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从东海来   作者: 不明眼   简介   1995年春天,浙江舟山沈家门码头漂来一艘满是血迹的鬼船,船上的五名船员和两名东海大鱼墓的科考人员全部失踪,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无人知晓,真相迷失在大海中央。   23年后,来自草原的小萨满、四川大学的海洋考古学者以及神秘的茶馆老板一同追踪不明包裹回到这片海域,   随着第二艘满布血迹的鬼船被发现,大鱼墓的真身,鬼船事件的真相,还有属于这片深渊的秘密也终将被这些命运交错的人缓缓揭开...... 第1章 引子一。 鬼船   1995年春,浙江舟山码头,阴天。   十一点出头,几个皮肤黝黑的孩子正在海边玩闹,两三个堆沙,还有三四个提着从渔船上拿来的小桶,正在海边挖小海蟹和蚬子。   他们都是海边长大的孩子,同这片大海最是亲近不过,其中还有一些人的父亲还在东海捕鱼未归,他们的母亲天天在家念叨,也因此天气刚刚转暖,这些孩子便穿着还略显厚实的棉袄来踏海。他们嬉笑着在海滩上追来跑去,打上岸的浪头将孩子们的脚印一次次冲刷不见,而随着一阵阴冷的海风吹来,一个孩子忽然在海边站住不动了,他睁大了眼,眺望着远处的海平线,似乎在那乌云堆积的阴沉天际下看到了什么。   “有船!有船来了!”   两颊冻得通红的男孩儿喊起来,又叫冷风灌了一腔,声音在空旷的海滩上显得极其尖细,很快引的越来越多的孩子围过去,他们睁大眼看着海平线上的那一小片阴影变得越来越大,渐渐露出桅杆和船头......那是一艘比寻常渔船要大出不少的出海船,通体发白,它远远地在海平线那里徘徊了一阵,像是没有方向,最终慢吞吞地朝码头驶了过来。   随着船体越靠越近,几个大一点的孩子看出不对来,那船压根就没往码头的空地儿去,而是径直对着几艘停泊在码头的小型渔船撞了过来。打头的几个男孩子尖叫起来,一路跑一路大喊要撞了要撞了,就这么才终于叫在远处忙活午饭的几个渔家妇女抬起头,她们常年在海边等待外出打渔的丈夫,早练就出了一双双擅长远眺的好眼睛,其中一个女人一眼看到那艘路径诡异的船侧面用血红油漆写上去的“跃进号”三个字,她心头一颤,也顾不上手头切了一半的鱼头,一下子站起来就往码头跑去。   她再没想到,这艘船还能回来!   明明在几个月之前,他们就失去了和跃进号的一切联系,定位消失,无线电中断,这艘出海考察船上的七个人连同跃进号一起迷失在了茫茫的东海上,她甚至以为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哪里能想到,哭了几个月,她的眼睛都快哭瞎了,跃进号竟然回来了。   女人发疯一样地往海边跑去,同时大声疾呼的孩子还惊扰到了一些在码头上做生意的渔民,他们纷纷放下手上的杆秤和海货,抬头看过来,就见那艘看上去破败不堪的船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就朝海边的渔船冲了过去。   “小心!”   撒足狂奔的海岸巡逻员扯着嗓子大喊,但已经来不及了,跃进号的船头直直地插进了一搜小型渔船,由于吨位的差异,一连又压住了另外两艘小船,而后终于在人们的尖叫里慢慢地刹了下来,通身的铁皮都发出了让人心悸的震颤声。   一时间,无数渔民,游客,甚至乃至路边的三轮车司机都闻讯而来,原来空荡的海滩和码头上忽然挤满了人,巡逻员吹着哨让挤过来的人群散开些,又扯开嗓子喊道:“船上的人呢!睡着了?怎么停的船,碾到人家船了知不知道,还好没人,赶紧出来好好把船栓了!”   巡逻员猛吹了几声哨,然而跃进号上却始终没有回应,不多时人群中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多,终于有个本地的渔民站出来道:“别吹了,你刚来不久,知不知道这船都丢了好几个月了?我看是碰上大鱼,船上多半没人,都叫鱼吃了。”   “说什么呢!你才给鱼吃了!”赶到近处的女人听得脸色发青,她等了几个月,周围人翻来覆去地说她男人是叫大鱼吃了,弄得她也睡不着,每天哄孩子睡了就盯着海看,后来看得眼睛都花了,好不容易等到跃进号回来,她再也不想听这些风言风语。   女人看着近在眼前的跃进号,她等不及,扯了把上船的梯子,一把推开还在吹哨的巡逻员跳了上去。跃进号出海的时候她晓得的,因为当时从四川来的海上考察队一共就两个人,所以用不着那么大的阵仗,这艘船是用他们当地的渔船改的,给的是最好的船,女人本来还觉得自家男人是捞了个肥差,但谁能想到,这趟本来几个月就折返的旅程归期却一直拖到了春天,这么长时间连个音信都没有,许多人都说,跃进号怕是成了鬼船了,谁叫他们是追着大鱼去的,而且船上还带了个女人,这都是坏规矩的事。   女人的身手从未这么敏捷过,船没有拴,给她这一下弄的剧烈地晃了一下,岸边的人发出一片惊呼,巡逻员气急败坏地连连吹哨:“你这个女的怎么不听人劝!已经叫了派出所的人了!”   女人没有理他,又或者说她已经被船上的景象吓呆了,她呆愣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甲板上大片黑色的污渍,一阵海风吹来,风里除了熟悉的海腥味,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岸上的人也闻见了,几个孩子捏着鼻子险些呕出来:“这什么味儿,好臭啊!”   “这是有东西烂了呀。”一个老人家说得满脸笃定,又冲女人喊,“快下来吧,那上头多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别到时候把你也吞了。”   女人的心砰砰直跳,下头的人还没瞧见甲板上的东西,但是她已经瞧见了,这大片大片的污渍像是已经风干很久,都牢牢地沾在甲板上新刷的漆上,蹭都蹭不掉。   一阵阵腥臭的风吹来,女人屏住呼吸,她还抱有一线希望,于是又往船舱里去了,谁能想到这一路上的臭味越来越重。跃进号早就断了电,女人叫了两声王仁贵,没人答应,她大着胆子往里头走了点,结果这时候,她脚上突然踢到了什么,圆的,在黑暗里滚了一圈又回来了,还是撞在女人的脚上。   那是一只斑驳的罐头,像是从海里捞上来的,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女人心头一跳,正要把它捡起来,突然有一束光从她背后照过来,一下子照进黑暗的船舱里,在瞬间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瞪大了眼,险些就跌倒在地上。   在船舱里,大量黑色的污迹喷溅在雪白的漆面上,狭窄的走道里同样布满污渍,单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东西给拖了过去,留下了长长的痕迹。女人如今也已经意识到,这些都是人血,她身子一软,靠在一旁的钢骨上,一下摸到了满手的粘腻,似乎这个地方到处都布满了黑色的血,就快比上码头上的杀鱼摊了。   “别靠在那上头,警察就快来了。”   女人背后又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一个老外,鼻子很大,棕色头发。他捂着鼻子,用手电照着船舱里头,像是想要找到一个活人,但很快四个角落都照到了,船舱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踪影,岸上这时候有人等不及了,喊道:“小乔啊,那上头有人没有?你是外国来的,大鱼应该不会找你。”   “我再看看,别急呀!”   老外的中文说得很溜,女人也认得他,知道他是刚来中国做渔业生意的,她扶着老外站起来,老外让她别进去了,就在外头等,万一里头真有他们说的那个逼gfish,应该也不会吃他这个白种人。   女人给吓得说不出话,她见老外一头就往船舱里头钻,本想拉住他但是没成功,老外踩在满是黑色血迹的地板上,脚甚至会被黏住,每次抬起来都会发出十分恶心的声音。女人感到一阵阵作呕,等了一会儿老外就出来了,他用手捂着一边衣襟满脸嫌弃:“里头没人,但是,都是血,太多血了,很臭,我们还是赶紧下去吧。”   “没人......真的是大鱼,真的是大鱼把他吃了。”   女人心底的最后一线希望落空,脸色彻底变得惨白,老外拉了她一把,为难道:“还是下去吧,我不会被吃,但是你不行啊,你们中国人的规矩很多,还是不要违背的好。”   女人就这么跌跌撞撞地给老外扯下了船,她身上还沾着血,在岸边的人见了她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一个小孩子扑过来抱住她的腿:“爸爸呢,爸爸回来了吗?”   女人看着小孩的脸,几个月来的委屈一下子涌出来,她想到家里的船没了男人就没人开了,还有这个儿子,家里没了顶梁柱,之后又要怎么养,女人越想越觉得天旋地转,很快竟是双膝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岸上的人群就此像是炸开了锅,刚刚的老人家摇了摇头:“是大鱼吃的,肯定是它干的,这是艘鬼船啊,都别上去了,赶紧回去拜拜观音吧,去去晦气。”   远远的有警车的声音传来,女人睁着眼睛,看到刚刚的老外走远了,而同时,又有一个中年人不顾人的阻拦要往船上冲,好像也是船员的家属。她转过头,看到船上血红的跃进号三个字,眼前终究是一阵阵发黑。   是大鱼,是大鱼把这艘船上的人都吃了。 第2章 引子二。 老萨满   2018年9月,内蒙古新巴尔虎右旗。   老萨满从蒙古包里出来,草原上早晚凉,正午时太阳晒着,还是有些热的。他这把年纪,身上穿着厚重的神衣,给那群游客跳了快半小时的舞老早就汗流浃背,此时他微微喘着气,进了右手边的第二个帐篷。隔着帘子,外头那群上海游客的声音还远远地传进来,正在夸门口迎宾的小姑娘卖相好,老萨满叹了口气,将帽子和鼓都放下,喝了口门口放着的奶酒,跟着又去看床上睡着的年轻人的情况。   和寻常的蒙人长相不同,老萨满屋里睡着的这个年轻人颧骨不高,脸上也没什么肉,身板瘦而单薄,眉清目秀地甚至像是个女孩儿,如今也不知道是染了什么病,虚得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不停,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像是在睡梦里也不安稳。   老萨满用手试了试年轻人的额头,摸了一手的虚汗,而年轻人就像是感知到他的触碰,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咬的齿关里吐出几句破碎的蒙语,还是一如往常,是在叫他的父母。   老萨满摇了摇头,要是早知道那个包裹会把人弄成这样,他再也不该让年轻人自己去拿快递,本以为是去了内陆的那几个不孝徒弟给他寄了土特产,却没想到包里的东西竟然这么凶险,害的他这个小徒弟旧疾发作得厉害,当日险些把舌头咬断,紧接着又连着发了两天高烧,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了,小徒弟不但没有醒来的迹象,似乎还在梦魇里越陷越深。   老萨满看了一眼一旁桌上沾满血迹的襁褓布,四周有兽骨和香木,还有一堆灰红色的动物毛发,老萨满起身捻了一撮毛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很快神色变得更加凝重。他转身封上帐篷的门,找火盆生了火,随即将那些兽骨香木和毛发都扔进火堆里,一股奇异的香味涌了出来,老萨满拿起鼓,又深深吸了口气,将那些火盆里飘出的白烟都吸了进去。   白烟在干燥的室内飘荡开去,年轻人似乎也受到这个气味的安抚,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些,浑身也停止了颤抖,蜷缩成一团的身体舒展开来,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老萨满连着吸入了三口白色的烟雾,渐渐他脸上的肌肉绷紧,牙齿咬在一起咯吱作响,这阵古怪的动静维持了一会儿,而后老萨满突然像是接到什么讯号,两眼翻白,浑身颤抖地拿起鼓摇晃不停,在床榻前跳起一段奇异的舞蹈,像是跳神,但又和刚刚给上海游客跳得截然不同。   说来也奇怪,老萨满年年近七十,但跳起这舞蹈来动作却是大开大合,同时嘴里念念有词,一点都看不出是个老人家。最夸张时,他的身体几乎像是折叠起来,虽然没有音乐,但每一下动作都没有丝毫犹豫彷徨,就这样跳了将近二十分钟,老萨满已是满头大汗,他端起奶酒喝了一口,猛地喷了年轻人半身,做完这件事后,老人便如同浑身脱力一般,竟是差点倒在了地上。   “臭小子,还不醒?”   老萨满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床榻上的年轻人,半晌艰难地支起身,坐到塌前用手拍拍年轻人的脸,他用的力气不大,很快年轻人便又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眼皮弹动,像是要醒了。   老萨满这才松了口气,他又从口袋里抓出一把之前那种灰红色的动物毛发,放在年轻人的鼻子底下揉搓了一下,很快小徒弟就像是鼻子痒,猛地打了个喷嚏,紧跟着就睁开了眼睛。   在一瞬间,年轻人的眼睛几乎像是动物一样,瞪得又大又圆,一下子转过头来盯着老萨满看,嘴里还发出一连串的咕哝声,不像是在说话,而像是动物在警惕地打呼。老萨满摇了摇头,又拍了一下他的脸,用蒙语道:“该醒了。”   年轻人又“呼”了一会儿,渐渐的,他的眼皮子放下来,神情也恢复了正常,像是还有点迷糊,他眨了眨眼,用蒙语问道:“我怎么了......师父?”   “醒了就去洗澡,把身上那些脏东西洗掉。”   老萨满站起身,似乎是累到了极点,连脚步都有点虚浮,费力地将鼓放在一边,又拿着壶喝了一大口酒:“缠着你的邪魔找上门了,我也就对付这一次,之后的还得你自己去想办法。”   年轻人坐起身,只觉得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而他身上还在不停地有汗冒出来,闻起来有股奶酒的甜腥气,他的声线很好,说的蒙语也十分婉转好听:“是那个包裹吗,师父?”   “对。”老萨满叹了口气,“你短时间再接触那上头的血应该没事了,但是不要一直盯着看,你这次差点把舌头咬下来。”   年轻人从床上下来,觉得有点虚,他往嘴里塞了几片奶酪,这才彻底缓过来,视线又落在那块襁褓布上。那上头布满大片大片的血迹,却不是同一时期沾染上去的,旧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色,而新的是三天前被年轻人自己弄洒的,就在他打开包裹的一瞬间,触发了里头的某种机关,一瞬间整包的血都被洒在了上头,年轻人几乎立刻就失去了意识。   如今他想起几天前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不敢多盯着那块布看:“那个快递的外包装呢?”   老萨满脸色很差,似乎连话都懒得说,只用下巴指了指一边,在角落里落着一只顺丰快递的盒子,年轻人捡起来看了一眼,发现快递是从浙江舟山一个叫沈家门的地方寄出来的。   寄信人的名字写的是大鱼考古队,年轻人拿着包装袋坐上桌,问老萨满是什么意思,老萨满叹了口气,连喝了几口酒才说道:“大鱼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你要记住了,碰上大鱼之前,你最好能找到我和你说的那个人。”   年轻人下了床之后就一点看不出生病的影子,草草地裹了块皮子在身上,盘腿坐上椅子,问道:“师父你和我说好几次了,但是什么叫做双身啊?”   “我都白教你了。”老萨满瞥他一眼,用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要打开这儿去感受,戴了这么多法器,不打开这儿也是没办法感受神灵的。”   年轻人自知理亏地低下头,这两年新巴尔虎右旗这边的游客越来越多,他陆续在身上戴了很多丁丁坠坠的东西,但大多数都是从义乌来的,有没有用不知道,挂在耳朵上一点不重才是真的。他看老萨满脸色难看,乖乖又给他烫了点奶酒:“师父,你有没有其他弟子在浙江,我去投靠他们。”   老萨满看他一眼:“你真要去?”   年轻人摆弄着耳垂上长长的绿松石坠子:“师父你其他几个弟子都出去了,我觉得我也可以自己出去工作了,只要师父你把你的家伙借给我。”   老萨满看着他摇了摇头,像是知道他会这么说,也没有阻拦,只是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只很不起眼的盒子,木头都因为草原上太干而裂开,老萨满道:“这只鼓不能丢,丢了你会有大灾祸。”   年轻人没想到老萨满答应得这么爽快,有点惊讶地接过盒子,只见里头是一只很旧的羊皮鼓,旁边还有一根陈旧的鼓鞭,老萨满淡淡道:“这个只有你能用,但要记得你的病,否则下一次再把舌头咬下来,旁边就没有我了。”   年轻人发愣地看着老萨满,忽然觉得三天不见,他好像又衰老了一些,脸上的皱纹也变深了,年轻人抿了抿嘴,在刻意显得恭顺时,他的声音会变得格外好听:“师父,你有没有帮我问过,我能不能找到双身的人,又能不能知道我父母的事?”   老萨满摇摇头,他确实累了,想要喝酒,但连手都有点抬不起来:“不能太贪,否则邪魔会找上你,你要记得你的身世,既是最干净的,但同时也是戴罪之身,有邪灵缠着你,要想安稳地活下去,你得找到那个双身的人,他跟你是一样的。”   年轻人从小到大已经不止一遍听这个话,每一遍都一样,闻言不由失望地垂下眼,手摸到盒子上那些皲裂的木纹。这些代表了鼓的年纪,老萨满虽然没有和他说,但是这只鼓明显已经是这里最能拿得出手的神器了,他心里明白,又恭顺道:“师父,到时候我也给你寄特产。”   老萨满没有回音,年轻人抬起头,发现老萨满已经悄无声息地睡着了,也不知是醉了还是累得,年轻人无奈,将老萨满扶到床上,紧跟着他小心地望向那块襁褓布,确定自己只是隐隐感到眩晕和恶心之后,他起身走到了桌前。   这块皱巴巴的布至今还散发着强烈的腥臭味,看上头的纹案,应该是从某件蒙族传统服饰上撕下来的,上头遍布血迹,在某一角还有一条长长的血迹犹如红绳一般。   年轻人凑近闻了一下,隐隐约约,其中还夹杂了一股海洋的气息。   这是鱼血。   年轻人强忍着恶心盯着布看了一会儿,手摸到胸口挂着的玉佛牌,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这块布和这块玉佛牌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那也是他的父母死前去过的最后一个地方。 第3章 引子三。 龙女号   2018年10月,浙江舟山,沈家门半升洞码头。   接连几日的阴雨后,舟山终于放了晴,下午三点,大量游客都在码头上集合,准备搭乘下午的船出发去普陀山,这些人大多都提着行李,还有不少打扮精致的姑娘在阳光下撑着伞,翘首以盼自己的船能早点进港。   就在这漫长的等待当中,码头边也出现了一些叫卖的商贩,一天里最晒的点,码头上的保安都不知去了哪儿,这些寻常叫人呼来赶去的商贩此时也都一并冒了头。几个晒得黝黑的妇人胳膊上挂着成串的贝壳项链,缠着几个年轻的姑娘讲价,而同时甚至还有渔民带着新鲜的海鱼来码头边叫卖,都是早市上没卖出去的,价格便宜,也引得不少游人驻足询问。   离下一班从普陀开来的轮渡进港还有二十分钟,一个年轻人走进了码头边的麦当劳里,个子很高,穿着短短的夹克,双腿修长,进去之后便点了一份汉堡的套餐,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阳光很好,年轻人被晒得微微眯起眼,刚吃了一口汉堡,便有两个正在玩你追我赶的孩子跑过来,女孩儿刹车不及,扑在年轻人的大腿上,整个人一下就蔫儿了,小声道:“哥哥对不起。”   “看清楚,不是哥哥,是姐姐。”   年轻人说话时的重庆口音很重,给她递了一根沾了酱的薯条,小女孩看着他睁大眼,这才发现面前的人虽然头发梳得很短,但是黑框眼镜下却是一副极其清秀的长相,竟是个假小子一般的姐姐,小女孩噎了一下,拿着薯条便跑走了。   年轻人笑了笑,像是饿急了,三两口便把手里的麦辣鸡腿吃了个精光。在舟山吃了两天清淡的海鲜大排档后,她觉得自己的味觉都要丧失了,这两天做梦都是串串和烤脑花,原本在重庆都吃腻了的赵家码头,现在天天都惦记。   吃完薯条,假小子打了个饱嗝,拿着大杯可乐慢悠悠地走出了麦当劳,虽然已经是初冬,但因为太阳高照,她整个人都被晒得暖洋洋的,靠在栏杆上上看着远处白色的客轮慢慢地靠近,而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码头边响了起来。   “来看一看油斑鱼了啊,刚钓上来的!赶着回家便宜卖了!”   小贩的口音一听就是舟山本地人,皮肤黝黑,面前放着一只很大的水盆,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过往游客的注意力。假小子吸着可乐,听一个操着北京口音的男人已经开始问价了,她想了想,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北京人带着妻女,明显是趁着休渔期结束来这儿度假吃海鲜的游客,假小子到了近前的时候,他已经同渔民进入到了最后的杀价环节,渔民又让了几块,满脸不痛快地准备成交,结果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有个声音道:“你说你这是撒子鱼嘛?”   北京人和渔户都愣住了,双双抬起头,就见出声的是个穿皮夹克的高个青年,乍一看像是个男生,但细细看却会发现是个假小子,青年见人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的重庆话他们听不懂,又换了口音很重的普通话问道:“我问,你说你这是什么鱼?是不是油斑?”   渔户点点头:“油斑,刚钓上来的。”   假小子哼了一声,蹲下身子捏住盆里的鱼身子看了看:“你这是撒子油斑嘛,这是假油斑,让了价卖的还比一般假油斑要贵。”   周围围观的群众闻言纷纷议论起来,渔户的脸一黑:“我骗你干什么?这就是刚刚钓起来的油斑,不买胡说八道什么!”   假小子闻言摇摇头,嘟囔了一句“心是黑,跟卖天价大虾有什么区别”,她推了一下黑框眼镜,很利落地捏住了鱼身,同一旁的北京人道:“你看好了,这个鱼身上有五条斑带,就是这个花纹,第一条延伸到头上,油斑鱼是这个特征,但是油斑身上是不该有这个斑点的,假油斑身上才有这些个小点点,这个鱼,叫褐石斑,价格差距很大,你看看清楚再买撒。”   假小子寥寥几句话说完,渔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见在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一把将鱼抢回来,气急败坏道:“外行瞎说什么!”   “在老子面前弄虚作假,你个蛤蟆皮还敢说老子是外行。”年轻人脾气也上来,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不少,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暴怒,她站起身从兜里摸出来一张证,差点戳在渔户的鼻子上,“老子就是研究大海的,你这个鱼还能看错?”   渔户定睛,没看清证上的名字,却见顶上头写着几个大字,四川大学海洋学者,他脸色一僵,再看远处的保安见势头不对也围了过来,渔户用方言骂了句人,端着盆一溜烟走了。假小子起身拍掉手上的水珠,又对一旁的北京一家子道:“这个地方宰人的把戏很多,这种在全是游客的地方叫卖的,一看就有鬼,要买鱼回去烧饭还是去农贸市场吧。”   “......谢谢您。”   北京男人目瞪口呆看着面前这个青年人,假小子的年纪看着也不大,最多24、25的样子,但看刚刚证件上的意思,似乎已经是个专家了,他本想再多同人攀谈两句,结果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声,普陀山过来的轮渡进了港。   假小子见状顾不上和男人多说,她往港口走去,很快从轮渡上头上下来一男四女,都是皮肤黝黑,打头的姑娘远远看见假小子,冲她挥手,走过来从身上摸出一个黄色的布袋:“这是我们在观音大神那儿给你求的,你不愿意去,但马上出海还是求个心安吧。”   假小子从布袋里倒出一串佛珠,木料子很新,闻起来有股淡淡的香,和她过去和家里人在杭州灵隐寺求的樟木珠一模一样。假小子不忍给姑娘的一腔热情泼凉水,将佛珠戴在手上又道:“我们这个毕竟是科学考察,要相信科学,这个求神拜佛的事我就不参与了,你们准备好了我们下午就去看看船,这个比较实在一点。”   她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一阵猛震,假小子有好几部手机,这一部的电话可以不接,但是不接就会面临着被人冻结信用卡的危机。   她拿出来对着上头的名字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一边接起来,对面也是一个重庆人,讲了没几句两人都上了火,电话里的声音大,假小子也不甘示弱:“赵无妄你也管的太多了,火锅店采耳店还有茶楼不够你忙的?钱给了假也批了,老子来都来了,现在还讲个锤子?”   她的脾气上来,和电话对面的人一通大吵,最后竟是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看得周围一圈人都面面相觑。打头的姑娘和其他几个小伙子交换了一下眼神,怯生生上来道:“赵姐,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没问题,就是个脑壳有洞的天天操心,不理他。”   假小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放下手机没几秒钟就收拾好心情,同其他几人直奔一旁出海船只停着的码头。这两天重庆来的设备都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他们现在离出海就差一条船,假小子也相当看重这个,毕竟船是海上的生计之本,要找不到一条好船,出海碰到什么风浪,别说是找大鱼墓了,恐怕他们都要葬身鱼腹。   这几天给假小子打电话的当地人有不少,但是一听她是去考察大鱼墓,还带着一帮新下海的生瓜蛋子就纷纷打了退堂鼓。这两年东海边上这种科考的活儿越来越多了,尤其是休渔期,海边常常能看到穿着潜水服的人,前几年宁波水下考古队就常来他们这边进行水下勘察,但是他们要找的都是相对安全的“沉船”,自从二十多年前的鬼船事件后,当地的渔民听到大鱼墓三个字都是避之不及。   就在前几天,假小子手上还有七八条船作为备选,但到了眼下,只剩下三四条船了,品质更是参差不齐。走在码头,和国外合资的大型渔船停在外口,上头大多都标着全球海洋渔业之类的名字,而本地的渔船则停在靠里一点的位置。   几人一路从浮桥往下去看船,一行人当中,除了假小子外的那个姑娘总归显得有些忐忑,她虽然出生在海边,但就像海边大多数的女人一样,没有出过海,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出海,她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小声道:“赵姐,你有没有跟船老大说.......我是女的啊?”   假小子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你怕没有女厕所啊?放心,有我在,哪个敢占你便宜我把他脑壳扯下来当板凳。”   姑娘脸一红,把她拉到一边:“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们这边,女的是不能出海的,船老大一般不让,不吉利,以前也出过事的。”   假小子这才明白过来她在担心什么,脸上登时浮现出一阵不快,她生平最烦这种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封建迷信,正要说话驳斥姑娘的说法,跟在旁边的一个男生道:“是不是这艘啊?”   假小子抬起头,就见在一众渔船当中,有一艘刷着新漆的船显得格格不入,船身上用红漆刷着浙普渔50143,而和其他渔船有些不同的是,在船身的另外一边还刷着几个字:龙女号。   假小子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资料,船主人是杨光,她心头一动。   “就是它。” 第4章 。 