金家每年为朝廷捐粮赈灾的份儿,彻查此事吧!儿臣愿以性命担保,阿盏绝不是当街纵马的那种人!”   贾甄甄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只能寄希望于陈帝看在金家的面子上。   陈帝心性多疑,闻言顿时大怒:“你在威胁朕?”   贾甄甄赶紧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觉得此事另有隐情,想请父皇……”   “滚!”   贾甄甄话还没说完,陈帝一脚直直踹在她肩窝。   这一脚很重,贾甄甄直接向后摔去,头正好磕在鹅卵石上,她顿时眼前直冒金星。   陈帝抛开帝王的涵养,直接一把揪住贾甄甄衣领,将她拉过来,狰狞道:“另有隐情?十几双眼睛看着!就因为她是你朋友,你就觉得这事另有隐情?!”   天子一怒,众人生惧。   妃嫔们齐齐跪了一地,“皇上息怒!”   眼神却不住去瞄闵贵妃。   闵贵妃平素最疼贾甄甄,她们倒想看看,她今日怎么收场!   闵贵妃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攥了攥手中的帕子,知道今日这事怕是不能善终了。   闵贵妃抬手扶了扶耳坠上的南珠,弯腰跪下去,“都是臣妾管家不严,纵的小六不知天高地厚,请陛下责罚臣妾。”   “可不是么?这些年贵妃娘娘也太纵着六公主了!”   端妃一直想着扳倒闵贵妃,自己上位,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即不阴不阳道,“可是莲贵人今日外出上香,已是十分低调了,怎么就偏偏撞上了金小姐呢!”   一石惊起千层浪。   众人各自有各自的思量。   金宴盏不过是个商人之女,她实在没必要去动一个怀有皇嗣的贵人,除非有人害怕这个皇嗣落地,从而指使金宴盏!   贾甄甄被吼的三魂去了六魄。   她哪怕前世饮药而亡,但并没真正见过陈帝如此暴怒对她,此时正是慌乱,被这么一吼,只觉得面前的陈帝面容陌生。   “皇上!您要为我们家贵人做主啊!”   一个宫娥突然跪下来,她朗声哭着道:“奴婢今日陪同贵人上香,回来的时候,路过安岚坊,正好遇到了金小姐!”   陈帝扔开贾甄甄,道:“说!”   宫娥得了授意,登时嘴皮子翻飞,说的十分利索:“金小姐说她在为六公主办差,当即不管不顾纵马冲了过来,这才导致我们的马受惊,害得贵人从车上摔了下来。”   贾甄甄一脸惊愕。   她认得这个宫女,这个宫女是闵贵妃的人。   闵贵妃这是要弃卒保帅了。   “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帝的声音里,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贾甄甄凄惨一笑,没有一个人想救她,就如同前世,她坠入深渊时,也是这样。   人生哪怕重来,依然如此,她是不被偏爱,不被保护,永远被放弃厌恶的那个。   实在无趣,无趣的很啊!   贾甄甄心如死灰:“儿臣还能说什么呢?儿臣说的,父皇还会信吗?”   “冥顽不灵!真是冥顽不灵!!”   陈帝颊边的肌肉都在哆嗦,怒声道,“一直以来,朕以为,你只是骄纵了些,本性还是好的……”   端妃赶紧道:“陛下莫气,生气伤身啊!”   陈帝丝毫不搭理她的殷勤,只继续道:“如今,你犯下这等错事,还不知悔改。刚才你说,你愿以性命担保金宴盏,现在朕成全你!”   陈帝大怒,一众嫔妃无人敢求情。   陈帝道:“来人,把六公主杖五十,不准手下留情!”   内廷执杖者,都是看人下菜。   陈帝罚她杖五十,不准手下留下,这是想活活打死她。   上辈子,哪怕到最后,陈帝也弃了她,但贾甄甄都不曾怨憎他,因为他宠的她骄纵。   因此重来一次,她依旧把他当父亲。   可直到今天。   贾甄甄才知道,在陈帝心中,她甚至连一个真相都比不过。   贾甄甄跌坐在地上,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没有人肯为她说一句话。   陈帝连个眼神都没给她,直接抬脚朝殿内走。   就在此时,殿门外突然传来吵嚷声。   有一道男声冷冷响起,如寒冰碎玉,冬雪冷冽,裹着不容置喙地气势,他道:   “皇后的凤玉在此,谁敢拦我?!”   跪着的一众人,立刻扭头看向殿外。   已经虚脱无力的贾甄甄正被内侍架起要杖责,她只觉得她被押在内侍手里的左胳膊突然被人放开了。   一抬头,一身绯色官袍落入眼里,这颜色缠绵,如花开芳菲,有春意融融。   贾甄甄蓦地生出一丝温暖来。   是上苍眷顾她,给她最后的人生一抹亮色?   “滚开!”   随着这声怒喝,另一边的胳膊也从内侍手里出来了。   贾甄甄人软软跌下去,却被一个温暖的环抱接住了。   说话的人是谁?怎么这样熟悉……   贾甄甄仰头,就见是甄让,他神色冷漠中透着伤情和狠戾,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间有些迷茫。   贾甄甄便道:“你怎么来了?”   甄让笑起来,似春风温柔,细白指间心疼地拨开她脸上的乱发,语气微抖,却十分温柔,像在呵护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他道:“臣下朝回府,见公主不在府中,臣甚念,便自作主张跟来了,还望公主恕罪。”   恕什么罪啊。   贾甄甄觉得好笑,便笑着道:“我犯了错,要被杖责打死的,以后我都不会在府中了,你不要念我……”   甄让狠狠一抖,眼里波光璀璨。   贾甄甄想,他是要哭了吗?他是不是也觉得我的一生悲哀,从没人站在我这边。   甄让道:“臣不会让公主有事的!”   “可……”   “若真有事,碧落黄泉,臣,永随公主。”   一瞬间,贾甄甄觉得自己掉了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以后,我是钮钴禄.甄甄(冷漠脸) 第四十四章   “好丑!”   一道男声猛地响起, 将正七荤八素的贾甄甄炸了个外焦里内。   谁?   闵思琢一把扇子直接遮住贾甄甄的脸,将她和甄让分隔开。   “我说,人家姑娘掉眼泪那叫一个梨花落雨!或者香腮带泪!你这哭的什么玩意儿?小爷眼睛都要被辣瞎了!”   要是平常, 贾甄甄会一蹦三尺高,一秒爆其狗头。   但今天。   不知怎么, 她就这么毫无仪态地躺着,任由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却并不想动,甚至心里生出一些羞涩来。   真的很……丑吗?   那……   那然后的东西, 贾甄甄却一时间想不出来,只是卡在这里,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放肆!”   陈帝脸色阴沉, 暴呵一声。   贾甄甄下意识就揪住手边的东西将脑袋缩过去。   她怕了。   她怕。   “我在。”   一只手温柔地托住她的后脑勺, 甄让的声音带着哄小孩的安抚,轻声道:   “甄甄,我在。”   这声音实在甜而充满了疼惜,贾甄甄不由自主应道:“唔。”   因她的回应,甄让笑出声。   他的声音很轻, 几乎只是空气中细微的波动,但却让贾甄甄一瞬间心落了下来, 她沉溺于这个怀抱,沉溺于这个人。   这份沉溺,让四周没有了大庭广众,也没有了暴怒的陈帝。   端妃冷笑:“成何体统!你们当皇宫是什么地方?一堆人就这么闯进来!”   闵贵妃脸色阴沉:“思琢!”   “朕的驸马好大的阵仗!”陈帝抬脚走过来。   “皇上!”   一直站在闵思琢身后的林姑姑, 抬步拦住陈帝,跪下恭敬磕个头:“皇后临终前,将凤玉交给奴婢保管时, 曾叮嘱过奴婢一件事。”   “你是……林兰?!”   陈帝后退两步,似是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他目光如电,扫过殿前众人。   殿内的莲贵人已恢复了神智,撕心裂肺地哭:“皇上!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端妃恐生变故,道:“皇上,处置六公主……”   陈帝猛地扭头看着她,他神色阴沉暴戾,端妃吓的脚软跪下。   陈帝道:“所有人等,即刻退出莲贵人宫外!”   人群呼呼啦啦走了,到了宫外,人群小声交头接耳。   贾甄甄被甄让一直抱在怀里。   这会儿出了殿门,闵思琢没好气,又疼惜她,道:“你可真是好命!各个都想救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了!祸害遗千年嘛!”   贾甄甄一脸骄傲,一抬头正撞进甄让水光潋滟的眼里,她有一瞬间的怔楞,这人怎么哭的时候,眼睛波光粼粼,笑的时候,也是星撒春水,一池皱。   你……你别看我呀。   “咳咳。”   贾甄甄不大自然地从甄让怀里下来,拱手道谢:“多谢驸马!”   甄让本来因她离开而失去光彩的眼睛,闻言又亮起来。   “喂喂喂!!!小爷我呢?!我才是功臣!” 闵思琢不满意了。   “你是内人,有什么好道谢的!”   贾甄甄浑然不觉甄让的眼神成了刀子,飞着扎了闵思琢一身。   三人正打闹,林姑姑出来,道:“皇上传驸马觐见。”   !   一堆妃嫔顿时神色各异,但不约而同黏在他身上,他被这样多的目光盯着,却脊背挺而直,微风拂过,他眼睑一动,抬手拨开贾甄甄脸颊上的龙须发丝,手要离开的时候,又一下子掐住了她的脸蛋,见她吃痛,一下子收了手。   他大约是高兴,眼里全是志得意满的笑意:“回去好好罚你!”   “你凭什么罚我?!”   甄让没答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直接进去了。   不过三刻,甄让和林姑姑出来了。   一堆妃嫔呼啦啦围上来,贾甄甄道:“怎么样?父皇……父皇他没有为难你们吧?”   甄让没答话。   他一把抽出她手里闵思琢号称‘无价之宝’的扇子,丢回给闵思琢。   声音严正清冷:“金宴盏闹事伤人一案,此事尚有疑点,因牵连六公主,陛下有令,责臣彻查,事情未查清楚之前,罚六公主去护国寺,为莲贵人抄经祈福。”   哈?   贾甄甄不可置信。   刚才说要打死她的陈帝,就这么放过她啦?!   闵思琢也好奇,可惜还没问,就被闵贵妃叫住训话。   一出宫,上了马车,贾甄甄就急急问:“你跟父皇说什么了?父皇怎么突然放了我?”   “父皇?”   甄让嗤笑一声,说不出是嘲讽陈帝还是心疼贾甄甄。   “快说!不然大刑伺候!”   贾甄甄手不规矩地去挠痒痒。   甄让由她闹着,好半天,终于又笑了,他无奈地道:“你是托了甄妃娘娘的福。”   “哈?”   “甄妃娘娘跟林姑姑一样,都曾侍奉过皇后娘娘,当年甄妃被罚去佛寺,与皇后娘娘有关。皇后娘娘心中有愧,临终前,便将凤玉交给林姑姑。不然,大罗神仙都救不了我这个大胆的夫人!”   “是吗?”   贾甄甄依旧狐疑,趴在甄让腿上,整理劫后余生的复杂感。   甄让一脸沉思,拳头紧握。   当然不是了。   马车摇晃,终于到了甄府,贾甄甄由侍女搀着去收拾行李要上佛寺。   林姑姑却驻足,甄让明白她有话要说,便屏退众人。   林姑姑作势要跪:“六皇子。”   甄让拦住林姑姑:“姑姑还是如常叫我驸马吧,皇上也愿意暂时不暴露我的身份,更何况,我喜欢驸马这个称呼。”   林姑姑叹口气。   今日陈帝大怒,闵思琢到甄府一讲来龙去脉,林姑姑吓得顿时脚软,甄让却恰好此时回来,拉了她便自陈身份。   甄妃性格十分懦弱胆小,但容貌却与皇后颇为相似,陈帝一次醉酒后,强要了甄妃。   甄妃产下一子,却恐惧宫廷深深,于是便狸猫换太子,将皇子换成了公主。   甄让对皇位无兴趣,也对前尘旧账没感觉,只是今日,贾甄甄突然出事,他一下子方寸大乱,迅速梳理后,他能拿得出来的王牌只这一张。   于是他便联合林姑姑,在陈帝面前上演了一出滴血认亲。   林姑姑仍是疑惑:“陛下怎么会信的那么容易,哪怕是……”   哪怕是滴血验亲,他那个疑心百出的人,也会将事情押后,等有证据,才会信任甄让。   但贾甄甄等不了。   甄让笑了,对着林姑姑眨下眼睛:“这是秘密。”   这不仅是秘密。   而且还是一个难堪的疮疤。   反正事情暂告一段落,林姑姑也松口气,不再追问,只是跟甄让相视一笑。   今日真是刺激。   陈帝说让贾甄甄即刻出发,贾甄甄也不愿在这里久待,她迅速收拾了东西,出来的时候,府外正是一轮圆月融融。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甄让等在马车边。   “甄甄,你把我也带上嘛!阿盏还在牢里,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甄让眉头一跳,身边的小厮瞬间垂下脑袋。   这还是自己的甄府吗?   闵思琢是什么时候来的!   贾甄甄道:“好啊,带你去当和尚!”   闵思琢用肩膀撞了一下贾甄甄,脸上写着‘快夸我’三个大字。   “你看今天要不是小爷,你可就……” 闵思琢手利索在脖子上划拉一下。   一道寒光射在闵思琢手上,闵思琢觉得手似乎疼了下,赶紧收了手,扭头寻找目光源头,却见是一个笑的温柔的甄让。   贾甄甄还在打闹,笑着感谢:“是是是,能认识您闵少爷,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公主!”甄让打断。   贾甄甄一脸呆萌看着甄让,他不该睡觉吗?在门口干什么?查案?大可不必穿的这么绯红让人把持不住吧……   甄让走到贾甄甄身边,不着痕迹挤开闵思琢:“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哎,我也去!”   闵思琢追着要上马车。   甄让将贾甄甄在马车里安置后,抬脚很没有君子风度地一脚踹开了闵思琢。   小厮一脸惊讶,这真的是甄让吗???   甄让一脸你什么都没看到,你眼花了的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小厮重重点头:肯定是自己看错了,甄大人怎么会那么没风度!   是的,刚才他眼花了。   马车扬长而去,闵思琢扑了一身灰。   马车里。   黑灯瞎火,贾甄甄摸到一只手,笑了:“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跟着我?!”   甄让额头青筋蹦起。   他准备了一堆的‘月色融融、花前月下’的话,瞬间消失。   他握住贾甄甄的手,一下子扑上去,亲在贾甄甄唇上。   贾甄甄愣了一下,顿时慌乱起来,双手慌地不成样子,虚弱无力地推着甄让。   甄让笑了。   他怒气顿时消了大半,剩下的一部分仍在,但绕在舌尖,末了,却变成一句话:   “甄甄,我是谁?”   “你……你……”   贾甄甄呼吸急促,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转动着,名字要叫出的一瞬间,一支飞云箭穿破马车,带着疾风一下子刺穿皮肉。   马车慌高喊:“大人!公主?”   马车里除了箭刺进来时的一声闷哼,迟迟没有没有人回应。   到底是甄让还是贾甄甄出事了?!   车夫跳下马车,一把抽出藏在马车边的刀。   树叶遮住了月光,黑漆漆的山里,跳出十几道影子,他们手拿刀剑,闪着寒光。 第四十五章   贾甄甄跳下马车时, 外面已经叮铃哐啷打起来了。   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正在和他们带的侍卫在厮杀,到处是刀刃划破皮肉的声音,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贾甄甄腿瞬间软了。   差点栽下去时, 被人一把揽住腰护进怀里。   “别怕,我在。”   甄让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贾甄甄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眼里全是害怕。   她都已经被罚去佛寺了,为什么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是闵贵妃?!还是四公主?!   今晚月色亮的骇人,却亮不过泛着森冷寒意的刃光。   甄让护着贾甄甄, 立在马车旁,目光冰冷看着厮杀的众人。   纵然这些杀手来势汹汹,可他们带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一番厮杀之后, 对方不敌, 便迅速撤了。   “公子,可要去追?”惊蛰拎着长剑过来询问。   甄让摇头,“原地休整,检查伤亡情况。”   惊蛰似乎有话要说,但见甄让抬手, 还是识趣退下了。   甄让抱着贾甄甄,像安抚幼兽似的, 抚摸着她的发顶,轻声哄道:“好了,没事了,他们走了。”   走了么?!   贾甄甄怯生生抬头, 见周围只剩他们的人,也没有尸体,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甄让怀中退出来, 正要说话时,猛的瞥见甄让左肩上晕开一团血渍。   愣了下,急急扳过甄让肩膀,这才发现他后肩上插着一支箭。   “你中箭了?怎么不早说?!”贾甄甄吓了一跳,想伸手去碰,又怕弄疼了甄让,惊慌失措喊人,“姑姑,快!快拿药来,甄让中箭了!”   “没伤到要害,不碍事!”说话间,他还伸手,温柔替贾甄甄拂去颊边的碎发。   贾甄甄瞬间急了,“都成这样了,还叫没伤到要害?!是不是你这条胳膊废了才算伤到要害?!”   说完,不由分说拽着贾甄让坐下。   甄让知道自己没大碍,但见贾甄甄在担心他,又舍不得解释了。   林姑姑过来的很快。   替甄让拔箭上药,贾甄甄蹲在一旁,小声问:“姑姑,他这胳膊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林姑姑略通医术,听到她这么说,贾甄甄就放心了。   一时半刻走不了,侍卫们便生了火。   贾甄甄坐在甄让身边,开口道:“你觉得今晚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公主觉得呢?!”甄让反问道。   贾甄甄抱膝坐着,看着面前的火堆,表情很平静。   “不是闵贵妃,就是四公主,只是我想不明白,我已经背了莲贵人滑胎的锅,她们为什么还要派人来杀我?”   甄让语气懒散道:“或许她们的目标是我呢!”   贾甄甄抬眸望着他。   “这件事,陛下派我去查,真相如何,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幕后黑手大概坐不住了吧!”   贾甄甄皱眉:“父皇生性多疑,这个时候派人来杀你,不摆明了告诉父皇,我是被冤枉的吗?!”   甄让在心底叹了口气。   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是一种可能,另外一种可能,皇上会怀疑,公主嫌佛寺清苦,不肯去,所以贼喊捉贼闹了这一出。”   也有这种可能。   可是……   “好了,别想了,等天亮,我们就回去。”甄让出声打断贾甄甄的思绪。   “回去?!”贾甄甄震惊看着甄让,“你刚才不说,父皇会怀疑,是我们贼喊捉贼闹了这么一出吗?现在回去,不是坐实了这个罪名吗?”   “比起这个,皇上更在意莲贵人滑胎的真相。”   甄让抬手揉了揉贾甄甄的发顶,“只是要委屈公主,明日要装的狼狈些了。”   贾甄甄一把拍开甄让的手,抬眸盯着甄让。   她怎么觉得,从今天陈帝召见过甄让之后,他的胆子就大了不少。   现在连违抗皇命,阳奉阴违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了!   今天,他跟陈帝,到底说了什么?!   “公主在想什么?”甄让被贾甄甄这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面上却不显。   贾甄甄知道,从甄让这里问不出答案的,便道:“你有把握能救出阿盏吗?!”   甄让靠过来,勾唇笑笑:“公主信我,我自然能。”   “我信你。”说着,贾甄甄没好气推了甄让一把,“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什么?我又不聋!”   贾甄甄那一把,正好推在甄让的伤口上,疼的他额角抽了抽。   抬眸,见贾甄甄朝外走,甄让忙起身要跟上去。   贾甄甄止住他,“你一个伤号赶紧坐下,我让林姑姑陪我去河边洗个手。”   有林姑姑在,甄让也没有强求。   到了河边,贾甄甄便急急问:“姑姑,今日在宫中,父皇跟甄让到底说了什么?”   从宫里回来之后,贾甄甄就觉得甄让不太对劲。   还有今晚的刺杀,真的是闵贵妃和四公主她们派来的吗?   既然是来刺杀的,为什么不拼尽全力杀了他们,在不敌之后,便迅速撤了。   贾甄甄现在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皇上我单独召驸马进去的。”林姑姑垂首,她说的是实话,也是假话。   贾甄甄还是不死心,“那甄让出来之后,父皇是什么反应?!”   贾甄甄想从陈帝的反应,找出蛛丝马迹。   可林姑姑还是摇头:“驸马出来之后,皇上就让我们退下了。”   贾甄甄像个被霜打过的茄子,恹恹垂下头。   林姑姑眼底滑过一丝愧疚。   她答应过甄让,不告诉贾甄甄真相的。   况且甄让也是为贾甄甄好。   一旦她假公主的身份被掀开,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公主别多想了,天亮我们就回去,有驸马在,他肯定能帮你洗刷这次冤屈的。”林姑姑在旁劝着。   贾甄甄敷衍嗯了声,蹲在河边,有一搭没一搭洗着手。   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河水的哗啦声。   贾甄甄用手指漫不经心拨弄着河水。   天亮了就回去,天亮了就回去。   那她要回去吗?!   “扑通——”   河里的鱼跳起来又扎了进去,水珠溅了贾甄甄一脸。   那她要回去吗这个念头,一瞬间在她心底生了根,并在须臾间抽枝发芽壮大。   “姑姑,”贾甄甄攥着鹅卵石,声音有些抖,“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那边有桃树,你去摘些桃子过来,我们洗干净带回去。”   “现在?!”   林姑姑觉得大晚上,留贾甄甄一个人不安全,便道,“我送公主回去,再带人过来摘。”   “来回折腾太麻烦了,就现在去摘,洗干净了我们带回去。”   林姑姑拗不过贾甄甄,只好应了,“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嗯。”贾甄甄应了,目送着林姑姑远去的背影,手中的鹅卵石,终于不堪重负砸进了水里。   火堆旁,惊蛰正在向甄让汇报伤员情况。   “公子,已经检查过了,有两个伤的重了些,其他的都是皮外伤,属下已经吩咐过了,让他们今晚都警醒些,天一亮,我们就回城。”   甄让轻轻嗯了声,正要说话时,林姑姑跌跌撞撞过来。   “公……公主不……不见了。”   甄让脸色瞬间就变了,蹭的站起来,身子猛的朝前栽去。   “公子……”   惊蛰想去扶他,却被甄让一把甩开,甄让厉声道:“怎么回事?公主怎么会不见了?!”   “公主让我去摘桃子,我……我回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林姑姑哆嗦回了话,还没等甄让责罚她,她就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她不该留贾甄甄一个人在河边的。   甄让气急攻心,想要说话,却突然发不出声了。   惊蛰瞬间明了他的意思,当即让所有人沿河道去找贾甄甄。   树影重重,河道旁全是举火把的人。   过了半个时辰,他们只找到了一盏熄灭的灯笼。   贾甄甄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消失了。   甄让浑身上下都透着戾气,惊蛰硬着头皮道:“会不会是那些刺客带走了公主?”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圈,只找到刺客退走时的痕迹。   “咔嚓——”   甄让手中的灯笼柄断成两截。   惊蛰还没反应过来时,剑已经被甄让夺走了。   寒光闪过,马上套着的车厢直接被砍掉,甄让翻身上马,便朝回城的方向赶去。   天边刚泛起鱼白,傅家的大门就被砸的哐哐响。   “大清早的,催什么催?赶着去投胎……”   傅家小厮刚将门打开一条缝,衣领猛的被人揪起来,“傅子垣在哪儿?!”   面前的人,浑身散发着戾气,手中的长剑在晨光中泛着血色。   “将军,在……在院子里。”   傅子垣行军多年,一直有早起打拳练剑的习惯。   今晨刚起,正在院子里带护腕,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傅子垣眉梢刚挑起,双目通红的甄让,就手持长剑快步进来,眼神冰冷道:“六公主在哪儿?”   “六公主不跟你在一起?!”傅子垣被问的一头雾水。   甄让的声音像是被人强行从喉咙里拽出来的,“她不见了。”   “啧!”傅子垣往廊柱上一靠,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驸马爷,你记性是不是不好?昨晚的刺杀,可是你让我配合你的,现在你媳妇儿不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四十六章   甄让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昨晚的刺杀, 确实是他跟傅子垣设计的。   可这设计里,没有贾甄甄失踪这个环节。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傅子垣勒紧护腕, 漫不经心道,“我们俩合作各取所需, 我吃饱了撑着抓她干什么?不过你既然来了,那顺带把我弟兄们的药钱结一结……”   “把你昨晚派去的人叫出来。”甄让攥了攥手中的长剑,打断傅子垣的话。   傅子垣回京之初,他就私下来找过他, 亮明身份跟他合作。   他是犯不着抓贾甄甄,可万一昨晚他的人里混有奸细呢!   傅子垣挑眉,但还是让副将把昨晚出任务的人叫了过来。   从身形和伤口来看, 是昨晚那批人没错。   “你们昨晚后来可有谁见过六公主?”   “不曾见过。”   整齐划一的声音, 震的甄让身子踉跄朝后退了几步,整个人摇摇欲坠。   那贾甄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傅子垣瞧甄让这模样,才认真起来:“六公主真不见了?!”   甄让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没答话,转身踉跄朝外走。   “等等!”傅子垣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快步从廊上下来,拦住甄让, “你去哪儿?”   “滚开!”甄让毫不客气拂开傅子垣。   如果让他这样出去,那他们昨晚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傅子垣循循善诱,“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进宫去找皇上,皇上下令找, 会比你快得多。”   他们昨晚的计划,是借刺杀之名,一是免无肉不欢的贾甄甄, 可以不用去清苦的佛寺受罪。   二是将莲贵人滑胎这事闹大,到时候找出凶手,碍于陈帝的雷霆之怒,也没人敢来求情。   贾甄甄现在失踪,正好能让这把火烧的更旺。   甄让冷笑一声:“傅子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如果甄甄出事,我们之间所有的合作作废。”   “作废就作废,等着跟本将军合作的人多得是!”   傅子垣也没了耐心,眉梢下压,讥讽笑道,“本将军倒是可以选择别人再合作,只是不知道,六公主还有没有选择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甄让猛的回头,眼里迸射着寒光。   傅子垣毫无惧色,“我的人没带走六公主,要么她是落在别人手上,要么就是她自己走了。前者,过了这么久,现在六公主只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至于后者……”   “傅、子、垣。”甄让目眦欲裂,提剑就朝傅子垣刺过来。   傅子垣轻飘飘避开,正要再说话时,甄让突然‘哇’的呕出了一口血,整个人栽了下去。   “将军,现在怎么办?”副将看向傅子垣。   傅子垣桃花眼一眯,脸上迅速闪过一丝算计,“本将军跟驸马爷也算是有缘,遛个弯都能恰好撞见他晕倒。”   副将:“……”   半个时辰后,惊蛰和林姑姑紧赶慢赶到甄府时,‘恰好’在府门口遇到了傅子垣。   “本将军晨起遛弯,刚好撞见甄大人晕在路上,”傅子垣一面命人将晕过去的甄让抬进府里,一面‘好奇’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诸位都灰头土脸的?”   “遇到了刺杀。”惊蛰恨恨瞪着傅子垣,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昨晚明明说话是做戏的,可傅子垣倒好,假戏真做,真的放箭伤了甄让。   正说着话,一道娇滴滴的‘哥哥’突然响起来。   一扭头,众人就看到甄妩扶着婢女的手,梨花带雨扑过来,“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阿妩啊!”   “这位姑娘,我瞧驸马伤的挺重,你赶紧人抬回府里,请个大夫来瞧瞧吧!”傅子垣十分好心道。   甄妩用帕子胡乱擦了擦眼泪,便指挥人将甄让抬回去了。   傅子垣对惊蛰的仇视视而不见,反倒笑眯眯道:“刺杀朝廷命官可是大事,府里管事的是哪位?赶紧找个人去报官吧!”   “是奴婢。”林姑姑从后面站出来,冲傅子垣福了福身子,又冲惊蛰道,“你在府上照顾驸马,事关重大,我得进宫向贵妃娘娘禀明此事。”   “刚好我要入宫,不如我捎姑姑一程,也快些?”傅子垣随口道。   林姑姑顿了下,眼脸低垂,“那便有劳将军了。”   林姑姑和傅子垣相继上了马车。   车轮滚过青石板,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街上吆喝叫卖的,一声高过一声。   坐在长凳上的林姑姑,往前移了移,膝盖一弯,便跪了下去,声色发颤:“奴婢见过小公子。”   “十九年了,难为兰姨还记得子垣。”   傅子垣笑了笑,脸上难得没了算计,亲自扶起林兰,同她闲话家常。   “这些年,兰姨在宫中可还好?”   马车行至宫门口,傅子垣要去见陈帝,林姑姑要去见闵贵妃,便分开了。   “多谢傅将军捎奴婢一程了。”   “姑姑客气了。”   两人疏离客气,仿佛刚才马车上的故人重逢只是假象。   傅子垣此行进宫,是同陈帝禀明军中伤残将士的安置事宜。   “臣已将伤残将士的名单、战功等,全都列了出来,请陛下过目。”   傅子垣掏出折子,递了上去。   这些将士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如今伤了残了,安置费将会是一大笔银子。   陈帝迅速浏览了一遍折子,没说正事,反倒对傅子垣这手字赞不绝口。   “递上来的折子里,就属傅爱卿和甄让的字最好了。”   “皇上说的可是六驸马?”傅子垣袖着手问。   陈帝眼里的笑淡了一分,“傅将军见过他?”   傅子垣颔首,见陈帝的兴趣被勾起来,才道:“臣今日出门遛弯时,恰好在街上遇到一个受伤的人,听街上的百姓说,他是六驸马甄让……”   “什么?!甄让受伤了?”陈帝啪的一声将奏折拍到桌上,失去了帝王一贯的冷静,“他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   “臣见他肩上染了血色,已经将人送回府里医治了。”   听到只是左肩染了血色,陈帝才冷静了几分,又坐回圈椅上,“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臣将六驸马送回府上时,恰好撞见下人灰头土脸的,一问才知道,说是他们昨晚遇刺了,详细情况,臣也不清楚。”   陈帝眉心挤出一道褶皱,“传小六入宫。”   “听说六公主失踪了。”   在陈帝惊愕的眼神里,傅子垣才慢吞吞道,“臣从甄家离开时,有位姑姑说是要进宫来向贵妃娘娘禀告,臣刚好捎了她一程。”   而此时,林姑姑刚到汀兰宫。   虽然她知道,闵贵妃对贾甄甄不安好心。   可如今闵贵妃暂理六宫,贾甄甄失踪这事,她也只能先来找闵贵妃,由她禀明陈帝。   “什么?!小六失踪了?!”闵贵妃惊的摔了茶盏。   莲贵人的胎刚滑,贾甄甄怎么又出事了?!   “你把详细的情况说给本宫听。”   “昨晚,我们……”   林姑姑刚张口,外面就响起大监的声音,“贵妃娘娘,皇上听闻六公主失踪,传林兰去龙乾宫问话。”   皇上怎么会这么快知道?!   闵贵妃心里疑窦丛生,可现在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当即道:“本宫这就带林兰过去。”   路上,闵贵妃先一步,从林姑姑口中知道了他们昨晚遇刺的事情。   闵贵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可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来,龙乾宫就到了。   陈帝面色阴鸷坐在圈椅上,冷声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林姑姑又把昨晚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所以你们是在快到护国寺的时候,遭袭的?”   “是。”   陈帝皱了皱眉,“朕当时说的是即日出发,为什么你们一直拖到晚上才走?”   “是……六公主说暑气重,走早了太热。”   林姑姑据实以禀,陈帝额上的青筋迸了迸,将火气强行压了下去,“让太医去甄家看看甄让,传京兆尹和刑部尚书进宫。”   听到陈帝这么说,闵贵妃一颗心刚揣进肚子里。   “等等!”陈帝又叫住传话的太监,“只传京兆尹就行。”   “皇上,那小六遇刺这事……”   “贵妃有空在朕这里指手画脚,怎么没空管理好后宫?!”陈帝冷笑着打断闵贵妃的话。   陈帝向来忌惮后宫参政。   闵贵妃膝盖一弯,忙跪下去,哭道:“小六是臣妾一手带大的,她现在不知所踪,臣妾一时心急,才僭越了,请陛下恕罪!”   陈帝不耐烦挥了挥手,“行了,朕这就下旨,让人全力找小六,至于这次遇刺案的事情,交由傅爱卿来查。”   “啊!”从闵贵妃进来,全程就没说话的傅子垣,一脸迷茫抬头。   闵贵妃也顿住了。   傅子垣是个武将,怎么能干查案这种事?   傅子垣似乎才回过神来,低声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嗬!规矩!”陈帝冷笑一声,“都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刺皇嗣了,朕还讲什么规矩?先前甄让还负责查莲贵人滑胎一事,现在他受伤了,两个案子交给你一并查。”   “皇上……”   “你放手去查,只要能找出凶手,你用什么手段,朕都允了。”   陈帝这话,相当于一道特旨。   傅子垣顿了一下,似是觉得推迟不过,便垂首应了,“是,臣定然不辱使命。”   等他们一干人都退下去之后,陈帝才面色疲累靠在圈椅上,道:“福禄,你觉得这次刺杀是谁干的?”   “奴才不知。”大监不敢胡乱猜测。   陈帝充耳不闻,继续道:“你说,这次刺杀,是有人知道了甄让的身份?还是因为他要查莲贵人滑胎的事情,幕后的人坐不住了?”   “奴才不知。”大监将头又垂低了几分。   陈帝抬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发密令,把影主召回来,你再亲自去趟甄家,替……朕看看他怎么样了?”   “是。”大监躬身退下。   甄让醒来时,已是日暮。   睁眼,看到头顶的淡青色纱幔时,他还晃神了片刻。   “公子,您醒了。”   端着水盆进来的惊蛰,快步走了过来。   甄让瞬间回过神来,挣扎着坐起来,急声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找到六公主人,但是我们找到了六公主的衣角。”惊蛰将一片绯色衣角递给甄让。   甄让一把攥住,捂着唇角,剧烈咳嗽起来,哑着声道:“在哪里找到的?”   “树上。”惊蛰眼神有些闪躲。   甄让猛的抬眸,不可置信瞪着惊蛰,“树上?!”   “是,在河边的树上。”   看着自家公子猩红的眼睛,惊蛰觉得真相有些残忍,可却又不得不说,“六公主,应该是自己离开的。”   倏忽间,一只大手,猛的攥住甄让的心脏,狠狠将他的心撕成碎片。   他满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六公主,应该是自己离开的。” 第四十七章   “甄让!”   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一堆小厮的声音响起:“哎哎哎, 闵公子,没通传你不能进去……”   “好笑!”闵思琢冷笑一声。   他脚步不停,转眼已经到了甄让的卧房外。   闵思琢扫一眼甄让落拓的样子, 不咸不淡开口:“怎么回事?外面怎么到处都在传,你们昨晚遇刺, 六公主不见了的事情?”   惊蛰示意闵思琢不要再说了。   闵思琢装作没看见,固执地进门来,问道:“我说跟六公主一起去,你不让我去, 你就是这么保护人的?好厉害的驸马爷!”   他语气里全是冷嘲热讽,甄让本来就因惊蛰的话急火攻心。   闻言,甄让却定了心。   怎么每一次, 都是闵思琢得到了消息?!   甄让眼睛猩红瞪着闵思琢, 而后他一跃而起,一把揪住闵思琢的衣领,将闵思琢逼到墙边,恶狠狠道:“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知……知道什么?!”闵思琢本来很有胆量地来兴师问罪,结果被甄让这出乎寻常的一吓, 他的胆量顿时都没了。   闵思琢使劲掰甄让的手,“甄让, 你抽……抽什么疯?!”   甄让充耳不闻,道:“她是自己走的,说!她为什么要一声不吭自己走?!”   甄让的手劲非常大,勒的闵思琢都要翻白眼了, 闵思琢间隙中听到甄让的话。   干嚎道:“什么?什么自己走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松……松手!不然小爷我可就要翻脸了啊!!!”   “她是自己走的!”   甄让又重复了一遍。   闵思琢道:“自己走的?”   甄让看闵思琢的反应,忽而有些迟疑了,难不成贾甄甄连闵思琢也没告诉?!   不可能!   甄让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陈国, 没有路引寸步难行。   甄让忽而想到什么,问道:“你是不是帮她伪造过路引?”   闵思琢眼前都已经开始发黑了,气若游丝道:“松……你……先松开!”   “公子,有话好好说。”惊蛰见闵思琢脸色涨的通红,忙劝道。   甄让从惊蛰的话里,终于回了神,他将手中的力道松了几分,但目光却蓦的一凌,厉声道:“说!”   刚吸了一口气的闵思琢,冷不丁被甄让吼了一嗓子,吓的一抖,当即说了实话:“是,不……过那是很久之前了。”   很久之前。   她一直在谋划?   所以,昨晚她一声不响离开,其实并不是突然为之,而是顺水推舟用了这个机会。   甄让跄踉着朝后退了几步。   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儿,一瞬间就萎了下来。   “什……什么时候?”甄让艰涩开口,“她……她什么时候,让你……帮她伪造的?”   “咳咳咳咳,早八百年前了。”   闵思琢丝毫没注意到甄让的神情。   甄让嘴唇抖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闵思琢用手揉着脖子,没好气骂道,“我说六公主不见了,你不赶紧去找人,翻八百年前的旧账干什么?你抽什么疯呢?”   八百年前的旧账?!   旧账?   有什么东西,在甄让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只来得及抓个尾巴。   “具体什么时候?”   甄让猛的欺身上前,似是又要来抓闵思琢。   “你站住!说话就说话,你别动手!再动手,小爷就不说了。”   闵思琢迅速溜到惊蛰身后,护着衣领瞪向甄让。   甄让顿住,眼里骤然起了霜色,“具体是什么时候?”   “你让小爷想想。”   对上甄让狠厉的眼神,闵思琢脖子一缩,嘴皮子十分利索,道:“哦,我想起来了!是的,就是狎妓那事过后,她让我替她办的。”   甄让脸上血色瞬间消失殆尽。   狎妓过后?   确实,贾甄甄对他态度的转变,好像就是从狎妓过后!   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忽然在甄让脑海里出现。   他重生就是在那个时候,而贾甄甄的所有的反常行为,也就是从哪个时候开始。   难不成,难不成她也是重生的?!   这个念头一落地,迅速在甄让脑子里炸开。   瞬间,很多的事情就能迅速解释通了。   比如原本那么喜欢他的贾甄甄,突然对他敬而远之。   那次灯会上,贾甄甄骗他说要去找金宴盏,其实是想离开的。   还有太后寿宴的时候,被人设计,贾甄甄宁可弃名节于不顾,也不想嫁给他。   是因为,她不想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了。   她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一直在力保自己,她没有想报复任何人,只是在等一个机会,然后彻底消失。   闵思琢看着甄让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忽而道:“甄让,你有没有想过,甄甄是不想跟你在一块才让我伪造文书的?”   “你什么意思?!”   闵思琢笑,他看着面色惨白的甄让,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经甄让一提醒,闵思琢想起来,贾甄甄那次在青楼醒来,忽然就说自己不喜欢甄让了,后来也一直躲着甄让。   闵思琢一直想不通原因,直到他昨天来找贾甄甄去宫里救金宴盏,甄让那个妹妹的脸色奇奇怪怪的。   闵思琢想着,不由自主便道:“你那个妹妹……”   “阿妩?”   “对!”闵思琢从善如流,道:“金宴盏出事的时候,我来找六公主帮忙,她脸色很奇怪,再说了,外面风言风语,你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风言风语?!”甄让受不了闵思琢说一半藏一半的模样,皱眉道,“你直接说。”   “啧!甄大人可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外面传来傅子垣的笑声。   甄让怒气瞬间上来了,“有什么话你直说,不要阴阳怪气的!”   “外面关于六公主失踪,有两个版本,不知道甄大人想要听哪个?”傅子垣含笑进来。   眼看甄让又要发怒了,闵思琢难得懂了回眼色,急急道:“一个,说是六公主不满陛下罚她去佛寺,所以自己跑了。还有一个版本,说是,六公主心悦你,但你的心思全在你的妹妹上,毕竟你们成亲当天,你妹妹当众给六公主难堪,这事大家还记着,六公主心灰意冷,捅了你一刀,然后跑去散心了。”   所以,说来说去,贾甄甄都是自己跑的?!   甄让只觉得隐隐头疼,道:“惊蛰,送客。”   闵思琢缩了缩脖子,赔笑道:“傅将军,你要不先走,甄大人现在正在气……”   甄让语气更重了,道:“闵公子,请!”   闵思琢瞬间炸毛,一脸‘没想到’:“什么?我走?为什么是我走?!”   惊蛰见甄让脸色更不好了,赶紧笑着请闵思琢出门走了。   等闵思琢走后,屋子里就剩下甄让和傅子垣两个人。   甄让无所顾忌,直接开门见山,道:“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是你散播出去的?!”   傅子垣最擅长打花腔,语气遗憾:“哎,驸马爷,我们好歹还是盟友,你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嗬!信任,”甄让冷笑一声,直接拆穿傅子垣:“傅子垣,你跟四公主合作的挺愉快啊!”   闻言,傅子垣倏忽间站直了,他眸色深沉,看着甄让,似是想说什么。   甄让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   甄让道:“傅子垣,你想当脚踩两条船,跟我合作的时候,又跟四公主合作,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甄甄是我的底线,如果你敢触碰到这条线,我保证,甄甄受的委屈,你的心上人也会全造受一遍。”   扯到自己的心上人,傅子垣立马换了衣服态度,好言好语地道:“瞧你这话说的!我与四公主那只是逢场作戏,跟你才是真的谈合作!”   傅子垣叹口气,见甄让不为所动,便收起自己的嬉笑,语气沉着,道:“陛下着令我查案,对此事很是看重。甄大人,依照方才闵思琢的话,你说你这位妹妹是不是条线索呢?”   “甄妩?!”   甄让印象里,她是个怯懦的人,可重生之后,站在另外一个角度看,很多人、很多事,便不再像上辈子那样了。   “当然,她是你妹妹,若是你……”   “查!”甄让打断傅子垣的话。   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鬼,总要一次全查清楚。   如果贾甄甄也是重生的,那她这辈子对甄妩的态度,就说明,上辈子她们两个人的关系,绝对不是自己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甄让手握着手下的圈椅椅背,手逐渐用力,能看到指骨发白。   傅子垣明白甄让这是下了决心要大动作了,如此也好!   傅子垣啊,最爱浑水摸鱼了!   傅子垣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吧,我查起来,可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   甄让那边水深火热,贾甄甄这边却是山好水好风光好。   从让闵思琢给伪造路引后,但凡出宫,贾甄甄都要把它贴身带着。   却没想到,这次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嘿嘿,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天晚上,趁着林姑姑去摘桃的间隙,贾甄甄手脚麻利爬上了一颗繁茂的大树,将自己的身影隐在枝叶里。   她看着一身血渍的甄让,带着侍从,踉跄着从树下经过了数次,她张了张唇角,但最终却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贾甄甄在树上蹲了一宿,到第二天天亮时,她才从树上下来。   谁知两天后,竟然又遇到了熟人。 第四十八章   “这位公子, 兄弟几个酒瘾犯了,借点钱,喝壶酒呗!”   小镇客栈里, 三个地痞流氓,一脸不怀好意, 围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儿。   这个公子哥儿不是别人,正是跑了两天路的贾甄甄。   贾甄甄有些头疼,见掌柜跟没看见似的,站在柜台后算账, 就知道这事已经屡见不鲜了。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烧一事。   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贾甄甄‘识趣’的将荷包递过去。   “嘿嘿嘿,多谢公子!”   这三个地痞流氓只为求财, 拿到荷包就勾肩搭背的走了。   贾甄甄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提前把钱分了几个地方藏起来。   “嘭——”   “哎呦……”   “大爷饶命啊!大爷饶命啊!”   贾甄甄刚举筷,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求饶声。   听声音,是刚才问她要钱的那几个人。   应该是他们敲诈别人时,碰到了刺头。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贾甄甄也没想太多, 继续吃着自己的素炒,直到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来。   “这荷包可是公子的?”   贾甄甄身子一震, 猛的抬头,一脸呆滞看着来人。   来人风尘仆仆,嘴角的笑容却一如往昔的温暖和煦,他道:“六公子, 好久不见了。”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旧友重逢,贾甄甄眼眶有些发热,“金公子, 你怎么在这儿?”   贾甄甄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金宴竹。   “听说阿盏出事了,我回来看看。”   说话间,金宴竹将荷包递过来,“公子看看,里面的东西可有少的?”   路引已经被她贴身放着了。   荷包里只有几块碎银,没有特意查看的必要。   贾甄甄倒了盅茶递过去,见金宴竹整个人清瘦了不少,宽慰道:“阿盏的事,你别担心,有甄让呢!”   “甄大人?他自己都病的下不来床,怎么可能还顾得上我们家小姐!”   金宴竹正欲说话时,却被自己小厮抢了先,当即脸色一沉。   那小厮吓的脑袋一缩,领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到另外一桌了。   “什么叫甄让病的下不来床了?!”贾甄甄有些奇怪。   当时林姑姑明明说,甄让的伤没有大碍的。   金宴竹摇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收到金叔的书信,信中说阿盏冲撞了贵人,顺带提了句甄让。”   如果这事是金家人在信里提的。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盛京名医遍布,贾甄甄不担心甄让,她更担心金宴盏。   “那阿盏这事交给谁查了?!”   陈帝生性多疑。   这事又牵扯到皇嗣,他绝对不会把它交给京兆尹或者刑部来查。   势必会找一个,与各方势力都没有关系的人。   可现在,放眼朝中……   “说是交给了傅将军。”   “谁?!”贾甄甄瞬间坐直。   金宴竹不明白贾甄甄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又重复了一遍,“傅子垣,傅将军。”   贾甄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傅子垣这人,看着保持中立,跟谁都没有关系,实际上却在各方势力间周旋。   这事交给他查,他多半会让金宴盏当替罪羊。   她要回去吗?!   贾甄甄心乱如麻。   好不容易才跑成功的,就这么回去吗?   可如果不回去,金宴盏怎么办?   贾甄甄一颗心像被人放在火上烤。   一面是金宴盏的命,一面是她自己的性命,她必须要选一个。   “公子,我还要赶路,我们就此别过了。”   金宴竹的声音猛的响起来。   贾甄甄怔怔抬头:“现在就走么?”   窗外已是圆月高悬了。   “阿盏性子莽撞,我不放心她。”   金宴竹将茶盏轻轻放下,笑容平和,“我把哑奴留下,让他护送公子。”   贾甄甄蜷缩的手指瞬间攥在一起。   金宴竹如沐春风的话,像一面镜子,瞬间将她心底的自私狭隘照了出来。   金宴盏是因为她才遭此横祸的,在她身陷囹圄的时候,她却只想着自己。   “金公子……”   贾甄甄瞬间做了决定,跌跌撞撞跑出去,“我跟你回去。”   正要上马车的金宴竹回眸。   新月溶溶,余辉落了贾甄甄一身。   她巴掌大的脸上,再无刚才的闪躲,只剩下坚毅。   金宴竹温声道:“公子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可是最受宠的六公子呢!”   贾甄甄眼神坚定,整个人再无先前的怯懦,瞬间又成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六公主。   原本她以为,这事交给甄让,他定然能救出金宴盏。   可现在,他病的下不来床,只能她亲自回去救金宴盏了。   他们两人救人心切,两天的路硬生生被他们一天赶到了   抵达盛京时,已是日暮了,宫门已经落了匙,贾甄甄打算回府歇一晚,明早再入宫见陈帝。   马车刚驶近甄府,就看到府门口围了很多人。   一道尖锐的妇人声猛的响起来:“我们家阿妩犯了什么事?你们凭什么闯进府里拿人?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啦?”   竟然是甄夫人的声音!!!   贾甄甄吓了一跳,迅速从马车上跳下去,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甄家府门前,甄妩被两个当差的拿住,推搡着要走。   甄母哭哭啼啼拦在前面不让走。   甄老爷则一张脸憋的青红,怒声道:“不知小女犯了什么事?大人要这么声势浩大拿她一个弱女子?”   “犯了什么事?!”   傅子垣眼皮微掀,扫了甄妩一眼,似笑非笑,轻飘飘道,“谋害贵人,散播流言蜚语污蔑公主。”   “不可能!”甄老爷立马打断,转头看向一边的甄让,怒道:“甄让,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你妹妹吗?!”   贾甄甄随着这句话,才看到甄让居然也站在一边。   他大约是真的病了,整个人周身环绕着一种冰冷的气息,人立在灯笼下,却照的他人阴沉而陌生。   贾甄甄下意识轻声道:“这真的是甄让?他……”   他这是怎么了……   甄让扫一眼甄大人,语气冷漠,看着甄妩却蓦地笑出声,他道:“妹妹?”   声音里三分笑意,七分狠厉。   贾甄甄头皮发麻,这人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奇怪!   甄妩被这么一叫,也抬头看着甄让。   她大晚上被突然抓起来,发髻散乱,病西施的模样更惹的人怜爱。   甄妩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你既然叫我一声哥哥,便该知道我喜欢甄甄,你不该去做那些事情。”甄让语气毫无感情:“你伤她一分,便是伤我十分,现在她走了,妹妹,你的目的达成了。”   甄妩脸色顿时惨白,但她仍旧不愿意就这么认错,只当甄让是在诈自己,便道:“哥哥说什么,甄妩不明白!”   “是吗?!”甄让走上前来,忽而厉声道:“是不是要所有证据都摆在你面前,你才会承认你做的那些事情?”   甄老爷不明所以,只见他们二人之间语气不善,立刻道:“甄让,到底怎么回事?你大晚上的,怒气冲冲跟傅子垣抓人……”   “问甄妩!”   甄让已经是全然不再好言好语。   甄妩硬着头皮:“我不知道!”   甄夫人闻言,心疼女儿,立刻转头骂甄让:“你妹妹说她不知道!”   “她做哪些事情的时候,她早已不是我妹妹了!”甄让似是急火攻心,踉跄了一下,惊蛰赶紧扶住甄让。   傅子垣站在一边,装模作样也虚虚扶了一把,道:“哎呀,甄大人别气坏了身子……”   甄让一个眼神冷冷扫过来,傅子垣闭嘴了。   甄让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看着甄家这一家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   甄让道:“甄妩,我已经查到,你跟宫中之人有来往,并且那一日,金宴盏出事,你去找甄甄,是为了拖住她,可惜,闵思琢那天直接闯了进去。”   甄妩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看着甄让。   甄让继续道:“你那样对甄甄,便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甄夫人见甄妩的反应,便立马猜了个七七八八,看着甄让是手里已经有证据了。   甄夫人心里是又惊又俱,扭头看向甄让,换了语气,道:“阿妩年纪小,一时糊涂……”   “糊涂?”甄让已经跟他们无话可说。   他忽而想起贾甄甄,那一日他闯进宫里,见她一个人被内侍拖着,那样狼狈的时候,仍旧是对自己笑了一下。   她无人爱,无人疼,却愿意为朋友闯入宫里,会跟自己插科打诨,有时候还要逗一逗林姑姑,身边的朋友除了金宴盏就是闵思琢。   金宴盏忙碌,闵思琢不靠谱。   她那么多的心事,那么多的委屈,那么多的难过,却从未浇灭她心里的那把火。   是自己,是自己没有从一开始就护住她,才让她离开了。   甄让想到此,忽而极轻地笑了声,他几近失魂落魄,低声呢喃:“甄甄,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担那些丑恶,也对不起我当时不在你身边。   我现在道歉,你还能听到吗?   贾甄甄不但听到了,而且内心很复杂。   怎么羁押甄妩一个如此突然的情况,最后居然会成了这个结果!   自己只是几天不在京城啊,京城到底是怎么了?!   傅子垣冷冷道:“带走!”   几个衙役押住甄妩便走,围观的人群陆续散开。   贾甄甄跟金宴竹对视一下,这场闹剧要结束了。   贾甄甄赶紧拉着金宴竹上马车。   马车悠悠离开甄府,和甄让擦肩而过。   金宴竹道:“你怎么打算?”   本来贾甄甄打算直接回甄府,然后要救金宴盏,但现在这情况太复杂了。   贾甄甄道:“我不回去了,先静观其变吧!” 第四十九章   贾甄甄跟金宴竹去了金家。   一路舟车劳顿, 等她沐浴完出来,已是银月如钩了。   管家金叔候在院子里,垂首道:“公子去天牢看小姐了, 六公主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老奴。”   贾甄甄跟金家兄妹交好, 知道管家是可信之人,也没藏着掖着。   “我离开这段时间,盛京里发生了什么?”   甄让怎么会病成那个样子?!   而且他对甄家人以及甄妩的态度,怎么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您失踪的第二天, 盛京流传了两个关于您失踪的版本。”   管家没有丝毫隐瞒,据实说了。   说她不满陛下罚她去佛寺,所以她自己跑了, 这个版本, 贾甄甄还勉强能接受。   第二个简直是他娘的在扯淡!!!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听甄让的意思,这流言是甄妩放出去的?!   可她图什么呢?!   而且今天傅子垣去甄家拿甄妩,还有一个罪名是谋害贵人。   难不成甄妩跟莲贵人滑胎也有关?!   连日奔波已经让贾甄甄筋疲力尽了。   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完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道:“我先去睡会儿, 等金公子回来了,你让人通知我一声。”   既然傅子垣是以谋害贵人带走甄妩的,那金宴盏暂时应该没事。   还是等金宴竹回来,再同他商议好了。   贾甄甄抱着这个想法, 便安然入睡了。   金宴竹回来已经半夜了。   金叔拎着灯笼在府门前候着他。   “六公主呢?”一下马车,金宴竹就问贾甄甄。   “六公主已经睡下了,她说, 等公子回来,让老奴派人通知她一声。”   金叔拎着灯笼替金宴竹照路,沙哑道,“可要老奴派人去说一声?”   “算了,让她睡吧!”   金宴竹抬手揉了揉眉心,笑道,“她奔波了一路,应该累得不行了。”   管家嚅动了下唇角,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换了话题。   “刚才六公主问了老奴盛京传言的事情。”   金宴竹脚下一顿。   老管家又退了回去,“公主什么都没说,看那样子,应该是想等公子回来,跟公子商量。”   金宴竹轻轻颔首,从进府后的冷淡这才消散了不少,主动说起了金宴盏。   “阿盏性子莽撞,也该让她吃一次亏长长记性了!不过金叔放心,她人虽然在天牢里,但没受什么委屈。”   有那个人在,他们家小姐能受什么委屈!   管家缓慢点头,迟疑道:“没受委屈就好,只是这六公主……”   “六公主这次回京,暂时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踪迹。”金宴竹截了管家的话,扭头道,“还望金叔多看顾些。”   管家在心里叹了口气,“是,老奴明白了。”   贾甄甄醒来时,外面的日头已经升的很高了。   贾甄甄一瞬间清醒了,从床上起来,慌里慌张就朝外跑。   刚跑出院子,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一股淡淡的竹香猛的蹿过来。   贾甄甄回过神来,护住自己的那只手瞬间收了回来。   关怀的声音随之响起:“公主没事吧?”   “嘶!没事,”贾甄甄用手捂着鼻子倒吸凉气,“阿盏呢!她在天牢怎么样了?”   提到金宴盏,金宴竹的神色瞬间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贾甄甄心里咯噔一声,以为金宴盏出了什么事,正要说话时,金宴竹已经开口了。   “她在天牢里吃得好睡得香,无聊的时候就跟狱卒们们赌钱。”   说到这里,金宴竹无奈扶额,“她还跟我说,让我不用这么快救她出去,她想再这么优哉游哉过两天。”   贾甄甄:“!!!”   敢在天牢跟狱卒们赌钱,古往今来怕只有她金宴盏了。   不过听到她没事,贾甄甄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来甄让虽然病了,但还是暗中让人帮忙照拂金宴盏了。   想到昨天,看到甄让形销骨立的模样,贾甄甄终于没忍住,道:“甄让怎么变成那样了?!”   金宴竹摇摇头,顿了一下,温声道:“公主可要去看看他?”   “不了。”贾甄甄垂眸,避开了金宴竹的视线。   她这次是为金宴盏回来的。   等到金宴盏的事情了结之后,她还是要走的。   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金宴竹叹了口气,温声道:“公主若担心他,很快便能看见了。”   “谁担心他了?哎,不对,什么叫很快就能看见了?!”   “傅将军巳时要审甄小姐,他应该也会去。”   昨晚傅子垣才从甄家拿的人,今天就要审了吗?!   “哎,不对啊!事关皇嗣,不应该是入宫审吗?怎么能在刑部公开审?!”贾甄甄有些奇怪。   金宴竹也不知道其中内情,“大概是昨天拿甄妩的阵仗太大了,得给百姓们一个交代吧!”   是吗?!   贾甄甄总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时辰不早了,我打算去刑部,公主要去吗?”金宴竹温声道。   贾甄甄没有丝毫犹豫,“去。”   她想看看,傅子垣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而此时,刑部后堂。   傅子垣也在好奇同一个问题。   只是他的好奇对象是甄让。   “哎,驸马爷,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你想要问什么,直接在牢里问得了,为什么非要整这么个过场?!”   甄让掀开眼皮,扫了傅子垣一眼,“想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傅子垣好奇。   “与你无关。”   “与本将军无关,有本事你自己升堂审啊!”傅子垣攥住茶盅,恨恨瞪着甄让。   甄让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贾甄甄到刑部时,刑部又围的水泄不通。   她今天依旧是女扮男装,灵活的从后面挤到中间,就看到甄妩被两个衙役推搡着跪在地上。   傅子垣将惊堂木摔的震天响,厉声道,“甄妩,谋害贵人,散播流言蜚语污蔑六公主,这两桩罪,你认是不认?”   傅子垣从军多年,身上自带一种杀伐之气。   尤其他发怒的时候,面色阴沉,仿若阎王,更显可怕。   甄妩当即吓的缩成了一团,怯怯说了句,“不是我,我没有。”说着身子突然晃了晃,整个人竟然当堂晕了过去。   刚升堂,嫌犯就晕过去了,底下瞬间一片唏嘘声。   贾甄甄正有些好奇,傅子垣接下来会怎么审时,低沉的咳嗽声响起来。   扭头看过去,贾甄甄瞬间皱眉。   甄让的脸色怎么比昨天还苍白!   “阿妩……”甄夫人在外面哭的撕心裂肺。   公堂里面的人却不为所动,傅子垣直接道:“来人,把嫌犯泼醒。”   贾甄甄以为甄让会阻止,却没想到,他完全不为所动,只是面色平静坐着。   一桶水泼下去,原本晕过去的甄妩,悠悠醒来。   白色的囚服贴在身上,勾勒出较好的曲线,甄妩蜷缩着抱紧自己,咬着下唇,眼眶发红看着甄让。   “甄让!你瞎了是不是?”   甄夫人在堂下尖声咒骂着,“阿妩是你妹妹啊!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受辱是不是?!”   一道道猥琐下流的目光落在甄妩身上,看的贾甄甄都有些反感。   “把你的衣裳给她。”甄让突然出声。   惊蛰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甄妩,替她挡住那些猥琐下流的目光。   甄妩裹紧衣裳,心里刚有一瞬的满足时,甄让开了口。   “那些事,是不是你做的?”   甄妩攥紧衣裳,想都没想,就否认了,“不是。”   那些事情,她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怎么都查不到她身上来,甄妩有恃无恐。   贾甄甄在心底哂笑一声。   如果不是重生一次,看到甄妩那张娇娇怯怯的脸,她现在都要相信她了。   更别说甄让了。   贾甄甄觉得,接下来审问没有再听的必要,转身欲走时,甄让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傅子垣,用刑吧!”   六个字,仿若惊雷,瞬间在公堂里炸开。   贾甄甄猛的回头。   甄让是生病,脑子坏掉了吗?   甄妩是他妹妹啊!   他竟然主动说要让傅子垣对甄妩用刑!?   “甄让!!!你这个烂心肠的白眼狼!她是你妹妹啊!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你这个杀千刀的,当年我就不该救你……”   甄夫人恶毒咒骂着。   甄妩也呆呆抬头,不可置信看着甄让,轻轻唤了声:“哥哥。”   甄老爷知道,他们是指望不上甄让了,只能向傅子垣求情。   “大人,小女体弱,受不得酷刑啊!”   傅子垣答应走这个过场,却不想背黑锅。   他故意拖沓,就是为了逼甄让动手。   现在甄让张嘴了,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当即道:“上夹棍。”   看到夹棍时,甄妩已经面如白纸了,整个人摇摇欲坠,拼命往后缩,却被衙役死死摁着。   眼看夹棍就要套到她手上了,她开始胡乱求救:“哥哥,爹,娘,救我,救我,娘!”   声音凄厉无助,听的堂下人都有些不忍,傅子垣和甄让两个人却是不为所动。   眼看就要动刑时,甄夫人一把甩开衙役,扑过来将甄妩拦在怀里,大声嚷道:“是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跟我的阿妩没有关系!都是我做的!”   “你做的?!”傅子垣皱眉,正要说话时,就见甄让站了起来,瞬间又把嘴闭上了,在旁边快乐的看戏。   甄让慢慢走到甄家母女面前,声色沙哑又问了一遍:“阿妩,那些事情,是你做的,还是母亲做的?!”   “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不管阿妩的事,不管阿妩的事。”   甄母护着甄妩,眼神恨不得把甄让撕成碎片,“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让你娶阿妩的,每次商议到婚事,你都推说你有心上人,可娶了六公主之后,你宠她爱她,我心疼我的阿妩,所以才做了那些事!”   甄让像没听见甄母的话一样,失了平常的风度,动作粗鲁将甄妩拽起来,眼神阴鸷盯着她,“我在问你最后一遍,那些事情,是谁做的?”   对上甄让那双阴鸷的眸子,甄妩瞬间生出了一种,如果她认了,甄让绝对会一把掐死的感觉。   她长睫一颤,眼泪滚下来,颤声道:“是娘,是娘做的。”   甄让浑身的血一瞬间凝固了。   上辈子,甄妩也说过同样的话。 第五十章   那夜无星无月。   甄让醉酒回来, 发现甄妩躺在贾甄甄睡过的床上时,情绪失控,差点一剑杀了甄妩。   “我没有, 哥哥你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   甄妩在他面前抖若筛糠, 看到赶来的甄母时,痛哭流涕求救,“娘,你救救我, 娘!”   “不关阿妩的事,都是我做的,是我在她安神汤里下了药, 把她塞进来的。”   甄母抱住甄妩, 像这次一样,将所有罪责全拦到了自己身上。   甚至在临死前,甄母还‘主动’交代了另外一件事。   “六公主的药也是我给的,她求阿妩,阿妩心软不肯给, 是我给的。如果不是她强取豪夺,你娶的该是我的阿妩才是, 是她仗势欺人……”   “我不会娶甄妩,这辈子,我的妻只会是她。”   话罢,甄让一剑刺穿了甄母的心口。   甄母瞪大眼睛, 脸上全是惊愕。   她大概没想到,甄让会真的杀了她。   可即便如此,在临终前, 她还不忘极力为甄妩撇清关系。   “所有事情都是我做的,不关阿妩的事情,不关阿妩的事情,你不要……不要迁怒她!”   “啪——”   惊堂木脆响,将甄让从上辈子的回忆中拽了出来。   傅子垣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肃静!公堂之上,不准喧哗!”   可即便如此,还是震慑不住底下的议论声。   毕竟大家前脚还在动容,甄夫人爱女心切,不顾一切冲上来为其顶罪。   后脚甄妩就把他们的脸打的啪啪响。   无论甄夫人是不是凶手,甄妩当堂指证亲母,简直是有违人伦!   贾甄甄也被惊到了。   她没想到,甄妩为了自己脱罪,竟然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可以攀咬。   甄让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把甩开甄妩,眼里杀意必现,“来人,把人证物证带上来。”   上辈子,是他眼瞎,才让甄母为甄妩顶了罪。   这辈子,他要让甄妩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书先生,甄妩的贴身婢女,挨个儿上堂。   在人证物证面前,甄母的‘认罪’被当堂戳穿。   “这么个不仁不义不孝的东西,还不如一生下来就把她掐死算了!”   “是啊!这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呸!!!污蔑亲娘,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   围观的众人群情激愤,更有嫉恶如仇的,拿起篮子里的瓜果就朝甄妩扔过去。   在一旁看戏,看的不亦乐乎的傅子垣,手摸上惊堂木,准备让大家克制一下。   但见甄让面色平静坐着,又将手缩了回去,继续看戏。   一时菜叶子鸡蛋纷纷朝甄妩飞过去。   甄妩自幼被父母娇宠长大,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狼狈躲闪着,朝甄母匍匐过去,想要寻求她的庇护。   以前看见甄妩受一丁点委屈,甄母绝对会立马站出来维护她。   可这次,看到甄妩过来,她非但没上前,反倒惊恐朝后缩了好几步,手胡乱挥舞着,“你走开!!!走开!!!”   “娘,我是阿妩啊!!”   甄妩低声啜泣,还想朝甄母靠近。   “你不是我的阿妩!你不是!”   甄母一把推开她,尖叫道,“我的阿妩乖巧听话,她不会这么对我的!你不是!”   甄母自己站出来为甄妩顶罪,那叫爱女心切。   可甄妩当堂指证她,那无异是在她心口插刀。   又气又怒下,甄母竟然被逼疯了。   甄妩突然就怕了,拽住甄母的裙摆,痛哭道:“娘,我是阿妩啊!你看看我,娘,我错了,娘……”   “你不是,不是!”   甄夫人避如蛇蝎甩开甄妩的手,嘴上喊着‘阿妩’,疯疯癫癫朝堂外跑。   堂下的众人自动让开路来。   贾甄甄怕被发现,迅速躲在一个高个子后面。   等一脸灰败的甄老爷追甄夫人离开后,才探头去看堂内的场景。   甄妩被衙役粗鲁摁在地上,她目眦欲裂盯着甄老爷夫妇的背影,凄厉喊道:“爹,娘……”   甄老爷夫妇却无一人回头。   堂下众人唏嘘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   甄妩鬓发散乱,整个人狼狈不堪匍匐在地上,尖锐道,“哥哥,我们一起长大,你就丝毫不念旧情吗?!”   贾甄甄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大致猜到甄妩为什么会攀咬甄母了。   甄让是甄家养子。   若她认罪了,甄让不一定会放过她。   可若凶手是甄母,看在多年养育之恩的份儿上,甄让也不绝对不会对甄母痛下杀手。   可甄妩没想到,诛心比杀人更狠,竟然这样活生生逼疯了甄母。   “甄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甄让以手握拳,低低咳嗽着起身,觉得事情到了结的时候了。   “你是甄家独女,受人指使谋害贵人的罪,我替你担,算还了甄家的养育之恩,但你对甄甄做的那些事,你得自己还。”   贾甄甄猛的抬头。   甄让是疯了吗?!   陈帝那么看重莲贵人腹中的孩子,若是被甄妩受人指使弄滑胎的,陈帝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他是脑子坏了吗?瞎揽什么罪?!   跪在地上的甄妩,像正在经历暴风雨摧残的娇花,整个人摇摇欲坠,不可置信望着甄让:“你就那么喜欢她?喜欢到兜了这么大一圈,只为让我为污蔑她的事情受罚?”   “是,”甄让答的掷地有声,“她是我亲自求娶来的夫人,谁敢伤她一分,我定还十分!”   须臾间,像是有人在贾甄甄心里装了一面鼓。   她突然听到了‘咚’的一声巨响,震的她胸腔里发颤。   甄妩一直以为,自己是败在了太迟遇到甄让上。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又败给了贾甄甄。   她不明白,也不甘心。   “她骄纵蛮横,嚣张跋扈,除了公主的身份,一无是处,你喜欢她什么?”   贾甄甄也有些好奇。   这个问题,她上次也问过甄让,但……无解。   “在别人眼中,她或许一无是处,可在我这里,她却是无价之宝。”   说到这里,甄让的眼神瞬间温软起来,“她爱的坦荡纯粹,对朋友仗义,背着骄纵蛮横,嚣张跋扈的骂名,却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哪怕受尽委屈,都没能浇灭她心中的那把火。”   成婚后,甄让一直说喜欢她。   这是贾甄甄第一次,正视他的喜欢。   提到阿拂时,甄让都没有这么温柔。   这一刻,甄妩知道,甄让是真的对贾甄甄动心了。   她的爱而不得,她的恨,似洪水泄闸,在这一切全部喷薄而出。   “可是她不喜欢你!哥哥,你还不明白吗?!她不喜欢你!”   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这个一点,甄妩尖锐道,“她亲口跟我说的,她早就不喜欢你了!”   “我知道,可那有什么关系呢!”   贾甄甄曾跟他说过无数次这话。   甄让长睫轻扇,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受伤,再抬眸时,眼里全是温柔。   “她是个姑娘,生来就应该被人宠,被人疼的,以前是我不好,让她受了很多委屈,以后不会了,我会宠着她,护着她,但凡我活着,谁都别想伤她分毫!”   被信任的人背叛,被亲人利用了两辈子。   这是贾甄甄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会宠着她,护着她。   可说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上辈子,临死前都不肯来见她最后一面的甄让。   贾甄甄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酸甜苦辣全掺在一起,难受的她想哭。   “阿拂呢?!”   甄妩仰头看着甄让,厉声质问,“你喜欢她!那你一直找的阿拂呢?!你不要她了吗?!”   贾甄甄瞳孔猛的一缩。   甄让的心上人不是甄妩?!   “阿拂在我的记忆里,”甄让眸色清明,抬手指了指胸腔,“甄甄在这里。”   上辈子,在不知道贾甄甄是阿拂之前,他就已经对她动了心。   只是他不自知而已。   重来一世,既然她不记得自己是阿拂了,那她就只是甄甄。   现在,该是他替她报仇的时候了。   甄让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天青色瓷瓶,递上前去。   “污蔑皇族,按律是要截舌的,我不想见血,你喝了这药,这次欠甄甄的,就还清了。”   如果上辈子是甄母替甄妩顶了罪。   那贾甄甄就绝不可能是死于自缢的。   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选择那么惨烈的死法?   想到上辈子,贾甄甄死在自己怀中的模样,甄让脸上血色瞬间消失殆尽,   “公子……”   惊蛰上前欲扶他,却被甄让一把甩开,厉声道,“愣着干什么?动手!”   “哎,甄大人,公堂之上动私刑不太合适吧?”傅子垣象征性的劝了一句。   甄让一个眼神过去,他立马闭嘴了,又乐呵呵在旁边看戏。   甄妩这下是真怕了,拽着甄让的衣摆,声嘶力竭道:“哥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喜欢你,才做的那些错事,我求求你,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你绕了我这一次……”   饶了她!   那她可曾想过绕了贾甄甄!   上辈子,贾甄甄那么信她,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疼,可她害她死的那么惨!   这辈子,她不会再让她有机会伤害贾甄甄了。   甄让毫不留情抽走衣摆,冷声道:“动手!”   甄妩还想再说话,却被人卡住下颌,强行将药灌了进去。   贾甄甄目光复杂看着这一幕。   原本她有些怀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   上辈子,毒死自己的那碗药,应该是甄妩假借甄让之名送来的。   不然纵然甄让再厌弃她。   这种事,他还是会亲自自己来一趟的。   就像今天的甄妩。   哎!也不知道甄让哪根筋搭不对了!   就算他想惩罚甄妩,关起门在府里做就行了,干吗非要拉到衙门来?   整的就跟专门给她出气的一样!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里滑过,贾甄甄瞬间就站直了。   娘的!甄让整这么一出,不会是真的是为她出气的吧?!   原本垂眸的甄让,突然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猛的扭头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伸长脖子在凑热闹。   贾甄甄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刚松了一口气。   大监气喘吁吁跑进来,扯着嗓子道:“陛下口谕,传甄让、傅子垣,携带犯人即刻进宫,陛下要亲审此案。”   看着躺在地上捂着喉咙,已经说不出话的甄妩。   贾甄甄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这下完了! 第五十一章   陈帝口谕一出, 公堂里齐齐安静下来。   只有甄妩趴在地上,喉间发出痛苦的嗬哧声。   “犯人这是怎么了?”大监奇怪看着甄妩。   傅子垣双手一摊,一脸无奈道:“哑了。”   “哑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哑了?”   见过大风大浪的大监也被惊到了, 陈帝要亲审的人,怎么突然就哑了?   “嗐, 这犯人先前让人诽谤污蔑六公主,驸马爷一时气不过,就……”说到这里,傅子垣还装模作样道, “也怪我,没拦住!”   “犯人身上还牵扯到贵人的案子,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处置了?!”大监急的都要跳脚了。   傅子垣目光落在甄让身上, 似笑非笑道:“哎, 这得问我们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驸马爷了。”   贾甄甄额头的青筋迸了迸。   傅子垣这人口蜜腹剑,刚才他明明全程在看热闹,现在却把责任都推到甄让身上。   贾甄甄正想上前时,手腕猛的被人一把攥住。   扭头,就看到金宴竹冲她摇摇头, 低声道:“跟我来。”   “咳咳咳咳,此事我会亲自向陛下解释。”   甄让捂着唇角低低咳嗽几声, 沙哑道,“公公和傅将军携犯人先走一步,我交代件事,很快就来。”   按说陛下的事情是耽误不得的。   但大监知道甄让的身份, 便拂尘一甩,赔笑道:“那驸马爷可得快些,陛下那里还等着呢!”   甄让轻轻颔首, 等他们走了,才转身朝后堂走去。   “哎,金公子,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贾甄甄狐疑看着金宴竹。   金宴竹松开手,温声道:“有人要见你。”   “见我?!在这儿?这可是……”   “甄甄。”   熟悉的男声猛的想起来,吓的贾甄甄差点蹦了起来。   扭头,就看到一身月白色堆纱锦袍的甄让,步履踉跄过来。   “甄甄甄让!”这么猝不及防见面,贾甄甄瞬间有些心虚,“好好好久不见哈!那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甄让见有些不自在,止住脚步:“刚才在堂上有看到公主。”   这是假话。   其实昨天贾甄甄回到盛京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但她不肯回府,他也就只能佯装不知。   “公主近来可还好?!”甄让的目光在贾甄甄脸上逡巡。   出去一趟,贾甄甄除了瘦了些,黑了些,看着气色比以前在府上好了很多。   说到这个,贾甄甄就来气,劈头盖脸对着甄让就是一顿骂。   “我这才不在几天啊!你瞧瞧你现在形容枯槁的样子,再过两天,你都能原地飞升了?!还有,就因为甄妩说了我几句坏话,你就把人毒哑了?你脑子坏掉啦?现在父皇要亲审,我看你怎么交差!!!”   甄让怔了怔,没有生气,反倒勾唇笑了笑,“你在担心我?”   贾甄甄瞬间气结。   娘的!这是重点吗?!   贾甄甄正要说话时,惊蛰步履匆促进来,“公子,大监派人来催了。”   说完,惊蛰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上。   他也知道,他家公子好不容易才和公主见面,两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但当务之急是皇上那一关啊!   贾甄甄深吸一口气,将满肚子的火气压了下去,转身欲走,却被甄让拦住。   “你干什么?!”   贾甄甄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还能干什么去?当然是进宫啊!”   在莲贵人滑胎这件事上,甄妩虽然个小角色,真正的幕后黑手定然是皇室之人。   陈帝看中莲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没错,可作为一个帝王,他更懂得权衡利弊。   现在孩子没了,只要幕后之人还有可用之处,那么甄妩就会成为替罪羊。   “你别去!”甄让拽住贾甄甄。   “你以为我想去吗?!要不是你毒哑了甄妩瞎揽罪,我能去吗?”   现在甄让在众目睽睽之下毒哑了甄妩,以陈帝夺疑的性子,恐怕会怀疑莲贵人滑胎是他们做的。   那今日入宫,定然是雷霆之怒。   而且还有傅子垣那个小人在,甄让绝对不可能轻易脱身。   “甄甄,你担心我?”甄让眼睛发亮看着她,像个急于得到肯定答案的小孩子。   贾甄甄被这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正要硬声怼回去时,袖风掠过,她猛的被人拥入怀中。   “甄甄,如果我今日从宫里平安回来,你就跟我回家好不好?”   胸膛震动,甄让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正拼命挣扎的贾甄甄手一顿,没答话。   甄让下巴在她发顶上留恋蹭了蹭,“要是我回不来,你就离开盛京,永远别在回来了。”   像是有人在贾甄甄心里狠狠揪了一把。   她猛的抬头,一把推开甄让,声色发抖道:“你说什么蠢话!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贾甄甄用力攥了攥裙摆。   如果真到这一步,最起码她手上还握有一张甄让的保命符!   贾甄甄下定决心,转身要走。   后颈猛的一痛,整个人就软软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甄甄,”有人替她拂去颊边的碎发,声音温柔又坚定,“我会保护你的。”   贾甄甄张嘴想说话,却架不住沉沉的困意。   “金兄,”甄让抱着贾甄甄起身,走到金宴竹身边,“如果我申时还没出来,你就带着甄甄走,我会尽全力保住金宴盏的。”   金宴竹叹了口气,轻轻颔首,“万事小心!”   甄让垂眸看了贾甄甄好一会儿,像捧着一个稀世珍宝一般,轻手轻脚将贾甄甄交给金宴竹。   檐外黑云密布,狂风肆虐,吹得甄让衣袍猎猎作响。   他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冲金宴竹道:“金兄,甄甄就拜托给你了,若是我……”   金宴竹抬眸,瞬间猜到了甄让想说什么。   “你放心,我会替你……”   “不,我会回来的!”甄让声色笃定打断了金宴竹的话,转身大步朝外走。   金宴竹抱着晕过去的贾甄甄,站在廊下目送甄让离开。   才仰头看着廊外的天色,低喃了句,“怕是要变天了!”   刑部门外,心急如焚的大监见甄让出来,忙喊道:“出发。”   马车一路疾行,车帘纷飞间,能看到外面匆忙归家的行人。   “哎,驸马爷,你这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们等会儿怎么配合?”傅子垣不满道。   甄让眼皮都没抬,“告诉傅将军了,我怕傅将军等会儿给我捅刀!”   “我是那种人吗?!”傅子垣瞬间急了。   甄让凉飕飕扫了他一眼,正要说话时,车壁被敲了一下,惊蛰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办好了。”   “不是,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傅子垣越发好奇了。   甄让被问烦了,直接道:“陛下生性多疑,你确定,你要知道我的计划?”   也是!   一旦知道计划,就会下意识想要配合,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傅子垣讪讪摸了摸鼻尖,又坐了回去,“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   等他们一行进宫时,陈帝早早就候着了。   人还没进去,就听到莲贵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陛下,您可得为我们未出世的孩儿讨个公道啊!”   甄让和傅子垣对视一眼,又迅速错开。   有莲贵人在,今天这把火,怕是能烧的更旺了!   进了殿内,甄让和傅子垣刚向陈帝行完礼。   莲贵人看到一身囚衣的甄妩,直接重来就是一巴掌,“你这个毒妇,是你!是你害死我孩儿的!”   “来人,把莲贵人拉开!”陈帝受不了莲贵人这泼妇做风,不耐烦挥了挥手,又转头看甄让,“犯人是你妹妹?”   “咳咳……”甄让掩唇低咳,“是舍妹。”   甄让受伤后,陈帝派御医去瞧过他,知道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便道:“两位爱卿查案辛苦了,来人,赐座!”   傅子垣眉梢微挑,但还是恭敬谢了恩。   两人刚坐下,陈帝就开口了,“此案虽说由两位爱卿共同查办的,但听说甄爱卿一直身体抱恙,就由傅爱卿来说吧!”   “是。”傅子垣起身,“六月初一,莲贵人去佛寺上香,回程时在永安大街上,被金家大小姐当街冲撞……”   “行了,直接说你查到的。”陈帝不耐烦打断傅子垣车轱辘的话。   “有证人指证,是金小姐酒后纵马冲撞了贵人。”说到这里,傅子垣扭头,看向甄让,“这一点,甄大人可有异议?”   “无。”甄让眼皮都没抬。   “臣查到,在金小姐纵马冲撞了贵人之前,曾去见过六公主。”   “金小姐跟六公主交好,两人见面有什么问题吗?”甄让眼神冰冷望着傅子垣。   “是,她们两人见面不奇怪,”说到这里,傅子垣意味深长看了甄让一眼,“奇怪的是,臣查到,那日六公主和金小姐见面时,曾让金小姐替她做一件事,而就在金小姐出府没多久,她的马车就冲撞了莲贵人。”   “所以是六公主指使金宴盏害了我的孩子?!皇上,您……”   莲贵人正要撒泼时,陈帝一个眼神过来,她瞬间闭嘴了。   陈帝转头看向傅子垣:“继续说。”   “前段时间,坊间的传闻,圣上可有所耳闻?”傅子垣问道。   陈帝眉头刚皱起来,大监忙上前,将关于贾甄甄失踪的两则传闻说了。   陈帝喜怒难辨:“所以,傅爱卿查到的是这事是由六公主指使的?”   “是。”   傅子垣前脚答了话,后脚甄让就站了起来,“臣查到的结果,跟傅将军的不同。”   “哦,”陈帝饶有兴致看了甄让一眼,“不知道甄爱卿查到的是谁?”   “四公主。”   “一个四公主,一个六公主,都是朕的女儿啊!”   陈帝对这个结果似乎也不吃惊,扭头道,“来人,召小四和小六入宫。”   “陛下,六公主……六公主至今还下落不明。”大监提醒道。   陈帝像是才想起来这事情,“那就传贵妃过来,她如今暂理后宫,让她来听听,她把朕的女儿们养成了什么样子!”   内侍得令退了下去。   “既然你们各执一词,不是抓了个犯人吗?带上来,朕亲自审一审!”   很快,甄妩就被带了上来,砰砰冲陈帝磕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两位爱卿,这是怎么回事?”陈帝和蔼可亲看着甄让和傅子垣,脸色阴沉的都快滴出水来了。   “陛下息怒,是……”   傅子垣正要说话,甄让哑着声打断他的话,“甄妩诽谤皇室,按律该截舌,但臣不想见血,便命人药哑了她。”   “爱卿莫不是忘了,她身上还背着冲撞贵人的案子?”陈帝身子前倾,眼底风暴骤起。   “臣没忘,”甄让面上毫无惧色,“舍妹自幼识字,尤其写的一手好字。”   “是吗?!”陈帝晦暗不明了看了甄让一眼,又将风暴藏匿起来,“小四和贵妃来还得一会儿,不如我们先审犯人好了,来人,拿纸笔来。” 第五十二章   乌云低垂, 天气闷热异常,纵然殿内放置了冰盆,但还是难消暑气。   内侍取纸笔的空档, 陈帝斜睨看向甄让,“说说你查到的吧!”   甄让站起来, 沙哑道:“有人指证,是金宴盏醉酒当街纵马冲撞了贵人的马车,可经臣查证,那日金宴盏并未喝酒, 这是臣走访时所拿到的证词,请陛下过目。”   陈帝接过翻开,这些是那日曾与金宴盏有过接触之人的供词。   证词上无一例外, 都说金宴盏那日并未喝酒。   “在宫外没喝酒的人, 到了宫中却是烂醉如泥,怎么叫都叫不醒!”陈帝指尖摩擦证词,“这倒是有意思了!朕记得,指证金宴盏醉酒冲撞你的,好像是你宫里的人?!”   陈帝偏头询问, 莲贵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宫里的人会撒谎, 忙跪下来,哭哭啼啼道:“是,是臣妾宫里的,当时臣妾已经吓的魂不附体了, 一心只想保住腹中的孩子,臣妾真没注意金宴盏……”   “那宫人叫什么名字?”陈帝不耐烦打断她的话。   “冬……冬儿。”   陈帝扭头,“福禄, 你亲自去把人找来。”   大监得令刚出内殿,便撞见匆促赶过来的闵贵妃。   “大监步履匆促的要去哪儿?”阿袖笑着问。   “去办差,”大监冲闵贵妃行过礼,“陛下说了,贵妃娘娘来了,直接进去便是。”   阿袖还想问什么,大监拂尘一甩,躬着身子道:“陛下催的紧,老奴先走一步了。”   “阿袖……”闵贵妃攥了攥阿袖的手腕,似是想说什么。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抬手理了理鬓发,进了内殿。   “之后,臣又让人去查了那日金宴盏骑的马……”   甄让说到一半,外面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闵贵妃轻移莲步进来,朝陈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来了就站那儿好好听听,听听朕的女儿们是怎么设计朕的嫔妃的!”   劈头盖脸被骂了一通的闵贵妃有点懵,正要说话时,陈帝已经冲甄让道:“你继续!”   “之后臣又让人去查了那日金宴盏骑的马,发现那马曾事先被人喂过马醉木……”   “马吃了马醉木会昏睡晕厥才是,怎么会当街冲撞呢?”傅子垣当即提出质疑,并意有所指道,“臣体谅甄大人想为六公主开罪的心情,可也得说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才是啊!”   甄让声音四平八稳道:“我问过兽医,只要控制好量,只会让马产生困顿。”   “既然困顿了,又怎会当街冲撞贵人?!”傅子垣步步紧逼。   闵贵妃站在一旁,心里闪过无数猜疑。   贾甄甄跟傅子垣并无交集才是,可为什么傅子垣要针对贾甄甄?!   甄让面无表情看着傅子垣:“如果傅大人有好好查,那就应该知道,当天永宁街有新店开张,燃放了炮竹,有孩童顽劣,曾将炮竹扔到马蹄旁,马在困顿之际受惊,才会不受控冲向贵人的马车。”   傅子垣这才悻悻闭嘴。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陈帝适时开口,“可这一切跟小四有什么关系?”   原本还在想,傅子垣为什么在针对贾甄甄的闵贵妃猛的抬头。   眼底迅速闪过一丝窃喜。   “给金宴盏喂马醉木的,是六公主身边的一个宫人……”   陈帝皱眉,正要说话时,甄让又慢吞吞补完后半句,“而这个宫人是四公主安插在六公主身边的眼线。”   说着,甄让从袖中掏了张纸递上去。   上面清晰写了,这个宫人同四公主府里一切详细往来。   “混账东西!”   陈帝一把桌上的茶盏摔到地上,捏着纸张的骨节泛白。   “陛下息怒,小心伤着您的手!”闵贵妃虚情假意关怀着,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看来把贾甄甄嫁给甄让,果真是个明智之举。   她和贾敏明争暗斗多年,都没撼动她分毫。   甄让一出手,就让陈帝生这么大的气。   或许利用这次的事情,她能一举扳倒贾敏!   闵贵妃正想火烧浇油时,有宫人来报:“陛下,四公主来了。”   “她来得倒是时候,”陈帝冷笑一声,“宣。”   很快,一身湖蓝色锦袍,做男子装扮的贾敏快步进来,“儿臣参见父皇。”   “瞧你干的好事!”陈帝一把将甄让递上来的证据扔到她面前。   贾敏一目十行扫完,当即叩首道:“父皇,儿臣冤枉……”   “解释的话等会儿再说,”陈帝打断贾敏的话,看向甄让,“你还查到什么?”   “在莲贵人出事之前,甄妩曾同四公主在明月楼见过一面。”   贾敏跪的笔直,“我曾与甄姑娘在江南有过一面之缘,那日在街上碰见,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   “臣查到的就这么多。”   甄让似乎对她们两人见面完全不在乎,说完之后,冲陈帝拱拱手又退了回去。   已经做好甄让发难的贾敏一顿,转瞬就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后背迅速浮起一层冷汗。   甄让卡在这儿,按照陈帝多疑的性格,定然会将所有事联系在一起。   那么莲贵人出事,贾甄甄成‘凶手’,佛寺路上追杀,盛京中的谣言,这些事情,就成了一环套一环的局。   甄妩如今被抓,那么在这之前,与甄妩见过面的她嫌疑最大。   贾敏张嘴想解释,可现在解释,只怕会让陈帝更猜疑她。   正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时,傅子垣打破了一室寂静。   “哟!那可真是不巧了,我查到的跟甄大人简直是南辕北辙。”   陈帝没什么表情道:“说。”   “据臣所查,六公主和甄小姐姑嫂关系很好,六公主曾派人跟甄小姐送了好几次东西,且在金宴盏当街冲撞贵人那天,甄小姐还在六公主府上说话。听闵少爷说,那日他去甄家报信,甄小姐怕金小姐的事情连累到六公主,让人堵住死活不让他进呢!”   傅子垣一番话,顿时让贾敏觉得柳暗花明,当即便道:“儿臣问心无愧,还请父皇明察!”   闵贵妃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心里把傅子垣骂了个遍。   刚才甄让点到为止的话,足以让贾敏这次吃不了兜着走。   可傅子垣却替贾敏出头,难不成贾敏已经拉拢了傅子垣?!   闵贵妃思绪翻飞时,陈帝终于开口了。   “既然你们各执一词,那我们不妨来问问当事人。”   陈帝目光落在蜷缩着的甄妩身上,“刚才他们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甄妩虽然被毒哑了,但听觉还在,慌乱叩首。   “抬起头来。”   陈帝森然的声音响起来,甄妩颤巍巍抬头。   一身明黄龙袍的陈帝坐在高座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她,身上带着王者天生的不怒自威。   甄妩不自觉开始哆嗦。   “那就不用朕多说了,老实写出来是谁指使你的,若敢欺瞒……”陈帝漫不经心转动着手上的血玉扳指,眼里皆是毫不掩饰的杀气。   甄妩嘭嘭磕了几个响头,颤巍巍握住笔。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想看她写的是什么。   笔尖落在宣纸上,却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   看样子,甄妩是想把那人的长相画出来。   众人正屏息以待时,外面传来匆促的脚步声,大监满头大汗跑进来:“皇上,奴才……奴才去晚了一步,冬儿……冬儿死了!”   “死了?!”全程当透明人的莲贵人踉跄朝后退了几步,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陈帝眉心跳了跳,不耐烦道:“抬出去。”   意料之中的事情,甄让和傅子垣都没有太大的表情。   反倒是陈帝,脸上表情狰狞的像是要吃人,“怎么死的?”   “掉掉掉井里淹死的,”大监汗如雨下,“奴才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查!人死了,事情还是得查!朕就不信了!”   陈帝一拳拍在案几上,砸的上面奏折跳了跳。   闵贵妃忙跪地请罪,“是臣妾失职,还请陛下恕罪!”   “贵妃失职什么?!这事是发生在莲贵人宫里的,跟贵妃有什么干系?”陈帝压着火气,表情阴郁反问。   闵贵妃诚惶诚恐道:“臣妾暂理六宫,发生这事……”   “朕是让贵妃暂理六宫,可不是让贵妃像小四一样把手伸到别人宫里去!”陈帝打断闵贵妃的话。   贾敏:“……”   闵贵妃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陈帝这话意有所指。   正要说话时,又有宫人进来道:“陛下,金宴盏带来了。”   内侍这话说完,甄让就感觉到,身边的傅子垣倏忽间站直了。   很快,一身囚服的金宴盏就被从外面带进来,照例是先向陈帝行了礼。   “那日你去小六府上,小六让你去替她办什么事?”陈帝懒得再兜圈子,直接捡重要的问。   金宴盏抬头,看了甄让一眼,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金小姐,父皇问你话呢!你瞧甄大人做什么?”贾敏开口道。   “嗐,四公主有所不知,按说这事不能让甄大人知道的,可偏偏皇上又当着甄大人面问……”金宴盏咬了咬唇角,似是觉得君命难违,便一咬牙说了。   “六公主让民女替她挑几个好看的小倌花娘。”   金宴盏说完,甄让就察觉到,身上落了数道同情的目光,其中还有一道来自身边的傅子垣。   眼看陈帝又要发火,金宴盏忙补充道:“不过皇上您放心,六公主让民女替她挑花娘小倌不是她自己要,而是要送人。”   “送人?!送谁?!”陈帝气的头顶都要冒烟了。   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竟然给人送花娘小倌!!!   “六公主没说送给谁,只说让民女挑好看的,挑好了让林姑姑来接手,给人送府上去。”   金宴盏说完,甄让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陈帝似是心有所感,扫了甄让一眼:“甄爱卿知道?”   “大抵……是送给傅大将军的。”   看热闹看到自己头上的傅子垣瞬间呆滞了。   闵贵妃怕再说下去,会牵扯到自己身上,适时开口道:“皇上,甄妩好像画好了。”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扭头看过去。   甄妩患有先天不足症,足不出户,是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中最精的是画。   而画中,她最擅长画人。   今日这画虽然是仓促而成,也是惟妙惟肖,似是下一秒就要破画而出。   甄让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陈帝将目光从画上移到甄让身上,“甄爱卿认识?”   “是……府里的管事方鹤。”甄让沙哑出声。 第五十三章   窗外狂风大作, 奋力撕扯着院中的树枝,眼看大雨将至。   陈帝单手敲打着膝盖,目光沉沉, 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其他的人目光齐齐落在甄让身上。   有探究、有幸灾乐祸的,有紧张的。   傅子垣上前一步, 率先开口:“如今人证也有了,不知甄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鹤是我府上的人不假,但谁能保证他不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   甄让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毕竟我府上已经被安插进来一个暗探了。”   闵贵妃不着痕迹攥了攥帕子。   贾敏当即跪地反驳:“儿臣成亲后就甚少回宫,六妹身边的人,都是从宫里拨出去的, 儿臣就算是手眼通天, 也做不到此事,还请父皇明鉴!”   “可甄让刚才已经拿出证据了。”闵贵妃迫不及待想给贾敏定罪。   “甄大人所说的柳儿确实与我府上的枝儿见过几面,可那是因为她们二人是老乡,父皇若不信,大可召枝儿进宫当面审问。”   “那怕是不能如四公主所愿了!”   贾敏心里咯噔一声, 紧接着,就听到甄让道:“柳儿身份被发现后, 当即就服毒自尽了!”   “怎么在这个当口上就死了?这其中莫不是另有隐情?”闵贵妃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贵妃言之有理,”一直没说话的陈帝,终于表态了,“要不朕把这案子交给你来审?!”   对上陈帝凉凉的眼神, 闵贵妃瞬间心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表现的太过了,忙跪地请罪:“臣妾知错, 是臣妾僭越了!”   陈帝冷哼一声,没再搭理闵贵妃,而是转头,怒不可遏瞪着甄让和傅子垣。   “朕这把这案子交给你们俩去查,你们俩给甄查出什么了?现在两个关键的证人都死了,你们告诉朕,接下来该怎么查?”   “皇上息怒!”傅子垣当即行了个拱手礼,“不是臣等不愿尽力,实在是此案牵扯到后宫,臣等乃是外臣,不方便探查啊!”   “傅将军言之有理,臣附议。”甄让面无表情站着。   傅子垣咬牙,恨不得上去踹甄让两脚。   说好的通力合作,他现在嘴被糊住了?!   “可甄妩并非后宫之人,为何甄大人在明知道她是关键证人,还要赶在父皇亲审之前毒哑她呢?!”贾敏当即反击。   甄让面如白纸,低低咳嗽道:“四公主这个问题,咳咳……臣刚才已向陛下解释过了。”   甄妩是会写字,可毕竟不如能说话方便审问。   再加上两个证人都死了,陈帝现在简直是一肚子火气。   可看着甄让形容枯槁的样子,又不忍向他发火,只好将怒火全发在贾敏身上。   “哑了手还在,不照样画出是受谁指使的吗?你在胡搅蛮缠什么?还是说你心虚了?!”   对上陈帝那张怒气横生的脸,贾敏几乎是条件反射就叩头认罪。   可她何罪之有呢?   不过是陈帝不痛快,拿她撒气罢了!   纵然已经习以为常,可在叩首时,贾敏眼里还是飞快滑过一抹恨意。   再抬起头时,她又是那个听话懂事的四公主。   “让去传方鹤的人呢?他们也死了不成?!”   陈帝大掌重重捶在软枕上,显示着此时已经忍到极限了。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放轻了不少。   金宴盏无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偏头去看甄让。   甄让眼脸微垂,除了时不时咳嗽几声之外,整个人极度平静。   好像所有线索指的不是他家管事的一样!   金宴盏整狐疑时,不经意间发现,闵贵妃和甄妩好像被陈帝吓到了,身子齐齐抖了抖。   “哗啦——”   酝酿了大半日的雨,终于下了起来。   暴雨滂沱里,有人撑着伞院外步履匆促进来。   原本歪在软榻上的陈帝这才坐直身子。   “奴才方鹤参见皇上。”浑身湿透的方鹤跪在地上,恭敬朝陈帝行礼。   陈帝抬手指向甄妩,“你可认得她?”   方鹤转头看过去,道:“认得,驸马的妹妹,公主曾让奴才给甄小姐送过补品药材。”   “金宴盏当街冲撞贵人那日,是你让甄妩去府上拖住六公主的?”   刚才甄妩画出方鹤画像后,写了是方鹤让她去拖住贾甄甄的。   “是。”方鹤没有否认。   陈帝眯着眼睛,“为什么?”   “奴才不愿六公主涉险。”   “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那你跟朕说说,”陈帝身子前倾,鹰眼索住方鹤,“你是如何知道金宴盏那日会冲撞贵人,提前告诉甄妩,让她去拖住六公主的?”   方鹤扣在地砖上的手微微颤了颤。   额头上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顺着下颌滑下来,吧嗒一声,落在地砖上。   “说话!”陈帝的声音里,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方鹤身子一颤,如白鹤折颈,垂头道:“是……是四公主告诉奴才的。”   “你撒谎!”   贾敏怎么都没想到,方鹤竟然会攀咬自己,但此时最重要的是陈帝的态度,当即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从未见过此人,怎么可能告诉他此事,求父皇明鉴!”   陈帝没搭理贾敏,继续盯着方鹤:“你说是四公主指使你的,可有证据?!”   陈帝的目光如泰山压顶,压的方鹤喘不过气来。   最终,他撑在地上的手臂一弯,俯地嘶哑说完了后半句,“若是被发现了,就……就说,是四公主指使奴才的。”   “抬起头来!”陈帝森然开口。   方鹤颤巍巍照做了。   陈帝从高座慢慢走下来,掌心摁在方鹤的肩头,目光从殿内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才道:“你给朕指指,是谁跟你说,若是被发现了,就说是四公主指使你的!”   方鹤慢慢抬手。   殿内众人脸上表情各异,纷纷扭头,随着方鹤指的方向看过去——   “皇上,臣妾冤枉啊!”闵贵妃松开手中皱成一团的帕子,嘭的一声跪下,再无往日的端庄贤淑,“小六是臣妾的女儿,臣妾怎么可能会陷害她,求皇上明鉴啊!”   原本闭目养神的甄让,唰的一下睁眼,看着闵贵妃,轻轻笑了笑:“可据臣所知,六公主的生母,是已故的甄妃娘娘。”   “是,小六的生母不是本宫,可她是本宫一手带大的,本宫怎么可能会害她!”   闵贵妃不明白,嫌疑人是明明是贾甄甄和贾敏,怎么现在突然又成她了?!   方鹤是她派去监视贾甄甄的不假。   可这个节骨眼上,这事被抖出来,那么莲贵人滑胎这盆脏水就会泼到她身上!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皇上……”   “朕这不还没盖棺定论呢!你急什么?”陈帝打断闵贵妃的话,扭头看向方鹤,“你说是贵妃指使你的,可有证据!?”   “奴才原本不在揽华殿伺候,是六公主要成亲时,被贵妃娘娘选中,调去做陪嫁随从,离宫之前,贵妃娘娘曾用奴才的姐姐要挟,要奴才随时盯着六公主的一举一动。”   闵贵妃权衡利弊后,嘭的一下跪下来,当机立断道:“皇上,方鹤是臣妾派去小六身边的不假,可臣妾是担心小六受委屈啊!这门婚事是小六强行逼迫来的,臣妾是怕她婚后受委屈,这才让人……”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甄让出声打断闵贵妃的话,讥笑道,“臣与六公主这桩婚事,还不wedfrtyukk;是拜贵妃娘娘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才成的么?”   “哦,”陈帝饶有兴致看过来。   闵贵妃神色瞬间变得慌乱起来。   难不成她看错了?!当初甄让求娶贾甄甄,真的只是为了负责?!   却听甄让又道:“不过还是得多谢贵妃娘娘,臣才能如愿以偿娶到六公主。”   眼看着话题要跑偏了,傅子垣轻咳一声,道:“虽然臣也好奇,甄大人与六公主婚事的内幕,可现在我们不是在说贵人滑胎的事情吗?”   “此事稍后再说,”陈帝抬手示意方鹤继续。   “在得知六公主让金小姐给傅将军送花娘小倌时,贵妃当即传信,让奴才那天想办法拖住六公主,奴才这才去找了甄小姐。”   “贵妃为什么要阻止小六给傅子垣送人?!”   陈帝这话本是问方鹤的,闵贵妃却急急开口道:“小六性子顽劣,臣妾得知他要给朝中重臣送花娘,觉得会惹人猜疑,这才让方鹤将她拦住。”   嗬!闵贵妃倒是巧言善辩!   当初明明是她逼贾甄甄去私下拉拢傅子垣。   可现在,嘴唇一碰,竟然就成是贾甄甄性子顽劣了!   甄让拢在袖间的手攥了攥,贾敏已经开口了。   “贵妃娘娘这话就有趣了!您觉得小六此举会惹人猜疑,按常理来说,那时不应该拦住去挑选花娘小倌的金宴盏吗?怎么反倒让人拦住小六呢?!”   闵贵妃和四公主是死敌,对方都想置彼此于死地。   虽然今日甄让很想亲自为贾甄甄报仇,但现在还不是他跟闵贵妃撕破脸的时候。   不过不管怎么样,今日过后,她再也不用如履薄冰过日子了。   “金宴盏挑选花娘小倌又如何?”   闵贵妃闵贵妃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到最后不还要给小六过目之后,才能送给傅将军吗?!”   “那可真是凑巧了!在贵妃娘娘让人困住小六的时候,怎么金宴盏偏偏在街上冲撞了莲贵人?!”贾敏步步紧逼。   闵贵妃掌心冒汗,可也不愿意被贾敏一直牵着鼻子,当即反驳道:“四公主莫不是忘了,刚才甄让说了,是你的暗探给金宴盏的马喂了马醉木,在街上受惊后才会冲撞莲贵人!”   贾敏被问住了,那是她来之前的事情,她并不知道。   “皇上,臣有一个疑问。”傅子垣适时开口。   冷冷看着闵贵妃和贾敏争吵的陈帝,扔了个“说”字。   “皇上,莲贵人那日外出上香,知道的人应该极少吧?”   这话一出,闵贵妃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傅子垣是贾敏的人了。   陈帝眼睛一眯,看向旁边的大监。   大监立马道:“那日莲贵人是隐了身份去的,应该只有她宫内的人,和宫门口值班的侍卫知道。”   “那就带莲贵人的宫人来。”   闵贵妃手中的帕子已经皱成了一团。   她已经把人处置了,现在死无对证,她没什么好怕的了。   闵贵妃正打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请安声。   猛的扭头,就对上一双怨恨的眼睛。   闵贵妃瞳孔猛的一缩,脸上血色消失殆尽。   “贵妃娘娘,您没想到,奴婢竟然还活着呢吧!”   来人一张圆脸,长得喜庆又讨巧,可现在对闵贵妃来说,却如冤鬼索命。   闵贵妃想说话,可极度惶恐之下,却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反倒是本该已经死了的冬儿,嘴皮子上下翻飞,噼里啪啦全交代了。   “那天,六公主入宫为金小姐求情,贵妃娘娘怕惹祸上身,便……暗中让奴婢,去攀咬六公主。”   “你撒谎!”   闵贵妃没想到冬儿会‘死而复生’,瞬间全乱套了,慌乱跪在地上,将平日里的温柔娴熟统统抛到脑后,祈求道,“皇上,她在污蔑臣妾!臣妾那么心疼小六,怎么可能会让人去攀咬她!”   冬儿差点死过一次了,这次她来,只为报仇,便当即道:“贵妃娘娘,奴婢效忠您多年,为了您,手上沾染了多少条无辜的性命,您竟然想置奴婢于死地!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   闵贵妃脑袋里的那根弦,嗡的一声断了。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冬儿已经开口了。   “奴婢本是太医院的女徒,因弄混了一味药,导致人险些丧命,被发配去了浣衣局。后来机缘巧合下,贵妃娘娘知道奴婢通药理,又擅推拿,便私下让奴婢辗转各宫,伺候各宫有身孕的主子。”   “你污蔑我!你污蔑我!”   闵贵妃奋力朝冬儿扑过去,手中有寒光一闪而过。   “来人!拦住她!”陈帝厉声喝止。   杀了冬儿,她做过的那些事就死无对证了。   她甚至连自己的后路都想好了。   她听说有一种病叫癔症,这种病犯病的时候,人是不受控的。   可在簪子离冬儿胸口只有一拳距离时,有人一脚踹在她后背上。   闵贵妃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冬儿擦肩而过,然后她重重倒在地上。   “皇上,奴婢有证据,奴婢有证据!”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冬儿,慌慌张张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高声道,“这上面是奴婢辗转各宫,伺候各宫主子的时间,以及各宫主子的孕期情况,请陛下过目!” 第五十四章   闵贵妃没想到冬儿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当即想奋力扑过去抢册子, 却被人一把攥住胳膊。   “贵妃娘娘这么着急做什么?父皇自有圣裁的!”   贾敏纤长有力的手指,像条阴冷潮湿的蛇,锁住闵贵妃的手腕, 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本宫!你放开!”   闵贵妃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册子被递到陈帝面前。   众人神色各异,目光都落在陈帝手中的册子上。   薄薄的册子在陈帝手中,似有千斤重, 坠的他连腰都弯了起来。   那些没能出生的孩子,陈帝自己都不记得了。   可这册子却替他记的清清楚楚。   从有孕,到月份, 再到以何种悄无声息的方式让孩子没了。   册子上全部都记得一清二楚。   闵贵妃知道, 一旦陈帝看完册子,她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立刻高声辩解。   “皇上!臣妾冤枉啊!”   贾敏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松开手。   闵贵妃当即跪行过去,拽着陈帝的衣摆, 哭诉辩解道::“皇上,都是这贱婢在污蔑臣妾!是有人唆使这贱婢, 让她污蔑……”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帝一脚踹翻在地上。   “毒妇!你这个毒妇!!!”陈帝失去一贯的冷静,面色铁青朝闵贵妃的心窝踹去,“皇后仙逝多年, 朕将后宫交给你搭理!你就是这么给朕打理的?把朕的孩子,一个个都给打理没了?!”   窗外大雨滂沱,却掩不住殿内陈帝嗬哧嗬哧的咒骂声。   甄让袖手立在一旁, 看着狼狈闪躲的闵贵妃,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上次,闵贵妃也是这般袖手旁观,任由陈帝打骂贾甄甄的。   今天,他也要让她尝尝这种滋味!   “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冤枉啊!”   除了冬儿的一面之词外,说她谋害皇嗣,并没有确凿的证据,闵贵妃不肯认罪。   陈帝用力踹了一脚后,身子突然晃了晃,面色痛苦捂着胸口。   “皇上……”   大监吓了一下,忙上前去扶住陈帝坐下,让人奉上茶来。   “滚!”陈帝暴怒,将茶盏摔在地上。   众人齐齐跪下,不走心喊着:“陛下息怒!”   实则心里恨不得陈帝这把怒火再烧的更旺些。   毕竟这殿里,除了甄妩和金宴盏之外,其他人今日都是抱着置闵贵妃于死地的念头。   只有甄让一个人,鹤立鸡群站着。   而且他不但站着,反倒还为闵贵妃,‘求情’。   “既然贵妃娘娘说她是冤枉的,皇上为何不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傅子垣偷摸着扭头,飞快给甄让扔了一个眼刀。   他疯了?!竟然帮闵贵妃说话?!   甄让面无表情站着,仿佛自己只是说了句公道话。   陈帝恼怒瞪了他一眼,看着闵贵妃,冷笑一声:“好!你说你冤枉,朕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闵贵妃被踹的鬓发散乱,听陈帝肯听她解释,当即顾不得疼,颤巍巍爬起来,狼狈开口。   “皇上,这贱婢撒谎!若臣妾当真让她谋害有孕的妃嫔,那这些年,后宫怎么可能还有孩子出生?皇上!您相信臣妾,真的不是臣妾做的!一定是有人唆使这贱婢诬陷臣妾!”   事到如今了,闵贵妃还不忘攀咬他人。   冬儿也不是个吃素的,当即反驳。   “那是因为贵妃娘娘,您通过各宫娘娘的孕期饮食喜好,以及肚子形状,判断是男是女,若像女婴便留,若像男婴便将奴婢调去除之而后快!”   闵贵妃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阴沟里翻船,栽到了冬儿身上。   一时失去了冷静,连贵妃的体面都不要了,猛的扑过去掐住冬儿的脖子,恶声道:“你这个贱婢!说!是谁唆使你污蔑本宫的!”   所有人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幕,眼里皆是毫不掩饰的大仇得报。   傅子垣飞快扫了甄让一眼,瞬间明白了甄让刚才让闵贵妃解释的用意。   就算有记录的册子在,妃嫔们滑胎,是闵贵妃指使的,也只是冬儿的一面之词,并无证据做支撑。   此事可大可小。   但若闵贵妃是专门对男胎下手,那就是触了陈帝的逆鳞。   毕竟多年无子,一直是陈帝的心病。   如今他知道,无子不是他不行,而是他的儿子还没出生前,就被闵贵妃甄别出来,早早给弄死了。   那闵贵妃今日就别想翻身了。   高!实在太高了!   如果不是现在时机不对,傅子垣都想给甄让鼓个掌了!   坐在高座的陈帝,颊边肌肉哆嗦着,眼神阴鸷盯着闵贵妃。   凌迟、剥皮、腰斩,人彘等酷刑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   最终,他锁定了两个刑罚——剥皮和凌迟。   正要说话时,内侍步履匆促进来,高声道:“皇上,闵丞相求见。”   傅子垣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他们今日是声东击西,没想到闵相这个老东西竟然还是来得这么快!   傅子垣下意识想看甄让,可又怕太过明显,让人起疑,转到一半又硬生生将头扭回来。   贾敏眼里也闪过一丝阴郁。   闵相在朝中门生众多,他若来为闵贵妃求情,只怕陈帝多少会卖他个面子。   今日若不能将闵贵妃彻底扳倒,只怕来日后患无穷!   “父皇……”   “他来的倒是够快!让他跪着!”   陈帝说完,扫了一眼跪下的贾敏,冷笑一声,“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贾敏还没开口,但有一种陈帝已经看穿她所有心思的感觉。   慌忙俯首,不敢再开口。   陈帝眼神阴郁扫了众人一圈,目光落在甄让身上。   “替朕拟制的翰林今日告假,由你来拟旨!”   “是。”甄让轻咳两声,走到拟旨的案几后坐下。   “贵妃闵氏,德不配位,即日起,废除贵妃之位,杖三十,处舂刑,明日一早,发配边境军营,此生不得再回盛京!”   众人齐齐震惊,谁都没想到,陈帝对闵贵妃的处罚竟然是这个。   甄让提笔的手也是一顿,在笔尖的墨要滴下来时,又迅速落了笔。   闵贵妃这下也慌了,一把推开冬儿,匍匐过去跪在陈帝面前,声泪俱下祈求。   “皇上,看在臣妾从潜邸时就开始伺候您,您罚臣妾什么,臣妾都认了,求您不要让臣妾去边境军营啊!”   杖三十,舂刑,在刑罚里来说,甚至算不上重刑。   可对一个闵贵妃来说,这比赐死都让她觉得难堪。   更何况,陈帝让她去边境军营,此生不得再回盛京,那她的姝儿怎么办?!   她的姝儿怎么可能斗得过贾敏这只狐狸!   “陛下,看在臣妾伺候您二十多年的份儿上,求求您,不要让臣妾去边境,不要让臣妾去边境!”   闵贵妃每说一句,就重重朝陈帝磕个头。   很快,殷红的血渍就染红了她面前的地砖。   陈帝不为所动,反倒厉声呵斥道:“都是死人吗?还不进来把人拉出去?”   内侍一哄而上,拖着闵贵妃朝外走。   快到门口时,陈帝又突然叫住。   闵贵妃心下一喜,满怀期待扭头。   就看到陈帝眼神厌恶看着她,唇角扯出一个残忍的笑。   “杖刑时,通知阖宫上下的公主妃嫔都去看看,日后谁若再用这些龌龊的手段,这就是下场!”   “皇上!”   闵贵妃凄厉叫了声,心中的恨意都快把胸膛撑破了。   她嫁给陈帝二十多年,替他打理六宫多年,他不肯给她皇后的位置,她忍了。   可现在,为了连证据都没有指控,他竟然就这么对她?!   她恨,她不甘,她想要报复。   可两个内侍却死死拽住她,将她拖出殿外。   “你们几个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是等着朕赐宴呢?还是想在朕这殿里当吉祥物?!”   陈帝阴恻恻扫了殿内剩余的人一眼。   众人如芒刺在背,低头告退。   金宴盏有些不确定道:“陛下,那民女是不是也能走了?”   “滚!”   “好的,民女立刻滚!”   金宴盏冲陈帝行了个礼,立马跑了。   甄妩怯生生看了众人一眼,见陈帝也没说让她留下,便也悄悄跟着方鹤走了。   甄让将笔放下,吹了吹圣旨上的墨迹,双手呈上去,道:“皇上,圣旨拟好了。”   “玉玺在多宝格上,你去取来盖上。”陈帝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是疲惫到了极致。   甄让一掀衣摆跪下,恭敬道:“皇上,这于理不合!”   “如今殿内,就你我父子二人,你还要跟朕这么见外吗?”陈帝顿了一下,似是有些不悦。   甄让不为所动:“先君臣后父子。”   陈帝盯着甄让,见他跪的笔直,面上波澜不惊,时不时低低咳嗽,终是叹了口气。   “行了,不为难你了,起来说话吧!”说完,扭头让大监给甄让上茶,又问,“怎么病了这么久,还不见好?”   “那次落水留下的旧疾,不碍事!”甄让接过茶盏,冲大监道了声谢。   大监连连摆手:“大人折煞奴才了”,复又赶紧退了下去。   上次甄让表明身份时,曾说,在当年陈帝派人去接他们母子回宫的前一日,他落水不知所踪,贾甄甄才会李代桃僵替他入宫。   “是朕对不住你!”陈帝叹息一声,用茶盖拨弄着茶末,问道,“上次朕说要公布你的身世,你说不合适,现在……”   “现在也不合适。”   似是没想到甄让会拒绝,陈帝愣了下,“为何?”   “闵贵妃今日才被以‘德不配位’这个由头废了妃位,皇上若在这个时候公布我的身世,那天下人便会以为,陛下是在我扫清障碍。况且闵相门生众多,若是有人借此生事,只怕会朝政动荡。”   甄让长睫微敛,捧着茶盅,沙哑着将利弊陈述出来。   陈帝单手敲着膝盖,答非所问:“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窗外雨势渐小,如今只剩下吧嗒吧嗒的声音。   甄让抬眸,直视陈帝:“皇上不觉得,如今这样就很好吗?!”   直视帝王,乃是大不敬之罪。   但此时,陈帝却没空追究这个。   因为他在甄让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任何对权势的欲望。   陈帝微愕,旋即厉声呵斥:“胡说!你是朕唯一的儿子,不公布你的身份,难不成让你一直以驸马的身份自居吗?!”   却没想到,甄让竟然真的点头了。   “如果不是甄甄出事,我这辈子都会以驸马的身份自居。”   对甄让来说,皇子这个两字,不过是能保护住贾甄甄的身份而已。   他从来都不稀罕,这个身份能带来的权利。   陈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厉声又训斥道:“胡闹!你是朕唯一的儿子,怎么能以驸马自居一辈子?!”   “闵贵妃已除,陛下日后还会有很多儿子。”甄让平静的阐述一个事实。   陈帝瞬间语塞,脸上神色来来回回变了好几次,最终不耐烦摆摆手:“行了,这事以后再说。”   甄让闻言轻轻颔首,将茶盏放下,然后一撩衣袍又跪下。   “甄家对我有养育之恩,甄妩是甄家独女,这次的事情,还请皇上对她宽宥处置!”   陈帝意味深长看了甄让好一会儿,才道:“她现在哑了,就当是处置了。”   之后,父子俩又干巴巴说了会儿话,陈帝才挥手让甄让退下。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甄让走后,陈帝重新倚回圈椅上,神色阴沉,再无刚才的慈祥。   大监福禄弓着腰上前:“这事,奴才不知。”   “朕看你直接改明叫不知得了!”陈帝捡起一个果子砸向福禄。   福禄稳稳接过果子,笑嘻嘻道:“那奴才就多谢陛下赐名了。”   “甄让指认的是小四,傅子垣指认的是小六,可这查来查去的,最后竟然查倒了贵妃,这误打误撞的也忒巧了些!”陈帝眯着眼,脸上的猜忌一瞬间全露了出来,单手敲了敲椅背,扭头道,“让人传影主来见朕。”   “是。”福禄躬身要走,又想起来一件事,“皇上,闵相还在外面跪着呢!”   陈帝偏头看了一眼窗外,雨势愈发小了。   “雨小了跪着就没意思了,罢了,宣他进来吧!”   ——   甄让刚下台阶,便有一个内侍步履匆匆过来道:“甄大人,贵妃娘娘有请!”   算算时辰,闵贵妃现在应该刚受完那三十杖吧!   今日贾甄甄不方便入宫,那他就替她去看看好了。   甄让抬脚朝汀兰宫的方向走去。   挨了那三十杖,闵贵妃几乎已经去了半条命,趴在床上,看着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   贾姝还在床前六神无主的哭,“母妃您怎么样啊!疼不疼?”   “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闵贵妃当即气不打一出来,怒声道,“明日本宫就要去边境军营了,就你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在宫里能活几天?!”   贾姝闻言,呆呆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痕。   阿袖看不下去了,在旁道:“公主,太医刚才开了药,不如您去看看好了没?”   “哦,好!”贾姝也不想站这儿被骂,便捏着扇子出去了。   阿袖用帕子擦着闵贵妃头上的汗珠,低声劝道:“娘娘,公主如今已经大了,您也该刚柔并济才是,一味责罚怕是会让她离您越来越远!”   “刚柔并济?!”闵贵妃气的正想起身,牵扯到伤口,疼的冷汗都下来了,怒声道,“她都柔成那样了,本宫再柔,只怕她真的连烂泥都不如了!”   阿袖还想再劝,有人在外面说甄让到了。   “你把帘子放下出去,我有话要跟甄让单独说。”闵贵妃趴在软枕上交代。   阿袖放下帘子,退出去时,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甄让率先开口:“甄甄不在,我替她来看看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这四个字,简直像是在打闵贵妃的脸。   闵贵妃攥了攥掌心,也不和甄让兜圈子,直接道:“本宫要你替本宫去向皇上求情,本宫明日不想去边境军营。”   今日她是栽了。   可如果就这么去了边境军营,那她这辈子就回不来了。   那她的姝儿有可能也会命丧在贾敏手下。   不行!她不能走!她得留下来,帮她的姝儿斗,帮她的姝儿争。   陈帝不是想给她皇后的位置吗?   现在她不稀罕了,她要去夺太后的位子!   “那贵妃娘娘可真是太看得起臣了!”甄让凉凉道,既不说帮,也不说不帮。   闵贵妃在贾甄甄身边,安插的探子不止方鹤一个。   他们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在说,婚后甄让对贾甄甄宠爱有加的。   伤口疼的闵贵妃愈发不耐烦起来,直接道:“你就说帮还不帮?”   “帮又如何?不帮又如何?!”甄让好整以暇看着闵贵妃。   “帮了本宫,小六就平安无事,不帮……你走近些,本宫告诉你!”   甄让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却还是依言上前。   “不帮,在本宫出盛京之前,小六李代桃僵顶替六公主的消息,就会传遍盛京!”   甄让深得陈帝信赖,若是他肯为自己求情,舂刑是免不了,可最起码不用去边境军营。   只要不去边境军营,那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既然甄让喜欢贾甄甄,那么贾甄甄的把柄就是控制他最好的办法。   闵贵妃信心满满,觉得甄让会帮她。   却没想到,甄让听完她所说的,只是微微侧头,面色平静说了声:“哦,是吗?!”   这不是闵贵妃预想的结果。   她甚至怀疑甄让是没清楚,又急切重复了一遍。   “真正的六公主已经落水死了,你喜欢的贾甄甄,只是个李代桃僵的赝品,如果你不肯帮本宫,本宫就把这件事捅出去,你知道冒充皇嗣是什么下场的吗?”   说话时,闵贵妃一直观察着甄让的面部表情。   却发现,甄让不但没有惊慌,反倒还格外平静,甚至平静中还带着一丝怜悯。   怜悯?!   他在怜悯谁?!   甄让脸上的怜悯越来越重,终于,他忍不住开口了。   “到现在了,贵妃娘娘还没想明白吗?!”   隔着一道纱幔,对上甄让那怜悯的眼神。   闵贵妃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今天,她原本是被召去训斥的。   甄让和傅子垣指认的人,分别是贾敏和贾甄甄,   可到最后,却猝不及防牵扯出她是凶手。   甚至还翻出她毒害皇嗣的老黄历来。   贾敏的手伸不到后宫来。   可甄让能。   贾甄甄身边的林兰,曾是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是你?!是你设计我?!”想通前因后果的闵贵妃,一把拽下纱幔,面目狰狞看着甄让,恨不得吃了他。   没了纱幔的遮挡,甄让那张脸露出了出来。   面如冠玉,鬓若堆鸦,再无刚才在陈帝面前的病态孱弱。   他望着闵贵妃,突然道:“贵妃娘娘想留在盛京,也不是没有办法。”   怒火攻心,正要破口大骂的闵贵妃猛的一顿。   就看到甄让苍白的唇一挑,云淡风轻笑道:“死了,就可以不用去了!” 第五十五章   闵贵妃姣好的面容瞬间变得扭曲起来。   死了就不用去了!   他们都活的好好的, 凭什么要她一个人死?   不!她不愿意!   披头散发的闵贵妃猛的抬头,怨恨恶毒望着甄让,咧嘴笑道:“一个人走黄泉路太寂寞, 要走我也得拉上小六陪我!”   甄让喜欢贾甄甄。   她就不信了,他会眼睁睁看着她身份暴露。   却没想到, 甄让眼皮都没谈一下,淡淡道:“甄甄还要陪我白首相携,怕是不能如娘娘所愿了!”   闵贵妃冷笑一声,正要说话时, 甄让又开口了。   “不过若是娘娘嫌黄泉路寂寞,我想以四公主对你的恨,过不了多久, 她应该就会送九公主下去与你团圆了!”   “你们敢!你们敢!!!”   闵贵妃趴在床上, 像只被困住的野兽,奋力嘶吼着,却逃脱不了禁锢,只能凶狠道,“你们要是敢对我的姝儿做什么?!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甄让朝后退了两步, 冷眼旁观看着她的困兽之斗。   有一只鸟停在窗上歇脚,探头好奇看着屋内的一幕。   “我的姝儿死了, 贾甄甄那个赝品也别想活!”剧痛之下,闵贵妃又迅速恢复了理智。   她现在唯一能威胁甄让的,就是贾甄甄的身世了。   甄让一眼看穿了闵贵妃在想什么,嘲讽一笑:“事到如今了, 娘娘就没想过,你那道保命符其实是你的催命符吗?”   自以为拿捏到甄让命脉的闵贵妃瞳孔猛的一缩,不可置信抬头。   所以甄让早就知道, 自己对贾甄甄的这道杀手锏!   不可能!!!   贾甄甄自己都不知道,甄让怎么可能会知道?!   难不成是陈帝?!   还是说,贾甄甄一开始就没有失忆?!   “甄妃回宫后,私下不止一次派人去找真正的‘六公主’,这事被你知道了。你知道后宫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多得是,为了护住贾姝,所以你就毒死了甄妃,然后将甄甄养在你的名下,故意将她宠成了所有公主妃嫔的眼中钉,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替贾姝当靶子。”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闵贵妃恐惧交加看着甄让。   此时的甄让,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上下都带着滔天的恨意。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哪怕我们成婚后,你还是不肯放过甄甄!你利用她去替你拉拢朝臣,为贾姝争夺皇位铺路。可一旦她没有了利用价值,或者是别人用她威胁到了你,你就会立刻翻出她是假公主的事情,断臂自保!”   这些事情,都是上辈子贾甄甄死后,他查到的。   他的甄甄,表面上过的骄纵任性,恣意妄为,可实则却是身不由己,危机四伏。   而所有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甄让手中的力道渐渐收紧。   “就算是养只猫猫狗狗,养了十多年,也该有感情的!可你呢?你对她只有利用。她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甜言蜜语把她宠上天,一旦没了利用价值,你就把她弃之如履!她叫了你十几年的母妃,你怎么狠得下心?!”   闵贵妃脸色涨的通红。   奋力挣扎着,用尖锐的指甲去扒拉卡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艰难道:“我没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放手……放……”   啾啾鸟鸣声,猛的唤回了甄让的理智。   看着脸色涨红的闵贵妃,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甄让猛的松手,踉跄朝后退了好几步。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甄让从刚才的恨意里抽离出来。   这一辈子,什么都还没发生,什么都来得及阻止。   他的甄甄还在金家等着他去接她回家。   甄让不愿再跟闵贵妃浪费口舌,直接跟她摊牌。   “你死,我保贾姝一生无虞!”   “哈哈哈哈哈……”   闵贵妃护着脖颈,目光癫狂望着甄让,“我死?!我为什么要死?大不了鱼死网破!姝儿是公主,更何况还有我兄长护着她,死的只会是冒充皇嗣那个赝品!!”   “难不成娘娘以为,我联手四公主设下这个局,是来送人头的吗?!”   闵贵妃心头猛的一震。   联想道刚才甄让所说的,她手中这道保命符,其实是催命符时,她就明白了。   甄让这局意在杀她。   甄让既然筹划了这个局,那么他应当留有保贾甄甄的后招。   若她现在不管不顾爆出贾甄甄冒充皇嗣的时候,只怕是两败俱伤,便宜了贾敏那个贱人!   纵然贾敏有闵相护着,可他毕竟是外臣,后宫的事情他鞭长莫及。   要想护着贾姝,她只能答应甄让的条件。   可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去边境军营,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盛京,关于这个秘密,我会把它烂在肚子里……”   “只有死人才能真的守住秘密。”甄让面无表情打断闵贵妃的话,将闵贵妃的后路斩断。   闵贵妃眼神愤恨瞪着甄让。   想到还在金家的贾甄甄,甄让顿时没了耐心。   转身边朝外走,边道:你死,我保贾姝无虞,或者你死,四公主送贾姝下去跟你团聚,你自己选!”   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   闵贵妃用力攥了攥身下的锦被,她恨的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   如果说贾甄甄是甄让的软肋,那贾姝就是她的软肋。   “好!我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在甄让走到殿门口时,闵贵妃厉声给了他答案。   甄让头也没回,等着她开口。   “我死后,我兄长会替思琢求娶姝儿,我要你说服皇上将姝儿嫁给他。”   纵然甄让答应护贾姝无虞,可闵贵妃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宁可把筹码压在她兄长上,也不相信甄让。   甄让扔下一句‘我尽力而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赶着去金家接贾甄甄,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廊柱下,一道目光将他送走后,才手足无措攥了攥裙角。   ——   甄让交代,申时他若还没出来,就让金宴竹送贾甄甄离开盛京。   眼看着申时已过,宫中还没有消息传来,金宴竹收拾妥当,要送贾甄甄走时,贾甄甄却醒了。   醒来后,贾甄甄二话不说便要进宫。   “金公子,你别拦我!我要不去甄让就死定了!”贾甄甄在心里把逞能的甄让骂了个狗血淋头。   金宴竹也很无奈:“公主,如今一切想必已成定局了,你去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我答应了甄让,若他申时还没出来,就要送你离开盛京!”   “谁说我不能改变什么?!救人如救火,金公子,你起开!”   贾甄甄一把推开金宴竹,提着裙摆就朝外面跑。   刚过月拱门,就跟人撞了个面对面。   贾甄甄踉跄朝后退了好几步,还是被赶来的金宴竹扶住的。   一抬头,看到撞她的人时,瞬间呆住了。   “别拿你的爪子碰我!拿开!”   金宴盏一把甩开扶住自己的那人,见贾甄甄呆呆看着她,伸手在贾甄甄脸上捏了一把,嬉笑道:“怎么着?看到姐姐我乐傻了?!”   看到金宴盏平安回来,贾甄甄确实很高兴。   可这高兴在看到金宴盏身后的人时,瞬间成了愤怒。   “什么风把傅将军吹来了?!”贾甄甄一把将金宴盏拽到身后,防狼似的瞪着傅子垣。   傅子垣:“!!!”   他跟贾甄甄素未谋面,可她这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我讨厌你’四个大字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甄大人被圣上留住了,托我来金家看看六公主。”傅子垣信口瞎诌,目光落在金宴盏身上。   傅子垣什么时候跟甄让关系这么好了?!   贾甄甄满腹疑窦,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金宴盏冷笑一声:“现在看完了,傅将军可以滚了吗!?”   贾甄甄“!!!”   “阿盏,不得无礼!”   金宴竹轻声呵斥,又扭头向傅子垣赔不是,“舍妹性子急躁,还请傅将军莫怪!”   这兄妹俩,一个对自己不假辞色,一个又对自己格外客气   不过当年的事情是他不好,他们怪他也无可厚非。   见金宴盏已经拥着贾甄甄进了内院,傅子垣便拱拱手道:“不碍事,那在下先告辞了!”   “傅将军好走!”   金宴竹目送傅子垣离开,刚到亭子里,就听到贾甄甄狐疑问。   “阿盏,你跟傅子垣认识啊!”   金宴竹心下蓦的一紧,就听到金宴盏讥讽笑道:“人家是手握重兵的将军,我们这种市井小民,怎么配认识人家?!”   是吗?!   贾甄甄有些狐疑。   刚才瞧傅子垣看金宴盏的眼神怪怪的。   还没等贾甄甄想出个所以然来,金宴竹已经施施然落了座,偏头问道:“说说宫里的情况。”   金宴盏捧着一盅茶,唾沫横飞的把今日在殿内的情景复述了一遍。   “什么?!闵贵妃是凶手?!”   贾甄甄被惊到了。   闵贵妃会对莲贵人下手贾甄甄并不意外。   可为什么要选择在宫外?!   金宴盏还在喋喋不休。   “岂止!她还残害了皇上不少未出生的孩子,而且还是转挑像男婴的下手!啧啧啧!你是没看到,今天冬儿把册子交上去时,皇上那个脸黑的哟!要不是中途闵相求见,我估计皇上有可能会把她千刀万剐了!”   “那最后呢!?皇上怎么责罚她的?!”贾甄甄急急道。   “最后被判了杖三十,舂刑,明日离宫去边境军营,此生都不得再回盛京!”   这刑罚不重,可是会让闵贵妃颜面全无。   而且此生不得再回盛京这一条,就相当断了闵贵妃的后路。   闵贵妃一心想扶持贾姝登上皇位,她绝对不可能甘心就这么离开的。   想到她还握着自己是假公主的把柄,贾甄甄眉心猛的一跳,蹭的一下站起来,又向金宴盏确认了一遍。   “父皇留下甄让时,莲贵人滑胎的案子已经结了是吧?!”   “是啊!”金宴盏不明所以点点头,又嘴欠的补充了一句,“不过皇上脸色不太好,应该是要追责甄让毒哑甄妩的事情!”   案子既然已经结了,那追责也无非是罚点俸禄,打几棍就完事了。   不管哪个,甄让都能承受得住!   贾甄甄仓惶看向金宴竹:“金公子,你刚才说,马车已经备好了是吧!?”   金宴竹迟疑点点头。   “那我现在走!”   金宴竹:“……”   见贾甄甄抱着包袱往外走,金宴竹急忙追上去。   “公主刚才不是还火急火燎的要进宫吗?现在事情了结了,怎么又要走了?!”金宴竹一头雾水。   贾甄甄步履飞快:“我回来是为了阿盏,阿盏现在无罪释放,我当然就要走了!”   闵贵妃手上握有她是假公主的把柄。   这次查莲贵人滑胎,让她在阴沟里翻船,甄让也有份儿。   万一闵贵妃脑子抽了,报仇报到她身上,抖出她是假公主的事情,那她就要死翘翘了。   不走她留在盛京等死吗?!   走!   现在就走!   走的越远越好!   贾甄甄手脚并用爬上马车,抱紧自己的包袱,急声催道:“赶紧走!” 第五十六章   一出宫, 甄让就直奔金家。   一路疾行,快到金家时,与一辆马车擦肩而过。   甄让满心都在贾甄甄身上, 起先并未注意到马车。   骑马走了几步,电光火石间似是突然想到什么, 猛的一把勒住缰绳,厉声喝道:“拦住那辆马车!”   贾甄甄正在想,出了盛京要往哪儿走时,马车猝不及防停了下来。   心中顿时闪过一抹不详的预感。   一把掀开车帘, 看到打马过来的甄让时,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心虚。   娘的!他怎么来的这么快?!   “甄甄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甄让从马上下来,快步走过来。   贾甄甄无措的攥了攥车帘, 没好气道:“你不是让金宴竹送我离开盛京吗?!我现在正在走!”   他是说, 申时他还没出来,就让金宴竹送她离开盛京的。   现在他回来了,她自然是不用走的。   看着贾甄甄杏眸撑圆的模样,甄让不禁哑然失笑,七分宠溺, 三分温柔,道:“生气了?!”   “没有!”   说完之后, 贾甄甄也觉得,自己这语气太像使性子了,深吸了一口气,才又道:“真没有, 你让开!”   甄让抬眸望着贾甄甄。   雨后新月,皎洁明亮,将他脸上的无奈宠溺照的一览无余。   甄让嚅动着唇角, 似是要说什么,但最后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贾甄甄先是一愣,旋即大喜,正要让车夫赶车时,马车骤然一沉。   不好!   贾甄甄下意识要起身,却还是晚了一步。   车帘掀开,甄让已经弯腰进来了,笑道:“你要去哪儿?我陪你!”   车厢本就逼仄,甄让一进来,更显狭小。   贾甄甄迅速朝旁边挪了挪,没好气道:“不用!”   她离开盛京是为了逃命,带着他干什么?!   方便他随时杀她吗?!   哦,不对!   上辈子,毒死她的那碗药,应该是甄妩借着他名义送的。   可便如此,他们之间也……   贾甄甄回过神来,就听到甄让道:“走吧!”   既然走不了,贾甄甄也不再垂死挣扎,扭头道:“闵贵妃真是凶手!?”   “跟我回府我就告诉你。”甄让循循善诱。   贾甄甄果断拒绝:“那我不想知道了。”   甄让:“……”   车轮在石板上滚过,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贾甄甄还在担心她的小命,甄让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一反常态的没开口。   马车内黑灯瞎火的,两人各怀心思坐着。   眼看着到岔路口了,马车内两人还没统一出答案。   车夫不得不战战兢兢问:“前面是岔路口,要走哪边?”   “走哪边?”甄让原本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将选择权交给了贾甄甄。   贾甄甄此时正在想闵贵妃的事情,丝毫没有听出来,甄让问这话时,语气里的苦涩。   没好气吼道:“回府你不知道走哪边?!”   吼完之后,贾甄甄才意识到不对。   回府甄让怎么可能不知道走哪边!   贾甄甄猛的反应过来,他问这一句,其实是在给她选择。   “不……”   回府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手腕蓦的一紧。   贾甄甄还没反应过来时,天旋地转间,人已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甄让的声音像是擦着她耳垂过去的,“晚了。”   外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贾甄甄浑身一个激灵,用手撑着甄让的胸膛,心里有些发慌,颤声道:“甄甄甄甄让,你……你这不公平!”   他刚才并没有说清楚。   “公平?!你跟我说公平?!”   在甄让说完这句话后,揽着贾甄甄的手臂猛的用力。   贾甄甄整个人瞬间跟他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甄让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夹杂着几分痛苦,“那你当初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这么一走了之了,这对我公平吗?!”   贾甄甄:“!!!”   她逃命不悄咪咪的跑,难道还要大张旗鼓的跟别人说,她要逃命了吗?!   “喂,甄让……”   甄让打断贾甄甄的话,“我跟甄妩什么都没有!”   嗯?!   这跟甄妩又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甄让以为,她上次跑路是因为甄妩?!   贾甄甄心里顿时五味杂全。   “我是甄家养子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所以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误会我跟甄妩。”   说到这里,甄让用力抱住贾甄甄,轻声道:“是甄妩告诉你的?”   贾甄甄现在耳畔全是甄让擂鼓般的心跳,丝毫没听出他这话里的忐忑。   敷衍应了声:“是。”   甄妩上辈子告诉她的。   甄让沉默了好一会儿,凭着直接,准确无误握住贾甄甄的手。   贾甄甄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听他说道:“甄甄,我给了你两次机会,是你自己没走的,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了!”   “你他娘那叫给我机会吗?!”贾甄甄像条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   甄让大手放在她背心,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着,笑道:“我说了,如果我申时没从宫里出来,就让金宴竹送你离开盛京的。”   提到这个,贾甄甄更生气了。   一把推开甄让,一脸怒气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恨恨道:“早知道我醒来就该离开盛京。”   “可是你没有。”   后背传来钝疼,可甄让心情却很愉悦,语气笃定道:“而且你没走是在担心我。”   “我担心你大爷!!!”贾甄甄没忍住爆了粗口。   马车一到甄家,贾甄甄就首当其冲跳了下来。   看到站在门口,提灯候着的林姑姑时,快步走过去,怯怯叫了声:“姑姑。”   林姑姑一向爱唠叨她,贾甄甄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了。   却没想到,她只是眼眶发红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贾甄甄瞬间绷不住了,猛的扑过去抱着林姑姑。   甄让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这一幕,无奈摇了摇头。   等她们两人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才道:“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   “对对对,进去再说!进去再说!”林姑姑飞快抹了一把眼泪,牵着贾甄甄往府里走,“惊蛰说你今晚会回来,我提前备了你喜欢喝的银耳莲子羹。”   主仆三人刚回院子,就有下人进来说,甄老爷带甄妩过来了。   甄让大致已经猜到,他们来所为何事了,偏头看向贾甄甄:“你要去吗?”   “不去。”贾甄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虽说甄曾妩送了她一碗毒药,但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这辈子,那些都没发生,她也没那个闲心去奚落她。   甄让轻轻颔首,也没勉强,便跟着小厮走了。   贾甄甄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出来,一边倚在软榻上喝汤,一边问:“我听阿盏说,是方鹤指认闵贵妃的?!”   “是,而且方鹤还是闵贵妃的人。”林姑姑拿着帕子替贾甄甄擦头发。   贾甄甄握着勺子的手一顿,狐疑道:“他既然是闵贵妃派来的,又怎么会反咬闵贵妃?!”   看样子,这辈子,方鹤是代替迎春的位置。   可上辈子,迎春是脚踏三条船。   明面是她身边的大宫女,私下又替闵贵妃监视她。   直到她被诬陷谋逆后,贾甄甄才知道,迎春还兼替贾敏办事。   林姑姑摇头,“不单如此,咱们院子养花的柳儿也是四公主的人,不过她在被发现后,就服毒自尽了。”   柳儿是贾敏的人,贾甄甄早就知道。   而且她院子中,奸细可不止这两个人。   贾甄甄将汤碗放下,“方鹤呢?让他来见我。”   上辈子,迎春左右逢源,卖她卖的不亦乐乎。   这辈子,方鹤顶替了她的位置,难保他不是这种人。   贾甄甄回过神来,方鹤已经从外面进来了。   “奴才方鹤,见过六公主。”   方鹤神情平静,行礼的时候,依旧如白鹤折颈,并无半点卑躬屈膝的奴态。   贾甄甄有一搭没一搭扇着扇子,“你是贵妃的人?”   “是。”方鹤面上没有半分慌乱,神色平静交代了,他到贾甄甄身边后,曾替闵贵妃传过的消息。   “是你提前通知甄妩,让她那天来府上拖住我?”贾甄甄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儿。   “是,也不是。”   贾甄甄转着扇子的手一顿。   方鹤直起身子,道:“在皇上面前是,在公主这里不是。”   贾甄甄倒有些好奇了。   “不是奴才让甄小姐来拖住公主的。”   方鹤进来时,贾甄甄就让林姑姑去外面把风了,确保他们之间说的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见。   可方鹤这话,还是惊到了贾甄甄。   贾甄甄坐直身子,“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知道,奴才的父亲就是欺君之罪被斩的。”   贾甄甄顿了一下,才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公主是奴才的主子,主子问,自然是要说实话。”   这个答案无可厚非,贾甄甄皱了皱眉,“你既然是闵贵妃派来的人,为什么要反咬污蔑她?”   “奴才替闵贵妃做事,是因为她用奴才的姐姐威胁奴才,奴才不得不从。”   提到闵贵妃时,贾甄甄明显感觉到,素来平和的方鹤有情绪波动。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的缘故,她在方鹤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恨意。   “至于奴才为什么要反咬她,是因为奴才一出宫,闵贵妃就派人杀了奴才的姐姐。”   贾甄甄:“!!!”   这倒像是闵贵妃的行事风格。   方鹤继续道:“但闵贵妃一直瞒着奴才这件事,还是驸马爷查到,奴才才知道,姐姐早已不在人世。”   所以甄让就利用方鹤去污蔑闵贵妃。   毕竟方鹤是她来监视她的人,只要方鹤做证,闵贵妃就别想脱身了。   贾甄甄看着灯火下,消瘦的方鹤,沉默了片刻,才道:“节哀!”   “谢公主。”方鹤冲贾甄甄行过礼后,便退了出去。   现在看来,方鹤应该跟迎春不一样,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贾甄甄正要松一口气时,冷不丁看到门口倚靠的人时,吓了一跳。   “要死啊!你怎么不出声?!你来多久了?!”贾甄甄捂着胸口,没好气瞪着甄让。   “从你问方鹤为什么要反咬闵贵妃的时候,”   甄让拿过旁边的梳子,替贾甄甄梳着半干的头发,笑道,“甄甄觉得我这招如何?”   “马马虎虎吧!”贾甄甄一把拽回头发。   甄让笑了笑,蹲在她身边,仰头望着贾甄甄,眼神希冀看着贾甄甄,“那有没有奖励?”   大概是甄让的眼神,太像一个渴望得到奖励的孩童,贾甄甄没直接拒绝。   “你想要什么奖励?!”   “今晚让我上床睡?”   “那不可能!”   甄让只觉面前红光一闪,贾甄甄已经身手矫健蹿到了床上,一脸提防看着他,“你想都别想!”   甄让讪讪摸了摸鼻尖,站起来跟贾甄甄打商量,“现在立秋了,夜里凉,那你能不能让我把榻往里挪一挪?!”   自从成婚后,甄让一直睡在靠窗的榻上。   “那你把窗子关上不就好了。”贾甄甄还是拒绝。   甄让小声道:“寒气会从窗缝里钻进来。”   “现在刚立秋,又不是冬天,哪儿有那么重的寒气?”贾甄甄就是不松口。   甄让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晚悲催的还得睡靠窗的榻。   刚要过去坐下时,外间传来宫人的声音:“公子,该喝药了!”   为了避免有人发现他们至今还没圆房,里间平日里只有林姑姑可以进来。   甄让出去喝完药,再进来时,就看到贾甄甄盯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的病还没好?”   “还没。”甄让瞬间变得虚弱起来,坐在榻上装模作样咳了几声。   贾甄甄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你把榻往前挪挪,但是只能挪到地毯哪儿,不能超过哪儿。”   那是贾甄甄最后的底线。   “好。”   甄让眼里闪过一抹小心思得逞的笑,迅速将榻搬过来。   贾甄甄一直盯着他,确定甄让没超过地毯,才躺回床上,面向甄让道:“甄老爷和甄妩找你干什么?”   “让我放过他们,顺带说他想带甄妩回乡。”   甄让身材欣长,躺在榻上,脚还在半空耷拉着,看着有些憋屈。   “你答应了?!”   “他们的去留不是我能左右的,”甄让望着贾甄甄,笑了笑,“我只是建议他们留在盛京,毕竟回乡路途遥远,指不定会碰到山贼马匪。”   “他们答应了?!”贾甄甄有些好奇。   “不知道。”   不过甄妩和甄老爷都是聪明人,自己点破这一点,他们自然知道留在盛京比回乡会安全很多。   贾甄甄摇着扇子,“哎,你为什么要毒哑甄妩?!”   “因为她……”   “别用她污蔑诽谤我当幌子!”贾甄甄瞪着甄让。   “这是最主要的原因,”甄让叹了口气,老实交代了,“其次是因为甄妩胆子小,撒不了谎,一旦被吓,很容易露出马脚,说出不该说的话。”   所以毒哑她是最好的选择。   但私下毒哑她,陈帝定然会生疑,还不如将事情摆到明面上,光明正大做,陈帝会猜忌,但不会太过。   “那为什么要对付闵贵妃?!”   甄让抬眸看了贾甄甄。   杀了闵贵妃,贾甄甄就安全了。   最起码,日后不会有人翻出这件事来伤害她了。   不过甄让自然不会跟贾甄甄说实话。   “因为我们那次遇刺是她干的。”甄让信口胡诌。   贾甄甄明显不信:“她干的?她图什么?!”   “她怕你拖他下水,所以想斩草除根!”甄让睁着眼睛说瞎话。   是吗?!   贾甄甄半信半疑。   不过这都过去,她最好奇的是——   “所以这次莲贵人滑胎,凶手到底是谁?!”   “让我上床睡,我就告诉你!”甄让幽幽望着贾甄甄。   贾甄甄迅速打了个哈欠,“好困,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说完,裹紧被子,果断翻身。   甄让盯着她绝情的后背,无奈笑笑。   算了!毕竟榻已经从窗边移到地毯前了,慢慢来吧!   贾甄甄翻过身,正要睡时,就听到甄让道:“四公主。”   “哎,真是贾敏做的?那你跟我……”   “明天再说,睡觉!”甄让打断贾甄甄的话,目光灼灼看着贾甄甄。   翻过来想听详细经过的贾甄甄,怔了两个弹指,迅速又将身子翻过去了,还将被子捂的严严实实。   甄让抬手扶额,笑了笑,也闭眼睡了过去。   平日里,甄让都是早起的,等林姑姑进来侍奉时,他已经起来了,早早将榻收拾好了。   可昨夜他跟贾甄甄说了会儿话,今日便睡过头了。   还是被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吵醒的,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林姑姑步履匆促进来,急声道:“公宫传来消息,闵贵妃没了。”   “谁?!谁没了?!”贾甄甄以病中垂死惊坐起的架势从床上起来。 第五十七章   “闵贵妃, 说是今晨没了!”林姑姑又重复了一遍。   贾甄甄脑子里空白了三个弹指间。   闵贵妃死了,以后她不用再战战兢兢过日子了。   可是她死了,甄让怎么办?!   上辈子, 就是因为她爆出自己是假公主,才拔出萝卜带出泥的, 查到了甄让的身份。   现在她死了,甄让怎么办?!   “怎么没的?!”贾甄甄急声道。   “不知道,今晨宫人进去的时候,人已经去了。”   说话间, 林姑姑掀帘进来,道:“不管怎么样,她都养了公主一场, 如今她没了, 于情于理公主都该进宫去看看。”   闵贵妃这个时候死太蹊跷了,她肯定要去看看的。   贾甄甄迅速从床上下来,接过素衣胡乱往身上穿。   穿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们都下去,”贾甄甄挥手屏退宫人, 急急看向甄让,“闵贵妃前脚刚死, 我这后脚就回来了,你说父皇会不会生疑?”   这院子里耳目众多,只怕贾甄甄昨晚回来,该知道的已经全知道了。   “不会, 皇上问起来,你就说那晚落水被人所救,昨夜才回的盛京。”   “父皇会相信吗?!”贾甄甄半信半疑。   甄让将手中的簪子稳稳送进贾甄甄发间, “会。”   好吧!   甄让素来得陈帝的青睐,他说会就会吧!   两人穿戴好,连早膳都没吃,就急急朝皇宫奔去。   上了马车之后,贾甄甄才有空闲,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要么是皇上私下动的手,要么是自缢。”   贾甄甄凉凉瞥了甄让,“你倒是真敢说!”   “夫人问,自然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甄让含笑递过来一块糕点,“先垫垫肚子,一进宫一时半会应该吃不到东西。”   贾甄甄接过糕点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问:“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后者。”   “为什么?”   “皇上昨日已经下旨惩处了闵贵妃,不可能再私下对她动手。”   也对!   陈帝如果真要杀闵贵妃,犯不着绕这么一大圈。   “可闵贵妃是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人,怎么可能会自缢?”贾甄甄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甄让在心里叹了口气。   昨日虽然他去见过闵贵妃,跟她做了交易。   但以他对陈帝的了解,陈帝昨夜应该也去见了闵贵妃。   贾甄甄见甄让久久没答话,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想什么呢?”   “若是只有她死了,才能保住她想要保护的人呢?!”甄让抬眸。   贾甄甄一愣,旋即有一个可怕的猜测冒出来。   “难不成是……”   闵贵妃死,他也有份。   甄让不想向贾甄甄撒谎,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伸手递了盅茶过去。   贾甄甄便觉得这是默认了。   莲贵人滑胎,牵扯出闵贵妃毒害皇嗣的事情来。   但时隔多年,光凭那个宫女的口供,和一本册子,不好定重罪。   所以陈帝明面上罚闵贵妃舂刑,实则私下用贾姝威胁闵贵妃让她自尽,敲打近期在朝中锋芒太过的闵相?!   纵然贾姝是闵贵妃的软肋,可同时也是他的女儿。   陈帝就没想过,若是有一天,贾姝知道,他利用自己逼死自己的母妃,会怎么看他这个父亲?!   甄让瞧贾甄甄脸色苍白的模样,叹了口气,慢慢伸手抱住她。   正要说话时,甄让在外面道:“公主,公子,到了。”   贾甄甄如梦初醒,一把推开甄让,迅速跳下马车。   闵贵妃拿她当靶子,可贾姝是真心把她当姐姐的。   现在闵贵妃突然不在了,贾姝一定很难过。   贾甄甄一路跑到汀兰宫。   平常衣香鬓影的汀兰宫,今日格外冷清,连个宫人都没见到。   虽说宫中不许私祭,但一宫之主没了,也该挂白幡才是。   可贾甄甄一路走过来,汀兰宫陈设却一如往昔。   转过假山,才碰到闵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阿袖。   快步走过去,道:“袖姑姑,宫中怎么没设祭?”   “人都不在宫里了,还有什么设祭的必要?!”   贾甄甄怔了下,下意识道:“不在宫里去哪儿了?!”   “这公主就要去问皇上了。”   阿袖眼里闪过一抹怨憎,敷衍的冲贾甄甄行过礼,便步履匆促走了。   闵贵妃生前被贬为庶人,死后是没有资格葬入皇陵。   若是送出宫,只怕是去了乱葬岗。   “不用担心,闵相得了消息,自然会想办法拦住,好生葬了她的。”甄让走过来道。   贾甄甄点头,见贾姝的宫女守在寝殿门口,便知道贾姝在殿里。   扭头冲甄让道:“你就别进去了,我跟姝儿说说话。”   虽说闵贵妃罪有应得,但毕竟是甄让他们翻出了旧事,贾甄甄怕贾姝迁怒他。   甄让轻轻颔首,立在外面等她。   贾甄甄推开殿门,一个人进去。   今日天气阴沉,寝殿内门窗紧闭,还燃着昨夜的残烛。   贾甄甄一进去,就看到贾姝双手环膝,抱着一个画轴,瑟缩在床边,双目紧闭,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贾甄甄快步走过去,想去拉贾姝,却不小心碰到了她手中的画轴。   “啪——”   画轴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贾姝瞬间被惊醒,挣扎着爬过去捡画,却还是迟了一步。   画轴迅速散开,看到画里的人时,贾甄甄愣了一下。   “我的画,我的画……”   见贾姝着急的模样,贾甄甄忙将画轴递过去,“别担心,没坏。”   “母妃,母妃……”贾姝抱着画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   脑子里,又闪过昨夜的场景。   昨夜,闵贵妃说她今天要离开了盛京了,留贾姝在她殿里睡,母女俩说说话。   贾姝心里不大愿意,但也不敢忤逆,便睡在了里侧。   两人正说着话时,阿袖进来说大监来了。   贾姝以为,是陈帝气消了,改变主意了。   却没想到大监进来道:“娘娘明日就要离开盛京了,皇上怕娘娘想九公主,特意让画师加紧画了两张九公主的画像,让娘娘带着,以解思念之情。但这两幅都不错,皇上不知道如何选,便让奴才都拿来了,让娘娘您自个儿选一个。”   因她们已经睡了,内殿灯笼熄了大半。   再加上层层纱幔遮掩,大监并没有发现贾姝也在,进来便径自说明了来意。   贾姝对自己的画像不感兴趣,便打算趁闵贵妃挑画的时候,赶紧睡着。   那样等大监走了,就不用跟闵贵妃说话了。   可刚闭上眼睛,就听到闵贵妃凄厉道,“臣妾陪了皇上二十年,皇上就这么对臣妾吗?!”   贾姝狐疑扭头。   这才发现,大监说两幅画画的都是她,但其中有一幅却是闵贵妃的画像。   贾姝下意识想出声,闵贵妃却先一步开口道:“左边那副留下,滚!”   大监冲闵贵妃行过礼,让内侍将贾姝的画像留下来,带走了闵贵妃的那幅。   “母妃,大监刚才拿走了。”大监走后,贾姝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小心翼翼道。   闵贵妃扭头,看着贾姝,嘴唇哆嗦着,伸手想去抚摸贾姝。   贾姝下意识躲开,闵贵妃的手有气无力垂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唇角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嗯,大监拿错了。”   灯火太暗,贾姝并没有注意到,闵贵妃说这话时,已是面如死灰。   怕闵贵妃再说贾甄甄不好的话,贾姝佯装打了个哈欠,小声道:“母妃,不早了,我们早点睡吧!”   “好,睡!”   闵贵妃一反常态的没有像往常一样呵斥她,让贾姝心里发毛。   即使‘睡着’了,她察觉到闵贵妃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贾姝丝毫没有觉得温暖,反倒下意识想逃,正要假装翻身时,闵贵妃突然开口。   “姝儿,今天在外面的人是你?!”   “姝儿,你怎么了?”   现实跟记忆里的两道声音突然重叠在一起。   贾姝一个激灵,猛的像后缩,哆哆嗦嗦道:“不是我!”   昨晚,她就是这么回答闵贵妃的。   贾甄甄被贾姝惊恐的模样吓了一跳。   以为是闵贵妃突然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忙伸手抱住她,轻声安抚道:“姝儿别怕,母妃不在了,还有六姐在,六姐会保护你的。”   “姝儿,在这宫里谁都不要相信。”   闵贵妃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一瞬间又恢复到了平日的严厉模样,“母妃走后,你要继续跟贾甄甄交好,让她护着你,但是你记得,今日你听到的这件事是你的保命符,要在关键时候用,母妃会让你舅舅护着你的……”   “姝儿别怕,你还有六姐。”贾甄甄抱着贾姝,轻哄道。   不管她跟闵贵妃之间如何,她跟贾姝永远都是姐妹,这一点不会变。   昨夜闵贵妃说完那番话后,便让贾姝走了。   今晨,闵贵妃就服毒自尽了。   贾姝虽然性子怯弱,但不傻,她知道,陈帝是借画逼死了她的母妃。   以后偌大的宫中,就只剩下她一个。   贾姝抓紧贾甄甄的袖子,哽咽道:“六姐,以后姝儿就只有你了。”   甄让在外面等贾甄甄的间隙,正好碰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站这儿干什么?!汀兰宫又不缺门神!”   闵思琢火急火燎跑过来,正要往里冲时,被甄让拦住。   “你喜欢九公主?!”甄让看着闵思琢。   闵思琢一脸‘你有病’的眼神看着闵思琢。   “那你想尚公主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闵思琢迅速蹲下来,弯腰刚从甄让胳膊下钻过,就听到甄让道:“上次甄甄入宫为金宴盏求情的事情,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天还给你,如果你不想尚公主,就尽快离开盛京。”   “你知道什么?!”刚迈开脚的闵思琢瞬间顿住,眼里瞬间竖起防备,   甄让正要说话,见贾甄甄扶着贾姝出来,扔下一句,“我言尽于此,至于怎么做,随你。”   说完,便去找贾甄甄她们。   贾甄甄不放心贾姝,亲自将人送到她殿里,看贾姝喝过药睡下,才出来。   就看到甄让和大监在廊下说话。   看到贾甄甄,大监拂尘一甩,笑道:“皇上请六公主和甄大人去龙乾宫一趟。” 第五十八章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贾甄甄深吸了一口气, 正要跟上去时,扭头见闵思琢还在,便道:“你在这儿陪着姝儿。”   闵思琢原本就是担心贾姝, 所以进宫来看看的。   可想到刚才甄让说的话,一时有些犹豫。   现在他们不是小孩子了, 也该避嫌才是。   可如今闵贵妃刚没了,贾姝一个人确实有些让人放心不下。   闵思琢正纠结时,贾甄甄和甄让已经走了。   一想要去见陈帝,贾甄甄心里就有些发憷。   以前, 她一直觉得,陈帝女儿众多,他顶多对这些女儿不上心而已。   可经闵贵妃一事后, 她才知道, 在陈帝心中,她们这些女儿,随时都可以成为他稳固皇权的牺牲品。   手蓦的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贾甄甄转头,就看到甄让神色温柔望着她,小声道:“别怕!有我在。”   “怕?!我又没有强大的外戚, 我有什么好怕的?!”   贾甄甄强撑着反驳,挺直脊背, 抬脚跨进了殿里。   陈帝坐在案几后批阅奏折,看到贾甄甄进来时,脸上并无惊讶之色,随口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贾甄甄老实交代。   陈帝这才搁下手中的朱笔, “那晚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们走到路上遇刺,慌乱下我掉河里了, 后来被水冲到下游,被渔民救了。”   前半部分是贾甄甄失踪后,甄让这么报的。   后半部分,是他们商量好的说词。   “那你怎么拖到昨晚才回来?”陈帝眼睛眯了一下,漫不经心道。   “落水后染了风寒,病了几日。”   活了两辈子,贾甄甄知道,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陈帝,便半真半假道,“而且我也不想回来。”   甄让侧眸。   他们提前对好的说词里,并没有这部分。   陈帝似是来了兴趣,瞬间坐直,“哦,为什么?”   贾甄甄撇了撇嘴,期期艾艾道:“父皇您不相信我,甄让又跟甄妩纠缠不清的,所以我不想那么快就回来。”   甄让:“!!!”   贾甄甄这个借口着实无赖,但偏偏又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陈帝又换了个问题:“那后来为什么又回来了?”   “饭太难吃,床太硬,到处都是土。”贾甄甄一本正经道。   陈帝:“……”   甄让:“……”   贾甄甄又小声道:“刚好我听说路过的商人说,甄妩犯事被官府拿了,所以就回来了。”   陈帝似笑非笑看着甄让:“所以还是为甄爱卿回来的?”   甄让眼皮一跳,正要说话时,贾甄甄已经开口了。   “也不全是,我也想父皇了。”   说着,贾甄甄狠狠在自己腰上掐了一把,眼泪瞬间下来之后,才期期艾艾道:“我没想到,竟然是母妃诬陷我的,她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怪她,可她为什么要想不开,就这么走了……”   “行了,”陈帝眼里的笑很快就淡了下去,打断贾甄甄的话,“人都死了,这事也没再议论的必要了。”   贾甄甄打了个哭嗝,这才抽抽搭搭的闭嘴了。   之后,陈帝又同他们说了会儿话,让他们退下前才道:“莲贵人的事,是父皇误会你了,等会儿你跟福禄去父皇私库里,自己挑件喜欢的物件。”   甄让薄唇紧抿,脸色有些难看。   那日陈帝那么狠心对贾甄甄,现在想用一件物件就打发了?!   这算什么?!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儿臣谢父皇。”贾甄甄倒是心大,似是完全不介意上次的事情,“不过父皇的私库里样样都是宝贝,儿臣怕自己去看会挑花眼,父皇您随便赏儿臣一件得了!”   甄让瞧贾甄甄没心没肺的模样,心里顿时有些难受。   “你这个丫头,就是这么满足!”陈帝这才笑的真心实意一些。   活了两辈子,贾甄甄大致已经猜到了,陈帝为什么还算喜欢她。   原因无非和闵贵妃一样,她虽然骄纵跋扈,但不贪心,从不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   陈帝扭头,冲大监道:“六公主喜欢金器,朕记得库里有一套鎏金首饰,拿出来送给她。”   “嘿嘿,谢父皇!”贾甄甄欢欢喜喜应了。   陈帝目光落在贾甄甄和甄让身上。   “你若真想谢父皇,以后就别再使小性子了,好好跟甄让过日子,别再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闹脾气,这次你是潇潇洒洒跑了,给朕留了一堆烂摊子,你瞧瞧,这都是监察御史弹劾甄让的折子!”   陈帝说这话时,眼神慈祥看着他们,仿佛这一刻,他不再是个冷血无情的帝王,而是一个慈祥的父亲。   可贾甄甄知道,这些都是假相。   便乖巧笑笑:“儿臣知道啦!”   出了龙乾宫后,贾甄甄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在闵贵妃面前演戏,她可以收放自如。   但在陈帝面前不行,陈帝那人心思深沉,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虽然她竭力像平常一样和陈帝说话,但心里总是提心吊胆的。   “谁刚才说她不怕的?!”甄让忍不住揶揄道。   贾甄甄瞬间不承认了,趾高气昂道:“你那只眼睛看见本公主怕了?!”   离开了陈帝的视线,贾甄甄又成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六公主。   甄让喜欢她这副无畏无惧的模样,勾唇笑了笑,低头道:“好好好,是我眼拙,是我眼拙,我向甄甄赔不是!”   “叫什么甄甄?!甄甄也是你能叫的?!”贾甄甄杏眸撑圆,故意鸡蛋里挑骨头。   甄让无比上道,立刻纠正道:“六公主。”   贾甄甄:“!!!”   “六妹,甄大人……”贾甄甄正要说话时,有一道热络的声音响起。   扭头,就看到贾敏和她的驸马段衡从马车上下来。   上辈子,就是贾敏买通迎春,让她污蔑自己谋逆。   是以贾甄甄对贾敏没有半分好感,敷衍扯了个笑,叫了声:“四姐。”   贾敏看出了贾甄甄不想和她说话的意图,两人虚以为蛇了几句,便目送着贾甄甄的马车走了。   自幼在冷宫长大,贾敏对人的感情很格外敏锐。   贾甄甄他们刚走,她就道:“你不觉得甄让对闵贵妃的态度很奇怪吗?”   “公主觉得哪里奇怪?”段衡不解。   “闵贵妃是小六的养母,这盛京谁不知道,她疼小六这个异腹女,甚至超过了小九这个亲生的,可昨天翻出闵贵妃是幕后凶手时,甄让完全没有帮闵贵妃求情的意思。”   “会不会是因为闵贵妃刺杀六公主的事情?”   贾敏冷笑一声,“这事你信?”   “不信,”段衡不假思索答,顿了一下才道,“可这事确实查到了闵贵妃身上。”   “闵贵妃派人刺杀小六的目的是什么呢?”贾敏反问道。   段衡被问住了。   关于贾甄甄遇刺这件事,贾敏有两个猜想。   一,如传言所说,这是贾甄甄做的一场戏。   二,这事是陈帝做的,目的是为了嫁祸给闵贵妃。   “或许是君命难违呢?”段衡猜测。   “就算是君命难违,甄让也该意思意思为闵贵妃求个情,可他昨天不但没有,反倒还火烧浇油了一把。”   贾敏总觉得,甄让对闵贵妃的态度有问题。   “你暗中去趟将军府,问问傅子垣,刺杀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帝不喜公主和朝臣走的太近,是以贾敏和傅子垣一直保持距离。   有什么事,都是由段衡去传话的。   毕竟段衡在没尚公主前,曾是武状元。   段衡应了下来,就听贾敏又道:“而且我总觉得甄让在父皇亲审前,毒哑了甄妩这件事,也值得推敲,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公主可要我去甄家走一趟?”段衡眼里杀意必现。   “不用,我们现在动手恐会留人话柄。”   贾敏本打算等甄家人出京后动手的,可却没想到,他们留在盛京不走了。   虽然甄让现在跟甄家人撕破脸了,但自己若真动了手,只怕会打草惊蛇。   而且现在这件事也不是重点,重点是闵贵妃为什么突然死了。   在这一点上,贾敏和贾甄甄想的都一样——闵贵妃是个能忍的人,不可能因为昨天那三十杖,和要去边境军营,就想不开自尽。   闵贵妃不是那种人。   贾敏刚想到这儿,段衡就开口了。   “我们的人传出消息,说昨天甄让从龙乾宫出来,看见他往汀兰宫的方向去了。”   “让我们的人想办法去查他们说了什么。”贾敏立刻道。   甄让昨天去见了闵贵妃,今天闵贵妃就死了。   直觉告诉贾敏,这两者之间应该有某种联系。   在贾敏琢磨贾甄甄夫妻俩时,贾甄甄也在琢磨贾敏。   若非要从所有公主中挑一个继承皇位,定然是非贾敏莫属。   贾敏这人才华能力皆有,若她登基,对于天下百姓来说,定然算是个好皇帝。   可对她和贾姝来说,这怕就是灾难的开始了。   贾敏骨子里的狠厉凉薄和陈帝很像。   陈帝当年为了帝位,几乎屠遍了手足的事情,贾甄甄觉得贾敏也能干得出来。   而且贾敏和闵贵妃有杀母之仇,闵贵妃就这么死了,贾敏定然不解恨。   若她登基,一定会想方设法折磨她跟贾姝泄愤。   “最近又看上什么新首饰了?!”甄让冷不丁开口。   贾甄甄迷茫抬头:“啊?”   “从上了马车之后,你偷看我不下十次,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甄让叹了口气,神色哀怨看着贾甄甄,“只有花钱的时候,甄甄才会这么看着我!”   贾甄甄:“!!!”   “说吧!你要什么?”甄让眼神宠溺看着她。   贾甄甄抬手扶额,往旁边坐了一点,“我什么都不想要。”   甄让:“……”   过了一会儿,贾甄甄没忍住,又猛的扭头,“哎,秋闱快到了,你是不是要去主考?”   甄让轻轻颔首,他已经大致猜到贾甄甄想说什么了。   “那什么,”贾甄甄装模作样咳了两声,一脸义正言辞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这次主考的时候,可要睁大眼睛,多选些有才华的,将来好为父皇分忧!”   “甄甄想要皇位?!”甄让含笑问。   贾甄甄瞬间吓的跳起来,猛的扑过去,一把捂住甄让的嘴,低声骂道:“你疯了是不是?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这话传不出去的。”   甄让轻笑一声,说话间,唇瓣擦过贾甄甄掌心,传来酥麻的痒。   贾甄甄咻的一下收回手,狠狠瞪着甄让,“难道你不知道隔墙有耳吗?!”   甄让见贾甄甄脸上浮起胭脂色,知道她是害羞了。   笑了笑,又压低声音问了一遍:“甄甄想要那个位置?”   即便自爆了身份,甄让也没想过继承皇位。   可今天,看到贾甄甄没心没肺接了陈帝那一套金首饰时,他简直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有一瞬间,甚至想为贾甄甄去争!   现在听贾甄甄这么说,她想要那个位置?!   “不……”贾甄甄想说不是,可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她一个李代桃僵的赝品,借她一个胆子,她都不敢去肖想那个位置。   甄让见贾甄甄脸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没事,”贾甄甄摇头,深吸一口气,才轻声道道:“甄让,我不想死。”   现在闵贵妃死了,这世上除了她自己之外,应该没人知道她是假公主了。   不出意外,她可以一直当她的六公主。   可一旦贾敏登基,那她的好日子就到了。   而能救她的,只有甄让了。   贾敏在朝中经营了这么久,到时候就算翻出甄让是真皇子,只怕也难以与他抗衡!   还不如早做准备!   贾甄甄惶恐无助的眼神,像根针似的,狠狠插在甄让心上。   他一把将贾甄甄揽入怀中,大掌抚摸着她的脊背,缓解着她的恐惧,声音温柔又笃定道:“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在对死亡恐惧面前,这一刻,贾甄甄所有的防备瞬间崩塌。   她紧紧揪住甄让的衣襟,像只得到人庇护的小猫,声音里全是孤注一掷,“甄让,这次……这次,你别再让我失望了!”   上辈子,被囚禁在后院那段日子,她一直在等他来。   可最后,她只等来了一碗毒药。   这辈子,甄让说会宠着她,护着她,谁要是伤她一分,谁都别想伤到他。   这是贾甄甄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话。   这次,她信他。   只是这辈子,甄让可千万别再让她失望了!   “不会,我绝对不会让再公主失望了。”   甄让薄唇轻吻着贾甄甄的发顶,眼底有猩红蹿上来。   上辈子,是他眼瞎,害她被小人所害,这辈子不会了,他一定会牢牢护住她。   “公主想要的,臣一定会亲手奉上来的。”   一个皇位而已,她想要,那他就帮她去争!   他的公主,替他在这深宫里受了十一年的罪。   从今以后,他会护着她。   遇神杀神,遇佛诛佛,一路将她送上她想要的那个位置。   “大白天的?!你们俩在马车里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甄让的决心刚下完,烦人精闵思琢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车帘猛的被人掀开,闵思琢那种欠扁的脸就伸了进来。   “卧槽!!!”   闵思琢看到马车里黏在一起的两个人,尖叫一声,火急火燎扔下帘子,“对不住,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哈!”   “快!拦住他!”   贾甄甄瞬间反应过来,要是让闵思琢就这么走了,过不了两个时辰,盛京的谣言就会满天飞了。   知道自家公子以夫人为尊的惊蛰,还没等甄让开口,就嗖的一下蹿出去,轻而易举将逃跑的闵思琢抓了回来。   闵思琢叫的跟杀猪一样,“这也不能怪我啊!!!谁想到,这青天白日的,他们在马车上公然就这样那样……”   “再不闭嘴,就剁了喂狗!”甄让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从马车里钻出来。   闵思琢脖子一缩,立马闭嘴了,可怜巴巴瞅着贾甄甄。   “找我干什么!?”贾甄甄没好气瞪了闵思琢一眼。   闵思琢这才一把甩开惊蛰,揉着肩膀走过来,理直气壮道:“收账!” 第五十九章   收账?!   收什么账?!   看着贾甄甄一脸迷茫的模样, 闵思琢忍不住提醒道:“你以前出宫吃喝嫖赌的钱也该还我了吧?”   甄让眼角猛的一抽。   “闵思琢,你他娘的还是个人吗?!”   贾甄甄没忍住爆了粗口,“当初不是你说你请我的吗?!”   “所以你真的……嫖了?!”甄让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贾甄甄吓的脖子一缩, 立马道:“没有没有,我发誓!我就是跟着去看看……”   “行了, 你们夫妻俩的矛盾,关上房门再解决!”   闵思琢急不可耐打断贾甄甄的话,凑过来道,“我现在就等着你的银子救命呢!快快快, 先给我个千把两的……”   “千把两!?”贾甄甄瞬间怒了,“你当我是开钱庄的啊!”   “你不是开钱庄的,你是开赌坊的!赌坊比钱庄能赚多了!”   贾甄甄眸光蓦的一紧, 下意识去看甄让。   “别看了!本少爷早知道千金坊是甄大人的产业了, 要真想告状,不会等到现在!”闵思琢双手合十,做祈祷状看着贾甄甄,“姑奶奶,求求你了!我还等着你的银子救命呢!”   闵思琢这人虽然有钱时一掷千金, 没钱时,穷的连狗都不如。   但这却是第一次找贾甄甄借钱, 而且瞧他这火急火燎的样子,应该是真的遇到事了。   贾甄甄没有丝毫犹豫,吩咐道:“去取一千两来。”   “要银票。”闵思琢飞快道。   取钱的人走了,贾甄甄才来得及问:“你要这么多银票干什么?”   “逃命!”   “你是强抢民女了?!还是赌场上出老千了?!”贾甄甄狐疑瞪着闵思琢。   闵思琢是闵相之子, 无论哪一个都不该这么狼狈。   “呸!你就不能盼少爷点好的吗?!”   闵思琢将扇子扇的虎虎生风,半真半假说了,“我爹给我说了门亲事, 我不乐意,所以得赶紧跑路。”   贾甄甄和甄让离开之后,闵思琢一个人琢磨了一会儿,便猜甄让说的□□不离十是真的。   他一直把贾姝当妹妹的,打死他,他都不要娶贾姝。   原本闵思琢是打算回相府收拾细软跑路的。   可走到一半,又担心回去就跑不掉了,便转身直接来了甄家。   贾甄甄瞬间来了兴致,“谁家姑娘啊?!”   闵思琢是个见了姑娘就走不动道的,现在闵相要给他娶妻了,他竟然还不乐意?!   贾甄甄倒有些好奇。   “你很快就知道了。”闵思琢一把抓过银票,囫囵塞进怀里,“后会有期了啊!”   说完,拔腿就要跑。   “闵思琢!”贾甄甄猛的又叫住他。   闵思琢一个急刹停住,扭头,看过来。   贾甄甄攥了攥掌心,脑子里有个念头猛的闪过。   她下意识想说,可又觉得自己太杞人忧天了。   如今才是夏末初秋,还早着呢!   “哎,叫本少爷干啥?要是不说,本少爷可就走了啊!”闵思琢挑眉看着贾甄甄。   贾甄甄瞬间回过神来,“没什么,你赶紧滚!”   “行行行,我滚!我滚!”闵思琢冲贾甄甄挥了挥扇子,“到时候少爷回来给你带特产啊!”   说完,便跑的跟有狗在后面撵他似的,很快就不见了。   “进去吧!”一直说话的甄让,突然开口道。   贾甄甄下意识朝旁边挪了一步,怯生生看着甄让。   甄让去抻了抻袖子,面色平静了进了府。   难不成是回府里再算账?!   贾甄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回了主院,贾甄甄以为甄让会继续刚才的话题,却没想到他像忘了这回事一样。   最后还是贾甄甄自己憋不住了,“我以前是经常跟闵思琢……”   “这事不急,晚上再说。”甄让轻声打断了贾甄甄的话,将挑过刺的鱼夹给她。   贾甄甄:“!!!”   这事也没机密到私下两个偷偷说吧!   贾甄甄狐疑看了甄让一眼,但也没反驳他。   饭后,贾甄甄要午睡,甄让则去了书房。   临走前,甄让还特地交代了一句:“今天天凉,你可以多睡会儿。”   “你以前不是说,白天睡太多了,晚上睡不着吗?!”贾甄甄一脸奇怪看着甄让。   甄让长睫轻扇了一下,淡淡道:“今晚不会。”   贾甄甄:“!!!”   难不成甄让想让她解释一晚上?!   贾甄甄一脸错愕看着甄让远去的背影。   她跟闵思琢去花楼,纯粹是好奇,想去看看而已,并没有干什么不该干的事情。   两句话都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哪儿用拖那么长的时间!   贾甄甄压根没将甄让这句‘今晚不会’放在心上。   直到晚上沐浴过后,她前脚爬上床,后脚一把被人扯过胳膊压在床上时,贾甄甄才明白甄让这话的意思。   “甄甄甄让,你……你干什么?!”贾甄甄吓的脸都不白了,拼命挣扎着。   甄让一手握住她胡乱动的手,一手揽住贾甄甄的腰,眯着眼睛道:“你白日里不是说要跟我解释吗?!来,现在解释!”   现在解释个屁!!!   她心都要跳出来,怎么解释?!   “你……你先松开!松开我们好好……”   贾甄甄话还没说完,腰上骤然一紧。   她整个人已经跟甄让严丝合缝贴在一起了,甄让的声音从她耳畔擦过,“我听说,你经常去春风楼点孟柳做陪?!”   “没……没有经常,偶尔偶尔!”   贾甄甄身上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烧的她整个人都要着了,磕磕绊绊解释。   “我们什么都没干,真的!孟柳琴弹的比较好,我……我就是去听琴了。”   “哦,所以你是因为他琴弹的比较好,所以才去找他的?”甄让离她又近了一分。   贾甄甄瞬间改口:“不不不不,不是!是因为他长得跟你有五分像!”   “我们有五分像?!莫不是甄甄离我太远了,看不清楚!”说话间,甄让又凑近了几分。   贾甄甄躲无可躲,只能慌乱道:“不不不,不像,一点都不像,以前是我眼拙,没……没……”   话还没说完,看到甄让眼里的猩红时,贾甄甄心里猛的一颤。   迫切的想要说话转移注意力,可却迟了一步。   甄让俯身就吻了下来。   这次跟马车里那个浅尝辄止的吻明显不一样,带着强烈的□□,像是要将贾甄甄拆穿入腹。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贾甄甄有些害怕。   她就像条被人强行从水里捞出来的鱼,因为呼吸不畅,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直到一直禁锢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大手,摸索着伸向她衣带时,贾甄甄飘荡的神智瞬间复位。   狠狠咬了一口。   趁着甄让吃痛松开时,贾甄甄忙将头朝后仰,怯生生道:“甄甄甄让,你别……别这样!”   此时的贾甄甄面色绯红,眸光潋滟,娇怯怯躺在繁花堆簇锦被里,娇怯怯的模样,更容易激起人心底的欲望。   甄让居高临下望着她,水红的唇角上有殷红血珠滴落,一贯清冷的脸上,此刻全是隐忍。   可他还是不愿意强贾甄甄,声色沙哑道:“甄甄,我们是夫妻。”   他们是夫妻,可……可她还是怕啊!!!   毕竟活了两辈子,除了醉酒那次,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之外,这是第一次。   贾甄甄觉得她还没准备好。   可如今箭在弦上了,她要在怎么不伤到彼此面子的前提下叫停?!   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贾甄甄烦躁的咬了咬唇角。   甄让喉结滚动,眸里□□翻涌,艰难叫了声:“甄甄……”   不好!这是要把持不住的节奏!   贾甄甄搜肠刮肚还没想到说词时,甄让已经再度压了下来。   在贾甄甄觉得,自己可能要被霸王硬上弓时,小腹猛的传来熟悉的坠疼。   贾甄甄瞬间像拿到了免死金牌,大声吼道:“我我我我我……我月信来了!”   这五个字,像兜头一盆冷水,瞬间把甄让身上的火浇灭了。   他垂眸,看着身下红的像只煮熟螃蟹的甄让,深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下去了。   贾甄甄瞬间觉得自己得救了。   慌里慌张下床,脚刚点地,身子一软,差点就跌了下去,幸亏身后的甄让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这一拉,她又坐回甄让怀里了。   贾甄甄:“!!!”   甄让现在身心都备受煎熬,看着怀中像只受惊兔子的贾甄甄。   将她与自己拉开些许距离,才哑着声道:“要不要我抱你过去?!”   “不用不用!”贾甄甄慌乱拒绝,挣扎着下地,一溜儿跑进了净室。   甄让平息了片刻,唤了林姑姑进来去看贾甄甄,自己去外面冲了个冷水澡。   等甄让再回来时,贾甄甄正靠在软枕上,抱着一碗黑漆漆的汤碗在喝。   余光扫到甄让时,吞咽的动作瞬间慢了。   “糖姜水要趁热喝才有用。”林姑姑在旁催道。   贾甄甄极不情愿喝完糖姜水,正要找个借口跟林姑姑说话时,甄让坐过来道:“不舒服?!”   “还……”眸光在扫到端碗离开的林姑姑时,贾甄甄瞬间改了口,“嗯,难受!”   甄让一眼就看出了贾甄甄的心思,轻咳一声,“要不叫太医来瞧瞧?”   “不用,睡一觉就好了!”说话间,贾甄甄捂着被子,一脸提防看着甄让。   心里却在想,甄让应该不至于这么禽兽,她都来了月信他还不放过她吧!   甄让抬手扶额,轻声道:“那你早些睡!我睡榻,夜里要是不舒服,记得叫我!”   “好好好好。”   贾甄甄忙不迭应了,看到甄让去榻上睡了,才放心。   而此时,龙乾宫内,烛火熄了大半。   陈帝坐在案几后,开口道:“朕知道,金宴盏对你很重要,当初抓了她,也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不会真的伤到她的。”   “臣知道。”   熄灭的灯笼处,站着一个黑衣人,五官悉数掩在宽大的帽檐下。   正是为陈帝办事的影主。   陈帝说这话,纯粹是不想寒了功臣的心,说的场面话而已。   是以很快就将此事揭过,说到了正事上。   “朕此番召你回来,是要让你帮朕盯着朝中局势,尤其是甄让。”   今夜没有风,影主的帽檐微微动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恭敬道:“是。”   “不问朕原因?!”陈帝身子前倾,似是想看清楚影主此时的表情,却只是看到一团黑。   “皇上如此安排,定然有皇上的道理。” 那人声音没有半分起伏。   陈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重新倚回圈椅上,“这么晚了,今晚就歇在宫里吧!”   那人又朝陈帝行了个礼,转身退了出来。   出了内殿,大监福禄迎了上来,拍了一巴掌打盹的小内侍。   “没看到大人出来了吗?还不给大人掌灯引路!”   那小内侍忙把帽子戴好,睡眼惺忪接过灯笼欲照亮时,却被那人拒了。   “不必,在下习惯了走夜路。”   说完,便步履稳健转身下了台阶。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陈帝‘特殊关照’的甄让,一觉睡到临上朝的时辰。   将醒时,蓦的察觉到身边的呼吸骤然一滞。   甄让眼睛还没睁开时,已经飞快伸手捂住了身边那人的嘴。   “别叫,是我!”   贾甄甄的尖叫声被捂在嘴里,双目惊恐看着甄让,一把拍掉他的手。   低声怒吼道:“不是你,还是鬼不成?你昨晚不是睡榻吗?!什么时候爬上床的?!”   “你昨晚半夜一直说冷。”甄让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是体寒,可现在才到初秋,夜里怎么可能觉得冷!   贾甄甄正要骂甄让胡扯时,目光落在他手背上泛起的红晕后,又堪堪闭嘴了。   外面的窗子突然被敲了两下,传来惊蛰战战兢兢的声音:“公子,该起来上朝了。”   “赶紧起赶紧起!!!”贾甄甄一脸嫌弃的推搡着甄让。   甄让看着她染了薄红的脸,难得轻佻摸了一把,赶在贾甄甄发怒前,迅速跳下床走了。   贾甄甄躺在床上生了会儿闷气,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时,甄让又坐在她床边。   “你怎么还没去上朝?!”贾甄甄抱着被子,一脸提防看着他。   甄让叹了口气:“已经散朝了。”   贾甄甄:“!!!”   一扭头,发现外面太阳都升的老高了。   正要发怒时,甄让抢先一步,道:“皇上今日早朝说起了九公主的婚事。”   “姝儿?!”贾甄甄瞬间顾不上找茬了,瞬间坐起来,“闵贵妃昨天刚死,父皇这么快就给姝儿赐婚,就不怕天下人戳他脊梁骨吗?!”   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甄让说话也没遮拦。   “这是闵贵妃的遗愿。”   贾甄甄顿了一下,如果这事是闵贵妃的遗愿,那贾姝要嫁的人只可能是——   “闵思琢?!”   甄让轻轻颔首。   所以陈帝用贾姝逼死闵贵妃,而闵贵妃在死前,与陈帝做交易,让他答应把贾姝嫁给闵思琢?!   “父皇同意了?!”   甄让伸手,替贾甄甄将脸上的碎发拨开,“赐婚的圣旨现在应该在去闵家的路上了。”   “闵贵妃在的时候,父皇一直防着她跟闵相走的太近,如今她不在了,父皇怎么会这么爽快,就把姝儿嫁给闵思琢?!”   贾甄甄不信,陈帝是那种会信守承诺的人。   “你也说了,那是闵贵妃在的时候,如今她不在了,朝中的平衡怕是要被打破了。”   贾甄甄虽然未参政,但对朝中局势还是了解的,几乎甄让一说完,她瞬间就想通了。   这两年,闵贵跟闵相姐弟俩,和贾敏一派相互制衡。   如今闵贵妃死了,闵相一派就弱了,为了不让贾敏独大,陈帝自然要扶持闵相一派。   而扶持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贾姝嫁给闵思琢。   “可他问过姝儿吗?!他都已经用姝儿……”   眼看贾甄甄越说声音越大,甄让抬手冲贾甄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贾甄甄这才想起来,他们院子里也有陈帝的眼线,登时闭上嘴,但腮帮子却咬的紧紧的。   “赐婚圣旨是下了,可也要人在才能成亲不是?”甄让靠过去,压低声音道。   原本气鼓鼓的贾甄甄,眼睛瞬间亮了,“是啊!闵思琢昨天就跑了,只要他不在,这亲就成不了!哎,所以闵思琢是提前得到消息,所以才跑的?!可他怎么知道的?”   “大概是对危险本能的感知吧!”甄让没有说实话。   闵思琢表面上是个纨绔,可一个纨绔在盛京纵横了十几年,手上却干干净净的让人一点把柄都抓不到,就足以说明这个纨绔不简单。   闵思琢趴是比谁都清楚,娶贾姝这事,表面上对闵家有益,可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一道催命符。   不然,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决定跑路了。   贾甄甄眯着眼睛看向甄让:“哎,我总觉得你……”   “吃过饭带你出门看热闹去不去?”甄让截断贾甄甄的话。   贾甄甄这人最喜欢热闹,瞬间忘了刚才的事情,“去去去去。”   说着,急急忙忙从床上来就要梳洗。   走了几步,又猛的想起来。   甄让最烦逛街和去人多的地方,她不信,他会主动带自己出门去看热闹。   贾甄甄半信半疑看着甄让:“看什么热闹?”   “去了你就知道。”甄让故意卖了个关子。 第六十章   草草吃过早饭, 贾甄甄就和甄让出门了。   马车驶过永宁路,就看到街上的人一窝蜂朝前涌。   贾甄甄瞬间就坐不住了。   拎着裙子刚下马车,就撞见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 争先恐后朝前跑。   贾甄甄迅速扭头,八卦道:“哎, 老伯,前面是有人在撒钱吗?!”   “不是撒钱,但也跟撒钱差不多了!金小姐在抛绣球招亲嘞!”   发须皆白老人麻利的将菜篓一背,杵着拐杖朝前走时, 还不忘扭头问甄让,“年轻人,你不去?”   “在下已娶了妻。”甄让护着贾甄甄, 怕她被人挤到。   那老人不怀好意笑笑:“小老儿的孙子都跟你一般大了, 不也照样去凑热闹吗?要是能抢到绣球,余生就衣食无忧啦!”   看着那个老人杵着拐杖一瘸一拐朝前蹦,贾甄甄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艰难扭头看着甄让,“他刚才说的金小姐不会是……”   “金宴盏今日在如意楼招亲,不论贫富贵贱, 不论年龄,只要抢到绣球她就嫁。”   贾甄甄:“!!!”   才几天没见, 金宴盏究竟是遭受了什么?!   她要这么迫不及待的把自己作践嫁出去?!   金宴竹都不拦一下的吗?!   贾甄甄风风火火赶到如意楼时,底下的人跟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齐齐不动了。   嗯?!   刚才大家不都挺积极的吗?现在怎么……   贾甄甄一头雾水要朝前走时,甄让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指了指旁侧。   贾甄甄偏头,就看到一只稳健有力的大手举起绣球。   看清楚那人是谁时,贾甄甄脸瞬间黑了。   坐在高楼上好整以暇看着这一幕的金宴盏, 脸上的笑也蓦的一僵。   那手的主人,仰头看着高楼之上的金宴盏,缓缓笑道:“在下拿到了。”   “不好意思啊!刚才忘了说,狗和傅子垣抢到,都不算!”   底下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贾甄甄:“!!!”   傅子垣已经习惯金宴盏的冷言冷语了,抱着绣球,长身玉立站着,笑道:“金小姐是在歧视在下?”   “傅将军误会了,我只是单纯不喜欢傅这个姓而已,听着就很凉薄。”   底下众人:“……”   “哎,甄让,我怎么觉得阿盏跟傅子垣怪怪的?”见状,甄甄又不着急上前了。   甄让陪她在一旁看热闹,面不改色道:“哦,上次御审的时候,傅子垣一直死咬金宴盏是凶手。”   其实甄让骨子里也是睚眦必报的人,上次那一箭,他一直替傅子垣记着。   “那他这个臭不要脸的,还敢来抢绣球?!”   贾甄甄瞬间怒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前,金宴盏却开口了。   “傅将军,麻烦你让让,别挡了我的姻缘啊!”   说着,金宴盏又抱了一个绣球出来,站在楼上高声吆喝道,“来来来,都准备好啊!我要再扔一次了!”   抛绣球还能抛两次?!   底下众人惊呆了。   但看到绣球抛下来时,瞬间又跟打了鸡血一样,不要命的涌上去抢。   可绣球落到半空时,又被人抢先一步捞走了。   傅子垣左右手各抱一个绣球,轻飘飘落地。   金宴盏瞬间被气的脸色发白,一把抓起托盘里的绣球。   手刚举起来,一只大掌猛的攥住她的手腕。   金宴竹素来温和的脸上,难得有了怒气,“还没闹够吗?”   “谁说我闹了,我……”   金宴盏撑着脖子想辩解,但对上金宴竹的眼睛,又瞬间败下阵来。   冷哼一声,将绣球扔回托盘里,一脸怒气进去了。   金宴竹抬手摁了摁眉心,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走到栏杆前,冲大家解释。   “今日舍妹身子不适,招亲之事来日再说,还望诸位海涵。”   底下人议论纷纷,但听金宴竹这意思,来日还会重新再办,便各自散开了。   “在边境待了多年,傅将军莫不是连人话都听不懂了?!”贾甄甄走过来,嘲讽道。   傅子垣眉梢一挑,正要说话时,贾甄甄已经快步进了楼里。   他只好扭头看向甄让,“你夫人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大概是因为金小姐讨厌你吧!”   傅子垣觉得自己胸口被人戳了一刀。   贾甄甄火急火燎上了二楼,看到坐在桌边的金宴盏,噼里啪啦就开始骂。   “你脑子坏啦?好端端的搞什么抛绣球招亲?你就不怕你那个短命的夫君从地里爬出来找……”骂道一半,这才看到金宴竹也在,瞬间有些尴尬,“哎,金公子,你也在啊!”   “六公主来的刚好,替我好好劝她。”金宴竹温和笑笑,像是完全不在意贾甄甄刚才的话。   贾甄甄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到金宴盏身边,戳了她一下,“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不是看你们都成双成对了,我还是个孤家寡人,就想把自己嫁出去吗?”金宴盏懒散趴在桌上。   贾甄甄半信半疑,“你要是真想成亲,那我给你挑,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六公主不觉得此举有损阴德吗?!”   扭头,看到跟在甄让身后的傅子垣时,贾甄甄和金宴盏几乎是同时开口——   “来人,把他给我打出去!”   正要进门的傅子垣:“!!!”   “傅将军不妨去隔壁坐?”金宴竹叹了口气,出来打圆场。   傅子垣简直都要抓狂了。   金宴盏一个他都吃不消了,为什么贾甄甄还要跟着凑热闹!   这个时候,甄让还要在旁边看笑话,“傅将军,好走!”   我走你大爷!   傅子垣恨不得用手中的绣球砸死甄让时,就看到贾甄甄雪白的手指一指。   “你也给我走!”   甄让:“……”   被赶出来的两个人只好悲催去了隔壁。   金宴竹前脚刚出门,后脚傅子垣就爆发了。   “她对我这态度,我还要铤而走险替她争皇位,我他娘是欠得慌吗?!”   甄让坐在桌边,气定神闲纠正,“不是替她争皇位,而是你想报仇。”   “老子报仇也可以跟四公主合作!”   “那你去跟四公主合作啊!”甄让轻飘飘道。   傅子垣瞬间有一种一圈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气的眼睛都红了,扭头就走。   “不过我保证,出了这道门,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追回金宴盏了。”   金宴盏就是傅子垣的七寸。   傅子垣唰的一下扭头,眼神恨不得撕了甄让,“姓甄的,你他娘的……”   “傅兄,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劝你一句,”甄让拎起茶壶,倒了盅茶,才慢悠悠道,“得罪什么,都不要得罪你心上人的闺中好友,否则你就真的彻底没戏了,相反,你要是能让她站到你这边,那就事半功倍了。”   “你夫人就跟脑子……”有病两个字在甄让阴恻恻的眼神里,傅子垣迅速改口了,“你夫人就跟脑子抽了一样,从来没给我好脸色,你要怎么让她站到我这边来?”   傅子垣知道,当年的事情对金宴盏来说就是死结。   要是没有人从中劝和,只怕这辈子,他追到黄泉路上,都追不回金宴盏了!   “那就是我的事了,四公主那边有什么动静?”甄让直接问正事。   傅子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以前不是对皇位不感兴趣吗?”   “感不感兴趣,都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傅子垣被噎了一下,强忍住把茶水泼到甄让脸上,没好气道:“她昨晚让段衡来找我,打听闵贵妃派人刺杀你们一事。”   “她打听那个做什么?”甄让皱眉。   “不知道,不过从段衡的话里,四公主似乎不相信刺杀的人是闵贵妃派去的。”   甄让抬眸,盯着傅子垣。   “她怀疑不是你们自导自演的,就是皇上干的。”说到这里,傅子垣冷笑一声,“你瞧瞧,就连他亲生的公主,都知道他是个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人。”   “你怎么答的?”   “自然是顺水推舟让她觉得这事是皇上干的呗!”傅子垣耸耸肩。   甄让却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贾敏是个很机警的人,扳倒闵贵妃这件事,他一直在暗示是陈帝授意的。   如果她觉得有问题,应该是怀疑整件事,为什么要单独来问傅子垣这件事呢?!   甄让单指轻叩这桌面,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   那天,他究竟做了什么,才惹贾敏怀疑的?!   “四公主不是重点,现在重点是闵相那边,”傅子垣和甄让的关注点不一样,“闵贵妃死了,现在皇上又下旨为九公主和闵思琢赐婚,对付闵相就会越来越棘手了。”   电光火石间,甄让瞬间想到了,贾敏为什么会怀疑他了。   甄让抬手,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他一心想扳倒闵贵妃,却忘了她现在是贾甄甄名义上的‘母妃’。   那天,他对闵贵妃的敌意太强了。   贾敏应该是察觉到了。   “喂,我说话你在听吗?!”   甄让迅速收敛了思绪,“只要他们找不到闵思琢,这婚就成不了!”   “闵相已经把人全都派出去了,找到闵思琢是昨晚的事,我们……”   话说到一半,傅子垣猛的住口,扭头看向门外。   下一瞬间,一身绿衣的金宴竹从外面进来,温和笑道:“真是巧了,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六公主和阿盏也在说闵公子的事情。”   直觉告诉傅子垣,她们说的不是好话,果不然,下一个瞬间就应验了。   “六公主正在致力撮合阿盏和闵公子。”   傅子垣瞬间怒了,一阵风冲了出来。   当天,傅子垣在如意楼接了金宴盏两个花球。   刚上楼待了没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被金宴盏和六公主联手轰了出来。   并且六公主还放言,傅子垣要是再敢来骚扰金宴盏,她就让陈帝发旨把他赶回边境去的事情,很快就传遍盛京。   大家都在嘲笑贾甄甄不知天高地厚,完全没人怀疑甄让和傅子垣之间。   从如意楼回到府里,贾甄甄还在骂傅子垣。   甄让忍不住替傅子垣说话:“其实吧!傅子垣也没……”   “没什么没?!你要是敢替他说话,你今晚就睡书房去!”   说完,贾甄甄怒气冲冲走了。   甄让正想追上去时,林姑姑面色慌张过来,压低声音道:“公子,我们的人刚传来消息,说闵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阿袖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甄让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刚才傅子垣才说,贾敏在怀疑闵贵妃刺杀他们一事,后脚阿袖就不见了。   “昨日闵贵妃的尸体被送出宫之后,就没人再见过她了。”   甄让蜷缩在袖中的手,蓦的攥紧,厉声道:“找!动用所有的势力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阿袖是闵贵妃的心腹,她知道闵贵妃很多事情。   其中,有可能也包括贾甄甄是假公主这件事。 第六十一章   贾甄甄回主院换了身衣裳, 就爬上床午憩了。   正昏昏欲睡间,骤然觉得身子一轻,下意识睁开眼, 已经被人拥入怀中。   贾甄甄瞬间没了睡意,哆嗦道:“甄甄甄让, 你你你你干什么?!”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甄让沙哑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去。   贾甄甄直挺挺在甄让怀中杵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今天的甄让很反常啊!   贾甄甄仰头,尝试去看甄让的神色。   然而意料之外的, 甄让并无平日那样调笑,反而紧紧将她扣在怀中。   “甄让?”   “没事,只是想抱抱你。”   他轻轻笑了, 随着这一笑, 贾甄甄才终于放下心来。   “甄甄,你是在担心我吗?”甄让忽而问道。   “啊——这——”   贾甄甄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甄让却放过了她,“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甄甄, 我好喜欢你。”   喜欢到,战战兢兢, 喜欢到,风声鹤唳。   喜欢到,我的视线一直追着你。   逗你的时候,你笑, 我也想笑。你哭的时候,我恨不能陪你一起哭。   哪有男儿有泪不轻弹,甄甄, 你就是我的伤心处……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贾甄甄有些慌,“甄让,你别瞒我,到底出什么……”   “没事,就是逗逗你。”   甄让松开贾甄甄,正要转移话题。   珠帘一动,林姑姑站在门口,轻声道:“公主,宫里来人了。”   实在是闵贵妃的阴影太重,一听到宫里来人了,贾甄甄就止不住哆嗦。   “谁?!谁来了?”   贾甄甄慌里慌张爬起来。   林姑姑侧身,门外一个头戴帷帽的姑娘进来。   她行步缓慢,进门来掀起锥帽,小声道:“六姐。”   “姝儿,你怎么来了?!”   贾甄甄连鞋都没顾上穿,欣喜地去拉贾姝。   闵贵妃薨逝后才短短两天,贾姝却已经瘦出了个尖下巴。   她看着贾甄甄的眼神依旧是怯怯的,似真似假道:“六姐出嫁时,不是说让我有空出宫找你,你给我养鹤儿吗?!难不成六姐是诓我的不成?”   贾姝性子怯懦,但与贾甄甄素来亲近,平日里说话都是娇娇弱弱的。   可今日话里却有一种闵贵妃的绵里藏针。   甄让眉头一皱,目光落在贾姝身上,却没瞧出半分破绽。   “没有,没诓你,我真的让人在后院给你养了鹤,我带你去看……”   贾甄甄说着就要拉贾姝出门,被甄让一把拉住,“把鞋穿上。”   “哦。”   贾甄甄刚穿上鞋,甄让又偏头看向贾姝,“婚后六公主专门让人给九公主在后院养了鹤,可九公主今日来,难不成是专程来看鹤的?”   “甄让,你说什么呢!”   贾甄甄听出了甄让话里的找茬,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   贾姝是她妹妹,闵贵妃死她已经很难过了,她难得出宫一趟,甄让为什么要找茬。   “不是的,我……我主要是来看六姐的,母……母妃走后,宫里……宫里就冷清了很多。”贾姝垂着头,眼圈发红。   贾甄甄最见不得她哭了,当即劝道:“别理他,六姐带你去看鹤。”   甄让知道,贾甄甄素来疼贾姝。   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见林姑姑跟了上去,才略微放心下来。   甄府里专门有一间院子里专门养着鹤。   贾甄甄和贾姝推门进去时,原本还悠闲踱步的白鹤,似被惊到了,迅速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假山旁。   穿藏青色内侍服的人,听到脚步声,连头都没抬,便迅速行礼道:“奴才参见公主,驸马。”   “今天来的可不是甄让,”贾甄甄牵着贾姝走近,笑着道,“这是九公主,她素来喜欢鹤,你们俩应该能说到一起去。”   贾甄甄这话说完,垂头的方鹤腰突然抑制不住的弯了一下。   而贾姝也突然攥紧帕子,“这……这是……”   “哦,这是我府里的管事,名叫方鹤。”   贾姝瞬间脸色煞白,颤声道:“方鹤,好……好别致的名字,你……你抬起头来。”   方鹤知道躲不过了,慢慢抬头。   贾姝瞬间如遭五雷轰动。   母妃不是说,方鹤哥哥死了吗?!他怎么会?!怎么会?!   “姝儿,你怎么了?!”贾甄甄见贾姝摇摇欲坠的模样,吓了一跳,慌忙扶住她。   “六姐,我……我头晕。”   “头晕?!难不成是风寒还没好?!那先回去,我传太医来给你看看。”   贾甄甄又着急忙慌将贾姝扶回去,看到贾甄甄对贾姝关怀备至的模样,甄让脸阴沉的都能滴水了。   一顿鸡飞狗跳后,贾姝靠在床上,似是随口道:“六姐,以前我怎么没在你殿里见过他?”   “他是我成婚前,母妃送过来的,说是新进宫的,你没见过也正常。”   贾甄甄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还亲自接过药碗给贾姝喂药。   见甄让立在旁边,贾姝怕问多了,惹甄让怀疑,便径自转了话题。   却不知甄让已经起了疑。   闵贵妃拿贾甄甄当她靶子的事情,贾姝并不知道,所以她应该不知道,方鹤是闵贵妃眼线一事。   甄让想。   难不成她今日来的目的,是为了眼线?   “行了,你别杵在这儿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耽误我们姐妹俩说悄悄话。”   贾甄甄见贾姝有些怕甄让,便不由分说将他赶了出去。   握着贾姝的手,贾甄甄想了想,才轻声道:“姝儿,你想不想嫁给闵思琢?!”   贾姝一顿。   嫁人这件事,从闵贵妃到陈帝,没有一个人问过她的意见。   贾甄甄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   但是——   “想不想有什么用呢?”贾姝垂头,看着锦被上的绣花,苦笑道,“我不是六姐,可以嫁给自己想嫁的人。”   “怎么没用了?!”   贾甄甄急了,朝贾姝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你要是不想嫁,我们就让闵思琢在外面跑个一年半载再回来,你要是想嫁,那六姐让甄让帮忙,找人把闵思琢揪回来。”   虽然贾甄甄觉得,贾姝嫁给闵思琢不会很幸福。   但总要尊重一下贾姝的意愿。   想到闵贵妃临终前的话,贾姝觉得自己应该坚定的说我愿意。   可这话说出口,却鬼使神差的成了,“我想想。”   贾甄甄怔了一下。   她以为按照贾姝的性子,会直接说她不愿意,可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微顿了一下,也明白过来了。   如今闵贵妃已死,贾姝在后宫无人庇佑,只怕过的不顺遂。   如果能嫁给闵思琢,闵相那棵大树自然会让她遮风避雨。   “姝儿,如今母妃虽然不在了,但是六姐还在,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六姐都会护着你的。”   贾甄甄攥着贾姝的手,这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她不想让她的婚事成为一个筹码,“所以这桩婚事,你不要顾虑太多,毕竟成了亲是要过一辈子的,知道吗?!”   贾姝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闵贵妃从不阻拦她跟贾甄甄亲近。   因为人都是怕别人对她好的。   “嗯,我知道了。”   贾姝垂头,不敢让贾甄甄看到她眼里的犹豫。   之后,贾姝一直在甄家待到快闭宫门时,才从甄家走。   贾甄甄生怕她在宫里闷了,各种好吃好玩的都给贾姝带上,林姑姑掀帘进来道:“六公主,厨房做了几样九公主喜欢吃的糕点,但是已经放不下了,你看……”   “我看看去。”贾甄甄火急火燎走了。   绿意融融的院子里,瞬间就只剩下甄让和贾姝两个人。   厄长的沉默后,甄让率先开口,“甄甄是真的把你当妹妹。”   “我知道,我也是真的把她当姐姐的。”   贾甄甄很快就会回来。   甄让不想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道:“你有什么怨气,你冲我来,别动她。”   贾姝抬眸,眼里再无平日里的胆怯,直勾勾盯着甄让,“阿袖姑姑不见了。”   闵贵妃死了,阿袖是她的心腹,贾姝想找到她,让她帮衬自己。   “我也在找她。”   贾姝盯着甄让看了片刻,确定他说的不是假话后,才道:“昨天午后我见过她,之后她就不见了。”   “她找你说了什么?”甄让直截了当道。   外面已经传来贾甄甄的脚步声,贾姝压低声音飞快道,“昨日进宫的,只有舅舅跟四公主。”   刚说完,贾甄甄就进来了。   在贾甄甄面前,他们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阿袖的事情。   贾甄甄送贾姝出门,看着她的马车远去之后,才扭头冲甄让道:“怎么了?你刚才跟姝儿说话透着一股子□□味?”   “我不喜欢闵贵妃。”甄让没说实话。   他知道,贾甄甄是真的心疼贾姝这个妹妹的。   可不知道闵贵妃死后,贾姝对她这个姐姐还有几分真心。   但现在贾姝没做出伤害贾甄甄的事情,甄让也不想戳破这层纸。   贾甄甄叹了一口气,伸手挽住甄让的胳膊,“闵贵妃是闵贵妃,姝儿是姝儿,她们不一样的,闵贵妃做的那些事情,姝儿不知道的,所以你别迁怒她。”   闵贵妃做的这么明显,谁看不出来。   只怕贾姝不是不知道,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就你最傻!”甄让抬手拍了拍贾甄甄的发顶,宠溺笑笑,“只要她不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我不动她。”   “姝儿不会的。”贾甄甄一脸笃定道。   上辈子,她身份被掀开,只有贾姝一个人肯为她求情。   这辈子,她们中间隔着闵贵妃的死,不知道她还会不会依旧如此。   但在贾姝没有伤害她的预兆之前,她不想用恶意去揣测这个她。   甄让搂住贾甄甄,语气坚定道:“会不会,我都不会让她伤害你的。”   在甄让坚定许诺时,城东的暗室内,一灯如豆。   甄让一直在寻找的阿袖,此时正躺在地上,仰头看着来人。   “那天,甄让和闵贵妃说了什么?!”   “奴婢……奴婢要是说了,”阿袖挣扎坐起来,“四公主能替我们贵妃娘娘报仇吗?!” 第六十二章   贾敏从暗色里走出来, 在圈椅上落座,眉眼冷冽道:“不会。”   她跟闵贵妃有杀母之仇,这么让她死已经很便宜她了。   而作为闵贵妃心腹的阿袖又岂会不知道这一点?   贾敏心下微动, 瞬间明白了阿袖此举的意思,“你想让我放过贾姝?”   “四公主睿智。”   阿袖缓慢站起来, 然后冲贾敏行了个俯首大礼,“他日,若是四公主荣登大宝,还请四公主饶我们九公主一命。”   “那得看你的话值不值了。”   贾敏好整以暇靠在圈椅上, 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就算六公主坐上了那把龙椅,奴婢说的话, 也足以把她拉下来, 四公主觉得值吗?”   贾姝倏忽间坐直,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阿袖却是闭口不谈,直勾勾看着贾敏。   站在身后的段衡欲上前,被贾敏抬手拦住,“好, 我答应你。”   “多谢四公主,”阿袖冲贾敏又行了个礼, 这才继续道,“那天娘娘和甄大人说了什么,奴婢不知道,但是奴婢知道, 现在的六公主其实是个李代桃僵的赝品。”   贾姝搭在扶手上的手猛的收紧,瞳孔迅速闪过一抹喜色。   这可真是正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了。   贾甄甄在政事上一窍不通,可架不住有甄让这个好夫婿。   如今甄让已经在朝中渐露头角了, 若假以时日,只怕会是一个劲敌。   她若现在对付他,又怕闵相那个老狐狸算计她。   若真能证明贾甄甄是假公主,那就无异于釜底抽薪了。   贾敏心里转了好几圈,面上却滴水不漏,“如果当真是这样,那闵贵妃为什么不用这个去威胁甄让,让他想办法在面前为她求情呢?”   “想娘娘死的是皇上,威胁甄让有用吗?!”阿袖冷笑一声。   那夜大监来汀兰宫送画,她也在的。   这倒也是。   可贾甄甄在被接回宫不久后,她们曾经居住过的佛寺就被山洪冲垮了,寺里的人无一活口。   而且时隔多年,证据早就没了。   她不可能红口白牙去找陈帝说,贾甄甄是假公主。   贾敏盯着阿袖:“证据呢?”   “那就要四公主自己去找了。”阿袖不信贾敏,所以只能以此牵制住她。   贾敏眼里骤然浮起杀意,见阿袖一脸无惧跪着,蓦的又笑了,“来人,送姑姑回去。”   “谢公主,奴婢告退。”阿袖踉跄起身,被人打晕扛了出去。   段衡忍不住开口:“公主为什么要放她走?”   “她是宫里人,要死也得死在宫里。”   段衡瞬间明白了,正要说话时,贾敏已经开口了,“去查,顺便盯着闵相那边的动静。”   当天晚上,阿袖在汀兰宫上吊而亡。   暂理后宫的端妃,原本就跟闵贵妃不对盘,听说此事,查都没查就让人把阿袖拉去葬了。   第二天一大早,这消息就飞到了甄家。   与消息一道来的,还有贾姝。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贾姝,甄让脸拉的都要掉地上了。   贾姝这次没有一如既往的进府,而是站在府门前,怯怯道:“六姐,你今天带我去街上逛逛好不好?”   “好啊!”贾甄甄不假思索就应了。   贾姝如今正是爱玩闹的年纪,就应该出门多走走。   甄让眉头一皱,当即要跟上去,却被贾甄甄止住,“我们姐妹俩逛街,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给你付钱拎东西。”甄让不放心贾甄甄跟贾姝在一起。   “不用,有小厮在呢!”贾甄甄知道甄让在担心什么,偷偷拽了他一把,小声道,“放心,我跟姝儿一起长大的,我比你了解她。”   甄让知道强求没用,只好退了一步,“那让惊蛰和方鹤跟你们一起去,帮你们拎东西。”   “九公主,小心!”甄让话音刚落,就听到丫鬟的惊呼声。   扭头,就看到贾姝提了提裙摆,弱弱道:“没事,脚滑了一下。”   贾甄甄当即跑过去看贾姝了。   “保护好甄甄,盯紧九公主和方鹤。”甄让扭头冲惊蛰交代。   惊蛰低声称是,又道:“傅将军来了,在书房。”   等贾甄甄她们的马车走了之后,甄让才转身进府。   到了书房,傅子垣正翘着二郎腿在桌边吃点心,看到他就道:“阿袖死了,你干的?”   “不是。”甄让落座。   “那就是闵相或者四公主了,”傅子垣咽下糕点,奇怪看着甄让,“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我为什么要着急?”甄让靠在椅背上,凉凉道。   傅子垣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就不怕她死前失踪那段时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说了不该说的又怎么了?”甄让冷笑一声,“难不成傅将军觉得,我连自己的夫人都护不住?”   “啧!你今天吃枪药了?火气这么大?!”   傅子垣弹了弹身上的糕点屑,也不想再触霉头,正想起身走人时,甄让又开口了。   “阿袖是跟闵贵妃一起长大的,如今闵贵妃死了,她自然会想尽办法护住贾姝。”   傅子垣扭头,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甄让。   平常他每次跟甄让见面,甄让都一脸‘赶紧说完给老子滚’的表情,今天却难得跟他解释了。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了?”   “要不是我夫人出门了,你以为我会在这儿跟你说废话?”甄让一脸不屑看着傅子垣。   傅子垣骂了句脏话,正要傲娇走人时,就听甄让幽幽道:“我刚来的时候,让人上了两碟醉芳斋的糕点……”   “所以阿袖会跟那人怎么说?”傅子垣瞬间坐了回去。   甄让冷哼一声,“她只可能会跟对方说,甄甄是假公主的事情,想借此让对方利用我们。”   “可四公主也不傻吧?她这借刀杀人的意图也太明显了,别用你那看傻子的眼神,看老子,如果是闵相,阿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甄让这才收回视线,“所以阿袖一回宫就死了,现在我猜,贾敏正在派人去核实这件事,同时,她也在关注着闵相的一举一动,试探他知不知道。”   “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傅子垣摸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如果闵相知道,贾敏应该会设计,抖出这件事,如果不知道,”甄让冷笑一声,“那她应该会想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甄让高深莫测笑笑:“将计就计。”   傅子垣迅速探头过去。   在甄让和傅子垣共商大计时,贾甄甄在街上新开了一朵‘桃花’。   事情的起因是,贾甄甄和贾姝从茶楼下经过时,一枝桃花猛的砸进她怀里。   贾甄甄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桃花?!   细看才发现这桃花其实是绒花,只是做的十分逼真。   “让我们也看看,罗兄的桃花砸到了哪位美人?”   “就是,就是,别挤别挤!”   贾甄甄正看着桃花时,楼上突然传来七嘴八舌的吵嚷声。   这一堆人口音都是外地的。   贾甄甄抬头,就见打头的是一位青衫公子。   这公子生的长眉细眼,却不显孱弱,笑时自成一派风流之姿,头戴一顶坠帽,此刻,两只白玉样的手,正撩开纱帘,对着楼下绽开一抹笑,朗声道:“犹记美人芙蓉面,隔花邀请相见!”   贾甄甄愣了下,问林姑姑,“这,这是谁啊?”   林姑姑顺着她的视线看上去,皱眉,“孟浪!”又对贾甄甄道:“如今要秋闱了,应该是来参试的士子。”   “美人罗裙翠,黛眉尤甚美。”有人在楼上吟诗。   林姑姑道:“听他口音,不是京城人士,应该是属地来的。”   七八颗脑袋乌泱泱望下来,   见罗萍的桃花砸在一个唇红齿白的美人时,瞬间笑开了。   有人道:“罗萍,好眼光啊!”   “那是,本公子的眼光什么时候不好过!”   被占了位置的罗萍用手指戳开几个好友,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贾甄甄。   贾甄甄知道这群士子并无恶意,正要说话时,罗萍抬手取下坠帽。   雪腕一扬,锥帽便轻飘飘落了下来,正好罩在贾甄甄头上,将她全身遮了个住。   贾甄甄:“!!!”   罗萍道:“如此美人,该私藏。你们凡夫俗子,不要用眼睛玷污了她。”   众人:“!!!你看就不是玷污了吗?你这个双标狗?”   “我看自然不算,”罗萍撑着下巴,冲着楼下的贾甄甄扬声道,“姑娘,我叫罗萍,是要参试的士子,待我高中了,我娶你好不好?”   贾甄甄瞬间哭笑不得。   她从没想到,有人竟然会对她一见钟情。   林姑姑当即厉声骂道:“孟浪!”   贾姝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直接被吓傻了。   “嬷嬷,我是真的喜欢你家小姐,想娶她为妻的……”   “你……”林姑姑正要发怒,被贾甄甄拽住。   贾甄甄将坠帽取下来,将刚才落到自己怀中的桃花,放到坠帽里,退后几步纠正道:“不是姑娘,是夫人。”   “哟!竟然是个有夫之妇啊!”   楼上的人开始起哄,“有夫之妇也没事啊!罗萍,你迟一步了!”   “那不更说明我眼光好啊!”罗萍趴在窗边,脸上皆是毫不掩饰的失落,不过旋即又潇洒朗声笑道,“夫人,你要是和离了,记得来找我,我娶你啊!”   贾甄甄觉得这人倒是蛮有趣的,冲他摆摆手,拉着贾姝走了。   罗萍还在身后扯着嗓子喊:“夫人,我叫罗萍,会是今年的解元,你要是和离了记得来我找啊!”   因这个闹剧时,惊蛰去替贾甄甄排队买糕点了,是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贾甄甄也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因为秋闱的事情,甄让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考完了,正想好好陪贾甄甄时,却被贾甄甄告知,贾姝今晚不回宫。   “她为什么不回宫?!”甄让瞬间炸了。   他忙秋闱这段时间,贾姝隔三差五就来找贾甄甄,现在还敢直接住这儿,真当他是摆设吗?!   “你小点声,”贾甄甄一把扑上去捂住他的嘴,“明天是闵贵妃的生祭,姝儿想去城外的佛寺拜拜她,从宫里出来太折腾了,我就让她歇府里了。”   闵相替闵贵妃收了尸,将她的牌位供奉在城外的佛寺里。   甄让眉心跳了好几下,才平息住怒火:“下不为例!”   “好好好。”贾甄甄心虚的应承下来,没敢告诉甄让,刚才她已经答应了贾姝陪她睡这件事。   是以甄让沐浴完,左等右等没等来贾甄甄,反倒等来了贾甄甄托林姑姑转达,说贾姝认床,她今晚跟她睡时,甄让差点直接冲过去,把贾甄甄揪回来,把贾姝扔出去了。   不过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独自一人睡的甄让生了一晚上的闷气。   第二天,贾甄甄看到他时,甄让脸臭到了极致。   “甄让,相公……”贾甄甄想撒娇,手刚碰上甄让的袖子,甄让避如蛇蝎的躲开了。   贾甄甄:“……”   坐在对面喝粥的贾姝看到这一幕,畏惧的缩了缩脑袋,贾甄甄递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转头,看到生气的甄让,瞬间有些无措。   她跟甄让在一起这么久了,一直都是甄让哄着她。   这是第一次,甄让真的生气了。   还是看着就很严重的那种。   吃过早饭,出门去佛寺时,府门外停了两辆马车。   贾姝和甄让各自上了一辆,贾甄甄犹豫片刻,扭头冲林姑姑道:“姑姑,你去陪姝儿吧!”   甄让坐在马车里看书,手中的书刚翻开一页,就感觉马车上了人,猛的抬眸:“你上来干什么?”   “来看看我小气的夫君啊!”贾甄甄眨眨眼。   甄让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下去。”   这是第一次,甄让对她这么说话。   贾甄甄掀着车帘的手一顿,差点直接就转身走了,但又想到自己理亏在前,瞬间冷哼一声:“我就不!”   说完,直接在甄让面前落座。   甄让眉心跳了跳,想说什么,马车已经开始走了。   贾甄甄本来是想同甄让撒娇说几句软话,可刚才甄让冷漠的模样伤到了她,她一时也拉不下脸为昨晚的事情道歉。   两人沉默一路,快到佛寺时,贾甄甄终于忍不住了,扭头道:“喂,甄让,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   小气两个字还没说完,猛的听到利刃刺穿皮肉的噗嗤声。   有温热的血喷到她脸上,贾甄甄瞳孔猛的一缩,眼睁睁看着一支突如其来的利箭刺穿甄让的心口。 第六十三章   “甄让!”   贾甄甄吓得尖叫一声, 血珠喷溅时,砸了她一脸。   外面惊蛰听到箭破风声,立马抽出刀骂道:“谁他妈放冷箭?!出来!”   但没有人回应。   四周非常的安静, 几乎落针可闻。   刺客一击得手,立马就隐匿在黑暗里不见了。   “甄甄, 别怕。”甄让安慰贾甄甄。   “是第……”   贾甄甄看着他,想抬手帮他按住伤口,却又不敢动,直到林姑姑掀了帘子, 吓得惊道:“驸马中箭了!快回府!”   脑子一片空白的贾甄甄终于回过神来,一堆小厮七手八脚搀着甄让下马车。   “这叫什么事情啊,才出府。”   “谁真是狗胆包天。”   “驸马的伤明明才好, 怎么又受伤了, 不会是得罪了谁吧?”   越说越离谱,林姑姑道:“住口!”   那人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马闭嘴。   甄让被搀进府里,连夜请了大夫来,他伤的不重, 只是看着吓人。   林姑姑忙的焦头烂额,又要安抚府里的人, 又要加强守卫,七七八八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来见贾甄甄的时候。大夫正裹好纱布,跟一边的惊蛰交代注意事项。   “不可沾水, 最好静养……”   贾甄甄站在一边,像是被吓呆了,林姑姑赶紧走过去, 道:“公主?你没事吧?”   “是第二次,”贾甄甄语无伦次,“是第二次,他在我面前受伤了,姑姑……前一刻他还好端端地在跟我说话,下一刻,他就……”   林姑姑叹口气,贾甄甄确实是被吓到了。   府里闹得人仰马翻,休息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林姑姑本来想让贾甄甄先歇在客房,贾甄甄却拒绝了。   她想陪着甄让。   林姑姑欲退下去时,又被贾甄甄叫住,“姑姑,抓到凶手了吗?”   “没有,”林姑姑摇头,“对方速度太快了,不过惊蛰已经带人去查了。”   “查!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谁,三番五次要害我们!”   在贾甄甄咬牙切齿说要查凶手时,陈帝刚好接到甄让中箭的消息。   陈帝忍不住动怒,“又是谁?!”   影主站在黑暗里,低声道:“暂时还不知道。”   “朕养你们有什么用?”陈帝气脸色发青。   他坐在龙椅上,只觉得胸腑之间一股怨气在无限制扩大。   谁?到底是谁?!这么三番五次地盯上甄让!   难道是,他的身份暴露了?   陈帝一瞬间目如闪电,声音却是森森然,“你的人可看清楚了,那箭是冲着甄让去的,还是冲着小六去的?”   “六公主和驸马坐在马车里,根本看不清楚。”影主照实说了。   所以刺客是盲刺?!   那么这次的刺杀其实是冲贾甄甄来的。   杀了贾甄甄一了百了,如果杀不了贾甄甄,退一步杀了替贾甄甄筹谋的甄让也好。   “他们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去佛寺?”陈帝一张脸笼在阴影里,让人看不出此时的情绪。   “闵贵妃的牌位放在佛寺里,九公主拉着六公主陪她去祭拜,甄大人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陈帝放在龙椅上的手倏忽间攥紧。   “皇上怀疑是闵相?!”影主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瞬间意识到,随意揣测圣意是大罪,又迅速跪地请罪。   陈帝阴恻恻扫了他一眼,却没发难,而是道:“最近还查到其他东西了吗?”   “属下查到,阿袖临死前,曾见过四公主。”   贾敏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老实啊!   陈帝道:“去查四公主最近的所有动作,包括其驸马!”   “是。”影主领命正要走人时,又被陈帝叫住,“朕有一件事,要让你亲自去办。”   无论幕后之人的目标是谁,但在他眼皮子底下三番五次想杀甄让。   这事已经触到了陈帝的逆鳞。   他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   甄让伤的严重。   只能卧床休养,但躺的时间久了,也觉得无聊,贾甄甄照料了他两天,见他逐渐好转,又整天被贾姝‘占有’了。   这几日,来探病的人不少,依照甄让平常的脾气,都是能不见就不见,由惊蛰出面打发。   但这一日。   惊蛰冲进来,道:“大人!罗萍也来了!”   !   甄让瞬间病中垂死惊坐起,贾甄甄接到‘花’的第二日,惊蛰在打探其他消息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了,而后他将这个消息回给了甄让。   甄让一直想着等伤好了,去会会这个自称能中解元的罗萍,却不想,自己送上门来了!   “见!”但就见他一个不太合适。   甄让毕竟是秋闱主考官,甄让道:“找了由头,引他去后园子。”   “好,公子。”   甄让收拾了下,调整了下状态,精神抖擞去会罗萍。   罗萍坐在花亭里,跟一堆官老爷尬聊半天,才知道甄让除非公务有关,探病的是一律不见。   罗萍正觉得此番白来了,就见一个上茶的侍女,给他使眼色。   罗萍让书童不要跟。   等远离花亭了,侍女笑道:“甄大人要单独见公子。”   一个人等在花园子里,罗萍心潮澎湃,忽而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罗萍立马行礼,“在下罗萍,见过甄大人!”   “罗萍?”   一道女声响起。   罗萍暗道:好熟悉!   一抬头就见正是那日他投掷花的夫人。   贾甄甄笑,“你也是来探望甄让的?”   “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姑姑道:“这是六公主,还不快行礼!”   “六公主?你,你是甄让的夫人!”   甄让人刚拐到后花园,就看见这令人喷血的一幕。   罗萍跟贾甄甄行过礼,一个侍女急慌慌找来,道:“六公主,九公主方才说和奴婢玩捉迷藏,可是,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奴婢找遍了府里,都没找到九公主!”   林姑姑道:“今日府里人多……”   贾甄甄瞬间领悟,贾姝尚未出嫁,万一碰到外男,万一出事,陈帝饶不了自己,而且贾姝胆小怕人,万一被吓到……   贾甄甄对罗萍点下头,就跟着林姑姑去找贾姝了。   甄让让在摆上茶点,不管于诗文,还是于贾甄甄,他都觉得,自己跟罗萍,很有的‘聊’了!   贾甄甄跟林姑姑一转身,直接朝着养鹤的院子里走去。   贾姝喜欢鹤,整天腻歪在那儿,还每次去都不许侍女跟,她平常去的时间短,侍女倒是放心,但今日,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时辰!   侍女不敢进去,又害怕贾姝出事,所以才会来找贾甄甄。   两个时辰?   贾甄甄心里好奇贾姝在玩什么,于是到门口,便让林姑姑和侍女都等在门口,自己一个人轻脚走进去。   花林茂密,走过一段路,便是一个假山,传来一声响动。   贾甄甄正想问是不是贾姝。   里面就传来贾姝的声音,跟她平素的胆怯完全相反,她声音冷漠而尖利,“如果不是母妃,你跟我,会在一起的!你是宦官又怎么了?方鹤,我不在意的!”   贾姝!   她跟方鹤居然是在闵贵妃还在世时,就有过一段情的吗?!   贾甄甄赶紧轻脚退出来,怪不得,怪不得贾甄甄在问贾姝要不要嫁给闵思琢的时候,贾姝会说想想。   原来,她是有心上人的!   贾甄甄走了没多远,忽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贾甄甄想也不想,便失口道:“大胆!”   “公主?”   贾甄甄定了神,抬头一看,是林姑姑。   贾甄甄做贼一样扭头,看了下贾姝的方向,不大自然道:“怎,怎么了?”   “到了给驸马换药的时辰了。”   “哦,我这就回去。”贾甄甄正要走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扭头,就看到眼眶发红的的贾姝出来,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尴尬,迅速道:“侍女说找不见你,我过来看看。”   “我去看鹤儿了。”贾姝有心事,也没注意到贾甄甄眼里的尴尬,努力提了提唇角,“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宫了,等过几天再来找六姐玩。”   贾甄甄让林姑姑送贾姝出府,自己回院子里给甄让换药。   甄让刚听完罗萍对自己的仰慕,心情正好,打算想贾甄甄炫耀时,却发现贾甄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了?!”甄让看着要拿纱布,却拿起刀的贾甄甄,眼皮子一跳,瞬间道,“药先不急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刚才在鹤园看见,看见……”   贾甄甄哆哆嗦嗦说了一半,又猛的反应过来,这事关贾姝名节,又迅速不自在道,“没什么,我给你上药吧!”   “你看到贾姝跟方鹤在一起了?”甄让拉住她。   贾甄甄猛的扭头,“你怎么知道?”   “就你傻!她说是来府上看你,可她去鹤园看鹤的时间可比跟你一起多多了。”甄让惩罚似的弹了弹贾甄甄的额头。   贾甄甄吃痛捂住眉心,“别扯这么没用的,就说你知道什么?”   “那你要不要先交代下,你跟罗萍的事情?!”甄让却不说了,将话题扯到她跟罗萍身上。   “我跟罗萍?!”   贾甄甄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甄让既然这么问,肯定都知道了,当即眼睛一眯,语气危险道,“你跟我说说,你想听什么?来,我跟你慢慢解释。”   “不不不不,我不想听了。”   看到贾甄甄这样,甄让瞬间怂了,忙道:“我说,我说,方鹤是因为贾姝才被净身的。” 第六十四章   贾甄甄脑袋嗡的响了一声。   “方鹤原来不是宦官?!”   “不但不是, 还十分有才。”甄让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别卖关子,赶紧说。”贾甄甄催促道。   甄让抬手揉了揉眉心,“方鹤是罪臣之后, 幼年时他就和他姐姐没入宫中成了官奴,因画得一手好画, 再加上他姐姐从中周旋,他便去了画局侍奉。”   “那他和姝儿是怎么认识的?”贾甄甄急急想知道这个。   “虽然方鹤有才,但因官奴的身份,在画局里, 一直是代笔,他抑郁不得志,便常常去鹤园画鹤。”   后面的话, 不用甄让说, 贾甄甄就猜到了。   贾姝爱鹤成痴,宫里养了鹤不算,还常常偷往鹤园跑,这一来二去的,自然会跟方鹤认识。   “后来这事被闵贵妃知道了, 闵贵妃让人杖毙了方鹤,九公主还曾大病过一场。”   说到这里, 甄让扭头道,“时间应该是我们在上书苑的时候。”   贾甄甄记得,那场大病差点去了贾姝的半条命。   当时贾姝曾哭着跟她说,‘母妃杀了我的鹤’。   所以她当时说的鹤其实是方鹤?!   “既然闵贵妃杖毙了方鹤, 那方鹤为什么又成了内侍,来我这儿了?”贾甄甄不解。   甄让拍了拍她的脑袋,“具体原因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次杖责不久,方鹤就被净身了,之后就被以陪嫁内侍名义,送到你这儿了。”   贾甄甄长长叹了口气。   贾姝那人虽然性子怯懦,可也有自己坚持的东西。   想必,闵贵妃是怕她真杀了方鹤,这会成为她们母女之间解不开的死结。   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可她把这个烫手山芋扔我这儿干什么?!”   贾甄甄捂着脸哀嚎,“你说我知道这事了,是阻止还是不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   贾甄甄瞪着甄让,“方鹤又给不了姝儿想要的。”   “你怎么知道方鹤给不了九公主想要的?”甄让反问道。   贾甄甄瞬间被问住了。   下意识想说‘方鹤是个内侍’,可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方鹤虽然是内侍,可他的才情能力远胜很多富家公子哥。   而且最关键的是,贾姝喜欢他,并且喜欢到已经直说,她不在乎他是内侍了。   “甄甄,九公主今年十六了,你把她当成小孩子事事替她做决定,这样跟闵贵妃有什么区别呢?”甄让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   “那……”贾甄甄也认同甄让的观点,便道:“一切顺其自然吧。”   就在这个时候,惊蛰匆匆忙忙跑进来,人还没迈进门,先高声喊,“公子,出事了,出事了!”   !   又出什么事情了?   贾甄甄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惊蛰跑进门,见贾甄甄坐在甄让身边,连日的事情让她已经有些憔悴。   惊蛰忽然就说不出口了,“公子……”   “怎么了?”甄让问道。   贾甄甄迟早都会知道的,更何况那边起事的时间也等不了。   惊蛰道:“闵公子溺水了。”   “溺水?!”贾甄甄不可置信,“他,他是不是……”   “他的尸身已经被送回到了闵家,公主此时去,应该还没有封棺,能见到闵公子最后一面……”   怎么会……   贾甄甄脸色煞白。   上辈子明明是在初冬,这辈子怎么会提前到这个时候?!   而且也是溺水而亡!   甄让虽然震惊,但他毕竟还要陪着贾甄甄去吊唁,因此,面上并不显露哀伤,只是问,“闵相有没有说,什么时辰下葬?”   “后天下午,具体的时间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了。”甄让道:“你去同林姑姑商议下,看去闵家要带什么东西,迅速备齐。”   惊蛰点头应是。   他正要退出去,甄让又道:“消息……消息确定是真的吗?”   一个翩翩折扇公子就这么突然没了。   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真的。”惊蛰道:“消息很确定。”   “好,你下去吧。”   惊蛰走了。   甄让回头看着贾甄甄,她脸上血色全无,刚才还在说方鹤的事情,她想促成一段姻缘那种开心的样子,现在却接到了死讯。   而且,这个死讯,还是闵思卓。   甄让有些不忍,想安慰她,“甄甄……”   “我没事。”   贾甄甄回过神来,手足无措摇头。   两人换了衣服,一起去闵家。   闵相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地一下子苍老了不少,但仍旧带领全府上下在门口接贾甄甄。   贾甄甄一下马车,门口乌泱泱的人都穿着白色孝服。   贾甄甄人一晃,甄让赶紧伸手扶住她。   “我没事。”贾甄甄轻声道。   她素白的脸裹在白色衣裳里,更显消瘦和脆弱。   闵相躬身行礼,满脸悲痛。   贾甄甄扶起闵相,道:“闵相,我,我想看看思琢。”   闵相不抬头,声音却发抖,“多谢公主垂怜,愿意来送他最后一程,他在等公主。”   “闵相……”贾甄甄想安慰他。   忽而就起了一阵风,闵家门匾上素白的白绸花球随风拂动。   有个侍女一下子小声抽泣开。   闵思琢多好的人啊。   这样年轻的年纪,还没有娶亲,就没了……   闵相立马扭头,叱骂道:“住口!公主面前,岂容你们晦气!”   甄让道:“无碍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贾甄甄失魂落魄地进了门,林姑姑走在她身侧,扶着贾甄甄。   她进了门,乌泱泱的人站起来,跟在她身后朝着大堂走去。   斜风细雨,大堂里设置了灵堂。   金银幡分列两方,来超度的道士行过礼,又继续念经,“南无核弥陀佛……”   惊蛰小声对甄让道:“棺已经封了。”   甄让皱眉。   明明一早已经说了贾甄甄会来,闵相怎么还……   “也好。”贾甄甄觉得自己要是看着闵思琢的样子,一定会受不了。   上一辈子,她已经看过一次了。   当时她除了哭还是哭。   那天,只有林姑姑陪她来。   她哭的累极了,人一晃,就被金宴盏接住,她也眼睛肿的不像样子,压抑着道:“公主,节哀。”   那这一辈子……   “公主,节哀。”身侧一个声音轻轻地道。   这声音像浮在水里一样冷,幽森森的,却透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疼。   贾甄甄一扭头,却见不是金宴盏,而是金宴竹。   “金公子。”   “阿盏出门去采买东西了。”   贾甄甄点下头,“嗯。”   闵相在朝中很有根基,虽然因为闵贵妃的死正失势,很多人想暂时避嫌,但看在贾甄甄和甄让来吊唁,于是想讨好他们的人,也都来了。   凄丧的大堂前,居然热闹的厉害。   贾甄甄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嘈杂人声,闵相也注意到了,便让人先带贾甄甄去内堂。   甄让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直到惊蛰过来小声道:“公子,傅将军也来了,他说找您有些事。”   甄让知道傅子垣找自己是什么事情。   他受伤中箭的事情,本来是他跟傅子垣商量好要将计就计的。   四公主见过阿袖,很有可能威胁到贾甄甄   所以,他们两人商议好,马车走到半路的时候,傅子垣佯装刺客动手,然后他们再来些动作,将陈帝的注意力引去四公主那儿。   谁知道,居然真的有人放冷箭,还先傅子垣一步动手了!   甄让现在陪着贾甄甄,实在没空处理这个事情,便道:“告诉他,改天再说吧。”   “可是傅将军很着急的样子,他刚从……”   这么着急,肯定不是小事情,贾甄甄道:“你去吧,有林姑姑陪着我,我没事的。”   刚来的时候贾甄甄掉眼泪掉的人虚脱,现在稍坐了一会儿,精神看着好了不少。   甄让便道:“好,那我去去就来,林姑姑,麻烦了。”   林姑姑点点头。   甄让带着惊蛰朝外面走。   文武百官来了大半,黑压压聚在大堂里,七嘴八舌窃窃私语。   “大公子才病死,怎么二公子也溺水而亡。”   “谁知道呢?你看闵相,再厉害有什么用,闵贵妃没了,九公主那个样子,他膝下就两个儿子,还……”   “啊,甄大人!”   说话的那位官员赶紧住嘴了,一扭头就看见甄让面如寒潭,双目森冷正盯着自己,顿觉失言,不安地道:“下官,下官……”   甄让不耐地打断:“冯大人年纪大了,不耐风寒,还是早些回去吧。”   而后他继续跟惊蛰朝外面走。   惊蛰道:“似乎也有些闵公子的事情,傅将军觉得在闵家说不安全,所以等在闵家外的十里平湖边。”   “我知道了。”甄让不安地扭头看一眼贾甄甄待的内堂,暗道:速去速回吧!   等他们两人走到十里平湖边,傅子垣已经等了半天了。   残荷枯叶铺满水面,于和风细雨中自有一番景致。   甄让没空欣赏美景,直接开门见山,“查到了什么?”   傅子垣也不嬉皮笑脸,道:“怕是你要操心了,我查出来搞动作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府上那位!”   “九公主?”   “对!哎,你怎么不惊讶?”   甄让揉揉眉心,不答话,继续问道:“你刚才说跟闵思琢,怎么了?”   “他不是溺死的,而是被人谋害,可能也是九公主。”   “为什么?”   甄让不解,继而他很快明白了。   闵思琢不死,九公主的姻缘一定会是闵思琢。   她已经碰到了方鹤。   她能对贾甄甄放冷箭,那杀闵思琢,实在就没什么好诧异的。   血肉之亲,在权利面前,或者说在一个冷清又冷血的姑娘面前,太不值得一提了。   甄让正要说让傅子垣先不要动作,也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就听到惊蛰,忽然警惕地喊道:“谁在那儿偷听?!” 第六十五章   随着惊蛰的话音才落, 残荷枯叶堆里晃得厉害。   真的是有人!   “谁?!”甄让厉声问道,同时他给傅子垣打个手势。   这人不能留!   傅子垣点点头,只警惕地盯着荷叶。   好半天, 从荷叶堆里摇摇晃晃站起来一个人。   “金公子?”傅子垣诧异,跟甄让对视一眼, 手上卸了力气。   甄让却没有松口气,只是问,“宴竹,你怎么在这儿?”   金宴竹困倦地打个哈切, 将手里的竹篮拎起来,给他们三个人看。   “你们怎么在这儿啊?刚才阿盏说以前闵公子经常来这儿采莲子,现在时节过了, 让我去上游的渔民家里买些, 好下葬的时候,撒在闵公子的棺木上。”   棺木入葬,是要撒五谷。   而且金宴盏确实怕水。   她让金宴竹来也说得过去。   傅子垣笑,“怎么敢劳烦金公子亲自动手,可以找个小厮嘛, 下着雨,船上多滑啊。”   金宴竹轻声道:“闵家全是官员, 我没有官爵,又不是闵家的亲属,只是不放心阿盏所以来的,一直待在闵家大堂不合适, 也是找个由头,来松口气。”   他不大好意思地道:“谁知道,居然睡着了……”   傅子垣道:“确实!我也是待着闷, 出来跟甄大人松口气。”   金宴竹道:“你们方才,是在谈事情吗?”   “没有。”傅子垣道:“就随意聊聊天,闵公子去的突然……”   甄让看着金宴竹湿了一半的袖子,道:“惊蛰没吓到你吧?我最近总出事,他就难免有些担心过头。”   “无事。”   “嗯。”甄让点点头。   傅子垣闲着没事,自动请愿去帮金宴竹问莲子。   甄让则回去找贾甄甄。   甄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但只是想了想,他又很快地就打消了自己的疑虑,也许是自己最近想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才这么疑神疑鬼的。   “我是怎么了……”甄让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和金宴竹认识多年,知根知底的。   甄让问惊蛰,“为什么刚去没有发现宴竹在?”   惊蛰道:“金公子应该是比傅将军去的还要早,船只在湖里顺着水流动,又下雨,他没有走动,只能听到流水声,听不到脚步声,所以我们没有发现。”   “你是怎么发现的?”   “傅将军到的时候应该勘察过,确定没人,所以他会放松警惕,属下一直不敢放松。”   “那就是说,他的船一到,你就发现了?”   “对。”   甄让松口气。   他因为受了伤,人会有些不敏感,但他相信惊蛰的功夫。   不管金宴竹有没有睡着,这样起码可以知道他是后来才过来的,并没有听到自己和傅子垣的对话。   甄让道:“走吧,别让甄甄一个人待久了。”   “是。”   两个人又朝着闵家走,才到门口时,正好碰上采买东西回来的金宴盏,她眼圈通红,正吩咐着小厮,将扎了白绸带的东西一箱一箱朝闵家里搬。   “金小姐。”惊蛰行个礼。   “哦,甄让啊。”金宴盏脸色苍白,比贾甄甄好不了多少。   她抬手指指,“都轻手轻脚点,别吵到人。”   也别吵到黄泉路上的亡魂。   甄让道:“你哥哥在后面湖里问莲子。”   “哦,我让他带小厮去的。”金宴盏浑然没发现甄让的试探,道:“对了,你赶紧回去吧,我刚才回来的路上,见甄甄了。”   “甄甄?”   不是在闵家吗?!   金宴盏吸吸鼻子,道:“她说九公主找她有急事,先回府去了,让我跟你说一声,瞧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   !!!!   九公主!   甄让和惊蛰齐齐脸色一变。   金宴盏很快回过味儿来,“怎么了?”   “此事容后再说。”甄让道:“你见甄甄大概是多久的事情了?”   “一刻以前吧。”   一刻以前……   甄让在心里开始盘算,从闵家到甄府,需要半个时辰,贾甄甄现在只走到半路。   还有希望追上!   甄让道:“惊蛰,去找闵相,就说六公主可能有事,借两匹快马!”   “好,惊蛰知道了!”   惊蛰正要走,甄让又叫住他,“另外再借一队护院。”   “护院?”金宴盏诧异,“甄让,到底怎么了?你借一队护院,太招摇了!”   “事关甄甄的安危!”甄让道:“惊蛰,快去!”   惊蛰迅速跑进去找闵相了。   闵相正在里面同一个风水堪舆大师,商量闵思琢的墓地位置,就见惊蛰火急火燎跑进来。   “闵大人!”   “怎么了?”闵相眉头紧锁。   “我们大人要借两匹快马,一队护院!”   闵相是个人精,立马猜到可能是有大事,也不问缘由,迅速让府里管家调动了人。   惊蛰带人出来,金宴盏正拉着甄让,还在问长问短。   “甄甄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甄让道:“希望没事,只是我想多了。”   “什么叫你想多了?!!”金宴盏死活不松手,“你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走!”   甄让非常头疼。   贾甄甄对贾姝显然很有感情,这些日子哪怕自己旁敲侧击,贾甄甄仍旧不曾上心。   甄让也是想着闵贵妃薨了以后,贾姝无权无势,做不了什么。   谁知道……   “嘶——”由于他劳神,胸口传来尖锐的痛,旧伤还没好。   甄让捂住胸口的伤口。   谁能想到,贾姝手下,居然是有能人的!   这人到底从哪儿来?   现在又藏在哪儿!   “公子——”惊蛰骑马过来,惊呼道:“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甄让道。   他在金宴盏呆呆的神情里翻身上马,想了想,又道:“你去通知傅将军,他跟你哥哥在湖边,你让他跟上来,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不得拖延!”   甄让的话干脆果断。   他眉头紧锁,双目炯炯盯着闵家府门上的白绸花,握着缰绳的手收紧。   他是动了杀意!   金宴盏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顿时愣了愣,又赶紧点头,“好好好,我就去!”   惊蛰和甄让骑马去追,追到府前的时候才赶上。   “甄甄!”甄让喊道。   马车停在门口,里面却没人应答。   甄让下了马,走到马车面前,赶车的小厮赶紧行个礼,诧异道:“公主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到了府前,却不下马车。”   !   甄让心里大凛。   一把掀起马车车帘,里面只有林姑姑和一个抖成一团的贾姝侍女。   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甄让牙呲欲裂,喊道:“六公主呢?!”   “六公主。”侍女吓得跪在马车上,不停掉眼泪。   但可惜,甄让对于除了贾甄甄之外的女人掉眼泪,毫无感觉,甚至觉得麻烦而讨厌。   甄让一把抽出惊蛰手里的刀。   刀刃雪白,闪着骇人的光,他只道:“说!”   侍女吓得三魂去了六魄,全都交代了,“九公主说她要和六公主逛街,有个惊喜要给六公主看,跟闵公子有关的,甄大人等在那边的,到时候你们会一起回来,她就让我和林姑姑先回来。”   “不可能!”甄让直接否认。   林姑姑没有看到自己之前,不可能离开贾甄甄。   “真的,是真的!方鹤也在……”   这就是了。   甄让后退一步,顿时觉得手腕脱力,长刀一下子掉在地上,哐啷一声响,侍女吓得缩住脖子,连声求饶,“大人,奴婢只是听九公主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林姑姑怎么回事?”   “她……”侍女神色一僵,磕磕巴巴道:“九公主说,让奴婢给林姑姑下了蒙汗药,林姑姑没事的,只是会多睡一会儿。”   甄让神色不动。   贾姝带着方鹤,又骗走了贾甄甄。   他们三个人没有一个是身手好的,短期内走不远,但能去哪儿呢……   侍女还在告饶,“大人,您就看在您中箭的时候,奴婢还曾去给您送过汤药,饶了奴婢这次吧!”   中箭……   中箭!   甄让迅速有了主意。   “去佛寺!”   惊蛰问,“为什么要去佛寺?此去路途不近的,九公主实在没必要跑那么远,她还带着方鹤。”   “方鹤才是问题!”甄让道:“听我的,去佛寺!”   贾姝一直想让贾甄甄去给闵贵妃上香。   为什么呢?   她又不是真的胆小怕事,为什么非让贾甄甄陪着自己去佛寺?、   她在半路上让人放冷箭,就是想给闵贵妃报仇!   她对贾甄甄动了杀机!   “九公主很危险!”甄让道:“追上之后,必要情况下,对九公主,可以不计后果!”   惊蛰瞬间明白了。   甄让这是一切以贾甄甄的安危为第一。   甄让翻身上马,道:“她上次没有得手,但她是有很多机会,为什么要选在去佛寺的路上?很简单,她是想给闵贵妃一个交代!”   “对!所以她骗了六公主,也最有可能去佛寺!”   是!   而且她如此毫无顾忌地带走方鹤,肯定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所以佛寺是她的中转站!   至于是什么会促使她如此迅速动手,甄让觉得,只能是傅子垣查的时候,被她发现了!   她能蛰伏这段时间。   心智和算计都不会差,稍有风吹草动,她都会很警惕。   甄让暗骂:“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傅子垣这个饭桶!”   甄让交代人照顾好林姑姑,将贾姝的侍女暂时关押起来,又告诉门口的小厮,等傅子垣追上来,直接去佛寺与自己会合。   而后他和惊蛰两人,一路策马,赶紧追上去。   ***   马车颠簸,蒙蒙细雨不住打在车棚上,汇聚成水珠,砸下来。   “滴答——滴答——”   贾甄甄觉得头疼,悠悠醒来,她才一动,身边的贾姝轻声道:“你醒了?快到了。”   “到哪儿啊?”   贾甄甄有些懵,刚才贾姝拉她上马车,说是有事和她说,她见方鹤也在,于是以为是她要说自己与方鹤的私情,贾甄甄就利索跟贾姝走了。   谁知道,才一上来,脖子后钝痛,瞬间眼前一黑。   “姝儿……”贾甄甄轻声道。   车里很暗,她只能大概看到贾姝的一个轮廓。   “佛寺。”   贾姝声音冷漠,并不正眼看贾甄甄。   “佛寺?!”贾甄甄吃惊,“为什么突然去佛寺?你不是说,你有话跟方鹤有个想去的地方,但想我陪着你们吗……”   “嗤——”贾姝一下子凑过来,她伸手掐住贾甄甄下巴,直直看进贾甄甄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眼如明珠,璨璨生光,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仍旧不见惊恐慌张。   “你可真是命好!”贾姝嫌恶地扔开贾甄甄,话里意味不明,“你嫁了个好夫婿,他替你遮风挡雨,还替你受罪受伤,你能活的像朵屋子里娇生惯养的花!”   “姝儿,你怎么了?”贾甄甄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你看起来……”   “跟平常不一样?”贾姝笑一声。   贾甄甄蓦地在这一声笑里看到了闵贵妃的样子。   “姝了!”   “姝儿?”贾姝轻飘飘看过来,道:“姝儿在母妃死的时候,就死了,被你和甄让杀死的。我是贾姝,不是姝儿!”   “你……”   “甄让逼死了母妃,那我就要你给母妃偿命,让他失去你,痛苦地活着!”   “但是……”   前方车夫‘吁——’一声勒住马,道:“公主,到了!”   贾姝道:“知道了!”又看向贾甄甄,“好姐姐,别让我请你了吧。”   贾甄甄也自知躲不过去,便下了马车。   车外几个男人长身玉立,都穿着紧身衣手里拿着刀,一看便知道身手不凡。   “别看了,姐姐,母妃还是有点东西留给我的。”贾姝直接道:“我在路上布置了人,希望甄让来的时候,最好不要撞上,不然,你两可就要做一对鬼鸳鸯了!”   “九公主!”一道男声响起。   方鹤一直在她们后面的马车上。   他并不知道贾姝要做什么,只是见贾甄甄脸色很不好。   “六公主,你没事吧?九公主,你……”   疾风晚雨骤过,敲在纸伞上簌簌而响,通往佛寺的巍峨石阶上,泛着水银般的光点,浮光掠影一般地,周围的郁葱树木似一瞬间倾塌下来,压的人喘不过气。   “方鹤,我的事情你不要管!”贾姝对一边站着的车夫道:“看着他,不要淋雨,我与贾甄甄去去就来!”   方鹤赶紧劝她,“九公主,你不要一错再错。六公主是个好人,如果不是她,公主早就见不到我的。”   贾姝神色微晃,细长的睫毛下的眼睛,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只是好半天,她忽而极淡地笑了一下,唇角弯弯,一副十分甜蜜天真的样子。   方鹤微微一怔。   “都是好人啊,就我一个人是恶人,对吗?”   她猛地将手里的伞,赌气一般地,带着戾气狠狠扔下贾甄甄。   “可是是我的母妃死了!是我没地方去!是我一个人担惊受怕,是我一个人命运被父皇决定!是我一个人要跟所爱的人分离!就我一个人!你们其他人都过得好好的,凭什么!凭什么啊?贾甄甄,你告诉我啊?!”   寒鸦一声长啼,扑闪着翅膀飞进了树林里。   远远传来一声钟声,“当——”   贾姝一下子住了口,她也不想说这些的,她从来不爱说这些,她只想所有人都是和和美美的样子,她装傻充愣,像个傻瓜一样。   可是,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带她上山!”贾姝下令。   一行人立马扭住贾甄甄就上山,方鹤被拦在山下。   贾甄甄本来很疑惑,也很诧异,心里是责怪贾姝的,但被她突然这么一说,脑子一片空白,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人已经行在石阶上。   长夜孤寂,贾姝也不撑伞,一行人就这么全都淋着雨。   到了寺里,寺庙的和尚有些是闵相的人,愿意为贾姝通融,于是贾姝掩盖了贾甄甄的身份,只是雨夜来祭拜母亲,便轻松到了闵贵妃的牌位前。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众人终于停下了。   贾甄甄头顶传来贾姝的声音。   “跪下吧。”   贾甄甄被扭着双手,强行按下去,她一抬头,就看见明灯中央那枚三尺高的牌位。   贾姝挥挥手,跟来的人全退守在门外。   只剩了她们两个人。   姝给闵贵妃上了一炷香。   “母妃,姝儿来看你了……”   但不会有人回应她了。   她以前怕闵贵妃,可是,最后却是她一直爱着自己。   贾姝肩膀微微颤抖。   闵贵妃想她登上帝位,给她留了所有的东西,铺好了路,不管是和闵思琢的婚事,还是这些厉害的侍从。   闵贵妃一直觉得她柔弱,从没告诉过她侍从的事情。   直到闵贵妃过世后,这些人才依照和闵贵妃的约定,主动找上她。   她才手上开始沾血。   “母妃……”   “哐——”   大门猛然被一阵风吹开,一个男人提剑站在门口。   雷电交加,照出大殿外的血水。   贾甄甄扭头,看清来人的脸,顿时吓得惊住,“甄让!”   他的箭伤还没好……   他一身白衫染了血,却形容不见狼狈,只有狠厉和决绝,眉眼之中的杀意,将他素来平淡温柔的脸庞,点燃成一朵艳丽灼目的花。   望见贾甄甄平安。   甄让一瞬间卸了力,笑了笑,“甄甄。”   贾姝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   侍从抽出刀,将甄让围住。   贾姝不知心里是喜是悲,冷笑一声,厉声道:“你追来了又怎么?我要你有去无回!给她陪葬!”   甄让手里长剑一划,他的声音似从天上来,笑意中透着冷冷威严。   他道:   “她若死,我绝不独活,但她若不愿,没人可以从我手里,抢走她的性命。”   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贾甄甄啊……   贾姝心中苦涩,几乎是充满恶意地,恨恨道:“你可真像她的一条狗!”   “狗么?”   甄让淡淡笑了,“我不在乎,我此生只为她而活,她就是我心里的净土,她如果有事,九公主,我会你会后悔你今日的愚蠢做法,明白狗的可怕!”   “你!”   贾姝很快笑了,“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甄让道:“是吗?你知道是谁跟我来的吗?”   就在此时,石阶下走来一人。   