赵无妄   在重庆,我一般不去赵家码头这个地方吃饭,不是因为它家的环境不好,也不是因为菜难吃,而是因为赵家码头的老板着实是个麻烦人。   时隔将近一年,我再一次走进解放碑的赵家码头里,发现他家的装潢又换了。在这方面我不得不承认,他家老板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一年前我来的时候火锅店里还是古色古香,结果这次就变成了ins风,老板甚至还在原来门口放龙头的地方单独劈了块地方给网红拍照,我进去的时候,正有几个小姐姐在那里拍抖音。   这家解放碑的赵家码头常年排队,变成网红打卡点之后就更是排队得厉害,我进门的时候没有拿号,有几个人在后头窃窃私语,我心里刚觉得有点爽,紧接着远远听见了赵无妄那标志性的豪放笑声,一种不好的预感便油然而生。   通常来说,他特意找我,还出了往返机票和酒店,甚至请我来赵家码头吃饭,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内心叹气,跟着带我的小姐姐进了一个叫未初的包间,这个鬼地方我上次来的时候分明还叫歌乐山,结果这次一进去整个包厢白的险些叫我瞎掉。赵无妄点了一桌的菜,光是他家最贵的毛肚还有鹅肠桌上就各摆了三份,海鲜拼盘也有两个,我一看里头的鲍鱼,心里知道自己这回怕是有血光之灾了。   赵家码头的火锅十分讲究,底锅是山泉水现泡,秉持了赵无妄一贯的排场,味道也好,想来要不是因为我马上要见的人,这一桌的东西能叫我把下巴都笑掉,然而谁叫天下什么事情都有代价,牛油锅这边刚煮沸,我的筷子才沾上毛肚的边,赵无妄便推门进来了。   赵家人的基因是很好的,兄妹三个人个个都是高个大长腿,其中赵无妄因为常年做生意,品味显得稍微有点油腻,十根指头套着三个还不四个戒指,见着我便笑道:“阿默!你都多久没来没来重庆耍了!”   我给赵无妄的重庆话吼得脑子疼,万分不情愿地把毛肚给放下了,无奈道:“赵无妄,你是不是喝酒了?”   “开火锅店嘛,总得喝点儿,不喝怎么招揽生意撒,你自己也是开茶馆的,平时开店不陪着小姑娘喝两杯的嘛?”   赵无妄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一身的衣服和ins风可以说的上是格格不入,虽说他本人的长相是配得上花衬衫的,但因为周遭环境太过小清新,赵无妄坐在这儿简直像是个乡村暴发户。我想了想,决定把事情弄得简单点:“你先醒醒酒,然后直接告诉我你找我是要干嘛,免得我这顿饭吃不痛快,浪费了这么好的毛肚和鹅肠。”   赵无妄也没想到我这么单刀直入,咧嘴一笑,又给我往火锅里涮了点麻辣牛肉:“先不说这个,我给你弄的肉都是内蒙空运来的,放久了不好吃,先吃点垫垫肚子再说。”   我被他这个态度弄得头疼,赵无妄是个生意人,以我对他的了解,通常绕的弯子越大,麻烦也就越大。我实在没办法,跟着他吃了几片涮肉,很快就被辣得开始冒汗,赵无妄看我脱衣服,立马要叫酒,我赶紧拦住他:“你别灌我,有什么事儿直说,要把我灌翻了答应的事儿我也得跟你翻脸。”   “冯默,你现在脑壳是灵光了不少。”   赵无妄的奸计没能得逞,他叹了口气,叫了两瓶豆奶:“算了,你那点酒量也经不起灌,万一发起疯,我这刚搞的装潢又得洗白。”   我和赵无妄吃了两盘肉一盘毛肚,豆奶喝完一瓶,我心想差不多了,这些东西差不多是预付款,接下来的海鲜拼盘我能不能吃上就得看我表现了,放下筷子问道:“行了,差不多可以说了,有什么麻烦事儿要找我?先说好,我的规矩你知道,不能出格,否则回去我爸得把我弄死。”   赵无妄不怕辣,但给火锅的热气熏得脸色发红,闻言也跟着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道:“是大有的事。”   我一愣,赵家人个个都是炮仗成精,如果说二姐赵明夷是窜天猴,你招不招惹她都得上天爆炸,那幺妹赵大有就是小摔炮,平时看着闷不做声,你要是惹了她,她能追着你炸一路。我实在想不通会有哪个脑子有坑的去招惹赵大有:“不会又是有人来找她寻仇,所以你找我当保镖吧?你们家人是有多能搞事啊。”   我心里想好了拒绝的话,自从大学毕业为了生计接保镖的活儿,几次差点给搞进派出所都是因为赵家人,得亏了他们家里有矿,基本上弄到后来都能靠给钱私了,要不我估计已经给我爸把腿打断好几回了。   赵无妄没说话,脸色却越来越差,我看着他这样心里咯噔一下,就见赵无妄拿出一根烟点上:“小事我就不找你了,是大事,大有失踪了。”   我一愣:“怎么回事?”   赵无妄吐出口烟,他做生意这套都是跟他妈学的,在不同的情境环境下可以完全像两个人,如今的赵无妄看上去和二十分钟前他刚进这个屋时已经判若两人。他在烟缸里磕掉一些烟灰:“差不多一个月前,大有在大学里收到一个包裹,我不知道里头有什么,你知道她那个性子,从小什么事都要自己拿主意,收到那个东西之后,她突然有一天和我说,有人邀请她去浙江舟山,做一个东海的考古项目,人都已经联系好了,对方在舟山等她,她直接去就行了。”   我上一次看赵无妄的脸色差成这样还是在赵明夷的葬礼上,赵家人护短我早就知道,赵无妄平时和赵大有关系差归差,但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我意识到事情恐怕比我想得严重,问道:“她是因为那个包裹去的东海?”   “我猜那里头可能是邀请函,这个东海的考古项目我知道一点,二十多年前,我们家老爷子赵无涯也做过这个考察,结果一船的人都没了,船在海上失踪了好几个月,回来的时候成了一艘满是血的鬼船,老爷子在这个事情里头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得意门生,后来身体就不行了。”   赵无妄狠狠吸了口烟,到最后像是说不下去,一时间整个包厢里只能听见牛油锅在煮沸的声音。我看他这样也不是办法,正想要再追问下去,谁想到赵无妄却突然捂住了脸,像是崩溃一样地两眼通红:“我以前就和她说过不要去做什么考察,但啷个晓得这个死丫头就是不听劝,明夷就是这么没的,明夷走了之后,我老早就和大有说,叫她老老实实地在大学里做学问,结果她就是在学校里待不住......”   赵无妄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变成了哽咽,而我听到他说出那个名字,一瞬间左手断掉的无名指便灼痛了起来,我压住他的肩膀:“你先别急老赵,先把事情讲清楚,大有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失踪前发生了什么?”   就我对赵无妄的了解,他这个人的情绪调节能力非常可怕,这件事从他之前还能正常和人喝酒做生意就能看出来。面对不同人,赵无妄可以直接把一些情绪抽离出去,甚至在当时赵明夷的葬礼上,他也只哭了五分钟,之后便去正常招待来哀悼的宾客,这种本事我这辈子只在赵无妄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赵无妄缓了一会儿,前后也就二十秒钟左右,他的声音便又恢复了了正常,又继续说道:“我这边实在忙不过来,等我打电话去问情况的时候,她人已经在舟山了,而且设备也都从重庆这边运了过去。大有说她这个考察时间不长,最多出海一星期,下几趟海就算完了,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她还在找船,我本来以为她动作不会这么快,按照一般我们探险协会的速度,七七八八的至少还得弄个三四天才会出海,我就好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直接过去找她,但谁能想到,这个死丫头竟然在和我打完电话的第二天就直接走了,等我联系上当地的时候,她那艘船的定位已经在东海上。”   我心里不觉得意外,赵家三兄妹做事的效率都差不多,以前赵明夷也干过前一天晚上说要去西藏然后直接买第二天机票的事情,问道:“她出海之后还联系过你吗?”   “联系过,前几天都联系。”   赵无妄又点上第二根烟,嗓子给熏得有些哑:“我说如果她不和我联系我就把家里给她的所有卡都冻结,所以大有上了船之后,前三天每天都会给我打卫星电话,说那边的情况。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大有说她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东西,我当时想找不到也好,找不到她就死了这个心了,本以为就能这么结束,结果就在第四天的时候,大有没有给我打电话,同时码头那边接到了那艘船的求救信息,是大有打的,她只说了一句话,通讯就断了。”   “什么话?”   “海里有东西。”   赵无妄说完,我只觉得背后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咽了口唾沫:“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海里有东西,你知道大有,她是搞学术的不会瞎扯把子。”赵无妄面无表情地磕掉一点烟灰,“她就说了这个,紧跟着通讯就断了,那艘船在大海上直接失踪,大有也没有再联系我,我急得快疯了,当天就想直接飞过去,但就在这个关头,我妈住院了。”   “啊?”我这下才知道为什么赵无妄这么崩溃,他的母亲,也就是赵家这些生意的幕后老板,是赵家真正的主心骨。这个女人从小能把他们家这三个炮仗管的服服帖帖,可想而知是什么性格,在我的印象里,赵母一直是重庆董明珠这样的存在,身体也一直还不错。   我一下子接受了太多消息,有点反应不过来:“所以......阿姨情况怎么样了?”   “妈的心脏一直不好,她那个性格你也知道,很容易生气,一生气心脏就不行,明夷没了之后,妈的身体时好时坏,在这种时候,我根本不敢告诉她大有的事,我也不能走。我妈很聪明,要是让她发现了什么,她肯定会猜出来,她现在根本经不起刺激。”   赵无妄皱起眉,紧接着视线便落在我身上:“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来找你,阿默,你应该还记得,在明夷的葬礼上,你答应过我什么吧?” 第5章 。 血迹   我和我爸请假的时候心里非常没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老本行,我爸在这方面总是异常敏锐,以前我身上搞出一点点小伤,还藏在衣服底下,我爸也不知道是长透视眼了还是怎么,每次都会发现,之后我就免不了要受更重的伤。   我和我爸说,刚过了国庆,观前街迎过了一波人流高潮,茶馆里的龙井还有那些骗人的文青纪念品都不够了,我得去浙江跑一趟,去杭州进点茶,顺带去一趟义乌,看看现在的苏州小姑娘都喜欢什么,再给我的茶馆里添点库存。   我自诩理由编得还算靠谱,我爸顺利给我蒙了过去,我心里松了口气,为防夜长梦多,当天晚上就收拾行李,许诺回来的时候会给他们带土特产,转头就把微信截图截给了赵无妄,叫他立马下单两箱藕粉存着,到时候要和我同步回家,这样才能避免我爸变成福尔摩斯。   第二天一早,我去茶馆简单贴了个告示,告诉喜欢来我店里的那些小姑娘我要出门进货的事,下午便上了从苏州去舟山的大巴。赵无妄不愧是家里有矿,不但在当地给我租了车,连酒店都定好了,在这方面他和重庆董明珠学得很好,有求于人的时候绝不抠门,虽说这趟活儿本身是免费的,但是他给的伙食费还是高到够我早饭都吃鲍鱼。   按照赵无妄的说法,如果单纯是连人带船失踪,那他还会有一线希望,但真实情况却比那个要糟糕的多。就在失联的第二天凌晨,舟山近海的礁石边发现了一搜无人响应的渔船,船身的情况比较良好,因为这几天海上的风浪不大,竟也没有触礁破损,只是静静地漂浮在那里,无论巡逻船怎么喊话,船上都没有任何动静。   随后,海警登陆了这艘渔船,发现它正是在不久前与岸边失去联系的龙女号,整艘船上没有一个人,但是甲板和船舱里都检测出了大量的血液反应,他们在船上找到了很多凌乱的指纹,其中也有赵大有的。   换句话说,赵大有确实和一女四男上了这艘船出海考察,但是船上所有人却在海上人间蒸发了,他们在海上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但留下的痕迹说明确实发生过流血事件,同时血迹还被某人擦拭掉了,只能在鲁米诺试剂下看到大量的荧光反应。   赵无妄看到舟山方面传来的照片,当时整个人就崩溃了,我认识他这么久,那天在赵家码头的包厢里,短短一个小时里赵无妄的眼眶极少见的红了两次,他抓着我的肩膀道:“我已经没了一个妹妹,不能再丢一个,冯默,如果明夷在这里,她也会求你把大有带回来的。”   “这不是你答应我的承诺。”赵无妄那天最后同我说,“这是你答应她的。”   在来舟山的大巴上,我把赵无妄给我的资料都看了一遍,他现在可以明确知道的只有和赵大有一起失踪的船员名单,还有他们租借的渔船船主姓名,奇怪的是,一般来说这种渔船租借船老大都会在船上,但是不知为何,赵大有租借的这艘龙女号,船主杨光却没有上船,掌舵的是名单里一个三十岁的当地渔民,杜天。   赵无妄在微信里说,那艘杨光的船在当地海警仔细检查过后已经交还给了杨光,船上的设备除了无线电和定位系统没有其他损毁,现在也已经排除了机械故障,只可能是人祸。   晚上七点出头,我在舟山的酒店办完入驻,逛去了这里最热闹的码头,这边不但有往返于普陀山的轮渡,而且还是舟山最大的海鲜夜排挡聚集地,到了晚上热闹非凡。我以前也来过渔港,知道这些店的口味其实都差不多,渔家烹调海鲜就几种做法,不是清煮就是蒜蓉蒸,最多放点葱油烧烧,说到底只要食材本身够新鲜,就算捞出个海王这么做都不会难吃的。   如今这些拍档里头有些人头攒动,有些则显得非常冷清,这种结果其实完全取决于前段时间老板肯不肯让价。一般来说,一家夜排挡如果肯让价,久而久之去吃的人就会多,一旦人多了,老板硬气了,就不让价了,过段时间生意又会慢慢的惨淡下来,就这么周而复始,每家夜排挡其实都能赶上好时候。   我找了家人不太多的店,要了一盘蛏子一条鱼慢慢地吃,过了一会儿老板闲下来,开始在隔壁桌上打起手机麻将,我便趁这时候问道:“哎,老板,今天我在酒店的时候,听说你们这儿前两天来了条鬼船?是不是真的啊?”   老板抬起头看我一眼,一下笑了,开口却是标准的东北口音:“年纪轻轻的,咋啥玩意儿都信,都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还鬼船呢,倒是这旮沓每年都有从日本韩国飘过来的船,都老新了,我也不管鬼不鬼的,就想着什么时候能他娘的捞他一艘回来,到时候把船卖了我给死在上头的大兄弟搞土葬,他肯定不计较。”   我给老板怼的无言以对,尴尬地吃了两个蛏子,没想到这边人都对“鬼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我之前也听说过,每年台风季的时候东海海域都很容易发现没有人的船只,但大多都是被绑在岸边的船给风吹走,极少出现这种一船人都蒸发了的情况。   吃完饭,我找老板问了这边出海渔船停泊的港口,老板抽着烟指着最远处一片黑压压的渔船道:“就那旮旯看着没有,没灯那块儿,早上都要出海的,这个点该洗洗睡了,你要找人带你出海啊,明儿趁早。”   我也知道这个事情急不来,吃饱喝足回去早早就躺下了。第二天一早,我去到码头的时候差不多八点半,街上有一些赶最早班的船去普陀的游人,提着行李个个都跟丧尸一样,而码头上的渔民这时候却都已经出海回来了,除了外口一排静悄悄的大型合资渔船,其他刚刚归港的本地渔民都正在把船上的鱼往岸上提,干的热火朝天。   我从小被我爸练出的作息,初高中时候每天五点多就得起来跑圈练功,起的比鸡都早,对这种早起倒是没什么感觉。我本想找个渔民问问龙女号的事,结果却正赶上海鲜排挡和渔民交接的时间,在码头走了一路,愣是找不到一个人有功夫听我说句话,没办法,我只得一艘艘船找,赵无妄说龙女号被拖回来之后一直被船主停在沈家门的渔船码头上,最显眼的标记,就是它不仅仅有一个编号,在船身上还有红漆写着的龙女号三个大字。   我快速地将所有船看了一遍,这些船大多刚刚出海回来,甲板上还站着渔民在忙活,而就在码头的角落里,有几条船却是安静地停着,像是从昨晚起就没怎么动过,我快步走过去,一下就在其中一搜油漆很新的船侧面看到龙女号三个字。   很明显,这艘船这几天恐怕都没有出海,一直停留在同一个位置,我喊了两声杨光,船上没有动静,似乎船老大也并不住在船上。   我心里想这下刚好,这事儿有船老大在说不定反而还会有些避讳,如今只有我倒方便些,我四下看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当即屏气翻上了渔船,因为动作太大,还是惹得船身稍稍晃了一晃。   公安在把这艘船还回来的时候必然已经把所有可能的证物都带走了,也不知道赵无妄是通过什么法子弄到的那些照片。我蹲着身子,对着赵无妄给我提供的照片看向甲板,在血液反应下,甲板上布满了大片的荧光,有些还能看出明显的形状,说明这个地方至少曾经躺过四到五个人,而拖拽的痕迹则是一直延续到了船侧。   不光是赵无妄,我如今对着照片看到这片空荡荡的甲板都觉得背后出冷汗,这些曾经躺在这儿的人如今都不知道生死,我也无从从这些血液反应看出他们躺在这儿的时候是不是一具尸体,而尸体又有没有被人抛下船。   我追着这些血迹本想要摸进船舱里看看,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搜码头的巡逻快艇从远处开了过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贼心虚,远远看到快艇上插着的红旗子,我条件反射地埋头蹲下去,结果就在一瞬间,我突然看到在夹板的角落里卡着一颗很不起眼的木头珠子。   我伸手把它抠出来,发现这是一颗三通,是某种佛珠上掉下来的东西,它的料子很新,闻起来甚至还有股香味,很明显这串佛珠是被人在这个地方扯断了,然而在赵无妄得到的消息里,船上并没有发现其他佛珠,也就是说这串佛珠的其他珠子很有可能都已经掉进海里了。   我站起身顺着找到三通的位置往上看,差不多是正对着船头的地方,珠子散落在这儿,只有两种情况,第一是它的主人被人抛下海的时候遗落的,但那样行凶的人不至于注意不到,肯定不会留下这种证据,而另外一种,就是有人翻过船舷跳海的时候不小心被栏杆扯断了线。   我想到这儿心里不由一喜,赵大有能成为海洋学博士,这事儿打小就能看出端倪,赵无妄曾经说她十岁的时候就跟条泥鳅一样,水性好得见鬼,把她扔进嘉陵江都不会淹死,要不是当时学习成绩太好舍不得,可能现在已经在国家队为国争光了。   我这下也顾不上被人发现了,探出大半身子往船下看,想要发觉留下的血迹或者手印之类。这是个考验人眼力的活儿,我整个人的重心都挂在外头,正是全神贯注,却不想就在这时,离的不远的客轮码头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的尖叫,我以前只在恐怖片里听过这种声音,心里一慌,一下子我爸教我的那些东西就全忘光了,我只来得及把手机丢在船上,整个人便已经控制不住,一头栽进了岸边的浅水当中。 第6章 。 小萨满   我给这声尖叫吓得掉进了水里,好在渔船停泊的位置非常浅,我在水里扑腾了一下,呛了两口咸腥的海水,很快就浮了上来。这时候浮桥上几个好心人大概是觉得我想不开,丢下手边卖了一半的鱼,一边喊着年轻人别冲动一边拿着救生圈朝我冲了过来,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我心想比意外掉水里更蠢的怕就是想要在这个地方跳海自杀了,在有人给我拍视频之前,我赶紧想要往上爬,结果也不知道在水底下踩到了什么,整个人竟然又滑了第二次。   我一头扑进了水里,慌乱之下蹭到龙女号的船底,只觉得手上一痛,而这时候浮桥上也有人跳下来把我往上拉,渔民大叔恨铁不成钢地把我扯上了浮桥,边游边骂:“小年轻没出息哇,和婆娘吵架也别想着跳海啊?你在这儿跳海一会儿警察来了,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事,一阵骚乱之后,码头的保安也过来了,我没办法只能和他说我是偷偷去渔船上直播的网红,为了凹造型一不留神才掉进了海里。   大概是因为我的样子太惨,保安虽然露出一副你是不是傻逼的表情,但好在是信了,甚至还十分好心地将我护送到了码头边上,嘱咐我手上的伤口一定要处理一下。毕竟这里的海也谈不上不干净,好多人晚上喝多了,才不管观音是不是就在普陀山,该尿还是会尿的。   保安说完就满脸同情地走了,我这时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右手还被船底的藤壶划了个大口子,要说不火大是不可能的,我在原地试图冷静了一会儿没能成功,一时间竟然也不想打车去医院,只想去客轮码头那边看看到底是什么奇葩,大早上他妈学鸡打鸣。   我气冲冲地往轮渡码头走,隔得老远就能听到一个女孩子焦急的声音:“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刚刚正说要跳一段给我算命呢,突然就大叫着倒在地上!我什么都没做啊!”   到了这种时候,我才不得不感谢我爸从小把我操练的极好,这个点气温也就十来度,我浑身湿透地走在风里也不怎么觉得冷,而周遭人大概都觉得我是一个大早上穿衣服冬泳的傻逼,大多走的离我越来越远,其中几个要掏手机的,都被我瞪得停下了动作。   我走到近前,就见两个明显是游客的姑娘正被团团围住,手边还提着行李箱,正在着急地对保安解释着什么,而地上还倒了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奇异的服装,像是个蒙古人,此时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我回忆了一下刚刚那声惨叫,不是女人的嗓子,但比起一般的男声又要清亮不少,显得十分中性,应该就是倒在地上这个人了。见是个病人,我满腔的怒火此时终于消了一些,比起我印象中的蒙古人,这个年轻人生得十分瘦弱,此时似乎因为巨大的痛苦,头上冷汗津津,在地上轻微地抽搐着。   一旁的姑娘手足无措:“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倒下去,他刚跳了两下,他,他是不是低血糖......”   她还没说完,地上的年轻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呼吸跟着急促起来,我看着他,脑子里一下出现了满身是血的赵明夷,一种熟悉的恐慌感涌上心头,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了口:“谁叫个救护车吧,我手也要包扎,跟他一起去医院。”   姑娘给我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紧跟着急急忙忙拨电话去了。我蹲下身子,想试试看他有没有发烧,我的手指刚碰到年轻人的额头,他便微微地睁开眼,视线恍惚地在我脸上兜转了一圈,紧接着落在我鲜血淋漓的右手上,不知为什么,就在瞬间我便感到这个年轻的内蒙人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睁大了眼,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哝,紧跟着两眼一翻,竟是又晕了过去。   “我操。”我看人这下彻底不动弹了,心里一凉,暗想刚刚对着几个姑娘也没这么严重,总不能是对男人过敏吧。   姑娘给吓得脸色惨白,指了指我后头的出租车,眼看就要哭了:“要不打车去吧。”   我实在没想到来一趟码头生出这么多事,但是眼下救人要紧,周围这些人都是马上要乘船的游客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办法,我只能直接把年轻人抱了起来。他虽说瘦,但骨架子可不轻,我费了些劲儿才把人塞上出租车,司机看这样子也不敢耽搁,一路猛踩油门,直接把我们拉到了最近的普陀人民医院,我抱着人一路冲进了急诊,坐诊的大夫给我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我手上的血:“老婆要生了?”   我把年轻人放在床上,短短十分钟,他整个人已经蜷了起来,呼吸急促,我急道:“这个人突然在码头发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先看他。”   大夫动手扒开年轻人的眼睛看了一下,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把我赶到隔壁的科室去。紧接着又来了个小护士给我清创包扎,我问她隔壁是什么情况,小护士却很淡定:“又不是生孩子羊水破了,你怕什么?这个人来了两三次了,每次都这样,有时候在门口座位上坐坐就好,你不用担心。”   我一愣,护士却明显比我见多识广,又淡定道:“可能就是惊恐发作,每年都有很多奇怪的人去普陀山拜观音,你看他身上的衣服,是个跳大神的,他们这种人比较容易发这种毛病。”   她很快给我弄完就出去了,而我想到年轻人那一身奇异的衣服,确实好像以前在古装剧里看到过,只是影视剧里的配饰更加繁琐,如今年轻人穿的那套像是改良过的某种少数民族服饰,上头的配饰极多,还有许多铃铛,我把他抱进来的时候几乎响了一路。   我心里纳闷儿,一个萨满来普陀,总不能是来搞业务学习的吧?   我包好了手从房间里出去,结果却发现隔壁的房门早就开了,刚刚那个大夫还坐在里头,我一愣:“人呢?”   “你还真当他来生孩子的,要这么久?”大夫好笑似的冲我拉下口罩,“你这个朋友就是晕血,身子太虚了,年纪轻轻的,晕血晕成这样我还是头一次见,刚刚醒了就自己出去了。”   我这下才知道为什么他看了我一眼就彻底厥过去,一时间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就听大夫自言自语:“奇了怪了,以前好像也听过这种人,一点红都看不得,只怕是连肉都不怎么能吃了。”   我心想这小萨满都要靠卖艺挣钱了,估计也没钱看病,直接在大厅里交完费,打算回酒店换套衣服,下午再去找那个船老大杨光问情况。我刚走到医院大门口,车还没打上,忽然有人从后头拍了我一下,转头一看却是刚刚那个小萨满,他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咧嘴冲我一笑,用极其生硬的普通话道:“大哥,谢谢你。”   如今这么面对面站着,我才发现小萨满的年纪可能比我想得更小,又或者说他长了一张很占便宜的脸,眉清目秀的几乎像个女生。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和几个钢板儿要塞给我,结结巴巴道:“大哥,钱,只有这么多,都给你。”   这种事情,要换做平时我是绝对不会客气的,五块钱也是命,但怎么看这个小萨满都是可怜兮兮,像是个刚从传销组织里逃出来的高中生,我心想反正也是赵无妄掏钱,这次赵大有出的事情这么玄,在佛门圣地多做点好事积积德总归没错,把钱推回去:“也没多少钱,你自己留着吃饭吧。”   小萨满不肯,一个劲儿要把钱往我手里塞,最后生生搞出了一种过年我东北大姨给我塞红包的架势,我看他瘦得像个豆芽菜,手上根本不敢用劲,结果如此几遭之后小萨满见我打死不肯收,嘴一瘪,竟然直接委屈地哭了。   他的年纪小,医院大厅里几个拿着吊瓶散步的大叔大妈见状都对我投来谴责的目光,我简直比窦娥还冤,实在没办法,只能把钱收了,而小萨满抽抽搭搭地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好不容易止住哭,我本想安慰两句,却听咕噜一声,他的肚子跟着叫了起来。   小萨满有点尴尬,抓着衣服后退一步,我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也算是出公差,反正能报销就当做好事了,现在收了你的钱,要不你跟我回去,我请你吃个饭。”   “这,这不好。”小萨满的普通话太差,说话非常费劲儿,脸皱成一团,我见状干脆直接抓着他出了医院。小萨满拗不过我,只能跟着我回酒店,我飞快地洗了澡换衣服下来,发现他正在拿前台的糖充饥,还趁人不注意偷偷往口袋里塞了两把。   我时到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苦谁也不能苦孩子,看他这样简直父爱大爆发,当即找了最近的海鲜排档,进去问他吃什么,小萨满却说他不吃肉,最多吃奶酪和鸡蛋,我没办法,挑着菜单上最贵的素菜都给他点了一遍,结果孩子看到韭菜炒鸡蛋都跟看到鱼翅炒鲍鱼一样,也不知道之前是饿了多久了。   吃了一会儿,小萨满吃饭的速度终于慢下来,我看他有功夫说话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身体不好,家里人还放心叫你一个人来普陀山?”   