等看到他的脸时,贾姝一个踉跄。   他……   他怎么来了……   这人走近了,站在甄让身边,道:“九公主,你事迹败露,还是束手就擒吧!”   贾姝后退两步,于灯火中对上贾甄甄心疼的视线。   “姝儿……”   贾姝怔了一下,淡淡笑了,她看向闵贵妃的牌位,最终扭身跪下去,一滴泪砸在地上,湮成一朵水花。   “母妃,姝儿,最终还是输了。” 第六十六章   “九公主能认罪, 甚好!”   大监甩下手里拂尘,命令他带来的一干侍卫,“动手, 全部带入宫中,留着活口, 陛下还要审问的!”   侍卫形成一个包围圈。   两相对比起来,贾姝手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九公主……”   方鹤跟着大监一起上山来的。   他脸上染血,看起来疲惫而落拓,一双曾经画鹤的手, 血迹斑斑小心地扶起贾姝。   贾姝看向方鹤,“方鹤,你看到了, 我输了……我不能带你走了。”   一堆死侍虽然是全权听从贾姝的命令, 但此刻还想垂死挣扎,齐齐喊道:   “九公主!”   一个人道:“公主,你振作起来,只要今夜逃了,依照公主的血脉身份和才智, 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东山再起?”   贾姝摇摇头,她要的从来不是江山, 是所有人逼着她走到了这一步。   大监道:“九公主,请吧!”   贾姝早在看到大监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陈帝眼中权势高过一切,他能眼睛都不眨的, 就杀了陪他二十几年的母妃,更何况是自己呢?大监能来,就代表着陈帝的态度。   “你们, 走吧。”贾姝道。   这是她能为这些死侍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否则,一旦入宫,他们会生不如死。   他们从小为孤儿,由闵贵妃秘密养大,是闵贵妃留给贾姝的最强劲的一把刀。   但这些人数量有限。   他们虽然各个是高手,但只擅长暗杀,在对上宫中侍卫的时候,他们自己或许能有一两个冲出去,但要保护贾姝全身而退,他们是不可能有人活下来的。   “九公主!臣等受闵贵妃恩惠,愿为公主死战!”   先前说要贾姝走的人,是这一堆人的首领。   他说这句话,也不等贾姝反应,立马打一个手势,所有人警惕起来,如同一只随时可以弹射出去战斗的豹子。   大监冷笑,“既然你们要送死,那就怨不得咱家了!陛下说了,若是反抗,全部宰了,带人头回去复命即可!”   贾姝全然没有了力气,只是呆愣愣地坐着。   直到这些死侍全军覆没。   血腥味重的压的人喘不过气。   大监进门来,道:“九公主,请吧。”   贾姝站起来,和大监一起朝山下走,方鹤跟在她身边。   下了山,却见贾甄甄正等在山下。   她在等什么?贾姝疑惑。   甄让撑把伞站在贾甄甄身边,见一堆人下山来,轻声问,“她来了,你确定要那么说?”   贾甄甄点点头。   贾甄甄一早在大监清理死侍的时候,就被甄让带下了山。   到了山下,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甄让本来要带她回府的,贾甄甄拒绝了,她想等贾姝来,她还有话要说。   大监一见贾甄甄,顿时眉开眼笑,道:“哎呀,六公主怎么还没走,小心着凉啊……”   “大监。”贾甄甄看向贾姝,“我想跟姝儿说几句话。”   “这……”大监看向甄让,略略一停顿瞬间又笑开,“好好好,这山下冷的很,咱家一路来的匆忙,得给九公主的马车打点下。”   “多谢大监。”   贾姝乌发长垂,素简的纱衣在金秋红枫的映照下,显得孱弱而寡淡。   “姝儿……”   贾姝抬起头,尖尖的下巴。   哪怕方鹤帮她擦了半天脸上的血污,仍旧留有血渍。   方鹤见贾姝不答话,小声央求她,“九公主,说句话啊……”   说什么?求饶还是再挑衅?   贾姝本来就不是坏人,只是迫不得已走到了这一步。   她淡淡对方鹤笑了笑。   贾甄甄道:“方才甄让告诉我,他是来的路上碰到了大监,大监带的侍卫拦住你的人,所以他才会早到一步,不是甄让告发你的。”   “重要吗?”贾姝无所谓,“我已经输了,被押住了,是一个阶下囚。怎么?六公主还想让我说甄大人真是好人,你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   方鹤惊愕,“九公主!”   “嗤——还想我说吗?好,那继续!”贾姝道:“六公主,那天那道冷箭,就是我让人放的!我想你死,给我母妃报仇!可偏偏甄让中招了!还有今天,我把你带来佛寺,也是要在我母妃面前杀了你!”   “是吗?”   出乎意料的,贾甄甄神色平静。   红枫打着璇儿从树梢悠悠落下来,切割了空气中旖旎的水汽后,湿润地带着艳红,落在贾甄甄头上,她一身白裙,还是去看闵思琢的那身衣服。   接二连三的事情,消耗掉了她的精气神。   但那双眼睛,依旧干净明亮地摄人心魄。   贾姝垂下头,不敢再看她。   “如果你想杀我,马车里两个人,为什么你只放了一支箭?”   “我……”   “如果你想把我带来佛寺杀了,为什么当时甄让离得那么远,你明明有机会,却不动手?”   “是因为……”   “因为什么?”   她步步紧逼,贾姝慌张的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一样,仓促扭头,道:“我就愿意放一支箭!你不知道就连猫抓耗子,也是要多玩玩才有意思吗?!”   “你看着我说,姝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只要你现在看着我说,我就相信。”   “我!看就看,我还怕看你吗?!”   贾姝猛地抬头,一下子撞进贾甄甄泛起水雾的眼里。   “我……”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沉默半晌,贾甄甄先开了口。   “姝儿,我知道母妃殁了你难过。这次的事情……”贾甄甄道:“我会告诉父皇,你并不曾对我动杀意,你带我来佛寺,只是因为你和方鹤之间的事情,你请我是来为你证婚的。”   “什么?!”   “你别这么看着我。第一,甄让告诉我,父皇知道你来带着方鹤,所以大监杀了死侍,却唯独不动方鹤。第二,父皇知道死侍是母妃圈养的,与你无关,但你私自调动,就是第三,大监亲自来拿人,是因为父皇,可能以为你要造反!”   “我……”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也知道,父皇无法容忍任何人危及他的王位,不管是谁,一旦有异心,他不会手软的。上次我险些被杖毙,你也是知道的。”   “但方鹤……”   “我会想办法保住方鹤,只要你不涉及谋反,父皇会留着你的性命。至于以后,先保住性命再说吧。”   好半天,贾姝轻轻笑了,她似是累极了,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原因有二,第一,你是我的妹妹姝儿。第二,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杀了闵思琢。”   “闵思琢?”贾姝道:“我没杀他,我跟他无冤无仇,再说了,他是闵相的儿子。”   “真的没有吗?”   贾姝笑笑,意思是爱信不信。   大监等了半天,再不回宫复命,陈帝兴许会起疑心。   此时见两人说的差不多了,赶紧走过来,轻声道:“六公主,咱家该带九公主回宫了,陛下还等着呢。”   “嗯,有劳大监。”贾甄甄对大监点点头。   大监一招手,几个侍卫走过来。   贾甄甄见有人推搡方鹤,赶紧道:“大监,这人是我府里的,手脚一直很勤快,我府里不少事情都要经由他的手……”   大监很聪明,瞬间就明白贾甄甄想保方鹤,客气道:“六公主的意思,咱家明白!”   而后让侍卫带走贾姝和方鹤,虽然态度依然不太好,但不再推搡他了。   几人陆续上了马车。   贾甄甄坐在马车上,马车已经要驶动了,仍旧不见甄让上来,便问惊蛰,“甄让呢?”   “公子说他衣裳不干净,自己骑马回去。”   “骑马?”   旧伤未愈,还骑马?   贾甄甄揉揉额角,道:“让他过来,跟我坐马车!”   惊蛰笑着跑了。   马车上有股沉香味儿。   贾甄甄一坐下,顿觉有些困意,但她却不想睡。   雨逐渐停了,月亮爬上来,清清淡淡撒下余辉。   甄让听了惊蛰的话,没有客套,过来直接上了马车。   一进来见贾甄甄歪着,便急切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贾甄甄摇摇头。   他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赶紧将披风给贾甄甄披在身上。   贾甄甄见这披风有些眼熟,甄让酸溜溜道:“是傅子垣的,我追的急,什么都没带。”   “傅将军也来了?”   “嗯。”   两人正说话,前面果然传来傅子垣的笑声,他笑着正跟大监打招呼。   贾甄甄浑不在意。   只是一扭头看见甄让只穿着中衣,想到他外袍沾了血,他应是刻意脱了放在外面,贾甄甄心里一软,便主动往他身边靠了靠,用披风给他盖多点。   “甄甄?”   甄让有些意外,淡淡笑了。   几人回了盛京,天边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   大监带贾姝和方鹤进宫,傅子垣去上朝,而贾甄甄和甄让则回府。   他两的马车才到甄府门口,一堆人便涌上来。   金宴盏首当其冲,她眼眶通红,道:“甄甄,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没事。”   林姑姑赶紧搀住贾甄甄,“小心。”   几人浩浩荡荡回到花亭,林姑姑一早就让人烧了姜汤,此时给众人分了,又让惊蛰也带一些去分给闵家的那队护院,这些护院折了几个人,幸好大监及时赶到,不然等傅子垣到,真是说不好会怎么样。   但……   甄让喝着姜汤,却心事重重。   大监怎么会来的那么快?消息简直堪比自己。   甄让知道陈帝有在自己身边安插人,之前一直以为只是内宅,现在看来,除了内院,还另有他人!   并且此人身份不低,能迅速将消息通达给陈帝!   “是谁呢?”甄让思怵。   喝过姜汤,去洗了热水澡,贾甄甄和甄让先歇下。   金宴盏却是睡不着,便拉着林姑姑聊天。   一直到早上时,林姑姑也倦了,两人也才去睡下。   金宴盏这一觉,一下就睡到了下午。   金宴竹亲自上门来找她。   偏巧,好死不死,傅子垣也来找甄让!   金宴盏梳洗了以后,人才摇到花亭,就听自己哥哥说,“昨日见阿盏说的慌张,我本想早上来的,但想你还在歇息。”   甄让道:“是有些事,不过都好了。”   金宴竹见他无意交谈,便淡淡地笑了笑。   贾甄甄坐在一边,正发呆,就看见金宴盏趴在院子里的荷花水缸后面,露出一个脑袋来。   “噗嗤——”   贾甄甄没忍住笑出声。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傅子垣先开口,“哎呀,好巧,金小姐!”   “哼!”金宴盏冷哼。   要不是知道昨天救贾甄甄的时候,这个狗男人也出了力气,她非怼他不可。   视线一转跟金宴竹对上,金宴盏立马笑嘻嘻跑过去,“哥!”   傅子垣来是传陈帝的命令,要他明日带贾甄甄入宫一次。   贾甄甄松口气,“会跟闵思琢的时间冲突吗?”   “我们早些去宫里。”甄让算了算时间,“不用担心。”   “嗯。”   正好是吃饭的时间,几人也都不推辞,在甄家吃饭。   但正吃饭的时候,惊蛰进来,回禀道:“公主,闵相派人来说,闵公子的坟茔已经差不多了,问公主还要不要去看看。”   昨日贾甄甄有跟闵相说自己想到时候去看看。   但是由于昨晚出了事情,所以闵相便特意让人来再问一次,看贾甄甄是否改了主意。   “去。”贾甄甄道。   上辈子,闵思琢是落水而亡,众人都道他是失脚。   但这一世,又是溺水而亡,虽然时间不同,但死在同样一个地方。   再一个,昨天甄让告诉自己闵思琢是被害的。   虽然目前没有证据。   但贾甄甄总觉得,也许甄让说的是对的。   甄让也同意了,昨夜一行,折了闵相几个人,总是要给闵相个交代的。   几人吃过饭,又一同去闵家。   去后才到闵家门外,忽而便听到闵相大发脾气,“老夫饶不了他!”   “啪——”   他居然还摔了杯子。   谁?   是谁惹到了闵相?   闵相素来老成持重,贾甄甄从未见过他失态成这样。   闵相嘴唇抖动,气到极致,猛地一抬头,看到一堆人后,微微楞了一下,恭敬道:“六公主来了。”   “闵相这是怎么了?”   他知道闵思琢是被害的了?   闵相道:“昨日六公主在臣府上出了事,虽只是小打小闹,但,姝儿,唉……”   他长长叹气。   贾甄甄放心下来。   她跟甄让对视一眼,幸好闵相还不知道。   不然万一是‘贾姝害了闵思琢’的消息传给他,闵相指不定要怎么做。   贾甄甄客气笑道:“姝儿年幼,无碍的,明日我会同驸马入宫,到时候与父皇解释一下,会从轻发落的。姝儿并没什么坏心思,是母妃的那些死侍,不过既然大监一个没留,想来父皇也不愿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昨晚有他的护院,贾甄甄便也不隐瞒。   “堂堂一个公主,跟个内侍搞在一起!真是丢人!”   这句话,让贾甄甄皱起眉,她不再接话。   几人随后去看了坟茔,修建的很好,虽然时间紧促,但一切都做的精良。   贾甄甄与甄让一起回府的时候,已经使夜间。   官道上叫卖的人不少,熙熙攘攘,很有烟火气。   贾甄甄撩起马车帘子看着外面,一个打扮夸张吸引人眼球的男子,在路上道:“各位走一走,瞧一瞧,来把大的,包一生无忧!”   他身后,是一间赌坊。   贾甄甄想起从前同闵思琢喝酒赌钱,一时兴起,便道:“甄让,我们去赌坊怎么样?”   甄让不喜欢人赌博,觉得如此大喜大悲,很是伤身,同时,赌,也是所有欲望的放大。   上次他虽与闵思琢在上书苑赌过,但到底只是两个人的博弈。   贾甄甄有些紧张。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潜意识里,她想让他陪自己去。   甄让道:“好啊。”   他声音十分爽快,清清朗朗,如同陈夜里的月光,落在贾甄甄耳边。   两人便进了那家赌坊。   夜间正是热闹的时候,一进去,里面骰子六博,双陆斗鸡,应有尽有。   甄让站在贾甄甄身边,问道:“夫人想赌什么?”   贾甄甄道:“怎么,你想跟我赌?”   “是啊。”甄让道:“我想跟你赌,然后把我输给夫人。”   贾甄甄没忍住笑出声。   就在此时,赌坊最热的一张桌子上,传来一道男声,   “哪位姐姐来给我开个彩头?   “我要白象牙中嵌红玉的骰子,比大小。   “赌桌上,要君子风度有个屁用,就说你敢不敢赌!”   这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跟曾经在上书苑贾甄甄和闵思琢赌时闵思琢说的,一模一样。   贾甄甄心里大恸。   整个人不受控制一般,便应道:“我赌,我赌!”   人群一瞬间分开,当她看到赌桌对面坐的人时,瞬间整个人僵住,浑身的血凉了个透彻。   这人仍旧笑着,道:   “六小姐这次,可是要输惨了。”   这人,竟然一直是在等着她的吗?! 第六十七章   “贾敏!你搞什么鬼?!”   贾甄甄喊道。   九尺开外的赌桌上, 正是贾敏坐在主位上,她旁边则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乞丐正捧着一个烧鸡吃的开心。   “继续。”贾敏笑起来,“我让你停了吗?!”   乞丐面前摆着一张纸, 他觑一眼贾敏的神色,赶紧念:   “比大小吧。   “姑奶奶, 这会儿早就完事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你以前出宫吃喝嫖的钱,也该还我了吧。   “我现在就等你给的银子救命呢,快给个千把两的!”   “你不是开钱庄的, 你是开赌坊的,你比钱庄能赚多了!”   “住口!”贾甄甄喊道。   乞丐吓得缩了一下,捧着烧鸡一个轱辘钻到桌子下面, “别打我啊, 我害怕,甄甄,你怎么还不救我啊,水里好冷,甄甄……”   “你!”贾甄甄望着贾敏, 顿觉眼前所有东西都在虚晃。   贾敏笑了,“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六小姐当京城所有的地方都归你了吗?这可是我的人, 你怎么还命令他呢?”   “你怎么能这样做!”   “我怎么了?”贾敏把玩着手里的两颗骰子,扭头看向段衡笑起来,“哎,你看看, 六小姐这个样子像不像活见鬼了啊?!”   段衡不答话,只是垂眼站着。   贾敏也习惯了他这样,一个人自问自答道:“说起来六小姐要是想见鬼, 我倒是知道一个高人,能帮六小姐牵桥搭线。”   “他是谁的儿子你清楚!你就这么……这么侮辱他,他尸骨未寒……”   他尸骨未寒,她还活着,他却要受到这样的侮辱!   贾甄甄只觉眼前一片水光。   水光之中,似乎那个摇着扇子的公子哥儿下一秒就进了门来,笑着道:“甄甄,今天去哪儿玩啊?”   他永远地停在了少年郎的模样。   贾敏神色阴郁,扔了骰子,人斜斜靠回圈椅上,冷笑道:“怎么敢说侮辱呢?就是这么巧,我就碰到这么一个嗓音这么像的,就在赌坊说了几句话,又怎么了呢?”   “四小姐!”甄让打断她的话,道:“四小姐今日很闲吗?”   ‘闲’这个字像一根刺,一下子扎在了贾敏的七寸上。   “闲?”贾敏笑出声,“哈哈哈……我当然不闲了,拜你们所赐,最近上面动作,我也忙得很呢!”   上面?   甄让迅速猜到,是陈帝动了贾敏。   但是动到了什么东西?让她能跟疯了一样,不顾闵相,也要找人来膈应贾甄甄。   “别猜了!”贾敏面色阴郁,“你最好别想跟我有关的事情,我真的很讨厌你的那双眼睛看着我,你一看我,让我觉得,你就在想着要怎么害我。”   “怕了?”甄让道:“四小姐树敌那么多,怕的过来吗?”   甄让牵起贾甄甄的手。   她的手好凉,如同一块冰冷的白玉,三魂六魄都离了身一样。   “甄甄?!”甄让怔了一下,再看贾甄甄神色,神思不定的样子。   甄让一瞬间怒火升上心头,咬牙切齿道:“四小姐!”   这一声吼,吓得贾敏正了神色,段衡也看过来。   “四小姐不是要赌吗?我跟你赌。”   贾敏只是来膈应贾甄甄,并没有想过要真的对上阵。   一听甄让这么说,她潜意识想退却,事情一旦闹大,贾甄甄说的不错,闵相不会放过自己。   段衡看出她所想,对甄让道:“甄公子,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天?”   “改天?你们事情做完了,就想走?!抱歉,方才甄甄已经应下了赌局,四小姐,请吧。”   周围的人不知道这几个人的身份,顿时开始起哄。   “哎这个小姐怎么回事啊?!”   “就是就是,看着人模狗样的,结果一说要赌就怂了!”   段衡冷冷视线扫过去,这几个人早就已经赌红了眼睛,哪里还管他的什么神色,越说越过分。   “赌不起就别赌呗。”   “拿什么乔啊,现在这人真是奇怪,落毛鸡还要装凤凰。”   “住口!”贾敏正想叫他们闭嘴,段衡却先说了。   贾敏看着段衡涨红了的脸,有些诧异也有些百味陈杂。   顿了顿,贾敏悠悠转过头,对甄让道:“赌就赌,你要赌什么?”   “比大小,一局定输赢。”   “好。”   “第一把,我要赌这个,”‘乞丐’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假的闵思琢’五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下意识看一眼贾甄甄。   “要饭的下三滥嘛。”贾敏扳回一城,她迅速思索一下,道:“我要方鹤!”   “他在宫里……   贾敏道:“我知道你的手段。”   两人对赌,第一把,她贾敏输了。   贾敏道:“第二把,我还要方鹤!”   “不妨来把大的,”甄让凉凉掀起眼皮,“我用我的性命做赌注。”   “甄让?”贾甄甄惊叫出声。   “不碍事。”甄让嗓音沙哑,他只是垂头看着贾甄甄,细密睫毛之中,他的漆黑瞳仁中倒映着她的神色,“甄甄,不要难过,有我在,所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你……”   甄让抬头,看向贾敏,“我要赌一条命,段衡的命!”   贾敏看向段衡,此时不能输阵,但段衡……   “好。”段衡应道,神色巍然不动,“照旧一把定输赢。”   一把定输赢……   贾敏有些犹豫了,但很快的,她收拾好情绪,“好,我赌。”   她太想要甄让的命了。   这人就是一根刺,迟早要除掉,但不管是朝堂上,还是朝堂下,他的种种谋略、他的武艺、他的文采,除了身世以外,都是无懈可击。   并且,他还像是一株大树一样,正在逐渐撑开自己的一方天地。   此次科举就是,他居然单独会见了罗萍!   “不能留他!”   贾敏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咬牙切齿地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甄让拿起骰盅,却被一只手覆上手背,甄让轻声道:“甄甄?”   她已经回了神。   她本来想说,不要赌,我不想失去你。   但视线对上甄让,贾甄甄一下子笑了起来,这人的眼睛啊。   闪亮亮地带着欢喜和疼爱,那样的自信而笃定,他一直在为自己而战。   一次又一次的,打破着他自己的底线。   “换我吧。”贾甄甄道:“也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好。”甄让直接松开骰盅。   贾甄甄将骰盅拿到自己面前,她抬头,无所畏惧地看向贾敏。   “这把,我来。”   贾敏知道贾甄甄好赌,也赌技不差,真的对上她,她有一瞬间的惊慌想逃。   赢了是可以要甄让的命。   但是,输了呢……   不!要赢,这样的机会不多!甄让自己送上门,不就一个段衡吗?!   贾敏应道:“好!”   两人同时拿起骰子。   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全屏住呼吸。   这把是赌的真大啊!   “当啷啷——”   骰子转动半天。   等传来一声熟悉地棱角打在一起的声音,贾甄甄狠狠按住骰盅,里面的骰子安静下来,她长舒一口气,“谁先开?”   贾敏正要说话,忽而一个男人挑起赌坊帘子,高声道:“金小姐撒金箔啦!先到先得!”   屋子里的赌徒一听见钱,顿时两眼冒光。   “卧槽,金箔!”   “照金小姐的性子,肯定是真的!”   人立马一窝蜂地就朝着外面跑,简直是人仰马翻。   也‘意外’地撞倒了贾敏的骰盅。   贾敏大呼,“谁撞到了我?谁?!”   段衡在一边护着贾敏,等一众人消失后,对面的贾敏和段衡也不见了。   贾甄甄拉着甄让从赌桌下面钻上来,两人相视一笑,贾甄甄道:“阿盏真厉害!”   “是。”   方才才一起哄乱,贾甄甄立马拉着甄让躲在了桌子下面,现在两人出来,赌坊里空空荡荡的,如同南风过境刚被洗劫。   连属于贾敏骰盅已经不见了。   贾甄甄手里还护着自己的骰盅。   贾甄甄道:“你要不要看?”   “我知道你的厉害,赌这一方面,你是行家。幸好,你还喜欢玩玩这些东西。”   ???   “你怎么知道的?”贾甄甄诧异,又一想,肯定是自己‘恶名’传的太厉害。   不过,‘还喜欢玩’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出了赌坊,刚才那个乞丐也混在人堆里不见了。   甄让道:“只要他在京城,就能找到人。”   “嗯。”贾甄甄相信甄让。   两人并不打算上马车。   夜风习习,并不算冷,灯火通明甚是热闹,贾甄甄道:“我们去看看阿盏吧,她也是为我们解了围。”   甄让点点头。   两人顺着人流走过去。   西市是文人常聚集买纸笔的地方,金宴盏不喜欢笔墨。   贾甄甄诧异,“阿盏怎么会来这儿?”   甄让正要答话,就听人堆里传来罗萍的声音,罗萍声音带笑,语气却不甚客气。   “金小姐是首富,自然有钱,我等笔墨酸臭,不敢为金小姐添砖加瓦,还请金小姐让道吧。”   “让道?”金宴盏冷笑,“你搞砸了我的生意,这就想溜了?”   罗萍也不生气,道:“你趁着秋闱哄抬笔墨价格,依照本朝第一百三十二条律法,是要由当地七品以上官员,庭审杖责,并按照你的哄抬范围和获利多少,从而定罪。轻则罚银,重则……”   罗萍笑一声,不说话了。   “你当我是傻子?!”金宴盏道:“我做生意比你这种酸秀才读书的时间还长!”   “是吗?”罗萍轻飘飘道。   “我,金宴盏,今日就开心,想撒钱,怎么了?”   “那你也不该伙同书斋老板,抬高价格。”   “嗤——”金宴盏摇摇头,“你好厉害啊。”   “那是!”罗萍身边有人立马为罗萍说话,“玉菡这次是要拿解元的!他会是第二个甄大人!”   “哦,”金宴盏哈哈哈大笑,“第二个啊?”   罗萍瞬间脸黑下来。   上次去探病看甄让,结果吃了一鼻子灰,罗萍确实素有才名,也心高气傲,但是对上甄让,才知道对方在京都官场打滚多年,自己空有诗文,于政治建树上就是绣花枕头——中看只不中用!   “六公主……”罗萍心里苦涩。   本来就是心烦气闷来逛书斋,谁知道碰上金宴盏当街哄抬价格。   她虽然搭了台子说是同乐撒金箔,实则不过是一种聚众的手段。   贾甄甄听了个七七八八,只道: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正要走,却被金宴盏一眼瞄上了。   金宴盏堪比京都地头蛇,罗萍敢砸自己场子,她就要罗萍知道自己厉害,当即高喊:“哎哎哎,那个甄大人来了,上来啊!”   “哎,别走啊,大家看看,那是甄大人。”   她一叫喊,一堆人的视线全汇集在甄让身上,贾甄甄哭笑下,只能两个人上了台子。   金宴盏道:“今夜咱们大才的人都到了,诸位说说,玩儿个什么啊?”   有人喊:“请六公主放个彩头吧!”   贾甄甄被赶鸭子上架,便随口道:“那就以花来作诗吧,一人一句,优胜者,嗯……”   贾甄甄四处搜寻半天,忽而有了主意,道:“优胜者,赏我府里画鹤圣手的一张鹤图。”   好聪明!   甄让侧目看贾甄甄。   今夜先是金宴盏撒金箔,而后罗萍当街斥责她哄抬物价,再后,于文人聚集地斗诗,赢的人赏赐方鹤的画。   此举,将所有的视线,最后全汇集在了方鹤身上。   一旦造成舆论,方鹤和姐姐是入宫的官奴,陈帝肯定不许再朝方鹤身后查。   到时候,陈帝只会选择草草了了贾姝的事,悄无声息地放了方鹤。   而只要在这次事情里,保住方鹤的性命,以后的事情,也好解决。   甄让抬手,吩咐一直跟着的小厮回府去取画。   金宴盏不解其意,道:“是方鹤的吗?哎,你可真舍得,平常都藏着掖着的!”   “不是我藏着,画是方鹤的,该由他自己做主,只是这次,我也只好先斩后奏了……”   人越聚越多,附近的一些士子也闻风而来。   顿时,折扇飘飘,长衫云集,实在一派风流盛景。   甄让小声笑道:“夫人此夜,怕是要出名了。”   贾甄甄眯了眼睛斜瞪过去,怎么他也取笑自己?!贾甄甄道:“怎么?怕我艳压你啊?”   “压倒是不怕,艳挺怕的。”甄让轻飘飘道。   流氓!   贾甄甄顿时红了脸。   斗诗只一句。   众人绞尽脑汁。   一人道:“金杯酒倾琵琶叫,芙蓉花摇马上笑!”   立马有人取笑他,“仁兄是从花楼刚出来吧,好邪的诗!”   那人不好意思地笑笑。   众人说了个七七八八,罗萍始终一言不发,此时他忽而看向甄让,道:“请甄大人高才。”   甄让回了一礼,视线扫了一下台上众人。   如此熙熙攘攘中,贾甄甄正侧头跟金宴盏说话,耳边明月珰晃晃悠悠,落在瓷白的脸颊上,更显得她人柔和。   这是他看了两辈子的人。   上辈子,他胸有山河,吟诗作对,从来都是风花雪月的繁华。   诗文中透着‘我是天下第一’的靡丽。   但此刻,他看向贾甄甄,淡淡笑了,良久道:   “要成明月千秋在,不做昙花一夜开。”   不繁华,不夸艳,是一句他对贾甄甄的期许。   你是明月,千秋在我心上,再不会如上一辈子,一生只是昙花一现。   贾甄甄闻言转过头来。   金宴盏抚掌大呼,“高才!”   是不是高才有什么要紧,甄让淡淡笑了,他不在乎。   先前一直跟罗萍站在一起的男子,笑着激动道:“果然不愧是甄大人,有如此豪言壮语!不过……”   这个榆木疙瘩对罗萍道:“玉菡,他是不是在挑衅你啊?意思是六公主不可能和他合离,他要做明月,你是昙花……”   “好笑!”罗萍双手握紧,半晌他又松开了,看着贾甄甄,道:“犹记美人芙蓉面,隔花邀相见。”   罗萍十分紧张。   贾甄甄,她会选谁呢?   他想知道她的态度,一刻也不能等!   一堆文人吵闹成一团,贾甄甄假意做思索状,站起来问,“你们觉得谁更好啊?”   “不是甄让就是罗萍呗。”金宴盏道。   台下喊谁的都有,以这两个人的呼声最高。   最后,贾甄甄自然将这个彩头给了罗萍。   罗萍接过画,在高台上展开。   众位士子不管是捧贾甄甄,还是捧罗萍,反正一幅画,不管它画的是什么样子,只要到了一定的社会价值,那它的金钱属性也会随之拔高。   诗文画作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没有准确的衡量准则。   画上两只白鹤展翅,栩栩如生中,透着一种鹣鲽情深。   是在隐喻自己有机会?   罗萍心里激动,道:“画的真好,但,不知是谁的手笔?”   “方鹤。”   台子下的人吹了半天画,闻言立马将方鹤的名字传了个遍。   大功告成,时辰也不早了,便就此散会。   贾甄甄和甄让回府。   到府中时,林姑姑见贾甄甄开心,有些诧异,怎么出去的时候那么难过,回来好了这么多……   甄让道:“公主厉害,今夜救了我。”   “是吗?”林姑姑觉得肯定是甄让在扮猪吃老虎。   贾甄甄笑眯眯道:“还不快谢谢你夫人。”   “谢夫人,不过——”甄让轻飘飘道:“夫人将我的彩头给了别人,又赔我个什么呢?”   “赔你的东西,今夜已经出现了,这会儿该到门口了。”   今夜出现了?   什么东西?   甄让第一次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惊蛰从外面走进来,道:“公子,门外有人说来送东西。”   这么晚了,谁啊?   甄让看向贾甄甄,她笑的一脸神秘。   惊蛰道:“我看那人似乎快死了,公子您要是想保住他的命,还是快点吧……”   “命?”正要去净室的贾甄甄脚下一顿。   她着人送的,明明是东西,怎么成了人?   是谁换了东西?   不可能,这个东西只有自己知道!而且——   贾甄甄问道:“来人是男是女?可有什么话要你通传?”   “男的,只说是奉命来找公子,送东西。”   就在此时,外面进来一个小厮,道:“公子,外面有一位小姐找你,也说是来送东西。”   贾甄甄诧异,这姑娘确实是她找的,但,男的又是谁啊?   甄让则注意力与她刚好相反,他不在乎男的是谁,他更在意,贾甄甄找这个姑娘给他送的是什么。   甄让道:“让两个人都进来,在花亭等候。”   甄甄牌大礼包要来啦! 第六十八章   远远地, 就看见花亭中,一共站着三个人。   一个是段衡,一个是甄夫人, 还有另一个……   林姑姑皱眉,不悦道:“四驸马怎么带了个乞丐来?”   惊蛰小声道:“那乞丐被打的没了半条命, 呜呜啊啊叫,谁知道还活不活得过今晚。”   两人说话间,甄府的侍女去花亭上茶。   她娉聘走进花亭,将三杯茶一一放在桌上, 段衡冷冷看一眼,他并不喝茶,他在等着甄让来。   “啊啊呃呃……”乞丐爬过来, 浑身是血迹, 吓得惊到了侍女,侍女手里的茶盏差点砸在段衡身上。   段衡轻飘飘躲过,抓住侍女手腕稳住她的身形。   侍女以为滚茶必定会烫到自己,惊呼一声,却发现茶盏被人一脚踢开了。   她一扭头, 见段衡生的虽不是粉面含春,像甄让一样翩翩公子郎, 却是极有威仪,顿时心里悸动,偷偷看了几眼,道:“多……”   “长眼。”段衡冷冷打断。   侍女:“……”   贾甄甄走在后面, 跟甄让一路上都在说话,此时见前面林姑姑和惊蛰齐齐停下。   贾甄甄便问,“怎么了这是?”   “这人……”惊蛰自觉措辞都困难。   那乞丐大约是渴极了, 方才想去抢茶杯,被滚茶烫了一身,但是却不长记性,见段衡跟侍女说话,又扑过去想抢放在段衡旁边的另一杯。   虽说这一杯本来就是给他的。   但……   段衡狠狠一脚踢在乞丐胸口,乞丐人被震飞,还没飞出去,又被段衡一把拉回去按在椅子上。   “想喝?”段衡的声音极冷。   此刻的他,完全不似刚才在赌坊中低眉垂眼的样子。   乞丐呜呜呀呀叫,慌张摇着头,他是真的怕了这个杀神了!   “你配吗?”段衡冷冷嗤笑,抬手就要一拳打上去。   甄让看到这一幕,赶紧抬手取下贾甄甄头发上的簪子就掷过去。   ‘嗖——’   段衡十分警惕,改拳为掌,一把抓住簪子。   他抬脸,双目又恢复到无神的状态,扔开乞丐,道:“人我带来了,甄大人验收吧。”   贾甄甄心有余悸,这个段衡……   惊蛰道:“也太凶了吧!”   贾甄甄点点头表示很赞同惊蛰的说法。   贾甄甄记得段衡是武状元来着。   不过贾甄甄见他的次数很少,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他,他都在跟在贾敏的身边。   以前总有人说什么‘文武双姝’,将他和甄让一起谈起。   贾甄甄当时正是思慕甄让中毒最深的时候,闻言对段衡很好奇,就带着人去偷偷看段衡。   回来后,林姑姑还问,“公主看的如何?”   贾甄甄回:“什么‘文武双姝’?就是个菜青虫!”   她当时见的段衡,立在贾敏身边,和一个寻常的侍从并无不同,甚至比侍从还不如。   贾敏将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哪里有一身傲骨的武状元派头?!   跟甄让那种‘我冰清玉洁,不落凡尘,你们在我面前都是垃圾,只配跪下’的气势相比,段衡简直是个卖苦力的人力劳夫。   但是现在再看……   林姑姑轻声道:“段家在皖南是个大家族,家族中尚商不尚武,他虽然是长子嫡孙,但是并不为家中人喜爱,一个人独身上京,打出武状元的名号。”   惊蛰也道:“对!我打探消息的时候,总有人说起来他,说他之前怎么怎么厉害,还说他这两年一直在给四公主办事,办的已经废了。”   废了吗?   三人齐齐摇摇头。   不!这要是废了,有谁还能打……   贾甄甄顿了顿,赶紧走出去,让林姑姑先将吓呆了的甄夫人带去后院,而后着令侍女带乞丐下去。   “好生照看,找大夫先帮他看下伤口。”   “是。”   乞丐要被侍女带走,他却并不愿意,反抗着侍女,惊蛰一下子将他制服。   他望着贾甄甄,不停地指自己血肉模糊的嘴,意思是让贾甄甄看。   贾甄甄往前走了几步,却被甄让一把拉住。   贾甄甄不解,“怎么了?”   “他已经被拔了舌头。”   !   拔了舌头!   贾甄甄疏忽扭头看向段衡,段衡恍若未闻,只道:“赌的时候,甄大人只说要乞丐,并没说要个有舌头的乞丐。”   “你!”贾甄甄问,“是你对他这么做的?!”   “他还不配。”   段衡起身就要走,“茶也喝过了,人也送到了,六公主和甄大人也验过东西了,在下这便走了。”   “走?”   贾甄甄是真想圈禁住他。   贾敏和贾甄甄从未像今夜这样起过冲突,是什么,让贾敏突然坐不住的,甄让暂时尚且不知。   “甄甄。”甄让轻声叫她。   从他的声音里,贾甄甄听出甄让是要自己别冲动。   但贾敏,实在是欺人太甚!   贾甄甄冷静了下,道:“四姐送甄甄这么大的礼物,过几日,甄甄会回四姐个礼物。”   段衡本来已经走出了两步,闻言转过来,撩起眼皮看了看贾甄甄。   他的手里还拿着贾甄甄的金簪。   这金簪细长,流苏摆动时打在他手背上,麻酥酥,痒痒的,就像她的话。   “好,六公主的话,段某会带到。”   他直接走了。   段衡走出花亭后,乞丐终于正常了一点,他不再让贾甄甄看自己的舌头,乖巧跟着侍女去看大夫。   甄让知道贾甄甄心里难受,安慰道:“他不是闵思琢。”   贾甄甄道:“我知道,我只是……我没办法,”她望着天上的月亮,好半晌,又叹气一般,道:“甄让,我没办法不在乎,闵思琢就这样没了,我,我要给他讨个公道!”   圆月皎洁,层层月光洒落下来,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波光粼粼罩住金秋风景。   此时此刻,打更的更夫正要上工。   苦读的士子还拿着书卷。   幽会心上人的姑娘正立在树下。   卖馄饨的老伯,一把揭开锅盖,吆喝道:“馄饨哦,好吃的馄饨嘞,一碗三文,两碗五文——”   这静谧的夜中,所有人都在有秩序地朝前走。   自己怎么能一直留在原地。   “甄甄,只要你想,你就朝前走,我一直在你身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在——”   身后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   一瞬间,似乎月光破碎哗啦啦就浇了贾甄甄一身,她喉头哽咽,如同一个在树林中乱窜的幼兽。   “我——”   顷刻之间,眼泪决堤。   所有这些时日来受的委屈,所有的不甘和困倦,顿时一下子全部发泄了出来。   她立在甄府中。   恍然耳朵边水花湍急,有人在笑,还有人在哭着哀求。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疏忽,一把大红的碎纸片从高楼上洋洋洒洒落下来,有人道:“甄甄。”   贾甄甄仓皇抬头,“谁?是谁?闵思琢,是不是你!”   她十指用尽了力气,一下子抓住这个人的衣袍袖子。   这人不躲,只是心疼的叹息。   “甄甄啊——”   不是闵思琢,闵思琢是开心的,是欢乐的。   贾甄甄定眼一看,是甄让。   甄让神色复杂,抬手用拇指擦去她的泪痕,他压抑着声音,似是难过到极致无法呼吸。   脸上肌肉微微颤动,他嘴唇张开,最后只化成两个字,“甄甄——”   我的甄甄啊。   “我要报仇!”贾甄甄道:“甄让,我要他们付出代价!我害过谁?我做过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不放过我!先是闵贵妃,再是父皇,然后是贾姝,现在又是贾敏……”   她几乎语无伦次,但心里的决定却坚定地可怕。   她仿佛在这一瞬间,长成了另一个贾甄甄。   那个少女的自己,那个嬉笑打骂看上去很热闹但实际极度孤单的贾甄甄,被她留在了这一夜。   “我不要再做一个任人鱼肉的人!甄让,我要踩着所有人,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曾经做错了什么!他们害死了闵思琢,他们杀了我……”   他们上一辈子杀了我,这一辈子又磨刀霍霍。   既然如此,那来啊!   来啊!我谁都不怕!   贾甄甄一把推开甄让,她望着他,月光下,甄让的神色晦暗不明,眼睛像是容易破碎的青瓷一般,雾蒙蒙沉着哀伤。   “我不要你为我难过。”贾甄甄道:“甄让,你要帮我吗?我想让你帮我。”   莲贵人胎儿滑落的时候,贾甄甄只当是巧合,当闵思琢死讯传来的时候,贾甄甄只是想给他报仇。   方才红台斗诗,她也只是想,怎么才能救得了方鹤。   自己过日子,似乎挨过一日就是一日。   但这个声线和闵思琢如此相似的乞丐被拔了舌头,让贾甄甄恍如看到闵思琢在他面前被人伤害。   段衡要走的时候,她无法阻拦,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段衡离开。   而乞丐,成为一辈子的哑巴。   她连讨个公道都做不到。   她到这一刻,清晰地明白自己重生的意义,或许是上苍眷顾自己,才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   那么,为什么不抓住这一次机会!   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   那个死在毒药中的贾甄甄,那个两次死在湖水里的闵思琢。   或许我的重生,就是来为你们堂堂正正讨一个公道的!   甄让道:   “甄甄,我永远是你的人。你想做什么,我就是你的手。”   “好。”贾甄甄道:“成交!”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地信任甄让。   或许是他处置甄妩毫不手软,是他去宫中救自己,是他此刻笃定而哀伤果决的承诺。   她是恨过他的。   那些恨是绵绵密密的针,也曾让她在夜里怪他。   但终究,是他亲手抚平这些针,哪怕他已经被扎的伤痕累累,他却从来不曾想过要退缩。   “甄让……”   贾甄甄在心里道:我只要权势报仇,而后,我会将你的东西还给你。你我之间,这场交易,是公平的。   甄让似是看出了贾甄甄所想,他想缓解这种沉重,便淡淡笑了,如雪后灿阳,明亮温暖,道:   “甄甄,说的艳压,要实践一下吗?”   贾甄甄:………………   你这个流氓!!!!   说正事的时候还要耍流氓!   贾甄甄没搭理他,冷哼一声扭头就走,甄让赶紧追上来,“哎,怎么又生气了?”   “你以前明明很正经的,你一个状元郎,不知羞!”   “状元郎怎么了?”甄让摸摸她脑袋,笑道:“我在外是衣冠状元郎,回家来,只是甄甄的夫君,承蒙甄甄不嫌弃,鄙人实在荣幸。”   “娶了我,你不难过吗?”贾甄甄问道。   虽然知道这辈子的甄让跟上辈子的甄让不一样,但贾甄甄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毕竟上辈子的甄让,对自己的厌恶那么深。   这辈子,怎么会这么喜欢她!   “那嫁给我,你难过吗?”   “你这人!明明是我先问的!你没答话,又反问回来,实在好没道理!”   “甄甄,我想知道。”他凑过来,将她拥入怀中,“甄甄,如果真话太伤人,那你说假话,我也是不介意的。”   贾甄甄扭头,快要亲上甄让的耳垂。   甄让耳垂似被她的哈气烫到,瞬间红的不成样子。   哈哈哈,装什么老手!本公主逛的花楼比你还多!   “甄甄……”甄让强装镇定。   “你猜。”   贾甄甄说完这两个字,立马蹲下身,一下子就从甄让的怀抱里溜了出去,跑了几步,她做个鬼脸,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花亭外。   夜色沉沉,忽而贾甄甄消失的地方传来一声‘哎哟’,是林姑姑。   林姑姑道:“公主这是怎么了?这么开心?”   “我才没有开心!”   两人走了几步,贾甄甄又高声道:“对了,甄让,本公主送你的礼物,赶紧去看看吧。”   甄让这才想起甄夫人也来了。   他无奈地笑笑,去见甄夫人。   上次庭审甄妩的时候,甄夫人被甄妩指证而疯癫跑出去,调养了好久,才终于恢复了。   甄夫人坐在后堂的圈椅上。   曾经她对这里很熟悉,此时再来,却觉得陌生的厉害。   “甄夫人……”甄夫人正要喝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男声,她吓了一跳赶紧放下茶盏站起来。   甄让走进来,见她身边放着一个礼盒,问,“这是什么?”   “是早前六公主送给阿妩的东西。”   “甄妩?”甄让瞬间沉下脸。   甄夫人见他不高兴,赶紧道:“就是一副绣品,美人赏鹤图,六公主很早以前就托阿妩绣的,当时她还想撮合……”   碰上甄让的目光,甄夫人赶紧道:“当时六公主说,要是有一天东市士子以你为首时,便让阿妩将这幅图送给你。”   “甄甄没说理由?”   甄夫人摇摇头。   甄妩哑了以后,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绣。   前些日子绣好以后,甄夫人也觉得好看,便着人裱了,这两日才取回来。   晚间自己一个来京考科举的表亲借宿在家里。   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一进门就摇摇晃晃念诗,“‘金杯酒倾琵琶叫,芙蓉花摇马下笑。’,婶娘,你说我这怎么就不好了啊?怎么就比不过罗萍入六公主的眼!”   “你醉了!”   “我没醉。婶娘,你是不知道,今日东市有多热闹,罗萍真是出尽了风光,拿到了美人六公主的彩头,一副鹤图啊!”   甄夫人一怔,“你说仔细,什么鹤图?”   “就鹤图啊,甄大人也是出尽了风头,反正,就我……嗐……你不知道,今夜啊,不少士子都说,甄大人是真厉害……”   又是美人又是鹤图,还在东市士子夸赞甄让。   并且,这件事情是由贾甄甄起的头!   甄夫人立马以为是贾甄甄给的信号,扭头就赶紧把这幅绣品送来了!   趁着堂中烛火,甄让打开绣品。   甄妩也是拿出看家本领,绣的是双面绣。   轻薄透亮的绢布上,一个喂鹤的美人扭过头来,看着绣布外的人,唇角边笑意流淌。   这是贾甄甄的母妃。   也是甄让自己的亲娘。   甄让上一世是在很久之后,才见过自己娘亲的画像,当时他是难过的,一幅画,不敢看却又想看,时间久了,画纸薄脆泛黄。   再后来,有次贾甄甄无意看到了画像。   当时陈帝的命令,贾甄甄被拘禁在府里,她闲着无事,便亲手绣了甄妃的画像给甄让。   他当时看了,从一针一线上看到她的情谊,很开心。   这一世,甄让早知道她想撮合自己和甄妩,所以她一早就让甄妩绣画像。   “甄甄啊——”甄让叹口气,无奈的笑了。   怎么两世贾甄甄的想法都没怎么变化。   甄夫人见他神色稍霁,便道:“府中还有事,东西送到,民妇便先告退了。”   “好。”   一个侍女送甄夫人出去。   甄让拿着画像正要去找贾甄甄,惊蛰匆匆过来,慌张道:“公子赶紧去看看那乞丐吧!他出事了!” 第六十九章 (一更)   甄让赶紧跟惊蛰朝内堂走。   甄让道:“他到底怎么了?”   “他……公子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惊蛰觉得有些一言难尽。   两人走到内堂外, 里面传来贾甄甄的声音,“闵思琢没死?!”   “真是幸好他福大命大。”   林姑姑哽咽,她喜欢闵思琢这个孩子。   虽然带着贾甄甄没少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但是两个人在一块,总是能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甄让脚步一顿。   没死吗……   上一世闵思琢死后, 贾甄甄伤心欲绝,难过了很久都不能释怀,所以这一世,他一直都暗中派人看着闵思琢, 但由于好几次,他的人差点跟闵贵妃还有闵相派去的人撞上,甄让见他被保护的很妥当, 所以甄让才撤了自己的人。   谁知道, 刚一撤,闵思琢立马就出了问题。   甄让问惊蛰,“那个乞丐,究竟怎么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贾甄甄和林姑姑都认为闵思琢没死!   千万不要是黄粱一梦,那样贾甄甄受不了的。   惊蛰道:“刚才大夫去给他瞧病, 谁知道这人不光被四驸马断了舌头,他身上的刀伤也不少。而且他虽然脑子不太清楚, 但是会写字画画。”   “写字画画?”   “对……”惊蛰脸红了,“他写的是……哎呀,公子你自己去看吧。”   甄让:……   惊蛰从来行事果断,这是怎么了?   惊蛰道:“我, 我还是守在外面吧,公子你随时喊我。”   说完,惊蛰火急火燎就跑了。   甄让更疑惑了。   甄让走到内堂门口, 里面那个乞丐正坐在书桌前,提笔龙飞凤舞地画着什么。   贾甄甄则和林姑姑站在一边,正弯腰去看。   林姑姑道:“公主,看这个不好吧?万一被甄大人知道……你毕竟是个姑娘家……”   “有什么不好的?”贾甄甄理直气壮,“这人之常情啦!”   “也是。”林姑姑叹气,“你跟甄大人已经是夫妻了。”   她们两个的对话,听得甄让一头雾水。   林姑姑又道:“甄大人正值盛年,应该……还是需要补补吧,我明日让厨房……”   “补什么啊?他都闹得我要散架了,我才需要补补!”   甄让:????   这……咳咳……   甄让有些不好意思了。   闺房之乐如此大肆宣扬,不大好吧。   但是贾甄甄如此吹嘘,想来她应该是对自己满意的。   但满意的话,为什么两世她都对此事讳莫如深?他每次一旦靠近,她就像只耗子一样缩成一团跑的飞快。   “轰隆隆——”   雷声长鸣,贾甄甄吓了一跳,“呀!”   她一扭头就发现甄让正站在门口,还正十分满意地摸下巴。   !   甄让什么时候来的?!   贾甄甄瞪他,但眼波流转之间,凶狠没透出来,却更像是撒娇。   甄让笑了,“甄甄,你的礼我收到了。”   他心里自有分寸,道:“一早就是该拜见母妃的,是我疏忽了,谢甄甄。”   贾甄甄胡乱地挥挥手,道:“那你赶紧去看吧!别过来了!”   林姑姑脸上挂不住,此时看都不敢看甄让,手忙脚乱收拾着桌子上的纸张。   偏偏,好巧不巧的,风一吹,就将一张吹了过来。   甄让长手长脚立马去抓。   “不!你别动!!!啊我!!!你要敢动,我,我就……”贾甄甄慌不择言,威胁的话想了半天,却太着急,反而什么都卡在了喉咙里。   “什么?”甄让笑了。   真是以前没发现,她这么有意思。   “你!”贾甄甄道:“反正你不准动,站好!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甄让对上她,真是彻底的败下阵来。   他双手高举,站在门口。   风吹的院子里的花树扑簌簌摇晃,他的发带不听话地飘起来。   贾甄甄赶紧上前两步,伸手抓住这‘该死’的纸张!   甄让眼力极其好,在贾甄甄捡起来的时候,他一下子就看到了。   原来就是一行青楼里的艳诗。   甄让摇摇头:大惊小怪,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甄让故意道:“哎,甄甄,你瞧下雨了,我一直站在门口不大好吧?”   也是。   贾甄甄扭头见林姑姑像做贼一样地收拾好了东西,便道:“行,行吧,你进来,我有话同你说!”   哈哈哈,还磕巴。   甄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走进去。   林姑姑觉得不仅这纸张烫手,甄让的神情也挺烫眼睛的。   林姑姑道:“那,那你们议事吧,我,我就先下去了。”   贾甄甄道:“姑姑让他们烧个热水吧。”   林姑姑道:“哦,好,还是平常的时间?”   甄让笑着指尖在贾甄甄裸露出来的雪白脖颈上划一下,道:“不,晚些。”   不真的咬一口,他可太不放心了。   今晚那些士子看贾甄甄的眼神,他是一点都不喜欢。   他虽然乐见她过得开心如同一朵花开的肆意,但被人觊觎,尤其那个罗萍!   不过是拿到一副鹤图,简直像是拿到了贾甄甄的婚书一样,乐的都快找不到北了!   他忍不住了,今晚,他就要‘咬’贾甄甄一口,让她知道她是谁的夫人。   贾甄甄全然没听出如此明显的‘弦外之音’,只是被甄让被甄让刮了一下后,浑身产生一股难以言喻地颤悚。   “你!你离我远点!别挨着我!”   这么敏感吗?   甄让笑嘻嘻无辜地举起双手,道:“好的,夫人。”   但视线却依旧毫不收敛。   真是一物降一物。   见他们两个打情骂俏其乐融融,林姑姑摇摇头赶紧出去了。   林姑姑一出门,正巧乞丐画完了手里的纸张。   他大手一挥,将纸张朝前一推。   贾甄甄道:“这人不是京城的难民,他是闵贵妃的人,是贾姝死侍里的一个,他和其余两个人,一直奉命保护闵思琢。”   甄让知道闵贵妃一直在保护闵思琢。   甄让道:“你怎么确定他的身份的?”   “他被割了舌头,不能说话,但是可以写字画画。”   “哦。”甄让一个字千回百转。   贾敏应该不知道乞丐的身份,不然肯定会严刑拷打他。   贾甄甄道:“他一直跟着闵思琢,那日在京郊的丰水湖边,有人下了死手,确实是有人想杀了闵思琢。”   “那他们?”   “他们三个人合力救下了闵思琢,他们一人与闵思琢长得一模一样,一人与闵思琢嗓音一模一样,还有一个,他暂时还没写出来。他们三人合力,骗过了杀手,闵思琢则被打晕,安全地藏在一艘画舫里出京了。”   甄让点点头,闵贵妃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确定闵思琢没事就好。   其实这乞丐的声线简直和闵思琢一模一样,又恰巧在闵思琢死了以后忽然出现,太过于巧合,甄让是有些起疑。   没到过,竟然是这样。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甄让道:“他没事就好。那个杀手我有一些眉目,但具体的,还是要等见过贾姝以后我才能确定。对方一直在暗,还是得找出来,不然闵思琢始终不安全。”   贾甄甄点点头,道:“对,他们三个死侍,一个和闵思琢长得一模一样的,替闵思琢死了,这个和闵思琢声线一样的,来传消息,还有第三个,不过我猜想,那个人跟闵思琢也是有联系的!”   甄让道:“他还没说?”   “哦,他说画出来,画好了,我们看看吧!”   甄让与贾甄甄同时俯身去看。   好半晌,甄让笑开:“哈哈哈……”他道:“仁兄画技超群,很不错!”   贾甄甄:“啊啊啊,甄让你闭嘴!”   贾甄甄羞地面色潮红,抓住那张春宫图一下子就揉了紧紧攥在手心。   贾甄甄大怒,“让你画人,你画的什么东西!”   甄让道:“就是人啊,而且栩栩如生。”   “你闭嘴!”   乞丐对两人的反应一脸不解,只是见甄让恭维自己,他便笑眯眯地受用了。   “你!”贾甄甄气结,“你,你,你不是说画第三个人的吗?!你拿我开涮啊你!!!”   她一扬手,这乞丐早就被段衡打怕了,此刻一见她抬手,赶紧伸手抱住脑袋就往桌子底下钻。   甄让忍着笑,道:“甄甄,他心智不全,你跟他较什么劲?”   “你!你们!”   贾甄甄气得七窍生烟,便道:“算了算了,明日先去见贾姝吧,见过贾姝后再说,这人,就让他暂时歇在府里好了,你派人保护着,千万不能出事。”   “好。”甄让应了。   两人出了内堂,贾甄甄气结地朝着主院走去。   这个时辰林姑姑还没睡下,她还有话想跟林姑姑说。   谁知甄让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经由那张春宫图,贾甄甄对上甄让总觉得很是不自然。   于是,贾甄甄打发他,“你别跟着我啊?你没事了吗?”   “有事。”甄让笑道:“夫人不知道,夫妻到了晚上都是有事的吗?”   贾甄甄:……………………!!!!   “你,你……”贾甄甄道:“你满脑子都是什么鬼东西?!”   “都是你啊。”   “恬不知耻!”贾甄甄强装作义正言辞,道:“闵思琢的事情已经有了头绪,后策你想到了吗?再者,明日进宫父皇必然会问及贾姝和方鹤的私情,你想好了要怎么说了吗?”   甄让:……   贾甄甄磕磕巴巴道:“你,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她火急火燎比惊蛰还跑得快。   甄让叹气,道:“那夫人事情你都交给我,你干嘛去啊?”   “我……”贾甄甄脚步一顿,她本来打算找林姑姑八卦的,今晚可以八卦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大赌是一件,斗诗是一件,段衡送来人是一件,甄夫人送绣品也是一件,和甄让结盟也是一件,再有!春宫哎!。   但是把事情全推给甄让,自己似乎对两人的结盟并没出力。   闻言,贾甄甄笑着回头道:“我去书斋,模仿下这死侍的笔迹,他听命于闵贵妃和贾姝,现在闵贵妃没了,贾姝又在宫里,我想假借他的手笔,给闵相送去一封信,让闵相不要担心闵思琢。”   这话听着是没毛病,并且充满了公事公办的严肃感。   但是——   甄让道:“夫人难道忘了,我模仿别人的字迹不在话下?”   “不!”贾甄甄一口回绝,道:“你别过来,啊不是,你别到书斋来!我也不能万事靠你,总得自力更生不是。”   ?   甄让挑眉。   肯定有鬼!但他也不点破,笑着放走了贾甄甄。   甄让转回前厅。   惊蛰正对着一株水晶红柿子树发呆,他坐在走廊的栏杆上,正手指点着柿子。   “我能再见到她。”   再点一下,顿时眉头皱起,“见不到她。”   又点一下,“我能再见到她。”   点了半天,他疏忽站起来,愤怒道:“不可能!我肯定会再见到她的!”   说完话,也不管还正下着雨,惊蛰一下子冲到柿子树下,抱住柿子树就摇晃起来。   甄让:……   好半天,摇的就剩了一个,惊蛰得意一笑,一甩头,就对上甄让看神经病一样的神情。   惊蛰:……   甄让自觉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于是便道:“大夫应该还没歇下。”   惊蛰:“……我没病。”   甄让并不过多干涉惊蛰的生活,只嘱咐他如果有事随时找自己。   惊蛰看着甄让,神色晃了晃,道:“多谢公子!惊蛰,惊蛰记下了。”   甄让将贾甄甄吩咐的事情一一安排了。   惊蛰道:“属下尽力而为。不过对于四公主……”   “四公主怎么了?”   “自公子中箭修养开始,陛下那边一直在动作,属下怀疑闵公子……”   “是陛下做的?”   惊蛰道:“对方的手法干脆利落,不像是宫廷里的人,属下一直没头绪,打听也打听不出所以然来,但今日见那个乞丐身上的伤口,似乎与另一个人对上了号。”   “谁?”   “金公子。”   甄让道:“为什么你会想到他?你怀疑影卫是他?”   惊蛰摇摇头,“属下暂不能确定,但在公子大婚后,金公子不是说要出京。这个杀手只动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手,每次都一击则中,他一直只在京城活跃。唯一一次在京城外出手,时间与金公子在那儿一致……”   “你怎么查到的?”甄让依然犹疑,“每年出京都的人那么多,怎么确定不是巧合?”   “第一,此人动手全是巧力,可以猜出并非魁梧之辈,第二,属下排查的所有人中,只有金公子那日有动手的可能,第三,昨日水边,能走漏消息的,只可能是他!”   甄让长舒一口气,“我知道了。”   惊蛰又道:“属下会再去核查,另有一件事。”   “什么?”   “四公主忽然在赌坊这样,想来是因为陛下动了皖南。”   甄让笑一声,“怪不得段衡发脾气,他这两年的样子,都让我险些忘了我与他也曾做过知交。”   惊蛰道:“明日公子入宫,想必陛下会询问段衡今夜来做了什么?”   甄让道:“该来的躲不过。”   甄让想了想,又道:“你说的那位姑娘……”   “只是一位寻常的姑娘,但她打赢了我,所以我……”惊蛰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公子不必忧心。”   甄让淡淡笑了,点拨道:“惊蛰,在你手下能过几招的有几个人呢?更何况打赢了你。哪怕你在拳脚下让她,对方一个姑娘……”   惊蛰立马收敛了笑,“公子的意思是……”   “喜欢人没问题,但也先要看清是人是鬼。”甄让道:“当然,不管是人是鬼,你的事情我并不干涉,只是不想你走弯路。”   “属下明白了!”   甄让跟惊蛰说完,立马绕去书斋找贾甄甄。   不找她?怎么可能!   甄让到书斋外,空荡荡的,只有林姑姑正端了一只空碗出来。   甄让诧异,“甄甄还没回卧房?”   “没有。”林姑姑如同一个操心的老母亲,“公主还在奋笔疾书,说一定要看出个眉目。”   甄让点点头。   大秋天的喝绿豆汤,确实看的挺辛苦。   甄让心里偷笑,道:“我知道了,林姑姑去歇息吧,我去陪着公主。”   “好。”   甄让轻脚走进去。   窗子开了一扇,正好对着贾甄甄。   她正趴在桌上,啧啧称奇,“比宫里的确实好多了!”   甄让笑了下,他做过夫子,也教过女学生,见此早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贾甄甄这厮并没研究笔迹,她研究的是方才乞丐画的春宫图。   那张她揉成一团,现在已经压平了的春宫图。   贾甄甄贵为公主,虽然在出嫁前一夜,会有教引姑姑教她这些。   但到底是吃猪肉和看猪跑很不一样。   她未经人事,却跟着闵思琢五毒俱沾。   雾里看花一般的花楼经验,实在更让人心里痒痒。   但是教引姑姑拉着脸,一副此事不可,此事只痛不快乐,此事只是侍奉男子使其舒心的话,瞬间将她的好奇打个七零八落。   风自窗子里吹过来,凉飕飕的。   贾甄甄脖子一冷,立马警惕地扭头。   !   甄让笑眯眯打个招呼,“公主,忙着呢。”   “啊啊啊,对!”贾甄甄做贼一样赶紧把春宫图收起来。   甄让好整以暇,轻咳一声,慢悠悠踱步到门边,给足贾甄甄‘毁尸灭迹’的时间。   等他摇进门,贾甄甄正人模狗样地在写字。   甄让扫一眼,笑了,“甄甄。”   “唔,怎么了?”   “写的不像?”   “那你来写啊!”贾甄甄巴不得赶紧找个理由跑了。   她刚起身,脖颈上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   她坐回去,甄让从后面靠过来,笑道:“甄甄,你好烫。”   贾甄甄:……   贾甄甄瞬间就僵硬了。   贾甄甄讪笑,“还好,还好。”   “老师教教你。”甄让将她圈在怀里,抬手握住她的手。   甄让一贴上来,贾甄甄就觉得他比自己还烫。   “你你你……”贾甄甄慌成一团,手抖,道:“我,我,我忽然不想学了!”   “不想?”甄让挑眉,一副‘你说不想就能不想了?做梦!’的样子。   “怎么?!”贾甄甄道:“你有意见吗?!”   “不敢,夫人是公主,臣怎么敢有意见。”   “哼!算,算你识相!”   贾甄甄‘蹭——’地起身,道:“今夜天色已晚,明日再学好了。”   甄让见她脸色潮红,犹如海棠春睡醒,乌发洒落在雪白脖颈上,松软的红唇半张,说话之间,一股淡淡幽香钻入自己肺腑。   “好。”甄让压抑地道:“听甄甄的。”   贾甄甄撒脚就跑,回了主院立马就推说要洗澡,一直跟林姑姑在净室耗时间。   一直耗到她自己开始打瞌睡了,才暗道:自己都困了,甄让肯定睡了!   才蹑手蹑脚出来。   甄让睡的很踏实,还给她在床帐边留了烛火。   贾甄甄一人走进去,得意地坐在床榻边,正要轻手脱绣鞋,恍然间,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继而那人就从后面贴了上来,双手穿过她腋下,一下子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贾甄甄磕巴,“甄,甄让你还没睡啊?”   “等公主呢。”   !   你等我干嘛啊真是!   “甄甄。”   窗外雨势浩大,似乎要摧毁一切。   噼里啪啦砸在窗上,敲得贾甄甄脑子里一团乱麻。   昏昏沉沉里,一切都粘腻腻的。   甄让将贾甄甄抱上床榻,另一只手抬起来放下帘子。   贾甄甄觉得自己烫的厉害。   “甄让……”   甄让闻言抬起头来,他平日里雪白的脸庞此时在昏黄的烛火中,显得风流而懒散,细长的眼睛中波光璀璨,朱红一点唇微微张开。   他是吃了樱桃吗?   贾甄甄开始想入非非。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那只白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搭上贾甄甄的内衫。   “夫人,夫人万花丛中过,不如赏脸就采了我吧。不然——”甄让淡淡笑了,“时过境迁,我就不中用了,需要林姑姑让厨房补身子了……”   !   贾甄甄道:“你全听见了?”   “夫人放心,要是散架了,明日为夫必定再将你拼凑起来。”   “拼起来有什么用?!”   “第二天还要再用的。”   “你!”   “良宵苦短,夫人遂了我的愿罢。”   甄让抬手扯下发带,一头黑发倾覆,墨黑一团中,他眼带笑意,抬手凑过来,勾起贾甄甄的头发,“夫人,意下如何?”   贾甄甄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   这个妖孽!   他在勾引我!   谁……谁赶紧收了他!   “甄甄,你收了我吧。”   这是贾甄甄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而后,长夜流淌下来,她所有的意识落在水里之前,她记得自己说了一句话。   而甄让当时,正扯衣带的手微微一顿,笑的像只狐狸,道:“好,我答应夫人,明日便让夫人实践。”   贾甄甄:!!!   这么轻易地嘛?为什么会有人说这是此事上的一大博弈呢?!   真是奇也怪哉! 第七十章 (二更)   “公主, 该起了。”   贾甄甄睁开迷蒙的眼睛,甄让已经收拾妥当,手指上正把玩着一支花簪。   “这么早?”   贾甄甄懒洋洋道。   窗子开着, 外面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像是在吵架。   贾甄甄忽然想起以前甄让差点被阉了的事情, 当时也是两只雀儿站在树上闹。   当时她打算什么来着,对,阉了这个狗男人!   贾甄甄没忍住,立马笑出声, “哈哈哈——”   “你这小脑瓜儿又想什么呢?”甄让总觉得是不好的事情。   “哼!不告诉你!”   贾甄甄懒懒起身,“嘶——”   她一动,浑身酸痛, 跟被拆了一样。   贾甄甄瞪甄让, 这个狗男人,是没尝过荤腥吗?一晚上的,贾甄甄只觉得自己都要快被他融化了。   这一看过去,见他手指之间,花簪翻飞, 贾甄甄不由想到昨晚。   昨晚上,暮色沉沉, 他喉结滚动,汗珠湮在被褥上,黑发交缠在一起时,他道:“甄甄, 看着我。”   看什么啊看,真是的!   一点儿不知道羞耻,有什么好看的!   “既然公主殿下不愿赏脸看看微臣, 那甄儿呢?看看夫子好不好?”   ‘轰——’,贾甄甄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红成个大石榴!   这人,真是……   “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欺负我!”   甄让半坐起来,微微喘息着,瓷白手指拨开她的嘴唇,在她牙齿上轻轻敲一下,“就欺负你,怎么了?你跟别人都学得什么?居然能跟我说,‘一人舒服一次,我们换着来?’”   “你!”   “你怕是在花楼里,偷听到的是个断袖吧。”   贾甄甄暗骂:谁知道啊!就随便一听……   花楼里的男子,雌雄莫辨,声线也细软,她就听了那么一次,以为只是因为教引姑姑循规蹈矩,所以只说要女子侍候男子,但花楼里无此顾及,因此两人在此事上可以争抢下换着舒服,谁知道……   甄让道:“甄儿,偷听到的图上看到的,都没什么意思,老师亲手教教你。”   “我不要学!我都会!”   贾甄甄一对上甄让视线,无比害羞,想扯被子遮住自己,却瞥见甄让扯着另一头。   烫手一样,赶紧甩开被子。   她人暴露在空气里,更觉得害羞,抱了枕头在怀里,坐起来就往一角上缩。   “你!你别过来,我不行了。”贾甄甄见甄让一点儿不累,反而眼中神采奕奕,诧异道:“你都不累吗?”   “累?”   才开始好不好!   甄让笑道:“甄儿,夫子会的不少呢,不过才开始,怎么?你就想退学了?”   “你!”贾甄甄气结,“你这算什么学目,流氓,流氓!!!你就是个贼人!”   甄让一把抢过她手里枕头,道:“你已经上了贼船,除非我让你下船,否则别想跑。”   “你……”   “让本夫子教教你枕头怎么用,用的好,甄儿很快便可以休学了。”   嗯?   还有这等好事。   甄让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贾甄甄顿时气结,甄让却笑着带着她沉了下去。   所有意识都是朦胧的。   贾甄甄在开始的时候,还会趾高气昂说,“且,不就是这样,我什么没见过!”到后来只剩下求饶的份儿,又哭又闹,直到嗓子哑了,人软成了一摊春水,再不会害羞躲避,甄让才放过她。   此时她一坐起来,被子滑落,雪白皮肤上全是淤青,头发垂下,堪堪遮住胸前两片软云朵。   深深沟壑中,露出一条红线。   甄让抬脚走过来。   贾甄甄警惕,“你要干嘛?这是白天!”   甄让笑笑,伸手两指,勾住她脖颈上的红线,顺着玉白皮肤朝下滑,一直滑到云朵边,两指微微一挑,云朵软软颤动,弹出来一个青玉豌豆荚状的吊坠。   这是昨夜里甄让亲手给她戴上的。   “甄甄……”甄让道:“我……”   “你休想!你这个禽兽!”贾甄甄怒道:“你这个骗子,还说什么伺候我?明明是我伺候你,我都说了不要,你还不放过我,你还敢咬我,我……”   贾甄甄顿时委屈,“我什么时候被人咬过了,我……”视线对上甄让,贾甄甄飞快地道:“你这个只会蛮力的猪头!我是不会再屈服给你的!”   “甄甄……”   贾甄甄顿时想哭,昨夜的疼还历历在目,贾甄甄道:“你放过我吧,驸马,夫君,好哥哥……”   好哥哥……   甄让神色一晃,他一瞬间想起了什么,蓦地笑出声。   半晌,甄让颇正经地摇摇头,郑重道:“公主,我是想告诉你,林姑姑在门口等你半天了。”   啊?   !!!!   贾甄甄一把捂住被子倒头睡回去,那林姑姑不是全听见了!   甄让道:“快起吧,要去宫里的,让林姑姑帮你穿衣洗漱,我先去收拾东西。”   甄让说完,便起身出去叫林姑姑进来。   林姑姑进来,神色波澜不惊中透着一些欣慰,一些心疼。   林姑姑轻轻扯了下被子,道:“快到时辰了,该入宫的,公主。”   贾甄甄闷闷道:“这么早吗?”   林姑姑笑:“不早了,傅将军下朝到我们府中后,现在已经在花亭喝完两盏茶了。”   切,狗男人!   让他好好等着!   但,要入宫……   要见贾姝了。   贾甄甄坐起来,跟林姑姑迅速洗漱后,见梳妆台上放着一支花簪,这簪子依旧是金簪,但上面掐丝累的花,却是真花,此时还挂着露珠。   林姑姑道:“这是驸马一早从鹤园子里采摘亲手做的。”   “那……”贾甄甄道:“今日就戴这个吧!”   林姑姑点点头。   两人收拾妥当到花亭时,傅子垣正同甄让在‘吵架’。   傅子垣道:“你夫人办什么斗诗啊真是!宴盏本来就够抢手了,现在全盛京的士子,有一半都成了我情敌!”   甄让笑了,“他们慕她钱财,你怕什么?”   “我!”傅子垣气结,最后胡乱地道:“你不懂!”   贾甄甄此时走过来,道:“阿盏跟你没可能,你还是早死了这条心吧!”   傅子垣一脸气得头疼的样子,道:“六公主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家事吧。”一抬头撞上甄让要杀人的眼神,傅子垣又补道:“姐妹,姐妹!”   甄让:这还差不多。   三人入宫。   甄让低声告诉贾甄甄,“九公主在宫中虽然被审,却一直没有开口。”   “她没有受罪吧?”   “暂时没有。”甄让道:“应该是你给了她希望,不过方鹤比较惨,傅子垣说,方鹤被打断了手,大约是再也画不了画了。”   “方鹤……”   贾甄甄道:“先进宫再说吧。”   “那日的事情你还要一口咬定是他们的婚约?”   “嗯,否则他们两个谁也活不下来。”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宫里,陈帝因贾姝的事情,短短几日里苍老了不少。   大监领着三人进御书房,找了个由头,给贾甄甄递话,小声道:“公主保全自己便可。”   三人才到御书房门口,就听见陈帝大发雷霆,“好厉害的闵相啊!你儿子的丧事重要,朕的江山便不重要了吗?!”   贾甄甄心惊肉跳,“闵相也在?”   大监道:“皖南秋收碰上旱灾,下面的人知情不报,还说今年六公主大喜,天降祥瑞他们丰收,官员强令当地豪绅凑的比往年的贡粮还要多。闵相也是倒霉,不知怎么的,下面的万民血书就送到他府上,但闵相的管家却因二公子夭亡,以见血不吉利为理由,将血书扣押。本想着过了今日,便呈报上来的,但……”   但东窗事发,闵相顶着丧事被喊进宫来训斥。   陈帝道:“将他砍了!”   陈帝道:“不!皖南路途遥远,在京城砍了消息不能通达到那儿。闵相,朕要你做监斩官,今日于菜市口,斩了你管家的首级,而后快马加鞭,你亲手将它送到皖南,挂于城楼上示众!”   过了半晌,闵相老态龙钟地出了殿门来。   他的乌纱帽托在手里,双眼无神地走过来,见了贾甄甄一众人,行过礼,还未开口,贾甄甄便道:“闵相,好走。”   闵相点点头走了。   贾甄甄心里抽抽地难受。   里面陈帝已经通传三人,三人赶紧随着大监进去。   陈帝揉着眉心,见三人进来,扫视一圈,道:“当日去寺里,就是你们四个人。”   大监道:“是的,陛下。”   陈帝道:“着令人将小九还有方鹤带上来。”   贾甄甄长舒一口气,正要说话。   陈帝便道:“小六好厉害,能想到一张鹤图救人。”   贾甄甄瞬间浑身的血凉了个透彻。   陈帝阴测测冷笑一声,道:“朕知道你想保住小九,你们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深厚,更何况,”陈帝想起闵贵妃,语气微有波动,不再似个掌权者,而是柔和了些,道:“她母妃去的突然,容易走错路,你是她姐姐,拉她一把,也是人之常情。”   贾甄甄顿时觉得满头冷汗终于散去不少。   幸好!   陈帝是相信了他们两人的私情。   陈帝道:“小六,你可有话说?”   贾甄甄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堆繁花簇拥的言谈,打算坚持自己之前的说辞,但忽然被陈帝这么一打乱,她的措辞顿时消失了大半。   陈帝道:“抬起头来回话!”   贾甄甄依言抬头,就见陈帝正手肘抵桌,神色疲惫地望着自己。   他如此哀伤,是想留下贾姝的吗?!   怪不得,他明知道鹤图的事情,却并未刁难自己。   贾甄甄迅速明白了,陈帝也是想要一个台阶下,他舍不得贾姝!   贾甄甄顿时拧了自己一下,‘情真意切’地掉了眼泪,道:“回父皇,姝儿一直喜欢白鹤,而方鹤画鹤很是了得,他们曾有过一段情,但母妃不允,便着人将方鹤送于我当陪嫁,我一直不知道,是母妃薨逝后,姝儿到我府里,她一见方鹤便哭……”   “哭?”陈帝道:“闵贵妃生前,对她确实诸多苛责,朕的女儿里,数姝儿胆小,喜爱这些软弱之物。”   贾甄甄不着痕迹垂下眼睛。   闵相觉得贾姝堂堂一个公主,跟个内侍搞在一起!真是丢人!   陈帝觉得贾姝胆小,喜爱的是软弱之物。   甄让适时开口,“此事六公主知道的时间不久,她曾劝过九公主,也打算奏禀陈于圣上,但闵公子出事了,六公主去闵相府里不过一会儿,便被九公主趁着微臣不注意,带去了寺里……”   他这一番话,说的不偏私,看似将贾姝与贾甄甄撇开关系,实则也是对陈帝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要保的只是贾甄甄。   陈帝生性多疑,今日在他们来之前故意斥责闵相,不过是敲山震虎。   甄让再是真皇子又能如何,陈帝活着一日,坐在这个帝位上一日,他便先是君主,而后才是一个需要儿子接替皇位的父亲。   他不会容许甄让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动作,更不允许甄让‘未登天子位,先置杀人刀’,提前地便享有权利,自以为是地来打破陈帝的底线以满足自己的需求。   果然,闻言陈帝淡淡笑了。   恰好内侍带来方鹤与贾姝。   贾姝瘦了不少,一见贾甄甄,视线在贾甄甄的花簪上停留一下,顿时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链子,怯弱弱哭道:“六姐……姝儿害怕。”   贾甄甄扭头看着她,她并不与贾姝对视,只是垂着眼睑,而后不着痕迹看一眼方鹤。   方鹤虽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但十指被夹断了骨头,软软摊着。   贾甄甄暗道:陈帝果然下手厉害,虽没有要了方鹤的命,却比要了他的命还要狠毒!   陈帝道:“别哭了!哪有个公主的仪态!”   贾姝抽抽搭搭止住了。   陈帝又去分别问大监和傅子垣当时的情况。   这些问题,陈帝在羁押贾姝后,早已问过三次以上。   这是宫廷私事,他并不需要严谨地审理出一个真相,他要的是下人忌惮,明白自己的位置。   这也是一种心理迂回的战术。   一旦哪个问题回的和之前不同,陈帝便会抓住一个小点,迅速放大,最终连环逼问下,便可以击破此人的心理防线。   可惜,大监是个人精,傅子垣身经百战,而且他们两个确实是晚于甄让到的。   因此并不知道这件事‘谎言’的部分,所言皆非虚,说的毫无破绽。   陈帝最终道:“小九。”   贾姝哭哭啼啼,小声道:“父皇。”   “念及你母妃,朕此次罚你禁足宫中,不得外出,方鹤则杖毙,你可有异议?”   贾姝连声道:“没有没有,父皇,姝儿都听父皇的。”   陈帝眼睫动了动。   贾甄甄知道陈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但还需要一步路——   贾甄甄道:“姝儿,你不是想与方鹤在一起吗?”   “不想了不想了。”贾姝连连摆手,“他手坏了,再也画不了鹤了,姝儿不要他了。”贾姝一咬牙,低下头道:“母妃说过,无用的东西,留着不过是累赘。他本就是一个官奴,姝儿知道错了……”   闻言,陈帝终于满意了。   陈帝道:“虽然你这样说,但方鹤到底是有才之人,朕为一个公主而杀一个人,实乃昏君作为。”   陈帝道:“人是小六府上的,小六于此事责无旁贷。便罚小六一年俸禄,领回此人,以后不要让他兴风作浪!”   方鹤在听闻贾姝的话时,脸色煞白,此时听了陈帝的话,人已经无法支撑,颤抖着哭起来。   直到被内侍狠狠踢了一脚。   方鹤才似是回了神一般,跪下磕头,他双手虚弱无力,根本无法支撑,上身前倾,人便直接狠狠砸在地上。   “哐——”   方鹤道:“谢陛下圣恩。”   剩余几人,纷纷道:“陛下仁慈。”“陛下圣明。”   一番闹腾完,此事便算告终,一众人出了御书房。   贾姝随着宫娥行于长廊上,她素衣飘飘,人清减地仿佛随时能乘风而去。   贾甄甄知道自此一别,除非贾姝出嫁那日,她是再难以见到贾姝了,便道:“将花簪送于九公主吧,这是我府里精心侍弄的花。”   内侍笑着接过早上甄让做的花簪,跑去送给贾姝。   贾姝接过花簪。   远远地,隔着朱红长廊,她看过来,神色不悲不喜地,似一抹游魂一样,好半天,微微点下头。   贾甄甄叹口气。   甄让道:“公主,我们该出宫了,闵公子的葬礼不等人。”   贾甄甄便带着方鹤出宫。   出了宫门,坐于马车上,甄让查看了方鹤的手,而后摇摇头。   贾甄甄问,“没办法?”   “没办法。”甄让道:“他的双手,经过连续不断地冰水和热水交替浸泡,已经破坏了骨骼肌理,若是再如此过个几天,重物敲击上去,他的皮肉便会掉下来,剩余一副完整的手骨。”   “什么?!”   陈帝手段竟然如此残忍。   贾甄甄叹口气。   空气中一片静谧。   此时,方鹤忽然抬头,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看向贾甄甄时,绽开一抹奇异的笑。   他道:“六公主,你也觉得,是方鹤活该落的这个下场吗?” 第七十一章   贾甄甄道:“方鹤, 我没办法,这是唯一能同时保住你和姝儿的方法。”   方鹤掉了眼泪,噼里啪啦砸在自己的手上, 他悲喜不定地道:“可是九公主,方鹤有什么错呢?方鹤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如此微贱如同草芥!”   究竟是谁的错呢?   贾甄甄与甄让对视一眼。   贾甄甄道:“方鹤……”   剩下的话她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呢?事已至此了——   方鹤失去了自己的手, 贾姝失去了自己的自由。   忽而,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有人高声道:“押镖世家的邱小姐今晚要选夫婿啦!”   随着这一声惊呼,瞬间传来大大小小的声音。   “哇!邱家!”   “我说, 邱老二早前是土匪,谁敢给他做东床快婿,是活腻歪不想要命了吗?!”   “哈哈哈, 你这可就太见识短了吧!邱老爷押的镖都是官爷们的, 俗话说得好,有钱就有权,有权就有钱,邱家卡在钱和权中间!人都抢着做呢!”   “别土包子啦,邱老二这是趁着秋闱, 想要好好地招一个‘准状元郎’呢,你们啊, 一堆泥腿子,就别想了。”   贾甄甄的眼睛里瞬间有了亮光。   邱家!   没错,他们说的是押镖世家邱家!   上一辈子,在今年还发生了三件大事。   其中的一件, 就是杀千刀的傅子垣得了邱小姐的青睐,他便迅速跟金宴盏恩断义绝,娶了邱小姐。   然后在自己那位夫人的推波助澜下, 直接将金家推向了毁灭。   最后金家的结局很惨,金宴盏死于监牢中,金宴竹一蹶不振,从此不知所踪。   贾甄甄道:“甄让!快!”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便听得马车外忽而传来一道极其清脆欢乐的女声。   其声线爽朗,十分果脆,道:“男人啥样猪啥样,挑来挑去一个样。你爹实在无聊透顶了,能想出这招。”   另一个声音羞怒,道:“知莲!”   叫知莲的女子笑一声,赶紧道:“好好好,怕了你了,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你爹对吧!邱小姐,你看下这一堆人,你看中了谁,晚上我就帮你砸中谁,让你今晚就能把他拉到闺房里‘就地正法’!”   “你!”邱小姐含羞带怯,“你总是没个正经的!”   知莲长叹息一声,“怎么不正经了?嗐,我可真是可怜,半路好容易碰到个富婆,结果还没养我几天呢,居然就要抛弃我扑进男人的怀抱了……我真是可怜啊!”   “你,你别这么叫我。”   “哈哈哈——富婆!富婆?”   贾甄甄急急道:“甄让,有个事……”   甄让问,“怎么了?”   他也一早就听到了这位邱小姐出场了,只是他还没动作,就见贾甄甄已经道:“我想出去看热闹!”   正好!   甄让点点头道:“好,我们下去看看。”   方鹤坐在马车上先回府里去诊治手,贾甄甄和甄让则一块儿出去看。   两个人才一下马车,贾甄甄远远地就见傅子垣骑着高头大马要过来了,他步态潇洒,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不大像个将军,倒更像个风流倜傥的纨绔公子哥儿。   贾甄甄扭身看向马车边,正站着两个女子。   刚才说话的就是她们。   她们一个一身玄色衣裳手里抱着剑,生的很是英气,另一个则穿着白裙,头戴锥帽,柔柔弱弱,有点像贾姝的意思。   贾甄甄暗道:穿白的应该就是邱小姐!   事态紧急。   贾甄甄直接伸手将甄让一推,甄让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傅子垣身上,这一下,他直接一晃就摔在了两位姑娘的面前。   知莲‘嗯?’了一声,手指弹下自己的剑身,一口官话十分流利,满意地道:“我看这个猪长得不错,富婆,就他吧!我拉回去给你宰了吃怎么样?!”   甄让还是第一次被人比喻成‘长得不错的猪’。   “你你你!!!”邱小姐显然是当成个娇滴滴的小家碧玉养大的,见甄让看自己,顿时害羞地直打知莲胳膊,道:“你说话收敛点!”   知莲见她的动作,瞬间就明白:哦,这是看上了!   女孩子在自己有好感的男人面前,要么非常的沉默羞怯,要么非常的容易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两者皆中,很不容易!   邱小姐道:“公子,我的这位朋友她不是京城人士。”   甄让觉得知莲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但细细一想,又没有印象,心里诧异,便道:“可我听她官话说的似乎很不错?”   邱小姐道:“哦,她小时候是京城人士,后来大些了,是一直住在外面……”   甄让点点头。   邱小姐道:“她不常在京都中走动,所以说话多有得罪,还请你海涵……”   甄让摆摆手表示没事。   “嗤——海涵什么啊。”知莲上下打量着甄让,又看一眼已经飘到傅子垣身边去的贾甄甄,挑眉一笑,道:“喂,你介意入赘吗?”   “知莲!”邱小姐羞红了脸,道:“我不理你了……”   说完她直接就走了。   知莲生怕她是真的生气,赶紧抬脚就追上去,“别生气啊富婆!我还靠你养呢!”   两个人一转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喧闹的大街上不见了。   甄让站在原地,摇头笑了笑。   这算是什么事情?自己帮傅子垣挡了桃花!   不过这个遇见倒是还好,晚上的招亲才是重头戏。   不过,似乎上一辈子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提前。   比如当时这位邱小姐招亲,是在冬月十二号。   现在才十月而已。   ***   傅子垣一出宫门,他骑着马走的比甄让的马车要快出不少。   但快走出闹市的时候,傅子垣又想起那个影卫的事情,于是打马又返回来找甄让想再说说,谁知道已经看见甄让了,却被贾甄甄给‘蛮不讲理’地截胡了。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傅子垣高坐马上,笑嘻嘻居高临下不拿正眼看贾甄甄,“哟,是六小姐啊。”   “哟个屁!”   贾甄甄看着他阳光灿烂,就想狠狠给他脸上糊一把泥过去!   尤其是今天!   他居然真的差点跟邱小姐撞上了,命运果然神奇,两世都一样……   傅子垣知道自己不招她待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傅子垣懒得理她,抓着马鞭子,俯身道:“别挡道了六小姐,我跟你夫君还有男人之间的话要谈,您,请让开吧。”   “我不!”   不能让你见到邱小姐!   “那——”傅子垣阴测测笑一声,“嘿嘿……”   “你这个猥琐至极的人!”贾甄甄骂道:“负心汉,狼心狗肺!”   你怎么可以喜欢金宴盏的时候,就将她捧在手里,后来不喜欢了,就弃如弊履。   上一世,金宴盏和傅子垣闹掰的时候,贾甄甄自己也身陷囹圄,根本没法帮金宴盏,只能眼睁睁看着。   但这一世不一样!   他们两个人正说着话,就见金宴盏正和罗萍从旁边的书斋里撩起帘子走出来。   书斋老板笑着送金宴盏,“知道了金小姐,保管给您做到位!”   罗萍抱着一个锦盒,一脸地头疼,一看就知道他是先到,而后金宴盏才到的。   金宴盏则趾高气昂,拽的二五八万。   贾甄甄有些惊讶,“阿盏你怎么在这儿?”   金宴盏解释道:“嗐,这不要秋闱了么?我来跟老板谈事情!”   “那……罗萍?”   金宴盏笑地促狭,一看就知道她刚整过罗萍,她道:“罗公子嘛,他今天运气不怎么好,碰到了我,被撞了一头的包!”   罗萍很嫌恶地朝旁边挪了挪。   金宴盏哈哈大笑,又抬手敲敲罗萍胳膊,道:“我说罗公子,你没事还是多读读书哈!争取考上,然后你就可以审理我这个奸商了,不然你这一辈子,都是拿我没什么办法了。”   罗萍不咸不淡道:“罗某,就此先谢过金小姐吉言了。”   傅子垣一副‘我媳妇要绿我’的样子,翻身下马,冲到两个人之间隔开两人,道:“你们干嘛呢?!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什么体统!”   “体统?”金宴盏冷哼,“真是笑死人了,你一个将军行军打仗的时候脸都不洗,还跟我讲什么体统?不是我们商人缴纳税款,大将军的靴子都没有呢,体统?哼!”   傅子垣一脸尴尬,“哎,你别揭我老底啊!”   罗萍对上贾甄甄,他正要说话,却见甄让已经快走了过来,他雀跃的神情顿时压抑下去不少,他道:“六小姐,罗萍这厢有礼了,我先回去看书了,鹤图……”   罗萍一顿,很快又淡淡笑了,他看一眼手里的锦盒,十分宝贝地抱好,温柔地轻声道:“我方才已经将它框裱好了。”   “嗯嗯。”   贾甄甄完全没把这张鹤图当一回事。   甄让走过来,打眼一扫就知道罗萍怀着什么心思,他胜券在握,因此只道:“罗公子好。”   罗萍回了一礼,而后他就先走了。   剩下的四个人步行着去闵家。   贾甄甄不想宣扬闵思琢没死的事情,于是便没有告诉金宴盏,金宴盏本来在书斋斗赢了罗萍还挺高兴的,这会儿一到闵家门口,顿时开始抽抽搭搭哭。   惊蛰一直听从甄让的命令等在闵家门口,见甄让过来,赶紧道:“公子,闵相……”   “我知道。”甄让问道:“已经砍了?”   惊蛰点点头,脸色很不好。   甄让又问,“闵相怎么样?”   惊蛰道:“他已经快马加鞭走了,陛下的命令,他不敢违抗,不过走的时候仿佛病了,我听到他咳嗽。”   “有没有大碍?”贾甄甄一脸着急。   千万别闵思琢回来的时候,闵相出事了。   惊蛰道:“不好说,我是咱们家的人,也需要避嫌,没敢打听太多,不过他随行没有带大夫,应该还好。”   “哦。”贾甄甄点点头,暂时放下心了。   金宴盏打眼朝内堂一眼,讶异,“怎么今天人这么少?!”   确实,闵家大堂里的人和昨天相比,少的厉害。   朝中臣子大家都是人精。   皖南的事情才一捅出来,闵相被叫进宫里,本来要来吊唁的人瞬间见风使舵,一下子走了个三成,后来闵相着人押着管家去斩首,人立马就又走了六成,剩下的人待在闵家里,也是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   贾甄甄道:“希望闵家挨过这一次……”   她心里很复杂,昨晚上没有告诉闵相闵思琢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陈帝经由皖南这件事情,实在是伤透了闵相的心。   再加上闵贵妃和贾姝相继出事。   闵相万一有了异心,可怎么办……   傅子垣道:“放心啦,嘿嘿,他那种老狐狸,最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金宴盏瞪他一眼。   傅子垣摸摸鼻子,站在人家门口说人家的坏话,好像确实不太好。   傅子垣立马改口,道:“他没事的,过几天平复下就好了。不过——”傅子垣摇摇头,下巴一扬,“喏,那位可是不好对付呢,也不知道今天这又是冲着谁来的。”   贾甄甄也没好气,道:“那不就是你的主子吗?”   傅子垣并不生气,只是跟甄让视线交汇一下,很快,傅子垣收起神色里的考量,笑嘻嘻道:“对啊,我主子来啦,我得去接了!”   傅子垣说完,果真跑过去,恭敬地行了礼,道:“见过四公主!”   贾甄甄没好气:“狗腿子!”   金宴盏也道:“狗男人!”   甄让:……   女人的怨念还真是严重啊。   傅子垣笑嘻嘻地问贾敏,“四公主怎么今天没有带驸马来?”   这不太正常,平常两个人都是妇唱夫随的!   贾敏板着脸,道:“不要跟我说笑,我今天是来吊唁的。”   傅子垣:……   贾敏心里非常不痛快,但又不想跟傅子垣闹僵了关系,她缓了缓,换了个口气,道:“傅将军改日有时间,去我府上坐坐吧,四驸马近日心情不大好。”   傅子垣在心里吐槽:你把他当牛做马的,还在乎他心情不好?   但傅子垣面上,还是立马道:“好!四公主。”   贾敏点点头。   她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实在是不由得她暴躁。   皖南的事情被捅出来的太突然了,看起来简直像是陈帝一早就得了消息,故意拖延了几天,到今日才将闵相喊去叱骂了一顿,故意将一个平平无奇的灾民事件闹大,而后来个一箭双雕,解决了段衡的同时,也解决闵相。   贾敏道:“闵相已经走了?”   “走了的,刚走没多久,公主找闵相有事情?”   “没事。”   贾敏前几天也是因为皖南的事情,所以才找了贾甄甄的不痛快。   最近几个公主里,除了贾甄甄的驸马中了箭,其他人都没事。   陈帝忽然来这么一手,动到段衡的老家,摆明了就是陈帝因为贾甄甄而盯上了自己。   贾敏远远就看见了甄让和贾甄甄。   贾敏心里膈应,又问,“那个方鹤呢?怎么处置了?”   “陛下让六公主带回去,罚了六公主一年的俸禄……”   贾敏冷笑:“父皇果是真宠爱小六啊!”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内侍,却跟公主在一起你侬我侬,末了,还能撺掇地公主和自己私奔,多大的事情了,诛杀方鹤的九族都不够!   但陈帝却息事宁人,这么轻而易举就放过了他。   贾敏道:“其他的呢?”   傅子垣道:“其他就没什么了,闵贵妃的人都被清理了,九公主让思过,这件事就结了。”   贾敏应一声。   贾甄甄那边还真是顺风顺水,不像自己,自己最近简直倒霉透顶!   她人已经到了闵家的门口,一抬头却忽而看见贾甄甄头上的金簪。   贾敏登时脚步微微一顿。   身边的侍女立刻问,“公主怎么了?”   “她头上的簪子,你不觉得似乎是有些眼熟吗?”   侍女顺着贾敏的视线看过去。   今天贾甄甄来吊唁闵思琢,并没有戴金簪,而是戴了一支不怎么招摇的银簪。   长长的流苏自如云的黑发里垂下去,在脖颈边微微晃悠,而簪身上面掐银丝累着花,如此精致独特,一看就是特别找工匠制作的。   !   侍女看的吓了一跳,磕巴道:“驸马不敢的!公主!应该只是巧合。”   “巧合?”贾敏冷笑一声。   这天底下哪来的那么多的巧合。   贾敏道:“你是今天早上才搜出的簪子,还说他藏得很是隐蔽,不是吗?”   侍女头上冷汗直流。   贾敏道:“他心里没有鬼,藏什么!”   就是贾甄甄的簪子!   贾敏心里简直气得发痒,她与段衡婚后这些年来,段衡从来没有过二心,他也从来不看别的姑娘,更何况是私藏金簪这种暧昧的事情。   跟贾甄甄在赌坊赌过以后,段衡就有点不对劲,后来给贾甄甄送完乞丐,更不对劲了。   不是贾甄甄是谁?!   贾敏咬牙切齿,直气的柳眉倒竖,手指骨节都发白,她狠狠道:“贾甄甄,你敢动我的狗,我不杀了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侍女站在一边,吓得不敢看贾敏。   傅子垣装作没听见一样,打哈哈笑,“哎,公主啊,您还进去不啊?”   “不去了!”贾敏一甩袖子,“我还有事,先回府了,你自己去吧!”   自己去就自己去!   贾敏一走,傅子垣赶紧跑过去跟甄让八卦。   贾甄甄知道闵思琢没死,因此心里也不沉重,上了香就站在一边跟金宴盏说话。   傅子垣笑着跟甄让咬耳朵,“四公主说,段衡藏了六公主的金簪!这事儿你知道吗?”   甄让看着他一脸幸灾乐祸,道:“我知道。”   他当时投掷出去,后来也忘了这件事。   段衡他居然带走了么?   甄让道:“她说什么?”   “咔——”傅子垣在自己脖子上生动的比一个‘杀了’的手势,又对贾甄甄扬了扬下巴。   傅子垣笑的非常不怀好意,“罗萍还没解决,又来个段衡。本将军觉得吧,你一天也挺忙的。”   “忙点好,不像你,连忙都没的忙。”   傅子垣:……   闵相不在府里,临时由闵家一个叔公出面,主持了闵思琢的葬礼。   葬礼完了以后,贾甄甄又想到邱小姐。   贾甄甄也不能说自己是重生的,所以知道今晚的选夫非同小可,便推说自己想出去逛逛,拉着甄让出了门。   甄让一早就让惊蛰做了万全准备。   今天晚上,傅子垣绝对不会路过邱家,邱小姐的乘龙快婿也绝对不是傅子垣。   甄让手里也没事,便答应了贾甄甄。   两人出门晃悠着,到了邱家门外,却见邱家贴出了告示。   贾甄甄走上前,看了一遍,道:“主人家有事,所以取消了此次招亲。”   甄让默不作声地笑了,“邱家走镖,很正常。”   正常吗?   押镖最注重信誉问题了吧……   算了,反正不招亲了就行了。   贾甄甄很快就把这件事抛诸在脑后了。   两人又闲逛了一会儿,今晚的主要事情解决了,贾甄甄心里就轻松了不少,两人正要回府,却又撞上了金宴盏。   金宴盏一身男装,笑嘻嘻拉住贾甄甄,死活不让甄让跟。   甄让知道他们要干嘛。   万花楼里今晚要点魁娘子呗,这事情就是甄让要惊蛰安排的。   姑娘家家最爱凑热闹,那儿也有惊蛰的人,甄让正要去跟傅子垣说说闵思琢的事情,见金宴盏带的人也不少,便抬手放了她们两个。   等甄让一走,金宴盏立马笑,“万花楼选魁娘子,我们去看看?!”   贾甄甄对于昨晚上的惨痛还历历在目,她脸猛地红了。   “阿盏……”   金宴盏丝毫没注意到,道:“要是有好看的小倌,嘿嘿,也带走!”   贾甄甄佩服金宴盏这人一点,只要美色够美,她多大的悲伤都能来快去的快。   “好吧。”贾甄甄小声道。   一来,玩一下冲一下金宴盏对于闵思琢葬礼的难过,二来,她不喜欢输阵,昨晚上输的太惨了,今天得去问问楼里有经验的姑娘,恶补一下!   两人迅速拐进一家卖成衣的店里,贾甄甄换了男装出来后,瞬间成了两个翩翩公子。   万花楼里晚上非常的热闹。   这次新进了一批新的姑娘,年岁正佳不说,才艺也很不俗,又正好是秋闱的时候,来捧场的人一点儿不少。   金宴盏是万花楼的熟客,才一进门,嬷嬷立马招呼一个丫鬟带她去楼上的雅阁。   丫鬟才十二三岁,伶牙俐齿地笑,“金小姐今日带的这位郎君,好俊啊!”   “那是!”金宴盏充大尾巴狼,道:“等会儿别想糊弄我们!”   丫鬟道:“好好好,谁敢糊弄金小姐。”   两个人正说着话,旁边的雅阁里,传来知莲的声音。   知莲笑,“哎哎哎,你怎么一天到晚那么容易羞,那么容易不高兴。看漂亮姑娘嘛,你不高兴个什么?”   “但这里……”邱小姐的声音像个蚊子一样哼哼唧唧,“这里,我爹不让来这里的。”   “哈哈哈。”知莲朝楼下努努下巴,“看到没?你爹在楼下坐着呢!要不是今晚突然万花楼选花魁,你爹才不会关门大吉暂时放下你招亲的事情!”   “知莲……”   “好好好,不说你爹!嗐,真是的!”   贾甄甄:……   还真是很巧啊!   ***   之前接傅子垣的那件披风一直没来得及还,此事正是个由头。   甄让回了府里,林姑姑正安顿好方鹤。   大夫急的一头汗,看见甄让回来,立马哆嗦着来禀报。   “大人,我忙活了一下午,但,方鹤的手怕是难以保得住。”   甄让揉揉眉心,道:“我知道,尽力而为吧。”   大夫应了,下去开药方子了。   林姑姑见贾甄甄没回来,问,“公主呢?”   “被金宴盏拉走了,没事的,金宴盏带的人不少,而且惊蛰也在那儿附近的,姑姑不用担心。”   林姑姑点点头。   甄让在花亭坐了一会儿,侍女翻出傅子垣的披风。   甄让要出门的时候,又返回去看了一下方鹤。   方鹤平日里温温柔柔,不会大声说话,更不会骂人,此刻却在房间里面吼,“都滚出去!别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看着我怎么了?你们就不会有倒霉的时候了吗?这次是我,下次指不定就是你们谁!”   甄让:……   俗话说得好,祸从口出。   里面一堆侍女骂骂咧咧退出来。   一出来就见甄让正站在门口,都吓得一缩,甄让觉得有些头疼,摆摆手,让侍女先下去。   他站在方鹤的院子外。   几只白鹤不知道这日常饲养它的人怎么了,只是几天不见,想亲近他,因此都在三三两两地踱步,不时引颈鸣叫。   屋里的人走光了,方鹤哭起来,声音低低的,似是难过到了极致。   甄让觉得自己此时进去也不好,正打算先去见傅子垣,忽而方鹤的窗子下,有个黑影一闪。   “谁?!”甄让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晚上闯进甄府!”   那道黑影对甄府十分熟悉,人也武艺高强,她并不恋战,一见自己被发现了,立刻朝府外跑。   甄让独自追上去,问道:“你是方鹤的谁?!”   甄让并不惊动府里的护院。   一是,他认识这个人。二是,他不想再多生事端,毕竟陈帝在他的内宅里,也安插有人手。   这黑影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扭头过来挑衅。   “我么?哎呀,甄大人就先别管我是方鹤的谁了。”她笑着道:“今天晚上,我送给甄大人了一件礼物,就在万花楼楼下水里的花船上,看是你的腿脚快,还是邱老二的手快了!”   甄让心里一凛,声音里带了杀意,“你对甄甄做了什么?!”   “我给你夫人下了药,很烈的那种,还给她换了套男人一见就把持不住的衣服,甄大人要是腿脚快点,现在去,那药劲儿肯定都还没散,邱老二上了年纪玩几把就玩不动了,你可以接着玩玩。”   “你!”   甄让正要追上去,这女子直接撒了一把石灰下来。   空气里沸沸扬扬的全是石灰,甄让抬手挡了一下,等放下袖子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踪影。   花船……   甄让顿时肝胆欲裂。   他要赶紧找到花船,救贾甄甄! 第七十二章 (二更)   甄让一路赶到万花楼, 已经有男人标中了楼里的姑娘。   “来嘛,香一个!”   “讨厌,人这么多, 先回府啦,回去后, 我好好伺候大人。”   他们正三三两两在楼外站着,将怀里的姑娘揉搓的如同一朵要坏了蓓蕾的鲜花。   有的姑娘是风月老手,将男人玩的团团转,有的姑娘却还是个雏儿, 正哭哭啼啼不胜娇弱。   “大人,你放过奴家吧,奴……奴不会侍奉人……”   “嘿嘿, 大人就爱你这种不会的!”膀大腰粗的男人道:“只要你听话, 大人到府里再动你,不然,嘿嘿……”   甄让只听得浑身的血都往头顶冲。   正巧此时嬷嬷出来送客,远远见了甄让,赶紧笑着甩袖子, “哎呀!甄大人也来捧场子呀!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门口的男人血凉了个七七八八。   众所周知,甄让是不逛花楼的, 并且他对此道深恶痛绝。   甄让曾说过:人牙子、花楼、赌坊,这是每一个国家污水最臭的地方。此类产业,挣的每一枚铜板上,都带着生命的血腥味和人性的腥臭气。   这些来捧场的, 不少人是官员,都知道甄让最近风头正盛,以为他是要对花楼动手。   一位大人赶紧撇清自己, 骂嬷嬷道:“你昏头了?说什么胡话!甄大人为官清廉,又是六公主的驸马,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闭嘴!”甄让语气森森然。   甄让着急救贾甄甄,只是问嬷嬷,“邱二包的画舫在哪儿呢?”   嬷嬷道:“哦哦,从楼里走,临窗那边有楼梯,就能上画舫,今儿晚上河里的二十八条画舫,都是万花楼的,至于邱二爷的,我……”   甄让神情简直要杀人,他快步朝里面冲,扭头森森对嬷嬷突出一个字,“说!”   嬷嬷快脚跟上他,道:“我也不认识啊,画舫一模一样,只是画舫牌子上写着花名,现下都在水里,有的大爷已经解开画舫飘走了,我也不知道邱二爷走没走,他的上面是‘合欢’……”   合欢……   甄让双手紧紧握住,再联想起那女刺客的话。   甄让顿时脑袋充血,道:“你有什么用?!”   “啊?我……”嬷嬷这会已经咂摸出来了,急急道:“甄大人是找姑娘还是找邱二爷?”   “我找……”甄让猛地顿住。   万一,万一贾甄甄出事,他不能让此事泄露出去!   甄让口气非常重地甩下一句话,“此事不许提起!”   而后到了湖水边,运足力气轻飘飘跳上了画舫。   嬷嬷站在岸边,脸皱成狗不理包子。   嬷嬷暗骂:这都什么事啊!   身后又人只见一道影子飞快消失在河边,一个恩客笑着问,“嬷嬷,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   嬷嬷不由得想起先前一个姑娘对自己说的话,顿时简直心惊肉跳。   另一个姑娘路过,小声道:“嬷嬷?”   嬷嬷自觉自己再站在这里,引来的人更多,赶紧扭着身子走了。   反正她只为求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真是!   甄让跳上画舫。   河道两岸柳树枝叶长垂,直直落在水里,随着晚风轻轻拨动,十分婀娜多姿,璨璨星河撒下光辉,画舫上点了暧昧的烛火。   甄让刚落在画舫上,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嘤咛’。   “啊,你轻点——”   甄让瞬间慌了神,“甄甄!”   他虚虚一扫,牌子上是‘梨花’。   还好,不是!   他赶紧运足了力气,再轻轻越到别的画舫上,一直找了七艘,画舫里女子都不是贾甄甄。   他越走,这画舫飘得越远。   “甄甄——”   甄让心里越来越慌张,直到看到一艘画舫轻飘飘晃悠着要跑远。   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是这个,甄让跳到这艘上。   画舫门口挂着一个精致的牌子,上面雕刻着两个大字——‘合欢’。   甄让终于松口气:找到了!   但——   画舫中人影浮动。   自己,竟是来迟了一步么……   该死的邱二,我要宰了你!   甄让一把撩起帘子快步进去,声音颤抖地叫道:“甄甄!我……”   一室春光倾撒下来,甄让顿时呆在原地。   画舫中置办了一张极大的床,没有帐子。四周却点了不少烛火,窗子都关的严严实实。   桌子上则还放着一只香炉,甄让一进来,就闻出来了这香是花楼里才用的。再不听话的姑娘,只要闻了这个,都能甜软成蜜桃。   甄让的‘蜜桃’此刻躺在床帐上,她衣裳已经解开了一半,褪到了雪藕一样的臂弯里,层层褶皱压出阴影,她浑身透着淡淡的粉色,长腿交叠在软被上蹭。   所有的阴影里,都像是被涂抹了蜜糖。   大约是难受,她鼻尖沁出了汗,细细碎碎地小声说话。   “嗯——好疼——我,我都听夫子的——”   她洁白的贝牙已经咬的下唇肿胀快要出血,纤细的腰身微微拂动,身下的软塌绸被蹭出细腻的软痕。   “甄甄——”甄让喉咙发干。   贾甄甄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只看着床边站着一个男子。   她不安地朝后退着,玉白脚趾却踩到了这薄薄的纱衣,纱衣顿时撕裂成了两半,露出整个光滑的脊背。   ‘嘶——’   裂帛的声音格外刺耳。   昨天夜里的痕迹还在身上,青青紫紫地像是他的烙印,无比清楚地告诉她,昨天晚上,她属于自己。   那今天呢?   偏巧在药物的折磨下,她虽然在朝后退,但自身却渴求男子,玉白的裸足紧紧蜷缩起来,泪汪汪的眼睛看过来。   她的样子看在甄让眼里,简直就是欲拒还迎。   “甄甄……”   甄让赶紧晃晃脑袋让自己回了神。   见贾甄甄没有出事,甄让松了一口气。   他开了一扇窗子,将桌子上的香炉扔进河里。   ‘噗通——’   波纹晃开,甄让紧绷的一颗心也随之渐渐放松下来。   甄让叹气,“幸好你没事……”   风吹进来,甄让脑子里清醒了些。   忽而,一只手轻柔而火烫地搭在甄让大腿上。   甄让吓了一跳,“谁?!”迅速弹开。   这个画舫就这么大,他这句问的简直是废话。   甄让一抬头,就见是已经烧红了眼睛的贾甄甄。   “甄甄……”甄让松口气,心疼地道:“我现在带你回府。”   明天,我就杀了那个妖女!   但贾甄甄的衣服绝对不能穿着出去!   甄让四处扫了一眼,这里的东西,除了纱帐和被子能用来包裹外,根本没有其他可以用来蔽体的布料,他想了想,便伸手脱自己的外袍。   脱到一半,外袍被人扯住。   他一低头,看见贾甄甄乖巧地仰头看着自己,细白手指正缠勾着他的衣裳。   甄让轻轻笑了,“你这个小迷糊。”   贾甄甄虽然神志不清,但大约认出了他,闻言笑着更肆无忌惮,一把抱住甄让大腿。   甄让:……   贾甄甄望着他,似乎是望见了另一个人一样,她神色朦胧,好半晌,软着嗓子道:“哥哥,好哥哥——”   甄甄!   那个青玉豌豆荚垂在脖颈间,不停晃动。   甄让顿觉嗓子眼儿发干,甄让道:“甄甄,你先起来,我带你回府。”   贾甄甄摇头,“不要!家里有个坏蛋,他……”贾甄甄十分委屈,掉了眼泪,“他咬我……”   昨天只是想咬你,今天我想吃了你!   反正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甄让索性也不做什么正人君子了,他在床榻上坐下,压抑着声音,道:“甄甄……”   甄让:……   怎么回事?!   他怎么也像是中了药了,这声音沙哑又烫的,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嗯?”   甄让伸手反客为主,伸手一把将她捞在怀里箍紧了。   船身随着水波晃悠,他一动,瞬间船摇的更厉害了,贾甄甄察觉到了,害怕一样挣扎起来。   “你别动……”甄让笑笑,凑在她耳朵边,道:“昨日夫人说的,今夜便履行一下,昨日我伺候了夫人,今夜便劳烦夫人伺候我了。”   贾甄甄迷迷茫茫中,只觉得一只手火烫地放在自己肚脐处游走着。   “不要……好疼……”昨晚的记忆蹿上脑子,贾甄甄一哭,瞬间在药物的作用下,眼睑绯红,看起来更是格外的诱人。   四周静谧,只有红枫随风砸在画舫上,岸上人影沉在光晕里,颇有些影影绰绰的意味,星辰大放异彩,水中波纹晃悠,层层叠叠地荡开。   远远传来一道男声:   “一船清梦压星河,夫人在上我在下。” 第七十三章 (一更)   第二日。   甄让回府安顿好贾甄甄, 才召来惊蛰。   惊蛰半夜的时候,才发现金宴盏的酒中被人下了药,他到的时候, 金宴盏已经睡死了,贾甄甄则不见了。   惊蛰吓得三魂去了六魄, 直到后来质问了嬷嬷,才知道甄让已经找来了。   幸好,贾甄甄没出事。   “昨晚的人,是一个女子……”甄让有自己的考量, 只道:“就顺着方鹤去查!”   惊蛰不得其解,“大人可是有什么线索?”   甄让不答话。   他不能说。   其实有关于这个女子,他的线索很少, 而且只来源于上一世。   在上一世, 贾甄甄婚后,由于闵贵妃一直没有出事,且独掌着后宫的大权,所以贾姝没有机会出府,贾姝和方鹤他们两人并没有见过。   再后来, 贾甄甄薨逝之后,方鹤不愿意留在府里, 他便向甄让自请出府,当时朝中的事情不少,甄让正是悲痛,也无暇顾及他。   于是便答应了, 让林姑姑给方鹤了一些银两,方鹤便走了,从此以后, 杳无音信。   但方鹤离开后,曾经有一个他的故人找到了甄让,此人武艺高强,比较邪,却只是来找方鹤,得知他不在府内,便走了。   当时正是殿试之后放榜的日子。   甄让整理完考卷,一个人回府的路上。   被她拦住,她只是问过几句话便走了。   昨晚的女刺客,和上一世来问自己方鹤下落的,是同一个人!   她如果成为方鹤的帮手,事情就棘手了。   甄让道:“将方鹤看管起来,近期内,他不得出府,并且严加排查靠近方鹤的人!”   甄让对方鹤极其不放心。   此人虽然之前一直唯唯诺诺,但是这次一出宫门,他问贾甄甄的那句话,实在是叫甄让不得不多想。   如果方鹤要是想对贾甄甄不利,他一直住在府里,,可太有机会了。   而且,还有那个武艺高强的女子。   惊蛰点点头,道:“知道了公子,惊蛰必定会看住他!”   “还有,万花楼的事情,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惊蛰下意识手抓住自己衣裳,甄让见他局促不安,便知道这次的敲打可以了,道:“此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是……”惊蛰回道。   惊蛰见甄让吩咐完了,他往外面走了几步,脚步又停下反身回来,看着甄让,嘴开开合合,显然极其犹豫。   甄让问,“你有什么要说?”   “没没没。”惊蛰赶紧摆摆手,但他的慌张明显不对劲。   甄让不逼他,“先去忙吧。”   “嗯,谢公子。”   惊蛰走了。   甄让自有自己的考量。   惊蛰后来去问过邱老二,邱老二确实在万花楼点了姑娘,只是半路上他喝多了去吐了一顿,等他到的时候发现自己点的画舫不见了,他想骂嬷嬷,却被人一掌打晕了拖在楼梯处藏着,直到早上惊蛰抓住他的时候还没醒。   而嬷嬷也说,是有个姑娘曾给自己银两,说自己倾慕邱二,想要一个机会亲近他,所以嬷嬷收了银子,就任由这姑娘上了花船,自己并没安排邱二点上的姑娘去伺候。   所以总结起来。   第一,这女刺客确实是想害贾甄甄,幸好甄让及时赶到。第二、这女刺客与方鹤认识,她兴许是为方鹤的手而寻仇。第三、走镖的邱二居然被她一掌打的早上才醒来,足以可见她的武艺高强程度。   此人一定要找到!   若不能为甄让所用,就要早些除掉以绝后患!   ***   此后过了几日,轰轰烈烈的秋闱终于到了。   金宴盏来甄府里找贾甄甄玩闹,唉声叹气,“林姑姑,今年的秋老虎太厉害了!”   “是啊。”   林姑姑吩咐侍女去取梅子汤来。   今年秋天的暑气一直消不了,贾甄甄这几日热的晚间总是一个人睡在厢房里纳凉。   虽然甄让已经最近因为秋闱的事情十分忙碌,只能睡在贡院,林姑姑劝贾甄甄寝殿睡着会更舒服,反正在哪儿都是她一个人。   贾甄甄却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怎么都不同意。   贾甄甄咬牙切齿,“我是不会到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去的!”   林姑姑诧异,“你们是吵架了?我看不像啊……”   “打架了!”   “啊?”林姑姑觉得两人最近都面如桃花的,能打什么架?   林姑姑不解,想问个仔细,却见贾甄甄对此讳莫如深,已经摆手道:“姑姑,方鹤最近怎么样?”   金宴盏也很好奇,但更多是扼腕叹息,“甄甄,你别说,方鹤最近可出名啦!但可惜,他画不了了。”   “因为鹤图?”   金宴盏重重点头,“你不知道,好多人都慕名想见他呢!”   这事情自己没听说啊……   林姑姑道:“甄大人说方鹤需要静养,所以让惊蛰都拦住了。”   “哦。”贾甄甄点点头,“是需要静养的,他这几日有按时服药吗?”   “有,但脾气不太好。”   林姑姑并非故意嚼舌根,只是她觉得似乎经过了这件事以后,方鹤几乎可以算是性情大变了,林姑姑吃不准方鹤的变化到底算是好还是算坏。   反正既然是异常,便想着先告诉贾甄甄。   贾甄甄表示十分理解,道:“他确实需要缓一缓,没事,我等会儿去看看他吧。”   林姑姑应一声。   金宴盏很感兴趣,“我也去!”   “行吧。”   贾甄甄和金宴盏喝过酸梅汤,然后就去见方鹤。   走到方鹤的院子外面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几只白鹤垂头丧气的,曾经翠绿的鹤园树木,在秋日里凋零的所剩无几,只有几朵秋日的桂花开的正好。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坐在不远处的石桌前。   是方鹤。   林姑姑正要张口,贾甄甄拦住她,而后自己一个人独自走过去。   白鹤见有人来于是惊叫一声,方鹤回过头来。   几日不见,他已经瘦了不少,曾经淡淡的圆润已经消失,褪去少年气的柔和,人变得有了棱角。   松松软软的白袍,包裹着孱弱而娇柔的人。   见是贾甄甄,他眼睫微微一垂,轻声道:“见过公主。”   他语气轻柔,神色之间晕染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魅气,尤其在笑的时候,有种勾人心魄的感觉。   仿佛他从前是一只散漫单纯的白鹤,一瞬间染了鹤顶的朱红,人猛地艳丽起来。   这艳丽被雪白包裹着,却透出十足的危险来。   贾甄甄有些怔楞,不过是几日的时间,方鹤这是怎么了?   金宴盏是个没心没肺的,笑着道:“哎,方鹤你手养的不错嘛!”   方鹤看一眼自己的手,又望着金宴盏,淡淡笑了,眼波流光中透着一丝哀愁,“我的手是恢复的不错,就是一直待在府里,觉得有些闷。”   “哦,闷啊……”贾甄甄道:“我也觉得闷!”   贾甄甄疯狂给金宴盏使眼色,金宴盏立马领会到了,道:“啊,对对对!这甄府确实挺闷的!”   金宴盏双手一拍,道:“对了!今日不是放榜呢么?”   “放榜?”方鹤神色疑惑,他显然是在院子里待的久了,已经不知道外面今夕是何年。   贾甄甄道:“桂榜。”   “桂榜是什么?”方鹤问道。   啊?这都不知道吗?不过再一想,方鹤以前只在宫里的画局里画鹤,想来对科举不了解也正常。   贾甄甄便解释道:“科举中的乡试,每三年举行一次,逢子、卯、午、酉年举行,也被称为乡闱,因为考期是在秋月,放榜的时候,正是桂花开的季节,所以这个榜呢,又被叫做桂榜啦。”   金宴盏道:“甄让是不是负责这次京都的乡试?”   贾甄甄点点头。   金宴盏摩拳擦掌,“我还没去过贡院呢!六公主,让驸马通融一下啦,咱们去贡院玩!贡院的金桂可是京城一绝的,咱们可以去顺路采些回来!”   “贡院?”方鹤仍是不解。   贾甄甄道:“考试的试场被称为贡院。”   方鹤道:“那能去吗?”   啊……这……   贾甄甄实在不想见甄让这个狗男人,但她一个公主,没道理突然跑到贡院去。   虽然在身份上,公主的身份要高过甄让的官职。   但在做有些事情的时候,却是名不正言不顺,尤其让陈帝知道自己顶着公主的名头跑去贡院,估计他又能脑补出几百件事情来。   贾甄甄本来是想拒绝金宴盏的,现在方鹤也说想去,这就很……   贾甄甄硬着头皮点点头,“行吧,就去贡院!”   打着去看甄让的名义好了!   林姑姑道:“我着人通知驸马?”   “不不不!!!”贾甄甄立马拦住林姑姑,“不用了。”   “但公主此去没人照应,上次驸马因为你和金小姐……”   金宴盏尴尬的咳嗽一声,上次确实是她疏忽,所以才导致有人在酒里下了迷魂药,虽然她醒来以后,赶紧屁颠屁颠跑来看贾甄甄。   但甄让就是拦住不准自己看,而且当时他虽然很生气,却好像挺开心的。   金宴盏立马打住自己的想法,这都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虽然生气却好像很开心。   ???   而贾甄甄却是有关那天悲痛的记忆,瞬间浮现在脑子里。   贾甄甄十分不大自然地伸手扶住桌子,仿佛腰在一瞬间受到了重击直不起来一样。   对上金宴盏疑惑的眼睛,贾甄甄磕巴道:“腿麻腿麻,站久了。”   几人收拾一下,便决定去贡院。   惊蛰受甄让的命令,要寸步不离地守着贾甄甄,也要看着方鹤,贾甄甄也拿他没办法,她虽然知道那夜是有人算计自己,却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去问甄让的话,那夜太激激烈了,她又觉得抹不开面子。   于是便胡乱地道:“你跟着我可以,不许通风报信给甄让说我去贡院。”   惊蛰觉得,甄让并没有说不告诉他不行,便答应了。   几人欢欢喜喜出了甄府。   正是下午,离放榜的时间不久,大街上可谓是众人百相。   中了的人呼天抢地的谢老天爷谢祖宗十八代,没中的人如丧考妣。   金宴盏眼尖,一下子看到罗萍,罗萍正站在一间茶楼的楼上,身上粘着一个男人。   男人哭哭啼啼,“玉菡,怎么办啊!”   罗萍没中?!   金宴盏大喜过望,道:“停车停车!”   惊蛰停住马车,贾甄甄一脸懵,“阿盏,你要干嘛啊?”   “嘿嘿,去说两句风凉话!”   贾甄甄;???   金宴盏又道:“方鹤,你要去见见吗?那位公子斗诗赢了你的鹤图,装裱起来一直挂着呢,让你一下子名扬京都了,还有他那个朋友,特别推崇你!曾经想偷了鹤图给我,想让我找人拓印了卖,宣扬你的大名,可惜被抓住了……嗐,弄得我最后也没挣上钱!”   方鹤神色一动,跃跃欲试,看向贾甄甄,“公主,方鹤想去见见他们二人……”   贾甄甄没道理不答应。   三个人一起下了马车,刚一下马车,立刻有人认出贾甄甄。   “哎呀,这不是六公主么!”   “六公主有礼了,甄大人今年监考,十分得士子的心呢。”   全都是说甄让好话的。   金宴盏冷哼,“他有那么了不起吗?”   一把拉过贾甄甄就奔上了楼。   罗萍一早就听到楼下有人喊‘六公主’,他带着身上的‘人形挂件’挪到楼梯边,道:“思年兄,我还有事,你先松开。”   祁思年道:“我不!我就不!”   祁思年就是之前那个吟出‘金杯酒倾金杯酒倾琵琶叫,芙蓉花摇马上笑!’的士子,他暂时借住在甄夫人家,此次没考中,正痛哭流涕不知道怎么回去给父亲交差,罗萍竟然还想抛开自己。   祁思年大怒,“玉菡,你太过分了!你是不是攀上金枝头就要抛弃我了?我这次没考中怎么了,我下次一定会中的!!!”   罗萍头大,“你先松开!”   不要拉拉扯扯的!   祁思年:“我不!我就不!我不仅不松开,我还要缠着你!”   说办就办,他双腿立马跳到罗萍身上,一下子缠住罗萍。   于是,金宴盏上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幅样子。   金宴盏哈哈大笑,“我说罗公子,您这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罗萍一把推开祁思年,对贾甄甄行礼,“六公主。”   贾甄甄点点头,道:“方鹤,这位就是罗公子。”   金宴盏道:“地上那位是祁公子。”   方鹤道:“两位有礼了,在下方鹤。”   “方鹤!!!啊!!!”黏在地上心如死灰的祁思年一瞬间蹦起来,一袖子擦光满脸的鼻涕,而后袖子放下去,就成了个翩翩公子,祁思年淡淡一笑,拿捏着公子派头,道:“方公子,在下祁思年,你叫我思年就好。”   贾甄甄、金宴盏;…………   罗萍并不意外。   祁思年拉着方鹤去一边畅谈了。   金宴盏打量着方鹤,道:“喂,你考得怎么样?”   她一上来看见罗萍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中了,这么气静神闲的,想得意就得意呗,还憋着,瞧瞧他,眼睛就跟装满了小星星一样。   罗萍道:“第一。”   贾甄甄道:“恭喜。”   罗萍眼睛的星星一下子碎开了,犹如万千星河,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一直以为自己等的是高中打马游街那日的风光,或者是指点江山舌战群儒成为一代名臣,但这一刻,贾甄甄的一声‘恭喜’。   仿佛一下就穿越了时间的长河,落在那个年幼的自己肩头。   他也轻声在心里对那个年幼自己的自己道:恭喜。   原来,他等的除开世间繁花簇拥,和自己对自己的期许达成以外,他更想要的,是一个人对自己的肯定。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要去贡院的时候,祁思年拉住方鹤还在问长问短讨论画技,并且他还拉了几个文人来一起探讨,正是说的热火朝天。金宴盏则念叨着去贡院。   于是便兵分两路。   金宴盏和贾甄甄去贡院,方鹤就在这里和他们聊天散心,等会儿贾甄甄回去的时候,再来带上他回府。   贾甄甄和金宴盏到了贡院门口。   此时仍旧有三三两两的学子在走路,见了贾甄甄齐齐行礼。   贾甄甄怕惊蛰告诉甄让,就让惊蛰等在门口。   惊蛰觉得也到贡院了不会有事,便答应了。   贾甄甄和金宴盏摸进贡院。   两人的衣着在这里走动实在引人注目。   还有学子在上课业,金宴盏觉得有意思,想混进去听课。   贾甄甄推拒不过,只好答应了。   甄让正名气大燥,贾甄甄一来,瞬间就传遍了贡院,甄让在贡院里有专门的仆从。   这仆从赶紧赶过来迎接两人。   贾甄甄大惊道:“甄让知道我来了吗?”   仆从摇摇头,“甄大人还有课,他鲜少来贡院,是学子们上书请他讲授,只今日两场,公主来的时候甄大人就在讲课,他讲课的时候不敢有人打扰,所以还没通传。”   贾甄甄道:“不要通传了!”   金宴盏却是听得心花怒放。   金宴盏道:“不能错过不能够错过,甄大人讲授,我要去听!”   贾甄甄嘱咐这个仆从绝对不要告诉甄让自己来了,然后让他找两件贡院的学子衣裳来。   过了没一会儿,这仆从回来了,带着她们二人去更衣。   一进屋子去,贾甄甄瞬间反应过来,这是甄让在贡院的房间。   金宴盏迅速换了衣服,看着贾甄甄,“你怎么不换?”   贾甄甄比金宴盏身量要高,仆从找不到两件新的衣服,只好拿了甄让以前的一件。   贾甄甄只是嗅见衣服上甄让的气息,顿时便脸红了。   这……这……怎么穿啊……   “快快快!!!一会儿完了!!”金宴盏催促。   贾甄甄只好换了。   两人换了衣服以后溜进去听。   金宴盏听得如痴如醉,贾甄甄则昏昏欲睡。   甄让讲到一半,就发现了贾甄甄。   而且实在她一颗脑袋晃来晃去的,在一堆认真双目炯炯有神的学子中太出众了。   甄让便走过去,在贾甄甄对面坐下。   贾甄甄只觉得空气里瞬间宁静了,似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她一惊,一抬头就见是甄让那张放大了的脸。   他什么时候蹲在自己对面的?!   贾甄甄盘腿坐着,一激动脚立马踢了出去。   甄让脸色微微一变。   贾甄甄只觉自己仿佛踢到了一个挺别致的东西,她好奇,脚趾便又动了动。   隔着一张桌子,其他学子看不见他们在桌子下的动作,只是好奇,甄让对听打瞌睡的人一向严厉。   众人幸灾乐祸:这次这个‘毛头小子’可要倒霉了!   没想到,甄让淡淡笑了,道:“今日便到这里吧,明日补上,再外加一场。”   众人虽然不知所以,但能再多听一场,当然好啊!   闻言,众人立马起身行礼,而后零零散散走了。   甄让一直坐着不动。   贾甄甄刚才脚趾头摸了摸,瞬间就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此时任凭金宴盏怎么叫自己,都缩成一团不抬脑袋。   等人都走完了,甄让轻飘飘道:“跟我来。”   贾甄甄立马起身,脸红的像个虾米,金宴盏吐槽贾甄甄,“你真没出息!不就是睡觉被抓包了吗?!你在上书苑他不是给你上过课吗?”   上课……   最近倒是经常上课不大瞌睡。   但……   贾甄甄脸更红了,“你闭嘴!”   金宴盏:???   两人跟着甄让,一路到了方才换衣服那间屋子。   果然,这儿是甄让在贡院休息的地方。   甄让进了门,贾甄甄站在门口不进去,道:“我还有事……”   “踢我一脚不用还吗?”甄让状似痛苦一般,道:“我感觉不太好,似乎是踢坏了……”   啊?   不是吧……   贾甄甄呆若木鸡。   金宴盏不明所以,贾甄甄赶紧跑进去赔礼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甄让,对不起,就……”   甄让道:“你为什么来贡院?”   “啊……”不是说你的伤吗?贾甄甄顺着他的话,道:“阿盏想来贡院看看,然后采一些桂花。”   “不是看我吗?”甄让反客为主,隔着椅子,将贾甄甄圈在椅子和桌子中间。   甄让笑道:“还以为是夫人想要我了……”   “不不不!!!”贾甄甄连连摆手,这个绝对没有!   甄让视线扫一眼金宴盏,金宴盏立马轻咳一声,道:“哎呀,甄甄,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呢!”   贾甄甄道:“什么事?!阿盏!你可想好了再说!”   甄让也凉飕飕道:“是啊,金小姐,想好了再说。”   金宴盏轻咳一声,绞尽脑汁想了想,道:“咱们刚才进来不是要折桂花的吗?我突然想起来,我对桂花过敏啊!”   贾甄甄:……拜托你能想出一个比较像借口的烂借口吗?!   金宴盏才不管这些。   甄让这个要杀人的眼神,跟个刀子没什么区别,凉飕飕的,尤其……   虽然朋友夫不可那啥,但是金宴盏以前不觉得有什么,认为贾甄甄也讨厌甄让,因此金宴盏每次看甄让都带着一种鄙视的目光,恨不得这份鄙视的目光能一直钉在他身上,好叫‘被人称颂’的甄让能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么地招人嫌弃!   但是,今天!   金宴盏觉得这位甄大人,似乎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能让自己看他衣服角都觉得自己不该看。   非常地烫眼睛啊!   金宴盏虽然经常逛花楼,时不时会调戏几个小倌,但是,她也是一个没出阁的姑娘。   有些东西,跟贾甄甄一样也是雾里看花。   !!!   想到这里,金宴盏瞬间觉得自己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啊!甄让这是要!   金宴盏顿时从头发丝整个人红到了脚趾甲。   这神特么是老师要教训自己不规矩的学生,这分明是一个夫君要‘惩罚’不听话的夫人了。   贾甄甄道:“阿盏!”   目光里全是威胁,你可不准走了啊!   金宴盏迅速的接收到贾甄甄的意思,也同时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别看甄大人冷的像朵高岭之花,玩起来也挺开放的啊。   金宴盏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   暗道:今年的新年礼物,本小姐知道要送了什么了!   甄让凉飕飕道:“金小姐,过敏还不赶紧走?我屋子里有那么大一瓶桂花呢。”   “啊!好的!”   金宴盏拍拍衣服就走了,走出几步,又扭身回来带上门,道:“那个,甄甄啊,我刚才突然想起来,我家里还给哥烧了汤的,我得回去看,先走了哈,你一会儿不用找我了,直接你回你府里就好了……”   “阿盏!!!”   贾甄甄近乎撕心裂肺。   不是吧!你这个没义气的人!   金宴盏充耳不闻,跑得飞快。   贾甄甄暗道不好,直接身子一缩,藏在书桌下面不出来。   “躲着就很安全吗?”甄让笑笑,他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头,似笑非笑看着她道:“这可是你自己要送上门的。”   贾甄甄大惊失色,道:“我不是故意的,甄甄不敢了,你放了我吧!”见甄让不为所动,贾甄甄道:“好哥哥,好夫子,你放了我这次吧……”   真是倒霉透顶!   都怪金宴盏!什么馊主意,又是换衣服又是听课的!   “你不是来看我的?”甄让问道。   “不是!”贾甄甄信誓旦旦地道:“我真的只是来采桂花的!”   她可以赌咒发誓的好不好,真真的甄甄真话了!   “采花?”   “对!!!”   见甄让半天不说话,贾甄甄蹲的有些腿麻。   外面天色渐渐黑了。   此时才是傍晚,夜还长,她不敢在这里停留,对于甄让,经过那两次,她有新的认知,千万不能跟他晚上待在一块!   贾甄甄道:绝对不行!我得赶紧脱身!   那怎么对付甄让呢?   有了!   贾甄甄一咬牙,‘嘤咛’一声,道:“好哥哥,你放过甄甄嘛。甄甄只是初犯,你……你大人大量海涵一下嘛,人家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比宰相可厉害多了!”   “是么?”甄让声音里隐隐带了笑。   有门!   “对啊!!!”贾甄甄继续道:“真的,好哥哥,你最厉害了,你看你判的卷子,啊真是的所有士子都说你厉害呢。”   “那你觉得我厉害吗?”   “厉害啊!”   “那你觉得舒服吗?”   “舒服啊!”   贾甄甄:???哈?这货刚才问了什么?!!!   “你那还想来吗?”   贾甄甄:……   又被这个狗男人套路了,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天都没黑,还是在这里,这这这……   贾甄甄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   “甄甄,”甄让伸手挑起她下巴。   他手指细长而洁白,骨节分明,指腹顺着贾甄甄咽喉缓缓一直朝下滑。   “经由两次,你应该已经适应了。”   “没没没!!!”贾甄甄脸颊通红,想低下头不跟他对视,却被被甄让一下子强行掐住下巴。   她只能眨巴着水淋淋的眼睛和甄让对视。   甄让俯身,凑近了,在她衣领上嗅了一下。   “甄甄挑的这件,正是我以前在贡院时候穿的。”   “啊哈哈哈——”贾甄甄干笑,“挺巧的哈。”   甄让松开了手,贾甄甄顿时长舒一口气,甄让道:“不过——”   不过什么?   甄让慢条斯理整理着桌子上的东西。   贾甄甄:啊啊啊,是要收拾东西回家了吗?!哈哈哈,回去就是我的天下了!看你怎么有机会欺负我!   甄让声音凉凉的,道:“这衣服呢,它有一个暗扣,需要两个绳子交叠这才行,甄甄穿的时候,似乎没有注意到。”   贾甄甄:!!!真的假的???   甄让已经将桌子上的东西理完了。   他一低头,对贾甄甄眯着眼睛笑了,“甄甄,夫子好好教教你怎么穿。”   “不不不!!!”贾甄甄道:“这大可不必!!!”   “还是来吧。”   甄让声音轻轻的,他抬手一下挑住贾甄甄的衣带子,青绿色的绳子绕在他指间。   他半垂着头,微微一挑唇笑了起来,继而狠狠一抽,贾甄甄的衣服瞬间就散开了。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我要举报你!!!”   贾甄甄护住自己衣服。   甄让笑了,“第一,这是我的屋子,你是我夫人,第二,不巧,本人就是此贡院监察,本人决定驳回你的举报。”   “你!”   “甄甄……”甄让笑,“是你自己要撞到了我手里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别别别……”   此时再不走,可就是真的来不及了!   贾甄甄赶紧从桌子下面窜出来,正想跑,被甄让一手扯住发带一抽。   满头漆黑发丝顿时全部铺散下来,她惊呼一声回头,青色外袍也从手里滑落,直直搭在腰身上,上半身瓷白的皮肤如雪透亮而富有弹性。   “你!”贾甄甄气结。   甄让将她的发带在手指间甩着玩,好半晌,甄让打量着她。   只看着她下巴微缩回去,呼吸之间,松软的云朵轻轻起伏,她跑得太快,一下子撞在了门上,门边桌上放了一株大瓶子,瓶中正是士子送给甄让的桂花。   此时桂花花瓣飘飘洒洒,落进她肩窝上,有的则落在她胸前的软云朵上,几朵俏皮的,则顺着云朵轻轻一滑,一朵藏进了肚脐里,剩下的全落进长腿交叠的深处。   “甄甄……”甄让道:“你身上的桂花……”   “桂花怎么了?”   贾甄甄随着甄让的话,也觉得身上有些痒,她想伸手去取,却一瞬间羞红了脸,着急地想扯好自己的衣服。   甄让一下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   “哐——”   他一只手将她按在门上,细长的发带利索就绑住她两只手,她的衣服全部滑落在下来。   甄让另一只手,开始轻轻去取那些桂花。   先是肩膀,再是云朵,然后肚脐,而后……   他手停下来不去了,但他的大腿却一下子卡进来,她吓了一跳浑身瞬间脱力。   “我……”   算了!反正砧板上的鱼肉!外面还时不时有人路过。   你要来便赶紧的算了!   甄让却是笑了,他坏心思地在光里打量着贾甄甄,膝盖缓缓磨蹭起来。   那些落在阴影里的花蕊被搓烂了。   一股桂花的香气瞬间散出来。   !   贾甄甄顿时脸红了。   你你你!!!下流!!!   “夫人采的花似乎不如我采的香。”   “你!”   算了,速战速决吧!   贾甄甄破罐子破摔地想。   甄让却换了新的。   他贴在贾甄甄耳朵边,笑着道:“这次,我想夫人自己来。”   ???   我自己怎么来!!! 第七十四章 (二更)   贾甄甄心里慌张, 不敢看甄让。   她像一只小蚊子一样,细声细气地道:“我……我自己怎么来?”   甄让凑在贾甄甄耳朵边小声说了一句话,贾甄甄顿时感觉自己脑袋上都在朝外边窜热气。   贾甄甄一口气否决了他的提议, “不可能!你少做梦了!”   “这就是做梦了?甄甄,我觉得会实现的。”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了!”   甄让轻声笑了, 他抬手顺顺她的黑发,头发丝丝绕绕地,落在他白皙的掌心上。   甄让心里一软,他忽然道:“甄甄——”   “唔。”贾甄甄答应一声。   甄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她的名字, 只是忽而心里生出感慨。   幸好现在一切都比上一世发展的要好。   虽然问题依然不少,上一世的问题避免了,又在出现新的问题, 但现在这样, 对甄让自己来说,已经算是很奢求了。   甄让又问道:“甄甄,你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了!你太……”贾甄甄低下头不看他,微微蹙眉,咬住下唇, 十分羞怒。   “叩叩叩——”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这声音来的很突然,且甄让并没有觉察到脚步声。   甄让问, “谁?”   惊蛰站在外面,他虽然看不见甄让的人,但他还是行了一礼,语气踌躇道:“公子, 方才酒楼那边传来话,说是方鹤在那边跟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贾甄甄吃了一惊。   不可能吧,她走的时候明明方鹤还都是好好的啊。   甄让问惊蛰, 语气里带着责备,“他怎么出府来的?!”   这话刚一问完,甄让一低头看着贾甄甄,顿时心里一片了然,还能是因为什么呢?这实在不用问了。   贾甄甄的性格,最见不得人说软话。   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   甄让又问道:“对方是谁知道吗?”   惊蛰答道:“是祁思年。”   “祁思年又是谁?”甄让眉头皱起来。   他对这个人丝毫没有印象。   贾甄甄刚才才见过他,立马道:“他是罗萍的一个朋友,也是今年秋闱的士子!”   惊蛰声音里带着催促,道:“公子要去看看吗?”   惊蛰这个语气,就让甄让觉得这个事情应该不只是简单的打起来了。   甄让道:“我知道了,你去外面套好马车,我就来。”   “是,公子。”   惊蛰迅速地离开了。   甄让看着一道人影消失远了,才捡起地上的衣裳给贾甄甄。   贾甄甄火急火燎地接过衣裳就往身上穿,甄让见她手忙脚乱的,便伸手帮她。   衣服在他手里果然‘听话’很多,两个人收拾好了出门。   贡院外面,这个时辰已经有些天色暗了。   惊蛰站在马车旁边,见甄让走过来,惊蛰恭敬地撩起车帘子。   三人从贡院匆匆就朝着酒楼赶去。   惊蛰赶着马车,马车飞驰。   贾甄甄路过集市的时候,从飞起来的帘子外看见知莲的影子一闪而过。   她正在买糖葫芦,小小一支糖葫芦,在她手里翻飞打转。   “看什么呢?”甄让见贾甄甄一直盯着外面。   贾甄甄摇摇头,“没什么,快到了吗?”   “快了,两边离得并不远。”   “嗯。”   等他们两个人到的时候,打架的人已经被甄府的人拉开了。   方鹤就坐在酒楼里的一张小桌子边,贾甄甄推门进去,方鹤猛地一扭头,贾甄甄就看见他鼻青脸肿的。   另一边坐着罗萍和祁思年。   祁思年倒是没什么,罗萍却是伤的比较厉害,他也挂了彩,此时冷着脸坐在另一边的桌子上。   店老板一见贾甄甄,如同见了救星,“哎呀,六公主来了!”   贾甄甄问道:“怎么回事?”   店老板两边各看一眼,心里没个主意。   这两边的人,一边的方鹤是贾甄甄从宫里出来的陪嫁,一边的罗萍又是秋闱第一还很得贾甄甄另眼相看。   店老板实在为难。   贾甄甄径直掠过店老板,走到方鹤面前,问道:“怎么了?”   方鹤本来正在发呆,忽而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他怔忪地抬头。   “说话。”贾甄甄问道:“你为什么要跟他们打起来?方鹤,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方鹤神色之间有些迷茫。   贾甄甄道:“这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事情。”   “那我能作出来什么样的事情呢?”方鹤言辞犀利地反问道:“像一条听话的走狗一样吗?任凭九公主拉过来逗弄过去,最后不要了就扔掉,对不对?”   甄让立马走过来,道:“方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说什么?”方鹤站起身来,轻轻笑了两声,他看着自己的店双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过了好久,他才抬起眼睛来。   那双眼睛微微泛红,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温柔平和,全是怨念。   “六公主,你为什么要救了我的命,却毁了我的手!”   贾甄甄没料到他这么说,微微一怔,“方鹤……”   “我以这双手为生,你却毁了我的手,是为了保住贾姝的命对不对?!”   “不是的……”   方鹤根本不听贾甄甄解释,只是极轻地笑一声,他道:“六公主,方鹤从来不敢奢望有朝一日扬名天下,但是你帮方鹤做到了,你用你的权利,你的计谋,轻而易举就做到了我几十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那也是因为你的画技确实过人。”   “可是,六公主,我在自己最负盛名的时候,失去了我的手,我一生只能停滞于此了。”   空气里一片静谧。   好半天,方鹤轻声道:“六公主,向着你的人好多啊!但也有人向着我呢!你猜,今天晚上怎么了?”   是谁?!   又做了什么?!   贾甄甄脑子里浮光掠影地,她忽而想起一个人回府去的金宴盏。   阿盏!   贾甄甄问道:“你将阿盏怎么了?!”   “你猜啊。”   方鹤笑嘻嘻,并不否认,他人已经有些半魔障了。   就在此刻,外面忽而有人敲门。   甄让过去应门,门开了,却见来的人是大监。   甄让低声问,“怎么了?”   大监眉头紧皱,轻声道:“六公主可是在这里?九公主病重垂危,陛下让宣六公主速速入宫!” 第七十五章 (一更)   “病重?”   甄让觉得很是惊讶, 明明只过了几天而已,贾姝怎么就会病重了?   贾甄甄看到甄让一直站在门口,心里就猜到可能是有事, 她赶紧走过来,“大监?”贾甄甄很诧异。   大监恭敬地行过一个礼, “九公主。”   外面天色阴阴沉沉的,已经不复贾甄甄从贡院过来时候的晴朗。   大监出宫来行色匆匆,身边只带了几个人。见她出门来,几个乔装打扮的侍卫都赶紧行个礼, “见过六公主。”   贾甄甄点点头,问道:“怎么了?大监这么晚出宫,是宫里有什么事情吗?”   贾甄甄在脑子里飞快的想着。   是陈帝又发现了什么?还是其他的?   “九公主感染了风寒。”大监叹一口气, 很是忧虑, 上前两步,悄声凑过来,道:“九公主自上次的事情以后,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殿内,也不许宫娥进去陪她。昨天她宫里的侍女才来说她病了, 到今日晚间时分,就已经十分厉害……”   甄让听着话, 回头看了方鹤一眼。   方鹤站在桌子边,和这边隔的有些距离,大监的声音又压得很低,方鹤是听不见的。   但方鹤似是有感应一样, 手指紧紧扣住桌子边沿,正看过来。   甄让心里冷笑,你也不会怕吗?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呢?   甄让厌恶地收回视线, 语气和缓地对贾甄甄道:“陛下的意思是让你即刻入宫,去看望下九公主。”   “是要看的,我现在就去!”   贾甄甄只觉得头重脑轻。   但愿贾姝没什么事情吧,虽然经过佛寺之后,贾甄甄对贾姝的感觉有些奇怪,但终究是自己的妹妹,而且贾姝的风寒来的突然,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她抬脚已经要走了,又忽然想起来,这儿不是还有一个方鹤呢……   一回头,她和甄让的视线同时落在屋里的方鹤身上。   贾姝的病似乎来势汹汹,万一她是真的有事,要带方鹤去见见她吗?   贾甄甄很快就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带方鹤进宫的话,第一,一旦被陈帝发现了,他肯定会怀疑方鹤跟贾姝之间是不是还有关联,到时候,照着陈帝猜疑的性格,肯定是宁肯错杀也不愿意放过。   第二、方鹤现在这种状态,最好还不是要跟贾姝见面的好,万一见面了,两个人都是物是人非,而且上次贾姝说‘他手废了,我不喜欢他了’的话,方鹤明显是当真了。   贾甄甄微微思黜后,对甄让道:“那我进宫了,你就不去了吧,天色不早了……”她视线轻飘飘在屋里扫一圈,示意甄让——   方鹤跟罗萍的事情还没完呢。   甄让点点头,他也正有此意。   大监很不理解,暗道:这六驸马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呢,能让六公主独自进宫去吗?真是的!   他又想起九公主现在那个样子,对贾甄甄拱手行了一礼,道:“六公主,九公主这次的风寒来势汹汹,要是过不了今晚,大约……要不六驸马也跟着一块去?”   “不了。”贾甄甄一口回绝了,“六驸马还有事。”   况且贾姝要是真的出事的话,难免她不会有所托付,贾甄甄不想甄让事事都帮自己,也该有些事情是自己做的。   “好吧。”见她态度这么坚决,大监也不坚持了,随后赶紧带着贾甄甄进宫去。   甄让目送着贾甄甄走远了,才又反身回到酒楼里。   店老板瞪着大眼睛,正八卦地看向外面,门‘嘭——’一声关上,隔断了店老板的视线。   甄让轻飘飘问,“好看吗?”   店老板讪讪笑了,走过来用袖子擦擦凳子,谄媚地笑道:“还好还好,甄大人坐,坐哈,这公主怎么先走了?”   甄让没有回答他的话,他视线扫过堂中的人。   而后厉声道“惊蛰!”   惊蛰立马过来,知道甄让是有事吩咐,行了一礼道:“公子。”   “带人看守住酒楼,今夜的事情我不想传出去,然后带方鹤和罗萍上四楼,我来亲自断一断这件事。”   “是,公子。”   “大人亲自断啊?!”店老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满脸惊喜双目撑大。   哎!这可真是好,酒楼以后就有可以往外宣扬的资本了。   谁家酒楼能像自己家这样啊?!   只要名气出去,还怕没有客人上门吗?   店老板一闭眼睛,心里美滋滋的,都是钱啊!   忽然,他觉得后颈上一凉。   ????什么情况。   店老板惊慌失措睁开眼睛,就见是惊蛰那张脸,他正拎着自己朝外面走。   “我……我也要出去啊?”   甄让毫无感情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对。”   店老板苦着一张脸,也……行吧……   他们剩下的几个人上了楼。   四周一片安静,几乎是落针可闻,烛台上的烛火微微跳跃着,照的四周明明灭灭。   罗萍和祁思年站在一边。   祁思年没怎么受伤,他平常能一蹦三尺高,但今天看见甄让冷飕飕的脸,顿时觉得浑身的皮都紧致了。   没中的悲伤还没有过去,晚上又被‘审’。   这叫什么事情啊!   真是太惨了!   祁思年撞撞罗萍,忐忑不安地问道:“我说玉菡啊,这事情怎么办啊?我怎么感觉,这甄大人今天好凶……”   怎么办?   罗萍哪儿知道,方鹤方才言谈之间,似乎是说到了九公主……   事情一旦牵扯到皇家内院的事情,罗萍就知道很难脱身了,今天是倒霉,但是。   “我不后悔。”罗萍在心里对自己道。   祁思年见他呆立着,顿时急了,“玉菡你平常那么有主意的,倒是说话啊你!”   “说什么?”罗萍道:“甄大人自有断定,门都关上了,出是出不去的,你就安心站着吧。”   祁思年:……   甄让坐在中央。   方鹤看着甄让,他淡淡笑了。   于此刻的茜红灯笼下看过去,方鹤的脸上像是蒙着一层妖异的红纱。   方鹤轻声笑道:“甄大人不去看看金小姐吗?这么长时间了,万一金小姐出了什么事情,甄大人可就不好给公主交差了。”   “是吗?”甄让口气凉凉的。   方鹤看着他一派镇定,忽然心里就打鼓了。   “金小姐有没有事,我比你清楚多了。”甄让道:“上次出宫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这段时间,我人虽然在贡院里一直不得空回府里去,但是惊蛰一直都盯着你的。”   “是你的人?不是六公主?!”   方鹤猛地抬头,神色里全是不可置信。   方鹤是发现了自己被人盯着的。   从宫里出来以后的那几天,他的手太疼,所以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手上,而后过了几天,他在府里慢慢走动的时候,就发现有人会盯着自己。   他在甄府里待的时间不短,也受贾甄甄的命令去盯过别人,所有这样的异常,他立刻就察觉到了。   刚开始心里难以置信,贾甄甄居然找人监视自己?!   “你以为是六公主的人?”甄让摇摇头,淡淡笑了,“六公主待你怎么样,我想你心里是有数的。方鹤,你最近,是昏了头吗?”   方鹤被他说的脸色青白不定。   甄让道:“方才惊蛰喊我过来的时候,始终不说是因为什么事情,我就猜到,你跟他们打起来,大约是跟公主有关系。说吧,怎么了?”   方鹤嘴唇抿紧,不说话了。   一边站的祁思年,见大家都不说话,赶紧开口了,道:“甄大人,跟我没关系,我们绝对没有诽谤六公主!”   甄让轻飘飘看过去,顿时笑了,“是吗?”   “必须是啊!”祁思年说话完全不过脑子,扯起谎来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还以为自己演的很像,于是更加卖力地道:“真的!甄大人!你看玉菡还在这儿呢!谁敢在玉菡面前说六公主的不是啊!”   “那是为什么?”甄让视线落在罗萍身上,他语气玩味地道:“罗公子今天喜事临门,好端端的,怎么就能晚上挂了彩呢?”   见罗萍不说话,甄让道:“如今秋闱已经过了,罗公子也该准备下一轮的考试了,至于这位……”   甄让看向祁思年,祁思年兴高采烈,立马举手,“甄大人,我叫祁思年。”   “祁思年。”甄让道:“你秋闱名次不高?”如果高,甄让是会有印象的。   祁思年讪讪的。   何止是名次不高。   简直垫底了。   罗萍帮他解围,道:“思年只是醉心于山水画作,不喜欢写赋。”   见甄让不说话,罗萍语气淡淡的,解释道:“今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甄大人不必如此的风声鹤唳,我和思年只是跟方公子起了争执,意见相左之下,就大打出手了。惊动了甄府的人,实属抱歉。”   甄让也是不想闹大事情,喊了他们几个一起上楼,就是想敲打下他们。   毕竟——   上一世,在明年的会试中,罗萍会在殿试中拔得头筹,至于祁思年,甄让没什么印象。   而罗萍封了官之后,会是一个纯臣。   所谓的纯臣,就是他并非为哪一方的势力所驱使,他只是清清正正地做自己,也不惧怕哪方的势力,提出的政见都很有价值。   这一世,贾甄甄以后拿到皇位,罗萍在朝中,肯定会对贾甄甄有帮助不少。   甄让来的时候打眼一扫,就猜到几个人应该是因为贾甄甄而起了冲突。   光罗萍喜欢贾甄甄这一点,并不会动摇到罗萍纯臣的想法。   他现在离高中还有半年,上次甄让中箭他去看望甄让的时候,甄让试探过他,他心里的想法并不成熟。   “都惊扰了,抱歉有什么用。”甄让淡淡笑了,“事关公主……”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一个契机,如果借此机会,能够让罗萍欠下一个人情,那么,就能更早的为贾甄甄所用!   罗萍是个聪明人,祁思年还不懂甄让的意思,皱眉道:“可是玉菡,又不怪我!是那些人嘴里不干净!认出方鹤他以前是个公子哥儿……再说了,方鹤就没错了吗?我也不是瞎说啊!我劝他把自己画作拿出来,趁着现在正紧俏,赶紧卖了,然后就能自立府门,娶个娘子什么的,过得不滋润吗?手废了不已经废了嘛!而且公主的府上奴仆那么多,他待着也没什么用啊,他对公主来说,不就是一个奴仆嘛……”   “别说了!”罗萍直接打断祁思年的话。   果然。   甄让看一眼方鹤。   怪不得会吵起来,他们每一句话,简直就像是将方鹤从小到大的经历,拉出来裸.露地呈于人前。   这谁都受不了的,更何况,是一群明明才将他捧得高高的人。   尤其最后一句,‘他对公主来说,不就是一个奴仆嘛’。   方鹤之所以能和他们打起来,原因大约有二:   第一、他们将方鹤捧高,又将他摔进泥里嘲笑。   第二、‘公主的奴仆’,大约在方鹤看来,不管是九公主贾姝在陈帝面前抛弃他,还是六公主贾甄甄为了保住他们二人性命而导致废了他的手,在他看来,他都是被抛弃的,他确实只是个不想要就可以扔了的‘奴仆’。   现在被人戳穿,他生气也是正常。   方鹤看出甄让眼里的同情,“你不用这样看着我!”   甄让摇摇头,道:“你做人何必作茧自缚?敌我不分。”   话说完,甄让又沉默了。   方鹤一生都在命运的面前被迫后退,先是失去身份,而后失去家人,再后又接连失去贾姝,失去男人的身份,他孑然一身,清清淡淡活到现在,终于,连一直陪着他支撑他的‘画技’,也没有了。   从此他将无法翻身,无以作为寄托,他名满天下,但如此的讽刺——   他永远画不了画了。   在他最好的时候,他成了一个废人。   他不会恨陈帝,因为他习惯这个掌权者剥夺他,他也不会恨贾姝,因为贾姝是唯一一个想带他走改变他命运的人,哪怕最后是贾姝将他推进更深的深渊……   那么,他还能恨谁呢?算来算去。   答案是:贾甄甄。   她一直对他好,所以只要一件事情对他不好,他就会受不了。   更何况这件对他不好的事情,还是让他失去——手。   甄让对罗萍道:“今日的事情,你心里有分寸,至于你这位好友……”   罗萍立马道:“思年不是京城人士,他会很快回乡去,以后……”罗萍一咬牙,道:“以后如果甄大人有需要他的画技,思年随时会来京城。我……甄大人的意思,罗萍明白。”   他的话没有说的很直白。   但是甄让的目的达到。   甄让道:“你们走吧。”   祁思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没事了,当然在他心里,今日也不过是跟方鹤争执,算不上什么大事情。   于是欢欢喜喜拉着罗萍出门,到了门口,祁思年还道:“什么事嘛这叫,哎呀不过还是多谢玉菡啦,看来六公主对你果然另眼相待,甄大人对你很客气啊!”   罗萍垂下头,只是看着自己的双手,如同不久前的方鹤。   天上乌云散去,露出了皎洁的月亮,。   酒楼附近的人,都一早就被惊蛰清理了,再加上现在夜已经有些深了,远远地也听不到嘈杂声,只有秋后的虫鸣,微弱的时不时传过来。   祁思年在前面走,踩着石板路,笑嘻嘻道:“玉菡啊,你可真是运气好啊!”   运气好吗?   他明白甄让想以祁思年听见九公主和方鹤的事情动祁思年,他也明白,本朝没有皇子,几个公主陆续出嫁,都在明争暗斗地抢皇位。   他想靠近贾甄甄,所以甄让刚抛出来一个树枝,他就抓住了。   但,他是靠近了贾甄甄,可是……   罗萍在祁思年身后,轻声问道:“思年,你觉得文人的一双手是什么呢?”   ***   罗萍和祁思年一走,整个酒楼里就剩下了甄让和方鹤。   方鹤淡淡笑了,语气里全是讽刺,他抻抻自己袖子,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道:“甄大人好厉害啊,不过一件小事,就能压住了罗萍。”   “还好。”   “还好吗?”方鹤脸上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你现在这幅样子,简直都让我想猜测,那些来讽刺我的人是不是就是你安排的!”   甄让道:“我还没有那么无聊,甄甄救你,是出于好心好意。你的手……”   甄让微微一顿,贾姝的背叛已经让贾甄甄足够难过,他不希望方鹤也走上贾姝的老路。   甄让道:“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你一早家破人亡,变得什么都没有,清清淡淡地活到现在。但是这次的事情,是九公主不想放过你,我觉得,你想要恨谁的话,去恨九公主比较合适,毕竟……”   甄让道:“是她丢了你。”   “你!”方鹤闻言,顿时气得手指发颤,他抬手指着甄让,一时之间竟然气得说不出来话来。   方鹤跟随贾甄甄的这段时间,大婚的时候,甄让是个谦谦君子,谁看了都觉得郎君如玉。   再后来,是闵贵妃的事情,方鹤知道这人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手脚干净。   方鹤道:“九公主曾告诉我,是你逼死了闵贵妃。”   甄让眼皮一跳,果然,当时贾姝是听见了。   甄让道:“你想说什么?”   方鹤道:“我只是觉得你可怕!六公主以为你善良温和,可是实际上,你都在做些什么?!”   做什么?   甄让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他铲除闵贵妃,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莲贵人的滑胎、闵贵妃对贾甄甄的态度,都是催化他动手的理由。   贾姝的一意孤行,非要将事情推到恶化的程度,他也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   现在贾姝病重,看大监的话,结果很难预料……   目前所出现的问题,甄让都在一一解决。   只剩下方鹤。   甄让笑了,他的眼睫轻垂,落在瓷白脸颊上像是两把小扇子。   在方鹤的话里,他忽而猛然回首,才发现,这一世他活到现在,已经偏离了上一世的轨道。   上一世,他心怀天下,救苦救难,但后来……   这一世,他无所顾忌,他喜欢和贾甄甄现在的这种相处,他也喜欢如今这种手刃上一辈子仇人的感觉。   甄让望向方鹤,道:“说吧,你的那个同谋,到底是谁?”   方鹤看向甄让,冷笑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手下的人不是能查得出来吗?”   甄让只想快刀斩乱麻,他道:“好,那我就来猜一猜。   “那天晚上金宴盏带的人不少,而且惊蛰刚好也在那儿,包括邱老二。你的同谋再厉害,也不可能三方人马都搞定。”   方鹤不说话,只是下意识地视线飘忽。   甄让继续道:“你一直在府里,除了那天晚上她找你被我抓到以外,你们根本不可能有其他的联系,你刚才说你让她动了金宴盏,但金宴盏要是有事,我早就得到消息了,显然你是在鬼扯。”   方鹤抬起头,正想张口反驳。   甄让又道:“她对甄甄下手很重,站在外人的角度上看,她不知道你和贾姝的事情,她只会认为你是在甄甄府里出的事情,所以她会对甄甄下手。想来她是打算给你报仇之后,再来带你一走了之,可惜被我撞到了。   “她出手这么大胆,丝毫不怕被我抓到,也不考虑后续的后果,一次性得罪三家人,如此大的胆子——”   甄让眉心微蹙,道:“她要么是个亡命之徒,所以无所顾忌,要么爱你之深,同你一样昏了头。方鹤我说的,对是不对?!”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甄让语气变重,已经成了审问。   他双目威严,只求一个结果,此时看过去,人坐在漆黑的木桌边,如同一个来索命的罗刹。   佛寺那夜,死在殿外的死侍的血,似乎一瞬间飘到了方鹤的鼻尖。   那种噩梦一样的腥味儿,让方鹤一下子慌了神。   方鹤道:“你!你说的不对,你都是猜测的,你有没有证据!”   “证据?”甄让冷笑一声,“前些日子,惊蛰为一个姑娘动了心,声称那个姑娘打赢了他,随后在万花楼,他居然能放松警惕到让甄甄出事。金宴盏的人和邱老二就算掉以轻心,惊蛰是不会的。除非,那个人他认识,所以方鹤,还要我再说吗?”   “甄让,你!你都是瞎猜的!”   “瞎猜不瞎猜的,我去问问惊蛰便知道了,我此前只是有所怀疑,惊蛰也在万花楼事后有所遮掩,我问起话来他吞吞吐吐。但今天晚上忽而全部想明白了。”   “你想的都不对!”   甄让冷哧哧笑一声,“怎么不对了?当天夜里在万花楼,你的这个同谋认识惊蛰,所以轻易就支开了惊蛰,而后药了金宴盏,带走甄甄,她布置好一切以后,她才回甄府想带你离开,可惜被我抓到,她为了脱身,索性引就我去找甄甄,在她的设想中,我是来不及到花楼的。可是,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那夜不光是甄甄。”   甄让剩下的话不说了。   之前惊蛰曾经说过,金宴竹似乎是陈帝的影卫。   这样一想,一切就都通了。   邱二自称打晕他的人是个高手,那么金宴竹也是了。   当天夜里,金宴盏也在万花楼,金宴盏的这个好哥哥,是不会让她出事的,想来,爱屋及乌,金宴竹也会拦住邱二,但甄甄已经中了药,画舫留在岸边迟早被人发现,万一有人上了画舫,依然后果不堪设想,但他又不能一直留在万花楼,时间长了,他的身份会暴露。   所以,金宴竹便解了画舫的绳子……   因为他猜到,自己一定会到。   “你……”方鹤浑身颤抖。   甄让道:“你的同伙,她要么为我所用,要么被我所杀,今夜你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一定会来找你,届时,还请你告诉她,她到底该怎么做。”   甄让说完,起身便朝着就楼外走去。   惊蛰侯在楼下,神情呆呆的。   他这些天一直这样。   甄让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那天万花楼的事情,惊蛰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能雨天里抱着柿子树摇柿子,就可见那姑娘在他心里的地位。   甄让看向天上,北斗七星闪亮亮挂着。   甄让轻声道:“不知道甄甄怎么样了。” 第七十六章 (二更)   贾甄甄到贾姝宫里时, 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只有贾姝一个人坐在窗边,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宫里的人呢?”贾姝进了内殿, 皱了皱眉头。   林姑姑忙上前,欲去点灯, 贾姝突然开口道:“别点灯。”   贾甄甄叹了口气,知道贾姝这是有话想单独跟她说了。   “姑姑,你去外面等我。”   林姑姑弯腰退了出去。   殿内一室静谧,只能听到外间的虫鸣声。   “母妃死的前一晚, 大监来找过母妃。”   贾甄甄顿了一下,没想到贾姝竟然会说这个。   “那一晚,母妃让我跟她睡, 说是跟她睡, 其实是在告诉我,怎么在这尔虞我诈的宫里活下来。”   说到这里时,贾姝嘲讽笑笑,“她一面利用你,一面又说她不在了, 让我找你庇佑……”   所以从小到大,纵然闵贵妃对她百般利用, 可却从来不告诉贾姝,也不拘着她们姐妹之间交好。   恐怕想的就是有朝一日,她出了事,她能顾念着姐妹之情, 照拂着贾姝一二。   确实,在贾甄甄心里,不论闵贵妃做了什么, 贾姝都是她妹妹。   可是——   “姝儿,母妃利用我……”   “我知道,”贾姝打断贾甄甄的话,“我一直都知道。”   她知道,闵贵妃是利用贾甄甄给她当靶子。   所以,在贾甄甄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时,她不羡慕她,甚至还有些可怜心疼她。   可在闵贵妃面前,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更别说帮贾甄甄说话了。   曾经,她确实是把贾甄甄真的当姐姐的,可现在,这些话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贾甄甄长睫尽敛,如今她们姐妹走到这一步,也没有再纠结这些的必要了。   贾甄甄转了话题,“大监来干什么?!”   “送画。”   贾甄甄一顿,突然就想到,闵贵妃死的那天,她到汀兰宫时,看到贾姝死死抱着的那幅画。   那画上画的是贾姝。   所以那副画原本是大监送给闵贵妃的?!   “那晚大监送来了两幅画,让母妃选一幅。”   贾甄甄已经大致猜到了。   她们这个父皇,表面上看着和蔼可亲,可一旦谁危机到他的皇位了,他就绝对不会留任何情面。   闵贵妃身后有闵相,陈帝不能让她的死留下把柄,就只能拿闵贵妃的软肋来威胁她。   “瞧六姐这样,想必已经猜到了。”   刚说完这话,贾姝猛的咳了起来。   贾甄甄摸索着过去,刚点起桌上的灯,就看到贾姝帕子上有殷红一闪而过。   贾甄甄一把攥住贾姝的手腕,迅速冲殿外喊道:“林姑姑,传太医。”   “六姐……”   “姝儿别怕,太医很快就会来了。”贾甄甄一把抱住贾姝。   在今天贾甄甄来之前,贾姝其实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话。   闵贵妃死前,曾留给了她贾甄甄身份的保命符。   今天,她本想用来保住方鹤的,可当贾甄甄像以前一样抱住她的时候,那些话她瞬间说不出口了。   时至今日,贾甄甄心里还是有她这个妹妹的。   她不能,也不该用那些东西去威胁贾甄甄。   “姝儿,别怕,太医一会儿就来了,别怕,有六姐在,你不会有事的。”   贾甄甄以为贾姝是难受,一面替她拭泪,一面跟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是不是端妃暂理后宫后,克扣了你宫里的分例,你别怕,有六姐在……”   “六姐,我想保住方鹤。”   贾甄甄瞬间顿住了,不可思议看着贾姝。   很快就明白过来,贾姝这么做的用意了,当即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你疯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死了,父皇就会放过他?!”   贾甄甄气的浑身发抖。   贾姝和方鹤的事情,宫内已经传的差不多了。   陈帝那人极重脸面,如今因着方鹤一张鹤图在士子中间流传,所以他暂时才没动他。   可一旦这阵风头过了,以陈帝的性格,怕是该秋后算账了。   可如果贾姝死了,方鹤就能无虞了。   “六姐,我喜欢他,他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啊!可是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因为我,他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又被废一双手,现在像个废人一样活着,可即便这样,父皇还是不肯放过他……”   贾姝趴在地上,像一只被人打的皮开肉绽的幼兽,蜷缩着,只想护住怀中她最珍贵的东西。   贾甄甄额头的青筋迸了迸。   想到近期方鹤的举动,贾甄甄真是替贾姝不值。   “你起来!起来!方鹤我替你保,你要是再敢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你死了,我就把他送去给你陪葬!我说到做到!”   一瞬间,贾姝又看到了,曾经那个护着她的贾甄甄。   她泪眼婆娑望着贾甄甄,不住淌泪,反手攥住贾甄甄的手腕,“好,我答应你,六姐,你替我保住方鹤,到时候我送你份大礼。”   “我不在乎你的礼,只要你好好的……”   贾甄甄伸手正要拉贾姝起来,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贾姝突然发力,狠狠推了贾甄甄一把,怒喝道:“滚!你给我滚!!!是你们害死我母妃的,我不稀罕你的假慈悲!滚!!!!”   “公主……”进来的林姑姑,刚好扶住贾甄甄。   贾甄甄皱了皱眉,知道贾姝这是做戏给别人看的,当即脸色一沉,立马陪她演戏,道:“如果不是看在闵贵妃养了我数年的份儿上,你以为我会来看你!不知好歹!”   说完,扶着林姑姑快步走了。   被请来的太医尴尬站在门口。   自己这是进去,还是要出去?!   这宫殿里似乎没有人气儿的样子,闵贵妃薨逝不久,贾姝一直住在这里,又加上这几天,她一直不让宫人进来,所以更显得空寂而阴森森。   “怎么?刘太医也看不起本宫?站在门口干什么?!”贾姝喊道。   太医瞬间一个激灵。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贾姝现在被罚在宫中思过,但好歹也是个公主。   “不敢不敢,微臣这边进来。”   太医当即背着药箱快步走进去。   一轮残月挂在天上。   从贾姝宫中出来,贾甄甄下意识朝宫门口的方向走。   林姑姑在旁提醒道:“公主,现在宫门已经下钥了,今夜就歇在揽华殿吧!”   “哦,好。”   贾甄甄又折返回去,心里在琢磨,甄让那边怎么样了。   “公主放心,驸马那边肯定早就解决了。”林姑姑道。   “谁想他了!”贾甄甄不承认。   林姑姑笑了笑。   贾甄甄迅速转移了话题,“姑姑,让我们的人在宫里多照拂姝儿一些。”   这一晚上,贾甄甄一直睡不踏实。   其实也不怪她,太久没回来了,住了多年的揽华殿这会儿在进来,忽然有些陌生感。   跑了一天,贾甄甄也有些疲累,但是她却睡不着,于是索性便坐在宫门边上。   林姑姑过路的时候看见她,有些惊讶,“公主大晚上的怎么坐在外面?地上凉。”   “没事。”   林姑姑叹口气,脸上笑意不减,去殿内拿了两个垫子过来,陪着贾甄甄坐下。   天上星光璀璨,此时看过去,只觉得自己渺小。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贾甄甄忽而想起自己曾经跑出宫外玩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   林姑姑温柔地问道:“公主怎么了?”   “我发现一回宫里,姑姑温柔了好多啊。”   林姑姑有些不好意思。   她虽然在甄府也住的很习惯,但宫里毕竟是她待了几十年的地方,一进宫来,不由得放松一些。   贾甄甄道:“姑姑,其实我经常有些迷惑,就很多人,有时候觉得很熟悉,但在一瞬间,又会让我觉得很陌生。”   “比如?”   “嗯……”贾甄甄歪着头想了想,她唇角微微上扬,却自己强行压下来,声音硬巴巴地,道:“就比如甄让,他老欺负我!尤其是最近!”   “欺负?”林姑姑不信,旋即她笑了,道:“公主能嫁给驸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虽然中间有诸多波折,但驸马对你一直是多加照拂。”   “也是啦。”贾甄甄讪笑。   林姑姑又想起贾姝,心里一沉,还是决定提醒贾甄甄,“公主,方鹤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方鹤……”   贾甄甄长出一口气。   她简直想仰天长啸。   “到明日出宫之后,看甄让今天晚上是怎么做的吧。”贾甄甄其实拿不定主意真的要怎么做。   要是打算保住方鹤,她得花大力,但是不保住方鹤,贾姝那边显然不行。   另外,还有那天晚上,自己明明是跟金宴盏喝酒,后来……   贾甄甄后来问过金宴盏那天的事情,金宴盏说她没什么印象了,她醒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惊蛰在楼里排查,叽叽喳喳的,她还是被吵醒的。   后来知道是出事了,金宴盏咬牙切齿,“一定得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敢算计老娘!”   “这么多天了,也该有结果了……”贾甄甄念叨着。   林姑姑不解,“公主说什么?”   “没什么。”贾甄甄不想林姑姑为自己担心,便笑开,“姑姑,我们歇息吧,明日一早,我想甄让下早朝的时候和他一起回府!”   其实,确实怪想他的。   林姑姑点点头,两人一夜就这么睡下了。   ***   贾甄甄一直念叨着甄让,第二日,很早就自己醒来了,林姑姑带着宫娥进来帮贾甄甄梳洗。   林姑姑淡淡笑了,“公主起的真早。”   “嘿嘿,还好。”   贾甄甄以前的衣服和首饰都还在。   贾甄甄很久没见,觉得还有些新奇,试了几件之后,便道:“穿那身绯红的吧。”   甄让的官袍也是绯红的。   林姑姑道:“好。”   梳妆的时候,林姑姑忽而想起贾甄甄的金簪少了一支,虽然不是什么大的事情,但林姑姑还是问贾甄甄,“公主,你有一支金簪不见了,上面的金丝累掐花朵的图样,你有印象吗?”   贾甄甄完全没印象,“什么时候不见的?”   “在秋闱之前。”   秋闱之前……   那不就是段衡到府里去的那天吗?!   贾甄甄道:“我想起来了,是……”   她刚想说话,忽而看到周围的宫娥,人多眼杂的,贾敏最近脾气已经暴躁成那样了,贾甄甄不想招惹她。   便对林姑姑使个眼色:我们出宫后再说!   林姑姑点点头,迅速帮贾甄甄收拾好。   两人出揽华殿的时候,晨阳刚刚升起来。   昨天晚上星光熠熠,今日便是个大晴天,贾甄甄道:“时辰还早,姑姑,我想去再看看姝儿。”   贾甄甄觉得宫娥在面前晃悠,很是不习惯,于是便勒令她们不用跟了。   两个人走到贾姝的院子外面,有两个宫娥正在窃窃私语。   “姐姐,我不想在这里当差了,九公主现在的脾气,阴晴不定的,我害怕……”说着话就滚下眼泪珠子。   另一个稍微大点的,道:“再忍忍吧啊,你看昨晚太医都说,九公主身体似乎好转,她难得像今天这样多睡会儿,宫里的事情,其他主子不一定有九公主好伺候。”   “姐姐……”   两个人抱成一团,互相安慰着对方。   这个时间还没起,是好事情,贾姝总算是想通了。   贾甄甄如释重负,拉着林姑姑悄悄走了。   两个人一路走到议事的大殿外时,正巧下了早朝。   大清早的,文武百官簇拥着出了殿来,起风了,红红绿绿的官袍,煞是好看。   贾甄甄一抬眼睛,就见流云舒展处,甄让正站在白玉石阶上,周围三四个文官正跟他说着话,远远地,他看过来,眼中有切切暖意。   “姑姑,”贾甄甄轻声道:“你看,他在看我呢。”   而我,也在看他。 第七十七章   两个人的含情脉脉, 也就只是从大殿门口到宫门外。   一到宫门口,贾甄甄才上了马车,正想要开口说话, 甄让便伸手一把将她揽回自己怀里。   “甄甄——”   贾甄甄内心诽谤:叫就叫,能别咬耳朵吗真是!   显然不能!   贾甄甄推不开他, 便腻在他怀里由他去了,只是想到贾姝,贾甄甄便道:“昨天晚上我去看贾姝,她……”   “性命无碍?”   贾甄甄楞了一下, 应道:‘唔。’   “那就跟我没关系了。”甄让完全不在乎,他从前指腹细白只拿着笔,但这些日子总是拿刀剑, 指腹上磨出了薄薄的茧。   细茧落在手上尚且不敏感, 但……   他两只手,一只手把玩着她上衣的带子,另一只手就朝上襦里伸去。   偏巧他脸上表情又是十分的正经。   贾甄甄疏忽脸红了,一把抓住甄让的手,目光警告, “你要干什么?!这是在外面!”   甄让笑了,“夫人豪迈, 那次不是在外面?”   “你!”   马车一巅一巅的,极有韵律感。   这种韵律感简直叫人面红耳赤。   贾甄甄道:“不不不,不行!回去再说!”   回去再说?   甄让笑了,也行吧。   但……   甄让道:“回去路途遥远, 这么干坐着也不好吧?”   “你这个流氓!”   一路回府,马车刚到甄家的门口,尚且还没停稳的时候, 贾甄甄就撩车帘,赶紧跳了下来。   惊蛰刚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甄让低沉的笑声。   “再笑你今晚滚去睡书房!”贾甄甄脸上飘过一丝可疑的红晕。   甄让掀开车帘,弯腰探出来,“甄甄……”   “你闭嘴!”   一看到甄让这样子,贾甄甄就知道他准没好话,迅速拎着裙摆进府,见了侍女,喊道:“方鹤呢?让他来见我!”   都成亲这么久了,这丫头怎么脸皮还这么薄!   甄让从马车上下来,正要跟上去时,惊蛰突然跪了下来。   “属下知错,请公子责罚!”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甄让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甄让垂眸,看着惊蛰。   “你心仪那姑娘,那姑娘可喜欢你?”   惊蛰将头埋的更低了,“属下不知道。”   惊蛰跟了他十来年,难得喜欢一个姑娘,甄让不想强拆他们。   但如果对方危及到贾甄甄,他也绝对不会手软。   只是目前事情尚且还没有到这一步,他也不想将事情做的太绝。   “既然不知道,那就去问吧。”   “问?!”惊蛰愣愣抬头,一脸不明所以看着他。   甄让连自己的媳妇儿都没搞定,自然也给他支不了招,便道:“如果对方也喜欢你,你们的事情我允了,若是她不喜欢你,还要继续与我为敌,那就由你亲手去了结了。”   “啊?”惊蛰一头雾水看着甄让。   他还想再问,甄让已经宽袖一甩,快步进了府里,他发丝飞扬,垂落在绯红的官袍上,煞是好看。   惊蛰扶额站起来,望着高高升起的太阳,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这可怎么办啊?   要不,他去找那个姑娘商量下?   ***   甄让进了主院,就看到贾甄甄将一块帕子,劈头盖脸砸在方鹤身上。   “姝儿为了保住你,连命都不要了,可你在做什么?你对得起她吗?”   刚才在路上,甄让已经跟贾甄甄说了,方鹤近日的动作。   是以见过贾姝以后,再看到方鹤时,贾甄甄的情绪有些失控。   “什么……什么叫她为了保住我,连命都不要了?”   方鹤颤巍巍捧起那方带血的帕子,“上次,明明是她说,我是个废人了,她不喜欢我了,她……”   “她那是为了保住你的命,你是蠢还是没长脑子!!!”   见贾甄甄气的浑身发颤,甄让走过去,扶住她,“坐下喝杯茶,消消气。”   “九公主,她……她怎么样了?”   贾甄甄欲说完,却被甄让止住。   甄让好整以暇望着方鹤,眼神锐利道:“你不是恨九公主抛弃了你吗?她要是死了,不就如你的心愿了吗?”   “我没有……我没有……”   方鹤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男人的尊严,他的手,都是因为贾姝没的。   理智告诉他,他该恨贾姝的,可他也知道,这些事情不能怪贾姝。   贾姝也是身不由己的。   “这些事情里,贾姝最不无辜,可因为你喜欢她,所以你对她一退再退。”甄让一眼就看穿了方鹤在想什么,冷笑一声,“而皇上是掌权者,你不敢恨他,所以你只能来恨甄甄,可你凭什么恨甄甄?她救你救错了吗?”   “她救我没救错!可是她不该为了救我,废了我的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下这双画鹤的手了……”   “你死了,这双画鹤的手还有什么用?”   贾甄甄厉声打断方鹤的话,一针见血戳穿了他心底的隐晦,“你不是恨我用你的手救了你,而是你的恨无处安放,所以你把它强加在我身上。”   方鹤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以前贾甄甄还会同情他的遭遇,可现在,她一点都不同情他了。   一个懦弱无能,就连恨人,都要挑脾气好的人,完全没有同情的必要。   “你和姝儿的事情,在父皇那里终究是污点,这次他碍着鹤图暂时放过你,可后面他一定会秋后算账的,而平息这件事,只能是你死,或者姝儿死。”   方鹤攥着锦帕的手倏忽间收紧。   贾甄甄嘲讽一笑,“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姝儿为保你性命,差点寻了短见。”   “她……她……我……我……”方鹤瞬间变得语无论次起来,握着帕子朝贾甄甄跪行过来。   贾甄甄后退一步,“我已经让太医过去瞧过了,她也答应我不会再想不开。”   “你答应了贾姝什么?”甄让扶住贾甄甄的肩头。   贾甄甄偏头,只看到甄让下半截锋利的下颌,顿了片刻,老实说了。   “我答应她,保住方鹤。”   方鹤瞬间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地上。   甄让扶住贾甄甄肩头的手,瞬间垂了下去,整个人一言不发朝外走。   “甄让……”   贾甄甄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忙追了出去。   眼看甄让越走越快,她追不上了,贾甄甄故意哎呦一声,迅速蹲在地上干嚎:“我的脚,嘶,好疼!”   两个弹指间,原本冷着脸走人的甄让,又眉眼急切折返了回来。   “让我看看,伤到……”   话还没说完,贾甄甄突然一把揽住他的脖颈,用脸在他颊边蹭了蹭,撒娇道:“甄让,好哥哥,我发誓,我答应姝儿保住方鹤,是有原因了。”   甄让垂眸,对上贾甄甄那双讨好的眸子,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有戏!   贾甄甄迅速道:“你看啊!姝儿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我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总还有些情分在……”   “说重点!”甄让打算贾甄甄的话。   若贾姝当真对贾甄甄有情分,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害她。   “重点就是,姝儿没有争储的心思,闵相的势力就可以为我们所用!”   “你对我没有信心?”   “不是!我这不是怕把你累坏了吗?”   “能把我累坏的只有你!”甄让一本正经道。   “哎,你这个人,我跟你说正经事呢!”贾甄甄伸手拍了甄让脑袋一巴掌,把脑袋缩进他怀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闵贵妃知道她是假公主的事情,临死前她应该也把这件事告诉了贾姝。   可闵贵妃死后,哪怕再艰难,贾姝都没有拿这件事来威胁她。   冲这个,她也会帮贾姝护着方鹤。   只是方鹤这人……   “哎哎哎哎,甄大人,这青天白日的,你们俩就这么搂搂抱抱的,是不是不太好啊!”揶揄的声音猛的响起来。   贾甄甄迅速扭头,看到来人时,瞬间竖起浑身的刺,“你来干什么?”   “我……”   “甄甄,你闻到酸味了吗?!”甄让打断傅子垣的话。   贾甄甄表情顿了一下,瞬间懂了,“闻到了,好酸啊!还是那种羡慕嫉妒恨的酸味!”   “你们……你们……”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金宴盏不愿意留下观摩,正打算要走的时候,贾甄甄突然又想到一件事,“等等,我正好闲的不行,既然你们俩来了,不如我们一起打马吊?!”   傅子垣想接近金宴盏,自然举双手赞成。   金宴盏是个财迷,能赢钱也是乐意至极。   甄让不愿扫贾甄甄的兴,也同意了。   虽然贾甄甄不喜欢傅子垣,也不想他跟金宴盏在一起,但想到金家悲惨的未来,以及傅子垣要是娶了邱小姐,只怕日后又是后患无穷。   只能勉为其难撮合他们俩了。   四个人一起玩,贾甄甄和金宴盏就跟有豁免权一样。   甄让和傅子垣打出去的牌,都是见光死,她们俩的则可以靠撒娇重新换。   四个人一直玩到暮色将至才散场,最大赢家的金宴盏抱着一堆银票,像个骄傲的小孔雀,“来来来,今天本姑娘高兴,本姑娘请你们去看万花楼看美人,去不去?”   “去!”贾甄甄第一个兴奋的想参与。   甄让皮笑肉不笑道:“甄甄又想去观摩新……”   “我不去了!你也不准去,赶紧回去睡觉吧!”贾甄甄迅速打断甄让的话,脸有些烫。   ???   金宴盏瞬间惊了。   现在天刚擦黑啊,睡什么觉呐真是的!   不过见贾甄甄一脸怂包样,就知道她肯定不去了。   “六公主都是有家室的人,来,我陪你去!”傅子垣起身道。   金宴盏狠狠蹬了她一眼,非常嫌弃,“谁要你陪啊!万花楼里那么多的小倌不香吗?!”   说完,金宴盏一脸骄傲的抱着她的银票走了。   傅子垣赶紧追上去,“那我不也挺香的吗!哎,等等我啊!”   眼看着他们两个要走,贾甄甄道:“天色确实也还早,不如我们也出去走走?”   她打量着甄让的神色,见他好整以暇看着自己,贾甄甄不好意思地笑了,“去不去一句话!”   “去。”甄让对她没办法。   于是拉扯了半天,最后还是四个人一块出的府。   因为快入冬了,树木凋零,所以大街上到处都开始装点各色的灯笼,图个喜庆。   一路走过去,花花绿绿,好不漂亮。   金宴盏经常在府外走,对什么都兴致缺缺见怪不怪,傅子垣却是少在京城里待着,尤其这次回来以后,他到处跑根本没停过,见什么都觉得热闹。   金宴盏笑他,“你这个土包子!”   土包子吗?   傅子垣淡淡笑了,也不反驳,只是在一个卖糖葫芦的扛着稻草垫子路过的时候,傅子垣非常手欠地就伸手拿了一根。   他手很快,小贩丝毫没有察觉到。   傅子垣伸出两指,扯着小贩的后颈领子,问道:“多少钱啊?”   小贩回头,一见是他们四个人,顿时手忙脚乱想行礼,傅子垣笑,“免啦免啦。”   小贩道:“不要钱,请将军吃了!将军吃我的糖葫芦,那是我的福气啊!”   “噗哈哈——”金宴盏大笑,“你好意思吗你傅子垣!”   “把你后槽牙挡住!”   傅子垣扫一眼金宴盏,她一身金色衣裳,做男装打扮,走在集市上,脑袋上正巧是一溜儿的红灯笼,灯笼中艳艳的光芒散下来,落了她一身,更显得人俏丽生动。   如果……   没有如果!   傅子垣咬一口糖葫芦,嘎巴嘎巴咬着,用竹签指指金宴盏,对小贩理直气壮地道:“不要白不要,我这位准夫人,今天带了可多钱啦!”   金宴盏:!!!   金宴盏眼睛瞪大,笑僵在脸上,狠狠瞪着傅子垣。   傅子垣则嘻嘻笑开,一手还揽住卖糖葫芦的小贩肩膀,砸吧着嘴道:“我准夫人比较抠,有怪莫怪哈。”   “不敢不敢!”   傅子垣又抽了四个,分别给了甄让和贾甄甄各一个。   