小萨满正在把西红柿鸡蛋扫盘,闻言怯怯道:“我叫乌那格,满洲里坐飞机来的,家里人,都死了,就师父,管我。”   我在瞬间父爱又往上翻了一翻:“那你来普陀做什么?早上你在码头是在挣钱?”   小萨满委屈地瘪瘪嘴,低下头:“想看大海和观音,但是没有钱,没吃早饭,又晕血,刚刚在码头有人切鱼,好大的鱼血味。”   他说着眼神里露出满是神往的表情,我内心叹了口气,没想到真的是来朝圣的,一顿饭吃到后头,小萨满明显是怕吃完这顿又没下顿,到最后吃不下了还在拼命往下头塞。我实在看不下去,想给他塞点钱,小萨满照例不肯收,但这次我已经想好说辞了,对他道:“要不这样吧,早上我看你在码头给人算命挣钱,刚好我最近来舟山是有事情要办,你帮我算算吧?” 第7章 。 大鱼墓   小萨满听了我的话愣了一下,我心里也知道这些什么算命跳大神之类都是迷信,但是以他的情况,恐怕也没有其他的营生挣钱。我的本意就是想把钱给他,也不愿意多为难,见状想出个更简单的题目,类似于算算今年我会不会有桃花运之类,谁知小萨满突然抹了一把嘴,就在这时候抓住我的手腕,一下子凑了过来。   小萨满身上有股奇异的香薰味,不是城市里的那种人工香精油的味道,而像是香木燃烧,有点呛但不难闻。我看着他的眼睛,发现小萨满的瞳孔颜色比起寻常人要浅一些,甚至透着些许金色,他面无表情地紧紧盯着我,像只动物一样,眼睛一眨不眨,我这辈子都没叫男人凑这么近过,给这么看了一会儿后背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萨满身上戴了很多铃铛,稍微一动就会响,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紧接着手顺着我的手腕一直抓到了大臂,口中小声念了一段像是蒙语的文字,我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也知道应该是天灵灵地灵灵这种东西,就这么等了一会儿,小萨满念完了咒,浑身便开始颤抖不停。我不懂门路,根本看不出发病和算命之间的区别,看他这样心里也有点没底,然而这时小萨满一下子伸出三根手指按在我的嘴唇上,他两眼翻白,用一种十分古怪嘶哑的声音道:“你从江南来。”   我一惊,小萨满说话的声音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几乎像是个老头子一样,我冷汗直冒,又听到他道:“来找人,找一个女人,和海有关的女人。”   我震惊地看着小萨满,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全身忽然剧烈抽搐了一下,浑身的铃铛发出一声脆响,头一下子垂下来砸在我的肩膀上头,我以为他又昏过去了,赶紧推了推他,结果小萨满却像是才睡醒,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继续用之前那种非常生硬的普通话道:“问到了吗?”   他的声音至此才恢复正常,已经完全听不出之前那种嘶哑的感觉,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却发现小萨满似乎对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这时他意识到自己几乎挂在我身上了,一下子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退出很远,很忐忑地看着我:“对不起,冯大哥。”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我这辈子为数不多几次算命的经历都谈不上多愉快,以前我父母也信过这个,在我小时候出事之后,我妈带着我跑遍了包邮区的寺庙,这件事把我搞出了一点逆反心理,这几乎是我成年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算命,我再也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对。   为了不吓到小孩子,我只能收起自己的震惊,笑道:“没事,算的挺准的,说了三件事都对了,我是该付钱。”   我把几张赵无妄的毛爷爷塞进小萨满手里,他怯生生地看着我:“真的,算对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钱收好,这些玄学的东西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在我长大的过程里我几乎从来不去接触这些灵异古怪的东西,而小萨满本身却打破了我的一些认知。我本想过要问他要个电话,之后不行再找他算些别的,然而想想我一个玩游戏都抽不出SSR的人,还是不要作死算这个了,玄不救非氪不改命,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吧。   吃完饭,我们一起走出海鲜大排档,我和小萨满说去普陀的船票也就二三十块钱,这些钱够他来回和吃饭了。小萨满对我鞠了一躬,又用蒙语对我说了一些祝福的话,他的普通话不好,翻译得很艰难,但大抵就是一切顺利的意思。   下午两点,我告别小萨满回到了沈家门港口,这个点很多渔家都在休息,还有一些挂出了可以带游客出海海钓的招揽牌。我穿过长长的浮桥,龙女号的位置并没有发生改变,不光如此,远远地我还看到甲板上有个男人正背对着在一张四方的桌子上打麻将,奇怪的是,桌上却只有他一个人。   一阵夹杂着腥味的海风吹过来,太阳一下被云层遮住了,天变得阴沉,我看着男人一动不动地在那里打着“一缺三”的麻将忽然觉得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咽了口唾沫才慢慢地靠近,试探着喊了一声:“杨师傅?”   男人听到了我的声音便回过头来,我看到他的脸脑子里立马响起了那句“身体被掏空怎么办”,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吸毒,因为他整张脸都消瘦到了极点,同时又很苍白,加上黑眼圈深陷,看上去和海边其他黢黑精瘦的渔民简直格格不入。   男人站起身:“你是不是找错了老板,我这个船不接出海看日出的。”   我和他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来意,本以为杨光多少会有点避讳,毕竟船上出了这么大的事,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杨光却好像不在意我是来调查他的“鬼船”的,请我上了船,又道:“前两天警察已经问了我很多了,但是没办法,我也没上船,所以能讲的也没多少。”   上船之后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摆在甲板上的麻将桌,上头还有三个倒了酒的杯子,杨光注意到我的视线,苦笑道:“我以前出海的时候遇到点事,几个好兄弟都没了,最后就活了我一个下来,后来我出海出的就少了,现在主要都在岸上做生意,有时候喝点酒,想起他们了就要打两圈,反正他们也赢不了我的钱了。”   我闻到杨光身上的酒味儿,猜想这个人的整体精神状态可能也和他以前经历过的事情有关,小时候我刚出事那阵,我妈带我吃肯德基都不能叫我高兴起来,成天也是这个死样子。我问道:“我知道您没跟着出海,所以是来问问您出海之前的事情,我那个朋友,姓赵,应该是租你船的人,你能不能和我说下她来找你的具体过程。”   我说完给他点上一根烟,这些渔民的日子过得苦,都爱抽特别杠的烟,我来之前特意叫赵无妄给我批了两条黄金叶,杨光抽上之后,脸色好了不少,跟续上命一样,笑道:“我因为那个事情有点心理阴影,后来都在岸上做生意了嘛,什么都卖过,比基尼人字拖,还有给那些去普陀的准备的香还有莲花灯什么的,什么都有,但是现在的游客不像以前了,什么都能淘宝,生意也不大好,后来没办法,我偶尔也得把船租给人家,毕竟这个船买都买了,放着也是放着。”   杨光吐出口烟:“就前段时间,有人在前头那个巡逻的亭子贴了告示,说是有人要来搞什么海上研究,以前也常有,宁波那边的多,这次是四川的,要借船。本来这种事儿很多人都会响应,但是好死不死,那个告示上头写得明明白白,人家是要来找大鱼墓的。”   “大鱼墓?”我想到赵无妄给我的资料里也提到过这个,说是他们家老爷子二十多年前研究的就是东海大鱼墓,结果一船的人出去全没了。   杨光嘬着烟看我一眼:“你是外地来的应该不知道,这个东西在我们这儿可有名了,沈聪墓,听过没有?”   我好歹是个文科生,结果在脑袋里搜刮了一圈却都没想起来这个名字,我摇摇头道:“大鱼墓我之前听人说过一点,但肯定不如你们当地人知道的清楚。”   “这个事儿在我们这儿传了几十年了,后来都被拿来当做搞旅游的噱头了。”杨光语气轻车驾熟,明显是业务熟练,经常和人说这个故事,“咱们这儿有个说法,青龙卧镇沈家池,白虎伏视东海门,老板,你想过没有,沈家门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我一头雾水,杨光笑道:“在北宋末年的时候这个地方就叫做沈家门了,当时说的是,这边渔民里有个大户人家,姓沈,所以就把这整个地方叫做沈家门,但是后来又有人说,这个沈家和湖州那边有点渊源。沈万三,这个名字听过的吧老板?”   我作为一个苏州人自然不会不知道沈万三的故事,这在江浙沪都能算的上古代马云了,我愣道:“是沈万三的亲戚?但沈万三可是元代的人,这和北宋末都差了一百多年。”   杨光道:“传说中,沈家门这边的大户人家就是沈万三的太祖辈,后头沈万三他爹因为水灾用渔船带着他们家兄弟四人去周庄,路上四个兄弟死了俩,留下的是沈万三和他弟弟,但是也有人说,其实这四个兄弟只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叫沈聪的,只是掉到了水里,没死。因为幼年的这场大灾,沈聪长大后就喜欢琢磨一些玄学道法,后头他不远万里来到这儿投奔这支早已没落了的沈家外戚,也是为了寻找当年秦始皇手底下徐福东渡前留在东海边的方术。”   我一听果然所有传说故事最后都会变成这个熟悉的套路,我这几年在茶馆闲得无聊的时候没少给网络小说交学费,秦始皇他老人家要知道自个儿入了土还成天被人编排,估计兵马俑都能给气活,我笑道:“那他找着了吗?”   “不但找着了,他还靠这些法子在短短几年又振兴了沈家门的沈家。”杨光眺望着远处的海面,“我们这儿都传说,他从徐福留下的那些古书里得到了一些邪门儿的东西,其中有一种方法可以用钱生钱,后来沈聪用这个方术和沈万三换了很多金子。”   我越听越觉得这大概真的是个什么网文写手编出来的,写的时候估计还觉得特别有道理,好笑道:“都可以用钱生钱了还要啥自行车,直接闭门造钱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问沈万三换钱?为了羞辱沈万三,还是为了搞慈善?”   杨光没听出我口气里的戏谑,把一些烟灰嗑进海里:“因为他没有告诉沈万三,用方术是要付出代价的。沈万三突然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也没有怀疑,就用黄金万两和沈聪换了这个钱生钱的方法,也有人说他后来是用这个法子造出了聚宝盆,从巨富变得富可敌国,只是好景不长,因为用方术的代价,沈万三最终还是给发配去了云南充军。”   我没想到这事儿还挺能自圆其说,保不齐一开始编故事的人还看过钢炼,又问道:“那这和大鱼墓又有什么关系?”   杨光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东海:“沈聪死后就葬在大鱼墓里,这条鱼是他用另一个方术和沈万三换的,不但永远找不到,而且在海上碰上大鱼的人基本都有去无回了。” 第8章 。 疑云   杨光的话叫我背后一凉,毕竟赵大有也是来找大鱼墓的,我皱起眉:“为什么这么说?”   杨光叹了口气:“我原来也是不信这个邪,要不也不会把船租给他们,结果事实证明,大鱼墓是真的不能找。二十多年前,就我兄弟死在海上那年,我们这儿也有人去找大鱼墓,结果就跟这次一模一样,就回来个船,人一个都找不到了,还留了满船血......老板你说这事儿邪不邪门儿,我一想到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我心想如果真的是被鱼吃了,那没道理在船上留下这么多血,而且还有人跳船,这不是送死吗,又问道:“还是说说大鱼墓吧,你说他又用别的东西和沈万三换了?”   “有好几种说法,有说他就是用钱生钱的方子换了这条鱼的,也有说,他换鱼的时候其实年纪已经很大了,就是为了给自己造墓才换的鱼,那时候沈万三已经在云南,沈聪教给他的是一种得道成仙的方法。”   我内心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卧槽了,秦始皇派徐福带着童男童女出海就是为了寻找得道成仙的方法,搞半天徐福自己已经琢磨出来了,宁可写在书里都不告诉领导,难怪最后东窗事发要逃到日本去,又问道:“那这个大鱼墓在传说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杨光道:“就是一条很大的鱼,很大很大,不但能吞下沈聪的棺椁,而且还吞下了沈万三给他的那些黄金,这条大鱼不用吃喝也可以活很久,至今也还活着,就在东海里。”   我一愣,没想到大鱼墓还真就是字面意思的大鱼,脱口而出:“敢情这个沈聪搞了半天,结果就是葬身鱼腹了啊?他是......想不开吗?”   杨光好笑地看我一眼:“那可不是普通的鱼,有人说沈聪选择葬在大鱼里是因为他小时候遭遇过水灾,曾经在去周庄的水路上结识了神鱼,最后也是神鱼救了他,告诉他有一天他可以这样得道,也有人说他是在鱼肚子里等着徐福拿到长生不老的方子回来好半路截胡......说法很多,但是有一件事是这边所有人都知道的,沈万三给沈聪的这条鱼原先不可能长这么大,是沈聪靠活人饲鱼,硬生生喂成的这样。还有人说沈聪晚年为了自己得道,有一天晚上将他一家老小都喂了大鱼,在吃完很多活人之后,这条鱼就再也不吃不喝,而且还可以千万年不死。”   我心想越说越邪门儿了,小说都不敢这么编,通常来说民间的故事都是真假掺半,就像是沈万三得道这件事,在历史上沈万三确实跟着张三丰去修了道,也有人传说他在云南长生不死了,但事实上他的墓如今就在周庄银子浜。我想了想又道:“所以说,碰到大鱼就有去无回,也是因为这条鱼是用活人喂得吗?”   杨光点点头:“有说怨气重的,也有说这鱼后来太久没吃人,偶尔还是嘴馋,要吞几个活人打牙祭,反正这些年去找大鱼的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他说完又叹了口气:“真是对不住,早知道我也不该租船给他们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虽说每年海上都要丢那么几个人,但是也很少有丢的这么不明不白......”   我想到赵无妄和我说赵大有的动作很快,又问道:“我朋友是怎么定下来你这艘船的?据说她当天选船当天就定了?”   杨光点头:“因为来找大鱼嘛,本来也没几个人联系她,结果她那天来看的第一艘船就是我的,我本来还怕她看不上呢,没想到她一下就定了。”   我问道:“她带来的人都是什么人?”   杨光回忆了一下:“好像整艘船就那位赵小姐是重庆来的,其他都是我们这边的人,他们一行人都挺年轻的,当时赵小姐也希望我上船,但是我想起来我那几个兄弟就手抖,也是怕耽搁他们,就不愿意去,后来因为他们的人里头也有人有执照嘛,赵小姐也同意,我就没去。”   杨光说得很为难,我心知他估计是年轻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所以不敢带很多人出海,又或者说,他心底非常迷信大鱼墓的事情,怕死又想赚这份钱,所以才会租船不跟着去。我问道:“杨师傅,当时他们出海的时候有没有和你说,他们要去哪儿找这个大鱼?”   杨光想了想:“跟我大概说了一下,也不算特别远,说是要去一个星期,哪个知道还没几天就联系不上船了......我倒是相信那个赵小姐,看上去像是个有文化的人,不会开着船跑,所以就担心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那你能带我去看看吗?”事情了解得差不多,我心想百闻不如一见,至少到了海上我也能有数,赵大有到底有没有可能跳船逃跑,然后在附近的某个岛上岸了。   “这......”杨光为难道,“老板,我说了我现在已经不怎么......”   他话还说完,我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这年头虽然现金已经用的少了,但是不得不说,毛爷爷的视觉冲击力还是有的,想想一个霸道总裁把钱扔在对方脸上就很狂拽吊炸天,但要是拿出支付宝说你给我等着,老子给你转账让你见识一下,这个体验感就非常差了。   我现在回想起赵无妄临走前给我塞现金,为的大概也就是这天,论套路还是他牛逼,我把钱一拿出来,杨光脸上的表情就微妙地变了一下。我看他还有点犹豫,嘟囔了一句“破口袋拿钱都能卡住”,紧跟着又摸出了两张,笑道:“杨大哥,就当帮我一个小忙了,那个赵小姐对我来说很重要。”   杨光看看我手上的钱,又看看我,一下子也不心理阴影了,抿了抿嘴:“今天浪大,一会儿涨潮了,岸边要管的,老板,我们要走得赶紧走。”   眼看已经快要三点半,事不宜迟,杨光手脚利落地松了绳子,立马就准备动身,也不知道他这个船有多久没离开过港口了,马达声一响,周围几条船上的渔民都脸色古怪地看过来。我心头一动,忽然想起来我早上掉进水里之后,手摸到杨光的船底,如果一整片都是藤壶我还不至于划得这么惨,可偏偏他的船底摸起来其实相对光滑,只有那么几处长着藤壶,非常尖,一下就把我的手划出了血。   我看着手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内心咯噔一下,如果说这条船一直在海里,那绝对不至于船底这么干干净净的,除非它已经很久没有沾过水了。   我四下望去,龙女号连油漆都是新刷的,也难怪赵大有会一眼就看上这艘船,她是一个搞科学研究的人,绝对的唯物主义,绝对不会信什么海上跑得多的渔船才是好船,必然是看中这艘船是崭新的,所以才会一下子敲定下来。   这个杨光总不能是早就盯上赵大有了吧?赵大有家里毕竟有矿,又常年在学校里呆着,没有她哥那么多心眼儿。   我心中升起一些疑云,然而不等我细想,浮桥上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哥!冯大哥!”   这个说得很差的普通话异常有辨识度,我远远看到那个小萨满乌那格从浮桥那头冲过来,浑身铃铛都在响,赶忙让杨光把船停下。小萨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我竟然直接跳上了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乌那格已经在我面前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委屈得仿佛被扫地出门的小媳妇。   我一下子手足无措,连带着杨光都有点奇怪地过来:“老板,你弟弟啊?”   我摇摇头,完全不知道我和乌那格就分别了这么一会儿,这孩子怎么会委屈成这样,好不容易从身上掏出纸巾,乌那格擦了两下鼻子,忽然在我面前直直鞠了一躬:“冯大哥对不起,钱......钱,被偷走了。”   我给他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扶起来:“什么时候?”   “就刚刚,去码头我买票,一摸没了,对,对不起冯大哥,我,我把钱搞丢了。”   乌那格结结巴巴说完又要哭,他眼睛都是红的,明显在来之前就已经崩溃过了。我现在想想,估计我俩在海鲜大排档里的时候就被扒手盯上了,乌那格不像我,一看就没什么社会经验,又穿着少数民族服饰,对方大概是把他当块肥肉了,我想到这儿赶紧摸摸他的头:“没事,晚点我带你去买票,不就是去普陀吗?不坐船,开车也把你送过去。”   “冯大哥......”   乌那格哭得鼻头都红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只能全凭感觉按照小孩子哄:“先别哭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小萨满低着头:“我问了他,而且你之前也说你要来码头,我想至少要跟你道歉。”   “他?”   还没等乌那格回答,杨光问道:“老板,现在还去吗?”   我看小萨满在一边沮丧地直抽鼻子,心想刚好,又道:“去,乌那格你也跟着去吧,我要出海转一圈,你就当去散散心,回来不行我陪着你去买明天的票。”   小萨满一愣,紧跟着眼眶又红了:“冯大哥,你人真好。”   我心想我要是当了爹一定是个好爸爸,同杨光知会了一声,他这便将船慢慢地驶出了码头。杨光说去那边至少也要四十分钟,现在海上风大,让我们去船舱里坐会儿,我求之不得,当即便叫上乌那格,一起进入了渔船狭窄的舱室内部。   整个船舱里空空荡荡,只有被隔开的床榻,撩开帘子里头却什么也没有,东西估计都给公安带走了。我对着照片看了一圈,船舱里的血液反应很杂乱,我看到照片就能明白为什么赵无妄那么绝望,也不知道这里之前是发生了什么,这整个地方一度看上去像是个屠宰场一样。   我四处都看过,没有再那么好运找到别的东西,正是失望之际,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干呕,乌那格捂着嘴脸色奇差。今天海上风大,我估计他是晕船,想拉他去甲板上待一会儿吹吹风,乌那格一开始还在逞强,扶着墙说他能行,谁知道他刚一用力,伸手撑的地方突然凹了进去,乌那格措手不及,身子一歪便栽进了船舱内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 第9章 。 玉佛牌   我也没想到船舱里居然还有一个连门都没有的密室,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乌那格,他给这一下吓得也不想吐了,傻愣愣道:“墙坏了,我力气怎么这么大?”   小房间里至今还存了一些诸如胶鞋麻绳之类的杂物,我看了一眼就知道之前警察也没找到这个房间,所有东西都还在原位,冷冷道:“不是你弄的。”   在上头开船的杨光没有注意到我们这儿的情况,我打起手机的灯,仔仔细细把密室里的情况看了一圈。这个房间不像是外头,没有刷新漆,内部还有一股严重的霉味,很显然平时就很少开启。乌那格在我旁边好奇地往里头打量,半晌拉了拉我的胳膊,指着密室的一角道:“冯大哥,佛。”   我抬起头,看到在密室的高处有一个小小的佛龛,里头供奉着的却不是观音,而是一尊戴着平天冠的男性神像,在前头应该放香插的位置摆着一个小小的篓子,我拿下来一看,里头有两条早已风干的小鱼。   为什么杨光要在这个船里头弄一个密室?连警察都没搜出来,要不是乌那格这一下无意间碰上了,恐怕没人会知道这个船舱里还有个房间。   我想到杨光不但弄了一艘很久没下过海的新船给赵大有,还在船上搞出这么一个能至少呆住一个人的密室,外头就是船员睡觉的船舱,内心忽然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乌那格看出我的脸色不对,还以为我在生气他弄坏了墙,怯生生道:“冯大哥,你不要生气了。”   我心里这时候已经在琢磨怎么从杨光嘴里套出实话来了,闻言揉了一把乌那格的脑袋:“不是你的事,一会儿我和船老大说什么,你别插嘴就行了。”   乌那格哦了一声,乖乖到一边不说话了,我意识到这个杨光可能比我想的要贼的多,说不定之前和我说的那些也不完全是实话。只是现在我们在大海中央,又带着一个无辜的小萨满,坐船都晕极有可能是个旱鸭子,万一这个杨光突然发什么疯,我怕连累到乌那格。   我想到这儿便决定之后上了岸再和船老大摊牌,我把密室拍了照片又把门恢复如初,从外头看,这个暗门几乎是严丝合缝地和船舱的墙壁长在一起,寻常人很难发现。   我越想越是火冒三丈,但如今碍于乌那格,也只得生生压着火,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地在船舱里坐了一会儿,直到杨光在上头喊了一声,我和乌那格才上到甲板,发现杨光将船停在了大海中央,四下望去都是茫茫大海,别说海岛了,连个别的船都看不到。   我心里咯噔一下,赵大有只是水性好,毕竟他妈不是鱼,在这种地方如果直接跳进大海里也是凶多吉少。杨光在巨大的风声里喊道:“他们和我说的地方就是这儿了,但最后他们到了哪儿我也不知道,船上什么都没坏,就无线电定位叫人砸烂了,我也没办法。”   我因为对杨光已经产生了怀疑,现在听他说什么都像是鬼扯,乌那格应该是没坐过船,撑在船头瞪大眼睛看着大海,浑身铃铛都被巨大的海风吹响:“去普陀山,也是要坐这种船的吧?”   我作为苏州人,从小到大去寺庙去的还算多的,但是想想一个内蒙人,又是萨满,去这种佛教寺庙的机会毕竟还是少。我拍拍他的肩膀:“别急,明天就带你过去,我们现在是和普陀山相反的方向,山在我们后面。”   “谢谢你!冯大哥,师父说的对,好人还是多。”   小萨满提到普陀山眼睛都亮了,原本我可能还有心思再逗逗他,但一想到赵大有是在这种茫茫大海上消失的,我心情就沉重万分。杨光开船带着我们兜了一圈,说这附近都没有海岛,最近的岛还得再开个二十分钟才到,当时船失联是在晚上,海上浪很大,又没有照明,如果人真的是掉海里了,只怕是很难救。   我听着杨光说这些鬼话,越听越像是在为自己开脱,心中冷笑不停,想好了上岸就要好好盘这个老鬼。返程的路上,乌那格按捺不住好奇,想去船长室看看,我知道他现在看什么都新奇,陪他上去了,小萨满东摸摸西看看,就跟小孩子刚买了新乐高一样,杨光这时候也注意到他身上奇异的衣服,笑道:“没来过海上啊?”   “没有,坐船第一次,好厉害。”   乌那格对那些仪表盘赞叹不已,我心里想这孩子大概也是没出过内蒙,不知道之前坐飞机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兴奋的两天没睡觉,眼看乌那格到处都看了一圈,杨光又问道:“你来这儿也是来看观音的?”   乌那格满脸神往地点点头,很快又从领口扯出一块玉:“额吉和阿爸留给我的,上头是佛,听说这边是圣地,我就想来看看。”   之前小萨满没和我说他非要来舟山的原因,我还以为他是纯粹来朝圣的,没想到竟然还和家里人有关系,杨光回头看了一眼:“我看看,是不是什么好玉,你这个佛.......”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却突然僵在了那里,原来就很差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眼睛瞪得很大,像是看到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我看的心里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就把乌那格拉到身后,杨光被我的动作弄的回了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突然想起一点事,你这个玉看上去水头不错的,之前普陀山那边也有客人买玉佛牌,没你这个好。”   话是这么说,我心里却知道他刚刚肯定是想到了什么非常不妙的事,眯起眼看着他,乌那格也给吓到了,直往我身后缩,不敢说话。杨光见状抱歉地一笑:“其实就是以前我有个死在海上的兄弟,也是戴玉佛牌的,和他那个很像,我一看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不好意思小兄弟,要不这样,你不是要坐船去普陀山吗,明天早上我带你去吧,省个船票钱,到时候你去玩,我在码头等你,看到你这个佛牌想起我那个兄弟,就当是缘分吧。”   我没想到杨光突然整这出,不管怎么说,他刚刚的表情绝不像是故人相见,反倒像是大白天活见鬼一样。我本能地觉得有问题,但是乌那格却比我好骗多了,闻言立马从我身后探出头来:“真的?不要钱吗?”   我内心翻了个白眼,一瞬间有种自家儿子给骗进传销组织的感觉,我眼前出现杨光把哭唧唧的乌那格卖给富婆时的景象,内心已经开始替乌那格组织拒绝的语言,结果小萨满这时候却突然扭过来看着我:“冯大哥,你要不要也去?你来找人,我们一起去求一下,菩萨。”   乌那格一字一句讲得非常认真,再看杨光不露痕迹地抿了抿嘴角,我心头一动。现在杨光明显有问题但是似乎又没什么把柄,再观察一下也是好的,正好明天乌那格去普陀杨光人会一直在码头,也跑不了,我就趁那个时候“好好”和他聊聊。   我心思一定,立马便答应了,乌那格见我点头,开心得嘴都闭不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坏人滤镜导致,总觉得杨光笑得有点勉强,说道:“那行,去普陀得赶早,要不会很多人的,两位明儿个早点来码头吧,咱们七点出发,早上去庙里时间也正好。”   杨光把我们送回沈家门港口,一来一去天已经暗了下来,我带着乌那格上了岸,远远地看杨光进了船舱,也不知道里头什么都没有,他是去干什么了。乌那格看出我有心事,又道:“冯大哥,怎么了?”   我摇摇头,心想这事儿也急不来,警察都没问出来东西,我要让这个兔崽子露出尾巴估计还得要费点功夫,好在今天一天不算没有进展,晚上至少还有点好消息可以和赵无妄说。我想到这儿心情好了不少,勾过乌那格瘦弱的肩膀:“明天就能去普陀山了,咱们现在也算一路,怎么样,晚上我再请你吃韭菜炒鸡蛋?”   乌那格一愣,一瞬间明显是饿了,眼睛都亮起来,但很快又低下头:“不行,不能一直,白吃白喝,师父说这样不对,要挣钱的。”   我心想这个孩子要是单独上了杨光的船,真的有可能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无奈道:“那这样行不行,早上你给我算了一次,晚上我再找你算一次,还是一样,我是给你劳务费,不是白给你钱。”   乌那格闻言怯怯地望着我:“冯大哥,你要,算什么?”   我看着太阳下山,沈家门渔港旁边的大排档明显人变多了,要再晚点去估计就没有能看到落日的位置,一把拉上乌那格:“走,我们先去找馆子。”   这一次既然是冲着景观位来的,我就没考虑省钱的事,进了一家有小二楼的馆子,包厢的位置正对着大海。我拿着赵无妄给我的卡,简直有点忘乎所以,都懒得去前头挑了,直接口头跟老板娘点了几样菜,大多数都只能我吃,因为乌那格不吃肉,所以吃来吃去最高档的菜只能是炒鸡蛋。   眼看老板娘眼睛都笑成缝了,乌那格翻了两页菜单,被上头的价格吓到,很快又把菜单推了回去,小声问道:“冯大哥,你是不是,家里有矿啊?”   我一愣:“这个话谁教你的?”   “不是这么用的吗?”乌那格喃喃自语,“还有土大款,是不是,有钱的意思?”   我心想越说越歪,再这么下去我这个活雷锋的形象都要扭转了,赶忙给乌那格杯子里倒上椰汁:“别乱学这些,都学坏了。”   乌那格有点惴惴不安地看着我:“冯大哥,你到底要算什么呀。”   我抿了口茶,要说我现在最在意的事情肯定是赵大有到底在哪儿,但是这种东西是不能找人算的,不管准不准都会让人不冷静。我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只能祭出那个万能又没什么卵用的问题,笑道:“要不你帮我算算,我今年的桃花运怎么样吧?” 第10章 。 断指   乌那格一愣,睁大眼看着我:“桃花运是什么?”   我这才想起来这个小伙子的汉语水平时好时坏,虽然偶尔能冒出“家里有矿”这样的惊人之语,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刚到及格线,我解释道:“就是说,我今年能不能找到女朋友?”   乌那格恍然大悟:“这个我以前算过,但是有一个问题,如果有,就算不出来。”   “什么问题?”   “就是......”乌那格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讲,涨红了脸,憋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我生怕孩子一会儿急得咬舌头了,赶紧让他喝口饮料缓缓,乌那格看看我,又看看杯子,最后终于奋力道,“就是十天里,冯大哥你有没有,找姐姐,鼓过掌啊!”   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同时进包厢来送菜的小姑娘刚进来就听到这句,给吓得脸一红,把两盘蔬菜往桌上一扔就跑了。我这时才觉出之前装大款的坏处,保不准人听到这么一句还以为我是来这儿干什么的,赶忙给乌那格盘子里夹了两筷子西红柿炒蛋堵他的嘴:“这种事儿在你们草原上是不是很开放我不知道,反正在我们这儿,不能这么大庭广众地讲,而且这个词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乌那格脸都憋红了:“之前的游客说的,我,不知道那个,普通话怎么讲。”   我叹了口气,摸着无名指的断指道:“我上个女朋友都是大学时候的事了,之后都是一些要人命的烂桃花,也没什么善终的。”   乌那格微微一愣,我简直被他这个表情伤害到,苦笑道:“所以这就可以算了吧?不过为什么找过姑娘就算不准?”   乌那格的语言水平明显已经到了极限,又憋了半天,终于艰难道:“师父说,精气不足,他都看不准,我就更不行了。”   我哪能想到是这么实在的理由,再一想小萨满问我还算礼貌,说不定他还能直接算出来,内心不由冒出一个巨大的卧槽,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给他碗里夹了一些菜:“先吃饭,吃好了再算,看你之前算起来够费劲儿的,都怕你厥过去。”   乌那格虽然是个吃素的,但是胃口非常好,基本上点几个素菜吃几个素菜。我们吃饭的过程里太阳落山了,孩子嘴里满是豆芽盯着远处落下海平线的太阳目不转睛,因为瞳色浅,小萨满两只眼睛几乎都射出金光了,我这辈子也没看过一个人的眼睛是这样的。   六点半,我和乌那格吃的酒足饭饱,一起慢慢溜达在滨海路上,这时我终于第一次看到乌那格拿出了手机,是一只很老的三星,他师父给他的,乌那格拉着我自拍了一张,说是要发给他师父,给老人家报个平安。   我俩走了一会儿,乌那格一直惦记着要给我算桃花运,在这方面他的执拗程度简直堪比让我去相亲角的我妈,我实在拗不过他,只能在海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让他算。我心里好奇,问道:“我印象里你们这个跳大神,应该还有鼓什么的吧,现在技术已经进步到可以心算了?”   路灯底下小萨满的表情很严肃,摇摇头:“请的神明不一样,用了鼓,来的东西容易送不走。”   我听得后脖子一凉,小萨满四处看过一圈,像是准备好了,走到我身边坐下,还是像上午一样抓住我的手,低头闭着眼,足足有两分钟,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经历过上午那一出,这次我也不算完全不信了,给他抓着手也不敢动,就这么等了一会儿,半晌小萨满喉咙里突然发出一种奇怪的呼噜,他对我眯了眯眼,凑到我脸边,就像只动物一样闻个不停。   我心想这时候要是有个路人路过,一定会觉得我和他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我给小萨满的动作弄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强忍着才没动弹。他闻了足足有半分多钟,紧跟着又拿起我的左手,喉咙里的呼噜声加剧,把鼻子凑在我无名指的断指上使劲闻了一下,用一种非常尖细阴柔的声音道:“这根手指,是为了一个女人断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难以置信地看向小萨满,只见他抖个不停,连同着浑身铃铛都在响:“导致这根手指被切断的女人,因为她,所以这件事很难。”   小萨满紧紧抓着我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把我的皮掐破,他越抖越厉害,抓着我一遍遍道:“很难,他说很难......”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引得周边的人开始转过头来看我们,我心想他长得这么小,这要是路过个朝阳群众我保不准会给直接带走,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想到这儿我只能出声叫他:“乌那格!醒醒,你已经算出来了,可以醒了!”   我想要把我的手从他那里抽出来,但是小萨满细瘦的手指在这时却跟铁钳一样抓着我,我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就在我打算强行把手抽回来的时候,小萨满却突然睁大了眼,他死死盯着我,用气语道:“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甩掉她了。”   乌那格说完,整个人就像是给抽走了力气,一下子摔在了我身上,软绵绵地扶不起来。我抓着他摇了好几下,小萨满才撑着我直起身子迷茫地四下看去:“它,走了吗?”   “什么走了?”我抬起手,发现左手已经给小萨满掐出好几个很深的红印,皱眉道,“你刚刚是叫了什么东西来吗?”   就我对他们这行的了解,最早的萨满形式就是请神上身,后来发展成了东北的出马仙,主要就是请那么几类,比如蛇、黄鼠狼甚至还有耗子,也不知道小萨满招来的是什么。   乌那格抿了抿嘴,坐的离我远了一点:“从小跟着我的,不太难都可以请他来,会告诉我。”   他说着四下看去,像是当真要找到这个告诉他讯息的“大仙”,一阵海风吹过来,我后背一阵发毛,但是同时却又不得不承认,乌那格这一次算的还是对的。过去有很多人问过我这根手指是怎么断的,有很多客人都以为我是出了什么事故,但是很少有人会去猜,这根手指其实是直接被人切断的。   “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戴上戒指娶别的女人。”   我耳边响起赵明夷的声音,一瞬间早已长好的断指竟又尖锐地疼了起来,我笑了笑:“你真的很厉害,上次还有人猜是给狗啃了,气的我差点没揍他。”   乌那格怯生生地看我一眼,被我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起来:“我师父,比我厉害多了,还能算什么时候生孩子,冯大哥你以后有需要,可以来找我预约。”   我抬起左手,从小指和中指中间空空的缝隙里看到了远处漆黑的大海,乌那格察觉到我在走神,有点慌张:“它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好的?”   我摇摇头,这根断指的故事比较复杂,也没法和乌那格说,我又问道:“你住哪儿,明天早上很早不要睡过啊。”   我这么一问,乌那格脸上的表情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我意识到有问题:“怎么了?”   乌那格捏着手指,纠结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小声道:“早上我想住到,那个岛上去,把东西拿出来了,后来钱丢了,还有师父给我的钱。”   我这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小萨满哭成这样,结果不但是我给他的钱丢了,连他原来带的钱也没了,我叹了口气:“那你的行李呢,没丢吧?”   “放回住的地方了,应该要找警察,但,但是......”   乌那格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大概是第一次在外头受这种委屈,我生怕孩子一会儿又跟早上一样开始嚎啕大哭,摸遍全身好不容易才摸出一条软不拉几的口香糖来:“这样吧,反正我的酒店开的是标准间,我又是一个人,你今天晚上跟我回去,明天我们刚好顺路,可以一起走。”   乌那格拿着口香糖直抽鼻子,我摸摸他的头,莫名有种自己白捡了个儿子的感觉。想来都怪小时候看的那些武侠小说,加上我们家的实际情况,导致我总有种莫名的大侠情结,这件事也影响了我长大后的很多选择。   我陪着乌那格先回了他住的如家,拿上他的行李,一共也就一个很老的箱子。拿箱子的时候,前台的大姨警惕地对我盘问了半天,像是生怕我把人拐走去挖煤,想想在这种旅游胜地,能混碗饭吃的大多都精的流油,像小萨满这种人,在这儿就好像是一块走在马路上的肥肉,很容易叫人盯上。   我把小萨满带了回去,入住的时候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好长一串,前头还有蒙文,我好奇地扫了一眼,发现小萨满今年其实已经24岁了,我他妈简直难以置信,他看起来最多也就是个高中生的年纪,在长相上这个便宜实在是占大发了。   “冯大哥,这个酒店很贵吧,谢谢你带我来开房!”   上楼的时候,小萨满在电梯里兴奋地左顾右盼,我心里叹气,在没有别人在的时候已经放弃纠正他这些骚话,半晌又见他兴奋地给他师父发酒店的照片,我看着他就好像看到小学时秋游前的自己,好笑道:“你说你都是二十多岁了,你师父才肯让你出来玩啊?”   “师父不放心。”乌那格轻轻摇头,“阿爸和额吉走了,师父害怕我也回不来。”   他说着又隔着衣服抓住那块玉佛牌:“他们只给我留了这个,师父说,他们最后也来过这儿,所以一定要来看看,额吉和阿爸他们来过的地方。”   —————   最后一章铺垫啦!下章开始走主线。 第11章 。 大侠   本来我以为,小萨满想到第二天要去普陀,晚上大概会兴奋得睡不着觉,结果出乎意料,小家伙回去之后洗了澡,早早地就上床了,生活作息甚至比我还好。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乌那格准时准点地去了码头,杨光也早早在等,我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材,觉得最多也就是两分钟的事,心里没在怕的。上了船之后,乌那格不肯在船舱里呆着,一直要在甲板上吹风,从早上开始,孩子脸上就写满了大写的兴奋,还特意换了一套衣服,看上去比之前那套还要显得年纪小。   阴天,海上的风很大,我心里装着事,难得靠在船头抽了一根烟,看到赵无妄早上给我发来的微信,叫我万事要小心,虽说我在这方面算是好手,但毕竟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万一这个杨光真的有问题,说不定他会比看上去的要危险。   我迎着风磕掉一点烟灰,心想这个话我爸从小翻来覆去的和我讲,我耳朵老早就听出茧子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轻敌,这也是他从小教我的道理。   船开了一会儿,乌那格大概是那个兴奋的劲儿过去了,又被风吹得有点冷,终于进了船舱,我抽完烟也跟着进去,坐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本以为都快到了,结果出去一看,船却离普陀山越来越远。   我心知不对,没想到我还没下手呢,这个丧心病狂的竟然就先动手了,抬头去看,船长室里的杨光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像是铁了心要把我们往偏的地方带。   “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冷笑一声,又进了船舱,和小萨满道:“马上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从船舱里出来,也不要上去,不会有事的。”   乌那格一脸懵逼地看着我,还搞不清楚状况,只能愣愣地点头,我见状放下心,正打算上楼盘那个兔崽子,谁能想到我刚一转身,背后就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乌那格一头栽倒在地上,整个人抽搐了两下,紧跟着就像那天在港口一样,全身蜷缩起来,俨然就是发病了。   “我操你可真会挑时候。”   我哪能想到会碰上这么掉链子的事情,就好像第二天要上战场前一天老婆羊水突然破了,这都属于老天爷非要和你过不去的那种巧合。我上去把他扶起来,根本不知道小萨满为什么会突然发病,就见乌那格双眼紧闭,看上去痛苦异常,而还没等我对他展开任何急救的措施,船的马达停下了,紧跟着我面前的光线突然一暗,杨光面无表情地堵住了船舱的门,手里还拿着一段长长的麻绳。   我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杨光死死盯着乌那格,他本来相貌就阴沉,如今表情简直像是要把乌那格生吞活剥,我见状便先把小萨满放下来,挡在他前头不客气道:“说话,你要干什么?”   杨光桀桀笑起来:“你说我要干什么?”   他说着绷直了手上的麻绳,扑上来就要来勒我,我心里实在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杨光的动作大开大合,其中看不到任何章法,一看就没有专业练过,在茬野架的范畴里都算业余。我想想他这个鬼样子也不能下手太重,一会儿万一有什么慢性病说不定直接嗝屁了,侧身抓着他的衣服转了一圈,然后一脚绊他下盘,对着膝盖最脆的地方踢,这种地方别说是杨光,来个彪形大汉人都立马能跪下。   “咚”的一下,杨光整个人给我踢得扑街,我扯住他的领子,避免他栽下去磕在铁皮上,把鼻梁磕断。一套动作下来,杨光有点懵,愣愣地看我一眼,这才想起来要拿刀,然而他的胳膊一动我就知道他口袋里有东西,就着姿势一膝盖顶在他的肩窝上,这个地方的筋很多,把握好力气,最多只会脱臼。   “我错了!我错了大侠!”   第一下下去,杨光就疼得惨叫了起来,我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他:“你真的是不太尊重我了,上一个想这么直接冲上来干我的人,人好歹还拿了刀,不是麻绳。”   杨光捂着肩膀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嘴里一直念“大侠饶命”,我打了这么多年架,这还是头一次真的有人叫我大侠。我心里有点爽,想说句什么“回头是岸”之类的装装逼,结果没想到这孙子居然好死不死,又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刀来,他骂了句舟山话,刀径直就往下头捅,我这辈子也就十岁前被我爸摘过桃,一看他使出这种断子绝孙刀法顿时就火了,回身一脚踢飞了他的刀子,就听一声脆响,刀在一旁的铁皮上弹了一下,刀刃直接就弯了。   “拿刀很正常,干这种事儿可就不地道了。”   我心知不吓吓他,这个老鬼估计说不了实话,当了这么几年保镖,这个度我也慢慢琢磨出来了,一下拉着他的头发把他扯起来:“你知不知道我祖传四代都是专门给人拳头拔牙的,你要拔哪颗我就给你拔哪颗,还可以搞批发。”   我说着阴恻恻冲他笑了几声,一膝盖将他卡在了墙上,杨光看看那把弯了的刀又看看我,脸慢慢绿了,颤抖道:“你,你到底是......”   “你运气不好,这年头想抢劫还碰到个职业保镖,确实还挺难的。”   我冲他神清气爽地笑笑,想我们家从清代就开始做镖师了,我爸给人当了一辈子保镖,而我也被逼从小学武,别的小朋友只要学奥数,我还得扎着马步在梅花桩上学奥数,吃了十几年苦,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从小到大连个见义勇为的机会都没赶上,想来要不是偷偷干了保镖简直要给憋死,现在好不容易来个机会给我装装逼,我肯定不能错过。   我蹲下身子看着他:“我希望你搞搞清楚状况,在你船上丢了的那位赵小姐,她是我的客户,这个内蒙来的小伙子现在勉强也算是我的客户了,赵小姐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结果你还来冲塔送人头,老哥,你是盯上了他的佛牌还是什么?不至于这么缺钱吧,为了这点东西要杀两个人?”   杨光给我打怕了,捂着肩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我见状直接用他拿来的麻绳把人捆了,转身又去看乌那格的情况,倒是比我想的好些,乌那格虽然双眼紧闭,但是呼吸还算平稳,人也已经不抽搐,大概是缓过了劲。   我确定了小萨满的身体状况,估计很快就会像之前一样醒,这下也不急了,拖了个箱子过来在杨光面前坐下,又点上一根烟,吓他道:“我抽完这根烟,要是在那之前你不开口,就最好想想,你希望我给你拔哪边的牙。”   我慢悠悠点上一根黄金叶,我因为学武很少抽烟,这个烟也不怎么能抽的惯,但是刚好,抽的脸色越难看就越有威慑力。我把烟吐在杨光脸上,看了一眼手机:“先说好啊,我这个人抽烟抽的也不多,怕得肺癌,所以烟屁股留的很长,你可别等到最后一刻才开口,要不——”   我冲他亮了亮拳头,杨光的脸一下子绿了:“那个,能不能商量一.......”   他话还没说完,我猛吸了一口,香烟肉眼可见地短了一截,我冲杨光扬扬眉毛,杨光登时两眼发直:“那什么,大侠,大侠我就是缺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人穷就容易干出这种混账事情来!”   我磕掉一点烟灰,又把烟咬回了嘴上:“继续。”   杨光盯着慢慢变短的香烟,语速很快:“就是缺钱,缺钱嘛......我承认他那块玉水头实在太好了我真是忍不住,要是再没有钱进账之前打麻将输的钱都要还不起了我是真的没办法啊大侠!”   我吐出口烟:“只是缺钱?”   杨光点头如捣蒜:“就是缺钱,我上个月打麻将输了一万多块,今年比基尼生意也不好,没钱还了,就想着把船整个漆一遍租给人家卖相好,赶紧挣点钱还债。”   我看他终于听话了,把烟头拧碎:“没人租你的船?”   杨光可怜兮兮道:“我的船放好久了,加上我以前不是出过事嘛,没人敢租我的船,那天我看到码头那个告示,知道这些考古队的钱好挣,所以赶紧去联系了,我也没想到赵小姐看了我的船一下就定了,我都没想到她会选我的船啊。”   我问道:“你的船之前放在哪儿?船底下很干净,下水时间根本不长。”   杨光咽了口唾沫:“之前一直没人租我的船,放在港口还得要个租位,这不是白浪费钱嘛,所以一直是放在仓库里的,就是最近缺钱了才拖出来。”   我用拇指戳了戳身后的那个密室:“那那个怎么回事?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还在船上腌泡菜。”   “什......什么?”   杨光居然到这份儿上还和我装傻,我笑了一声,一下子捏住他的下巴,往他嘴里看去:“哎我说,你后头有颗牙有点蛀了,要不行我给拔了吧,到时候镶颗金的,有排面,还吃嘛嘛香。”   杨光给我捏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我一把他松开就开始大声讨饶,又战战兢兢说道:“大侠你冷静......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我之前出了事儿之后,总感觉心里不安宁,专门在船上搞了个小房间供羊山大帝,想着以后不要再出事了。就这次,赵小姐租我的船,我,我承认!我就是贱,我看到赵小姐他们身上带的东西,有首饰有钱,加上他们出海之前要去补一次油,我就想,藏在这个房间里,等到船舱里没人的时候,出来拿点东西,反正我水性也好,到时候趁着他们出港前补油,人要下船,我直接跳船跑了就行。”   “偷东西啊?”我哪能想到答案这么朴实无华。   杨光慌不忙点头:“对,就是想赚点小钱,但是谁知道,我那天东西是拿了,也没多少,但是想要跑的时候,船舱里却一直有人。我后来才想起来他们这帮人都是没怎么出过海的,大概是图新鲜,都在船上不下去,等到我想跑的时候,船已经出港了,而且那天浪还大,我也不敢跳......”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事儿要是上网绝对能上1818黄金眼,没好气道:“那后来呢?你就一直猫在这里头啊?”   杨光看着我,有点犹豫道:“后来......后来的事我怕我说出来你不信,大侠,你先和我保证,不会打掉我的牙,我再告诉你。” 第12章 。 疯狂   我没想到这个老鬼还跟我讨价还价起来,凑近他笑道:“托你的福,我们现在可是一起被困在海上了,在这个地方我打掉你什么都不会被发现,我现在想想,要是帮你拔了牙你可能说话会有点困难,要不我换个不影响开口的?”   杨光一悚:“这......”   我一边咂嘴一边打量他:“我看看啊,说起来这人也是浑身是宝啊,肩膀的话,脱臼接回去很容易,肋骨呢,养养就能好,或者,手指......”   我说着给他看了一下我缺了一根指头的左手,咧嘴一笑:“要不,你舍不得牙,我们用手指换也成,左手,平时也不影响你和小兄弟培养感情。”   杨光跟见了鬼一样地看着我,两眼发直:“你,你你.......”   我笑笑:“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啊,我看要不就手指吧,你跟我做个伴儿。”   我说着就往口袋里摸去,杨光以为我要拿刀,浑身上下都扭起来:“告诉你不就完了了!大侠你别冲动!别冲动!我说!后来,后来不是没办法嘛,我没跑掉,就跟着他们出海了,我当时心里也挺慌的,怕被人发现,不过还好,那个房间里有一些没用完的贡品,我就听外头的动静,没人的时候我就吃两口,晚上正常睡,就上厕所这种麻烦一点,我一开始都在瓶子里解决.......”   我实在听不下去,踢了他一脚:“他妈说有用的,怎么出的事?出事前有什么异常?”   杨光抿了抿嘴,像是回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不安地别开了眼:“一开始,就是我发现,他们所有人都睡得越来越晚了......”   龙女号出海的第三天,杨光在船舱的密室里已经憋了快有五十个小时,这个地方没法完全睡下去,白天在黑暗里也没有事情可以干,他想逼着自己睡觉,但根本睡不着,想要起身活动一下,又怕碰到东西有声音,实在是太难受了。他越难受越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一点小钱上船干这种糊涂事,结果也没偷到什么东西,反而弄到这么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无聊到极点,杨光只能在漫长又难熬的等待里给自己找一些事做,他白天的时候会去数船上人说了多少句话,到了晚上又会去数外头人打了多少次呼噜。其实杨光也有点看不明白,他们这些搞科研的完全没有渔民的规矩,船上居然还有两个女的,虽然那个赵小姐看上去就跟男人一样,但是毕竟也是女的,晚上睡觉,她们在船舱中间拉了个帘子,也不怕出事。   杨光在船舱没人的时候偷偷开门看过,左边是男人,右边是女人,因此晚上左边的呼噜声也特别大,一开始两天,杨光在黑暗里会数上一晚,然而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呼噜响起的次数几乎是前两天的一半,同时还有人不断翻身的声音。   杨光意识到,是外头这些人睡不着,到了后半夜,他又听到外头传来一种木头有规律的震颤声,这种声音杨光很熟悉,常年跑海的人在船上,别的用的不快,就纸巾用的最快。他在密室里无声地坏笑起来,就知道如果有女人在船上,免不了这些男的会三心两意。   杨光期待着还能听见两声压抑的呻吟,但没有,那个木头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久的让杨光咋舌,心想这人是咋的,天赋异禀还是压根不行。他心里抓心挠肺地好奇,结果忽然听外头有人发出一声惊叫,像是除了赵小姐以外的那个女的:“你怎么了!头都撞出血了!”   这下子整个船舱里的人都醒了,上头值班的人也下来看了情况,外头乱成一片,杨光竖起耳朵,发现他们似乎是在做某种急救,原来刚刚那个木头的声音是有人一直在用头磨蹭床板,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快把自己的鼻子削掉一块肉。   杨光想到到时候交船,船上要留下一块血迹,心里不由骂了一句,过了一会儿,那个削鼻子的人同其他几个人说他做了个噩梦,梦里他是一条狗,要在地里把埋的东西挖出来,他只能一直顶一直顶,后来觉得疼了也醒不过来,就跟鬼压床一样,必须要别人叫他才能醒。   后半夜,这些人一直在外头说话,还有人到甲板上去吹风了,似乎没人再睡得着,就这么一直到了白天,那个赵小姐要下水去做考察,之前要把浑身的衣服都脱下来。杨光惦记着赵小姐身上有一条金项链,他本来想趁着船舱没人出去拿了,结果等了一上午,船舱里总有人,他一开始以为这些人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觉所以要补觉,结果这些人却也都不睡,还会在船舱里窃窃私语,杨光隔着门也听不清楚。   一整天,杨光都没能拿到赵大有的金项链,转眼又到了晚上,杨光本想着这下不管怎么样,他们肯定要睡觉了。