金宴盏本来怒气冲冲,见贾甄甄咬了一口,甜蜜蜜地笑开,金宴盏长叹一口气,还是认命地付了钱。   小贩千恩万谢,又说了一些吉利话才走了。   四人继续走着,远远地,贾甄甄就听见身后有人道:“唉,卖糖葫芦的,停一下,整个草垛子我都要了,富婆,快开钱啦。”   贾甄甄:……   这可真是太巧了。   傅子垣听到这话,下意识就想扭头看看,这跟自己一样吃软饭的人长什么样。   正要扭头,贾甄甄一把揽住他后脑勺,郑重其事地道:“傅将军,我怎么想起来,你还有点事情呢。”   “有吗?”傅子垣有点疑惑,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还有事情。   才一抬头,视线跟甄让撞在一块,傅子垣瞬间明了,打个响指,道:“对,我还有事来着,这件事吧,你们跟着不合适,但我一个人又害怕,宴盏,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金宴盏:???   金宴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傅子垣拽着袖子拉走了。   灯花璨璨,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贾甄甄深吸一口气,扭头去看身后的两个人。   果不其然,正巧就是邱小姐和知莲。   知莲扛着草垛子,正在挑先吃哪一串。   邱小姐则给了钱,她的十指纤纤,柔弱地自白袖子了伸出来,掏了钱轻轻捏在指间放在小贩手里。   末了,轻声柔柔道:“不用找了。”   小贩盯着这个头戴锥帽的姑娘,顿时神情呆愣。   “喂!”知莲伸手在小贩面前晃一晃,语气凶狠道:“回神了大哥!”   ‘大哥’一下子就回了神,点了点钱,千恩万谢的走了。   邱小姐道:“知莲,你小声点吗,吓到他了。”   知莲哈哈大笑,“这就吓到了,真没出息!”   两个人一抬头,视线就跟甄让和贾甄甄对上。   邱小姐雾蒙蒙的一双眼睛写满了欲说还休,“公子——”   知莲瞬间领悟了,带着邱小姐就走过来,她束着长马尾,走路的时候马尾甩动,很是英姿飒爽。   两人在贾甄甄面前站定,邱小姐一见甄让,魂儿都飞了一半,除了喊‘公子’还是喊‘公子’。   知莲狠狠掏掏耳朵,像是想把满耳朵的‘公子’掏出去一样。   等掏完了,知莲打量着贾甄甄,问甄让,“这谁啊?你夫人?”   邱小姐瞬间眼波一晃,身形也微微颤了一下。   这就太夸张了吧!   贾甄甄伸手拍拍甄让的肩膀,很是‘大人有大量’地道:“夫君,不解释一下吗?这两位小姐,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甄让在听到‘夫君’这个称呼的时候,眼睛动了动,似是很满意一般,道:“这位叫知莲,这位是邱小姐。”   邱小姐急慌慌赶紧说自己名字,“公子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叫邱如茵。”   “邱如茵。”贾甄甄在舌尖过着这个名字,咂摸两下,道:“好名字。”   邱如茵望着贾甄甄,她虽然能看出贾甄甄衣着华贵,且身上有一股娇生惯养的感觉,但也觉得自己是邱家小姐,因此哪怕得知他们两个人是夫妻,也想再搏一搏,便问道:“不知这这位夫人的名字是……”   “哦,好说,我叫贾甄甄。”   如果是碰到别人,贾甄甄或许会说一个假名字,或者会推搡过去。   但这个人是邱如茵。   是上一世让金宴盏家破人亡的人,贾甄甄便怀揣着一股怒火,刻意拔高身份一般地,随口说出自己的名字。   贾这个姓氏,是皇族的姓氏。   再加上甄甄的名字,一共就那么几个公主,贾甄甄又是最受宠爱的,举国上下,没人不知道‘贾甄甄’这个名字后面是谁。   “你……”邱如茵身形现在晃得更严重了,居然是,她认命一般,抽噎着道:“见过六公主……”   邱如茵眼睛里的期盼顿时全部消失。   面前的人如果是贾甄甄,那这个男子就是甄让。   甄让的名字,对于闺房绣楼的小姐来说,可是要比贾甄甄的名字响亮多了。   邱如茵舌尖苦涩,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像是随时能晕倒。   她道:“原来是甄大人啊。”   甄让道:“邱小姐。”   “什么甄大人邱小姐的。”知莲丝毫不把他们两个人放在眼里,她只觉得邱如茵受了欺负,顿时随手喊住一个路人,“喂!”   然后把手里的草垛子给了路人,“富婆赏你的。”   路人:???   知莲拍拍手,将邱如茵拉在自己身后,护犊子地抬头看着贾甄甄,她笑意冷冷的,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又疏忽睁开,双眼中杀气大胜。   她语气和缓而平淡,却满是不屑,她道:“你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我觉得的很明显了。”甄让也将贾甄甄护在身后,好半天,甄让道:“我说方小姐,方鹤没有跟你说清楚吗?还是惊蛰没有跟你说清楚,让你还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在街上晃悠?”   邱如茵不明白甄让的意思,只是觉得的似乎话里有话,小心地扯扯知莲袖子,“知莲,怎么回事啊?方鹤我知道,可是惊蛰是谁?”   知莲眼睛失去笑意,宛如一匹森森的狼,她盯着甄让看了半晌,淡淡笑了,面皮上有和缓的笑意流淌,直让她眉眼之间,显出一种‘就是我,来抓我啊!’的狂傲。   “惊蛰么?一个道上的朋友,挡我的路,被我宰了。”   贾甄甄:!!!   方知莲见甄让脸色微微一变,顿时恶作剧成功一般笑开,道:“骗你的了。”   邱如茵道:“知莲,我怎么不知道你姓方……”   “好多年不姓了,我自己都忘了。”方知莲的声音轻飘飘的。   好半天,方知莲看着甄让,泄气了一般,道:“上次的事情,多有得罪,还望六公主海涵宽恕,咱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嘛。”   “是不打不相识吗?”甄让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火。   方知莲眼波一动,笑开来,“那不然呢?甄大人打算把我怎么着?”   贾甄甄这会儿听出了方知莲的意思。   敢情那天给自己下药的人就是她?!   真的是,一个姑娘家家,手也是有够黑的!   甄让道:“你做的事情,不知道邱小姐知道吗?”   方知莲脸色大变,立马怒道:“她不用知道,那跟她没有关系,你也不要打她的主意,邱家是正经做走镖生意的,我只是半路上认识邱小姐的!”   “是吗?”甄让的声音凉凉的,他像是猫逗耗子一样,直看得方知莲神情里有了一丝慌乱,他才道:“那万花楼倾慕邱老二的人呢?”   方知莲顿时哑口无言。 第七十八章 (一更)   “什么?”邱如茵语气里全是疑惑。   长街灯火通明, 落在方知莲身上,她眸子大瞪,似是一下子被人击中了蝴蝶骨一般, 直挺挺站着。   甄让见此,轻飘飘道:“依我看来, 方姑娘隐瞒的东西倒是不少,可以和邱小姐好好说道说道。”   邱小姐幽幽道:“知莲……”   “我,”方知莲眼睛眨了两下,回头调皮笑道:“就是一个误会了, 他们外人知道什么嘛,你听我说……”   “听你说?听你说什么?”邱如茵不可置信,“因这件事情, 我爹被甄府拷打, 又被金家勒索,居然是你!那天晚上,万花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甄让火上浇油,“也没什么发生什么,只是方姑娘需要一个背锅的人而已。”   “可……可是……”邱如茵不是傻子, 从甄让的三言两语中,立马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方知莲赶紧道:“你听我解释。”   邱如茵一甩袖子, 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眉头紧皱,道:“知莲,你让我再想想吧。”   她一扭头, 便匆匆走了。   方知莲狠狠剜甄让一眼,赶紧追上去。   甄让跟贾甄甄对视一眼。   活该,狗咬狗!   甄让自觉这趟出门出的还是很有价值的,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花灯十分漂亮,盏盏高悬。   贾甄甄因出来碰到她们两个人,顿觉索然无味,便跟甄让道,“你说来也奇怪,方知莲武艺那么高,干嘛非整天跟着邱小姐,做点别的事情不好吗?”   “你不是她,怎么知道人家做的事情就不重要呢?”   “也是。”贾甄甄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又戏谑道:“那你呢?什么对你是重要的。”   “你啊。”甄让丝毫没有停顿。   “我,我吗?”贾甄甄有些怔楞,他怎么都不停顿一下呢?   甄让忽而抬手一指,“甄甄,看,烟花。”   朵朵烟花冲上九霄,在云彩浓重处,骤然炸开,霹雳啪啦响作一团。   四周行人驻足,都指着烟花议论纷纷。   “好漂亮啊!”   “就是就是,等新年那夜,会更好看!”   上一世,甄让并没有仔细地看过天,看过水,他整日忙碌,却不知晓自己忙碌的究竟是什么。   直到此刻,甄让站在这里,看着贾甄甄欢欣的样子,他不由生出一种‘我与山河皆过客’的感觉。   山河从未改变,只是人变了而已。   “甄甄——”   甄让轻声喊道。   贾甄甄回头,“嗯,怎么了?”   甄让轻轻笑了,“没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叫叫你。   两人看完烟花回到府里的时候,方鹤正侯在门口,他身姿欣长,被月光拉长,莫名显出几分寂寥来。   甄让走近,方鹤一瞬回了神,行礼,“公主,大人。”   贾甄甄不明所以,“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   “我……”方鹤嘴唇翕动,“我有话想跟甄大人说。”   “哦,是吗。”贾甄甄欲跟林姑姑走,却被甄让拦住。   贾甄甄耸耸肩,脸上就差没写着‘你看,是他不让我走的’几个大字了。   “出来吧!”甄让开口道。   过了片刻,方知莲从阴影里走出来。   甄让没说话,贾甄甄挑了挑眉,揶揄道:“方姑娘现在不是忙着在哄邱小姐吗?怎么有空大驾光临我府上啊?”   “你以为是我想来吗?我……”   “这是我姐姐,她对六公主……”方鹤打断方知莲的话,似极羞愧,“她多有得罪,还望公主和甄大人海涵。”   “事情已经发生了,”甄让森森道,“我不会平白因为她现在站在我这边就放过她。”   “你还想怎么样?”方知莲眸中似烧着两把火,“甄让,你们俩别拿乔了,不是方鹤和惊蛰,你以为,你能让我帮你做事吗?!”   方鹤拽了拽方知莲的袖子,“姐姐!”   “姐姐姐姐!”方知莲不耐烦道,“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弟弟!”   方父当年获罪被问斩,家人悉数没入宫中成了罪奴。   唯独方知莲因出生时不详,没能上族谱,一直寄养在外,才逃过一劫。   他们姐弟俩虽然是血脉相连,但方知莲一直行走江湖,对方鹤这个弟弟的软弱很是受不了。   贾甄甄冷笑一声:“既然方小姐不愿意,那就请便了!”   说着,就要携贾甄甄回院子里。   方鹤突然嘭的一声跪了下来,“我姐姐做的错事,方鹤愿意一力承担。”   闵贵妃倒台,闵家又成那样了,如今能保住他和贾姝的,只有贾甄甄和甄让了。   “你还有没有点出息啦?你难道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吗?怕他们做什么?大不了我带你走,我就不信了,他们俩能只手遮天不成!”   “走不了的,姐姐,”方鹤抬起头,苦笑看着方知莲,“皇上不会放过我的。”   “皇上?!你一个小……宫人,皇上为什么不肯放过你?!”   “看来你没把实情告诉她啊!”贾甄甄又不着急走了,好整以暇站在旁边看热闹。   甄让见贾甄甄这样,当即道:“来人,端瓜子茶水上来。”   “嘿嘿,甄让,还是你最知我心啊!”贾甄甄欣喜扭头。   方知莲瞬间气的半死,怒声道:“甄让,你们两个别太过分!”   “我在我家嗑瓜子喝茶,碍到你什么事啦?不服你走啊!”说话间,贾甄甄还将一个瓜子壳扔到方知莲脚下。   方知莲瞬间气的跳脚,手刚摸到袖中的短刃,惊蛰已经迅速闪身拦在甄让面前,劝道:“方姑娘,你冷静点!”   “我冷静你大爷!他们两口子欺人太甚了!今天我要是不……”   “嗬!欺人太甚!这话我应该送给你们姐弟俩!”甄让冷笑一声,打断方知莲的话,扭头看向方鹤,“怎么?找你姐姐害甄甄的时候,不是很麻利吗?现在说真话时,怎么就说不出口了?还是要我替你说?”   “不用,我自己说。”   方鹤脸白了白,才说了真话。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方知莲,脸上来来回回变了好几个颜色,最后才咬牙切齿问道:“所以,六公主废你手其实是为了救了你?”   方知莲找到方鹤时,方鹤刚被废了手,那是他恨贾甄甄,所以告诉方知莲,是贾甄甄害他手被废掉的。   “是。”方鹤羞愧低下头。   “我们方家所有人都顶天立地,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方知莲恨铁不成钢,狠狠拍了方鹤一巴掌。   方鹤旧伤未愈,再加上一连串的事情,身体本就不好。   方知莲这一巴掌下去,竟然直接将人拍晕了过去。   见贾甄甄和甄让两个人,喝茶的喝茶,嗑瓜子的嗑瓜子,方知莲重重喘了几口气,才双手抱拳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上次的事情是我做的,六公主和甄大人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只是能不能先找个大夫给我弟弟看看?!”   “夫人……”甄让扭头去看贾甄甄。   贾甄甄摆摆手,“惊蛰,你把他背回去。”   “哦,好。”惊蛰扛麻袋一样,麻溜把方鹤扛起来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甄让继续喝着茶,他的意思很明显,要让贾甄甄自己报仇。   贾甄甄将手中的瓜子扔回碟子中,站起来,“你刚才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对上贾甄甄阴恻恻的眸光,方知莲心里没来由有些怕。   可她是个重诺的人,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反悔。   “是。”   “行,那我就放心了,哎,对了,你上次给我下的药是啥药来着?”   “合……合欢散。”   “你还有吗?”   “没有。”方知莲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贾甄甄眼睛一眯,笑道:“我有。”   方知莲瞬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两个弹指后,这预感应验了。   只见贾甄甄摸出一包药粉,倒进茶盅里,笑眯眯将茶递了过来。   “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这药你喝了,然后去万花楼的花船上待一宿,我们俩的事就扯平了!”   方知莲死死盯着那茶盅,抖着手接了过来,茶水溅了不少出来。   “嘿嘿,怕啦?”贾甄甄凑过去,看着方知莲。   方知莲面如白纸,却是死鸭子嘴硬,“老娘长这么大,就没带怕过的!”   “没怕你抖什么?”贾甄甄不怀好意道,“你要是嫌药量不够,嘿嘿嘿,我这儿还有!”   妈的!   贾甄甄堂堂公主,随身带花楼里用的合欢散干什么?!   “报仇啊!”贾甄甄像是知道方知莲在想什么,嘿嘿一笑。   方知莲瞬间毛骨悚然,见贾甄甄又摸出一包药粉,当即将茶水一饮而尽。   赶在药效发作前,迅速掠身走了。   “花船我已经给你备好了,挂有良宵的那个哈!”贾甄甄扯着嗓子道。   甄让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无奈笑了笑,两人正要起身回主院时,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一扭头,就看到惊蛰从夜色里蹿出来,见贾甄甄和甄让齐齐看着他,当即讪讪笑了笑:“那什么,我给方鹤请了大夫,过来复命。”   “以前复命也没见你跑这么快啊!”贾甄甄忍不住揶揄道。   惊蛰脸色有些尴尬,心虚垂下头。   “是因为方知莲?!你真喜欢她?”贾甄甄笑道。   “喜欢,”惊蛰有些害羞,答完之后,又猛的抬头,眼神坚定看着贾甄甄他们,“属下这条命是公子救的,就算属下喜欢她,属下也不会允许她伤害到公子和公主的,属下……”   “行了,我听甄让说,他上次让你去问方知莲,她喜不喜欢你来着?你问了吗?”贾甄甄打断惊蛰的话。   惊蛰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摇头,“没来得及问。”   “那现在就去问吧!”   “啊!!!”   见惊蛰呆呆望着自己,贾甄甄没忍住笑了,“啊什么啊?再不赶紧去,估计又来不及了。”   所以六公主是原谅方姑娘了?!   公子都是听六公主的,六公主说原谅了,公子那边已经也不会有异议。   惊蛰当即感激道:“谢六公主,谢六公主。”   “行了,赶紧去,她人在万花楼挂有良宵牌子的花船上。”   惊蛰千恩万谢过,才迅速走人了。   凉风习习,虫鸣渐响。   贾甄甄扭头,看向甄让,“甄让,如果哪天你没有及时赶到,我要是真的……”   “没有如果。”没能贾甄甄说完,甄让就一把将她揽住怀里,“甄甄,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可万一你赶不到呢?!”   “万一我赶不到,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夫人,都是我的甄甄。”甄让毫不犹豫就给了贾甄甄答案。   贾甄甄猛的仰头。   乳白的月光兜头落下,在甄让面如冠玉的脸上平铺开来,愈发衬的他那双眸子温柔的不像话。   贾甄甄心里瞬间就软了下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甄让这样的男人,他……   “甄甄,我好喜欢你啊!”   甄让凑了过来,眼神温软的像一汪化开的春水。   贾甄甄心里有所触动,正想回应他时,甄让猝不及防吻了过来。   贾甄甄双目撑圆,看着甄让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顿了片刻,顺从的闭上眼睛。   以往,每次甄让亲贾甄甄时,贾甄甄都会跟小猫似的挣扎,这次难得的顺从,让甄让愈发大胆起来。   手刚探入贾甄甄衣襟里时,贾甄甄尾椎骨传来一阵酥麻,如梦初醒似的,一把推开甄让。   推开之后,四目相对,看到甄让眼角的薄红时,她脸上瞬间烫的更厉害了,脱口而出就道:“那天晚上,你来之前,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第七十九章 (二更)   甄让抬手捂住额角, 眸光灼灼看着贾甄甄。   贾甄甄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他在船头站了片刻,人就走了。”   “我知道。”甄让叹了口气。   他本想告诉贾甄甄, 金宴竹是陈帝影卫一事,贾甄甄却对刚才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扔下一句,“你知道就好”,然后就火急火燎跑了。   甄让去看过方鹤,再回去时, 贾甄甄已经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甄让是被吵醒的。   外面大清早地吵嚷成一团,寝室门口, 也聚集了不少人, 影影绰绰的不时传来脚步声。   甄让睁开眼睛:不对啊,天色尚早!   他揉揉眉心,外面传来林姑姑的声音,“都小声些,驸马还没醒呢, 你们一堆小机灵鬼儿,就知道讨赏。”   甄让本来还想接着睡, 听了这话,顿时睡意全消,最近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儿的,哪有什么可以讨赏的喜事啊。   不对!   还有一个——   甄让起身, 轻脚除了寝殿门,门一推开,林姑姑正背对他着他, 吓了一跳。   “驸马。”   甄让睡眼惺忪,“怎么回事啊?”   一堆侍女跃跃欲试,林姑姑虽然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但眉宇之间也有喜色。   甄让更好奇了,“怎么了?”   “是闵公子回来了。”   “闵思琢?!”甄让有些诧异,虽然之前知道他没死,但是就这么突然回来,还真是挺突然的。   甄让问,“你怎么知道的?消息可靠吗?”   “方才我见了闵公子的,他来府里见了我之后才回去的,我看他行色匆匆,似乎是一路急奔回来。”   “回来了就好。”贾甄甄就能放心了。   林姑姑道:“驸马还睡吗?”   甄让笑着摇摇头,“不了,给你们派赏。”   派过赏赐之后,也快到了平日里上朝的时间,甄让换了朝服,便去上朝,一路上碰到几个官员,皆不知道闵思琢回来的消息,他们议论的,都是皖南。   工部尚书道:“闵相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皖南经商世家太多,怕是难以脱身。”   刑部侍郎才上任不久,嘻嘻笑道:“谁让四公主的夫家是皖南,不过这次的事情,陛下大发雷霆,四公主也不敢插手,就是闵相,实在是倒霉!”   众人议论着,便到了宫门口,各个形容严肃地去上朝。   闵相在皖南尚未传来消息,朝会议的就是别的事情。   出宫里的时候,惊蛰等在门口。   甄让见他面有喜气,不免也笑了。   惊蛰害羞地挠挠后脑勺,“公子。”   甄让也不问他,上了马车,甄让对车夫道:“直接去闵家。”   惊蛰不知道闵思琢回来的消息,诧异道:“怎么要去闵家?公子每次不都是直接回府的吗?”   “闵思琢回来了。”   ***   闵思琢回来的这个消息,最先传递到陈帝的耳朵边。   “怎么回事?”陈帝沉沉问道。   金宴竹不敢答话,那日,他分明处理了,谁知道,死人还能复生。   “回话!”   金宴竹道:“那日我曾验过真身的,他分明已经没气了。”   “没气儿了?”陈帝怒道:“他已经在大街上招摇示众了,怎么就没气儿了?!”   金宴竹不再说话,他眉心微微蹙。   陈帝见此,便道:“朕再问你一遍,当时是什么情况?!”   “当时……”   金宴竹便将当时的情况一一回了。   那夜没有月亮,因此下手的时候,金宴竹特意是一路跟着他,等他独身到了树林里,他听见是他说话,也亲眼看见是闵思琢,所以才下了死手,而后将尸体伪装成失足溺水的样子。   金宴盏和闵思琢关系不错,金宴竹怕闵思琢尸身暴露在外无人发现,后来还引着人去找到尸身的。   金宴竹道:“当时尸身带回闵家,属下也去参加了葬礼,当时看闵相形容,不似作假,若他真的回来了,只能怀疑有二,一是那夜死的人不是他,而是替身,二是如今回来的,不是他,是替身。”   陈帝头疼一般揉揉太阳穴,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   金宴竹在袖子里攥紧手指。   陈帝道:“那天晚上,他看见你了吗?”   “没有。”   陈帝又道:“没有就好,他刚回京城,你最近躲一躲,不要让他撞到发现了,还有你那个妹妹……”   金宴竹道:“属下知道。”   “去吧。”   杀人杀了一次,没成功,闵思琢现在又在京城里这么大摇大摆的,陈帝不可能动第二次手。   如此也好。   闵思琢和金宴盏到底是朋友,由他下手,第一次还行,但第二次……   金宴竹回了府里,就见金宴盏正收拾好了准备出门,傅子垣正拦着她。   两人正在大门口争执。   金宴盏道:“呵,好奇怪啊,我去看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行!你不能去!”傅子垣也很坚持,“你一听闵思琢回来了,涂脂抹粉的干嘛呢?!幸亏我告病这两日没去上朝,刚好堵住你!”   “你真的好无聊啊!”   “我就这么无聊怎么了?!”   “哼!”   金宴盏见金宴竹回来,脸色不大对劲,诧异道:“哥,你怎么了?”   金宴竹摇摇头,道:“没事。”   傅子垣也道:“我看你脸色很不好啊。”   金宴竹道:“阿盏,你不是个小姑娘了,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的,去见可以,速去速回,不要待的太久。”   金宴盏有点诧异,她哥从来不把这个当一回事,怎么现在这么说。   金宴竹又对傅子垣拱拱手,轻声道:“这次有劳傅将军陪舍妹一起去吧。”   傅子垣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直接拉着金宴盏走了。   他们一走,金宴竹顿时感觉一阵脱力。   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口。   明明已经是深秋了,却是每天都骄阳似火。   但是哪怕太阳再大,金宴竹都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冷,好半天,门口走来一个白裙的姑娘,姑娘行步缓慢,颇有大家闺秀之风。   她走到门口,对金家的小厮,小声道:“我想见见金小姐。”   小厮趾高气昂,道:“不好意思,邱小姐,我们小姐说啦,不见你,而且她已经出府去了。”   “出……出去了……”   邱如茵泫然欲泣。   金宴竹正站在门边,一抬头见她泪眼汪汪,顿时动了恻隐之心,道:“邱小姐是来找你爹的吗?”   邱如茵赶紧点点头,她虽然没有见过金宴竹,却从众人的传说中猜了出来。   金宴竹道:“你爹不在我府上,是在甄大人府上,你不用来找金宴盏了。”   闵思琢的事情金宴竹没有办理妥当,很难说陈帝会怎么对金家。   邱如茵来找了金宴盏好几天,每天都是见不到人,这次好容易见了金宴竹,她才不会轻易地走,便垂着两行泪,道:“金公子,你们与甄大人交好,能不能你帮我说说话……”   说话?   金宴竹微微思黜,甄让那个脾气,有人差点伤到了贾甄甄,他怎么会不了了之?   多说无益,而且反而可能带来祸端。   金宴竹拱手道:“邱小姐,此事在下爱莫能助,你请回吧。”   “我……”   邱如茵还要说话,金宴竹已经进府里去了。   金宴竹觉得无比疲惫,闵思琢没有死,那么不管是陈帝还是闵思琢,迟早有一天,他们其中一个会对金家下手。   金宴竹皱起眉头,他只希望不要拖累到金宴盏。   “阿盏……”   ***   金宴盏跟傅子垣两个人掐了一路,到闵家的时候,正好碰上甄让。   甄让一身绯红官袍下了马车,金宴盏打趣,“甄大人的官袍真好看,可惜我是个女子,不然我也要考个功名!”   傅子垣道:“我有啊,你要不要穿?随时送给你啊!”   上次跟贾甄甄去贡院的阴影还在心头。   金宴盏立刻摇头,“不不不,这大可不必!”   三人进了府里,闵思琢正跟贾甄甄坐在树下说话。   林姑姑侍立一边,轻声道:“慢点喝。”   闵思琢清清淡淡的声音传过来,有些冷,有些陌生,他道:“多谢林姑姑。”   甄让顿时脚步微微停了一下。   金宴盏完全没有察觉,笑嘻嘻跑上去,“闵思琢!你跑哪儿去了真是!够野的啊你,这么能跑,也不早点回来,真是的,当时害得我哭了几天呢!”   傅子垣吃醋,“哭了几天啊?”   被金宴盏怼回去,“要你管!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子垣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闵思琢笑开,“我病了,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秋日里虽然阳光很好,但透过稀稀拉拉的树叶撒下来,却是有些凄清惨淡的味道,阳光舒朗落在闵思琢身上,他脸色微微泛白,唇是淡粉色,确实是病气一身尚未过去。   他道:“甄大人也来了。”   甄让越过人群,朝闵思琢走过去,他看着闵思琢一双眼睛漆黑而沉沉,虽然面皮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甄让觉得此人十分陌生。   但看贾甄甄开心,甄让便淡淡回了一笑,“刚下朝,我便直接过来了。”   闵思琢拇指在瓷碗上划了一下,抹去那些乌黑的药渍。   好半天,他抬起眼睛看向甄让,道:“上朝啊,真好呢。”   大监来的时候,贾姝正坐在廊下望着天空出神。   “九公主近日身子可好些了?”大监甩着拂尘,笑眯眯站在廊下。   贾姝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着大监,淡淡笑了笑:“有劳大监惦念,已经好多了。”   “嗐,是皇上一直惦记着九公主,这才打发奴才过来请公主去龙乾宫一同用午膳的。”   用午膳吗?!   贾姝长睫敛了下,虚弱笑笑:“那请大监稍等片刻,我进去换身衣裳。”   “公主您请,您请。”   贾姝虽然被罚在宫中思过,但对外面的事情也并非是真的一无所知。   如今闵相刚去,死而复生的闵思琢又回来了,今日陈帝召她去,应该是想商量她跟闵思琢的的婚事了。   “公主……”   宫女见贾姝一直盯着镜子出神,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大监还在外面候着呢!”   贾姝回过神来,这才起身朝外走。   坐着轿撵刚龙乾宫时,一身常服的陈帝正坐在高座上,看一本游记。   看见贾姝进来,便放下书,关切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不碍事的。”贾姝垂头,一如过往畏惧陈帝的模样。   陈帝叹了口气,同大监道:“把朕私库里那棵人参拿出来,等会儿让九公主带回去补补,瞧瞧,这才多久没见,就瘦成这样了。”   “谢父皇。”贾姝赶紧谢恩。   陈帝摆摆手,让人传膳。   “今个儿都是你喜欢吃的,就我们父女俩,不用拘着。”陈帝语气平和,宛若一个慈父。   贾姝扫了一眼桌上,抱紧碗,怯怯点头:“是。”   “闵思琢回来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陈帝仿佛是在随意拉家常。   贾姝在知道跟不知道之间顿了两个弹指,还是老实点头,“是。”   “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想问的?”陈帝将球抛给了贾姝。   贾姝捏了捏筷子,怯怯看着陈帝,“儿臣……儿臣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贾姝知道,她现在去见闵思琢其实有点冒险。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闵贵妃刚死,闵思琢又出事,现在他死而复生了,她想去看看他。   陈帝没想到,贾姝想说的是这个,“可以。”   “谢父皇。”   “你这孩子,都说了就我们父女两个人,不用拘着。”陈帝抬手揉了揉眉心,见贾姝抱着碗,一脸她今天真的是来吃饭的模样,也懒得再跟他打太极,“你母妃生前希望你能嫁给思琢,如今他回来了,你们这门婚事,你怎么想?”   她怎么想,陈帝能如她所愿吗?!   贾姝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柔柔弱弱道:“儿臣听父皇的。”   上次闵思琢的死,怕是跟陈帝脱不了关系。   陈帝又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让闵相去皖南,陈帝打压闵家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可帝王之心,向来难测,贾姝拿捏不准陈帝对这门婚事的态度,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发表意见。   陈帝嗔怒对她的识趣颇为满意,“既然如此,那这门亲事就继续了。”   “儿臣全听父皇的。”   贾姝依旧乖巧顺从。   这是贾姝意料之中的事情。   当初他们这门婚事,是陈帝亲自赐婚的。   如今闵思琢死而复生,为了脸面,陈帝也得让他们两人成亲。   “父皇这些女儿中,就属你最让朕省心。”陈帝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又冲大监交代,“九公主的出嫁事宜交给端妃去办,你亲自去走一趟好好敲打敲打她。”   之后,又是父女其乐融融的场景。   午膳过后,陈帝要小憩,贾姝便退了出去。   刚拐过龙乾宫前的宫道,贾姝就一把甩开宫女的手,扶着树干,将刚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去 。   贾姝饮食清淡,素来不喜欢吃肉食。   可偏偏今日陈帝叫她来用膳,一桌上基本都是肉食。   “公主,您怎么样?要不要找太医过来瞧瞧?”宫女吓了一跳,急忙过来扶她。   贾姝摆摆手,“不用,去闵家。”   她得和闵思琢碰个面,‘商量商量’他们这桩婚事,毕竟以陈帝的性子,应该不可能真的让他们成亲,只怕他是准备了后招在等着他们。 第八十章 (一更)   暮雨晚来, 一出宫却下了一场雨。   侍女小声道:“这也太不巧了吧,这么冷。”   贾姝手握成拳,轻轻咳两声, “没事。”   街上下了雨,行人都着急忙慌地回家, 甄让却不着急,四人挤在一辆马车里,金宴盏叽叽喳喳的,道:“闵思琢没事真好!”   傅子垣吃醋了, “好吗?”   “当然啦!”金宴盏笑嘻嘻,“他回来就能跟我玩啦,就不用你这个讨厌鬼一直跟着我了!”   “我讨厌?!”傅子垣不可置信。   贾甄甄劝和, “你们两个别每天都掐架嘛, 可以考虑下有些时候保持和平一点。”   金宴盏冷哼,“我为什么要跟他保持和平?!”   贾甄甄叹口气,马车忽而停下了。   贾甄甄诧异,问道:“惊蛰,怎么了?”   惊蛰去看了一下, 很快回来了,道:“前面一辆马车撞到一位姑娘, 那位姑娘,正巧是……”   “是谁?”甄让道:“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邱小姐。”   别人不知道下雨天邱如茵跑什么,金宴盏却是心里明镜儿一样, 金宴盏眉毛皱起,不满道:“怎么又是这个讨厌鬼?!”   傅子垣道:“你干嘛老讨厌人家?”   “要你管啊!”   甄让问道:“是谁的马车?”   “似乎是宫里的,不过马车上的侍女都不是脸熟的, 惊蛰不敢贸然上前打听。”   甄让在心里盘算了下,这个时候宫里出来的马车,肯定是女眷,身边的侍女惊蛰不认识,那只有一个可能了。   是贾姝。   甄让道:“你去喊方知莲一趟,让她到闵家一趟!速去速回!”   惊蛰不明白甄让的意思,但赶紧行了礼,道:“是!”   而后就匆匆走了。   傅子垣跟甄让视线一对上,两人瞬间明白了对方心里所想。   傅子垣不愿意蹚这一趟浑水,便道:“看来甄大人行程有变,今天就不去蹭饭啦。”   “呵!还真是难得啊!”金宴盏笑话他,“你一个将军,整天到处跑,哪儿有个将军的样子,依我看,倒更像是个小厮!”   “对啊!”傅子垣没皮没脸,“你的小厮!准夫人满意了吗?”   “滚滚滚!!!”金宴盏伸手推他。   他们两个人打打闹闹的,傅子垣道:“你也跟我走吧,我可是受你哥哥的命令,要把你带出去再带回去的!”   金宴盏拒绝,“我不想跟你回去,你自己回去吧,帮我捎个话,就说我很快回去。”   傅子垣当然不会同意了,拉扯了半晌,半强行地把金宴盏拉走了。   他们两个一走,马车上立马安静下来,甄让叹口气,挑起帘子看了一眼,那辆马车朝着这个方向来。   马车前驾车的显然是个侍卫,并不是内侍。   马车帘子微微晃悠,但看不清里面的人,不过这个时候能从这儿过的,基本就是贾姝。   贾甄甄好奇,“你看什么啊?”   “是九公主出宫来了。”   “贾姝?!”贾甄甄趴在车窗上,正巧对面的马车快到他们马车前的时候,也停下了。   侍女撩起帘子,对面竟然真的是贾姝。   两人微微点下头,贾姝的马车就先走了。   贾甄甄收回脑袋,甄让道:“别难过了,她肯定是去闵思琢家,闵思琢现在回来,他们的婚事,肯定是要提起来的,恐怕这也是陛下让她哪怕下雨也要出宫的原因。”   “那我们还要去闵家吗?”   甄让摇摇头,这个时候去太不合适了,一看那侍卫的样子,就知道陈帝并没有放松对贾姝的监视。   贾姝这次出来只是去见闵思琢的,贾甄甄如果也在场,难免让陈帝怀疑两人是串通好的,万一陈帝再提起方鹤,那可真是一下就能端了窝。   不过这次确实是一个机会。   甄让笑眯眯道:“你说,让方知莲进宫怎么样?”   贾甄甄一脸的‘一言难尽’,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万一到一块打起来怎么办?   贾甄甄脸皱成个包子,“你确定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开玩笑。”   “没有比方知莲合适的人选了。”甄让淡淡笑了,“第一,宫里安插的人要是生面孔,第二,要忠于我们也要与贾姝一条心,第三,最好是能在内宫里走动的女眷。”   贾甄甄表示认同,甄让这么说确实没有问题。   “可是,”贾甄甄疑惑,“方家就是陛下做的,方知莲愿意进宫吗?”   甄让道:“这就不用你担心了。”   “怎么说?”   “不管是出于什么,方知莲都会去的,比如说,现在这个理由。”说着话,甄让挑起帘子,轻声道:“邱小姐。”   邱如茵正坐在路上,恍然听到甄让的声音,如处梦中,一抬头就见是甄让。   “甄大人……”邱如茵行一个礼。   甄让道:“邱小姐是要回家去?”   “是。”自从知道甄让的身份,邱如茵的那么一点儿少女情怀顿时七零八散的,再加上她爹一直被关着。   钱没少花,但是她连一面都没见上,她跟方知莲也吵了一架,一直没见方知莲,真正成了一个人。   想到此,邱如茵顿时里泪水涟涟。   “甄大人——”   贾甄甄知道她又要梨花带雨了,赶紧撩起帘子,道:“邱小姐,好巧啊!”   邱如茵生生憋回去眼泪,看着贾甄甄,道:“六公主也在啊。”   三人短暂地说了一会话,甄让道:“你爹的事情,府里查了,跟他没关系,今日就能放回去,方知莲的性子就是喜欢开玩笑,你不必和她闹得太僵。”   对邱如茵来说,甄让的话比圣旨都灵验。   邱如茵点点头。   三人错过后,贾甄甄笑甄让,“你好聪明啊!”   甄让先是将惊蛰给她了,成全了他们两个人,现在又放过邱老二,让邱小姐和方知莲冰释前嫌。   方知莲不管是出于感恩,还是为了方鹤,都会乖一点进宫去。   甄让道:“想是这么想,真的怎么样,还是不好说,我让方知莲去闵家,贾姝一看见她,想必就会明白我的意思,至于,要不要人帮忙,要不要跟我们通消息,全由贾姝自己做主。”   “可以!”   贾甄甄点点头,甄让解决了方知莲的事情,等方知莲一进宫,她就该解决邱小姐的事情了。   邱如茵一日不出嫁,贾甄甄就会觉得不踏实。   但是……谁合适呢?   贾甄甄想来想去,脑海里,忽然就有了一个人。   罗萍!   甄让见贾甄甄盯着邱如茵的背影,眼冒精光的样子,笑道:“你又想干什么?”   “做媒。”   甄让:“!!!”   “哎,你明天能不能邀罗萍到府上来?赏花赏景的什么由头都行。”   邱如茵既然喜欢甄让这一挂的,那罗萍应该正好对她胃口。   今天他们把邱老二放回去,明天如茵肯定会来甄家向他们道谢。   要是刚好碰到风度翩翩的罗萍,两人一见钟情,干柴烈火烧起来,还有傅子垣那个杀千刀的什么事!   “行,我回府就给他下帖子。”   罗萍喜欢贾甄甄,甄让觉得碍眼,更是乐得顺手推舟。   贾甄甄顿了顿,又道:“哎,要不干脆举办个清谈会什么的,多请些士子来?”   这样无论邱如茵喜欢什么款的,都能找到,就能彻底断绝傅子垣勾搭上她。   “还多请些士子来,你是嫌皇上这几天没召你入宫了吗?”甄让一脸无奈看着贾甄甄。   贾甄甄瞬间蔫儿了。   她怎么忘了还有陈帝这尊大佛!   如果他们现在请士子举办清谈会,只怕会惹陈帝猜疑了。   为了一个邱如茵,他们没必要去惹陈帝的不痛快。   “那就算了,单请罗萍吧!”   贾甄甄叹了口气,希望罗萍争气点,能让邱如茵一眼就看中,这样也不用她再费劲儿撮合了。   “行了,姻缘自有天注定,就算他们俩不成,邱家也翻不出来什么大风浪出来!”   甄让抬手抚平贾甄甄眉心的褶皱,却被贾甄甄反手攥住手腕。   贾甄甄语气急促道:“甄让,你答应我,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替我保住阿盏。”   上辈子,金家出事时,她自身都难保,才让金宴盏惨死。   重活一世,她绝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傻丫头,”甄让察觉到贾甄甄掌心一片冰凉,将她揽进怀中,笑了笑,“有傅子垣在呢,谁能伤得了金宴盏,放心吧!”   “我信不过他!”贾甄甄紧紧揪住甄让的衣襟,目光灼灼看着他,“甄让,我只信你,你答应我!”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你。”甄让无奈,只好应了下来。   但在贾甄甄看不见的时候,他眉宇间闪过一丝凝重。   金宴竹是陈帝的人,根据惊蛰查到的消息,上次闵思琢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   如今闵思琢死而复生,金宴盏和贾甄甄都很高兴,但甄让明显感觉到,闵思琢身上的某些东西变了。   袖子猛的被拽了几下,甄让回过神来,就看到贾甄甄皱眉看着他,“你想什么呢?我叫你好几遍,你都不理我?”   “没事,怎么了?”   “到家了。”   甄让扶着贾甄甄从马车上下来,心里还是隐约有些不安。   走了几步,又猛的停了下来,冲贾甄甄道:“你先回去,我去趟金家。”   闵思琢死而复生,显然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得去找金宴竹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明天不是要撮合邱如茵和罗萍吗?你不回府上布置布置?”   “那些事情交给林姑姑做就好了。”贾甄甄拽着甄让的袖子,她不想一个人待在府里。   若搁在往常,甄让定然会带她去,但今天,他的目的是去见金宴竹,说些隐晦的事情,他不想让贾甄甄掺和进来。   “甄甄,听话。”   “甄让,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贾甄甄眯着眼睛,一脸提防看着他。   甄让无奈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我去确认件事情,回来告诉你。”   “什么事?”   “你凑过来点,我告诉你。”   贾甄甄不疑有他,附耳过去,甄让抬袖遮住他们,飞快在贾甄甄脸上啄了一下,迅速闪身上马,朗声笑道:“回来告诉你。”   “你这个臭流氓!回来看本本公主不打死你!”   贾甄甄又气又羞,脸涨的通红。   “夫人舍得吗?!”甄让的声音遥遥从风里传过来。   贾甄甄正想回怼,见周围还有侍女在,又瞬间忍住了,迅速转移话题,“姑姑,闵思琢喜欢喝你做的汤,你等会儿做点给他送过去,瞧他病了一场后,整个人都快瘦脱相了,赶紧给他补补!”   “好!我早上正好煲了一锅,我这就让人给送过去。”   林姑姑应了声,正要喊人时,又被贾甄甄叫住,“等过半个时辰再去。”   算算时间,贾姝应该还没离开闵家,现在甄家的人去,恐怕会惹陈帝猜疑。   想到这儿,贾甄甄长长叹了口气,闵思琢和贾姝两个人对彼此都无意,可因陈帝一道赐婚圣旨,不得不绑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这次见面,会不会吵起来!   事实上,贾甄甄担心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   因为贾姝今日来闵家的目的,并不是来询问这桩婚事的,而是——   “表哥,你上次遇刺的事情,到底是谁干的?”   坐在椅子上,捧着药碗喝药的闵思琢,抬眸看了贾姝一眼,淡淡道:“谁干的都跟你没有关系。”   “表哥……”   “姝儿,姑姑不在了,没有人能护着你了,你也该长大了。”闵思琢漠然截断贾姝的话。   贾姝顿了一下,正想再说话时,窗棂猛的被石头敲了一下。   “行了,你回去吧!我没事。”闵思琢瞬间下了逐客令,“过几日,待我身子好些,我会进宫去见陛下,商定婚期事宜。”   闵思琢话落,一个侍卫站在门外,恭敬道:“九公主,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宫门就该落匙了。”   “那表哥你好好养病,我得空了再来看你。”贾姝只好不情愿起身走人。   闵思琢面无表情目送着贾姝离开,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冲进来的管家道:“时辰差不多了,换身衣裳出门吧!” 第八十一章 (二更)   甄让到金家时, 金叔正站在门口候着他。   “甄大人,我们家少爷等候多时了,您随老奴来。”   骤雨初歇, 纱衣拂过,叶子里的积水簌簌落了一地。   转过九曲长廊, 管家金叔就停了下来,冲甄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长廊尽头,一身绿衣的金宴竹正坐在石桌前独饮。   “上次对闵思琢下手的人是你。”甄让走近,在石桌前落座。   金宴竹替他倒酒的手一顿, 平静道:“是。”   从上次贾姝那事之后,金宴竹就知道,他们终有一日, 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甄让垂眸, 盯着酒盅看了半晌,才道:“为什么?”   当初金宴竹被罢官后,甄让为他不值过。   可当时金宴竹却极为豁达,被罢黜后,便开始云游四海, 去遍历山河。   甄让便当他真的放下了,却没想过, 他私下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陈帝的影卫。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功名利禄了。”金宴竹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说今夜的雨一样。   甄让瞬间气结,眼神锐利看着金宴竹, “所以为了功名利禄,你连闵思琢都下得去手?他跟金宴盏是好友,若他这次没能死里逃生, 若是有一天金宴盏知道了真相,你要如何向她解释?”   “如果不是甄大人手伸的太长,阿盏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甄让额头青筋迸起,看着面色平静的金宴竹,有一瞬间,他恍惚生出一种,他当真跟金宴竹相交多年的疑问。   若是当真相交多年,为什么,他现在看到金宴竹,觉得他这么陌生。   “哥……”   金宴盏的声音猛的响起来。   甄让扭头,就看到面如白纸的金宴盏,摇摇欲坠从月拱门后面进来。   刚才还脸色平静的金宴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旋即又猛的镇定下来,“你来干什么?我跟甄大人有正事要说,你一个姑娘家……”   “真的是你要杀闵思琢的?”金宴盏直勾勾看着金宴竹。   金宴竹眉心皱了皱,“这跟你无关,不准胡闹……”   “是不是你干的?”金宴盏又朝前走了一步,眼眶发红盯着金宴竹。   金宴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犹豫,“是。”   金宴盏身子猛的晃了晃,死死揪住金宴竹的袖子,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为什么?哥,闵思琢我的好朋友,为什么啊!”   “君命难违。”   金宴盏瞬间像被烫到了,迅速缩回手,跌坐在地上,“好一个君命难违,那你对他动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哥,你有没有想过我?”   她做梦都没想到,竟然是金宴竹对闵思琢动的手!   她今天见过闵思琢,那场‘病’几乎去了闵思琢大半条命,而凶手竟然是她哥?!   金宴竹嚅动着唇角,似是要说话,目光无意滑过甄让脸上时,神色瞬间冷了。   “别用这种表情看我,”金宴竹冷笑一声,“甄大人,你是陈国最年轻的状元,深得圣上青睐,哪怕尚公主,都能破例在朝为官,那我为什么不行?我哪里比你差了,凭什么因为别人酒后失言,我就要被牵连,落得个一辈子不得入仕的结果?!”   “所以你就去当了影卫?”甄让皱眉。   “是。”   “可你当了影卫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甄让神色怜悯看着金宴竹。   金宴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甄让继续道:“影卫一辈子都是影子,哪怕你坐到了影主的位置,在天下人眼中,你,金宴竹,依旧是个白身,若是闵相知道是你对闵思琢动得手,你觉得皇上会保你吗?”   “我……”   “出事了,出事了。”金宴竹刚要开口,便被狂奔进来的傅子垣打断了,“闵相回来了。”   甄让猛的一顿,皱眉看向傅子垣。   陈帝罚闵相去皖南,回来之前,他定然要先上折子的,怎么可能会贸然回来?   “哎,这是怎么了?气氛这么凝重啊!哎哎哎,阿盏,你怎么坐在地上?”   傅子垣见金宴盏坐在地上,一时顾不上正事,急忙就去扶她,“来来来,快起来,地上凉。”   “滚开!别碰我!”金宴盏吸了吸鼻子,不想让傅子垣看到她的狼狈样。   “怎么了这是,你们一个个……”   “你刚才说闵相回来了?”甄让不耐烦打断傅子垣的话。   傅子垣拍了下脑袋,这才想起来正事来,“嗯,是啊!刚回来,现在估计应该到闵家了。”   甄让心里瞬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他是躺在棺材里,被人抬回来的。”   闵相死了!!!   他怎么会突然死了?!   甄让迅速扭头去看金宴竹,金宴竹飞快摇头,下意识道:“我也不知道。”   傅子垣诧异,不解地看向甄让,“你看他干什么啊?”   几人收拾下,匆匆去闵家。   甄让到闵家的时候,贾甄甄已经先到了。   她一身素白站在院子里。   闵家已经吹吹打打起来了,闵思琢正站在堂下,淅淅沥沥的雨,顺着漆黑的瓦砸下来,落在地上又飞溅开。   闵思琢手握成拳,轻轻咳了一声,正跟身边的管家说话。   管家一脸悲切,道:“公子,你没事吧?”   闵思琢垂着眼睑,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一丝波澜,他看着地上的水滴,道:“都安排妥当了吗?”   “你的身体……”   “无碍,闵家现在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坚持的住。”   贾甄甄站的不远,闵思琢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管家又跟闵思琢说了一下别的事情,诸如开支和宴请宾客的名单。   闵思琢脸色白的可怕。   贾甄甄赶紧道:“林姑姑,你帮着他吧。”   闵思琢回来以后,显然是大病一场还没好,但他不愿意说,贾甄甄本来就有些担心他,现在他身子还没有调理好,闵相又去了。   闵家一门,真如闵思琢所说的,只剩下了闵思琢一个人。   “思琢。”贾甄甄舌尖滚着他的名字。   林姑姑跟着管家先走了。   堂下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门外喧闹而吵,叽叽喳喳的,混在噼里啪啦的雨水里,这场秋雨来势汹汹,似乎过了这场雨,就要是冬月了。   “思琢……”   闵思琢淡淡笑了笑,“不用担心我,甄甄。”   “但是你这个样子,”贾甄甄想了半天,道:“给宫里的折子你递了吗?还有你可要亲自入宫一趟?”   毕竟贾姝已经来过了。   闵思琢是需要去见一下陈帝的,但是陈帝那个人,眼睛里只有权势,不对!闵相的死……   贾甄甄猛地抬起头,晶亮的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和呆滞。   贾甄甄暗道:难道闵相的死不是意外。   否则怎么闵思琢刚回来,闵相就死了。   但是不对啊,算一算闵相去世的时间,要比闵思琢回京早一天的。   贾甄甄正漫无边际地想着,闵思琢抬手掸掸袖子,道:“甄甄,别想了,晚间事情多着呢,我还仰仗你帮我呢,这会儿可别费神。”   “啊,好……”贾甄甄呆呆道。   她总觉得闵思琢变得不是一星半点。   正巧此时甄让来了。   贾甄甄便去找甄让了。   甄让撑着一把伞,身边站着傅子垣,正在同一个侍郎说话。   贾甄甄走过去,有些诧异,小声问甄让,“怎么阿盏没有来?”   傅子垣对金宴盏的名字格外敏感,一下子就听见了,他道:“她说她不舒服,晚点来。”   “哦,那金宴竹呢?”   甄让赶紧拦住贾甄甄,道:“他有事。”   三人正说话,身后响起闵思琢凉凉的声音,“有事?什么事?”   “啊。”傅子垣拱手,道:“节哀,思琢。”   闵思琢点点头,回过一礼。   甄让却是双眼微眯。   过了一会儿,甄让带着贾甄甄出了甄家。   两人行在上次金宴竹上次偷听的湖边。   湖面平静如水,上面漂浮着几朵残荷败柳。秋日的萧瑟一览无余,甚至有些阴冷,站在湖边去看闵家,只见闵家的灯火落在水里,颤巍巍透着孱弱的意思。   “闵家……”贾甄甄微微叹口气。   闵相一死,闵思琢没有功名,彻底成为一个普通的公子了。   甄让看着她眉心微皱,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你先别操心这个。”   “怎么?还有别的事情。”   甄让道:“惊蛰去打探了消息,闵相虽然是病死在皖南,但是其中的事情大有文章,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说得清的。”   贾甄甄早先已经有了猜测,道:“是不是陛下的人?”   甄让摇摇头,这次还真不是,他问过金宴竹。   “那是谁?!”话一问出口,贾甄甄心里一瞬间有了答案,“是贾敏,对不对?”   甄让道:“皖南的事情闹得太大,闵相去了以后,彻查一番,应该是动到了贾敏,但闵相处理的迅速,又合乎朝中律法。”   贾甄甄道:“所以呢?贾敏想了什么办法?”   “闵相走的时候,便是有些病的,你还记得吗?”   这个贾甄甄当然记得了。   甄让道:“大约是贾敏从这儿做的文章。”   贾甄甄不由自主双手攥成拳,贾甄怎么敢!   而后一瞬间,贾甄甄卸了浑身的力气,有什么不敢呢?皇家里,连自己都是鱼肉,多次涉险,更何况,一个失去了君心的老臣。   贾甄甄道:“这笔账,我给贾敏记下了!”   两人正说话,远远就见惊蛰跑过来,惊蛰一走近,赶紧道:“公子,公主,你们赶紧去看看吧,出事了!”   贾甄甄眉头一皱,“出什么事了?”   “四公主,四公主让段衡来送东西!闵公子不让段衡进去,都快打起来了!”   !!!   贾甄甄赶紧跟甄让一块过去,两人还没有走到闵家门口,就听到闵思琢道:“我说了,四公主的好意,思琢心领了,这礼就不用了!”   “你说不用就不用?!”段衡的声音更强势,“四公主送的东西,没人可以拒绝!”   “是么?”闵思琢笑开,“那思琢就来做这第一个人好了,反正闵家现在就剩了我一个人,要杀要剐随四公主的意思吧!”   “思琢!”贾甄甄惊呼一声,赶紧拨开人群挤进去。   虽然贾甄甄心知肚明这是在闵家门口,段衡不会拿闵思琢怎么样,但是贾甄甄莫名地心里怕了。   闵思琢狠狠咳了几下,林姑姑也站在一边,劝段衡,“四驸马,今日不若就算了,你回去回过四公主吧,何必如此,闵家正值白事。”   甄让也道:“四公主想送礼的话,也得看主人家的意思不是?”   段衡本来面色冷硬,一见贾甄甄来,顿时脸色微微一变,现在又见甄让来,顿时双眸沉沉,他站在石阶下一动不动,只任由雨水砸在头上的伞上。   ‘滴答滴答——’   双方胶着半天。   忽而阴影里走来一个人,她道:“四驸马的礼物,我便代收了,闵公子,你没意见吧?”   是贾姝。   她穿的一身素白,乌发素净,是来奔丧。   贾姝一得到消息,就自请出宫来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天会跑两次,尤其第二次还是这么个尴尬的时候。   段衡也不愿意久待,他的任务只是将东西送到,闻言,段衡行过一礼,道:“多谢九公主。”   贾姝微微点点头。   众人小声地议论开。   “这不是九公主吗?”   “莫非她跟闵思琢的婚事……”   贾姝长叹一口气,身边的侍女结果段衡送的东西,而后段衡便走了。   贾姝走过来,对贾甄甄道:“六姐。”   贾甄甄道:“你先陪着思琢进去吧。”   “那你呢?”   “我还有事。”   贾甄甄死死盯着段衡的背影,周围的人给贾姝行过礼后,见热闹已经晚了,便一窝蜂地簇拥进去避雨了。   甄让道:“你要干什么?甄甄。”   贾甄甄道:“我有话问段衡。”   甄让赶紧拉住贾甄甄手腕,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行,你不能直接去问段衡,万一贾敏狗急跳墙,你又没有证据,贾敏告到陛下那儿……”   贾甄甄淡淡笑了,抬头看着甄让,道:“你想什么呢?我再怎么,也不至于直接去问他这个。”   “那你要问什么?”   贾甄甄道:“我问的金簪,看四驸马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第八十二章 (一更)   贾甄甄追上去, 长道上红枫飘飘洒洒落了一地,段衡骑在马上正在走。   身边侍从忽然轻声道:“驸马,六公主来了。”   段衡回头, 是她,果然是她。   缥缈的夜色里, 一切都水淋淋地泛着珠光,青石板的路上只余下淅沥淅沥的水声和得得的马蹄声,段衡勒住马,“吁——”   他夹着马腹, 冷硬的脸看向侍从,“不许跟来!”   “可是四公主……”属下犯了难,他们跟着段衡, 实则也是监视着段衡, 这都是四公主的意思。   “你有话说?”段衡冷冷的目光剐过他的脸。   侍从一瞬间噤声,他还能说什么。   他哪怕要给四公主复命,也得先有命回去不是。   “是。”侍从让开。   段衡神色依旧冷峻,他骑马走到贾甄甄面前,见她绣鞋被濡湿, 身上飘洒上几点零星的碎雨,却显得她更白净, 因为是来奔丧的,所以一身素白,此时看过去,更显得她十分俏丽。   “六公主, 有事?”   “当然有事!”贾甄甄微微抬高手里的伞,看向段衡。   “四驸马,我的金簪呢?不打算还了吗?”   贾甄甄神色坦荡而锐利, 她微微眯起眼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次驸马到甄府里去的时候,应该是拿走了我一支金簪,这么多天了,四驸马打算什么时候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段衡脸上有隐隐笑意。   贾甄甄心里直打突突。   虽然两个人的身份这么摆着,段衡不会做出什么当街打她一顿或者怎么的事情,但看他微微俯身,雪白面孔上水珠顺着脸庞滴下来,贾甄甄还是不由自主握紧了手里的伞。   段衡显然注意到了,他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两人正说话,身后忽而行来一匹闪电样的快马。   马行到两人面前,贾甄甄还没回过神,一道游蛇样的马鞭已经飞速摔打过来。   “啪——”   长夜沉寂,更显得这声音空旷而让人心惊胆颤。   贾甄甄不可置信,“贾敏,你干什么!”   骑在马上的贾敏面容肃立愤恨,白牙森森张开,冷嗤一笑,“干什么?我贾敏教训自己的驸马,这种闲事情六公主也要管吗?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吗?!”   贾敏手里攥着鞭子,眼看就要再抽第二下,却被段衡一把抓住了鞭子尾巴。   “你!”贾敏直气得脸都变了颜色,“段衡!你可知道你自己是在做什么?!你居然敢拦住我,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段衡道:“四公主有什么话,不妨回府再议。”   “回府再议?!”贾敏狠狠抽出他手里的鞭子,“回府再议,议什么?!议你的心里装的是谁吗?!段衡,本宫本想给你时间,让你迷途知返,你却一错再错,今日本宫只是让你到闵家送礼,你在干什么?!你当本宫是什么?!”   贾敏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贾甄甄再听不懂就说不过去了。   贾甄甄诧异地看向段衡。   不可能啊!   段衡当年那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君,和甄让一并被人提起,后来段衡求娶四公主,也被传为一段佳话。   只是可惜,后来贾甄甄才知道,当年贾敏答应嫁给段衡,是陈帝的意思。   皖南经商油水大不说,且远离京都,万一有二心,不好立即掣肘。   陈帝曾想过不少的办法去掣肘皖南,可惜都无功而返,谁知道段衡就在这个时候,不长眼地撞了上来。   两个人的婚事十分顺利,因为尚公主,婚后,段衡主动放弃了官职,只一心做四驸马。   但可惜,贾敏爱的从来都不是他那样的男子,她的心里是帝位,是权利,她与陈帝如出一辙地对天下有着渴求。   段衡的出现,虽然给了她皖南,但是,她却是讨厌死了他!   段衡在婚后不久,知道贾敏的心思,也明白当年高楼一笑并非公主倾心于他。   他渐渐地在这样的生活里变得麻木,成为她手里的一把刀。   直到——   “那天晚上赌坊赌东西,我就发现你不对劲!”贾敏恨恨道:“段衡,这些时日,我给你的机会不少,我一直在等你给我说清楚,你呢?你在干什么?!”   贾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簪,狠狠砸在地上。   水光迸溅,那只金簪熠熠生光。   “段衡……”贾甄甄也怔楞了。   这是什么神展开啊真是!   贾甄甄心里无语,她只是想借金簪为理由,来问问段衡闵相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知道,扯来扯去,就成了家务事。   “我……”贾甄甄见势不妙,道:“我先走了,你们两个慢慢聊吧!”   说完贾甄甄扭身就走了。   段衡目送着贾甄甄的背影。   贾敏见他如此,顿时勃然大怒,方才第一鞭子甩下去的时候,贾敏也在心里责骂自己怎么如此慌张,怎么能出手这么重。   鞭子打破了段衡的面皮,殷红的血顺着他坚硬的下颌淌下来。   但此时此刻,她实在是恨死了他这幅样子。   “段衡!”贾敏只觉得自己拿着鞭子的手都在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做什么?”段衡收回视线,但却不堪贾敏,他微微垂着眼睑,道:“四公主,我累了。”   贾敏柳眉倒竖,不解,“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   段衡下了马,捡起那支金簪,擦去上面雨水后,将簪子用自己的剑套装好。   “你说清楚!”贾敏简直快魔障。   段衡抬头看着她,看了好半晌,他鸦羽一般的睫毛长垂,颤了颤,道:“四公主,闵相一死,陛下有了由头,一定会动皖南,我于四公主而言,已经是个废棋了。”   他声音淡淡的,却很笃定,“四公主,让段衡走吧。”   “走……”   走去哪儿?跟谁走?   贾敏望着段衡,十指揪紧马鞭,好半天,贾敏冷笑一声,道:“滚吧你!”   而后她转身,策马,带着人回府。   只剩下段衡一个人留在原地,他的马不安地走动着,打个响鼻。   ***   贾甄甄从段衡和贾敏乱斗的场面一离开,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罗萍,罗萍显然也是来吊唁的,他没穿自己的青衫,而是一身白衫,远远看过去,还真有几分甄让的意思。   贾甄甄从后面喊了一声,“罗公子。”   罗萍回身,就见是发丝濡湿的贾甄甄,罗萍大惊,“公主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不碍事。”   “哦。”   “你也是来吊唁闵相的?”   罗萍微微叹口气,“过了年就是殿试,我想在京城里走动,这些事情还是早些接触为好。”   这话没毛病。   贾甄甄道:“你放心好啦,你才名那么高,肯定没问题的。”   “但愿吧。”   两人正在说话,身后响起得得马蹄声,贾甄甄一扭头,就见是段衡。   他勒住马,脸色铁青,有金刚怒目之色。   这儿离闵家还有些距离。   贾甄甄道:“四驸马……”   罗萍察觉到贾甄甄微微侧身,是想躲开段衡的意思,罗萍往前走了一步,挡在贾甄甄面前,“四驸马,有事吗?”   段衡也不说话,只是深深看着贾甄甄,看了半天,他收回视线,抬手抛了一个东西给贾甄甄,而后,骑着马就走了。   贾甄甄接着东西,东西入手的时候,贾甄甄就隔着剑套摸到了流苏,知道是自己的金簪。   罗萍望着段衡背影,诧异道:“这四驸马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贾甄甄打哈哈。   但她也心里疑惑。   段衡走的方向,摆明了不是回府的,这么个大雨天,他这是要去哪儿?   贾甄甄虽然也心里奇怪,但还是道:“我们先去闵家吧。”   两人到闵家门口,甄让正等在外面,惊蛰跟他说了什么,而后匆匆走了。   罗萍跟甄让打个招呼,“六驸马。”   “你也来了。”甄让道:“你进去吧,傅子垣在里面。”   他这句话不着痕迹地透漏出傅子垣的位置。   罗萍是个聪明人,当即点点头进去了。   他一走,就只剩下了甄让和贾甄甄。   甄让看贾甄甄迷茫地神色,就知道她八成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想什么呢?看你还发呆。”   贾甄甄道:“方才我不是去问金簪,谁知道贾敏突然来了,她就很生气,狠狠甩了段衡一鞭子。”   甄让点点头,却并不当一回事,“后来呢?”   “我感觉待着不好,就赶紧走了,”贾甄甄道:“谁知道没过一会儿,段衡就追上来,把金簪还给我了,但是他起码去的方向,明显不是回府的,这么晚了……”   甄让笑了,“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啊?”   “段衡和四公主有争执,想来多半是皖南的事情。”   “怎么这么说?”   “段衡一直唯四公主马首是瞻,这几年来,他不惜打破自己的底线,只为四公主的事情能达成,但显而易见,四公主并不待见他,这次皖南的事情一出,闵思琢虽然没有功名官职在身,但闵相是当朝元老,陈帝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过去的。”   贾甄甄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陛下会借由这次的事情敲打贾敏?”   “不只是敲打贾敏,也是抹平闵家。”   甄让叹一口气,上一辈子,他一直在朝堂里沉浮,见惯了尔虞我诈,很早就知道陈帝的心思。   他不会让任何一个公主独大,他要的是他一日在位,天下就好好地在他手上。   因此重生以后,甄让一直刻意不让贾甄甄露头。   但是随着闵贵妃的死,贾姝和方鹤的事情,以及甄让的几次遇刺,都让贾甄甄开始出现在陈帝的眼里,如果不是甄让的真实身份,甄让也不知道陈帝早已动了贾甄甄几次了。   甄让道:“贾敏的动作陈帝全部都知道,这次,恐怕山雨欲来风满楼,皖南遭殃,段衡也要遭殃了,你避避风头,不要跟他们扯在一起,做好闵相葬礼和罗萍的婚事就可以了,其余的……”   甄让也比较头疼。   贾姝的婚事如此飘摇不定,陈帝的态度很是暧昧,如果他想贾姝嫁给闵思琢稳住闵相的心,但闵相已经死了,如果他不愿意让贾姝嫁给闵思琢,为何又让贾姝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奔丧。   末了,甄让长长的叹口气,“先作壁上观,闵思琢这次回来,似乎变了一个人,甄甄,在不清楚闵思琢的想法之前,你最好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贾甄甄道:“我也觉得他有些奇怪,今天我跟他说话,我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甄让道:“大约他知道去杀他的影卫是金宴竹。”   “哈?”   贾甄甄脸上全是惊讶,怎么会是金宴竹?!   甄让道:“金宴竹是个白身,金家就靠他们两个而如此兴盛,甄甄,你说还能是因为什么?”   贾甄甄道:“我以前也觉得奇怪,但金宴竹……”   “这世上的事情,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不必惊讶,只是以后,你不要再将金宴盏和闵思琢往一块儿聚了。”   “嗯。”贾甄甄点点头。   这她那儿还敢啊!   甄让又道:“今日我在金家和金宴竹说话的时候,被金宴盏听到了,所以我来奔丧她没有来。”   !!!   这信息量太大了吧!   贾甄甄有些晕。   甄让继续道:“那日在画舫上,你说你似乎是看到一个人影,那个人就是金宴竹。”   “是他救了我?!”   “对。”   贾甄甄不可置信,金宴竹这么个文文弱弱的人,平时大声说话都不会,居然是个影卫!   但甄让说的又是有理有据的样子。   贾甄甄道:“金宴竹怎么说?”   “他承认了。”   “那金宴盏呢?”   “大约这会儿跟金宴竹正闹呢。”   他们两个正站在外面说话,林姑姑忽然走出来,道:“公主赶紧去看看吧!”   “怎么了?”   贾甄甄觉得自己现在是风声鹤唳,闻言赶紧就朝台阶上走。   林姑姑道:“闵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灵堂跟九公主吵了起来,这眼看着吊唁的宾客都来了。”   “吵起来了?!”   贾甄甄无语扶额,都这个时候来,还窝里斗什么啊真是的!   贾甄甄对甄让道:“走吧驸马,去看看又是怎么了!” 第八十三章 (二更)   贾甄甄和甄让刚到院子, 傅子垣就快步过来了。   一看他那表情,贾甄甄就知道,他有事要跟甄让说。   “你们聊, 我去看看姝儿和闵思琢。”   贾甄甄走到灵堂院子外面,就听到贾姝尖锐的声音。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你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 你要我如何信你?姝儿,姑姑不在了,你做事就不能沉稳些吗?”闵思琢的声音里憋着火气。   “我就是证据啊!我亲耳听到的。”   贾甄甄一个头有两个大,快步进了灵堂, 怒声呵斥:“闵相尸骨未寒,你们非要在他灵前吵吗?”   灵堂内,素白的招魂幡无风自动。   闵思琢下颌的肌肉绷紧, 单手扶在棺木上, 眼睛红的像能滴出血。   贾姝则站在他对面,脸色铁青,也是一副被气的不轻的模样。   贾甄甄心下狐疑,却也没忘正事,“有事你们去后院说, 要是来吊唁的宾客撞见你们这样,成什么样子?”   闵思琢垂眼, 看了一眼棺中面容安详的闵相,突然抬手捂住眼睛,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   “这事你不要管了,好好当你的九公主, 等父亲丧事过后,我会进宫奏请皇上,让我们尽快成亲。”   !!!   这么赶的吗?!   贾甄甄有些惊讶。   不过旋即也明白闵思琢此举的意思。   若不赶在热孝内成亲, 那就得等三年后了。   不论是在宫中孤立无援的贾姝,还是茕茕孑立的闵思琢,都等不了三年。   “我不要管了,好好当我的九公主,你说的好轻巧!”贾姝冷笑一声,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母妃死了,舅舅也死了,你也死过一次了,我这个九公主还能活多久?杀妻杀女的事情,他又不是……”   “住口!”贾甄甄厉声呵斥。   贾姝是疯了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敢说?!   “住口?!我为什么要住口?!我哪句话说错了?!”   贾姝尖锐叫道,整个人像疯魔了一样,目眦欲裂道:“不是他用我逼死我母妃的?!不是他一面假惺惺为我和闵思琢赐婚,一面又派人杀了闵思琢,现在闵思琢死而复生了,他又派人杀了舅舅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说我哪句话说错了?”   “你哪句话都没说错,可这些话你不该说出来,”贾甄甄朝贾姝走近,压低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他不仅仅是我们的父皇,他还是陈国的皇帝,没有人可以指责一个皇帝!”   “哈哈哈哈哈,父皇!!!”贾姝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猛的仰头笑了起来。   “够了!”闵思琢捂着唇角,止不住的咳嗽。   他父亲已经去了,他只想体体面面办好他的后事,待他入土为安后,那些账他会一笔一笔来清算!   贾姝猛的止了笑,扭头看向贾甄甄,突然道:“六姐,你知道这么多公主里,父皇为什么会格外宠你吗?”   贾甄甄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   贾姝凑过来,声音轻的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说出的话却像是利剑,一瞬间刺穿了贾甄甄的胸腔。   “因为父皇早就知道,你是个李代桃僵的假公主啊!”   因为知道她是假的,这辈子,都不会他的皇位产生任何威胁,所以他才会格外宠她。   贾甄甄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冻住了,她脑子嗡的响了一声,瞬间又想起上辈子,迎春诬陷她谋逆,她被带进宫里的场景。   那天,大雪纷飞。   她跪在龙乾宫的地砖上,看着人证物证俱全的贾敏,有理有据指责她谋逆。   陈帝自始至终坐在高位上,单手撑着脑袋,目光沉沉看着他们,一直没说话。   她心里十分慌乱,可又百口莫辩,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闵贵妃身上。   最后她倒是如愿以偿等来了闵贵妃,可闵贵妃却是脱簪着素衣来请罪的。   请的不是教女无方的罪,而是是自己受人蒙蔽,混淆皇嗣之罪。   闵贵妃用她是假公主的事情,彻底撇清了她们的关系。   陈帝就像是一个看客,冷眼旁观看着她们三人卖力表演,到了末尾时,才淡淡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就交给贵妃去办吧!”   他们多年的父女情,终究抵不过血缘二字。   那时候贾甄甄以为陈帝是觉得她骗了他,所以才那么对她的。   可现在,贾姝却告诉她,陈帝早就知道她是假公主这件事。   “所有人都说,后宫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母妃的眼睛,可我们这位好父皇,却比我母妃更胜一筹呢!”贾姝冷笑一声,转身出了灵堂。   贾甄甄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抓着招魂幡的手骨节泛白。   曾经,她以为陈帝把帝王心中最后一点柔情给了她。   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什么狗屁柔情!   不过是跟闵贵妃一样,都披着疼她爱的皮,各取所需罢了。   有夜风突然吹进来,扯的烛火猛的一晃。   贾甄甄瞬间清醒了。   闵贵妃也好,陈帝也好,他们都不重要了。   现在她心里,唯一重要的,只有甄让。   也不知道他跟傅子垣话说完了没有,她想去找他。   “甄甄,”贾甄甄刚迈开脚,就听到闵思琢在叫她。   贾甄甄生生停住脚步,扭头去看闵思琢,“怎么了?”   闵思琢跪在闵相棺前,双目无神道:“你说,如果我当初没有逃婚,按照父亲的心愿娶了姝儿,父亲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若他真想对闵家下手,不管你逃不逃婚,结果都是一样的。”   贾甄甄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闵思琢的肩膀,想安抚几句,闵思琢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看着贾甄甄:“或者,若是我上次真的死了,父亲……父亲他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不会。”贾甄甄毫不犹豫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闵相还活的好好的。   这辈子,变故太大,贾甄甄不觉得,是因为闵思琢没死,才导致闵相死的。   “父亲在时,他一直希望我能考取功名,可我就是不学无术,说万事都有大哥扛着,可后来大哥死了,父亲却再也没提过让我考取功名的事情了,甚至我出去花天酒地去账房支银子的时候,他也睁一只眼闭一眼,偶尔还会多给我些银子……”   闵思琢拽着贾甄甄的袖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跟闵相之间的事情。   以往闵思琢从没跟她说过闵相,贾甄甄也不知道怎么接,便默然听着。   到最后,闵思琢松开她皱巴巴的袖子,讪讪道:“对不起啊!甄甄,父亲不在了,这些话,我不知道跟谁说,只能跟你说了。”   “嗯,闵相是真的疼你,你们父子俩也很久没见了,你今晚在这儿好好陪陪他。”   闵思琢点点头,轻声道:“甄甄,谢谢你。”   “再说这么见外的话,信不信我揍你啊!”   贾甄甄做势提了提拳头,闵思琢勉为其难给面子笑了笑。   虽然笑的很难看,但贾甄甄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如今闵相没了,闵家就剩下闵思琢一个人,她不想他再出事了。   “好了,你整理整理仪容,外面应该有宾客来吊唁了。”贾甄甄交代过后,抬脚走了两步,又扭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父皇第二天要给你和姝儿赐婚的?”   闵思琢跑的那一天,闵贵妃刚没了,他是怎么提前得到消息的?   “甄让跟我说的。”闵思琢吸了吸鼻子,踉跄站起来,“那天我进宫去看姝儿,刚好遇见他,他告诉我的。”   贾甄甄皱了皱眉头。   甄让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而且甄让怎么会知道,陈帝第二天会给闵思琢和贾姝赐婚?!   难不成是陈帝告诉他的?   从灵堂出来,贾甄甄正想去找甄让时,方知莲撑着伞过来道:“九公主找你。”   姝儿?!   她还没走么?!   贾甄甄跟着方知莲出了门,一路走到闵家府门外的长桥上。   瓢泼大雨中,贾姝撑着一柄绘了仙鹤的竹盖伞,身影缥缈立在桥上。   “找我什么事?”贾甄甄走过去,跟她并肩而立。   望着桥下水面出神的贾姝,回头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直觉告诉贾甄甄,贾姝说的不是什么好事,但是——   “事到如今了,我还有什么事不能接受的。”   “六姐,你别太信甄让。”   贾甄甄愣了一下,没想到贾姝说的竟然是这个。   但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贾甄甄长叹了一口气,“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好了,我不想费劲儿去猜,太累了。”   艳艳烛火下,贾甄甄一张瓷白的脸上皆是疲惫。   从闵思琢‘死’后,她就没消停过。   贾姝咬了咬唇角,终于说了,“那天,甄让也去找过母妃。”   “哪天?”问完之后,贾甄甄又猛的反应过来,“母妃死的前一天?”   贾姝点点头。   “他去找闵贵妃干什么?”   贾甄甄眼里的震惊没逃过贾姝的眼睛,“所以他当真没告诉过你?”   说完,贾姝又猛的垂下眼睛,轻嗤一声,“是啊!他怎么可能会告诉你。”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贾甄甄现在突然有些心慌,“甄让那天去找闵贵妃干什么?你知道对不对?姝儿,你告诉我!”   “六姐,你冷静一点……”   贾姝想劝贾甄甄冷静,可她自己现在都冷静不下来。   刚才她浑浑噩噩从灵堂出来,路过长廊时,远远看到甄让和傅子垣在说话时,不知道怎么的,电光火石间,那些以前她不明白的事情,现在统统都想明白了。   她母妃的死,她和贾甄甄离心,所有的一切,她都想明白了。   “姝儿……”   “六姐,”贾姝猛的反手攥住贾甄甄的手腕,语气急促道,“六姐,甄让是不是跟你说,你们佛寺刺杀那次是我母妃干的?”   贾甄甄不明所以点头。   贾姝瞬间脸上血色消失殆尽,低声呢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贾甄甄心下的不安越发明显了。   “六姐,甄让他一直在骗你,他一直在骗你,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跟傅子垣设计的。”   纵然她们姐妹俩闹过别扭,但贾姝和贾甄甄都知道,她们绝对不会真的伤害到对方,也会尽自己最大努力,不让对方受到伤害。   “什么叫他一直在骗我?你给我说清楚!”   贾姝声色哽咽道:“甄让,甄让早就知道你是假公主。” 第八十四章 (一更)   “什么?!”   贾甄甄一瞬间脸上血色全消, 她看着面前的贾姝面容只觉得十分的陌生。   “六姐……”贾姝上前一步,想扶住贾甄甄。   贾甄甄退开,如同看着一个洪水猛兽, “你别过来!”   “六姐!”   “你说他骗我,那你呢?”贾甄甄只觉得脑仁嗡嗡的疼, 仿佛她从花楼醒来的那一天一样。   甄让怎么会知道的。   上一世,明明是到了最后,甄让才知道的。   贾姝知道这能说得过去,陈帝知道也说的过去, 可是甄让……   如果他知道,他一直在干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帮自己?   贾甄甄瞬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一个透彻。   “六姐……”贾姝喉头发涩,她见贾甄甄这么模样, 明显是接受不了, 她有些后悔说出来,但是不说的话,甄让这人实在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陈帝又如此阴险,谁知道他是不是想拉着贾甄甄去垫脚。   那可是皇位啊!   人人趋之若鹜的权利!   贾甄甄道:“姝儿, 我想静一静,你跟思琢也不要吵了……”   “六姐。”   “我没事。”贾甄甄看着贾姝, 她从前只是疼她像疼一个妹妹,后来经过佛寺那夜之后,两个人之间虽然有了嫌隙,但却似乎更好相处了。   明人不说暗话的感觉不错。   贾甄甄道:“姝儿,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我一时不大能接受,我, 我想静静,这些时日,方鹤很好,知莲已经也告诉你了。”   “嗯。”贾姝点点头,眸色里荡漾着浅浅的难过,映着桥下流水,她道:“六姐,父皇不会留着你的,迟早有一天,兴许他就是在用你在铺路了。”   “是吗?”   上一世不就是这样吗?   贾姝道:“六姐,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你得想办法了,不然的话,万一……”   万一被人揭发,只有似死路一条。   贾甄甄握着手里的伞,疲倦的叹口气,“我知道了,谢谢你,姝儿,你也赶紧回宫吧,时辰不早了。”   “嗯。”   贾姝已经要转头走了,贾甄甄又提醒道:“对了,姝儿,你跟知莲在宫里,不要吵嚷,免得暴露了她的身份。”   “我知道。”贾姝笑起来,“六姐,你不用担心我,我送你的礼物,已经在路上了。”   贾甄甄根本没有听仔细她的后半句话,只胡乱的点点头,“嗯,你回宫吧。”   我也该去处理我的事情了。   ***   长桥上,贾姝走了以后,贾甄甄一直一个人站着。   湖面广阔,却怎么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发展的都不受控制了呢。   甄让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假公主。   难不成,甄让也是重生的?!   贾甄甄瞬间觉得浑身冰凉。   是了,她怎么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呢!   从她在花楼醒来,甄让的态度就和上一世迥然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   而后是上书苑,他暧昧的态度,再后来是出宫去赈灾,然后是那次御花园,陈帝赐婚。   婚后,他进宫救下自己,迅速拉拢了罗萍,也处置了闵贵妃。   只有两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是失手的。   一件是,贾姝偷听到了他和闵贵妃的话,所以想报仇,第二件,则是闵思琢没有死,闵相死了,闵思琢一下变得不对劲。   而这两件,都是上一世截然不同的。   “甄让……”   贾甄甄脑子里本来的一团乱麻逐渐清晰。   是在骗自己吗?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的贴心照顾,他的拼死相护,都是假的?   贾甄甄正想着,长桥上行来一个人,素白的衣裳,走了深秋的雨水里。   风雨飘摇,他在身形沉稳。   如同那次在公堂之上的露面,也如同那次闯入内宫救自己。   对!还有那次内宫!   陈帝如此一个对权势渴慕的人,怎么会容忍甄让闯进内宫那样拂了他的面子!   除非甄让自爆身份,否则那天,陈帝绝不对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她。   而且,自那天之后,陈帝对甄让明显愈发器重了。   他们第二次遇刺时,陈帝甚至还亲自派大监来府上探望。   这是她一个公主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甄让。”贾甄甄只觉得心里一片透凉,仿佛上一世死的那一夜。   那一夜,也是这样的雨天,瓢泼大雨,她跟甄妩两个人对坐,一碗汤药。   最后来的那个人是谁呢?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小心翼翼,还有轻轻发颤的手。   重生以后贾甄甄尽量不去想上一世的事情,但是现在……   所有东西凑在一起,似乎全都有个答案。   纠缠了两世。   真的值得吗?   ***   甄让走过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贾甄甄的不对劲,但是他还以为只是因为贾姝和闵思琢吵起来的事情。   甄让轻声道:“甄甄,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你扮猪吃老虎,到底是想干什么?!   贾甄甄直直看着甄让的眼睛。   然而可惜的是,她从那双眼睛里,只看见了浅浅的笑和心疼。   但是还是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   野心。   上一世的甄让,总是做什么事情都带着一种散漫,虽然严肃,很多时候都是不苟言笑的,神情扫过来,冷冷的,只有在提起那个阿拂的时候,才会有些许温柔。   贾甄甄从来没有看透过他,所以也从来走不近他。   两个人虽然是夫妻,但是其实形同陌路。   但现在,那双琉璃样的眼睛中,明显带着笃定和一切尽在掌握的闲散。   明明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却自巍然不动,似乎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动摇到他。   也是,闵相死了,闵贵妃也死了,贾姝被圈禁在内宫,贾敏因皖南的事情失去陈帝的心,几位公主和亲的和亲,胆小的胆小的。   甄让的皇位之路,早就没有了阻碍。   你如果不是重生的,怎么能未卜先知,次次都脱身的如此之快,更何况,还有甄妩和甄家一家人,以及傅子垣。   贾甄甄摇摇头淡淡笑了,自己真是够愚蠢的,妄想和他谋大业,殊不知,与虎谋皮而已。   她很想问问,怎么,您上一世做了一辈子的皇帝,还不满意吗?这辈子还想用我做垫脚石再做一世皇帝?   见她摇头,甄让有些诧异,“甄甄,你怎么了?”   “我好得很,我没事。”贾甄甄语气平静,今晚带起大起大落几次,她早就被磨的没有了锐气。   “甄甄……”她越这么说,甄让越担心。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贾甄甄锐利问道:“在孟柳的事情以前,你明明不喜欢我的,甚至可以说是讨厌我,但你后来的所作所为,每一次,我想离开盛京,你都要阻拦住我,后来又娶了我,是为什么?”   她这么问,甄让第一反应是:贾甄甄今夜有些反常。   甄让握着伞,淡淡道:“以前不是说过了,我喜欢你,所以娶你。”   贾甄甄道:“是吗?怎么就喜欢了呢?”   是啊,怎么就突然喜欢了呢。   甄让看着贾甄甄,她怎么会突然这么问?难道是知道了什么?如果是的话,那只能是——   “情不知所起,乃一往情深。”   “你在骗我!”贾甄甄直接打断他的话,“你知道我是假公主,不是吗?你到底想干什么?贾姝方才告诉我,之前你和闵贵妃的对话,她都听到了,你说的清清楚楚,你知道我是假公主,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雨水淅淅沥沥砸下来。   甄让握紧手里的伞。   果然是贾姝听到了。   大意了。   他一低头,正好对上贾甄甄的视线,她眼底红了一片。   她是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好,都是在作假吗?   甄让脱口而出,“我……”   他眉头紧皱,想着陈帝,想着闵贵妃,良久,道:“其实你是阿拂,是我以前喜欢的姑娘,后来我在找阿拂的时候,发现了你的身份。”亡羊补牢一般的,他又道:“就是孟柳那次。”   贾甄甄并不信。   但她还是笑道:“甄大人,你以前不喜欢我,后来发现我是阿拂,就喜欢了?真是……”   她摇摇头。   真是可笑啊!   不是的!   甄让心里这么想着,他上一世就喜欢贾甄甄,只是所有的事情一瞬间压下来,他们之间总是有些那么多的误会,一个尚且没有解开,另一个又出现了。   而后,到最后,贾甄甄忽而就走了。   