人在海上是很容易乏的,就算是做了一辈子的渔民,其实也还是会晕船,只是人用自己的精神硬生生抗过去了,因此体力消耗的比岸上要大很多,这种情况下如果一直不睡觉,甚至有可能会疯。   杨光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外头的呼噜声响起来,他等了很久,但是一声都没有,突然间那个赵小姐说话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既然都睡不着,就到甲板上去吧,吹吹风,我们聊聊。”   紧接着外头的灯光就被打开,杨光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真的还不睡觉,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想着,这些人如果都上了甲板,或许他可以稍微开一点门透透气,他处的这个密室虽说没有完全密闭,但是到底还是气闷,一整天待在这个里头他都觉得头疼。   很快,船舱里传来很多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些人都上到甲板上去,连上头值班的人也下来了,杨光听到外头没动静,正想开门,然而就在这时候,外头的灯光忽然没了,整艘船也彻底停了下来,杨光心里咯噔一下,他猜是渔船的发电机忽然故障,因为他这艘船已经有很久没下过水,难保发电机忽然出什么问题。   杨光心里打鼓,同时又安慰自己,毕竟他们的航线不算太远,就算出了问题,在无线电没坏的情况下也可以和海岸求助,这时他听到外头传来赵小姐的声音:“怎么回事?”   脚步声乱成一团,还有人在惊叫,说是海里头有东西在抓他们的船,那个女人惊叫的声音特别大,几个男的也给吓坏了,惊叫声此起彼伏,听得杨光头皮都麻了。   杨光躲在密室里,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一开始那些尖叫还很惊恐,还有人说无线电坏了,然后就连杨光都听到了船底下的抓挠声,这个声音听得叫人后背发毛,就像是某种指甲很硬的东西在使劲抓船的铁皮。尖叫声越来越大,赵大有的声音夹在其中,叫所有人冷静,她吼了几声之后,那些尖叫声忽然就变了,从惊恐变得疯狂起来。   这些人大多都在甲板上,说的话杨光听不全,但能听见几句“血债血偿”,这些声音混合着惨叫往他耳朵里钻,有人跑进了船舱,听声音是赵大有。   杨光躲在密室里,这下是彻底不敢开门了,他猜想应该是之前抓挠船底的东西上了船,毕竟之前也听过,沈聪用活人祭鱼,这些冤魂就变成了跟着大鱼一起作祟的东西,如果在海上碰上,就会帮着大鱼一起吃人。杨光猜他们肯定是在海上碰上这些邪门儿东西,整船人都给吓疯了,他捂着嘴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听船舱里有个女人的声音:“赵姐,我们赶紧走,赶紧走!”   她刚说完,就发出一声惨叫,像是被人抓住了,赵大有吼道:“你把她放开!”   对面像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非常可怕,反复念着“血债血偿”,紧跟着那个女人就被人拖了出去,她的指甲一路都抓在铁皮上,同时惨叫不停,杨光实在是忍受不了,终于忍不住堵住了耳朵。   这一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光在黑暗里只觉得堵耳朵的手指都麻了,他试探着松开手,外头已经没有任何声音,杨光的心砰砰直跳,他害怕那些怪物还没走,又等了很久,才小心地把密室的门推开了一道缝。   船上的电力还没有恢复,杨光拿出好几天没开机的手机做照明,灯光一亮,他就险些被吓得心脏停跳。   整个船舱里都是血,到处都是,杨光一开始甚至没处下脚,强烈的血腥气熏得他甚至有点想吐,他跳着脚躲开,到了甲板上,结果这里的血却更多,整个甲板几乎都被血覆盖了,同时一个人都没有,他把整个船找遍了,却是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杨光几乎给吓懵了,一下想到二十多年前自己遭遇的海难,这些血几乎让他腿软,他找到发电机,发现发电机只是被人为关闭了,重新启动之后,整个船上的惨状更是清清楚楚。杨光看了一圈,只有无线电和定位被人彻底切断,其他船上的设施还都完好无损,也就是说,这艘船拉回去之后,应该还是能正常使用的。   杨光内心挣扎,他一边不敢直视这些血迹,一边又想如果连这艘船都没了,他好不容易考的那些证就都没用了,不光如此还得损失一大笔钱。他想过要直接把船开回去找警察自首说明一切,但是又担心到时候警察怀疑他是杀人犯,如此反复纠结很久,最终杨光决定,先把船上的血迹洗掉,这样这艘船大概率还可以被还回来。   深更半夜,杨光在海上打了很多桶海水把整艘船冲的干干净净,他完全没想过即使这样,血迹也瞒不过警察那里的试剂,干到最后,杨光浑身是汗,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要把他的宝贝船弄干净,毕竟这都是钱,他现在已经损失不起了。   将近两点的时候,杨光把整艘船弄干净,他打上灯看了一眼,远远地能看到一座形状古怪的岛,杨光好歹也算是常在海上跑的渔民,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座叫鸡心岛的无人岛,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竟然已经偏离航线很远了。   杨光不知道为什么赵大有他们会把船开到这一代来,也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如今,一船的人都没了,他也不该出现在船上。杨光没有勇气直接开着船回去,只好趁夜将渔船停到了港口附近,不久之后早起捕鱼的渔民就会路过这里,不会有人将船停在礁石滩附近,只要是熟悉这片海域的人一定会很快报警。   杨光做好盘算,又打点好一切,最后他仔仔细细地将自己在船上的所有指纹和痕迹都抹去,三点出头,他将船停在了礁石滩附近,断掉发电机,跟着跳进了海里。   一个多小时后,天刚刚亮,杨光接到了海警的电话。   失踪的龙女号找到了。 第13章 。 翻车   杨光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我,吞吞吐吐道:“后头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听他这个意思,船上的人像是自相残杀,也像是被海里上来的这个东西弄失踪的,因为从头到尾杨光都只能听声音,所以事情的真相就变得暧昧起来。   我冷冷看着他:“你说的是实话?”   杨光苦笑:“我就恨自己贪小便宜,为了这么几个钱惹上这么大的事,本来要是我压根不上船,也就啥事都没有了.......”   我冷笑了一声:“你要是说谎,知道什么叫经脉尽断吧?”   杨光脸一绿,慌不忙求饶道:“知道知道,大侠,我不敢,你带我回岸边,我立马去自首还不行吗?”   我心想武功可没办法测谎,但是至少这个老贼刚刚讲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他从船舱里出来之后发现船是停在一个岛附近的。他非常准确地讲出了这个岛的名字,如果说赵大有真的是从船上跳下去的,那么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应该是这个叫做鸡心岛的无人岛。   我想到这儿把杨光从地上提了起来,又笑道:“可是你说让我们免费乘船的,可要把人送到地方,要不不地道。”   我想着时间还早,乌那格这么期待去普陀,至少我得把孩子先送过去,之后再和这个老鬼算总账。趁着人还没醒,我给杨光松了绑,提着他准备去船长室,谁知道刚转身,一直十分安静的乌那格就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浑身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尖叫道:“求求你至少放过我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呀!”   乌那格的声音又尖又细,几乎像是个女人在惨叫,我听得头皮一阵发麻,紧跟着又听他用一种相当低沉的声音说了一些蒙语,内容我听不懂,但是语气十分可怕,加上他的四肢抖动不停,简直如同被什么恶鬼附身了一般。   我联想到之前乌那格两次帮我算命时的表现,意识到他这是被所谓“神明”上身了,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然而杨光的反应却比我大得多。就在乌那格在女人和男人的声音间来回切换时,杨光浑身便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眼睛瞪得极大,又像是那天看到乌那格的玉佩一样,整个人濒临失控。   “别过来......别杀我,菩萨,别杀我!”   杨光说到最后抖得我已经快要抓不住他了,乌那格尖叫得越厉害,他就像是越害怕,甚至往我身上扑,我心里觉得诧异,因为杨光的样子不像是演的,他是真的被什么东西吓到了,而且是吓得快昏厥的那种。   我抓住他,想要让他冷静一点,却不想杨光在这个时候竟突然暴起,我一时吃不准对他动手他会不会直接咬舌,动作慢了一拍,被他一把推开,杨光一下就扑在乌那格身上掐他的脖子,恶狠狠喊道:“我让你杀人!你,你根本不是菩萨,我先弄死你!”   乌那格给掐得措手不及,一下子连声音都要发不出来,只能挣扎着去打杨光的胳膊。我心里暗骂老鬼还知道柿子捡软的捏,上去用锁技稍稍勒了一下,杨光便直接两眼翻白地昏了过去。   “你没事吧?”   乌那格险些就给杨光掐断了气,咳了半天还没缓过来,我帮他顺了一会儿气,乌那格好不容易能发出声音,愤怒地瞪我一眼:“我操,你看这个傻逼发疯早点把他打昏不就完了,一个水贼,以你的功夫还需要搏斗啊?”   “他的年纪太大,万一有什么血栓控制不好力气容易死.......”   我说完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小萨满:“你怎么说话......”   小萨满刚刚这两句普通话说得异常标准,甚至里头还有一种祖安的味道,乌那格给我说的一愣,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一圈,紧跟着吐了吐舌头,又笑了:“shit演砸了,你能当做刚刚那句没听见吗,冯大哥。”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反应过来这个死小子几乎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老子已经有好几年没给人蒙这么惨了,顿时觉得火冒三丈,一把把他推开:“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乌那格摔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但似乎也看出我在气头上,一边吃痛地揉着手一边冲我笑:“冯大哥,你别这么生气嘛,还要找人,气坏身子无人替,咱们好好相处不好吗?”   我越听越来火,这小子的普通话说的不但标准,而且还精通网络用语,恐怕压根就不是什么内蒙古来的。我气极反笑:“你还知道我是练家子的,知不知道搞诈骗是要挨打的?”   “冯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打人犯法,打小孩就更不对了。”乌那格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如今一改之前那副又傻又愣的表情,转而像个狐狸一样,笑得露出尖尖的虎牙,“再说了,我们两个是冲着一件事来的,是友军,我们现在组队,说不定还能吃上鸡。”   我深吸口气,试图冷静一点,冷冷道:“你先和我说清楚,你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压根儿没有丢钱?”   乌那格无辜地耸耸肩:“丢了呀,真的丢了,丢在特产商店了,我答应要给我师父带土特产的,我觉得他的神服也缺几条贝壳项链,义乌来的货太假了,金链子在水里都能飘起来。”   我现在发现这个小骗子真的非常擅长给人火上浇油,冷笑道:“所以我给你的钱都给你买土特产了?你自己的钱呢?昨天晚上你到底是不是住不起宾馆了?”   乌那格笑了起来:“冯大哥你就别在意这些细节了,咱们睡都睡过了,后悔也来不及。我说了,我们两个人的目的是一样的,本来我还有点存疑,但刚刚我试过了,这个水贼,他真的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或许可以解答我们的疑惑。”   “......”   我现在简直一句话都不想听这个死小孩讲,听他多说一句话我的拳头都会硬。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回想我爸以前和我说的那些什么扎马步平心静气的诀窍,乌那格似乎是发现我不想理他,竟然还好死不死地凑过来,可怜巴巴道:“冯大哥,你真的别生气了,我也没一直骗你,真的,我给你问了两次出马,都是认真问的。这个事情我没骗你,如果你不信,我还可以再帮你算一次,这一次我直接帮你算你要找的那个人在哪儿,好不好?”   我现在没了滤镜,只觉得这小子之前那两次算命的水分也很大,冷笑一声:“你真当我是傻子?人傻钱多的土大款是不是?”   乌那格委屈道:“我是真的萨满,长生天在上,这件事我要是骗你我立马被天雷劈死。我说了,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一个月前,我接到一个包裹,是从这边寄去内蒙的,里头的东西差点把我害死,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知道是什么人要害我。”   我冷冷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包裹,是一个叫做东海大鱼墓的考古小队寄给我的。”乌那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换句话说,这就是你要找的赵小姐,她在这边组的队伍寄给我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赵大有收到的那个包裹,应该也是这个什么大鱼墓的考古队寄给她的,皱眉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乌那格咧嘴一笑,从身上那件古怪的衣服里摸出一只iphone,利落地给我看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一块沾满血的布,在一角有一道非常长的血印,另外一张是一个顺丰的快递袋,寄出地就是舟山沈家门港口,而寄送人就像他说的一样,是东海大鱼墓考古队。   照片不像是P的,但我看到他手上这只iphone怒气还是忍不住蹭蹭直冒,心想这个小骗子靠多年行骗,保不准比我还大款,没好气道:“你他妈到底是哪儿人?”   “看这个快递不就知道了,我是内蒙的。”乌那格动作熟练地放大图片给我看,收件地址确实是在内蒙,他笑道,“这也确实是我第一次出内蒙,我的汉文是跟游客学的,不光是普通话,我也会讲上海话。没办法,谁叫来的上海宁噶许多,就算请来的神说的是蒙语,我们也得给翻译成上海话啊。”   我听他方言转换自如,又想到自己之前还觉得他是个受骗体质,闹到最后我才是他妈受骗体质,气得简直原地爆炸,乌那格看出我脸色又不对了,他倒是十分识相,道:“不说这个了冯大哥,我是说了一下假话,但是业务能力是不会骗人的。在我们那儿要叫我跳一次大神得要两百起,算一次命得五百呢,就算团购也得三百多,我是真的觉得你是个好人,所以才能给你连算两次,这种事,干多了会折寿的。”   乌那格越说越委屈,我现在看他这个样子却只觉得火大:“那你先说说你怎么盯上我的吧,就算我们俩的目的真的一样,你怎么这么凑巧,就碰上我了?”   乌那格一愣,我想再能骗现编也总要时间,冷笑道:“怎么?说不上来了?还是说你压根就跟这个老鬼是一伙的,打算之后再暗算我?”   我说完,乌那格眼圈一红,我以为他又要跟之前一样骗取我的同情心,正要骂人,结果就在这时,他却突然咳嗽起来,而且越咳嗽越厉害,到最后,乌那格不得不捂着嘴退出两步,边咳边满脸凄惶地说“我错了我不该问这么多的”,普通话夹杂着蒙语。我本来以为他是在和我说话,但是乌那格的眼睛却一直看着低处,就这么反反复复说了很多次之后,他突然喷出一口血来,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   我看他脸色惨白,心里本能地咯噔一下,而乌那格此时却已经注意不到我了,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两眼一翻,咕咚一声就栽倒在地,却没有立刻昏过去,而是断断续续地从嘴里吐出许多血沫,整个人如同离了水的鱼,在船舱的铁皮地板上疯狂扭动起来。   ——————   作者的话:憋死我了这个剧情,小萨满可爱吧? 第14章 。 鸡心岛   乌那格的动作很难用言语描述,但是这种动作非常难长时间做,因此看上去并不像是装的。我看他吐出的血越来越多,生怕再这么下去他得死在船上,赶紧上去把他抱起来,把他的手机卡在他的齿缝里,避免他继续咬舌头,就这么按着他好一会儿,乌那格才慢慢停止了抽搐,在我怀里软了下来。   因为乌那格对我说了谎的关系,我现在完全弄不清楚他的体质到底如何,但是很显然,他晕血应该是真的,这一次昏了快一分钟,乌那格终于慢慢地睁开眼睛,他满头都是冷汗,惶然地盯着我看:“冯大哥,我问到了。”   我皱眉看着他:“它是什么,你又帮我算了什么?”   乌那格脸色惨白:“从小跟着我的狐狸,它,它还是回答我了,但是不能再问了,真的不能再问了。”   我半信半疑道:“算什么了?”   乌那格嘴唇上还沾着血,看上去极其可怜:“我想帮你算算,你要找的人怎么样了?人在哪儿,如果我们去会不会顺利。”   “还问的挺多,你们家狐狸大酬宾了啊。”我冷笑一声,把他放下,“所以,whatdoesthefoxsay?”   乌那格明显是能听懂英语的,我现在甚至怀疑他都过四六级了,闻言抿了抿嘴上的血,虚弱地靠在一边:“说,人现在应该还没出事,如果我们要去找她的话,最好要立刻出发,时间拖久了会夜长梦多,而且......”   我现在没了滤镜,只觉得他说的这些都是套话,就跟网上查星座查来查去都是那几句一样,我冷笑一声:“而且什么?是不是还要杀头猪才能成功啊?”   乌那格苍白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要不是因为他骗了我这么久,这个样子还挺唬人的,他轻轻吸了口气:“而且它还说,这一趟会见血,冯大哥,你要当心一点。”   这时乌那格脸上的表情几乎能说的上凄楚,两眼发红,说完之后就不讲话了,抓着衣服底下的玉佛牌默默缩到了一边。我心想他之前说了许多都谈不上是有用的信息,但是那个包裹确确实实应该是把赵大有引来的人寄的,对方为什么会找上他们两个是个问题,如今赵大有失踪,对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来找乌那格的麻烦,是不是把他带着,就有可能顺藤摸瓜地把后头的人揪出来?   我想到这儿渐渐冷静下来,反正现在已经知道他是个骗子了,之后小心点,应该出不了大事。我冷冷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找上我的?舟山这么大,我们两个能碰到一起,这个概率太小了。”   乌那格像是很不舒服,脸色苍白地看我:“冯大哥,是不是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   “得看你说不说实话。”我心想他这个口气弄得我像个渣男,然而看小萨满又快哭了,我还是不自禁地放软口气,“你年纪还小,回头是岸,我不知道你们那儿怎么讲,反正在我小时候听到的故事里,说谎以后是要被拔舌头的。”   乌那格脸色一僵,随即委屈道:“我刚刚说的真的没骗你,我第一次见你确实是偶然,我在那个广场上突然闻到了鱼血味。我的体质特殊,有的女孩子身上有血味儿我闻到都会晕,本来还好,后来你过来之后手上又有血,我就缓不过来了,再去医院,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   难怪说那块包裹里的布差点杀了他,我皱起眉:“那之后呢,你怎么想到要来找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码头上的?”   乌那格有点不安地看着我:“其实,你给了我钱之后,我只知道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和我是冲着一样东西来的,但是后来......我承认我是觉得再去找你可能可以再蹭两顿饭,就想看看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跟着你去了港口之后,我发现你上了那艘鬼船,我就一下子明白了,你也是来查那个失踪的考古队的。”   至此我没听出太大的问题,只是想到他把我当个钱包又有些来火,问道:“所以你一开始和我说你来普陀是想来看菩萨,替你爸妈来这些,是骗我的?”   乌那格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额吉和阿爸是真的死了,我没骗你,这块玉是他们最后留给我的东西,说是能保佑我。我这一次来除了想搞明白那个包裹的事,也是想来看看,他们说能保佑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乌那格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口气听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想来应该也是不会拿自己的父母开玩笑。我叹了口气:“行了,小年轻以后不要再骗人了,否则你也看到了,我很多时候也不是那么讲道理的,说不好就会用拳头教育你,就你这小身子板,要是断两根肋骨,一个月都会鬼哭狼嚎的起不来,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后悔就迟了。”   我想到小时候我爸常拿这套理论吓我,毕竟我们家的棍棒教育可比外头那些拿鞋拔子打人的猛多了,我小时候挨一顿揍少说躺两天,完事儿了还得照样打木桩,后来我便渐渐学会在沙包上倾泻怒火。   乌那格眨了眨眼:“冯大哥,你原谅我了?”   “谈不上原谅吧,信任这个东西破裂过一次就很难回到从前了。”我走过去把他拉起来,淡淡道,“只是你说的也没错,我们俩的目的如果是一样的,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内讧上头了。现在赵大有生死未卜,我也没空和你计较这些,她要是死了,我的麻烦就大了。”   乌那格听出我不生气了,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就跟变脸一样咧嘴一笑:“冯大哥,我就知道你是讲道理的,我们先去把她找到,然后......”   他说着踢了一脚地上的杨光:“我觉得他没有完全说实话,赵小姐这次的事情很蹊跷,我之前找人问了,二十多年前有一次一模一样的鬼船事件。我觉得是有人特意要把我和赵小姐引到这边来,冯大哥你刚刚应该也听他说了,那些人在发疯之前,都在说血债血偿。”   我听到这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刚刚从头到尾就是装昏?”   乌那格心虚地笑了一下:“我也发现船开的方向有点问题嘛,我又不像你会武功,这种时候装死比较安全一点,万一到时候你挡不住,我还可以偷袭。”   我发现跟这个死小孩多说话我就容易血压上升,忍了忍没发作,把地上的杨光拉起来按了两个穴位,男人很快就醒了,他先是一脸惊恐地看向乌那格,紧接着又一脸惊恐地看向我:“别......别杀我。”   乌那格凑到他跟前,这时候已经一点看不出之前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知道刚刚是不是演的,我想到带着个影帝只觉得一阵头疼,就听他道:“为什么会觉得我要杀你,二十多年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杨光哆哆嗦嗦地看着他胸口掉出的佛牌,嘴巴颤抖了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我心想还指望着他开船,要是逼急了一会儿连船都开不了就惨了。我把乌那格拉到一边,又拍拍杨光的脸,好声好气道:“我可以不打你,他也可以不杀你,但是你要开船把我们带去那个鸡心岛,这样上岸之后我会把你好胳膊好腿地交给警察,听到没有?”   杨光一愣,紧跟着点头如捣蒜,我提着他进了船长室,杨光在我的威逼下将船启动,带着我们一路朝鸡心岛去了。   海上没有信号,我没法把最新的消息告诉赵无妄,但是杨光说的这个故事里本身也有很多让人无法相信的东西,诸如船底的抓挠声,明显不符合我对任何海洋生物的了解,这件事光凭杨光的一面之词无法下定论,如果能找到赵大有,还得看她的说法是否能和杨光对上。   乌那格在被我识破之后就一直很识相,一直也没到我跟前晃悠,直到快到鸡心岛的时候,他才上到船头。风把他身上的那些带子和铃铛都吹得打横飞起来,乌那格看着远处的岛,表情严肃异常,他本身的长相让人很不愿意相信他是个骗子,又或者说,即使发现自己被骗也很难一直生气,我直到这刻才能理解一点以前赵明夷追星时候的妈粉心态。   “到,到了.......就应该是这个岛。”   杨光降速慢慢地靠近鸡心岛,咽了口唾沫:“这个岛上头没有人住的,有一面留了海钓台,但是也很少有人来这边钓,我给你们停到那边去。”   “别耍花样就行。”我皮笑肉不笑地拍拍他,在他眼前晃了晃拳头,“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我不骗你,我打人真的很痛的。”   杨光脸一绿,打了方向,将船慢慢地靠近这边的海钓台,我问道:“从你那天发现船停的位置,到这个岛,中间有多长距离?”   杨光瑟缩道:“开船,五六分钟吧,要是人游的话就不知道了,晚上海上浪大,人跳下去万一给浪头打懵了,也就.......”   我冷冷看他一眼:“要是我没找到人,我就把你扔海里做实验,你不是说你水性也挺好吗?是王八是乌龟,拉出来遛遛。”   杨光闻言脸色一白,立马不敢说下去了,很快船靠了岸,在舟山的一些无人岛上会有这种供来海钓的游客下船的简陋平台,杨光动手把船栓紧之后,我直接用麻绳把他捆了,牵着他下了船,而乌那格默默地跟在后头,不敢多说什么。   放眼望去,整个鸡心岛也不过弹丸大小,覆盖着一些很浅的植被,顶部有一座灯塔,海边一条路直通上去,然而因为近期下过雨,已经看不出什么脚印,乌那格小声道:“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他话音刚落,我们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惊雷,紧跟着一阵狂风迎面吹来,中间夹杂了些许雨丝,海上的天气变化很快,短短三四分钟里,整个天竟然就已经黑了。 第15章 。 偷袭   我看着黑沉沉的天,心里暗骂一声,扯了一把杨光:“快走,你最好祈祷我能在这儿把人找到,要不你就惨了。”   我拉着杨光,乌那格跟在旁边,在逐渐下大的雨里往灯塔的方向跑去,我想赵大有也不傻,海上的天气这么变化不定,她如果上了岛必然会去灯塔里呆着。   雨越下越大,到最后我都看不清楚眼前有什么东西,只是本能地拉着杨光狂奔到了灯塔前头,我看门没锁,一脚就把门踢开了,我把杨光扔进去,结果回头去找乌那格的时候,却发现我身后一个人影都没有。   “操。”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这么短短几步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我身后突然没了,上到灯塔的路是一条一本道,旁边连条岔路都没有,就算乌那格脚力再不济,也不至于会跟丢才对。   