他赶到的时候,贾甄甄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倒在她怀里,要的,居然是一封和离书。   她活着的时候,总是调皮捣蛋。   她问他要过很多的东西,比如婚事,比如时间,比如……   那些太多的事情,在她去世以后,他一个人孤寂地活着,直到,他重生了——   他一睁开眼睛,就是她和孟柳在对簿公堂。   “甄甄,”甄让道:“我并非只因为你是阿拂,所以才会要娶你。”   “是吗?”   “甄甄,我想护着阿拂,但是,我分得清你和阿拂,我查到你小时候入宫以后,失去了这部分的记忆,”甄让顿了一下,道:“其实我也想过想让你想起来,但后来,我知道,你是你,阿拂是阿拂。”   贾甄甄猜到甄让不会说自己是重生的,毕竟这话听着太不靠谱了。   但是今晚倒是炸出了另一个事情。   贾甄甄觉得有些累。   “我是阿拂……”贾甄甄淡淡笑着摇摇头。   上一世,她也在纠结,那个甄让心上的姑娘,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子,但这一世,她的心在甄让身上之后,就不再想这个事情了,谁知道,答案揭开,居然是这样子。   贾甄甄道:“你查的我老底都掀出来了,你查出自己的身份了吗?”   甄让看着她目光,他不想再骗她了,便如实道:“我与你身份相反,林姑姑已经知道了。”   “什么?!”   “你别怪林姑姑,上次要入宫救你,我虽然是驸马,但终究是外男,当时林姑姑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那次入宫才会那么顺利、”   怪不得,怪不得,从那以后,林姑姑总是劝她和甄让好好的。   “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贾甄甄道:“你到底想做什么?!直说了吧。”   “甄甄,我想要皇位。”   这不就结了。   贾甄甄心里了然,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他母妃去世的那样孤寂,他想用点手段拿到皇位,没什么大不了的。   甄让道:“上次去内宫救你,我同陛下坦白了身份。”   贾甄甄看着甄让,他眉心微蹙,似是很愧疚,但是有什么好愧疚的?   贾甄甄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东西本来就是你的,我该还给你。是我享了你的荣华富贵。”   “不。”甄让道:“是你受了我的苦。”   甄让道:“甄甄,我们还想上次说好的那样行吗?我帮你争皇位,然后——”   然后你一直好好的,坐在权利巅峰,平安百年。   贾甄甄却想的是,然后,我将皇位还给你。   “好。”贾甄甄道:“有什么不好呢?”   在贾姝说些话的时候,贾甄甄是震惊的,在猜到甄让是重生的时候,贾甄甄也是震惊的,但所有的震惊,真的等她平静下来再去看,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但是,她做不到释然,上一辈子,自己那样死的寂寥无声。   甄让重生了,竟然一直瞒着自己。   甄让道:“甄甄……”   他害怕这样的贾甄甄,厄长的沉默,让他不知道贾甄甄到底在想些什么。   “甄甄,你说话。”甄让的语气几乎带上了祈求,他想伸手去扯扯贾甄甄的袖子,却不敢动。   两人对立。   贾甄甄望着他的侧脸,雨水淅淅沥沥,一切都有些模糊,她脑子也有些发涨。   她道:“甄让,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还是……   她还是不能原谅,但甄让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甄让长吸一口气,道:“好,那……”   “今夜你带惊蛰回去吧,”贾甄甄道:“我留在闵家。”   明明没有吵架,甄让却觉得比吵了一架还让他觉得难过。   他送贾甄甄到闵家,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到门口遇见闵思琢,闵思琢有些诧异,“甄甄,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今夜不了。”贾甄甄似是疲倦极了,道:“你让人收拾下,我今夜暂时住在你这儿。”   “那甄让……”   甄让垂着眼睫,道:“我回府去。”   闵思琢立马猜到他们两个吵架了,但是他看两个人这种状态,也不好劝架,便道:“好吧。”   贾甄甄没有回头,跟着闵思琢直接走了。   甄让站在原地,望着贾甄甄走远的方向。   夜里雨水淅沥,一溜儿的白灯笼下,贾甄甄的身姿单薄,惊蛰走过来,悄声问:“大人,怎么了这是……”   甄让扭头,眉眼锋利,他似是一瞬间下定注意,道:“随我入宫,我要见陈帝!” 第八十五章 (二更)   夜色已经深了, 陈帝却还没有歇息。   案桌上的公文多的批不完,大监小声劝他,“陛下, 不若先歇息吧。”   “九公主呢?”陈帝揉揉眉心,并不怎么关切地问, “她回来了吗?”   “还没有,今夜宫门不下匙,九公主不管多晚回来,都能进宫的, 陛下不必忧心。”   “忧心?”   陈帝摇摇头,他才不忧心贾姝。   堂堂一个公主,胆敢跟一个小小内侍厮混在一块, 那个时候陈帝几乎下了杀心, 但是闵贵妃已经没了,她只有这一个女儿,所以陈帝才放了贾姝一马。   但内宫里的消息,一瞬间传开来。   陈帝问,“方鹤的事情, 查出来了吗?”   “是……”大监迟疑一下,打量一下陈帝的神色, 道:“是四公主让驸马散布的消息。”   “四驸马?”   陈帝笑了,这个贾敏还真是爱自作聪明。   大监道:“陛下,皖南多是经商之人,您这么做, 会不会……”   “寒了他们心?”陈帝沉声道。   大监立刻吓得跪下,浑身瑟瑟发抖,“是奴才僭越了。”   “跟你没关系。”陈帝扔了手里的朱笔, 想了想朝身后仰去,道:“皖南是朕的一块心病,迟早要动,谁让贾敏总是手不干净,她不懂得审时度势,朕便亲手教她。”   陈帝道:“段衡是朕给她的,皖南也是,但朕想要收回,也是随时要收回的。她怎么就不能学学贾甄甄……”   陈帝叹口气。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传令,说是甄让来了。   陈帝惊讶,“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雨这么大,而且这么晚了,他莫非是想讨闵相的公道?!   陈帝眉心微蹙,拾起朱笔放在一边的笔洗上,道:“福禄,你出去接他,让他换一身衣服,不要着凉了。”   “是。”   大监正要退下去,陈帝又道:“他是跟九公主一块来的?”   甄让的身份暂时没有揭开,他一贯谨慎,不可能这么夜里带着人闯进来。   大监出去询问了一下,外间的侍卫道:“甄大人是护送九公主的马车回来的,九公主已经回宫了,甄大人说有要事,想来见陛下。”   大监望着茫茫雨帘中跪着的两个人,一个是甄让,一个是惊蛰。   大监拿捏不住陈帝的意思,便道:“先带甄大人去换身干净衣服!而后再带过来,至于九公主,让太医去看看,千万不要病又重了。”   “是。”侍卫匆匆走了。   大监转进内殿来,道:“陛下,甄大人确实是跟着九公主一块来的。”   “嗯。”   过了一会儿,甄让进殿来。   殿内暖烘烘的,只有陈帝一人在批阅公文,暖黄色的烛火散在他身上,显得老态龙钟,他再是个上位者,也不可能真的活到万岁。   上辈子,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么可能跟贾甄甄走到那一步!   甄让一瞬间觉得自己手指发痒。   陈帝此人,真的是一个父亲吗?   但他现在还不能动陈帝,不过迟早的事情。   甄让跪下去,主动请愿,“父皇,儿臣想自请去皖南一趟,收尾闵相的事情。”   闵相死的如此不明白不白。   贾甄甄现在也不想见自己,不如就先去皖南,查清这件事情。   陈帝听到甄让的称呼,顿觉喉头发涩。   甄让从来没有这样喊过他,他以为还要再等一等,却不料,这么快。   陈帝垂着眼睑,道:“好。”   ***   贾甄甄一晚上都没睡好,噩梦一个接一个,全都是上辈子的记忆。   有她身份曝光那日,闵贵妃想杀了她永绝后患时,一身风雪而来的甄让,挥手打掉她手中的酒毒,挡在她身前,眼神锐利道:她既是顶替了我的身份,那便该交由我处置才是”,的场景。   有她被囚在甄家后院,日复一日等甄让来见她的场景。   有她写清楚所有事情原委,拜托甄妩将信送给甄让,却等来一杯毒酒,甄妩说:“哥哥说,这就是他的答案”的场景。   第二天醒来时,贾甄甄整个人像被霜打过的茄子,眼下的乌青脂粉都遮不住。   “闵家这边的事有我在就行了,公主何必也跟着在这儿守着?”   贾甄甄看着絮絮叨叨的林姑姑,心里突然就动了气。   她那么信任林姑姑,可林姑姑却和甄让串通一气,连她也骗!   “闵思琢是我朋友,闵相现在没了,我不在这儿陪他,我要去哪儿?我能去哪儿?还是说,我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经过你的同意?!”   林姑姑顿了一下,不明白贾甄甄为什么这么说,但尊卑有别,见贾甄甄动了怒,当即跪下去请罪,“奴婢不敢。”   见林姑姑跪了下去,后面的指责,贾甄甄瞬间说不出来了。   更何况,上辈子她身份曝光后,守在她身边的,只有林姑姑一个人。   她来揽华殿,其实是为了真正的‘六公主’。   她会帮甄让瞒着自己,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姑姑,你起来,”贾甄甄从椅子上滑下来,扶起林姑姑,“我昨晚没睡好,闵家又这样,心里有些着急,说话没过脑子,姑姑,你别放在心上。”   林姑姑摇摇头,见贾甄甄眼眶泛红的样子,正想问她和甄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时,闵思琢从外面进来道:“甄让来了,你要不要去见他?”   “不见。”贾甄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上辈子,她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等着甄让来见她。   可甄让一直没来。   这件事,一直是贾甄甄心里的结。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见他。   “好吧!我让人去回了他。”   闵思琢挥了挥手,一个小厮就麻溜跑了出去。   此时时辰尚早,闵家并无拜祭的人,守灵的几个小厮正摇头晃脑的打瞌睡。   “你当真要去皖南?”傅子垣这个得到消息,当即赶了过来,“是皇上让你去的?还是你自动请缨的?”   “我自己。”   “你疯了!”傅子垣没忍住脾气,声音惊醒了灵堂打瞌睡的小厮。   两个小厮面色慌张跪好,又规规矩矩给闵相烧着银锭子。   “段衡出自皖南,贾敏早就将那地方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她能除掉闵相,自然也能除掉你,你这个时候去,简直是在自找死路!”   甄让正要答话时,一个小厮步履匆促过来。   那小厮是个一根筋,便直直说道:“我家少爷问了六公主,六公主说不见。”   甄让眼里的光暗了暗,旋即又道:“我知道了,你替我转告六公主,就说我去皖南了,让她多保重!”   小厮应声离开,傅子垣瞬间憋不住了,扯着甄让朝府门外走,一路上低吼道:“就因为她跟闵思琢是好友,所以明知道皖南是龙潭虎穴,你也要去查闵相的死因是不是?”   “我……”   傅子垣粗暴打断甄让的话,“闵相一个外人死了,你都能这么迫不及待的替他讨回公道,那我们傅家满门呢?你可曾想过替他们讨回公道?”   “想过。”甄让神色毫无闪躲。   傅子垣冷笑一声,“嗬,想过?!那甄大人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为我们那些死去的亲人讨回公道?”   “还没到时候。”   “还没到时候?”傅子垣暴怒,一脚踹开花盆,冷笑一声,“你是觉得等我们所有的仇人都寿终正寝了,才算到时候吗?!”   傅家当年的事情,是傅子垣心里的一根刺。   一提到这个,他情绪就会失控。   “傅子垣,死的人,我们会替他们讨回公道,可是它不该排在第一……”   “排在第一的是你的甄甄是吧?她就是个……”   “傅子垣!”甄让怒喝一声,下颌紧绷,眼神冷若冰霜,“活人永远都比死人重要,你首先得保护好活着的人,才能为死去的人报仇!”   甄让此行去皖南得一段时间,他不在盛京这段时间,能保护贾甄甄他们的,只有傅子垣。   可现在看到傅子垣这样,他有些不放心。   翻身上马要走时,甄让又扭头冲惊蛰道:“你留下来保护六公主。”   “公子……”   惊蛰不放心甄让,想说话,却被甄让抬手打断了。   “甄甄是我的命,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你得拼尽全力替我保护好她。”   站在台阶上的傅子垣冷笑一声,知道甄让这话既是说给惊蛰听的,也是说给他听的。   这边甄让刚走,前去回话的小厮也刚将他的话带到。   “什么?!他去皖南了?”贾甄甄蹭的一下站起来。   上辈子,她不记得有皖南这一茬。   而且闵相前脚刚死在皖南,后脚他又去,他是不要命了吗?!   “他去皖南干什么?”贾甄甄盯着小厮。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你若现在去问,还能追得上人。”闵思琢在旁幽幽开口。   贾甄甄犹豫了两个弹指,迅速坐下了,“他爱去哪儿去哪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啧,你们俩吵架了?!”   压根就没吵起来,算什么吵架。   贾甄甄凶巴巴道:“没有。”   如果是以前的闵思琢,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可经历过这么多变故之后,他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如果对方不想说,就没必要一直问。   “你和姝儿是怎么回事?昨晚吵的那么凶?”贾甄甄不想再想甄让,随口起了个话题。   “嗐,就……”   “闵思琢,难道你不知道,你一胡诌,就会不自觉扇扇子吗?”贾甄甄直勾勾看着闵思琢。   没带扇子,不自觉扇袖子的闵思琢手一顿,表情有些尴尬。   “如果你不想说,我不勉强,只是甄让此去皖南,我……”   嘴上说着不担心,但心里却是骗不了人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闵思琢没有犹豫便说了,“姝儿说,她听到,皖南的折子其实私下早就送到了皇上那里,是皇上一直压着没动,后来赶上我死这件事,皇上才借题发挥,将我父亲去收拾烂摊子了。”   所以,对闵相下手的人是陈帝?!   如果是陈帝,那甄让此行就不会有事。   贾甄甄这才松了一口气。   “闵相这事,你打算怎么做?”贾甄甄去看闵思琢。   若这事是陈帝干的,闵思琢想报仇,简直是自寻死路。   她不想让闵思琢出事。   贾甄甄眼里的关切让闵思琢心下一暖,他笑了笑:“先办完我爹的丧事再说吧!”   两人正说着话,小厮进来说,有同僚来祭拜了,闵思琢出去招待宾客,贾甄甄则留在内院,帮衬着林姑姑管理府上调度。   原本贾甄甄是跟甄让吵架,才不想回甄家的。   如今甄让走了,回去也是她一个人,贾甄甄便还是住在闵家。   因闵思琢早早进宫求了陈帝,允他和贾姝在热孝内成婚,是以闵相停灵这几日,贾姝也日日出宫来闵家。   自从那晚说开之后,她们姐妹俩倒没以前那么拘束了,相处起来也舒服了许多。   直到闵相下葬后,贾姝离开闵家前,忍不住握住贾甄甄的手,小声道:“六姐,若是你想离开盛京,你就托人告诉我一声,母妃留给我的人,还有一部分活着,我让他们帮你。”   “傻丫头,”贾甄甄拍了拍她的脑袋,“放心,六姐心里有数,倒是你,在宫里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事就传信出来。”   两姐妹说了会儿话,贾姝才依依不舍走了。   贾甄甄转过身,就看到一身孝衫的闵思琢倚靠在府门前的廊柱下,眼脸低垂,呢喃道:“以后,我就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贾甄甄心里一阵酸涩,快步走上前去,狠狠拍了他一巴掌,“说什么浑话呢!我和姝儿不还在吗?再说了,现在丧事办完了,也该准备你和姝儿的婚事了,到时候有你忙得了。”   “忙!是该忙了!”闵思琢眼里有寒光一闪而过,在贾甄甄还没看见的时候,又笑道,“哎,要不你别干脆别走了,就住我府上,替我筹备筹备婚事。”   “你想得美!我得回我的安乐窝享福了!”   甄让如今不在盛京了,甄家不能一直没人。   再说了,她如今已经成亲了,断然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了。   知道闵家没有主事的人,临上马车前,贾甄甄又道:“行了,我会让林姑姑过来帮衬的。”   “嘿嘿,谢六公主。”   其实自从甄让走后,贾甄甄就没睡过一晚上好觉。   她老是能梦到上辈子的事,心里一直过不了那个坎。   现在回到甄家,看着她和甄让曾经住过的地方,心里却反倒没那么的不快了。   连日来的疲惫一瞬间涌了上来,贾甄甄困的不行,当即就爬上床睡了。   这一次,她出乎意料,没梦到上辈子的事情,反倒梦到了那次甄让吃醋,她和闵思琢去花楼的事情,把她摁在床上差点这样那样的事情。   梦里一切都十分逼真,贾甄甄甚至能感受到甄让身上的烫意。   她下意识吼了一句:“我来月信了!”   吼完之后,贾甄甄瞬间被惊醒了,一骨碌爬起来,就觉得小腹涨涨的。   她瞬间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她月信又来了!   贾甄甄生无可恋换了身衣裳,暖炉红糖姜水话本子一溜儿备齐全后,她就舒服的窝在床上,决定就算天塌了她都不下床。   结果,天没塌,金家却先出事了。 第八十六章 (一更)   一睁开眼睛, 贾甄甄就听到金宴盏又被抓起来的消息。   这次与上次不同。   上次金宴盏是冲撞了宫中的人,直接被侍卫拿进了宫,尚且有贾甄甄求情的余地, 这次却是——   “公主,是有人上京来告御状, 说金小姐贩卖私盐!”   听着惊蛰的回禀,贾甄甄瞬间浑身的血凉了个透彻。   经商的人,十有八九手脚都不干净,但是鲜少有被捅出来。   一是, 他们关系断开的干净,就算出事,一般也不会捅到最受益的人面前, 二是, 层层盘剥,利益错综复杂,众人保举,人人受益,如非百姓受害严重, 一般也不会成为大案。   惊蛰手足无措,道:“公主, 那个人有理有据,不但将金小姐给水岸过路的票引拿出来,还将几方匪盗和地方私盐贩子的供词拿到了手。”   金小姐这次,怕是危险了。   林姑姑也皱眉, “金小姐怎么说?”   惊蛰道:“牢里进不去,那人说因为这件事,他们百姓和商人之间起了争执, 商人放火烧铺子,实则是故意烧他们的住宅,他们有不少人被烧死烧伤。”   “什么?!”贾甄甄吃了一惊,一旦牵扯到人命,那就可不是小案子了。   贾甄甄问道:“这个案子的主审人是谁?”   “暂时金小姐被关押在大理寺,”惊蛰道:“其余的,打听不出来,只知道金小姐暂时还没有吃什么苦头。”   “哦,那就好。”贾甄甄松一口气。   金宴盏做生意,贾甄甄知道她的手上肯定不干净,本朝律例多得是可以钻空子的地方,只要银钱打点到位,实在不是问题,所以贾甄甄也没有想过提醒金宴盏。   但只要有人想点出来,就能一眼看出来。   比如上次的斗诗,罗萍一介文人都看出来猫腻。   但是贩卖私盐,是要全家受刑的。   金宴盏断不会如此糊涂啊……   贾甄甄在脑子里迅速过着,一时间没了主意,金家是多年累积的财富,人脉宽而广,不至于一下子就翻了船。   贾甄甄问惊蛰,“你觉得呢,这件事金家是不是冤枉的?”   惊蛰如实说了,“我在打听的时候,道上的人说,这告状的人,一路走得十分顺利,不像一个平头百姓,倒像是京城中有人在保举他,但是背后的人是谁,一时半会查不出来,就算查出来也没用,金小姐的案子,上边震怒,着不日便要查,早上钦差便去查看了……”   林姑姑道:“上边信了?”   惊蛰道:“认证物证俱全,实在……”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贾甄甄。   贾甄甄正要说话,顿时觉得小腹一痛。   “嘶——”真是要命!   惊蛰不明所以,顿时慌了,“公主你没事吧?”   贾甄甄反应迅敏,“不许告诉甄让!”   甄让此去皖南,哪怕是陈帝的命令,但是贾敏的手伸的那么长,实在不由得贾甄甄不担心他,但是闵相的事情又确实需要一个解释。   甄让去皖南,一半是出于私情,一半是出于皇命。   贾甄甄软了口气,“别告诉他乱了他的神,皖南不比盛京,人多眼杂的,本就容易出事,万一他分神,我没事。”   惊蛰应一声,又问,“那现在呢?金小姐的事情……”   贾甄甄忍着涨疼,道:“金公子是不是也被拿走了?”   “是。”   金家已经没人了,剩下的几个叔公贾甄甄并不熟悉。   而且这次的命令来的这么迅猛,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猝不及防,那些人肯定忙着各扫庭前雪。   还有谁呢……   有了!   贾甄甄吩咐惊蛰,“你去将傅子垣叫过来,直接告诉他,就说是因为金家的事情。”   惊蛰领命去了。   林姑姑却是叹口气,道:“公主,金小姐的事情出的实在突然,您没想过,是谁在背后算计?”   贾甄甄想了。   但是她并不了解金家在京城的人脉,她只能按照自己和金宴盏交集的人,来判断出几个人。   首先陈帝,金宴竹是影卫,结果却失手了,陈帝不管是为了以后东窗事发还是责罚金宴竹,动金家都说得过去。   然后是闵思琢,闵思琢如果知道影卫是金宴竹,给金家动手实在是顺其自然,但好歹金宴盏还夹在中间,贾甄甄觉得闵思琢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再次,还有贾敏,贾敏对皇位野心勃勃,段衡的金簪事情尚且刚过去,她想要动贾甄甄,但贾甄甄这边被甄让保护的毫无破绽,从金宴盏出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但皖南尚且处于水深火热,贾敏该不会这么顾头不顾尾才是……   贾甄甄摇摇头,道:“先见过傅子垣再说吧。”   ***   金家遭劫难实在是太突然。   金宴盏早上刚洗漱完准备去查账,官府的人突然就上了门,抓了金宴盏不算,将金宴竹也抓了。   此刻关在牢狱里,金宴盏用头上金钗贿赂了狱卒,才成功见到了金宴竹。   不过一早上,金宴竹似乎被人拿走了精气神,双眼下唯有淤青。   “哥!”金宴盏小声惊呼,“你怎么了?!”   金宴竹睁开眼睛,看着金宴盏,她一身华贵的衣裳,在茅草里滚了一早上,哪里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他是疼这个妹妹的。   父母双亡以后,他便和金宴盏相依为命。   “阿盏,”金宴竹声音哽咽,“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情,我好着呢!”   金宴盏从小就是一个人精,不仅算账起来脑瓜清楚,想主意也是一顶一,但在读书上,却是一窍不通。   金宴竹道:“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他只能这么问金宴盏。   两人在被押解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罪名,但金宴竹想亲口确认一下。   虽然因为闵思琢的事情,两个人之间有了隔阂,金宴盏一直不愿意搭理金宴竹,但此时两人都被下狱,金宴盏能主动想办法来见自己,说明她已经消气了。   金宴盏道:“他说的那个人,我实在没有印象,虽然我确实有走水路夹带私货,不过不多啊,除非这人认识官府的人,不然不会这么巧人证物证都拿到手,那些官兵收了我的钱,我都是有把柄在的。”   “我明白了。”金宴竹合了眼睛。   “怎么了?”金宴盏迅速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你的意思是,是哪位?”   金宴盏竖着手指朝天上指了指。   金宴竹不答话。   金宴盏肩膀耷拉下来,道:“那就没办法了,他要动作,谁能管得住,上次甄甄能救我一次,那是因为只是内宫的事情,这次如果他要灭了金家,甄甄怎么挡得住,那是百姓的性命啊……”   金宴盏长舒一口气,认命了。   “哎,哥,你还想吃什么不?趁着咱这两天还有点人形,吃好喝好。”金宴盏道:“我身上还有点首饰,能够咱两好好过几天。”   金宴竹只觉得心里愤怒而悲凉。   陈帝下的手也太重了!   金宴竹给陈帝做事,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就是为了保着金家。   他吃了那么多苦头,结果最后……   “阿盏,你恨我吗?”金宴竹还是想问问,对闵思琢下手的时候,金宴竹就已经想到了金宴盏知道以后的样子,但是他别无选择不是吗。   事到如今,他反而释然了。   “阿盏,其实我……”金宴竹喉头滚动,还想说话,却被金宴盏打断了。   金宴盏一边扯着衣服上的稻草,一边有气无力道:“哥,我知道咱们家的生意顺利,你是出了力气的,但是我一直不愿意往你身上想,你成了白身以后,我倒是松了一口气,以为你从此就能做自己,不再受官场钳制。”   金宴盏无力地笑笑,“但是每次你看着甄让的官袍,我都能看出来你眼里的光,哥,你想做官,是吗?”   “是也不是。”金宴竹道:“我想做官为民请命,但是当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却是一个豺狼,但我已经入了朝中,被他选中,我就没办法选择了……”   “是因为我吗?”   金宴竹喉头滚动了片刻,缓缓点头,“但不全是。”   “哥,”金宴盏道:“我们来猜一猜,这次我们到底会不会有事。”   金宴竹淡淡笑了,“你不是已经觉得……”   “还有甄甄啊,再说了,还有傅子垣那个狗男人!”   金宴竹道:“如果是他的意思,你跟我出不去这里的。”   “他又怎么了?!”金宴盏道:“他只是坐在那个位置上而已,甄甄总有一天也会坐在那个位置上。”   金宴竹微微怔住,“阿盏……”   金宴竹读的圣贤书,只教会金宴竹尊君为上,哪怕他也觉得君非君,但后来为了保住金家,他还是去做了影卫。他从来没想过,想将这人换了。   金宴盏道:“凭良心说,哥,你觉得甄甄怎么样?”   “她敢入内宫救你,有义,她能为闵思琢对峙贾敏,有情,她去给灾民施粥,也态度和善,甚是同情他们,能够与民共情,她自小出身宫内,品行高洁……”   “那不就结了!”金宴盏道:“甄甄怎么就不行了呢?”   金宴竹道:“阿盏,你忘了,要做一个好皇帝,光有这些是不够的,必要时候,你得心狠手辣,不可妇人之仁。”   金宴盏脱口而出,“那不还有甄让呢吗?”   金宴竹怔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心里有些酸涩,却是微微笑了,“是啊,还有甄让。甄让确实可以,上次他对甄妩下手,那么果脆。”   外面在走进来一个衙役,见他两凑在一块说话,衙役道:“起来了起来了。”   两人才要分开,衙役已经小声道:“我传将军的命令,来问金小姐一句话,此事是真是假?”   果然!援兵这不就到了!   金宴盏道:“半真半假。”   衙役微微楞了一下,便出去了。   金宴竹诧异,金宴盏道:“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傅子垣的人,再说了,半真半假,傅子垣知道这个,就能去查查了,说得太多,隔墙有耳。”   金宴盏叹口气,耷拉着脑袋道:“我已经进来了,他能救的了我就救,救不了就算了,别把他也搭进来。”   ***   傅子垣和贾甄甄就等着离牢狱不远的茶楼里。   衙役这么来报了以后,傅子垣顿觉七窍生烟,随后又点点头,“还好她聪明,看来也不会在牢里怎么样。”   贾甄甄问衙役,“她怎么样?”   衙役道:“吃得好睡得好,她贿赂了其他人,现在跟金公子在一块,我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在说话。”   “说话?”贾甄甄失笑,这确实是金宴盏能做出来的事情。   傅子垣道:“我知道了,你在牢里看着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回禀。”   “是。”   衙役走了。   傅子垣道:“这次的事情,你说该怎么办?”   甄让不在京城,贾甄甄只能跟傅子垣商量,但上辈子的事情,贾甄甄对傅子垣依旧有戒心,两人合力救金家可以,但别的事情,贾甄甄不会跟他掺和。   现在首先确定了金宴竹和金宴盏人没事,接下去,就要去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幕后搞鬼,以及大理寺那边的进展。   贾甄甄道:“我入宫一趟,去看看宫里的口风,大理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傅子垣点头,“没问题。”   他其实一直觉得贾甄甄只是个躲在甄让身后的怂包,但这次的事情看来,她并非无勇无谋。   傅子垣道:“这次救阿盏的事情,傅某多谢公主了。”   贾甄甄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笑笑,两人正要分开,却见楼下闵思琢骑着马正路过。   贾甄甄诧异,“思琢这个时候干嘛?”   傅子垣道:“他跟九公主的婚事提上日程,这应该是入宫去的。今天早上,早朝的时候,陈帝还说起了这件事情,公主大婚,毕竟是大事。”   贾甄甄道:“也是。”   她对闵思琢和贾姝的婚事是没报什么希望,但现在贾姝因为方鹤的事情满头包,闵思琢又因为闵相死了急需一个身份。   这场大婚,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好的。   贾甄甄道:“就这样吧,分头行动,我进宫了。”   贾甄甄对惊蛰道:“喊住思琢,我跟他一块进宫。” 第八十七章 (二更)   贾甄甄从茶楼里出来, 闵思琢探头出来揶揄。   “甄让这才走几天啊!你怎么又跟傅子垣混到一起了?”   “什么叫混到一起了,注意你的用词啊!”贾甄甄瞪了他一眼,“你是进宫呢吧!一起走。”   说完, 没等闵思琢拒绝,就直接掀帘上来, 推搡道:“外面风大,你坐外面去!”   “既然怕冷,好好待府里不好吗?干嘛非要出门!”   贾甄甄趾高气扬看着闵思琢:“本公主乐意!你有意见?!”   “不敢有。”闵思琢识趣挪到了外面。   寒风卷起车帘,隐约能看到街上有小贩在卖橘子。   贾甄甄抱紧手中的汤婆子, 讷讷道:以往每年秋冬的时候,阿盏都会让金家的货船,从淮南给我们带几筐金桔的。”   “嗯, 今年怕是不行了。”   闵思琢说这话时, 表情淡淡的。   贾甄甄一时吃不准,金家的事情,跟他有没有关系。   “思琢,你知道……是谁对你下手的吗?”   闵思琢点头:“金宴竹。”   “你都知道了?”   “嗯,我还知道他是君命难违。”   贾甄甄微愕。   闵思琢这些日子, 不是一直在忙闵相葬礼的事情吗?   他怎么会查到……   “好歹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可能连谁想杀自己都不知道吧?”   贾甄甄怔怔看着闵思琢。   以前总没正形的骚包花孔雀, 在经历丧父之痛后,瞬间长成了一个大人。   素衣白裳坐在她身边时,像她认识的那个闵思琢,又不像。   “思琢……”   贾甄甄想说, 让他放过金家,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来了。   她现在劝闵思琢放过金家, 可当初金宴竹奉命杀闵思琢的时候,可曾放过他?   若不是那几个死侍拼死相救,闵思琢早就死了。   他死里逃生,想回来复仇,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是,可是……   “可是阿盏是无辜的,她知道这件事后,和金宴竹几乎反目成仇了。”   “我什么时候说金宴盏有罪了?”闵思琢奇怪看了贾甄甄一眼,“再说了,杀我这件事,金宴竹是君命难违,我不怪他。”   “当真?!”   “比金子都真!”说着,有下人递了橘子进来,闵思琢一股脑全塞给贾甄甄,“行了,今年金宴盏的橘子你是等不到了,拿这个解解馋吧!”   之后,两人插科打诨说了些别的,马车一路行至宫门口,两人才分开。   闵思琢去见陈帝,贾甄甄则去见贾姝。   “姑姑,金家这事,你怎么看?”   “闵少爷和金小姐关系交好,应该不会对她动手。”   贾甄甄叹了口气,她也是这么想的。   就算闵思琢想要报仇,他对付金宴竹一个人就可以,为什么要拖金宴盏下水?!   难不成这事当真是陈帝干的?!   若真是陈帝干的,那这事就棘手了。   “算算日子,驸马走了有七八天了,这两天应该就有信到了。”林姑姑随口道。   贾甄甄道:“谁稀罕他的信了。”   说完,快步走了。   林姑姑诧异,这是怎么了?真吵架了?   贾甄甄嘴上说着不稀罕,可在回到甄家的时候,就想甄让了。   甄让在的时候,万事都有他扛,现在他刚走,金家就出事了。   她应该应付起来很吃力。   “臭甄让,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   贾甄甄揪着帕子,小声嘟囔,“你要是再不赶紧办完事滚回来,你就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追上来的林姑姑听到这话,瞬间心安了。   合着不是吵架了,是想驸马了。   回府,她得让惊蛰偷偷给驸马写信,告诉他。   贾甄甄嘴上碎碎念,冷不丁就撞到了一个人,当即没好气吼道:“放肆!你走路没长……”   “参见六公主。”被撞到的那人非常不敬的截了贾甄甄的话。   贾甄甄眉梢挑起,见是熟人,这才缓了语气,“姝儿呢?”   “九公主还在午憩。”   “那我进去等她。”贾甄甄进了内殿,才道,“你在宫中怎么样?”   “不怎样!”刚才还低眉顺眼的小宫女,一屁股坐到了贾甄甄对面。   “在公主面前,你这样成何体统!”   “没事,”贾甄甄止住了林姑姑的话,“姑姑,你帮我看着点,我跟方姑娘说几句话。”   林姑姑刚走,方知莲就憋不住了,“这破皇宫跟个牢笼一样,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还需要再委屈方姑娘一段时间了……”   “委屈我不怕,我怕的是为他人作嫁衣!”方知莲打断贾甄甄的话,直勾勾盯着她。   当初方知莲答应入宫,是贾甄甄承诺,她会想办法让贾姝和方鹤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贾甄甄叹了口气,“你入宫这段时间,应该也知道宫内危机四伏,姝儿只有和闵思琢成亲,才能顺利出宫。”   这话不假,可方知莲仍有顾虑。   “那万一你们假戏真做怎么办?”   “你不放心姝儿?”贾甄甄觉得有些好笑。   方知莲:“我是不放心那个什么琢!”   “那你大可放心,闵思琢娶姝儿也是权宜之计,他一直把姝儿当妹妹的。”   宫中到处都是别的人眼线,贾甄甄只能长话短说。   “我送你入宫,是要你保护姝儿,你在宫中这段时间,可有人对姝儿不利?”   “不利倒没有,就是有几个吃里扒外的,我本来想教训一下,但她不让。”   方知莲行走江湖多年,无论胆识武艺都过人,尤其她有一手顶好的医术。   宫中最不缺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所以贾甄甄才会将她送进宫来保护贾姝。   “不让你动手是对的,宫中所有的人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你……”   “六姐……”贾甄甄话还没说完,贾姝就拎着裙摆进来,急急道,“我听说了金小姐的事情,是冲着你来吗?”   “不一定,这事还没查出来。”贾甄甄拉着贾姝,见她气色好了不少,才放下心来,“六姐今天进宫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见状,方知莲非常识趣退了出去。   “姝儿,你上次跟闵思琢说,父皇早就知道皖南的事情,但他刻意压着密报,故意借闵思琢之死,让闵相过去的?”   “是,那天我陪父皇用午膳时,无意间看到的。”   贾姝攥了攥袖子,眼眶发红道,“母妃已经死了,我也无心帝位,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舅舅?”   “姝儿……”   “我知道的,隔墙有耳,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贾姝迅速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但是六姐,如果这次金家的事情是父皇做的,那他的目标可能就是你,你要小心提防。”   “你想多了!”贾甄甄拍了拍贾姝的手,“我一个假公主,父皇有什么好提防的?如果他真想对我动手,直接翻出我是假公主的身份,就能让我死无全尸了,他干嘛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好像也是。   贾姝被问住了,但很快,她又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一把攥住贾甄甄的手,急切道:“父皇的目的是你,也不是你,她想利用你,扳倒金家啊!”   贾甄甄想过这种可能。   但很快又被她推翻了。   金家富可敌国,陈国每年的税收,有四分之一都是金家贡献的。   她是个假公主,就算跟金家走的再近,也不会威胁到陈帝的皇位。   陈帝不会多此一举……   刚想到此处,贾甄甄心脏猛的一阵抽搐。   她怎么忘了!   她是个假公主,可甄让是真皇子啊!   她和金家走得近不会威胁到陈帝的皇位,可甄让皇子的身份会让陈帝忌惮。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全能说得通了。   “六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贾姝见贾甄甄面色惨白的模样,吓了一跳,正要去扶贾甄甄时,贾甄甄却踉跄站起来,双目无神就要朝外走。   “六姐,是出什么事了吗?”贾姝眼神惶恐看着贾甄甄。   贾甄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我想起府上还有件事,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贾甄甄踉跄出了贾姝的宫里。   看到方知莲在廊下站着,快步过去道:“方姑娘,你在宫里帮我盯紧一个人。”   方知莲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应了。   贾甄甄快步出了贾姝宫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平地摔了一跤。   “公主!”林姑姑眼疾手快扶住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事。”贾甄甄勉强站稳,用指甲抠着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子是陈帝的心病,甄让是他唯一的儿子。   就算他担心甄让威胁到他的帝位,也不会真的对他下狠手。   甄让去了皖南之后,金家才出事的,这一点也足以佐证。   这么一想,贾甄甄整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指尖松开时,掌心火辣辣的疼,贾甄甄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太过用力,将掌心都抠破了。   “我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杞人忧天了!”贾甄甄叹了一口气,吹着掌心。   更何况,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金家的事情是陈帝的。   所有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回到府上,林姑姑看到贾甄甄鲜血淋漓的掌心,当即板着脸呵斥。   贾甄甄好脾气的全应了。   正要上药时,惊蛰火急火燎跑进来:“公子来信了,公子来信。”   林姑姑刚挑起药膏,一回头,贾甄甄已经飞快在看信了。   顿时无奈笑笑,只好将药膏搁在一旁,问道:“驸马此行可一切都顺利?”   “他什么时候不顺利过!”贾甄甄小声嘟囔道,又将信的内容看了一遍,才折起来重新装了回去,坐下将手伸过去,让林姑姑继续给涂药。   “公主,您给公子回封信吧!信使还在外面等着呢!”惊蛰忍不住催促。   贾甄甄慢条斯理道:“不急。”   “公主……”惊蛰急的都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行了,我晚点写,写完了你亲自送去。”贾甄甄不逗他了。   虽说知道甄让此行没有危险,但贾甄甄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皖南,想让惊蛰过去帮衬着。   惊蛰眼里闪过一道光,旋即又暗了下去,“不,属下不能去,公子临走前交代过,让我留在盛京保护好您。”   “你别听他的,甄家我说了算!”贾甄甄冲惊蛰笑了笑,“赶早吧!你去收拾行李,我这就写信。”   惊蛰道:“公子临走之前,他告诉我说,”惊蛰轻咳一声,站直了身子,学着甄让的语气和动作,道:“甄甄是我的命,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你得拼尽全力,保护好她。”   一瞬间,贾甄甄从惊蛰的身上看到了甄让的样子。   甄让在离开京城的时候,想见自己一面,贾甄甄拒绝了,他留下惊蛰,贾甄甄虽然有些诧异,但也觉得已经习惯了,毕竟她平常逛街,甄让也会让惊蛰跟着自己。   但是他这么说……   贾甄甄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笑开了。   惊蛰觑着她神色,也笑了。   贾甄甄轻咳一声,正了神色,道:“我能有什么事情,我可是六公主呢!在这盛京之中,我很安全的,你让他不要担心我,我……”   贾甄甄说到一半,忽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惊蛰道:“行,我就这么回禀公子!”   贾甄甄垂着眼睑,轻声又补道:“你告诉他,让他注意安全,我在盛京等他从皖南回来,让他万事小心。”   “好!我知道了,我去了这么回话,公子肯定很高兴!”   甄让走的时候,明显是她们两个人刚吵了一架,现在自己带去贾甄甄的话,他们两个之间的矛盾肯定就解开的差不多了!   惊蛰行了一礼,道:“公主,那我去收拾了东西就走。”   “嗯,去吧,一路小心。”   惊蛰笑着出去了。   他一走,贾甄甄顿时松弛下来。   今天这一天,她跑的就没停过。   简直是身心俱疲,不过金宴盏……   侍女走进来,小声道:“公主,傅将军来了,他说,他查出来是谁了。”   这么快!   “让他先等在花亭,我马上就去!”   贾甄甄抬臂提腕,迅速写完了给甄让的信,交由侍女带去给惊蛰,而后她急匆匆去见傅子垣。 第八十八章 (一更)   等贾甄甄走到花亭, 远远就见傅子垣正站在那儿。   “挺有意思的。”傅子垣笑,“这是哪来的?”   侍女端着茶托站在一边,只是小声道:“傅将军, 您还是手下留情吧,这人公主很看重的……”   “看重?”傅子垣笑的不怀好意, “这人身上的刀伤一看就不简单!”   “奴婢……”侍女道:“将军有事可以去问公主,莫要难为奴婢……”   “好好好。”傅子垣摩挲着茶杯,道:“我不难为你,说吧, 公主,这人是谁。”   贾甄甄绕过层叠的花盆,就看到傅子垣脚正踩着一个人。   是上次段衡送来的乞丐。   他怎么跑出来了!   贾甄甄不动声色道:“傅将军, 这好歹是甄府, 不管他是谁,还请您高抬贵脚,毕竟现在是金家落难。”   扯到金宴盏,傅子垣总算气哼哼收了脚。   乞丐吓得一骨碌起来,躲到贾甄甄裙子边, 抓住她裙子呜呜呀呀的。   贾甄甄道:“林姑姑,先带他下去。”   林姑姑福了傅身, 带着乞丐走了。   贾甄甄扫一眼乞丐的背影,一回头,视线正跟傅子垣撞在一块,傅子垣好整以暇, “说吧,六公主,这什么情况啊, 你府里的侍女说,只是一个普通的下人,可我瞧着,却并不简单啊。”   贾甄甄道:“是吗?那傅将军看出了什么?”   “这人虽然疯了,当然,我也不知道他是装疯还是真疯,”傅子垣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淡淡道:“他从哪儿来,我想公主很清楚,甄让如今不在盛京,公主将这么一个人放在府里,如果被四公主发现,难免大做文章,依我看,不如暂时交给我,让我带回府里去。”   “你?”贾甄甄道:“被你带走,他还有几条命出你的府邸。”   傅子垣淡淡笑了。   贾甄甄道:“傅将军不必忧心,这人就是我从贾敏手里赌到的,四驸马段衡亲自送来的,哪怕是有事,也是贾敏那边先顶着,多谢傅将军为我操心了。”   这傅子垣倒是没想到,他看这人第一看就知道他身手不一般,于是出手试探了一下,果然,跟之前贾姝带上佛寺的是同一拨人。   傅子垣道:“好吧,是傅某多虑了。”   贾甄甄不想跟他来车轱辘话,只道:“你说你查出来了,是谁?”   “不管是谁,公主都能先保阿盏么?”   他这么一说,贾甄甄顿时心里警惕起来。   好半天,贾甄甄道:“你说吧。”   花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傅子垣活动下手,道:“是闵思琢。”   “什么?!”贾甄甄不可置信。   贾甄甄立马反驳,“不可能是思琢,我问过他了,他说不是他!你是不是查错了?肯定是错了!”   傅子垣冷笑,森白面皮上眉头松弛,却是看的贾甄甄心里发寒。   傅子垣道:“我信我的人,更何况——”   他抬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纸,扔在贾甄甄手肘边的桌子上,“这些东西,你一看就知道。”   贾甄甄赶紧抬手拿起来。   这些纸张中,有上京告状的人家中父母的供词,也有几张下了闵相官印的通关文牒。甚至还有钱庄老板的供词。   不少纸张都沾着血。   贾甄甄越看心里越慌,“这是你屈打成招的!”   “屈打成招?”傅子垣道:“公主不知道傅某的手段,如今是在盛京,所以厉虎拔牙,我在军中,雷霆手腕,如果不是顾忌到甄让,今日我就要拿着这些东西,去闵家把闵思琢抓出来,让他自己亲口承认!”   “你!”   “我怎么?”傅子垣直接站起来,道:“如果不是甄让的话,六公主,我对你不会这么客气,今日这证据我已经拿到手了,也送到你府上了!闵思琢手脚不干净,你该去问闵思琢,而不是一直问我这证词的来源!”   两人对峙。   林姑姑刚将乞丐送到他的卧房里,过来就见贾甄甄和傅子垣在吵架。   林姑姑赶紧出声,“公主。”   见有人来,傅子垣有所收敛了。   傅子垣坐回去,忽而吹来一阵风,树叶簌簌落下几片,桌子上的纸张也飞起来落在地上。   傅子垣坐着不动。   贾甄甄沉默了半晌,轻轻开口,“姑姑,收拾了这些纸,你跟我一起去闵家。”   傅子垣扫一眼贾甄甄。   林姑姑赶紧去捡纸张,她是宫里的老人,一看纸张上的官印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傅子垣道:“我不是逼你,但六公主,如果阿盏出事,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林姑姑立马道:“大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贾甄甄只觉得到现在还头晕目眩。   她微微抬手,喊住林姑姑,“姑姑,去准备吧,带上人,去闵家。”   带上人?!   贾甄甄眸光沉沉。   这是一笔烂账,根本没得算!   金宴竹做陈帝的影卫,去杀闵思琢,闵思琢大难不死回来报仇太正常了,可偏偏,金宴竹浑身干净没有下手的地方,而最好下手的是金家的生意,全都掌握在金宴盏手里,闵思琢动金宴盏实在无可厚非。   贾甄甄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会是他们两个人之前闹得你死我活。   “嘶——”贾甄甄倒吸口凉气。   偏偏自己的身体还不争气,一阵一阵抽抽地疼!   林姑姑道:“公主今日身体不适,还是改天……”   她看着贾甄甄都觉得心疼,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贾甄甄根本都没有停下来过,但偏偏,傅子垣还如此咄咄逼人。   “不必。”贾甄甄道:“阿盏在牢里多待一日,就要多吃一份苦头,去闵家吧。”   哪怕这笔账再难算,也得算清楚不是。   傅子垣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终于走了。   林姑姑皱眉,道:“傅将军今日来……”   “他是要我做选择,到底是阿盏还是选思琢。”   林姑姑道:“那公主觉得呢……”   贾甄甄道:“我不知道,如果是父皇还好,怎么偏偏是他们两个……”   贾甄甄一个头有两个大,但多说无益,贾甄甄道:“贾敏蠢蠢欲动,如今我跟贾敏旗鼓相当,傅子垣若是暗中倒戈相向,因为阿盏的事情和我对立,甄让的处境怕是会不好。”   林姑姑点点头。   “算了,先去看看思琢吧。”   ***   贾甄甄和林姑姑出门,马车才走到半道,却被人截住了。   “小六,好兴致,还到处玩儿呢。”   一听这声音,贾甄甄立刻知道是贾敏。   果然,马车帘子撩起,就是贾敏。   几日不见,贾敏脸上凶相更甚,一见贾甄甄,顿时都能冒火。   “怎么了?”贾甄甄懒懒问道。   “段衡呢!”   “什么?”贾甄甄诧异,旋即又皱起眉,“你要找自己驸马,不该在你府里找吗?”   “我找不到他……”贾敏脸上的慌乱一闪即逝,很快,她柳眉倒竖,拿着马鞭直直指着贾甄甄,“那一天晚上,他没有回府上,此后几天,音信全无,说,你当时跟他说了什么?!”   贾甄甄很快回味过来,贾敏说的怕是自己要金簪的那天。   贾甄甄问心无愧,道:“并没有说什么。”   “我不信!”   “随便你。”贾甄甄本来要放下马车帘子,却一抬眼对上贾敏气得发颤的模样,一瞬间仿佛看到上一世自己临死前甄妩的模样。   人爱不爱一个人,简直是写在脸上的,怎么可能装出来。   贾甄甄道:“那天晚上,他还了我东西,直接就走了,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去问罗萍,他当时也在场。”   “你当真没有说什么?!那他怎么会走,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四姐!”贾甄甄打断她的话,“四姐,在你心里,你将段衡当做什么?他没有娶你以前,和甄让齐名,也是个潇洒的少年郎,可是娶了你以后,自己成了什么样子,还有那次在赌坊,你一心求胜,可知道你将他的性命当做赌注的时候,他又在想什么……”   “他不过是我的一条狗,他有什么资格不愿意?!”   贾甄甄摇摇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四姐,段衡虽然娶你的时候你不同意,但那不是他的错,你与他婚后,他不仅将自己给了你,也将皖南给了你,现在……”   “我知道了!”贾敏疏忽打断贾甄甄的话。   啊?   这知道什么了?   贾甄甄还处于蒙圈的状态。   关于金簪的事情,贾甄甄从来没有自恋的想过是段衡喜欢自己。   贾甄甄在段衡和甄让最风光的时候就一直追着甄让跑,关于段衡的事情就自然也知道的不少。   段衡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两相对比,再加上贾敏说段衡的变化是从赌坊那夜开始的,贾甄甄一瞬间就明白了。   段衡与甄让一样的出身,甚至于他的出身还要高于甄让,结果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段衡是真的喜欢贾敏。   所以贾敏不明白段衡变化的原因,不过是她看着段衡的时间太久了,她已经习惯了段衡对她的好,一旦这份感情开始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她就会受不了。   贾敏道:“我不会放过你的!不管是因为哪件事!”   贾敏说完,骑着马就走了。   她身边跟着一堆侍卫,风卷残云一样走了,简直是南风过境。   贾甄甄看着贾敏骑马远去的背影,微微叹口气。   好在这个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贾甄甄跟林姑姑继续去闵家。   到闵家的时候,天色尚且没有暗,但闵家门前已经点起了白灯笼。   人走到灯笼下,能感觉森森冷意。   林姑姑道:“公主,确定要问?”   铁证如山,还有什么要问的?   闵思琢确实聪明,抓了个金宴盏措手不及,但是他到底不是傅子垣的对手。   如果换了一个文官来审理这个案子,陈帝因为金宴竹而推波助澜,金家最后的结果不会好,可惜——   贾甄甄道:“傅子垣还等着呢,我不来,他如果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林姑姑叹口气。   贾甄甄道:“走吧,姑姑。”   闵家的小厮立刻去通报,不过一刻,闵思琢就匆匆来了。   他病气尚且没有过去,人浑身透着一种病怏怏的脆弱。   隔了老远,见了贾甄甄,闵思琢便笑,“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思琢……”   贾甄甄一开口,闵思琢脚步就顿了一下。   他们是多年的好友,再清楚对方不过了。   闵思琢收敛了笑,对身边的侍从道:“都下去,没我的命令不许过来。”   小厮侍女鱼贯走了。   林姑姑对贾甄甄使个眼色,也走了。   偌大的正堂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贾甄甄道:“思琢,你为什么要骗我?是你动的手,不是吗?”   闵思琢并不否认。   贾甄甄能上门,他就心里有数。   闵思琢轻轻咳了两声,在一边坐下。   他发丝飘飞,在墨黑的夜里,显得明珠样的双眼璨璨生光,他叹息一样道:“甄甄,难道要我大方的放过他?”   “这……”   “如果不是我的死讯,我父亲怎么会拖着病体去皖南?那封血书……”   “是陈帝!”   闵思琢淡淡笑了,于深沉的夜色里,叹口气笑了。   他的声音幽幽的,似没有实体一般,随风飘散着,道:“可是甄甄,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我一直不想你卷进来,如果……”   “什么?”   闵思琢笑了,并不看贾甄甄,而是看向院子里的树木,道:“如果当时我没有逃婚就好了,待在盛京,斗鸡走狗,娶了姝儿,再过上几年,考取功名,在朝中能有立足之地,能为我父亲帮衬。”   寂寥夜色里,闵思琢合上双眼,“可是,没有如果,我父亲没了,我亲手扶棺出府的时候,我只剩下了我自己一个人。”   贾甄甄道:“你说的不错,我明白,但傅子垣虎视眈眈,他不会眼睁睁看着阿盏出事的……”   “我也没想。”闵思琢道:“冤有头,债有主,如果我真想对付阿盏,这次也不会做的如此草率。”   “什么?”贾甄甄微微皱眉,她忽而不大理解闵思琢的意思,“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闵思琢扭头,道:“自然是,敲山震虎。”   “什么?”   “我以为傅子垣查出来还得几天内,没想到这么快,得,今天晚上我会去打个招呼,明日一早阿盏就没事了,最多罚点银子。你回吧,甄甄……”   贾甄甄没料想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   贾甄甄一扭头,见闵思琢已经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瞬间生根发芽。   贾甄甄道:“思琢,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要你清楚明白的告诉我!”   “甄甄,我想那个位置上坐的人是你。” 第八十九章 (二更)   “吧嗒——”   贾甄甄手中的橘子掉到了地上。   她不可置信看着闵思琢。   他是在开玩笑吗?!   “思琢,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那个位置, 我……”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想让你坐上去。”   闵思琢打断贾甄甄的话, 目光灼灼望着她。   贾甄甄瞬间有些心慌。   上辈子,她确实想过争皇位。   但这辈子,她只想平平安安活着,对那个位置没有半分想法。   “甄甄, 皇上宠你,是因为你不争,可你要这样一直不争吗?”   “我……”   贾甄甄想说, 我他娘的争也没有啊!我就是个假公主啊!!!   闵思琢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不争,一旦四公主继位,我们这些人就都得死。”   这倒是。   贾敏生母早亡后,一直在冷宫长大,还是在及笄时, 才见了陈帝一面。   以前她面上装的和善,可贾甄甄知道, 贾敏在心里恨死她了。   毕竟她们都是公主,她在陈帝膝下承欢,而她却只能在冷宫吃馊菜冷饭度日。   再加上段衡的事情。   “不,如果你不争, 或许等不到四公主对我们下手,皇上就已经把我们赶尽杀绝了。”   贾甄甄猛的回神,“不会的,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们……”   “他是君,你护不住我们的 。”闵思琢摇头苦笑,撕心裂肺咳了起来。   “思琢……”   贾甄甄慌张倒了盅茶递过去,“都这么久了,你的身体怎么还是这样?”   “不碍事。”闵思琢虚弱笑笑。   原本丰神俊朗的少年郎,经过丧父之痛后,如今已是形销骨立了。   贾甄甄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就下来了,“思琢,你别做傻事,闵相的事情,我们要好好商议,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护住你和阿盏的。”   闵思琢握着茶盅的手颤了颤。   为了报仇,他已经伤害到了金宴盏,如今不该再把贾甄甄牵连进来了。   就算日后贾敏继位了,以甄让的手段,应该能保住她的。   闵思琢轻轻嗯了声,迅速转了话题,“我会放过金宴盏,可金宴竹是一定要死的。”   要是闵思琢杀了金宴竹,那他和金宴盏就真的成仇人了。   贾甄甄脑袋有些疼,“思琢,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我不想这样,但我没办法,金宴竹杀了我爹,我得报仇。”   贾甄甄长长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时,突然想起闵思琢话里的漏洞。   “什么叫金宴竹杀了闵相?”   贾甄甄一直以为,闵思琢对付金宴竹,是因为金宴竹杀了他,导致闵相死在了皖南。   可是现在,他说是金宴竹杀了闵相?!   “我爹死的前几天,金宴竹离开了盛京。”闵思琢脸上皆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也不能证明,闵相是他杀的啊!”   闵思琢冷笑一声,“皇上先是杀了我,又借我之死让去爹去皖南,就是想让我爹悄无声息死在皖南,而作为影卫的金宴竹,在我爹死前,又刚好出离开了盛京,甄甄,你告诉我,不是他动的手,是谁动的手?”   “虽然一切听着合理,但是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金宴竹杀了闵相!”贾甄甄总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证据?!你问我要证据?!”闵思琢森白的面皮上皆是阴鸷,“所有的证据,都说我爹是经历了丧子之痛,再加上去皖南水土不服才没了的,可我平安之后,第一时间就给我爹传了密信,我爹死前,他是知道,我还活着的。”   “思琢……”   “甄甄,那是我爹,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金宴竹杀我是君命难违,看在他和金宴盏交情的份儿上,我不怪他,可他不该对我爹动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闵思琢厉声截了贾甄甄的话,猩红的眼里皆是滔天的恨意。   “你想要给闵相报仇,我不拦你,可是思琢,若这事不是金宴竹干的……”   “有人亲眼看到他出了盛京,往皖南的方向去了。”   贾甄甄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若这事不是金宴竹干的,你和阿盏这辈子就成死敌了,如今甄让已经去皖南查这件事了,若他带回来的消息,说金宴竹是凶手,到时候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绝不说二话。”   他们三个交好多年,贾甄甄不忍最后,看他和金宴盏兵刃相向。   闵思琢如何不明白贾甄甄的苦心,他撮了撮后槽牙,给了答案。   从闵家出来,贾甄甄便栽倒了林姑姑怀中。   “姑姑,我好累,你借我靠靠。”   贾甄甄抬手捂住眼睛,心里酸涩的厉害,她又没出息的想甄让了。   “姑姑,你说怎么甄让一走,就出了这么多的事!”贾甄甄的声音里隐隐有哭腔。   林姑姑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公主是想驸马了吗?”   “想。”这次贾甄甄没嘴硬了。   从甄让去了皖南之后,她才发现,其实她一直都处在旋涡中心的。   只是甄让一直竭尽全力护着她,没让她受半点伤害。   如今他去皖南了,所有的事情就都得她自己扛了。   “上辈子,没被人保护过,反倒能一往直前,这辈子怎么能这么怂呢!”贾甄甄小声嘟囔道。   林姑姑狐疑看过来,“公主在说什么?”   “没什么,去天牢。”贾甄甄坐直身体,整个人又瞬间斗志昂扬。   纵然累些苦些,她也要保护那些想保护的人。   “公主,现在金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你这个时候去,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我跟阿盏交好,她出事,我不去看她,才会惹人生疑。”   林姑姑觉得贾甄甄说的也有道理。   马车行到天牢时,夜已经深了。   贾甄甄进去时,金宴盏正躺在草垛子上呼呼大睡,金宴竹则负手立在牢中,仰头看着窗外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贾甄甄进来时,金宴竹明显惊了一下,瞬间又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公主,你是来看阿盏的吗?我这就去叫醒她。”   说着,金宴竹欲转身去叫金宴盏时,却被贾甄甄止住,“不是,我是来看你的。”   金宴竹顿了一下,瞬间就猜到,贾甄甄来看他的目的了。   贾甄甄目光复杂望着金宴竹。   她怎么都没想到,温润如玉的金宴竹,竟然会是陈帝的影卫。   而且他还杀了闵思琢一次。   “公主想问什么?”见贾甄甄久久说话,金宴竹反倒先开口了。   贾甄甄深吸了一口气,“闵相死前,你去过皖南?”   “是。”金宴竹没有丝毫犹豫。   贾甄甄脸色微微发白,顿了片刻,才道:“闵相真的是你杀的?”   这次,金宴竹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看向贾甄甄。   纵然知道贾甄甄的担忧不安不是因为他,金宴竹心底还是猛的揪了一下。   “不是。”   “当真?!”贾甄甄眼睛猛的一亮,伸手抓在栏杆上,朝金宴竹靠近了几分。   金宴竹正欲答话时,她又猛的道,“我信你。”   “公主……公主为什么会信我?”金宴竹也朝前走了一步,语气有些急切。   贾甄甄笑了笑,老实道:“因为我不希望这件事是你做的。”   金宴竹怔怔看着她。   “思琢和阿盏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看他们兵刃相接,而且……我也不信,我认识的那个金公子会做这样的事。”贾甄甄淡淡笑了笑。   金宴竹身形微微晃了晃,有一瞬间,他甚至迫切的想要戴回影卫的面具,将自己所有的狼狈藏在面具后面。   他不想让贾甄甄看到这样的他。   可偏偏,现在的他是陈帝的弃子,他无处可藏了。   “抱歉,在下让六公主失望了。”金宴竹抿了抿发白的嘴角,不敢去见贾甄甄的眼睛。   贾甄甄摇摇头,“这次的事情,你可能需要受些苦了。”   贾甄甄没将话说明白,但金宴竹已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金家这次的事情是冲他来的,最后这罪自然会落在他身上。   “你是因为阿盏放过闵思琢的?”临走前,贾甄甄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上辈子,闵思琢是真的死了,是不是死在金宴竹手上,贾甄甄不知道。   但这辈子,杀闵思琢的人是金宴竹,闵思琢却死而复生了。   这不得不让贾甄甄怀疑。   “不是。”   金宴竹倏忽间攥住囚衣。   见贾甄甄眼底滑过一抹失落,金宴竹喉结滚了滚,语速飞快道:“皇上让我去皖南暗中监视闵相,我刚到皖南,他就死了,可能是他查到了什么,或者触碰到了什么人的利益,你让甄让在皖南一切小心。”   “好。”贾甄甄轻轻颔首,走了两步,又猛的回头,真切笑道,“谢谢你,金公子。”   金宴竹淡淡笑了笑,目送着她离开。   直到贾甄甄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才近乎呢喃道:“是你啊!”   在要杀是闵思琢那一瞬间,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到了贾甄甄。   她和闵思琢关系那么好,若是闵思琢死了,她应该会很难过的吧!   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放过了闵思琢。   可这件事,只能一辈子烂在他肚子里了。   贾甄甄从天牢回到甄家,天边都泛起鱼白了。   她强撑着给甄让写了一封信送出去之后,便倒头就睡了。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了。   “怎么样了?阿盏他们怎么样了?”贾甄甄一睁眼,就急急问道。   林姑姑取过外衫替她披上,“没事了,今天刑部审了一遍,金公子说,那些事情与金小姐无关,都是他做的,他还拿出了证据。”   贾甄甄嘴角抽了抽。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犯人拿证据证明自己有罪的。   “父皇那边怎么说?”   林姑姑将参汤递给贾甄甄,“这案子审完快到宫门下匙了,应该会到明天早朝再议。”   明日早朝再议,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贾甄甄迅速将汤碗又塞到林姑姑手上,翻身从床里面拖出一个匣子来。   匣子是惊蛰交给他的,里面都是甄让的宝贝。   甄让走后,贾甄甄翻腾过几次,记得里面有一个朝臣的名单,都是可信之人。   “姑姑,你把这上面的名单扫一眼,然后现在赶紧去金家找金叔,给他透漏几个,让他今夜去给这些人送礼,求他们明日在朝堂上帮金宴竹求情。”   贩卖私盐这罪名,可大可小,只要有人求情,金宴竹就不会死。   “是。”   林姑姑转身要走,却又被贾甄甄叫住,“算了,还是让方鹤去。”   林姑姑去太显眼了。   这一番折腾的,贾甄甄又是一宿没睡好。   第二天,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早朝散了,宫里才传出消息。   金宴竹贩卖私盐,被判流放南境服役。   贾甄甄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服役就服役,好歹命还在。   “陛下说的是即刻就出发的,公主您若是想去送金公子一程,还得赶早去!”   一听这话,贾甄甄当时换了身衣裳,出了门。   赶到城门口时,金宴盏正泪眼婆娑的抹眼泪,傅子垣正手足无措拎着袖子给她擦眼泪。   “滚!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哎,不脏的,我今天出门刚洗过的……”   贾甄甄没忍住笑出了声,傅子垣耳尖瞬间听见了,当即怒气冲冲瞪过来,“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自然是笑我该笑的。”贾甄甄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金宴竹身边,轻声道,“一路保重。”   金宴竹轻轻点头,“公主在盛京也一切保重。”   几人又说了几句,衙役就带着金宴竹上路了。   贾甄甄本有心想安慰金宴盏,但见她跟傅子垣俩正在‘吵架’,便识趣的走了。   她昨晚一宿没睡好,坐在摇晃的马车里,不一会儿就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的,贾甄甄便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她初见甄让那天。   薄雾凕凕中,一身绯色状元袍的甄让,分花拂柳打马而来。   从楼下经过时,仰头对她一笑。   贾甄甄也无意识咧嘴冲他笑了笑。   接着梦境陡然一转,到了他们成亲的时候。   甄让眸色热烈看着她,“要不我帮夫人回忆一下?”   “不要。”梦里的贾甄甄娇羞捂脸,想要逃,却被人攥住手腕,一把拽进了黑暗里。   等她再睁开眼时,就看到白衣上染了大片红梅的甄让,立在不远处,神色温柔看着她。   “甄甄,对不起啊!我以后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好好的。”   “你在说什么?”贾甄甄想朝他走过去。   可她每朝前走一步,甄让就朝后退几分,贾甄甄瞬间慌了,“甄让,你要去哪儿?你不要我了吗?”   “甄甄……”甄让轻轻叹息着,冲她伸手。   贾甄甄扑过去,抱住他时,却发现甄让身上‘湿漉漉’的。   “这又没下雨,你身上怎么……”   话说到一半,看清楚自己手上的水是红色的时候,贾甄甄瞬间吓的尖叫一声。   “甄让……”   贾甄甄以病中垂死惊坐起的架势起来,吓了林姑姑一跳。   “公主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看到自己还坐在马车里,贾甄甄捂着胸口,重重喘息了好几下。   “嗯。”   “这几日事情太多了,回府我给公主煮碗安神汤。”林姑姑将帕子递给贾甄甄。   贾甄甄胡乱擦了擦汗,见马车不动了,便知道甄家到了。   掀帘从马车上下来,正要往府里走时,猛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贾甄甄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马奔到府门前,马背上的人连滚带爬下来,抖着声道:“公子在皖南出事了。” 第九十章   正午三刻, 秋雨萧瑟。   “公子……”惊蛰伏在草丛里,压低声音道:“四公主简直欺人太甚!”   甄让之前中了一刀,此时伤口还在出血。   甄让小声道:“多说无益, 段衡呢?”   惊蛰垂下眼睛,手紧紧攥着刀柄, 只轻声道:“他没出来。”   “什么?!”   惊蛰赶紧拉住要冲出去的甄让,神情狠狠道:“公子!他是段家的人,段家再怎么样,都不会对他动手的!但我们不一样, 段家现在已经是决意要置我们于死地。”   “但是段衡……”   “公子,公主还在盛京等你回去呢!”   这话如同一个闷棍,一下子打中了甄让的七寸。   是了, 贾甄甄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呢, 而且身上的伤……   甄让终于放弃了此刻出去,等着远处搜捕的人离开以后,甄让才长舒一口气,道:“惊蛰,你帮我包扎一下伤口。”   “是, 公子。你忍着点。”   “嗯。”   惊蛰迅速撕开袖子,简易地包扎着甄让的伤口。   甄让尽量忽略这种疼, 只是抬头看着天。   贾敏这次出手,来势汹汹,仿佛疯了一样。   甄让问道:“你知道贾敏是怎么回事吗?你从盛京来的时候,盛京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 我走的时候,盛京一切都好。”   惊蛰刻意隐瞒了金宴盏的事情,这是他离京之前贾甄甄刻意交代的。   而且此时, 甄让实在不宜分神。   “那她怎么会……”甄让有些疑惑。   惊蛰道:“之前听人说贾敏和段衡之前就有嫌隙,这次段家的事情又伤及根本。”   “也是。”   两人挤在草堆里,浑身湿透。   冷风吹过,甄让嘴唇都有些泛白。   惊蛰道:“公子,不如我们去府衙调人?直接端了他们!”   惊蛰已经知道了甄让真皇子的身份,只要甄让亮明身份,还怕她贾敏手里这一个小小的皖南?!   “再等等吧。”甄让道。   “她已经动手了,公子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甄让不答话。   他到皖南已经有几日了,刚来的时候,暂时住在驿站,皖南一切都好。   皖南商人非常多,有属于自己的公会。   这个公会已经存在了上百年,堪称牢不可破,其中以段家为首。   段家不崇尚做官,因此一开始甄让去段家的时候,就双方谈话时貌合神离。段家的叔公不停打太极,有用的消息没有一条。   闵相的死虽然是病死,但是却不是简单的病死。   甄让道:“那个大夫怎么样了?”   “已经早两天被人送上京了,目前一切都好,公子放心。”   放什么心啊。   这人一天没有作证说清楚,甄让便不能彻底松口气。   甄让道:“贾敏肯定也在找他,现在段衡被段家控制,晚上的时候,你跟我再去探一下段家。”   “救段衡?”   “嗯。”   惊蛰很不高兴,瘫坐在一边,主仆两个就这样淋着雨。   惊蛰语气不满,“公子为什么非要救他?”   “如果不是他,你跟我早就死在段家了。”   闻言,惊蛰不说话了。   甄让说的不错。   刚来的几天,与段家的交涉虽然不怎么顺利,但好歹顶着钦差的名头,皖南的人不敢动作。   直到甄让查到了闵相在皖南就医的一本册子。   推算了时间,而后发现,闵相虽然重病,但当时尚且可以一治,是段家的人,听从贾敏的命令,在闵相病发那天晚上,拦住了大夫,这才导致了闵相的死。   这个大夫姓徐。   事后贾敏让徐大夫在府衙那儿录了口供,只说自己到的及时,但闵相已经病重,闵相的死并非因为耽误时机而导致。   贾敏答应给了徐大夫不少钱,结果事成之后,贾敏又怕留着人不踏实,便动了杀心。   徐大夫聪明,躲了几天,刚好撑到甄让到皖南来。   皖南段家见事情闹大,一边搜寻徐大夫,一边跟甄让打太极。   谁知道段衡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   段衡一回来,不站在段家就算了,还跟甄让故意假装吵架,而后伙同甄让一起救走了徐大夫。   徐大夫一旦被送到盛京,段家难逃干系,贾敏是公主,或许罪不至死,但段家……   段家索性鱼死网破,直接想抓住甄让,杀了一了百了,再通风报信给贾敏,让贾敏再盛京动作。   段家已经想好了,实在不行,便直接扶持贾敏上位。   虽然时机尚且不成熟,但别无他法。   可惜甄让跑了,段衡一个人被抓了回去。   ***   晚上,甄让和惊蛰悄悄摸到段家。   段家灯火通明,小径边一个家仆正端着东西要路过。   甄让和惊蛰对视一眼,随后甄让打晕了这个家仆,换上家仆的衣服进内堂。   内堂里段家的几个叔公居然都在。   甄让怕被认出来,一直低着头进去。   进了内堂,就听见一个人道:“这小子从前就骨头硬,老爱闯祸!现在怎么办?怎么给四公主交差?”   另一人道:“交差?呵,四公主又是好东西?!实在不行,一拍两散!”   “还没散啊?这段衡都死了,咱们跟四公主之间的联系就断了。”   “还不是怪叔公,这么大的事情,不商量就罚段衡,这下好了……”这人双手一摊,“什么时候发丧?要告诉四公主吗?”   甄让心里一惊,面上却是强装着不动声色。   段衡居然死了吗?   明明……   不过也是有端倪的,甄让在皖南见到段衡的时候,段衡就神色不大好,后来为救甄让出段家,也受伤了。   受伤又淋雨的,再加上段家骂他吃里扒外,一顿家法下来,人就没了。   也说得过去。   只是甄让还是不能相信,段衡毕竟是武状元,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没了,再说了,即便段家人不喜欢段衡,但好歹骨肉血亲,不至于见死不救……   一直坐着没开口的人,是中间年岁最大的。   他道:“他一心求死,老夫能怎么办?散了吧,此事咱不要告诉四公主,一切照旧,趁着今晚天阴,先悄悄葬了。”   “这……”   纸不包住火啊,四公主迟早会知道的!   但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众人沉默了一下,便都默认了这个决定。   甄让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又跟随几个侍女出来了,一走到小径上,甄让便跟惊蛰翻墙又走了。   怪不得今晚的守备这么不森严,原来是段衡出事了。   惊蛰道:“公子,怎么办?”   惊蛰一直躲在墙边,靠着花草做掩盖,路过的几个侍女窃窃私语,他也听了个大概。   段衡居然死了。   惊蛰有些内疚,他白天还骂人家来着。   甄让道:“多说无益,今晚他们要葬了段衡,等段衡的葬礼过后,我们就即刻回盛京。”   难得的,惊蛰没有异议,“好。”   两人歇息了一会儿,草草收拾下去段家的墓地。   段家人不会料到甄让会来,再一个,他们也不想被人知道段衡的死,所以只那个年岁最大的叔公带着几个小厮来,潦草就埋了段衡。   没有人说话,四周安静的厉害,只有刨土的声音。   棺木漆黑。   虽然段衡死的突然,但段家还是厚葬的他,不管是陪葬的东西,还是这副棺木。   等埋了以后,段家的人离开了,甄让和惊蛰才走上前,两人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   上京的路上,惊蛰走的心惊胆战。   段家没有了段衡,仿佛成了一匹恶狼,先前还有所顾忌,现在直接是下死手。   甄让和惊蛰好几次都属于死里逃生。   甄让病的最严重的时候,整个人神志不清,被惊蛰拖着走。   这一日,两人落脚在一个小镇上,惊蛰出门去买药。   甄让一个人躺在屋子里,他醒过来的时候,微觉得有些口渴,正要挣扎着起身,却是头晕眼花,有人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甄让……”   是贾甄甄的声音。   甄让想看清她,却觉得自己眼前似乎笼罩着一团云雾,怎么都看不清。   “你怎么来了?”甄让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贾甄甄并不说话。   甄让抬手想摸一摸她,却手下一空,他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从床上栽倒下去。   “公子!”   买药回来的惊蛰看见甄让差点摔下来,吓得惊叫一声,他扔了药,赶紧过来扶起甄让。   几日大病,甄让已经鲜少说话,惊蛰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牙一边躲着段家的人,一边带甄让回盛京。   甄让的状态一天差过一天,惊蛰觉得自己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公子……”   惊蛰轻声道:“公子,你怎么样?”   “我……”   甄让扶着惊蛰,才慢慢觉得自己眼睛里有了光线。   甄让缓了缓神,才轻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大约是正午。”   “正午,我们到哪儿了?”   “只到半路,公子这几日一直昏睡,段家的人追的很厉害。盛京里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连续烧了几天的甄让,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脑子终于好了点。   甄让当天喝了药,到晚间的时候,便状态好了不少。   他必须要活着回到盛京。   他离开盛京的时候,跟贾甄甄刚吵过架,虽然贾甄甄在信上再未提及那事,但他知道,上辈子的事情是横亘在他和贾甄甄之间的沟壑,他得活着回盛京去向贾甄甄解释。   两个人依旧趁着夜色继续行路。   甄让虽然精神气好了不少,但是却依旧不能颠簸。   惊蛰套了一辆马车,扶着甄让上了马车。   夜里四周静谧,只有夜猫打架的声音。   两人走了不过一会儿,远处忽而传来一阵马蹄声。   惊蛰一瞬间勒住马,“吁——”   甄让也掀起帘子,警惕地握紧手里的刀柄。   马蹄声渐渐近了,人群里忽而有人道:“是惊蛰!”   惊蛰借着月色也认出来人。   惊蛰欣喜地道:“公子,是我们府里的人来了!”   “是吗?”甄让身心俱疲,听惊蛰这么说,便放松了一下,人轻轻咳两声。   那行人走近了,中央却是一直护送着一个带了面纱的人。   惊蛰大吃一惊。   莫非是……   那人骑马到马车前,利索翻身下马,晶亮的一双眼睛冲惊蛰笑一下,而后一把撩开帘子。   甄让吓了一跳,立马问道:“谁?!”   他一抬头,就瞬间装进一双带笑的眼睛里。   这双眼睛,他实在熟悉。   甄让声音颤抖着,轻声问道:“是……是甄甄?”   “对啊。”贾甄甄取下面纱,直接上了马车。   有了甄府的这些护院,惊蛰一下子长舒一口气。   终于没事了!   一个护院赶着马车,惊蛰也去歇息下。   马车继续朝着盛京行驶。   贾甄甄一上马车,就察觉到甄让是病了,并且并不得轻。   “甄让……”贾甄甄手足无措,一时间无从下手,“你怎么了?”   甄让道:“没事的,徐大夫到盛京了吗?”   “到了。”贾甄甄道:“我直接送去给了闵思琢,他现在跟以前不大一样,很可靠。”   甄让大概能猜到,他离开盛京的时候就有预感,闵思琢会有什么大动作,只是觉得闵思琢不会伤害到贾甄甄,所以没有提醒贾甄甄。   但现在开来,闵思琢应该告诉贾甄甄的事情不止这些。   甄让握着她的手,有些冰凉,他用自己的掌心暖着贾甄甄的手。   他一路上都在想贾甄甄,现在见到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藏在肺腑里,最后只变成了一声叹息。   “甄甄——”   贾甄甄见他虽然状态不大好,却并不想睡觉的样子,便跟他聊聊天。   贾甄甄先是说了金宴盏的事情,而后才说闵思琢的事情。   短短一段时间里,贾甄甄每日都觉得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知莲怎么说?”甄让忽而问道。   贾甄甄有些猝不及防,便回忆了一下,回道:“上次去见她,她倒是一切都好,跟姝儿相处的还算不错。”   “那就好。”   甄让让方知莲入宫,一是帮助贾姝,二也是监视贾姝。   贾姝千万别有什么动作了,现在手头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甄让又问道:“金宴竹一路怎么样?”   “他一切都好,阿盏打点的不少。”   “嗯。”   甄让应一声,顿了片刻,轻声道:“甄甄,我……”   “奔波了一路,先休息会儿,有什么事,等睡醒之后再说吧!”贾甄甄打断了甄让的话。   她知道甄让想说什么,刚好她也有话想问他,但不是现在。 第九十一章   贾甄甄是被热醒的。   醒来时, 甄让正像个菟丝花一样紧紧缠着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甄让……”   贾甄甄这才发现他身上烫的很吓人。   “嗯。”   甄让费力地应了一声,脑袋耷拉着。   贾甄甄生怕他一睡不醒了, 一面让人抓紧赶车到下一个镇子,一面跟他说话分神。   “甄让, 你别睡,你刚才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   “我困,等我睡醒再跟你说好不好?”   “不好, 到那时候我就不听了!”   上辈子,那些没曾有机会说出口的情意,在贾甄甄死后, 让甄让悔的穿心凿肺。   现在听到贾甄甄这话, 即便烧的已经神志不清了,他却还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甄甄,我喜欢你,很喜欢, 很喜欢的那种。”   啧!这人!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说的还是这话!   贾甄甄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我是阿拂?”   “不是。”   “如果不是知道我是阿拂,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贾甄甄不信,“你上辈子明明那么讨厌我。”   上辈子的事情,贾甄甄心里终究还是意难平。   “我没有, ”甄让都被烧的意识模糊了,却也知道这是贾甄甄的心结,语气急促道, “没有讨厌你,也不是因为阿拂才喜欢你的。”   贾甄甄只当甄让是发烧烧糊涂了,把上辈子跟这辈子混到了一起,便没有将他这话放在心上,岔开话题道:“你说我是阿拂,我们以前认识?”   如果认识,那应该是在宫外那段日子了。   “嗯,可是你这个迷糊虫全忘了。”   甄让曲指弹了下贾甄甄的眉心,话里全是浓浓的失落。   贾甄甄:“……”   “你忘了也没关系,我说给你听。”   之后,在甄让的话中,贾甄甄才知道,她入宫前,曾跟甄让母子俩相依为命了半年。   两人的相识,就像烂俗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她雪天晕倒在山脚下,被下山找食物的甄让背回了山上。   之后,甄让母子俩的相依为命变成了三个人的。   “那年冬天到处都是雪灾,饿死了很多人,如果不是你捕鸟捉鱼,我跟我娘也很难挨过那个冬天。”   甄让的鼻息落在贾甄甄耳朵上,带着高烧的灼意。   贾甄甄怕痒的缩了缩脖子,“就当是投桃报李了吧!毕竟你也救了我一命,那后来呢?后来我怎么会顶替你进宫?”   这是贾甄甄最想知道的。   “后来,后来……”   高烧让甄让的思绪都是断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道,“后来你病了,我……我在汛期下河给你捉鱼,结果……结果就被水卷走了。”   结合甄让说的时间,贾甄甄便猜到了后续。   想必是甄让刚被水卷走了,宫里就来人要接他们回宫了。   甄妃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让她顶替了甄让进宫。   因为甄让是为她下河捉鱼被水卷走的,所以甄妃才会那么恨她。   “这都是什么破事!”   贾甄甄抬手揉了揉脑袋,正要说话时,马车突然停了。   惊蛰在外面道:“夫人,医馆到了。”   一行人将甄让背进医馆,施针喂药,忙完一切时,月亮已经升的老高了。   万籁寂静,虫鸣渐响。   抱剑坐在廊下假寐的惊蛰,听到脚步声,耳朵猛的一动,睁眼的瞬间,手中的剑已经出了半寸。   “是我。”贾甄甄走过来,轻声道,“你也有伤在身,换个人来守吧!”   “别人守属下不放心,”惊蛰将剑收了回去,单膝冲贾甄甄跪下请罪,“惊蛰没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务,请公主责罚。”   惊蛰离京时,贾甄甄曾让他一定要保护好甄让。   现在甄让却成了这个样子。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听甄让说了,如果不是你拼死相救,他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谢谢你惊蛰。”   “公主言重了,属下当不起这个谢字。”   贾甄甄叹了口气,亲自扶他起来。   “换个人来守,你下去歇歇,如今段衡死了,贾敏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我们越往盛京走,会越凶险的,甄让有伤在身,接下来这一路上怕是要全仰仗你了。”   “是,属下拼死也会护公子和公主安全的。”   之后,贾甄甄和惊蛰又说了几句话,便将他赶去休息了。   回到房中,就发现甄让似乎陷入到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中,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一直在喊她的名字。   “我在,没事了啊!我在。”   贾甄甄俯身抱住他,安抚了好一会儿,甄让才平复下来。   甄让撑着头坐在床边,看着桌上哔啵的灯火,心里乱糟糟的。   在赶来见甄让这一路上,她不止一次想过,只要甄让能活着,上辈子所有的事情,她都可以不计较了。   可现在,看到呼吸逐渐平缓的甄让,她突然发现,她做不到。   “甄甄……”   甄让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贾甄甄一回头,就看到甄让正虚弱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你醒了,伤口还疼吗?”   贾甄甄抬手去探他的额头,发现烧退了,才松了一口气,“要不要喝水?”   甄让轻轻点头。   贾甄甄倒了茶,递给她。   甄让却不接,眼巴巴看着她,“我胳膊抬不起来,甄甄,你喂我喝。”   贾甄甄顿了顿,将茶盅凑到甄让唇边。   “还要吗?我去倒。”贾甄甄欲走,却被甄让攥住手腕,“甄甄,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贾甄甄长睫垂了一下,又重新坐了回去,轻声道:“是。”   “甄甄,我……”   “甄让,我这一路赶来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在想,只要你平安,过去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计较了。”说到这里,贾甄甄抬眸,看着甄让,“可是甄让,刚才看着你的时候,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那根刺明明扎在我心上,我要装作对它视而不见。”   “我明白。”   甄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看着贾甄甄,小声祈求道,“那要怎么样?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   “你替我拔出这根刺,”贾甄甄深吸了一口气,“甄让……”   上辈子的事情,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如果这根刺如果不□□,她就无法真的原谅甄让。   烛火飘摇,照出一双人影。   两人对坐,贾甄甄看着甄让,一时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根刺,刺进去的时间太长了。   其实细看起来,甄让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错,但是……   “甄让,我临死之前,我一直被关在甄府里,我一直一个人,当时我每天住在院子里,侍女都鲜少跟我说话,那一年,我过得很难……”   “甄甄……”   “你听我说,好不好?”贾甄甄的声音里全然都是虚弱,听起来显得很是缥缈,甄让忽而觉得心里一痛。   他一直都想说开这些事情,但是这些事情是过去的事情,确实是因为他的错才有的,怎么说得清楚呢……   甄让轻声道:“好,你说。”   他安静的坐着,视线一直落在贾甄甄脸上。   贾甄甄幽幽叹口气,双眼幽深的像是一口枯井,一瞬间映照出当年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境地。   “当时先是闵思琢出事,后来没多久,又是金宴盏出事,我一直在府里,也出不去,只能从下人的嘴里听说盛京又怎么怎么了,我见不到你,只是听甄妩说,你在朝中得到赏识,陈帝他对你很好。”   当时那段时间,贾甄甄几乎是等同于被幽禁的。   四方的院子框处一方小小的天地。   她整天过得白天晚上不分,甚至后来不爱说话,很喜欢发呆,身体一日差过一日。   甄妩的那一碗药即使不送来,贾甄甄也时日无多。   只是到底她心里有所期待,想着甄让并不会这么绝情,往日的情分,他会顾念一些。   所以——   “甄让,我一直在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你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吗?就是,就是……”贾甄甄眼里的光一闪,瞬间落下两颗泪来。   她那些时间实在是过得太苦了。   亲朋好友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人世,她自己无能为力,只是虚度时间。   到后来……   “甄让,是你杀了我。”   贾甄甄手微微颤抖,扭头看着甄让,她一时心里百味陈杂。   房间里的光幽幽的,火苗轻轻浮动,暖黄色的火焰丝毫没有温暖的感觉,反而衬出几分寂寥来。   两个人之间,隔得东西太多了。   甄让,我不想原谅你。   上一世死的那些人,都是真的死了,上一世我受的苦,都是真的受的苦。   我死在我自己最好的年华,我那么喜欢你,我想嫁给你,结果却落得那番境地。   而你,一朝登上皇位,至高无上。   有些时日,我觉得是我愚蠢,你是这样的人,我当时怎么敢去招惹你呢?   但后来我又怪你,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娶了我。   一纸婚约,要了我的命。   杀死我的,不是甄妩的药,是你的不闻不问,是你的额袖手旁观,是那些漫长的你不在我身边的时间。   “甄甄……” 第九十二章   “甄让, 我原谅你。”   贾甄甄声音轻轻的,素白的一张脸上毫无表情,似一个从黄泉路刚回来的幽魂一般的, 声音也低低的,“甄让, 上一世的事情,我原谅你。”   甄让颇为震惊,“甄甄,你……”   贾甄甄淡淡地笑开, 拔下头上的银钗拨一拨烛芯儿。   光一瞬间亮了不少,两人暴露在灯光下,神情无所隐藏, 仿佛□□相对。   “甄让, 人生短短几十年,跟你怄气实在划不来,我以前想过,怎么我都不能原谅你,我为什么要原谅你呢?”   贾甄甄浓密的睫毛轻颤, 能看得出她情绪压抑。   她能这么剖白心事,对她而言, 是很不容易的。   窗外忽而传来一声打更的声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贾甄甄抬起眼睑,又恢复成平日里那个没心没肺的贾甄甄,她眯起眼睛笑了, “甄让,前尘往事,我们今夜就一笔勾销吧。”   甄让木讷地问, “一笔勾销?”   怎么就能一笔勾销呢……   甄让一直以为他会需要再做些什么,或者是给了贾甄甄皇位,还是别的什么,贾甄甄才会原谅他。   两个人最后的结果,大概也就是分隔两地。   所以在皖南的时候,甄让才会疯了一样不顾身体,怎么都要救出徐大夫。   他在尽力地补救着上一世的事情,已经到了豁出自己的地步。   只是在那天中午醒来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简直是类似于回光返照一般的见到贾甄甄。   一瞬间,他发现他做不到放下贾甄甄。   “甄甄……”甄让只是舌尖吞吐着这两个字,一时不知道自己还该说些什么。   过去的事情已经是定局了,他说什么,都有狡辩的嫌疑,虽然当时他确实是为贾甄甄好。   但他没有说清楚,那些浅浅淡淡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累积起来,最后让事情走向了无法控制的局面。   他的母妃早已去世,陈帝就是这样一个样子,养父养母别有所图,甄妩也半人半鬼,至交好友段衡沦为四公主走狗。   上一世里,甄让从科举开始,到成为太子。   他从来没有去求一些东西,只是早年的经历让他性格偏冷。   贾甄甄是一把火,那些的姑娘,连笑都带着光。   他高中状元打马游街那天,春光正好,他一勒马,就见她立在漆红绣绿的茶楼上,身边的侍女卷起珠帘,她遥遥看过来。   清澈的一双眼睛,飞蛾扑火一样的爱恋。   他是动心的。   贾甄甄将手边的汤药碗递给甄让,“喝了药吧,今晚早些歇息,明日好赶路,盛京现在事情不少,回去之后,甄甄还要仰仗夫君呢。”   甄让受宠若惊,“你真的原谅我吗?”   “不然呢?还要下次你再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做一辈子的寡妇,才说我原谅你吗?”   “可是……”   贾甄甄打断甄让的话,“别可是了,甄让,那些事情不全是你的错,再说了,你做错了什么呢?”   “我当时一直没有去看你。”   贾甄甄摇摇头,“你要是去看我,那简直就是催命符了,陈帝的人一直盯着你呢。”   “你都知道?”   贾甄甄砸吧下嘴,“上一世不知道,这一世看的清清楚楚,他因为皖南的事情,已经对贾敏动手了,不过具体的,得我们到盛京才能知道。”   甄让仍是心有犹疑,“好,我听你的。”   这一夜,两人一起睡的。   早上贾甄甄醒来的时候,甄让已经先起了,如同在甄府邸里时一样,他一早起来收拾好了,才会叫贾甄甄。   快到冬月了,窗子上结了霜花。   贾甄甄觉得有点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甄让。   甄让从皖南离开的时候,为了低调和方便,就脱了绸袍换了一身紧袖子的布衣,今日他照旧是一身黑色的布衣,却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   他站在门边,惊蛰端了药来,他自己没有废话,直接喝了药。   惊蛰仍旧忧心忡忡,“公子,直接回盛京,这一路上我们的人马虽然多,但四公主显然已经疯了,昨晚上皖南还来了一批人,今天恐怕……”   “今日不用担心。”甄让语气笃定。   “公子为什么这么肯定?”   “甄甄一出盛京,陈帝的人势必会注意到,再加上我们离开皖南已经几天了,甄甄能赶来,我猜测,陈帝的人也快到了。”   惊蛰一拍头,顿觉自己愚蠢!   甄甄轻笑一声,语气里却毫无暖意,“从今天开始,我们高调回盛京,遇到人,不必留活口,直接宰了!”   他说到宰了两个字的时候,惊蛰都轻轻抖了一下。   到底是怎么了,能让甄让一晚上就变化如此之大?!   惊蛰还在神游,便听甄让道:“你也不必一直侍候着,好好将养着,到了盛京,且有事情要你做呢。”   惊蛰扫一眼卧房,咬了咬下唇,犹疑不定,还是问道:“公子,公主有没有说盛京的事情啊,知莲一直在宫里……”   甄让笑出声。   惊蛰抬头看着甄让,甄让头发全用布条束了,和他的衣着差不多,却眉宇之间自有潇洒之气,杏子眼中不怒自威,因笑减弱了几分,却不失俊美。   惊蛰知道甄让在跟自己开玩笑,顿时紧张全消,闹了个大红脸。   “公子!”   “好好好,公主倒是没说这件事,不过她没说,就是没有出事。”   昨天惊蛰本来想问贾甄甄的,但一堆事情挤压下来,加上甄让的伤势,惊蛰不敢给贾甄甄找事情,就没有问。   现在听甄让这么说,也依旧心悬空着。   忽而,卧房里传出贾甄甄的声音。   “知莲没事,整天跟姝儿闹脾气呢,两个人都好着的。”   甄让扭头看一眼,“你醒了?是我吵醒你了?”   贾甄甄道:“不是,也到时辰了。”   惊蛰万万没想到会吵醒贾甄甄,更觉的不好意思,赶紧道:“谢公主,属下先告退了。”   说完,见甄让没有别的命令,赶紧火急火燎地走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小院子外,甄让才转身回了卧房。   贾甄甄正要坐起来,甄让道:“不再睡会儿?”   还睡什么啊——   “你说陈帝的人会来吗?”   甄让道:“不来也得来!”他现在已经没得选了,只能一下子将陈帝逼出来。   贾敏来势汹汹,这次回盛京,虽然有贾甄甄带来的人,但到底不稳妥。   甄让一直想着靠自己的力量给闵相一个交代。   但贾甄甄已经来了,甄让就不能再冒险。   “会的。”甄让垂着眼睑,冬月里,他在外面站了不过一会儿,眼睑上就粘上了一点冰花,眼睛扑闪的时候格外明显。   “别动。”贾甄甄伸手去碰。   又痒又麻酥酥的。   甄让却听由她这么对自己。   贾甄甄细白指腹拨下来一点霜花,笑着给甄让看,“你一进来,很快就成水珠子了。”   “那我再去冻一冻?”   贾甄甄赶紧拉住他,“可别了。”   毕竟有伤在身呢。   两人待在一块闲扯。   现在不着急走,静等着陈帝的人,也是无聊,却是意外的舒适。   朦胧的纱帐垂着,贾甄甄的头发在雾色里成了一把带着水光的绸缎。   隔着缥缈的发丝,甄让轻轻扯过来一缕缠在手指上。   “你干什么?”贾甄甄惊讶,“是要给我梳头?这可不像你啊。”   甄让并没有反驳。   把玩了好一会儿,他在贾甄甄身边坐下,“你愿意吗?”   “为什么不呢?”贾甄甄眯着眼睛笑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人之间开始喜欢上说这些废话。   时间细碎的东西,全蕴藏在这些废话里。   甄让道:“甄甄,你想梳个什么样子的?”   贾甄甄也不跟他闹了,道:“林姑姑还在盛京呢,我们还是早点回盛京吧,还有阿盏,我总不大放心她。”   “她怎么了?”   “怎么说呢……”贾甄甄沉吟一声,眉心微蹙,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瞬间舒展开。   甄让不敢掉以轻心,问道:“怎么了?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   贾甄甄想了想,道:“阿盏这次从牢里出来以后,也变得有点奇怪,我感觉她似乎和闵思琢一样,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这没什么。”   “也是。”   他们两个人正在说话,小厮又匆匆跑进来,说是盛京来客人了。   ***   惊蛰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一出门居然就碰到了大监。   大监这个时候能这么准地找上门,八成是追着贾甄甄来的。   惊蛰不敢怠慢,一边引着大监朝院子里走,穿过花亭,大监便站定不走了。   惊蛰疑惑,“大监?”   大监一身寻常百姓的服饰,他来的行色匆匆,却并不着急见甄让。   大监问道:“甄大人伤的很重?”   这话是陈帝叫他问的。   陈帝想知道这次的事情到底是谁在搞鬼,甄让即便是他的子嗣,但他依旧不会允许甄让这么枉顾法纪。   明明自请去皖南,结果却是闹成这个鬼样子!   惊蛰眉心一皱,旋即就明白了大监的意思。   如果甄让伤的严重,大监带来的人才会出手帮忙,如果甄让伤的不重,他们便会直接去皖南,只留下一部分人护送甄让回皖南。   惊蛰道:“已经过了严重的时候,昨天晚上高热不退,早上才好了点。”   “这样啊——”大监沉吟一声,轻声道:“惊蛰,你也别怪咱家,是陛下的意思,现在朝中的局势不明,所以咱家也没办法。”   惊蛰道:“那大监……”   到底是见甄让还是不见甄让。   大监见他神色不善,现在朝中的人多数偏向四公主贾敏。   这次的事情,陈帝到目前为止,都是作壁上观。   到底会处罚谁,也是不好说。   但——   大监决定押上一把,“带咱家去见公主吧。”   惊蛰领着他,继续朝前走着。   他们两个人走到廊下的时候,贾甄甄已经梳洗妥当了。   大监遥遥见了贾甄甄,便福身行了一礼。   “六公主。”   贾甄甄在甄让的授意下,朝前走了几步,赶紧搀起他。   贾甄甄笑道:“大监怎么来了。”   大监看一眼甄让,只见他唇色发白,一看就是受伤了,顿时心里一震,赶紧轻声道:“咱家是奉陛下的命令来的,六公主这趟离京,也太任性了一点儿,带着这么一点儿人,怎么够啊……”   贾甄甄皮笑肉不笑,“大监来的也很迅速。”   “这……”大监上次见他们夫妻两个都觉得还好,这一次却是如坐针毡,怎么着都有点难受。   “大监,怎么了?”甄让总算出声问了一句。   他这一句话,不问还好,一问大监更是开始流冷汗。   陈帝这趟给他的活计实在是不好。   大监道:“陛下让咱家来接六公主,也说是要护送甄大人回京,不过,四驸马段衡的事情,现在已经传到了盛京,四公主知道不知道,咱家没个消息,但是陛下那块,很是生气……”   甄让和贾甄甄对视一眼。   陈帝也着急了。   段衡不死,段衡就是牵扯四公主的棋子,皖南在掌控中,段衡一旦死了,皖南是个问题,四公主也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再加上,当时甄让在皖南查段衡的事情,一旦所有的事情搅和在一起。   皖南真的有心要搅弄朝廷上的事情,陈帝也没有原因和资格,真的去控制住皖南,到时候,他能做的,就是弃车保帅。   如同当年的闵贵妃对贾甄甄一样。   甄让道:“段衡的死是皖南做的,与我无关。”   大监顿时长舒一口气,见甄让看着自己,赶紧又收敛了一下,道:“那就好那就好。”   贾甄甄趁热打铁,“大监是要去皖南?”   大监摇摇头。   只要皖南的事情和甄让没有关系,再加上他现在受伤成了这个样子,回宫之后,陈帝肯定会站在甄让这边。wedfrtyukk;   大监道:“咱家护送公主和甄大人先回盛京,至于其他的事情,陛下自有圣裁。”   贾甄甄跟甄让对视一眼,淡淡笑了。   成了!   只要大监相信了甄让,这一趟就没有问题了。   回宫之后,将所有的事情指向贾敏,便可以脱身出来,便能一次击倒贾敏,又能给闵相一个交代,一举两得。   贾甄甄扬眉笑道:“回宫!” 第九十三章   贾甄甄快要到盛京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盛京。   林姑姑一早起来就着人开始收拾东西, 阖府上下一派欢欣。   金宴盏来看甄让,在手里抛着一只金桔子,笑林姑姑, “甄甄只是暂时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姑姑简直都要给甄甄做一个欢迎仪式了。”   林姑姑也不恼, 只是温柔地笑了笑,“金小姐来了。”   金宴盏点点头,身后跟着一堆小厮侍女。   林姑姑道:“快给金小姐看茶。”   侍女福福身下去了,金宴盏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   身边的管家轻咳一声, 提醒她别这样。   金宴盏仍旧没个正形,摆摆手叹气,“金叔啊, 我到甄甄这儿来, 你就别要求我还有仪态了行吗?一天天的,”   金宴盏对林姑姑抱怨,“我哥出京城的时候,金叔听他的命令说要好好看着我,结果现在寸步不离, 真是……啧”   金宴盏逗金叔,“我说金叔啊, 你是不是在惩罚我之前一直都让你待在府里啊?”   “没有。”   金叔和林姑姑年纪差不多大,拿她这种插科打诨没办法。   林姑姑笑笑。   侍女的茶水端上来了。   林姑姑正一杯一杯放茶,外面来了一个小厮回道:“闵公子来了。”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林姑姑抬头看一眼金宴盏,金宴盏正端着茶杯拨开上面的茶叶, 闻言淡淡笑开,雪白脸庞上闪过一丝不宜扑捉的恨意和失神。   金叔道:“小姐,东西送到了, 我们也该走了。”   “该走了么?”金宴盏重复着金叔的话,抬头看一眼林姑姑,视线偏巧不巧就跟林姑姑撞在一起。   金宴盏舔舔嘴角,“好像确实是该走了,你看林姑姑都着急送客了呢。”   “那倒不是。”林姑姑赶紧说道,说完对上金宴盏的实现,立刻明白了是金宴盏在逗自己。   林姑姑佯做嗔怒,“你这个小人精,那见是不见?”   不见的话,可以先去花园待一会儿。   金宴盏道:“见啊,干嘛不见?闵思琢送我这么大一份礼,我怎么着都得见见他啊!”   金叔叹口气,一脸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三个人正说着话,闵思琢已经跟着小厮进来了。   到花亭的时候,闵思琢身边的管家先看到金宴盏,顿觉一个头两个大,赶紧一把拉住闵思琢,高声道:“公子,我看咱们还是别去了,里面这个杀人犯指不定想干什么呢!”   说完他还重重哼一声。   金叔顿时火冒三丈,真是恶人先告状!   金叔:“你什么意思?”   难得的,金宴盏和闵思琢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只是隔着一段距离,互相看着对方。   秋日萧瑟,今日太阳却是不错,映着金宴盏带来的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子,显得有些暖意。   一段时间不见,两个人眉宇间都是突遭大变才有的沉稳。   上次见面,还是萧条的雨。   金宴盏先开口,“怎么秋天这么长,你说是不是,思琢?”   金宴盏可以躲开不见他,但是两个人都在京城,一天两天,一年两年都要这样躲着吗?   总有撞上的一天。   再说了,何必呢。   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不如快刀斩乱麻。   闵思琢笑了笑,“谁说不是呢,前些时间甄甄还说今年吃不到你的金桔,你这会儿就来送了,她回来看见,肯定高兴。”   “怎么?你也想要?”金宴盏对金叔使一个手势,“给他府上一会儿送两大筐……”   金叔皱眉,“小姐!”   “嘿嘿!酸死他酸死他!我才没那么好心呢。”   闵思琢淡淡笑笑,走进来也在花亭坐下。   两边的两位管家互相都看对方讨厌,但是跟着自己的小姐公子来甄府,来之前都是被安排了事情地。   因此这会儿都跟着林姑姑走了。   他们一走,花亭里瞬间只剩下了闵思琢和金宴盏两个人。   蓦然寂寥。   两个人都抬头看向对方,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都想躲开却都没有躲开。   闵思琢这次先开口,“阿盏……”   “别说了!我都知道,”金宴盏笑嘻嘻,“我哥已经走了,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我说了,他让我要跟你好好的,这次,也谢谢你的不杀之恩。”   “是我要谢你哥哥。”   “那咱们都别说谢谢了,”金宴盏眼睑动了一下,她道:“你跟我哥的事情,其实说到底也是陈帝的命令而已,他没得选,你找人整我和我哥,我也能理解,怎么着?消气了没啊,闵公子?”   “消了。”闵思琢笑的真心诚意。   金宴盏没好气,瞪他语言。   两个人就这么重归就好了。   其实真的要毫无嫌隙是不可能的,只是经过的事情多了,或多或少的,就会觉得做事情不如快刀斩乱麻。   谁都有错,那不如一笔勾销算了。   贾甄甄和甄让一回府邸,就见金宴盏和闵思琢坐在花亭里喝茶。   大监也有些诧异,明明是死对头,怎么一下子就和解了,大监只瞥了一眼他们两个人。   甄让道:“大监要不要去歇息一会儿?”   “不了不了。”大监赶紧拒绝了,回京的一路上,陈帝的秘令就没少过,一道接着一道,他现在得赶紧进宫去复命。   金宴盏便拿了一个橘子,塞给大监,“那路上吃。”   大监没有退拒,拿了橘子,带着人骑上马走了。   几个人落了座,林姑姑忙招呼着一堆小厮去喊大夫来。   一路上有大监的人在,皖南的手再也没有伸到甄让的面前过,他跟贾甄甄两个人也乐得闲散,所以伤口也养的差不多了。   但尽管是这样,回了府里,贾甄甄仍旧不让他在外面多坐。   只进来打过招呼,便让惊蛰强行将甄让送去卧房看大夫了。   金宴盏酸溜溜道:“你这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追上去现在把他当个命根子看,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闵思琢用折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傅将军不是吗?”   “他怎么了?!”金宴盏瞬间炸毛。   贾甄甄故意逗她,“傅将军对你也是一往情深啊,整天恨不能走哪儿都把你带着,不过说起来,你今天出来,他怎么没有跟着?”   贾甄甄这话说的不假。   傅子垣自从金宴盏出了牢以后,金宴盏走哪儿他都要跟着,顾名思义不放心小人偷袭。   这几天,傅子垣确实没怎么见过了。   贾甄甄这么一说,金宴盏也有点心里打鼓。   金宴盏道:“管他干什么?!哎,跟我说说,你一路上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有意思的事情……   贾甄甄道:“有意思的事情肯定有了。”   贾甄甄对林姑姑使一个眼色,林姑姑立刻明白了,将花亭周围的下人都带走了。   等花亭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贾甄甄才道:“段衡死在了皖南,那边现在大乱,这次就看陈帝怎么想了。”   金宴盏大惊,“他不是武状元吗?怎么会死呢?!”   “武状元也是人好不好……”闵思琢翻个白眼,问贾甄甄,“你跟甄让路上怎么盘算的?来,说来听听。”   “坐观其变。”   “哈?”金宴盏不可置信,“人家都要打到门口了,你还坐观其变,那要是她真的动手呢?”   闵思琢看着胜券在握地贾甄甄,顿时明白了,道:“你没看见大监的态度吗?他的意思就是陈帝的意思,陈帝可是一个老狐狸,给谁配什么东西,想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   闵思琢说的不错。   大监一进宫里,衣服都没换就赶紧去见陈帝。   陈帝正在御花园里闭眼假寐,身边站在几个粉衣的宫娥,还有贾姝。   方知莲先听到脚步声,立刻用眼色示意贾姝:——大监回来了!   贾姝松一口气,大监客总算回来了,他回来,也就表示,贾甄甄已经到京城了,而自己手里的事情,也要小心了。   贾姝轻声道:“父皇,再吃一点吧,您今日早膳就没有吃多少。”   贾姝要出嫁了,这几日忽然对烹饪很上心,天天变着法儿做些吃食,拿来给陈帝吃。   陈帝扫一眼贾姝,贾姝自己先吃了一口。   这是宫里的规矩,皇帝要吃的东西,需要有人先试毒。   见她吃过一口没有问题,陈帝才道:“近些日子确实不怎么有胃口,还是小九有孝心。”   贾姝轻轻垂下头,想问一句是吗?   陈帝道:“来,让朕看看,小九做的是什么?”   “是莲子羹。”贾姝一抬头,脸上又挂着单纯而天真的笑。   陈帝吃过两口,大监便到了。   陈帝不想贾姝知道宫外的事情,便找了一个由头打发了贾姝先下去。   贾姝跟方知莲便先走了。   大监走进来,在陈帝面前跪下。   陈帝用宫娥手里的帕子擦擦嘴,嫌恶地扔在一边,问道:“怎么样?拖了这么久,有什么要回朕的?”   大监赶紧道:“回陛下,六公主没有异动,是皖南那边先动的手,闵相的死跟他们脱不了干系,被甄大人查到了,所以狗急跳墙咬人。”   “狗急跳墙?”陈帝冷笑一声,他拳头微微攥起来。   下面人的心思他什么能不知道!   “是四公主的意思吧?”陈帝直接问道。   大监在回程的路上确实碰到几次四公主的人,但更多的都是皖南的人。   不过——   大监重重叩首下去,道:“回陛下,是四公主的意思,她下的是死手,奴婢到的时候,甄大人受了伤,很不好,一直让大夫调理着,这才好了点。”   “伤的很重?”   陈帝在大监传回来的消息中,一早就知道甄让受伤了,但是并没有问到底伤的有多重。   毕竟是甄让自己自请去皖南的。   他一个臣子,明白皖南是个什么地方,陈帝一是试炼他,二是那次被他的一声‘父皇’动容。但当甄让走了以后,陈帝又开始在心里犯嘀咕。   陈帝不喜欢自己这样被人左右,更不喜欢下面的人太有自己的想法。   陈帝问,“是他查到了什么?”   大监如实回禀,“是一个大夫。”   “大夫?什么大夫?”   大监道:“这个大夫姓徐,是皖南的人,闵相出京的时候就有恙在身,到了皖南以后加剧了,但是闵相查到了上次灾情的事情,勾了皖南商会里的几个人,那边就坐不住了。”   大监一顿。   陈帝顿时眉头紧皱,道:“有话直说,不许吞吞吐吐!”   大监赶紧道:“那边在闵相重病的当天晚上,直接着人扣押了徐大夫,导致闵相病死,这个徐大夫的事情,是四公主授意的。”   陈帝冷笑一声,摇摇头笑了,“贾敏啊贾敏。”   这个贾敏,说聪明又是真糊涂!   陈帝暗道:闵相的门生不计其数,又怎么能是区区她一个公主能够动的?!   真是没有脑子!   大监察言观色,知道事情都推贾敏头上推的差不多了,便道:“陛下,这次六公主出京城,也是因为接收到甄大人那边的消息。皖南实在是大胆,一路上,还碰了好几拨人,一直到快到京城了,他们才不跟了。”   见陈帝没有表示,大监赶紧下猛药,“如果这次不是陛下让奴婢去,恐怕甄大人和六公主都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陈帝疲倦地伸手揉揉眉心,好半天,才睁开眼睛,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先歇着吧。”   “是。”   大监起身下去了,起身的时候,他怀里的一个东西滚了一下,他赶紧伸手按住。   陈帝一个人又坐了一会儿,他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莫名觉得疲倦。   好一会儿,一个影卫出来,跪地行礼,道:“陛下,事情成了。”   “嗯,成了就好。”陈帝忽而眼睛一转,道:“你去偷偷帮我查一下,大监怀里藏得东西是什么!”   影卫应是。   陈帝揉揉眉心,觉得自己最近大约是太过于杯弓蛇影了。   站了一会儿,陈帝忽而觉得有些饿,正想再吃两口刚才贾姝做的莲子羹,一扭头却发现桌上已经没了。   陈帝淡淡笑了。   这个贾姝真是胆小!   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她见陈帝一直小心翼翼的,比以前还不如,大监不在宫里的这几天,她每次给陈帝送完吃食,走的时候,连碗碟都带走了。   陈帝微微叹口气,“果然是公主,没一个中用的!若是莲贵人的那一胎……”   良久,陈帝又摇摇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他还有甄让! 第九十四章   甄让回了盛京以后, 几乎天天都是在将养。   将养到后来,他也坐不住了。   因为快要过年,陈帝暂时压下了贾敏和段衡的事情。   朝中一派喜气洋洋。   零星下过几场小雪后, 这一日下了一场大雪,鹅毛一般纷纷扬扬。   甄让坐着无聊, 喝过汤药以后就去找贾甄甄。   因要过年,不少人来送年礼。   最多的自然是贾甄甄喜欢的金饰,其余的古画名琴,也是应有尽有。   甄让还没走到前堂, 就听到贾甄甄在笑,“我看这匹料子不错,给甄让裁剪一身衣裳吧。”   林姑姑也点头, “快除夕宴了, 又是一年,我听说,今年八公主贾阮也会回来。”   “贾阮啊……”   贾甄甄点点头。   贾阮人小鬼大,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实则心里算计不少。   上一世就是贾阮去林国和亲的。   这一世本来贾甄甄要逃出陈国, 所以打定主意顶了贾阮去和亲,谁知道, 最后还是被闵贵妃在中间搞黄了。   贾甄甄道:“回来就回来吧,反正宫中大宴,大家也就是去吃一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   甄让却不这么认为。   上一世, 贾阮看似胆小,却在贾甄甄去世以后,回宫为了给她母妃报仇, 跟贾敏勾结在一起,掀起大动作,最后甄让费了不少劲儿才压下去她。   这一世……   贾阮的突然回国,会不会跟贾敏也有关系?   甄让正想着,贾甄甄出门来,一眼就看见了他,“甄让,你怎么起了?”   甄让笑开,“这不是下雪了么?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贾甄甄道:“我打算去给金宴盏还有闵思琢送年礼,你要不要一起去?”   甄让点点头。   路上有些滑,贾甄甄穿着绣鞋走上去,玩闹地划着,甄让一直站在后面护着她。   两人先去金宴盏家,金宴盏正忙碌着。   上次私盐的案子虽然是结了,但到底还是影响到了她在商人里面的信誉。   于是趁着过年,金宴盏下了血本给他们送礼。   贾甄甄到的时候,金宴盏正在指挥着一堆小厮搬东西。   红绸飘飘,颇像提亲的彩礼。   “别弄乱了!怎么搞的?!”金宴盏叫苦不迭,“金叔!金叔?我的礼册簿子呢?”   金叔嘴唇抖动,恨铁不成钢,“送这么多,我们都要赔死了!”   “哎呀,你不懂。”金宴盏轻飘飘抢了册子,在一边自己看。   贾甄甄和甄让一进门,金宴盏眼尖,一下子看见了。   “哎呀,甄甄来了,快,看茶看茶。”   这一场雪,下的纷纷扬扬。   金宴盏也换了一身浅蓝色的棉袍,整个人看起来臃肿了些,却十分温暖。   贾甄甄进来,小厮将年礼放下,见她还忙着,就说了一会儿话跟甄让就走了。   走出巷子,金宴盏和金叔拉扯的声音还是能听见。   甄让见她一直若有所思,刚出门的兴高采烈都没了,便轻声安慰她,“瑞雪兆丰年,不一定就是坏事。”   贾甄甄点点头。   她说出自己的担忧,“刚才一见阿盏,我突然有点担心金宴竹,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甄让道:“他一切都好,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贾甄甄点点头。   正要再说话,就见有人三三两两汇聚着朝着一个方向走,他们边走边讨论。   “还以为今年不办了。”   “是啊,老师去的突然……”   “即便老师不在了,我等也愿意追随少公子!”   贾甄甄诧异。   这些人都是文人墨客,有几个还颇为打眼。   贾甄甄诧异,“怎么回事?”   前方走的一道影子有些熟悉,贾甄甄问了声,“是罗萍吗?”   那道绿色的影子扭过头来。   果然是罗萍。   罗萍躬身行礼,跟他一同走的人也赶忙行礼,“见过六公主,甄大人。”   贾甄甄问,“这么大的雪天,你们去哪儿啊?”   其他几个人左顾右盼。   罗萍则直言不讳,“去闵家。”   “闵家?”贾甄甄跟甄让对视一眼。   甄让道:“闵相桃李满天下,每年过年前都会办一场酒宴,这是约定俗成的,你不爱读书,所以不知道。”   “哦。”贾甄甄点点头。   罗萍道:“六公主是要去哪儿?”   贾甄甄道:“我也是打算去闵家的,一同走吧。”   罗萍行了一礼,推拒道:“这么大的雪,公主还是乘马车吧,不要与我们淋雪了。”   贾甄甄虽然觉得诧异,还是点点头。   贾甄甄跟甄让上了马车,贾甄甄小声道:“他现在怎么避我如蛇蝎?”   甄让高深莫测地笑了,“因为他有心上人了,”甄让望着贾甄甄亮晶晶的眼睛,道:“没错,就是邱小姐。”   “真的是邱小姐?!”   “你去皖南找我的那段时间里,邱小姐和他认识了,后来两个人就郎情妾意,现在只等过年的春闱。”   “这么顺利?!”   甄让笑了,抬手取下她头发上的雪花,雪花触手即化,映着她一双黑亮灿然的眼睛,甄让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喜欢这样的贾甄甄,一双手干干净净,就像个小姑娘一样。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马车在闵家门口停下。   贾甄甄撩起帘子看了一眼,来的人果然不少。   甄让道:“怎么不下去?”   贾甄甄道:“不去了,让惊蛰把礼物送进去就行了,你看这么多人,我们去了他还得招呼我们,怪不好的。”   甄让道:“其实,我觉得你可以进去看看,思琢现在的样子。”   贾甄甄本来拿定主意不去的,被甄让这么一说,顿时心动了,道:“那好吧。”   两个人下了马车,闵家的管家赶紧迎出来,带着两个人进去。   闵家里三两成群的文人墨客,都在交谈。   贾甄甄跟甄让一块走进去,闵思琢正在大堂里。   宽敞的大堂里摆了十几张桌子,闵思琢正在跟人说话,一见贾甄甄,远远颔首问个好。   贾甄甄砸吧嘴,“他果然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甄让道:“人长大,很多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贾甄甄有些迷茫。   她看着闵思琢被人众星捧月般地供起来,一瞬间觉得他有些遥远。   但这种遥远,虽然明知道是好事,贾甄甄还是忍不住怀念那个纨绔闵思琢。   “思琢啊。”   贾甄甄轻轻叹口气。   果然,往事不追。   ***   贾甄甄这厢忙着送礼,欢欣过新年。   陈帝却不大好,他近日来总是有些困倦,找过几个太医看了,都说只是因为临近年关,天气寒冷,所以导致的人困倦。   陈帝这一日见着大雪,便放下折子,带着大监逛起了御花园。   他在位这么些年,连睡觉都甚少真的安然睡去。   等身体真的提示他已经老了的时候,忽然一瞬间醒悟过来,却是已经有些迟了。   “今年的雪好大。”陈帝叹气。   朵朵雪花落在红梅上,煞是好看,芳香吐瑞,过几日宫宴在这里办,也是不错。   大监赶紧道:“是啊。”   花园里忽而传来女子的打闹声。   陈帝淡淡笑了,“去看看是谁在那儿玩闹。”   大监去了,片刻之后,回来回道:“是九公主和她的宫婢。”   大监身后,贾姝已经跟了过来。   她今日穿着一件白色的冬装,细看起来,眉眼之间,是有几分闵贵妃的意思。   陈帝有些日子没见贾姝,难得的,他软了口气,喊了声,“小九。”   贾姝抱着红梅,赶紧行个礼。   “父皇……”   “嗯。”陈帝点点头,赞赏地道:“采的红梅不错,一会儿给你的几位姐姐可以送些。”   贾姝乖巧道:“是。”   陈帝平常就跟她没什么话,此时说过几句,便一阵沉静。   陈帝想了想,还是道:“去给闵家送些吧。”   闵相虽然死了,但闵思琢这个人还得用,尤其今天陈帝得到消息。   闵思琢承袭着闵相的宴席。   此宴可大可小,虽然陈帝一向不大喜欢酸臭的文人,但不可否认,文人的一支笔,有时候敌得过千军万马,尤其能随手解决的事情,实在没必要大动干戈。   贾姝应过以后,福了福身走了。   大监道:“陛下,这天挺冷的,您还是回内殿吧。”   陈帝似有若无扫一眼大监。   影卫已经查明,大监来见陈帝的时候,身上装的东西是金橘。   这个时节,京城里还能随意吃到金橘的人,除开金家,其他的人都很难做到。   大监说自己一送贾甄甄到甄家,立刻就回来了。   大监跟了陈帝几十年,从来不敢这么拿别人的东西。   金橘虽然事小,但延展开来看,却不是小事情。   起码能证明大监已经跟贾甄甄关系匪浅。   想到这里。   陈帝道:“你不必在我这儿侍候了,贾阮也快回来了,你去张罗下吧,还有除夕宴会的事情,往常也是交由你管,今年事情比较多,你想来也分不开神,你这几日暂时不必在朕面前伺候了,换你的小徒弟就行。”   “什么?!”大监猛地睁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陈帝。   “陛下!”大监赶紧跪下请罪,“还请陛下赎了奴才的罪,实在是雪太大……”   陈帝直接截断了他的话,“雪确实大。”   大监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双手触地只觉得一片冰凉。   陈帝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也越来越喜怒无常。   大监唯恐陈帝对自己下手,十分不安。   陈帝忽而极其阴沉地笑了一声,他眸如闪电,似看蝼蚁一般鄙夷,道:“你在想什么?揣测我的心思么?”   大监赶紧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   陈帝软了口气,淡淡笑了,“下去吧,最近不要在朕面前晃悠了。”   “是,陛下。”   大监战战兢兢地下去了。   金橘的事情是一根刺,让陈帝一下想起金宴竹来。   陈帝召来影卫,吩咐道:“金宴竹不必留了。”   他不喜欢看见太和美的东西。   陈帝这次游园回去后,立马大病一场。   正好快到新年了,于是便休了朝。   他整天将养着,只觉得似乎精气神一天不如一天,但他依旧强撑着。   几方回来的消息,都算还好。   大概因为要过年了,所有人都想安生过一个新年。   陈帝只偶尔喊人进宫敲打下,其余的时候都是待在自己的寝殿内,他开始长时间地不说话,只是久坐着。   大监张罗着事宜。   终于,腊月十三,贾阮回来了。   ***   陈帝这一日心情好,便乔装了出门去看贾阮。   贾阮一到京城,按照惯例,都是先暂时住在城外的驿站里。   贾阮出嫁后,过得日子不错,这次回来也是贾敏的授意。   贾阮不喜欢贾敏,但她更不喜欢嫁给了甄让的贾甄甄。   “贾甄甄!”   贾阮捏着桌子上的银簪,脸孔变得扭曲。   侍女一直害怕贾阮,她觉得贾阮颇有些喜怒无常的意思。   于是一伺候贾阮梳洗完,侍女赶紧就端着水盆出门了,谁知道,一出门就碰上了陈帝。   陈帝身边的小内侍,比个手势要侍女噤声。   侍女吓得呆立在一边。   陈帝走过来,站在门前,正想推门进来,就听到贾阮道:“听说段衡死了,怪不得你成了这副鬼样子。”   里面没人应答,贾阮又道:“让我帮你可以,但你手里又有什么筹码呢?四姐!”   陈帝微微皱起眉。   他上来的时候,分明问过楼下的侍卫,楼上只有贾阮和侍女。   贾敏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贾敏颇不耐烦道:“我自然是有我的筹码,你就说宫宴上你帮不帮我?!”   贾敏是从驿站暗道躲避了侍卫的耳目上来的。   陈帝病重,整天连宫都出不了,他又将身边的人换血清理了一次。   本来贾敏跟皖南已经商议好了,打算赶在宫宴前起事的。   谁知道……   陈帝一下子打乱了贾敏的所有计划。   贾阮早已不是出嫁前那个任人宰割的不受宠公主,闻言,淡淡笑了,眉眼间笑意流淌,却没有丝毫暖意。   贾阮道:“四姐,将你的筹码直接告诉我吧,不然,我怎么帮你?万一到时候你反咬一口,我怎么办?”   两人对峙好半晌,贾敏终于败下阵来。   她眸光幽幽,道:“贾甄甄并不是父皇的子嗣,她是李代桃僵的!”   贾阮吃了一惊。   站在门外的陈帝也微微皱眉。   贾敏继续道:“我打算在宫宴上拆穿贾甄甄的身份,届时父皇震怒,你再添油加醋,贾甄甄不死也得死!”   “你怎么知道的?”贾阮问道。   贾敏道:“闵贵妃身边的阿袖说的,我本来想查证一番,谁知道,接二连三出事,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然的话——”   冬月雪花沸沸扬扬,说话的时候哈出淡淡雾气。   贾敏在那雾气里,似乎看到了段衡骑马离开自己的样子。   贾敏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死都不由自己掌控!” 第九十五章   陈帝听到这里, 瞬间明白了贾阮回来的原因。   一个两个,都在算计!   陈帝出了驿站,带着内侍走在路上, 沿街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陈帝却觉得自己的血都凉了个透彻。   小内侍也不敢拦陈帝, 只是看他脸色越来越不好。   一行人在路上走着,走了没一会儿便撞到了贾甄甄和甄让。   贾甄甄和甄让刚从成衣铺子里出来。   两人边走边玩闹。   身后几个侍从手里捧着锦盒,林姑姑在一边提醒,“公主, 小心看着路!”   惊蛰单手摸着后脑勺,大大咧咧笑林姑姑,“放心啦, 公子在的, 没事的。”   身后的几个侍从也笑嘻嘻说话。   贾甄甄并不闹,只是握着甄让的手,在笑着说话。   陈帝就站在拐角的地方。   小内侍轻声道:“要提醒六公主吗?”   陈帝出宫来,虽然是微服私访,但是看他的脸色实在是应该在宫外稍作歇息。   最好能请个大夫来看看。   陈帝没有应声, 只是看着他们一堆人。   小内侍不敢再说话了。   贾甄甄和甄让走过来,惊蛰眼尖先看见陈帝, 赶紧给甄让使个眼色,“公子!”   甄让顺着他的目光,就看见了拐角处站着的陈帝。   几天不见,陈帝似乎脸色很不好, 人也有些病歪歪的样子。   不过他怎么会突然出宫?   甄让心里盘算着,轻轻捏了下贾甄甄的手。   一行人都见过陈帝,故此瞬间都安静下来, 只跟着甄让和贾甄甄走过来。   因为陈帝是微服私访,所以直接免了他们行礼。   贾甄甄对陈帝的感情很复杂。   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喊了声,“父皇——”   陈帝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内侍手里的盒子上。   贾甄甄赶紧道,“哦,这是宫宴的衣裳,刚取回来。”   贾甄甄吃不住陈帝出宫的意思,甄让也是很意外。   两人目光正交流,陈帝轻声道:“小六,你期待宫宴吗?”   “啊?”贾甄甄有点儿猝不及防,恭敬道:“期待啊。”   她是真心诚意的。   因为最近一切都好,这也是她和甄让大婚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嗯。”   陈帝点点头,而后就直接回了宫。   等陈帝的影子消失在了路尽头,贾甄甄才小声问甄让,“怎么了这是?”   甄让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两个人回了府之后,没过一会儿,惊蛰就得到消息,陈帝是去看了贾阮。   甄让若有所思,“贾阮?她一直在驿站?她有没有跟四公主联系过?”   惊蛰轻声道:“八公主没有出过驿站,但是四公主去过,当时陈帝到的时候,应该正巧撞上。”   “撞上?”甄让笑了,这就有意思了。   今日陈帝的话明显话里有话,但不是敲打,只是随口问问的意思。   甄让心里一瞬间有了主意。   吩咐道:“你让方知莲也警惕一点,宫宴那一天,应该会有事情要发生了。”   “什么?”   甄让笑着道:“贾阮这次回来,肯定是贾敏的授意,她手里不是还有一张牌么?”   甄让并不担心,只是因为贾甄甄,他要做一个完全的准备才行。   一点意外也不能有。   甄让道:“之前阿袖的事情——”   “阿袖?!”惊蛰一瞬间回味过来,他拳头紧握,恨得咬牙切齿,“这闵贵妃真是一个祸害!”   甄让没有答话,只是淡淡笑了。   这次从皖南回来以后,甄让就经常会一个人待着。   偶尔,他眼睛里光一闪,会让惊蛰心一沉。   惊蛰轻声道:“公子,皖南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完,这个事情到最后,不知道……”   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陈帝就是这么个样子,总喜欢把事情拖着,最后实在不能拖的时候,一下子快刀斩乱麻。   这一次,甄让这么大费周章地将徐大夫带回来,可不是让事情就这么平淡完了的。   但是陈帝明明知道徐大夫已经到了盛京,却久久没有动作。   甄让知道惊蛰的意思,他伸手,轻巧折下一支梅花,薄薄的眼睑垂下来,轻声道:“由不得陈帝,既然贾敏要动手,我们就先发制人。”   “公子想怎么做?要不要知会一下六公主?”   “不必了。”   甄让不想贾甄甄卷进来,而且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露馅儿。   ***   转眼就到宫宴这天了。   这一天没有下雪,却下了一场雨。   夜里进宫的路上湿淋淋的,街道两边都挂着红灯笼。   贾甄甄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看着外面。   甄让笑,“看什么呢你?这么有意思?”   贾甄甄道:“当然有意思啦,我以前出宫归出宫,但是从来没有在除夕这一天跑出来的,你别说,宫里的灯笼虽然好看,但还是比不上这宫外的。”   “有什么不一样?”甄让问。   “说不上,但就是觉得不一样!”贾甄甄笑嘻嘻,“就像我喜欢你啊,没有什么原因,就是觉得挺喜欢的。”   能说出理由的喜欢,或多或少,并不算什么真的喜欢。   甄让心没来由跳乱了一下。   “甄甄——”   他才喊出口,已经到了宫门边。   贾甄甄疑惑地看着甄让,甄让却摇摇头,没有在说话。   两个人进了宫,过了一会儿被宫娥引着去宴席上,贾阮和贾敏已经落座了。   贾甄甄一坐下,瞬间察觉到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   闵思琢也在,两个人视线对上的时候,闵思琢轻轻笑了一下。   贾甄甄更诧异了,趁着倒酒的时候,偷着问甄让,“怎么回事啊?我感觉今天晚上,好像有点不一样?”   “是吗?”甄让只是笑笑。   !   贾甄甄瞬间明了,“肯定有事情,你一早没跟我说!”   甄让闹不过她,便轻声将自己猜到贾敏要动手的事情告诉了贾甄甄。   贾甄甄一脸惊讶。   贾敏这是没有其他的招数了吗?!   贾甄甄正要说话,她对面坐着的贾敏已经站起身,对陈帝道:“今日宴会,女儿便给父亲说几句吉祥话。”   贾敏跟陈帝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贾甄甄小声道:“那等一会儿,我是认还是不认呢?”   “你……”   那边贾敏说完了话,忽而矛头直指贾甄甄,她立马跪下,道:“回禀父皇,儿臣有事要说!”   陈帝微不可查地皱一下眉毛,道:“你说。”   贾敏得了授意,登时嘴皮子翻飞,将阿袖的事情和盘托出。   “阿袖曾经告诉过儿臣,真正的六公主已经在佛寺溺水而亡,甄妃怕人怪罪,便让人李代桃僵顶替了六公主的身份。”   众人一片哗然。   贾甄甄呆愣着。   贾阮瞥一眼贾甄甄,不怀好意的笑了。   陈帝坐在上座,过了好半晌,他盯着杯中的酒,道:“证据呢?阿袖已经死了,还有谁能证明你的话?”   “父皇一验便知!”   贾阮适时开口道:“是啊,父皇,兹事体大,还是要慎重。毕竟闵贵妃生前对贾甄甄确实不错,宠的比小九还要宠,你说是吗?九妹?”   贾姝一直坐在一遍,甄让一早派人跟贾阮通过消息。   贾阮佯装惊讶,慌张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六姐姐肯定是父皇的子嗣,你们两个空口无凭,是在污蔑六姐!”   陈帝颇似头疼一般,放下酒杯按按太阳穴。   “他又头疼了。”方知莲小声嘟囔,贾姝一个眼神飞过去,方知莲耸耸肩膀,无所谓地不说了。   贾阮这么一说,果不其然,贾敏便道:“是不是,得验过了才知道!”   下面一堆人吵吵成一团。   而后,终于慢慢静下来,都在等待着陈帝的裁决。   过了好半天,陈帝终于抬头,威严地道:“那就验一验吧。”   内侍利索去端了一盆清水上来。   陈帝先滴进去一滴血,而后在太医的注视下,贾甄甄也滴进去一滴血。   两滴血落在盆中,贾敏瞪大了眼睛看着。   果然——   贾敏扭头,对陈帝道:“父皇!两滴血不相融合,贾甄甄不是您的骨肉!”   陈帝却像是疲惫一样,并不回答贾敏这个事情,只是问,“小四,你为什么会选在今天说这件事?依照你说的,阿袖临死之前,你就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你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说出来?贾甄甄欺君,你没有吗?!”   贾敏早就料到陈帝会这么说,登时跪下,可怜兮兮道:“回父皇!儿臣本来也打算说的,但是皖南出了事情,那是我驸马的家,那边的事情一直没有断,后来闵相又死了,父皇一直因为皖南的事情不喜欢儿臣,儿臣也不敢再父皇面前显眼,只是这次——”   陈帝道:“这次怎么了?”   “这次,”贾敏恍然落了眼泪,她不是爱哭的人,猝不及防落泪,自己都没有料到,楞了一下,她很快回过神,一字一顿道:“父皇,儿臣的驸马死了,就是因为贾甄甄和甄让!这一口恶气,儿臣忍不下去!今夜是除夕家宴,儿臣的驸马本来也应该在的,不是吗?”   四周寂静,只余下贾敏的声音。   她本来就想好了这些措辞,段衡虽然死了,但是还有点用处,在排练这些话的时候,贾敏的内心毫不波澜,但这一刻。   灯火通明,宴席中央。   她跪俯在地上,一瞬间想起段衡来。   刚娶她的时候,段衡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他用一杆秤挑起她盖头的时候,她微微眯了眼睛,暖黄色的烛光下,段衡挑眉一笑。   “段衡——”   贾敏落下泪来,情真意切,“段衡死了,儿臣心中有恨!”   她恨贾甄甄,恨甄让,也恨皖南,恨陈帝,更恨段衡就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   但所有的恨到最后,要收尾的时候。   忽而沉甸甸全压在‘贾敏’这个名字上。   不是别人杀了段衡,是贾敏她自己,她的不闻不问,她的利用,她的厌恶,一点一点杀了段衡。   “四姐。”   万籁寂静,只余下贾甄甄的声音,仿佛有回音一般,从远远的地方传来。   贾敏一瞬间心里发了狠:贾甄甄,你这个贱人!   如果不是你的赌局,段衡怎么会摇摆,此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摇摆的!他一直都在安心地当我的四驸马!   贾甄甄!贾甄甄,你这个假货,去死吧!   巨大的恨意在贾敏心中酝酿,她猛地抬起头,高声道:“父皇!我要你杀了贾甄甄,给段衡报仇!你是儿臣的父皇,不是吗?!”   所有人都被她惊到,没有人敢说话。   贾阮也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看着陈帝,就在陈帝即将开口时,闵思琢忽而起身,道:“陛下,思琢也有话要说。”   贾敏如同一只疯狗,见人便咬,“你是贾甄甄的好朋友,这个时候自然是为她说话!”   闵思琢道:“我并非要说六公主的事情,而是我父亲。”   “你父亲?”贾敏猛然心口一滞。   徐大夫已经被傅子垣做掉了,闵思琢还有什么好来翻这件事的!   贾敏正怔忪,便听闵思琢道:“我父亲的死,实属冤屈,乃是四公主所为!”   除夕夜文武百官都会参与,此时听了闵思琢这句话,下面的文臣反应比刚才听到贾甄甄是假公主还大。   陈帝看向闵思琢,“证人呢?”   闵思琢转身打一个手势,很快,就有人将徐大夫带了上来。   徐大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上来顿时吓得缩成一团,都不用人问,自己就利索把整件事情的经过都说了。   贾敏指甲扣着手心,实在不行,她大不了今晚上就起事,她还有一张牌,傅子垣!   但——   不对劲。   贾敏忽然回味过来,是她让傅子垣去做了徐大夫的,这事情要么是傅子垣说谎,已经倒戈,要么就是傅子垣失手了。   贾敏忽而有感知一般,回头看向傅子垣。   一直没有冒头的傅子垣,安静随同百官一起跪在地上,只是在贾敏看向自己的时候,微微抬头笑了下。   贾阮见事情不对劲,赶紧道:“四姐,都是你做的?!”   “什么?”贾敏立马扭头看向陈帝。   陈帝双目沉沉如水,不带丝毫温暖,贾敏忽而浑身一冷。   今天晚上的一切,难道都是一场局?!   甄让出列,道:“甄甄并非陛下的子嗣,而我才是,此事中间多有曲折。”   百官哗然。   贾敏道:“我不信!除非你验过!”   立马有太医端上来水,再次滴血验亲,这一次,两滴血融在一起。   贾敏抬头看着陈帝,她还有话要说,但是一张口却见陈帝正看着她,他眼里一派冷漠,甚至有些恨意。   贾敏一瞬间明了,之前莲贵人小产的时候,甄让闯进宫里,陈帝却没有责罚,反而还将查明那件事的权利交给甄让。   或许,陈帝那个时候就知道甄让的身份了。   一切到头,不过都是算计,是她贾敏棋差一招。   贾敏看向陈帝,今夜傅子垣不动手,想来跟陈帝也脱不了关系。   段衡死了,今夜扳倒了贾甄甄,却扶上去一个甄让。   贾敏已经没有了所有的筹码,她从来都不是祈求或者苟且偷生的人。   贾敏对陈帝笑了一下,扭头扫过堂下跪的一众人。   而后,她直接狠狠撞向一根石柱子。 第九十六章   这一场宫宴以贾敏撞柱而死告终。   贾甄甄和甄让被陈帝分开留在宫里。   贾甄甄非常不安, 上一世就是这样,她被关在甄府,而后就被一直关了起来。   晚上, 林姑姑端了膳食来看贾甄甄。   她还没有走近,就见贾甄甄垂着头蹲在殿前。   林姑姑很心疼,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殿内?”   贾甄甄扭头回了一笑,“姑姑,你来了”。   这一世还好。   贾甄甄在贾敏死后, 被陈帝喊了内侍带进她自己的寝殿,宫里有宫人虽然也一见贾甄甄就偷摸地窃窃私语。   “六公主居然是个假公主!”   “但她好走运啊,居然嫁给真皇子……”   “别说了别说了, 她看我们呢!”   林姑姑也听见了, 斜睨一眼那两个宫娥,正想教训她们,贾甄甄已经笑着拦住她,“幸好姑姑带了东西来,我都要饿死了。”   林姑姑只好作罢。   那两个议论的宫娥赶紧散了。   林姑姑跟贾甄甄两个人在殿前坐下, 天上一弯月亮不甚明亮,周围星星却非常璀璨。   贾甄甄叹气, “好漂亮啊。”   “四公主没了,甄大人现在在内殿跟几位大人议事。”   贾甄甄没所谓地点点头。   这件事情甄让一早就说过,所以贾甄甄是有准备的。   贾甄甄眼波一动,问林姑姑, “段衡的事情——”   “陛下说不动了,就葬在皖南,四公主还是葬在盛京。已经着人在办了。”   “哦。”贾甄甄点点头, 这样其实也无可厚非。   贾敏生前一直不喜欢段衡,这也算是陈帝给贾敏的最后一份礼物。   只是贾敏真的不喜欢段衡吗?   贾甄甄摇摇头,还是担心自己比较妥当,便问道:“林姑姑,你说这次,陛下会怎么惩罚我?”   林姑姑也是忧虑。   她偏头看着贾甄甄,她吃糕点像小孩一样粘在嘴角上,有些俏皮,明亮的一双眼睛落在瓷白的皮肤上。   丝毫看不出贾甄甄在害怕。   林姑姑叹口气,十分怜惜贾甄甄,“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应该没事。”   “那就好!”   贾甄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不这么想。   上一世陈帝能那么做,这辈子应该八九不离十。   但再多想也没用,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贾甄甄就这么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宫内冷冷清清,人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她一醒来,看着窗外流云飘散,顿时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姑姑——”   “林姑姑?”   贾甄甄叫了几声,林姑姑并没有进来,殿外的人也不进来,聚在外面,影子落在窗子上面,窸窸窣窣的,都在小声议论。   贾甄甄听不清徐他们说的话,却直觉不好。   贾甄甄暗道:“难道陈帝想对自己下死手!”   贾甄甄浑身的血瞬间凉了个透彻,她直接起身,披了一件衣服。   殿外的人听见她起来,跑了个七七八八。   门‘咯吱——’一声打开,外面空荡荡的,林姑姑正端着梳洗的水带着几个宫娥进来。   林姑姑有些惊讶,“公主怎么起的这么早?”   贾甄甄总觉得刚才那些在外面议论的人,是有事情!   贾甄甄问道:“甄让呢?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刚去歇着。”   “我要去见他!”   林姑姑赶紧拦住贾甄甄。   贾甄甄更觉得不好,问道:“到底怎么了?!”   林姑姑只好实话实说,“昨天晚上,闵相的事情说完了以后,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九公主身上,闵思琢拒绝了和九公主的婚事,陛下很生气,闵思琢现在还在外面跪着……”   “甄让呢?甄让没有帮闵思琢说话吗?”   “说了。”林姑姑道:“陛下震怒,早上已经让提了方鹤进宫来。”   “那我呢?是不是要一直关在这儿?”   “暂时是这样子。”   贾甄甄浑身脱力。   陈帝这样将所有事情翻出来,看来是不大算轻易了结了。   贾甄甄浑浑噩噩洗漱过后,没一会儿,甄让就来了。   门外的内侍想拦住他,他直接踢开内侍。   贾甄甄一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远远就看见是甄让。   “甄让——”   贾甄甄叫出声。   甄让眉头紧蹙,似乎很烦躁,进来以后,直接走到贾甄甄,面前,上下将她打量一下,见她一切都好才,才长舒一口气。   贾甄甄诧异,“怎么了这是?”   甄让避过人,小声凑在贾甄甄耳朵边道:“刚才的消息,说是金宴竹出事了。”   “什么?!”贾甄甄吓一跳。   甄让赶紧道:“现在也不清楚,只是一个大概的消息,金宴盏已经去找了,但是她的人没有胜算,下手的人是陈帝。”   贾甄甄顿时懂了,“那你现在是……”   “甄甄,我要出宫一趟,你在宫里等我,处理完这件事情,我会立刻回来的。”   “可是——”   贾甄甄心里很慌张。   陈帝对于她这个假公主的事情暂时没有处置,这让她有些不安,好容易见到甄让,甄让却要出宫去。   甄让轻声道:“方鹤在正殿,如果他有事情,方知莲肯定会动手,甄甄,一会儿想办法去正殿。”   贾甄甄从甄让的眸色中读到他必须要出宫,而宫里的事情他全都交给自己了。   “甄让,”贾甄甄心乱如麻,却迅速镇定下来,道:“你小心点。”   “嗯。”   甄让说完直接就走了。   贾甄甄等甄让一走,便让林姑姑想办法。   两人正不知所措,贾姝突然就来了。   宫娥引着贾姝进来,她身后还跟着方知莲。   拦在门口的内侍一见贾姝,赶紧道:“九公主,陛下的令,谁都不能见六公主!”   ‘六公主’三个字从他嘴里顺溜说出来以后,他又迅速卡住。   方知莲冷笑,“怎么?叫她一声公主你很嫌弃?”   内侍挺直腰杆,“我没这么说!”   “嗤。”   方知莲冷笑,贾姝怯弱地挂着眼泪,小声道:“我就见六姐姐一会儿,她现在哪怕不是六公主,但也是甄让的夫人,不是吗?”   内侍神色一僵。   贾姝挂着眼泪趁热打铁,“父皇的命令只是说不让六姐姐出来,又没有说不能探望,更何况,刚才我好像看见甄让刚走。”   “这……”内侍一脸难办。   过了会儿,他还是胳膊一收,直接放行了。   她们在殿外吵的时候,贾甄甄就带着林姑姑出来了。   此时门一开,贾甄甄一见贾姝,顿时心里一酸。   “姝儿——”   “六姐。”贾姝并不激动,她只是淡淡笑了笑。   方知莲和林姑姑候在一边。   贾姝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贾甄甄大大咧咧道:“甄让刚才出宫去了,我听说了闵思琢的事情,陛下大怒,方鹤——”   贾姝看了一眼贾甄甄。   这一眼包含的东西太多,贾甄甄一时怔住。   贾姝轻轻笑了,“上次那一天,你让内侍给我送花簪的时候,我以为你在笑话我呢。后来……”   贾姝神色缥缈,未几,她淡淡道:“后来知道是我误会了你,我一直都想正儿八经给你道歉。”   “姝儿……”贾甄甄觉得她今日有些反常。   仔细去看,不是一点儿反常,简直是非常反常。   贾姝偏爱穿淡色的衣裳,但闵贵妃是怎么艳丽怎么来。   贾姝今日穿着一件金红色的衣裳,戴着一对硕大的明月珰,一头乌发也全梳起来,中间点缀着几枝花簪。   她侧头看贾甄甄的时候,眉心火红花钿如同一朵盛开的花。   “姝儿——”贾甄甄有一瞬间的迟疑,“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贾姝见贾甄甄看自己,轻声道:“这一身衣裳,从我大病那一场开始,我就在做了,方知莲进宫了以后,她帮我,做的更快,所以幸好现在就能穿上。”   贾姝问,“六姐,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贾甄甄不安地道:“但是,你没事吧?刚才甄让走的时候还说让我想办法去正殿照看方鹤。”   “六姐,不必了。”贾姝轻声道:“我决定自己去见父皇,闵思琢不愿意娶我,只是为了故意气父皇,他急火攻心,必然会小憩片刻,我现在去,他应该刚醒来。”   贾甄甄忽而从贾姝的话里察觉到大事不妙。   贾甄甄赶紧道:“贾敏刚出事,姝儿,你不要犯傻!”   “来不及了,六姐。”贾姝轻声道:“我以前说要送你一个礼物,现在这个礼物要到了。”   “什么?!”贾甄甄反应过来,她看一眼方知莲,见方知莲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贾甄甄立马小声道:“姝儿,你是不是给父皇,不,陛下做了什么手脚?!”   贾姝正要说话,外面的内侍进来小声道:“九公主。”   贾姝对他笑开,道:“嗯,我现在就走了。”   贾甄甄拉住贾姝手腕,贾姝掰开贾甄甄的手,径直带着方知莲走了。   大门合上的那一瞬间,贾姝回头看了一眼贾甄甄。   贾甄甄喊道:“姝儿!”   内侍害怕贾甄甄跑出来,赶紧拦住她,林姑姑怕内侍伤到贾甄甄,也赶紧走上前来,拉住贾甄甄。   内侍见贾甄甄脱力,才赶紧出去关了宫门。   贾甄甄一把拉住林姑姑手腕,小声道:“姑姑,我们必须出去!”   “怎,怎么了?”   “姝儿,她要对陈帝动手了!”   “什么?!”林姑姑也吓了一跳。   ***   内殿里,贾姝到的时候,太医刚被大监送出来。   贾姝看见大监,有些惊讶,“大监,你回来了。”   大监扫一眼贾姝,恭敬行个礼,视线却落在方鹤身上。   “九公主,陛下在等着你了。”   贾姝淡淡笑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方鹤,方鹤跪在雪地里。   他穿着单薄,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曾经冰雪一样的手,此刻冻得通红。   方鹤早就冻得失去知觉,根本不知道是贾姝来了。   他只是察觉到有一双脚在自己面前停下。   他微微抬头,看见一件艳丽的下摆落在自己面前,冰冷地霜雪里,他茫然地伸了伸手,想去抓那片红裙。   “阿姝——”   他嘴唇颤抖,似用着所有的力气,手指伸过去。   在要那碰到那一瞬间,红裙离开。   方鹤抬起头,只觉得眼睛里一片模糊,只那一抹影子,行在雕栏玉彻上,一刹那就走远了。   贾姝进了内殿,里面暖烘烘的。   汤药味儿很重。   陈帝歪在椅子上,紧闭双眼。   如果不是胸腔在轻微起伏,贾姝都要以为他已经驾鹤西去了。   “父皇。”贾姝行礼。   陈帝陡然睁开双眼,如同一只鹰隼,锐利目光看的贾姝心中一惊。   陈帝道:“你来了。”   “嗯。”   陈帝若有所思看着贾姝手里的食盒,淡淡道:“这次做的是什么?”   “回父皇,是百福糕。”   “百福糕啊。”陈帝抖抖袖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朝贾姝走过来。   贾姝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这殿内似乎安静的很不寻常。   但她进殿里来,不能带侍女,所以方知莲就留在外面。   此时陈帝一步一步走过来,贾姝有些紧张。   从她那次病重开始,她就在思索着怎么能杀了陈帝。   陈帝不死,方鹤迟早要死,而且闵贵妃……   如果不是陈帝,闵贵妃怎么会死,闵贵妃又做错了什么?一生只守着一个虚无的位子,诚心对待这样的一位夫君。   贾姝忘不了闵贵妃临死前,陈帝着人送去的两幅画像。   闵贵妃为了保住贾姝,选择了死。   贾姝只是想带着方鹤离开这吃人的盛京,结果方鹤没有了手,贾姝没有了自由。   陈帝活着一天,就是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刀。   “父皇,您吃点吧。”贾姝轻轻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   甄让受伤是一个好机会。   当时陈帝让大监去皖南找甄让,贾姝便买通了陈帝身边的小内侍,然后一点一点将毒下在吃食里。   她只说是自己为了出嫁在苦练手艺。   实则是在下毒。   本来还得再过几天,贾姝想着过了新年,再好好见方鹤一次。   谁知道,贾敏忽然发难,贾甄甄自身难保。   贾姝只好伙同闵思琢做计谋。   闵思琢在闵相的事情了结之后,假意退婚,陈帝出于闵相的事情,肯定会答应,但诸多事情压下来,他定然心里不快,会心中郁结。   这个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   贾姝抬头笑了,“父皇……”   她的话在对上陈帝视线时,骤然消失。   陈帝目光沉沉,嗓音浑厚,道:“贾姝,如果不是大监查出来,朕今日或许真会被你要了性命!”   陈帝话音一落,殿内翻出四个影卫。   贾姝手一颤,盘子摔在地上。   陈帝道:“你跟你母妃果然一样,都是心肠歹毒!” 第九十七章   死到临头, 贾姝反而并不慌张。   “心肠歹毒吗?”贾姝默念着陈帝的话,突然笑出声,直直看着陈帝, “我母妃要是心肠歹毒,就不会自己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陈帝冷笑, 命令影卫,“将她关去宗正寺!”   影卫如同铁钳一般的手,一下子扣住贾姝肩膀,贾姝挣扎不开, 却在挣扎的时候,摇乱了一头花钗。   贾姝直视着陈帝,笑道:“是我动手太迟了, 不过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刚问出口, 贾姝一瞬间反应过来,她道:“我知道了,是大监,他果然忠心,即使因为一个破橘子被你怀疑, 也对你这么忠心,你这样一个没有心全是利用的人,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忠心!”   “很简单!”陈帝气极反笑,“因为他知道感恩戴德,不像你,竟然妄图以下犯上!”   “真的是以下犯上吗?”贾姝道:“谁说的, 你就一定是上了呢?我的毒没有解药,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好父皇, 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没为什么一个两个的人,都在想着怎么害你?难道都是被人错了吗?!”   “你!”陈帝被她触动到心底,他眸光迸溅,阴狠地道:“不必拖去宗正寺了,拖去她宫里直接处置了!对外,只说是她失足落水!做的干净利索一点,不要留下痕迹。”   “是!”   影卫直接打晕了贾姝,拖着贾姝就从密道走了。   风雪这样急。   归来的都是一堆什么样的魑魅魍魉!   陈帝头疼欲裂,喊来大监,大监站在外面,从他被调回来发现那个毒开始,他就猜到了九公主的结局。   此时听到陈帝叫他,就知道是已经处置完了。   大监扫一眼还在跪着的方鹤,暗叹:真是作孽啊,非要跟天斗什么!   而后才急急走进殿里。   陈帝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热茶,视线嫌恶的落在贾姝带来的糕点上,道:“将这些拿出去给方鹤吃。”   大监心知肚明这里面有毒,但还是遵照了陈帝的意思。   陈帝又道:“贾姝的那个侍女也不要留,割了脑袋挂在城楼上,以儆效尤!”   大监道:“是”   他颤巍巍捧着糕点,出了殿门,已经有人押走了方知莲。   大监才走到方鹤面前,远处已经吵闹了起来。   是贾甄甄来了。   贾姝已经死了。   大监不想因为这件事手里再多沾染人命,贾甄甄这个时候来,就是一个契机,或许她能救得了方鹤。   大监便赶紧道:“干什么呢?!不许无礼!”   侍卫赶紧让开了。   贾甄甄带着林姑姑直接走过来,她神色焦急,一见大监,就赶紧问,“姝儿呢?”   大监摇摇头。   贾甄甄浑身一冷,贾姝失败了,她能给陈帝下毒,陈帝就也不会手软。   虎毒不食子这个东西,并不存在于陈帝身上。   大监轻声道:“你去看看陛下吧,这个东西,我再等等。”   说着大监将手里的糕点给贾甄甄看了一眼,而后目光落在方鹤身上。   贾甄甄瞬间明了,这是要给方鹤的。   贾甄甄急急道:“大监稍微等我一下!”   林姑姑也不拦贾甄甄,只是也留在殿外,跟大监站在一起。   大监诧异,“你不进去?”   林姑姑轻声道:“我不进去了,公主会没事的。”   这两天的变化太多,大监只觉得非常疲倦,和林姑姑并立在廊下,他感慨道:“不知道甄大人怎么样了?”   大监能看得出来,陈帝对甄让很不一般。   如今九公主赐死,八公主又原嫁,六公主是个假公主,四公主又撞柱而亡。   斗了半天,似乎只是在给甄让铺路。   这小子,真是好运气!   林姑姑也不避讳,“陛下下的手,太重了。”   大监笑,“这宫里到处都是人命,依我看,是姑姑几天不在宫内,有些不习惯了。”   先是莲贵人的胎儿,然后是闵贵妃,闵相,段衡,四公主贾敏,九公主贾姝。   林姑姑不再应声,只是抬头看着天。   暗自祈祷甄让能够没事。   ***   贾甄甄一进殿里,就见陈帝正在发呆。   昏暗的光线里,她看见陈帝头上已经有了白发。   “陛下。”贾甄甄行礼。   陈帝睁开眼皮,扫一眼贾甄甄,有气无力道:“自己坐吧。”   贾甄甄不敢坐下,仍旧跪着。   陈帝看向她,道:“怎么了,你来干什么?是想给方鹤求情?”   “陛下……”   “怎么不叫父皇了?”陈帝轻声道:“你就算是个假公主,但你嫁给甄让,也是正妻,以后可以跟着他叫我一声父皇。”   还能有以后吗?   陈帝的动手来的这么迅猛!   贾甄甄道:“父皇,方鹤是无辜的。”   “无辜?”陈帝怒极反笑,他打量着贾甄甄,笑了,“无辜又能怎么样?他真的无辜吗?不是他,贾姝会这么大胆?!此事你不用多说了,贾姝的消息等会儿就会传开。”   贾甄甄跪在地上,十指扣紧。   陈帝道:“你也出宫去吧,在甄让带甄家的人到宫里说清楚你们之间的来龙去脉之前,你不要随意走动。”   “父皇……”   陈帝似是觉得自己口气太重了,便道:“朕就留下方鹤一条命,你带他走吧。”   “那……”   “退下吧,朕倦了。”   陈帝说完,不由分手,就让人轰了贾甄甄出去。   大监站在外面,见贾甄甄出来,赶紧殷勤凑上来,“怎么样?”   贾甄甄微微点点头。   大监长舒一口气。   幸好,能留下方鹤了。   陈帝派了几个影卫直接强行送贾甄甄回府。   马车摇晃,贾甄甄看着方鹤,方鹤已经晕了过去。   林姑姑轻声道:“公主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事情,只能看甄大人了。”   贾甄甄心乱如麻,小声道:“希望甄让一切顺利吧。”   马车行到甄府门口。   平时热闹的门口,今天却空无一人,大门紧闭着。   林姑姑伸手去搀贾甄甄下马车,贾甄甄一看见门口这样,顿时心里更乱。   自己这次进去,不会跟上一世一样吧……   林姑姑轻声道:“公主想什么呢?”   贾甄甄轻轻摇摇头,“没什么。”   她该相信甄让的。   陈帝派来的影卫将甄府团团围住。   贾甄甄到了府里,先喊了大夫来帮方鹤看。   大夫看了以后,道:“他没事,只是冻得时间太久了。”   贾甄甄点点头。   方鹤没事就好,她答应贾姝的事情幸好还是做到了。   贾甄甄回来以后不久,外面就传来金宴盏的吵嚷声。   金宴盏骂骂咧咧,“我凭什么不能进去?!”   贾甄甄一直心惊胆战,就等在花亭,一听到吵嚷声赶紧走出来。   金宴盏一见贾甄甄,赶紧道:“甄甄,你没事吧?!”   影卫领陈帝的命令,不能让贾甄甄见到外人,此时见贾甄甄过来,都动了杀意,贾甄甄赶紧拦住金宴盏,“阿盏,我没事的。”   金宴盏也很懂眼色,道:“你没事就好,那,那我先走了。”   影卫瞪着金宴盏。   金宴盏冷笑,“不就是甄府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不爱来呢!”   金宴盏说完就走了。   林姑姑追上来,对贾甄甄轻声道:“金小姐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应该是甄让叫她来的,如果金宴竹有事,她这会儿肯定事情一大堆,不会这么跑过来,她能来,证明金宴竹没事。”   萧瑟的风卷起院子里的落叶。   林姑姑叹口气,“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裁决,甄大人的身份虽然是真的,但是公主你……”   贾甄甄道:“姑姑,我已经不是公主了,不用再这么称呼我了。”   林姑姑道:“在我心里,公主就是公主。”   贾甄甄也不愿意跟林姑姑争执这个事情。   两人等在府里。   到下午的时候,闵思琢终于出宫来了。   他得了陈帝的命令,可以来看贾甄甄。   他也被罚跪的时间很久,人进来,浑身都带着风霜寒气。   贾甄甄赶紧让人给闵思琢烧了姜汤。   闵思琢轻咳两声,身体十分虚弱。   闵思琢见贾甄甄忙的手忙脚乱,便安抚她,“我没事的,只是受了寒气。”   贾甄甄不管不顾,依旧吩咐下去,点了不少暖壶给他。   闵思琢是为贾姝的事情来见贾甄甄的。   闵思琢喘口气,道:“甄甄,你先别忙了,我有事情跟你说。”   贾甄甄料到他要说这个。   闵思琢道:“姝儿一意孤行,我也是昨天晚上她的人来传话,我才知道她居然胆子这么大,当时再拦她,已经迟了,所以我就配合她做了这一场戏,谁知道!”   闵思琢攥起拳头。   谁知道杀千刀的陈帝居然发现了,闵思琢出宫的时候,贾姝失足落水的消息已经到处都在传了。   闵思琢打量着贾甄甄的神色,见她面色平和,才轻声安抚道:“甄甄,陈帝不能留,我以前就同你说过,我想那个位置上坐的人是你,现在,你不是真公主,但甄让是真皇子。”   贾甄甄赶紧道:“思琢,你想做什么?!”   闵思琢咳了两声,才道:“我刚才出宫来的时候,甄让已经带着甄家的父母进宫了,文武百官对甄让态度不错,大约过几天,陈帝就会正式将甄让更名。”   “这是自然的。”   上一世就是这样,甄让被更名以后,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贾甄甄一个人待着府里。   鲜少有侍女来看她,见她最多的人,居然是甄妩,到后来,关于甄让的消息,都是甄妩告诉贾甄甄的。   贾甄甄早有心理准备,道:“陈帝用影卫将我送回来,就没打算让我出去了。”   闵思琢笑,“你出不出去都没所谓,陈帝的时间没多少了!”   “怎么说?”   闵思琢道:“昨天晚上贾敏死后,陈帝连夜与百官议事,今日贾姝又没了,陈帝疑心那么重,他不能留着!甄让告诉我,傅子垣是他的人,若是陈帝的这些影卫有动作,就起事!”   “起事?”   这两个字震的贾甄甄脑门儿嗡嗡作响。   闵思琢道:“甄甄,我们别无选择了。”   “但是只我们这些人……”   “金宴盏走水路,用运货的商船卡住上路,运来傅子垣的兵力,加上他之前带进京城的,对上宫里的侍卫,应该差不多。”   “可这对甄让不好,陈帝终究是他的父亲,到时候天下怎么看他!”   “你忘了,我父亲门生满天下,不管是史书,还是民间流传,我都有信心没问题。”   原来甄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所有的一切都布置好了。   贾甄甄叹息一声,“来得好快。”   人命就像秋天的稻米,一镰刀下去,就是成片的头颅。   闵思琢知道贾甄甄不忍心,但是陈帝这样一个帝王,他坐在这个位子上,这次被贾敏和贾姝激怒,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快刀斩乱麻!   闵思琢道:“甄甄,不要犹豫了,大约今天晚上就会起事,到时候,你跟林姑姑躲一下,会有人来接应你的。”   闵思琢说完,就火急火燎走了。   事情来得太急,他还得赶紧回去部署一下。   等他一走,林姑姑看着贾甄甄,轻声道:“我觉得闵公子说的在理,机会不多,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一切都齐备了,只差临门一脚了。”   贾甄甄伸手揉揉眉心,慢慢睁开眼睛,瞳眸中一片宁静。   她轻声道:“我只是没有料到,我在一早就备了药的。”   这一世,她自从嫁给甄让以后,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但她不愿意再被别人一碗药送走。   甄妩的那碗药太苦了。   贾甄甄自己备了药,却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也罢。   甄让赢了的话,一切太平,甄让输了的话,也不过就是两个人共赴黄泉。   贾甄甄淡淡笑了。   冬日里,一切萧瑟而萧条,贾甄甄道:“姑姑,有时候我觉得人活一世,犹如一场梦,觉得一切都过得很慢的时候,突然一瞬间,就到了梦该醒的时候。不过,这样也好,人活着,本来就该轰轰烈烈,不是么?”   那个在青楼醒来,吓得一惊一乍的贾甄甄。   终究是渐行渐远了。 第九十八章 正文完   “时间对的上!”   负责誊抄宫妃日常的起居郎道:“回陛下, 甄家父母所言,恰好与六公主被接回宫内的时间一致!”   陈帝轻轻‘嗯’一声。   当然对的上。   在上次甄让自陈身份以后,陈帝就让人立马去核实过, 但该走的过场都得走一遍。   百官齐齐跪下,贺喜陈帝。   陈帝面上波澜不惊。   等这些事情都完了, 陈帝派人送甄家父母出宫。   甄家父母已经上了马车,却扭头拉住甄让,担忧道:“万事小心啊。”   最开始对甄妩的心疼淡去以后,再看看自己的女儿的所作所为, 甄家父母也是心有歉疚,现在甄让一下子成了皇子。   甄父道:“之前的事情,是阿妩做的不对, 为父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以后怕是很难见到你,所以,还是现在就说了,希望你不要嫉恨我们。”   甄母缩在马车上,一言不发。   甄让看着甄父, 他的头上已经有了一些白发,人显得老态龙钟。   他小时候被甄家人捡回去, 他们对他一直很好,教他读书写字,不缺衣也不少穿,后来让他中举为官。   那些舐犊情深, 他是相信的。   只是甄妩的那碗药,甄让忘不了。   更何况,甄家父母终究更爱的是甄妩, 自己不过是在他们身边寄居的人而已。   幸好后来,他有碰到贾甄甄,能和贾甄甄在一块,不至于现在无处可去。   事到如今,时过境迁,再说什么,都显得十分苍白。   甄让对上甄父无力又慈爱的神情,他缓缓行了一礼,“我知道了。”   甄父微微叹口气,心知他不会原谅自己,没再说话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悠悠走远了。   甄让回身,他还有事情要做的。   上一辈陈帝在知道贾甄甄和甄让的身份以后,他对贾甄甄下了杀心。   当时甄让和陈帝还曾争执过。   陈帝砸了花瓶,骂道:“我看你是昏了头!她那个骄纵的样子,怎么能做皇后?!再说了,贾甄甄做公主这些年,你怎么就知道她两手空空身后没有人?如果……”   陈帝道:“如果她有二心,想将你取而代之呢?!你这么大才被认回来,本来就根基不稳,她不能留!”   不能留!   甄让长舒一口气,上一辈子,甄让和陈帝最后政争执的结果,是将贾甄甄圈在甄府里。   但这一辈子,甄让怎么都无法容忍这么对贾甄甄。   皇位他要,贾甄甄的自由他也要!   没有皇位,他只能任人宰割,贾甄甄没有自由,她活不下去。   从跟傅子垣联手的时候开始,甄让就是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甄让刚转身,大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大监轻声道:“六皇子,去见见陛下再回府吧,陛下还有事情要交代给您。”   “我知道了,多谢大监。”   大监赶紧躬身恭敬地引着甄让过去。   甄让和贾甄甄不一样,贾甄甄待在宫里那么多年,大监熟知她的脾气,但甄让这个人,大监却一直都摸不准。   甄让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上次皖南的事情,多谢大监了。”   大监诚惶诚恐,赶紧回头道:“分内的事,分内的事。”   甄让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停住脚步,道:“大监。”   “嗯?”   “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一刻钟以后,让守着宫门的侍卫在轮值的时候,放傅子垣进来。”   ?!   大监顿时浑身僵硬。   他来找甄让的时候,陈帝就告诉大监,他觉得贾甄甄不能留,没有跟甄让协商好这件事之前,甄让不能出宫,宫里最近的事情太多了,最好快刀斩乱麻,甄让哪怕是真皇子又怎么样,不听话的儿子,陈帝不需要!   大监满头都是汗水。   甄让问道:“大监,不知道你意下如何?愿不愿意帮我?”   甄让话里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要逼宫。   大监从陈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在侍奉着陈帝,他一直对陈帝忠心耿耿,但那也只是因为没有其他的去路。   陈帝为人阴险狡诈,很多次,陈帝做的事情都让大监头皮发麻。   但幸好,一件一件不幸的事情,轮下来并没有轮到大监的头上。   大监年纪也大了,不过是过着混日子而已。   可是上次那个橘子,一下子让大监明白,陈帝总有一天会怀疑到自己。   陈帝杀自己的女儿都能下的了手,更何况是杀自己呢。   大监扫一眼甄让,见他目光平和,眼神笃定。   顿时心里打鼓:上次那个橘子,该不会是甄让故意的吧!   如果不是甄让故意的,那就是上天给大监的一个契机,让大监对陈帝生出害怕之心。   如果是甄让故意的,那他的心思缜密就远胜过陈帝,他登上皇位也是迟早的事情。   甄让这么一个绯红衣袍的郎君。   当年在上书苑授课的时候,几个公主都对他十分倾心。   他和贾甄甄赌骰子的事情还闹到陈帝那儿去过。   大监当时看他,只觉得这人面容素冷,不爱搅和这些凡俗杂事。   可他现在,居然想逼宫——   那是他的生身父亲啊!   甄让从大监不断变化的神情上读懂了大监的心里所想。   甄让淡淡笑了,水墨一样的眉眼晕染开一抹寡淡的笑意。   大监感受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   甄让道:“我的意思,想必大监已经明白了,做与不做,全在大监一念之间。”   他气质温文尔雅,虽然好言好语,但这哪里有什么好选择的!   甄让托盘给他,他要不帮,只能是死路一条!   大监一咬牙,垂下头,恭敬道:“谨遵六皇子的命令!”   甄让淡淡笑了。   ***   傅子垣在宫门口看见闵思琢的时候,有点惊讶。   “闵公子?”傅子垣诧异,“你也进宫啊?带着这么多人干什么?”   傅子垣在闵思琢身后的人里面,看见有罗萍,还有几个比较出名的文人。   傅子垣不解,“闵家的事情不是已经了了么?”   “是了了。”闵思琢道:“我进宫有别的事情,如果我顺利,傅将军就省点事。”   傅子垣笑的露出虎牙,他一向不喜欢文人,觉得文文弱弱不成气候,但到了盛京以后,他确实慢慢懂得了文人的厉害。   闵思琢来想必也是甄让的安排。   都怪贾敏突然动手,让自己也是猝不及防!   不过幸好在甄让布置的妥当。   过了午时三刻,宫门要换巡防。   傅子垣立马精神起来。   门一开,侯在门口的正是大监,几个人问个好,大监道:“傅将军,甄大人的意思,让闵公子先去。”   傅子垣点点头。   闵思琢跟着大监朝内殿走。   罗萍跟在闵思琢身边,丝毫不见害怕,他一身布衣,手腕上挂着一个鲜红的香囊。   闵思琢笑,“红粉佳人送的?”   罗萍坦坦荡荡,“希望这一趟能平平安安。”   一行人到了内殿。   甄让正跪在殿里,陈帝气的揉着眉心,见闵思琢进来,道:“思琢,你来的正好,劝劝甄让!”   陈帝跟甄让一说贾甄甄的事情,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甄让是一步也不让,没办法,陈帝只好让宫人去喊了闵思琢来做甄让的说客。   只是,这闵思琢今天来的未免也太快了。   陈帝的疑虑只一个弹指,正要仔细去问。   闵思琢已经一扬手,一众文人鱼贯而入。   这些人大多都是布衣,以前全部深受闵相的福泽,在不久前的宴会上,闵思琢就说了他的意思,陈帝无道,该换新的帝王。   他们这次进宫来,就是要当堂与陈帝辩论,而后帮助甄让彻底改朝换代。   陈帝一看见这些人,顿时就懂了闵思琢的意思。   “好大的胆子啊,思琢!”   闵思琢不言不语,已经有人开始陈出陈帝在位这些年所作所为。   文武百官刚开始还大惊失色,后来看着闵思琢和甄让的样子,就知道这场宫难大概是躲不过去了。   大监在外面引着傅子垣进宫以后。   傅子垣直接靠着金宴竹给的影卫位置,逐一将他们处置了。   大监看的心惊胆战,却垂着眼睫不动声色。   等所有人都处理完了。   傅子垣笑嘻嘻走过来,道:“谢谢大监啊。”   本来傅子垣是跟贾敏联手的,所以哪怕贾敏死了,傅子垣只要顺着贾敏的计划,再加上和甄让的计划,做起来就很顺利。   大监赶紧道:“不敢不敢。”   两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去议事的大殿,殿里一片宁静。   傅子垣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担忧,他看一眼大监,大监和他一模一样的心情。   大监道:“我先去看看。”   门口平常一直守着的侍卫都不在。   大监推开殿门,突然吓了一跳。   殿内黑压压全都是人,陈帝坐在龙椅上,以手撑头,双眼沉沉看着下面的一众人。   所有人一言不发。   大监吓了一跳,对上陈帝的视线,顿时吓得赶紧缩在一遍。   大监心里直打鼓。   难道是甄让失败了?他束手就擒了?   可不是还有傅子垣吗?傅子垣还没进来,今天的事情应该是万无一失才对啊!   大监正神游。   陈帝缓缓开口,“甄让,就随你的心意吧。”   闻言,闵思琢松一口气,跟甄让对视一眼。   今天这一仗打的实在不算容易。   甄让正扭头要走,陈帝道:“让傅子垣进来吧,我有话要跟他说。”   甄让点点头。   陈帝的让位实属迫不得已。   甄让跟闵思琢出宫,一路走着,闵思琢小声道:“幸好金宴竹没事,不然今天真是不好说。”   甄让轻轻嗯一声。   其实也不是。   甄让设想中,陈帝会震怒,号召百官将甄让抓起来,这一场改朝换代,必定要流血。   但陈帝竟然只是闵思琢带的人来了以后,就选择主动让位。   或许是因为陈帝上了年纪,或许是因为贾敏和贾姝的接二连三出事。   总之,陈帝放弃了和甄让兵戎相见。   闵思琢见甄让闷闷不乐,道:“你怎么了?大事已成,你怎么不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只是觉得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他精心做局,步步为营。   所有的一切都是只为了这一天,他能保住贾甄甄。   当他真的做到了,顿时有些恍惚。   甄让道:“我没事,我要回去见甄甄。”   “啊!对!”闵思琢道:“要我跟你一道儿吗?”   “不用了。”   甄让轻声道:“还有需要打点的地方,你跟傅子垣收尾吧。”   闵思琢点点头。   出了宫门,甄让带着惊蛰回甄府里。   因为宫中接二连三出事情,家家闭门,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甄让跟惊蛰走在路上。   忽然身后有人追上来,“留步!”   是大监的声音。   大监匆匆下了马,他身边跟着好几个傅子垣的侍从。   甄让道:“怎么了,大监?”   大监一招手,身后两个人分别拖着一个木盒上前一步。   甄让问,“这是什么?”   大监道:“玉玺和凤印,陛下两个都让我带来,说是都交给六皇子。”   玉玺和凤印。   甄让淡淡笑了,陈帝果然懂甄让。   甄让道:“我知道,劳烦大监代我谢过陛下。”   大监应一声。   惊蛰拿过两个木盒子,跟在甄让身后,两个人继续回府。   到府前的时候,林姑姑焦急的侯在门口,贾甄甄则淡定地坐在花亭里。   贾甄甄笑林姑姑,“不用担心,林姑姑,甄让自己可以的。”   甄让隔墙听见贾甄甄的声音。   惊蛰小声笑,“公主还真是冷静啊。”   上一辈子那样死去的人,重获一时于她而言,本来就是赚到的。怎么会不冷静呢?   甄让道:“将东西给我吧,你去看看方知莲。”   方知莲身手很好,侍卫将她拖去,却被她脱身,她这会儿还在宫里。   惊蛰点点头。   甄让捧着两个盒子,觉得有些轻飘飘的。   他拐过墙角走到门口。   林姑姑一眼看见甄让,笑起来,高声道:“甄大人回来了!”   甄让一抬头,就对上贾甄甄那双含笑的眼睛。   两人远远对视着,都笑起来。   一阵风过,院子里的梅花花瓣簌簌而落。   上一世,甄让来迟了一步。   这一世,他寸步不敢离开她。   “甄甄——”   甄让轻声开口,“凤印和玉玺,两个我都带回来了,你要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