四下都没有乌那格的影子,我想到之前他说的,这一趟恐怕要见血,满心都是不好的预感。我想了想,直接把杨光牢牢捆在了一旁的一棵树上,回头去找乌那格,虽说他这个人的言行我现在都不怎么信得过,但是如果真是碰到了什么事,我也不能看他死在这儿,更不要说如果乌那格真的又骗了我,我也得提防着他回头把船弄走,到时候我就会被困死在这个岛上。   我往回走了十几米,雨已经把我浑身衣服都打湿了,正在我四下找不到人的时候,草丛里忽然传来一声很虚弱的“冯大哥”,紧跟着又有铃铛在响,我撩开树丛和植被,发现乌那格倒在路旁边的一个土坑里,浑身都是泥,胳膊上也不知道被什么划出一个大口子,正在汩汩流血。   “你可他妈真是我亲祖宗!”   我哪儿能想到他说的血光之灾就是说他自己,上去把人抱起来,乌那格因为晕血,浑身都是软的,根本使不上劲,我好不容易把他捞起来,就听乌那格虚弱道:“冯大哥,有人推我,他还在这儿。”   他说完树木深处便传来一阵响动,像是什么人跑了过去,我心想对方要是足够熟悉地图,我武功再高也不是人对手,赶紧把乌那格抱出了树丛。他恢复了一点力气,勉强能跑,我带着他回了灯塔,杨光还被捆在原地,已经和我们俩一样淋成了落汤鸡。   我心里一沉,心知杨光没动,就说明刚刚那个人不是他,我把两人都弄进了灯塔里,检查过后,乌那格胳膊上的伤是被树枝划出来的,应该是被人猝不及防推进了树丛里,我问他:“你看到是什么人推你了吗?”   乌那格因为晕血压根不敢睁眼看伤口,只能闭着摇摇头:“没有,本来我已经抓到他了,但是头太晕又让他跑了。”   我心想这小子真是人娇体弱易推倒,晕血晕成这样还好不是个姑娘,要不麻烦就大了,想要找东西给他包扎,但是这个满是灰尘的灯塔里别说是医疗箱了,连块干净的布都不存在。我心中正是烦躁,却听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冯默!你们在这儿爪子!”   这个塑料普通话听得我心头一震,抬头就看外头大雨里又冲进来一个高个子,长手长脚,身上披着一块黑色胶皮布,浑身上下都在滴水,我一下站起来:“你个死丫头真的在这儿!”   赵大有脱掉身上披着的“雨披”,我才发现她的眼镜有一边碎了,身上的衣服也脏的不像话,像个野人一样,她震惊地盯着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哥呢?他让你来的?”   “说来话长,这个岛上还有别人,你知道吗?”   我惦记着停在海边的船,生怕刚刚那个人把船搞走,赵大有跟着神色一僵,急道:“你们已经碰上他了?受伤了?”   这下就坐实了岛上果然还有别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船藏起来了,我这下不敢再耽搁,把乌那格背起来道:“既然找到你了就回船上说吧,这个地方要真有别人,我们的船停在海边太危险,走。”   找到赵大有之后我的心就定多了,回船的一路赵大有牵着杨光,我背着乌那格,一路到了岸边,还好杨光的船还好好在那儿,上了船之后我还不放心,让杨光把船开出一点距离,紧跟着又把人绑在了船舱里,这才能好好坐下来和赵大有说话。   一段时间没见,赵大有简直越来越像是赵无妄的弟弟,在我们三个男人面前也没什么遮拦,直接把自己上半身脱得只剩下个背心给外衣拧水。她继承了赵家的良好基因,又因为常年潜水和游泳身材保持得修长匀称,我看她拧完外衣又要开始拧背心的边角不由眼前一黑,赶紧上去把自己湿透了的外套给她裹上了,无奈道:“你也差不多一点大小姐,平胸也不能把自己当男人,你哥那个狗脾气你不知道啊,要知道来这一趟我占你便宜,回去非得把我两个眼珠子挖出来不可。”   “蛤蟆皮他敢!再说你还打不过他?”赵大有瞪我一眼,脾气一点没变,我看出她整个人都非常疲惫,生怕再乱点她会爆炸,只能暂时闭嘴,在船上找东西想要给乌那格把伤口包了。说起来也是可怜,这小子当真是一点血都见不得,哪怕是自己身上的出血也没法直视,从上了船之后就一直变扭地别开头看着别的地方,生怕自己看一眼伤口就要晕过去。   我转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最后没办法,我只能问乌那格:“实在没个干的东西,我用杨大爷的内裤给你包一下介意吗?应该没湿。”   杨光脸一下绿了,乌那格还没说话,赵大有却没好气地说了句等等,紧跟着从她身上那个破旧的包里翻出一个防水袋,里头竟然有简易的包扎用品还有几片卫生巾,我震惊道:“这岛上还能淘宝啊?你东西挺齐全。”   赵大有用看傻逼的眼神看我一眼:“这些是我带上岛的,要不你以为老子这些天都在吃树皮?”   我这时才注意到赵大有那个鼓鼓囊囊的包,似乎还带了不少东西上岛,我一边帮乌那格包扎一边道:“背着这么多东西游泳,你哥真是小瞧你了,我看把你丢进嘉临江和江鲜比拼有点屈才,你这完全可以和海鲜一决雌雄。”   赵大有用我的外套擦着头发,闻言莫名其妙地看我一眼:“哪个跟你说我是游上岛的?”   我一愣:“不是吗?那你怎么上去的?”   赵大有又从包里翻出几条巧克力给我们分了,道:“我是被人放在岛上的,那天在船上,几乎所有人都死光了,我上到甲板的时候,被人弄晕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岛上。我这几天一直怀疑那个岛上不止我一个人,一直在打游击,就想这个岛是不是个陷阱,如果有人来找我,对方就会斩草除根,把来找我的人一网打尽。”   我把乌那格的伤口包扎好,现在尘埃落定,也是时候对一下杨光和大有的说法有没有出入,万一这老鬼骗我,我还来得及盘他,问道:“你说说你到底招惹上什么人了?一船人都没了,知不知道这事儿传回重庆你哥都快急疯了,估计一会儿你要是打电话给他你俩得吵到手机欠费,还是和我说吧,到时候我转告他,免得他停你信用卡。”   赵大有哼了一声,态度上很不屑一顾,但明显也知道停信用卡这种事她哥真的做得出来,他们兄妹俩的关系一直很微妙,据说还吵到过邻居报警,赵大有衡量了一下利弊,盘腿坐下了:“赵无妄他怎么请得动你的?给你在火锅店办卡了?”   我淡淡道:“要拔你哥的毛可没那么容易,他请我吃碗小面都是有代价的,不过赵大有你都有生命危险了,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吗?”   赵大有噎了一下,很快别开眼:“我也没想过会弄成这样,本来以为只是一次寻常的考察,我收到那个海罐头,对方说是因为爷爷以前做过东海大鱼墓的研究,所以才找到我,希望我来带队。最近这半年我都闷坏了,刚好这个课题也是爷爷以前做过的,我也没多想,就直接过来了。”   “海罐头?”   “就是一种青铜器,也是川大一开始启动大鱼墓考古的原因,我们国家的水下考古启动的很晚,算是一个很新的领域,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听就来了。”   赵大有讲到专业领域的时候,连普通话都会变好,认真道:“1984年有个英国来的龟儿子在南海捞出了15万件瓷器回去卖,这个事情最后惊动了全国,国家开始意识到水下考古的重要性,就这样,1989年,我们国家的第一批水下考古学家就出现了,这其中也包括我爷爷赵无涯。在1989年年末的时候,有一个东海的青铜器被送去了爷爷那里,结合东海附近的民俗传闻,爷爷认为,这种青铜罐,很可能是大鱼墓里的陪葬品。”   我皱起眉:“所以说,大鱼墓在历史上真的有说法?”   赵大有摇摇头:“历史上的说法只有一个,就是北宋的时候,有人开始把这个地方叫做沈家门,后头的事情几乎都是推测,什么沈万三兄弟亲戚之类的在我看可能都是扯把子,但是,海罐头却是真实存在的。这边的很多渔民都捞上来过,06年的时候,宁波水下考古队对整片浙东海域进行文物普查,在那个时候,又再一次发现了海罐头,但是却始终没有发现陪葬品所对应的墓穴。”   “所以说?”   “你不懂,水下考古的坐标定位相对困难,但大体也会有一个范围,海罐头却是一个例外,或者说非常奇怪,海罐头只在固定季节会被打捞上来,并且打捞位置每一次都不一样,就好像是墓穴本来在移动一样。”   赵大有看着我神情严肃道:“海罐头发掘位置最远甚至能够横跨几十海里,这在过去的水下考古里从来没碰到过,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也是那个墓穴被叫做大鱼墓的真正原因。” 第16章 。 赵大有的故事   赵大有和我交代完故事背景,脸色变得很难看,想必是想起同伴惨死的经历,我知道她的情绪控制能力虽然没有她哥那么牛逼,但在一般小姑娘里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了,只安抚了几句,赵大有很快便重新冷静下来,同我说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从一个月前她在四川大学接到海罐头,赵大有便开始筹备要去和这支沈家门的东海大鱼考古队下海考察,对方都是舟山本地人,但更多都是当地的民俗学者,赵大有接触了几天之后就发现他们并不算专业,然而想到能继续完成赵无涯留下的考古项目,赵大有又觉得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总归她有潜水证,也有相关的知识储备,刚好趁这个契机,可以去看一下这个让赵无涯一辈子都念念不忘的大鱼墓究竟是怎样的。   来舟山的前几天,赵大有一直在等重庆的设备送到,忙里偷闲,考古队里的杜天,林美宣等人便结伴一起去了普陀山,说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的事,这么长时间来都没人敢再追着大鱼墓跑了,他们这次为保平平安安,得到观音菩萨面前去求一求。   队伍里其他几人去普陀的那天,赵大有没有去,她本身就不信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早上也不愿意早起,干脆就睡到了中午,等到所有人回来之后,才一起去港口选船。因为杨光的船通体崭新,赵大有检查了船上的各种硬性设备,都觉得是耗损率最小的,也因此看了第一条船便这么定了。   一般来说,船只出海自然由船老大掌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赵大有如何邀请,杨光就是不肯登船。赵大有本想加钱,但队伍里的杜天私下同她说,早些年这边渔民盗捞的厉害,有时候他们考古队在水底下忙活,后头这些“水鬼”就等着,等考古队员一走他们就下水,虽说之前最重判了14年,但这其中的利益巨大,难保人面对这么多的钱不动心。   杜天说,与其冒那个风险,让一个无关的人员上船,不如让他来掌舵,总归他也有海上的行驶证件,如果只有一个星期,又是寻常体量的渔船,并不需要单独再聘用一个船老大了。   赵大有想了一下,觉得杜天说的也有理,他们去的不是什么偏远的海域,这几天天气也好,海上没什么风浪,寻常的航海任务,交给杜天问题应该不大。   如此一来又省了一桩事,当天晚上他们最后打理了一下,整理了要带上船的淡水和食物,并且将重庆来的设备放上船,做好了一切准备。   出海的时候,赵大有可以说是信心满满,他们赶上了一个对的时节,又在过去海罐头被发掘出的航线上行驶,想来就算无法直接获得大鱼墓相关的线索,也可能可以收获新的海罐头。由于过去找到的样本都因为严重的铜锈无法辨别内外的花纹,所以大鱼墓的发掘工作迟迟无法得到推进,打捞出新的样本已经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出海的第一天,一切顺利,赵大有在两个定点位置下了海,并没有收获,晚上队伍里的王昊给他们用新鲜的海鱼做了顿饭,所有人还坐在一起研究了过去在这一片海域出现过的海罐头打捞区域,轮流值班,最后都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天也是如此,风平浪静,所有人都说说笑笑,赵大有每天联系赵无妄报备情况,她从小过得一帆风顺,几乎没有碰过钉子,自然也对这次的考察寄予厚望,本以为一切都可以这么顺利下去,然而让她再也没想到的是,就在第三天,她在船尾意外听到了朱恒和刘铁龙凑在一起小声说话,两人说话的内容赵大有听不全,只听到里头有一些诸如“报仇”、“鬼船”之类的字眼,两人看到她过来之后立刻就停止了说话,开始默不作声地抽烟,脸色让赵大有觉得非常古怪。   如果要赵大有现在再去回想,这件事就像是个引线,在那之后,一切都开始朝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从第三天开始,赵大有经常听见这些人在背着她的地方窃窃私语,大家交换着眼神,似乎有种心照不宣的东西是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知道的。赵大有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但依旧照常下水,只是每天在出发前,她都会仔细检查自己的氧气瓶还有设备,避免在水下出什么岔子。   也是从第三天开始,整艘船上的气氛变得奇怪,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像是换了一副面孔,紧跟着的便是严重的失眠,睡在赵大有旁边的林美宣整晚抠着床头的木头,还有另外一边的王昊因为做噩梦,将鼻子上的肉削掉了一块,自己都不知道疼。   龙女号继续行进在东海上,但赵大有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全天心事重重,想到这些事情也睡不好觉,第二天从睁眼就开始头疼,下水的状态变得很差,几次出水的时候,她发现船上的人都在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第四天,直到晚饭都很少有人说话了,赵大有找不到机会联系赵无妄,她意识到这么下去会出事,因此当天晚上,就在所有人又一次开始失眠的时候,她大着胆子,想要跟这些人聊聊。   黑暗里陆陆续续地有人爬起来,他们一起上了甲板,赵大有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想要直接和这些人摊牌返航,结果没想到才讲了几句,整条船的电源突然被切断,船也在一片漆黑当中停了下来,紧跟着,从船底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抓挠声,速度奇快,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海里爬上来一般。   这声音来得突然,就算是对于赵大有这种纯粹的唯物主义来说也太过可怕了,像是林美宣之类胆子小的,听到这声音都开始失声尖叫。赵大有大着胆子去船舷用手机照,却只在一片漆黑的海水里看到一截惨白的东西,一下就不见了。她熟识各种海洋生物,自然知道大海里不会有这种东西,赵大有心头一寒,紧跟着便冲上了船长室,拿无线电开始同岸边求救。   “海里有东西。”   她刚说完,甲板上传来一声凄厉的“血债血偿”,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夜色里听得人头皮发麻。赵大有想起前几天从朱恒和刘铁龙他们那儿听到的窃窃私语,本能地觉得这些人可能是冲自己来的,她立刻把船长室的门反锁,然而再想拿无线电求救,无线电却已经没了声音,同时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断有人惨叫,林美宣的声音也混杂其中。   赵大有敢说她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可怕的场面,她浑身冰冷,只能缩在船长室的一角,拼命地堵住自己的耳朵,就这么过了不知道多久,外头疯狂的叫喊声才慢慢停了下来,赵大有听了一下,似乎有人在把船舱里的人拖到甲板上,如此重复了好几次。   赵大有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无线电已经被对方切断,估计定位系统也遭了秧,她只能想办法自己救自己。想到这儿她深吸口气,大着胆子从船长室下去,摸进了船舱,黑暗中她只觉得自己满手都是滑的,强烈的血腥气让人作呕,赵大有咬着牙,一步步艰难地摸索,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在这种地方直接跳海,她恐怕一点生存几率都没有,唯一的机会,就是找到卫星电话再用救生筏逃生。   赵大有在黑暗中滑了好几次,她大气也不敢出,好不容易摸到了装备,然而就在同时,从船舱外突然射进一束手电筒的强光,借着光线赵大有终于看到了船舱里的惨况,就在她刚刚行走过的地方,满墙满地都是鲜血,似乎之前有人在这儿被割了喉,还有人想要逃进船舱,跟着又被人硬生生地拖拽了出去......赵大有在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她置身在一片地狱般的血泊里,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怔怔地盯着那束强光看。   下一个就是她了。   赵大有意识到这点后几乎立刻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她从小的性格如此,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也不打算放过来人,正在她要去摸刀的时候,外头却突然有个女人疯狂地叫喊起来,拿着手电的人措手不及,一下被打倒在地,光倾斜地照射在一边,混乱中浑身是血的林美宣冲了进来,她受了很重的伤,痛得抽搐,抱着赵大有惊恐地喊道:“赵姐我们赶紧走,赶紧走吧。”   凑得近了,赵大有甚至能闻到女人身上的腥味,林美宣伤得太重,很快便在她怀里软倒下去,而外头的那个人却又站了起来,在强烈逆光中赵大有看不到他的脸,只知道是个男人,脸上还戴着东西,来人想要把林美宣扯出去,力气奇大,女人在黑暗里踢蹬不停,而赵大有难以相信又有一个人要当着她的面被杀死,几乎拼尽力气地怒吼:“你把她放开!”   她的声音无济于事,对方一下发狠似的将她推倒在一边,林美宣紧跟着被扯出了船舱,她的哭嚎声渐远,指甲抓在铁皮上,发出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几秒钟之后,还没等赵大有爬起来,外头骤然传来了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倒了下去,然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赵大有此时已经满身是血,在一片死寂中她听着海浪声,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冻住一样。她木然地出了船舱,拿起地上的手电照去,只见在甲板上面朝下倒着四具尸体,其中有一具偏着头的俨然就是之前给她带佛珠的林美宣,两只满怀不甘的眼睛睁得极大,因为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女人躺在那里几乎像是淌出血泪来一般。   整片海都是黑的,在无尽大海中央,似乎只有他们这一艘船。赵大有看着女人惨死的尸体,腿一软便跌倒在地。她没有想到,这趟简单的考察竟然会变成这样,这些之前还在她面前活生生的人转眼就已经没了气息,目睹了这一切,赵大有就像是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甚至没有听到背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地上只有四具尸体,这艘船上,除了她,还有一个人活着。   赵大有理智恢复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在回头的瞬间只觉得后脑一痛,紧跟着,就被人打昏在了甲板上的血泊当中。 第17章 。 无间道   我听完赵大有的故事立刻扭头看向杨光,他给我看的一抖,哆嗦道:“真不是我,大侠,我出去的时候,就,就已经没人了......”   赵大有还不知道杨光也在船上,我随即把之前杨光在船上的破事和赵大有讲了一下,果不其然,这丫头眼睛一瞪,脾气上来二话不讲上去抽了杨光两个嘴巴,最后把老贼都抽懵了。我生怕再弄下去要出人命,赶紧拉住她:“差不多行了,一会儿还得让他开船呢,你给他抽晕过去我们还得被困在这。”   赵大有这回事出的有点大,脾气上来我都拉不住,指着杨光骂道:“你要是在重庆,老子就该让你喝店里的火锅底料,泡椒!”   我看着杨光缓缓流下的鼻血,心想得亏了赵大有还是个小炮仗,要是当年的赵明夷,现在只怕已经把杨光扔进海里喂鱼了,我无奈道:“行了,你和他说的故事倒是没什么差距,就是我之前在船上捡到这个,是你的吗?”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颗三通,赵大有看了一眼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疲惫地摇摇头:“我的佛珠确实不见了,但是后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睁眼之后我就在岛上了,我的包在旁边。我当时就想,他们会不会知道我哥肯定要派人来找我,所以还不敢杀我,但是把我放在这个岛上,就是想看后续来的人是谁,然后一起赶尽杀绝。”   赵大有像是想起送她佛珠的人已经不在了,神色郁结,我心想现在好歹是法治社会,杀人这种事情也不是切菜,没道理来的这么莫名其妙,皱眉道:“一船的人只留了你一个,肯定是觉得你还有用,之前这些人为什么说要血债血偿,这个事情你有头绪吗?”   “我......”   赵大有正要说话,忽听咚的一声,一旁的乌那格一头栽倒在地上。我现在虽然已经习惯他动不动就晕倒了,但是想到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我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上去把人扶起来一看,小鬼已经烧得眼睛都睁不开,赵大有问道:“刚刚就想问了,他谁啊?你现在出门还带助理的?”   我把人扶起来靠在一边:“这个事儿非常一言难尽,但他好像也是冲这个事情来的,你包里还有没有药,他这种温度烧下去会烧傻。”   赵大有翻了翻,居然真的找到两颗消炎药扔过来,我实在没想到乌那格的身体虚成这样,刚刚受了这点伤加上淋雨,居然立刻就开始发烧了,也不知道他那个远在草原的师父是怎么放心叫他一个人出来行骗的。   赵大有看着乌那格身上的衣服:“......少数民族啊?”   “据说是,他还说自己是个萨满。”我把乌那格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又喂他吃了药,小萨满在睡梦里显得很是人畜无害,干裂的嘴巴一直在轻微动着,凑近听却也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   赵大有哼了一声,因为心情不好,连嘴巴都变得比平时要毒:“也就在偏远的地方才会继续有这种原始愚昧的宗教崇拜,可惜了,长得还不错,要是在重庆,可以去当练习生出道。”   我心想就他这个心眼儿,多的跟马蜂窝一样,那些唱歌跳舞的小孩儿哪里玩的过他,再看小萨满因为浑身发冷慢慢地缩成一团,我叹了口气:“你看着他一点,还是得赶紧回舟山,死了这么多人你少说得上趟派出所,还有他这个体质我算是见识过了,比我妈养的鸡还娇贵,我先带着杨光去开船,你别让他烧的太厉害......虽然是个骗子,我也不能看着他死在船上。”   “好。”   赵大有在这方面很像一个赵家人,虽说刚刚碰到这么大的事儿,但是绝不会过多沉溺于情绪,闻言立刻开始帮忙解乌那格身上的湿衣服,让他舒服一点,我拉着杨光走了两步,还没出船舱,却忽然听她咦了一声,回头去看赵大有脸色已经变了。   我看赵大有定定地看着乌那格的胸口,无奈道:“他长得好看你也不能这么吃他豆腐,这算性骚扰的姐姐。”   “这个玉牌牌。”赵大有难得没呛我,她把那块玉佛牌从乌那格胸口捞出来,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看,眉头紧皱,“这个玉佛牌我之前在船上看到过。”   我一愣:“什么船上?这还是批发的?”   赵大有摇摇头,脸色凝重地看着我:“这个玉佛牌,龙女号上头有个叫王昊的也有,一模一样,之前我看到过。”   我想到乌那格说这块玉佛牌是他父母给他的,又想到赵大有故事里的“血债血偿”,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正要说话,一旁的杨光忽然轻轻地呢喃了一句:“菩萨杀人了.......”   我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两只眼睛都瞪大了,面如死灰,同时浑身抖得越来越厉害,嘴里念叨不停:“菩萨杀人了,菩萨别杀我,菩萨杀人了,菩萨别杀我.......”   赵大有一看到杨光就火大,骂道:“属复读机的嘛?叫他闭嘴。”   我想到之前杨光突然发狂时的表现,心知不好,立马将杨光按在地上,但这一次杨光却不像是要暴起伤人,而是突然开始口吐白沫,死死盯着乌那格的方向,浑身颤抖不停:“菩萨杀人了,菩萨别杀我!”   赵大有这时也感觉出不对,站起身:“不对冯默!他癫痫发作了,你赶紧往他嘴里塞个东西!”   我心想真是邪了门儿了,到了这片海边一个两个的都会癫痫发作,乌那格也是,杨光也是。我压住杨光,将麻绳的头塞进他嘴里,但已经迟了,杨光像是咬到了肉,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紧跟着他讲话都含糊不清起来,两眼翻白地还在喊着:“菩萨杀人了,菩萨杀人了。”   我难以置信杨光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我甚至都能听到他浑身骨骼在响个不停,最后他嘴里吐出的血越来越多却还要说话,整个人被呛的痉挛起来,我实在没办法,只能直接将人打昏。   赵大有满脸震惊地冲过来:“怎么回事,他是中毒了吗?”   我试了一下杨光的鼻息,虽然还微弱但好在没死,皱眉道:“现在没办法了,只能和舟山那边求救,他船上的无线电应该已经修好了.......他们两个都得立刻送医院。”   我把麻绳从杨光嘴里抽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几乎快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赵大有试了一下船上的无线电,好在还能用,我们和舟山方面求救后,他们最快得要一个小时才能赶到,在这期间我们只能等。   我和赵大有把杨光和乌那格都放平,赵大有皱着眉盯着乌那格看了一会儿,道:“你不觉得,刚刚杨光那些话是在对他说吗?”   我回想起刚刚杨光的样子,从头至尾几乎都在死死盯着小萨满,以至于他快把自己的舌头嚼下来都浑然不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和赵大有大概讲了一下之前我和乌那格是怎么上了杨光的船,他又是怎么被我发现有鬼的,现在看起来,杨光确确实实知道乌那格这块玉佛牌的来历,只可惜他一看到那块玉就会发疯,也讲不出什么门道。我想了想道:“按你这么说,船上也有人和乌那格有一样的玉佛牌,这小子又和我说这个玉是他爸妈给的,总不会这么狗血,他们俩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   赵大有抱着膝盖,怔怔地看着一块地面发呆,拳头捏得发白:“我没看清最后在甲板是哪几个人的尸体,我只看到了林美宣的脸,但是如果说王昊没死......”   赵大有抬起头来看着我:“假设杨光说的是实话,他真的是一直在那个房间里没有动,那在当时,整艘船上除了我们六个人和杨光,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在甲板上,我们六个人都在,结果却有人断掉了发电机。”   赵大有看向乌那格:“最后甲板上只有四具尸体,还有一个人活着,这个人要不也是受害者,要不就是和船上那个多出来的人合谋,一同害死了其他所有人。”   我皱起眉:“你的意思是?”   赵大有冷冷道:“前几天我们的饭都是王昊做的,如果是他给那些人下了毒呢?让人出现幻觉再精神错乱,这种情况下再加上一个和他里应外合的人,他们轻易地就能把整船人都杀死,把我丢在荒岛引诱来救我的人,紧跟着又找上了你......”   我这时才明白赵大有的言下之意,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之前乌那格死乞白赖非要跟着我,我原来想过很多,甚至怀疑过他对老子有什么想法,但偏偏没想过这种无间道的情况。这个小骗子到现在说的话究竟有几句是真我完全弄不清,但如果他真的是抱有其他目的找上我的,那事情的本质就可怕多了。   赵大有神色冰冷:“杨光突然变成这样也不会是偶然,很有可能是有人要杀他灭口,让他慢慢精神失常,你想想,这几天他除了接触你,还接触过谁?”   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更觉出不对来,乌那格自称是萨满,他会不会用邪术我不知道,但是杨光确实是从第一次见他就开始不对劲,如今又突然犯病犯到差点自杀的地步,这中间的巧合太多了一点。   赵大有看我不说话,皱眉道:“这些人都是亡命徒,之前整船的人都死的不明不白,我估计尸体都给他们丢进海里喂鱼了,死了这么多人,这个事儿我不可能轻易放过去,先把他绑起来,一会儿等他醒了之后我们再盘问他。”   我看着乌那格惨白的脸,也不得不承认赵大有说的有理,杨光突然发病,如果不验明身份,之后再遭殃的就可能是我们,我找了一条细一点的麻绳将乌那格捆起来,为防止他难受,所有结都是活的,挣扎才会收的越来越紧。   赵大有提出要查一下他的手机,结果乌那格身上却只带了那只iphone,我本以为开机锁会是脸或者指纹,结果却都不是,而是一种复杂的全键盘密码锁。但凡乌那格是个说普通话的还能猜一猜汉语拼音,但偏偏他是个蒙古人,我和赵大有试了几次就放弃了,不得已,只能默默地围坐在乌那格身边,等着他醒过来。 第18章 。 狐狸   乌那格醒的比我想的要快,他这种体质我过去简直闻所未闻,体温跟个空调一样,忽上忽下,躺一会儿就恢复正常。   “冯大哥?”   乌那格刚醒,明显还搞不清楚状况,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身上的绳子发愣,赵大有毫不客气,冷哼一声:“你别怪我们绑你,讲清楚你到底是哪个,我们就把你放开。”   乌那格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们一眼:“什么我到底是哪个?”   我叹了口气:“她的塑料普通话讲起来太费劲儿,意思就是,你到底是来舟山做什么的,又为什么要跟着我。”   乌那格眨眨眼,脸上终于又透出了一点之前他在我面前装出来的傻愣劲儿:“我之前不都说了吗,我是收到一个包裹,是大鱼墓考古队寄来的,来这儿是为了搞清楚是谁要害我。”   “你身上那个玉牌牌呢?从哪儿来的?”赵大有咄咄逼人。   “不是,你们要问这些绑我做什么?冯大哥,你还是不相信我是吗?我又没害你们。”乌那格有点不舒服地扭了两下,随即他身上的绳子便箍紧了一点,他艰难道,“我这个玉佛牌是我爸妈给我的,我从小就有。”   赵大有明显还是不相信他:“你爸妈是谁?”   乌那格神色一僵,至此脸上终于有了一些不快,皱眉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凭什么?就凭你被绑着。”赵大有脾气上来,冷笑道,“老子一船的人都给人害死了,你身上这个玉佛牌和船上一个可能杀人的一模一样,你说老子为什么绑你,为什么问你啊?   乌那格很快反应过来我们是在怀疑他,怒道:“这是我额吉和阿爸给我的!他们一共就给了我这一样东西!”   我看乌那格是真的有点动怒,按照赵大有的脾气,要真跟人吵起来乌那格绝对占不到便宜,于是便挑着时候插了进去:“小鬼你先别急,她的脾气是比较爆炸,之前又碰到这么大的事儿,死了一船的人你也理解一下,不是有意要揭你伤疤,你好好说,知不知道你爸妈是从哪儿得到的这块佛牌?”   乌那格看看我,紧跟着又看看赵大有,忽然眼圈就红了:“你们,你们就是欺负我......”   虽然我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乌那格一种博取人同情的方法,但看到这个死小孩在面前委屈巴巴地抽鼻子竟然还是会有点心软,我本想干脆给他松绑了问,反正在我面前他也跑不掉,但偏偏赵大有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据说小时候她养的兔子后来都变成了麻辣兔头和冷吃兔,乌那格这招对她一点用都没有,赵大有看着他冷笑道:“要哭是吧,哭啊,你越哭老子越兴奋,快哭,哭给老子看。”   乌那格在那边哭了半天,谁知赵大有始终不为所动,我心想赵大有就是典型的“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无法绑架我”,想想她以后要有个孩子那真是可怜见的,赶上这个妈别说哭不管用,上吊管不管用都不好说,最后我实在看不下去,无奈道:“别哭了,有这个力气还不如赶紧交代,要一会儿把她惹毛了,她真会把你往海里扔的,回答问题也没这么难,说吧。”   乌那格瘪着嘴,抽抽搭搭:“长生天在上,你们这样会遭报应的。”   “报应?”赵大有脾气已经给点燃了一半,瞪圆了眼,“你要是害死了那一船人才要有报应,下辈子会变成耗儿鱼。”   乌那格这时像是意识到赵大有和我怎么都不会给他松绑,脸上的表情也终于冷了下来:“反正我交代清楚我爸妈的事,就可以给我松绑了吧?”   我看他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上一秒还在哭鼻子,这一秒就像要用眼神把我和赵大有捅死一样,心想这个小鬼当真是比女人心思还要多,点点头,乌那格便冷冷道:“我爸妈都是蒙族,家住内蒙新巴尔虎右旗,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父母来内陆讨生活,据我师父说,最后到的是浙江的海边,他们在那里生下我,回来之后,就在我一岁多的时候,额吉和阿爸离开我去往巴尔虎草原,然后也死在了那里,死前,只给我留了这块玉佛牌。”   “死了?”赵大有皱眉,“他们是死在草原上的?跟海边没关系?”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乌那格不甘示弱地冷笑一声,“我听说你们汉人都只有孤儿才喜欢追问别人父母的死因,难不成你是啊?”   “龟儿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可以,老子成全你。”   赵大有说着就要撸袖子,这次似乎是因为受了刺激,她的脾气比以往还要差一点,我一把拉住她,还没说话,一边的杨光呻吟了一声,竟然也在这时候醒转了过来。   我和赵大有对视一眼,担心杨光像之前一样失控,我试探着问了一句:“杨师傅,你还认得出我吗?”   杨光撑起身子,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他的视线有些茫然,在船舱里转了一圈之后紧跟着又望向乌那格,看到了他胸口被赵大有扯出来的玉佛牌。   “杀人凶手......”杨光口齿不清地喃喃自语,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乌那格,声音很快变得惊恐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乌那格莫名其妙:“谁杀人了?你是柯南吗,他妈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了?”   杨光瞪着他喊了两句,紧跟着喉咙忽然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他发不出声音,只有喉结动了动,随即大量鲜血便从他的嘴边流了出来。赵大有惊叫一声,而乌那格哪能看这个,两眼一翻就倒了回去,我眼睁睁看着杨光的喉咙咽了一下,像是吞了什么下去,冲上去把他的嘴撑开,却发现他的舌头竟然只剩下半条,还有半条已经被他嚼了咽下去了。   “他妈至于饿成这样吗?”   我想给他止血却根本无济于事,出血量太大,我和赵大有无奈之下只能手忙脚乱把卫生巾往他嘴里塞,结果就在这时,外头远远传来喇叭的鸣叫,第二大队的海警对我们喊话,竟然已经到了。   我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坐海上公安船的一天,真是来一趟什么都赶上,回舟山的一路,杨光的情况稳定了下来,血姑且算是止住,随队来的救援人员说命应该能保住,但是看这架势,杨光下半辈子多半都没法清晰地开口说话了。   因为赵大有先前是失踪状态,如今被救回自然要给公安部门提供相关的笔录。我一开始担心在这种状况下赵大有会被怀疑,但刑警大队的杨队长却说这个案子现在连尸体都找不到,谈怀疑为时过早,海上的案子就和陆地上一样要有证据才能抓人,现在他们也没有什么证据指向赵大有,反倒是杨光的嫌疑大一些,要等到他醒过来再想办法录笔录。   一个小时之后,救援船停靠在了沈家门港口,杨光和乌那格都被一同送医,我心里知道乌那格这小子只怕是早就醒了,一路上装昏就是为了到岸边找机会开溜,于是一直紧盯着他。   走过这一趟我算是知道了,乌那格这个人就像是只狐狸一样,都说狡兔三窟,但其实狐狸远比兔子要恶劣得多,吃兔兔不说,它的洞穴甚至是从兔子那儿抢来的,可见是流氓中的战斗机,乌那格之前说跟着他的出马是狐狸,我看他自己也跟个狐狸精差不多。   鉴于我之前上当受骗的种种经历,如今我实在不敢对乌那格放松警惕,干脆也没陪赵大有去录笔录,救护车一走我立马打了车跟上去。   我估计乌那格一到医院就要跑,而就和我想的一样,到了医院门口,我眼睁睁看着救护车门一开,乌那格生龙活虎地便要往下跳,几个护士都拦不住,我心里冷笑一声,从出租车下去便挡在了他面前:“去哪儿啊?行李还在我那儿呢,不会打算把送师父的贝壳项链送我吧?”   乌那格看到我一愣,大概也没想到我这么难缠,咧嘴笑了:“冯大哥,放条生路不好吗?我都已经跟你们交代清楚了,非要像个变态一样的缠着我?好这口啊?”   我心想这个小骗子倒是玩的一手恶人先告状的好把戏,上去就想把他从狐狸洞里扯出来,练了这么多年,我很少会失手,结果没想到这小子动作飞快,立刻倒退一步,然后猛地凑在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上闻了一下,就在一瞬间,他脸色一白,紧跟着便浑身颤抖地倒了下去,末了还不忘对正在运送杨光的护士们喊:“救命,我喘不上气了......”   “我操你这个死小孩又来!”   我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想上去抢人,但是几个护士已经发现了他这里的异动,冲上来的时候乌那格已经开始浑身痉挛了。他这种晕血的反应并不是装的,两个小护士很快就信以为真,冲院里喊道:“再来个架子!这个患者发病了!可能是癫痫或者呼吸衰竭!”   我冲上去想说话,然而乌那格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满脸痛苦道:“哥......哥你别担心,我会撑过去的,我还要上大学,看你娶老婆呢。”   他说完头一偏,开始了更加剧烈地抽搐,样子十分吓人,护士一边把他往病床上放一边看我一眼:“病人家属是吧?情绪不要激动,在外头等一下,一会儿去缴费。”   两个小护士说完,风风火火就把乌那格推进了医院,我整个人目瞪狗呆,想要追进去又被当做是家属拦在了那儿,保安数落我,“人家来生孩子的都没见这么激动”,他话音刚落,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我心知不妙,推门进去的时候窗户已经大敞,医生和护士看着窗口的方向嘴都闭不上。   “这,这好得也太快了吧......” 第19章 。 毒鱼   我跟丢乌那格,还迫不得已给他付了医药费,憋屈的不行,再回到派出所的时候,赵大有正在门口的沙县小吃里吃拌面。她刚从派出所出来,明显心情也谈不上好,想来就算虎成她这样,出了这么大的事也还是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整个人的气色都差到了极点。   我进去之后又加了两份蒸饺,赵大有看我一眼:“人呢?”   我提起这个事情就来气,刚刚在医院解释了半天人都以为我是乌那格亲哥,还说我们家这是浪费医疗资源,叫我回去好好教育小孩儿,没好气道:“给他跑了,不光这样老子还给他付了医药费,这小子精的像个狐狸一样,还很会演戏,这么抓很难抓住,不过好在他的行李还在我那儿,跑也跑不远。”   我坐下,见赵大有神色还是恹恹的,问道:“联系过你哥了没有?”   “联系过了。”赵大有拿勺子戳着排骨汤里的排骨,一脸不爽,“吵了一架,脑壳疼,还好他过不来。”   我心知他们兄妹两个就跟冤家一样,赵无妄也就是做生意做的,外表看上去是个正常人,内里也还是个火药罐子,一点就炸。我想了想还是没把那天赵无妄急哭了的事情和赵大有说,又道:“你哥好歹也是个钻石王老五,为了钱,让着他一点你也不亏。”   “什么不亏,退一步小叶增生,让一步卵巢囊肿。”   赵大有嗤之以鼻,我有点奇怪:“看你之前还像是要手撕乌那格,结果我把人跟跑了,居然没有挨骂?”   “他没有上船,刚刚问过了,也不知道那块佛牌是怎么回事。”赵大有没好气道,“刚刚我去派出所,他们说我们出海的那几天,这个内蒙人在这边被人举报诈骗,被带进派出所做了教育才被放走,杨队说他的态度特别好,嘴还甜,他们那儿的女警因为他长得可爱都记着呢。”   我一愣,回想起之前两天我的遭遇,没想到居然还不止我一个上当受骗,现在想想,我第一次碰到这个小鬼的时候,他在港口多半也蒙了那两个姑娘,人家付完钱他便直接装晕,后来更是碰到了我这个冤大头,把他送去医院,竟然还直接给续上摊儿了。   我想到这儿心里简直翻了一万个白眼,暗想等这个臭小子回来拿行李,我一定要让他倒立认错,顺便把佛牌的事情说清楚。我和赵大有填了填肚子,至此赵无妄交给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我本打算吃完就和她商量定明后天回去的机票,然而我最后半个蒸饺还在嘴里,赵大有突然把筷子一放,按住我看机票的手:“默哥,想杀我的人还没抓到,我们不能这么回去。”   “......”   我最怕的情况就是这个,本能地感到一阵头痛,无奈道:“大小姐,你哥交给我的任务,是把你平安带回去,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事你该交给警察,我看那个杨队也挺认真的,你不要信不过人家。”   赵大有摇摇头,神色凝重道:“你不明白默哥,在船上的时候,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他们说的那句血债血偿是冲我来的,现在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我不能就这么走。”   我就知道这个丫头是在船上受了刺激,道:“你这种感觉是一时的,但是你要想,你能活下来就已经......”   “但是事情没有解决!”赵大有火气上来,不耐烦地打断我,“你根本不晓得在那个船上.......”   “我当然懂得,快死是什么感觉。”   我抬起头打断他,恍惚想起小时候那间阴冷的地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赵大有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神情有些畏惧,半晌才小声道:“我是说,如果这伙人盯上我了,我即使回了重庆他们也还会再来找我的麻烦,这次我不就是被人引过来的吗?我估计他们说的血债血偿,应该是指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事。”   我深吸口气,将蔓延到指尖的麻木按下去,赵大有观察着我的脸色,小心问道:“冯默你还好吗?没有不舒服吧?”   “没事,你为什么感觉这跟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有关?”   “刚刚那个杨队告诉我的,我也总算知道,他们在船上为什么会有那种表现了。”赵大有说起这个脸色复杂,又深吸了口气才开口,“和我上船的所有人,除了杨光,都是23年前舟山鬼船失踪者的后代。”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什么......所有人都是吗?”   赵大有点头:“所有人都是,开船的杜天是当年跃进号船长杜冷峰的儿子,林美宣是大副林晔的女儿,王昊、刘铁龙和朱恒分别是王仁贵,刘军和朱昊的儿子,这些人保不准私下里都认识,只是我不知道罢了。因为23年前的事情我也就从爷爷那儿知道个皮毛,对船员叫什么名字也没那么敏感,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也难怪他们一开始约着去普陀山的时候看起来还挺熟的,我没去,他们大概趁着那段时间都在商量上了船应该怎么对付我。”   我心头一跳:“所以说这个考古队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考古队,只是一支为了把你骗过来才存在的......”   “没错,我现在已经弄不清他们最初的目的了,但是他们肯定是冲着我来的,当年这个大鱼墓的考古项目是四川大学发起,我爷爷牵头,换言之,如果我爷爷没有组织那次考察,那些人就都不会死,他们的后代肯定是为了报仇才来的,这才可以解释什么是血债血偿。”   赵大有脸色发白,明显是想到船上的事情还在后怕,她这种样子很罕见,因为从我认识她开始,这个丫头就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典型。之前赵无妄和赵明夷为了能让这个幺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把家里的产业全接了过来,也因此赵大有才能在四川大学一直读到博士,没有走上回家继承百万家产的这条路。   我想到赵明夷过去每次提到妹妹又爱又恨的表情,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现在警察都没有查出来的事,我们俩要从什么地方开始查起啊?”   赵大有一愣,很快直接隔着桌子扑过来搂我的脖子:“默哥你真好!回去叫我哥给你办卡!”   我心想赵无妄没事求我的时候指望他请我吃个抄手都困难,无奈道:“还是算了,你哥给我办卡下回指不定还要叫我忙活什么,你们这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我还想多活两年。”   赵大有松开我:“我们先从鱼开始查起吧,我现在觉得船上发生的事情很不正常,这些人如果是冲着我来的,没道理会突然自相残杀,我怀疑他们是吃了什么有毒的海味,后期出现了幻觉才会变成那样,这种方法很聪明,鱼类自带毒性,就算给发现,也可以说成是意外。”   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们是中毒了?如果是下毒,你也吃了啊。”   “我没吃。”赵大有这次干脆地摇摇头。   我一愣:“你不是说味道很鲜美吗?”   赵大有叹了口气:“那是同船的其他人说的,第一天王昊给我们做鱼的时候,他拿的那条鱼很像是方脷,但是颜色又不太对,我印象很深,我当时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什么鱼,加上这两年因为环境污染,野生的方脷已经越来越少,我虽然没办法阻止他们吃,但是至少自己是不会碰的......到最后,所有人的精神都出现异常,就我没事,所以我觉得那条鱼肯定有鬼。”   我心想赵大有是海洋学家,她这么说一定有她的依据,而从赵大有和杨光的描述来看,这些人是在出海之后精神才出现问题的,被下毒是最容易想到的答案。赵大有说她虽然是海洋学家,但是这片海域里究竟有什么,她的相关知识也只限于书本,如果想要知道确切的结果,我们最好还是能走一趟海边,问一问附近的渔民。   折腾完这么多事,我们俩到港口的时候都快三点了,赵大有带着我一条船一条船地问,期间碰到不愿意说的会叫我塞烟和红包,我俩问了一圈,最后连海鲜大排档的老板都问了几家,得到的答案却都不尽如人意。   没有人知道那种长的像是方脷的鱼是什么鱼,常在海边出海的渔民也知道几种有毒的鱼类,但大多吃了就死了。致幻鱼他们这儿见得少,虽说也有渔民听说过,甚至动过念头要养,但是在地中海一代很有名的致幻鱼进价非常昂贵,而且近年来也被管控的厉害,要是被发现了,只怕是要进号子。   问完最后一家勇哥海鲜排挡,我和赵大有在路边抽烟,这个死丫头在他哥面前是断然不敢这么胡来的,但在我这儿就没这么多顾忌了,熟稔地点上火道:“他们说的那种鱼我也知道,但是在我们这儿确实没有,也长得和方脷一点都不像。叉牙鲷,古罗马人都把这种鱼当药嗑,在西班牙那一代很常见,因为吃有毒的浮游生物,所有头部有毒,吃完可以连蹦两天迪,我记得以前有个新闻,两个法国人吃完这个鱼,连着做了两个整天的噩梦,跟云南的蘑菇差不多,而且更猛,堪比世界上最猛的致幻药。”   我想了想:“你是说这个鱼本身是没毒的,但是吃了有毒的东西所以才有毒性?”   “很多鱼都是这样,甚至像是你经常吃的石斑鱼,吃了有毒的藻类也会带有毒性,海洋这么大,人类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   赵大有说完,忽然后头有人叫了我们一声,是刚刚那个勇哥大排档的老板,赵大有为了让他开口,在他那边多买了两瓶饮料,老板看上去倒是个热心肠的,追上我们道:“我刚刚问了我老丈人,他说你们要想知道这种事情,去问前头那家十里白沙大排档的老板,他家老头经常在海边闲逛,神神叨叨的,你们在他那儿吃个饭,他肯定就会告诉你们了。”   ————————————   我才知道可以发图,赶紧发个乌那格来求票试试。   图源动物狂想曲 第22章 。 入伙   乌那格很快就给我掐的喘不上气,整张脸涨的通红,手上的杯子掉在地上,我看着他这样觉得挺有趣的,像只濒死的狐狸,手一松,他也跟着摔在了地板上。   “你......”   乌那格咳嗽着缩到一边,被我掐的已经喊不出声,只能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我蹲下身子对他笑道:“赶紧缓会儿,要不我马上再掐你,怕你脖子就断了,放心,我不会让你太痛快的,很少有人能把我逼到这份上。”   乌那格咳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路后退着缩到墙角,想叫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弄了半天只把桌子弄倒了,茶壶之类的摔了一地。我慢悠悠地跟着他,用手沾了一下脖子上的液体,闻起来有一股刺鼻的草药味道,都快干了,我摇摇头叹了口气:“其实这东西不能让我去对赵大有怎么样吧,这都什么年代了,大补丸这东西也未免太过时,我闻的出来,顶多让我昏过去,之后就随你怎么编了。可惜了,这身子的耐药性比你想的强多了,从小给中药喂大的,你用错药了小狐狸。”   乌那格震惊地盯着我,似乎察觉到什么:“你......你不是冯......”   我看他又能出声,蹲下身子再次扼住了他的脖子,乌那格很瘦,脖子上的骨骼摸着非常脆,这样的小孩子捏起来跟捏只鸡一样,我慢慢地用了点力气,听他喉咙里发出一些破碎的气音,然而就在这时,门口却突然传来了门铃声,我在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身体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猛地松开了乌那格,大口地喘气。   “先生,隔壁的住客听见你这边传来很大的声音,想问你有没有事?”   外头这回是货真价实的服务生,我看着咳嗽不停的乌那格脑中的神志终于慢慢回归,忍不住骂了一句,把他拉起来扶到一边,跟着就去开了门。服务生明显觉得我们是在里头做些违法犯罪的勾当,用狐疑的眼神盯着我,加上乌那格又在咳嗽,服务员的脸色更奇怪了:“先生,你们......”   “没事,我半夜癫痫发作了,他刚刚,抢救我来着。”   我还没说话,乌那格就从我身后冒了出来,他还有点轻微地咳嗽,嗓子嘶哑,艰难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我这个病是比较讨厌的,你知道会抽搐,所以弄得动静大了点。”   服务员的脸色这才缓解了一点:“是这样,还需要我们给您提供什么药品吗?”   “不用,我自己带了,谢谢你们啊,也跟隔壁的大哥说声抱歉。”   乌那格良家起来的样子跟个大学生没什么区别,还不忘十分无辜地冲服务生挤挤眼,然而这个小白兔的模样在关上门的一刻就不见了,乌那格一秒就变了脸,一脸不爽地看着我,压着声音道:“你他妈还真想杀了我啊?”   我事到如今也无话可说,大多数时候这种事情我都可以自己控制,结果乌那格这个死做得太大,我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肥,只能说之前还是太小瞧他了,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要是不搞这些骚操作,不至于会成这样,他妈看我心软可劲儿造是吧?”   “大哥你什么情况,精神上有问题?”乌那格眯起眼上下打量着我,“刚刚那个东西出来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了,你不该来的。”   我没想到来这一趟我还得用上镇定剂,但是这种事儿非得睡一觉才能彻底好,乌那格小心端详我的脸色:“老哥,真有病啊?”   我冷冷看他一眼:“不受刺激就没这个事儿,你运气还算好的,要是运气不好,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那你到底是.......”   “跟你没关系。”我懒得再和他多说,起身把他的箱子给他,“赶紧滚,刚刚的事情你应该也不想再体会下一次吧。”   乌那格拿着箱子没动,看着我眨眨眼:“你差点掐死我,也没点补偿?我脖子上这个印子可是铁证,不怕我去报警啊?”   我一听这小子就没安好心,皱眉道:“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就想跟你们一起行动。”乌那格笑起来,“就这一点小小的要求,答应了我保证刚刚的事情别人一个字都不会知道。”   我就知道这个死小孩要敲竹杠,冷冷看着他:“你要跟我们一起行动,我怎么相信你之后不会搞鬼?你骗了我多少次心里没点逼数吗?”   乌那格讨好地冲我眨眨眼:“我又打不过你,而且你们有两个人,我一个人势单力薄,也搞不出什么事。”   我现在看到这个小骗子的脸就头疼,也没想到他都快被我掐死了还要跟着我,这股狗皮膏药的劲儿有点不妙,估计要是不答应他他之后早晚还得再找上门。我心想长痛不如短痛,无奈道:“行,明天早上九点过来和我们汇合,你之后要是再搞什么鬼,我会把你两条腿都打断然后把你打包送回内蒙。”   “好,遵命。”乌那格目的达成顿时眉开眼笑,又看了一眼我旁边空着的床,“九点这么早,冯大哥你看.......”   “差不多行了啊,真要我把你扔出去啊。”   我一听这个死小子又开始得寸进尺,不知道是个M还是怎么回事,赶紧把他的箱子推了出去,乌那格瘪瘪嘴:“那冯大哥,明早.......”   我不等他说完已经把门关上又迅速锁了,从包里拿出镇定剂给自己打了一针,注射用的镇定剂起效很快,最多15分钟,这一次我甚至顾不上把倒地的桌椅都扶起来,只是大概收拾了一下,又给前台打了电话,换了房卡把乌那格的名字去了,之后便直接倒在了床上,不到五分钟,我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镇定剂带来的睡眠和直接昏厥差不多,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非常重,我艰难地灌了两口水,想起昨晚的事情就想骂人,自从我小时候出事之后有了这个毛病,这么多年发作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带镇定剂纯粹是习惯,谁能想到真给这小子勾了出来。   我洗了把脸下楼吃早饭,在这方面,我对自己的身体足够了解,越是作息不正常越是容易出问题,练武的第一准则就是一定要保证足够的体力。我爸从小逼着我吃他那几个中医朋友开的药方吃了很多年,我虽然不大信这个东西,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我一直以来很少生病,要说最严重的毛病,就是这个偶尔会发作的疯病。   我在自助餐厅拿了三大盘的菜,不久之后赵大有就呵欠连篇地出现在餐厅,看我吃得这么夸张她震惊道:“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饿成这样?不会是用我哥的公款泡妞了吧?”“想什么呢,说来话长。”   我打发赵大有先去拿早饭,等她回来之后,我简单和她说了一下昨晚的事情,因为乌那格今天要和我们一起行动,我只能告诉她事情原委,但省去了乌那格说要我去她房间的这部分,赵大有越听越来火:“龟儿子阴你还敢威胁你,老子今天见了他非得扒了他的狐狸皮。”   “这小子你要是不让他跟着我们行动,估计以后还得再阴我们,放在眼皮子底下还安心点,你也别太爆炸,我们还有正事,没必要为这种事搞出更多麻烦。”我叹了口气,懊恼自己真是他妈当爹成瘾,对乌那格掉以轻心就像是不相信泰迪会咬人一样,“之前我太轻敌了,总觉得他顶了天就是个失足少年,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本事,这小子那套邪术真真假假叫人琢磨不透,小心一点好。”   “什么邪术?你还真信啊?”赵大有翻了个白眼,“这种叫人动不了的东西医学上多了去了,河豚毒素就能做到,致幻剂就更多,你说听了他的鼓就开始做噩梦,废话,你晚上听着咒怨睡觉要还能做春梦我叫你爸爸,而且这些噩梦都是你白天听到的东西组合在了一起,海漂子还有那个什么海和尚,幻觉就是大脑的把戏,顶多会把记忆重组,再用另一种形式放出来。”   道理我都懂,但是话虽然这么说,我想到昨天在梦里看到的,乌那格戴着恶鬼面具在草原上跳舞,那个画面我今天早上再想起来都觉得很邪性,这个小子心眼儿多的跟马蜂窝一样,之后就算一起行动也还是不得不防。   九点整,我们在酒店大堂见到了乌那格,他倒是神清气爽,还换了一套衣服,里头是个高领的内搭,把脖子遮的严严实实。赵大有看着他就来火,没好气道:“冯默脾气好,我就不一样了,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要在老子面前搞什么幺蛾子。”   乌那格似乎早就预料到赵大有这种态度,表现异常乖巧,最后他看向我,又挤挤眼:“冯大哥脾气好?”   我知道他是以为赵大有不知道我的病,有意在挤兑我,正要开口,赵大有冷哼一声:“他现在脾气是好,那是他家里教出来的,不喜欢对人下狠手,但是下回你要是再招惹上疯狗没人能救得了你,你知不知道他以前有多......”   “行了行了,在这儿浪费这个时间,港口那些渔民卖完鱼就都回家歇着去了。”我眼看赵大有越说越没谱,打断了她,“今天要去查什么?还是海罐头?”   赵大有狠狠剐了一眼乌那格,很不情愿道:“昨天那个刑警队的给我打电话了,说杨光的精神出了大问题,在派出所里两个民警都按不住,之后恐怕要送精神病院了。”   乌那格一愣:“他疯了?那岂不是他知道的东西我们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想起之前在船上,乌那格曾经说杨光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情,皱起眉:“你那天......”   “对,都忘了告诉你们了,我之前说我的父母来过这儿,师父说,他们最后一次写信回内蒙,说他们找了一份出海打渔的活,杨光,就是当时阿爸跟着的那艘船下头的一个船员。”   乌那格突然投下一颗重磅炸弹,我瞪大眼:“什么?你爸妈以前曾经和杨光一起出海?”   “所以我在船上的时候才用那些话去激他,想看看他的反应,杨光的反应这么大,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   乌那格冷笑:“是我从小做的噩梦里听到的话,我知道那是我父母说的,是他们最后一次出海时发生的事情......这个噩梦我做了十几年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刻在我脑袋里一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第23章 。 船眼   我和赵大有虽然对乌那格说的话将信将疑,但如今既然答应了他入伙,未免夜长梦多,我们也只得带着他一起行动。赵大有觉得杨光这病来得蹊跷,毕竟出事当时杨光也在船上,而且按照乌那格的说法,杨光似乎过去底子就不干净,那么他的嫌疑就更大了,现在人疯了,我们没办法查,只得去港口找其他人问有关他的情况。   九点半出头,我们回到沈家门港口,这时候基本上早市的鱼都已经给大排档拉走的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几个渔户的船前头还摆着筐子,像是也没指望能卖出去,所以不怎么吆喝,就放在那儿做随缘买卖。   我想到那天杨光开船之前,周围有几个渔户对他投来古怪的眼神,明显是知道些什么,我本想上去问问情况,结果乌那格拉住我,笑道:“冯大哥,你直接问这种事情人家肯定有忌讳,我们那边拉活儿上来还要说吉祥话的,这种事情你这么耿直不行。”   赵大有翻了个白眼:“你行你上,要不别逼逼。”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赵姐。”   乌那格脾气很好地没生气,走到原先杨光船停的位置附近,我还在想这次他要用什么花招,结果这小子肩膀忽然一塌,只用了我看得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就这种仿佛北影出身的演技,我会被骗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乌那格哭的声音很大,很快周围的渔户都被引了出来,他看上去最多也就是个大学生的年纪,几个渔民家的女人都被他这个样子勾得母性大发,上去围着他嘘寒问暖。我从小练武不光视力至今是1.5,耳朵也比一般人灵光些,他们那边说的话赵大有虽然听不见,但我倒是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乌那格手里拿着至少三个人给他的餐巾纸抽抽搭搭:“谢谢.......谢谢你们。”   我一听他的声音,又变成了最早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种结结巴巴的普通话,猜到他要玩什么把戏,就听几个女人关切地问道:“怎么啦小伙子,哭成这样,你一个人来的?”   “我,我昨天给了,这边一个大叔钱,让他带我出海的。”   乌那格一个劲儿的吸着鼻子,他眼巴巴地看着原来杨光那艘船停的位置:“早上我来,他,他电话不通,但是我钱已经给了。”   “他在干嘛呢?”赵大有在我旁边看默剧,满脸莫名其妙地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   我叹了口气:“卖拐。”   那边乌那格哭诉完杨光坑他钱要带他出海,结果临到头又放他鸽子,几个女人都显得义愤填膺,其中一个穿红棉袄的大妈骂道:“小伙子你呀,就不该找那个姓杨的,我们这儿没人敢租他的船,这个姓杨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把他老婆眼珠子都给挖了,这种人我看就该枪毙,早几年判的轻,我们这边看到他都是绕着走的。”   挖人眼珠子?我一口口水差点没呛到,乌那格表现得比我还要夸张,睁大了眼睛,战战兢兢道:“挖,挖谁眼睛?”   红棉袄继续骂:“可不是吗?十几年前的事了,这个姓杨的就是个疯子,我老公说,他二十多年前魂就给大鱼吃没了,回来之后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还一个劲儿要往海上跑,我看啊,早晚得死在那儿。”   另一个烫泡面头的阿姨无缝把话接过来,恨铁不成钢道:“小伙子,你是真的不该找他的,他开船也不吉利啊,二十多年前,就那年大鱼闹腾得厉害,海上头出了好几件事,里头就有他,出去一船人,回来就剩一个了,而且脑子也不太清楚,跟疯了一样。”   乌那格怔怔得看着他们:“他,他是个,疯子啊?”   红棉袄叹了口气:“可以说是吧,刚回来那会儿已经认不清人了,他家又困难,后来还是大家伙儿看他老婆一个人怪可怜的,一起出钱给他看的病,还送去什么合资的医院呢,结果哪能想到,这个姓杨的病好了,回家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老婆眼珠子给挖了!第二天邻居听到他们家有人在哭,跑过去看,那叫一个惨,他家婆娘满脸都是血,疼的在家里滚来滚去,结果那时候他人呢,居然出海去了!把老婆眼睛挖了,第二天一早还直接出海,你说这什么人呐。”   “那,后来呢?”乌那格结结巴巴地问。   泡面头估计平时和红棉袄是老姐妹,一圈人里头就听她们两个人在说话:“后来还能怎么办?报警让公安来抓呗,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是因为他精神有问题,最后也没判几年,后来又出来了,但他婆娘就惨了,还没熬到他判刑就跳海自杀,这个姓杨的父母也是脸上无光,在他坐牢那两年都得病死了,等他出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   我哪能想到这个杨光居然还是个有前科的,之前杨队长也没和我们说,大概是怕吓到我们,听到这儿我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后怕,又听红棉袄道:“前段时间还有一伙人租他的船出海,听说后头也是都死在海上了,真是服了,找谁不好要找这个阎王爷。他放出来之后我们这边人都不想和他说话,后来他没办法,只能在岸上卖泳衣骗骗外地人,有了一点钱就要往海上跑,也不知道图什么。”   乌那格问道:“他为什么要往海上跑?不是出过事吗?”   泡面头说到兴起,手边就差盘瓜子:“谁知道啊,而且他这人平时就喜欢弄些邪门儿的东西,我们这边人要不拜观音,要不拜羊山大帝,你晓得他拜什么?他拜鱼!”   我回忆起那天我在杨光的船上看到的那尊神像,他说是羊山大帝,前头却供奉了许多小鱼,这么看来,那些小鱼恐怕根本不是贡品,而是被供奉的本尊。我竖起耳朵,就听泡面头接着道:“他这回为了骗外地人,把船新漆了一遍,其实原本看上去可邪门儿了,我们这边前几年不都搞统一化管理吗,一般来说船上不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他呢,他在船上画眼睛,还不是一般的眼睛,就是死鱼的那种眼睛。”   “死鱼?”   红棉袄摇摇头:“你们外地来的没见过,死鱼眼死鱼眼,说的就是那种看上去一点神都没有的眼睛。我们这边以前也有画船眼睛的,但没人画他这么邪门儿的眼睛,照我说,他在海里肯定是被大鱼诅咒了,挖了他老婆眼睛之后那对眼珠子一直没找着,公安去他家仔仔细细找几回了都没有,我们这儿都说,恐怕是被他吃了!”   我操。   我这下终于忍不住,直接给呛的咳嗽起来,那几个大妈注意到我,像是认出我就是前两天被杨光带出海的冤大头,一下子就散了,完事还给乌那格塞了两个橘子安慰他。这小子前一秒还冲大妈们乖乖巧巧地点头,后一秒便回头冲我们这儿挑眉毛,示意我们在不远处的星巴克门口汇合。   我给赵大有大概讲了一下刚刚乌那格问出来的内容,到最后赵大有眼睛都瞪圆了:“这个哈皮还是个刑满释放人员?”   “是啊,姐你可给骗惨了。”乌那格如今脸上已经一点都找不到刚刚那股傻劲儿,慢悠悠地剥着橘子,冷笑道,“挖了他老婆的眼睛还给吃了,估计手早就不干净,当年整船人就他一个回来,可能当时手上就有人命了。”   赵大有脸色非常难看,不知是在后怕还是在生气,我见她半天不说话,轻轻拍了她一下:“怎么了?人都疯了,别想着暗杀他了。”   “不是,我是在想他把他老婆眼睛挖了这个事儿。”赵大有沉思了一会儿,道,“这个事情好像有说法,我印象里在我爷爷留下的那些资料里看到过,在一九五几年的时候,有个希腊人来了东海,然后他发现,东海上的船都是长眼睛的。”   “船长眼睛?梅里号啊?”   “其实不是船长眼睛,而是船头画了一条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海,这个船就是后头舟山绿眉毛船的原形,是一种非常鲜艳的渔船,而且在船的两边画着眼睛。据说,这种眼睛可以看破海雾,也可以驱赶海怪,更有甚者,可以看清海底哪里有鱼,哪里有宝......这种说法在不同的文化里都有,最早甚至在几千年前,地中海区域的腓尼基人就会在船上画眼睛,后来还有人会在船头船尾都画,寓意既能看清前头的路,也能躲避后头的风险。”   赵大有眉头紧皱:“在解放前,这样的船在东海附近应该很常见,但后来随着渔业管理越来越正规化,这样的绿眉毛船就几乎没有了,现在已经看不到有人会在船上画眼睛,如果画了,只能说明这个人非常信鬼神之说,而且,在海里有非常想得到的东西。”   我想了想,慢慢明白了赵大有的言下之意:“在船上画眼睛,他还把他老婆的眼睛给挖了,这里头难道有什么关联吗?”   “可能是有的吧,要是真的有简直是愚蠢到家了。”   赵大有脸色越来越差:“我以前因为爷爷,也看过一些东海这边的民俗故事,纯粹从做学术的角度,我记得里头有一则浙东民间故事,说的是‘东海龙女嫁渔郎,献出双目为船眼’,讲的够明白了。”   我想到杨光船的名字:“你是说,他挖他老婆的眼睛,是为了祭船,让船获得真正的眼睛,可以在看到海上的路?”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自己的老婆看作是龙女,但这件事本身就是彻头彻尾的犯罪,因为他对海的执念,所以就为了这种莫须有的迷信,杀了一个无辜的女人。”   赵大有在愤怒之下脸上的肌肉都绷的很紧,咬牙道:“老子真是他妈瞎了眼,当时,当时怎么就看上了这种人的船!” 第24章 。 老照片   中午我们简单在港口的麦当劳解决了午饭,乌那格蹭吃蹭喝一点都不客气,吃了四份玉米杯之后还要我加了个冰淇淋,名曰是早上套话的打赏。赵大有和她哥一样要面子,既不想显得太小气,又不愿意白白便宜了乌那格,因此只能在嘴上冷嘲热讽:“你第一次出草原,点起麦当劳倒是利索。”   乌那格舔着甜筒好笑似地看她一眼:“赵姐,我们满洲里草原上都有德克士了,不要这么孤陋寡闻好不好。”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你姐了?”   赵大有眉毛一扬,眼看下一步就是手撕狐狸,我赶紧按住她:“行了,下午不还要去杨光家里吗?吃快餐就是为了快,有这个斗嘴的时间我们都到了。”   赵大有的脾气虽爆,但好在是个还算理性的人,和赵明夷不一样,据说以前在学校里谈过的唯一一个对象,最后分手的原因是男方和她吵架讲理讲不过她,后来当场气哭就分手了。   我拉完架,乌那格还笑眯眯的,赵大有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我们三个迅速解决掉了午饭,下午直奔杨光在庙山附近的房子。这个地址是赵无妄给的,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弄到,他们兄妹俩关系差归差,但赵无妄护短也是真的,赵大有微信发过去不到半个小时,地址就丢了回来,跟着来的还有赵无妄的红包,我没看数字,但想来也不会小。   杨光的家非常简陋,没有院子,就是一间灰色的平房,周围都是一片荒芜的菜地,我本来还担心他家里有防盗门之类,结果到了地方一概都没有,门是木门,落了个简易的锁头,门口还挂着几件迟迟没人来收的衣服,看上去很脏。   乌那格十分懂套路地四下看了看,没瞧见什么摄像头,对我笑道:“冯大哥,这就不是我的专长了。”   我心想这个小兔崽子倒是会挑活儿,走到杨光家门口,挂的锁有跟没有也差不多,我问赵大有:“这事儿要是给发现了,你哥摆平?”   “只要不构成偷窃,可以私了。”   她说完,我胳膊发力,一下将门上的锁头直接拧了下来,未免夜长梦多,我推门就把他俩扯了进去。杨光的屋子谈不上几室几厅,厕所在后门外头,门口放着简单的橱灶,在要做饭的时候可以直接推出去,整个屋子里有一股显而易见的霉味,许多墙皮都已经脱落,房顶上还有大块的霉斑。   乌那格对气味十分敏感,进门便捏住了鼻子,抱怨道:“你们这儿也太潮了,我在草原上从来没闻过这个味儿。”   “你要真想要体验生活应该来这儿住住。”我打开灯,一眼就看到在杨光家的一面墙上贴着一张老照片,这种九几年的照片右下角都会直接标明拍照日期,看时间正是24年前,也就是1994年春天。   这张照片被人为地叠过,只能看到照片的三分之二,我把它从墙上撕下来展开才看全,发现这是一张浙普渔3048号船员的合影,一共有六个男人,被折进去的是其中站在角落里的两个人,一个个头矮胖,地中海,叼着烟,还有一个个子很高,高颧骨单眼皮,看长相不太像是汉人。   我看着照片愣了一下,紧跟着看向站在一旁的乌那格,发现他难得发怔,连嘴巴都张开了。   “阿爸.......”   我听到他用蒙语说了一句,发这个音节的词全世界的意思都差不多,我奇道:“这是你父亲?他真的和杨光一起出过海?”   乌那格没有回答,只是把照片从我手里拿过去,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男人的脸,又说了几句蒙语,我和赵大有都听不懂,不由面面相觑。半晌才听乌那格轻声道:“阿爸一共只留下六张照片,这是第七张。”   我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小兔崽子混归混,但每次提到父母表情却都相当得认真,显然是非常在意,我轻声道:“你父亲也在杨光最后出事的那艘船上?”   乌那格定定地看着照片,很久都没说话,赵大有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很快皱起眉:“1994年,就在跃进号出海前的半年,小子,你说你出生在舟山,你今年多大?”   乌那格没说话,而我想到那天看到的乌那格的身份证一角,替他答道:“24。”   赵大有喃喃道:“你就是那一年出生的,1994年,你爸妈有你的那一年,你爸还在跟着杨光他们出海,而刚刚港口那个人说,杨光就是在大鱼闹腾的那一年出事的......”   这里头的时间有点绕,我理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想说,杨光的海难和鬼船出事是同一年,中间可能有什么联系,而乌那格的父亲在海难发生时或许还在杨光的船上,同一年他还有了孩子。”   赵大有的神色发冷,他盯着乌那格:“杨光现在可能和鬼船事件有关系,但是杨光的船也只活了他一个,如果你父亲也在船上,带着你回到内蒙的又是谁?”   乌那格原来还一直盯着照片看,听到这儿意识到火烧去了他那里,冷冷道:“只凭这一张照片不能说明他出事的时候我阿爸也在,赵姐,你想表达什么?”   “你不是说吗?杨光的手或许早就不干净了,一群人一同出海,最后说有人在海难里死了,还冠以一些神神叨叨的理由,谁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说杨光船上只剩下他一个,那说谎的人只可能是杨光,但是如果活下来的还不止有他,那你说还有谁在说谎?”   赵大有不甘示弱,似乎想从乌那格这里逼问出些什么。我知道之前乌那格那块玉佩的事情还没说明白,赵大有本身对他就有怀疑,以她的性格眼睛里揉不进沙子,不问清楚将来也会很难合作。   气氛随即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赵大有的脾气我是清楚的,但是乌那格就不一定了,我本想说两句缓和一下,却不想乌那格脸上的表情竟然也冷了下来,冷笑道:“说起骗人这个事,我其实一直有个事情觉得很奇怪,赵姐,之前你说是有人把你打昏了放在鸡心岛上,你是个饵,是为了引人上钩的,我就想,既然这样,早晚你也得死,为什么这个人还很贴心地给你提供了防水包装的物资啊?”   赵大有脸色一僵,乌那格便看着她笑道:“我还没见过这么贴心的坏人,连卫生巾都给你准备了,还有分门别类的食物,都是高热量的,生怕你饿死在岛上,亏了知道是有人要害你,要是不知道,我还以为他是想泡你呢。”   “你!”赵大有眉毛一扬,整个人像是个炮仗一样给乌那格点燃了,上去就要揪乌那格的领子,“找死你可以直说,老子成全你!”   乌那格冷冷看着她笑:“这么低级的谎话别说是我,我估计傻成冯大哥这样都该能看得出来。赵姐,很明显,要不是这个坏人根本不想杀你,要不就是这些东西其实是你自己整理的,也没有人把你放在岛上,而是你自己游上去的,只有因为这样,这些东西外头才会有防水袋,要不你醒来就在岸上了,为什么要防水袋,怕你带着物资跳海啊?”   赵大有作为一个重庆人难得嘴炮落人一头,气得脸都白了,她还没说话,乌那格又抢在她前头说道:“我已经很有诚意了,我说过,我只是想知道那一年海上发生了什么,从小到大我做过无数次这个噩梦,我知道那是海上的事情,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晓得这些,还有为什么会有人给我寄东西把我引到这个地方来。我和你们一样,都只想知道这一切的谜底而已,我能说的都说了,就算我还不够诚实,那我也不是这个地方唯一一个在撒谎的......冯大哥,你可要小心,骗子可不止我一个。”   乌那格看着我说完,赵大有像是忍无可忍,一拳就往乌那格脸上抡去。她身上有赵家人的优良基因,天生得长手长脚几乎像个男生,动作虽然没有章法但也算灵活,我本以为这一下乌那格闪不开,下意识要去提他领子,结果却没想到乌那格动作奇快,当真像只小动物一般灵活,一偏身子就躲了过去:“赵姐,冯大哥说了,说谎的人死了以后要被拔舌头的。”   赵大有冷笑一声:“抱歉我是信奉科学的,不信这种东西。”   两人一边互骂,一边在狭小的屋子里直接追了起来,我以前没想到队伍这么难带,看的一阵头疼,毕竟这地方虽然偏是偏了点,但也保不准会有一两个好事的大婶儿路过,万一给人看到了到时候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我想到这儿直接翻身插进了两个人中间,一边一个提住领子拉开,乌那格给我一拽倒是安分了,但赵大有像是看准了时机,一巴掌推在乌那格脸上,这下弄的小鬼也火了,拼尽全力在我手底下挣扎起来,骂道:“妈的给脸不要脸,老子他妈昨天晚上就应该让冯默去你房间......”   我听了一半就翻了个白眼,没想到这个事儿他还好意思提,为防止他再满嘴跑火车,当即用力在他脖子旁边砍了一下把人弄晕了。这种手刀放在杨光身上我还不敢用,但乌那格这个年纪正是耐操的时候,我像他这么大,我爸天天让我在家里铁树身上练掌法。   乌那格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我松开赵大有,发现她气得直喘气,我叹了口气:“消气了没有大小姐?要不要再踢两下?”   赵大有瞪着我:“他刚刚说什么,什么昨天晚上......”   “火就别烧到我这儿来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做,真把人家家当自己家了?”   我把乌那格从地板上拎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想了想还是问道:“丫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要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到那个岛上去的?” 第25章 。 赵大有的故事2.0   赵大有给我问的一愣:“冯默,你相信他了?”   我摇摇头:“真相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东西,不存在主观的相信或者不相信,而且你向来是个讲理的人,一言不合就揍他,这像你姐,不像你。”   像乌那格这种单纯消费我的同情心是一回事,我顶多觉得是花钱做慈善了,但是我实在不喜欢有人拿我在意的事情来骗我,淡淡道:“明夷走了之后,我答应过你哥,在赵家人有性命危险的时候我一定会来,我明白你担心我不帮你,但是大有,我更讨厌被人骗。”   赵大有脸色一僵,像是有点害怕地倒退一步:“默哥,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摇摇头:“我现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放心,还没到那种地步,不过我也确实有点生气就是了。”   赵大有闻言脸色更差了,抿了抿嘴唇,声音越来越小:“默哥,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哥要知道这么危险不会帮我的,他让你来找我,我只能指望你,刚刚就是......不想让个外人在你面前胡说八道。”   我靠在一边柜子上给她递了一根烟:“我当然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只要你说实话,我陪你们家胡闹也不是第一次了,在陪你闹下去之前,我得知道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赵大有接烟上了火,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你确定你现在.......”   “放心吧,他也不会伤害你,在明夷葬礼上切手指的人是他,就算是条疯狗,他也认可我对赵无妄许下的诺言。”   我抽了口烟,感到嗓子火辣辣的,自从来了舟山,我抽烟的频率都变高了,想到这儿我又叹了口气:“说吧,你到底是怎么上岛的,我猜那个岛上大概也没有别人,我说的对吗?”   赵大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安地吐出口烟,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其实,很早就看出来了,那些人是冲我来的,在船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赵大有深吸口气,又说起他们在船上的第一天,王昊给他们做了一条鱼,赵大有只看了一眼,就发现那条鱼不对劲。   寻常的方脷是咖色的,但王昊捉来的这条颜色却发蓝,从颜色上来说就非常不正常,赵大有身为海洋学者,自然知道这种鲜艳的外表一般来说多见于有毒鱼类,她留了个心眼,虽然当时饭桌上的其他人包括王昊都吃了鱼,但赵大有最终却只是把鱼肉夹进了碗里,悄悄埋在了剩饭底下,一口都没有碰。   前两天都过得相对寻常,在第三天的时候,赵大有听到了朱恒和刘铁龙在说话,两人的脸色都非常阴沉,还提到了诸如“报仇”这种字眼,赵大有想到那个被寄给他的海罐头,当时就有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毕竟对于赵家而言,和海罐头有关的回忆只可能是23年前的那件惨事,赵无涯直到临终都还惦记着自己的两个学生在东海死得不明不白,也觉得对不起陪学生一起出海的渔民,这件事是赵无涯心上过不去的一个坎儿,赵大有作为赵家兄妹三人中最受宠的老幺,从小和爷爷最亲,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朱恒和刘铁龙说话时直勾勾地盯着她,赵大有心觉不妙,当即就动了心思要去查。因为船舱里的厕所没有门,船上的女生要解决生理问题必须要将舱门一起锁上,趁着这个时间,她在所有人的床位上都看了一遍,结果却在林美宣和刘铁龙的枕头底下都找到了同一张老照片,是一张24年前,鬼船跃进号出海前的人员合影,这是跃进号一行7人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张照片,在那之后过了很多个月,当跃进号再出现在港口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艘空无一人的鬼船。   赵大有从小听赵无涯说过无数次跃进号的事,她甚至也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两名科考人员宋丽和孙有为,船长杜冷峰,大副林晔,船员王仁贵、刘军、朱昊,这些人的生死都早已变成了东海上的一个谜,真相早在23年前就已经迷失在了大海中央。   赵大有作为一个学者,心非常细,仔细摸过这些照片之后她发现,林美宣和刘铁龙的照片上头磨损和折痕的地方不一样,这就说明两个人平时拿着照片的时候,关注的地方是不一样的。赵大有仔细拿着手机灯光对着照过,林美宣的照片上大副林晔的人像磨损得比较厉害,而刘铁龙的照片上刘军的部分折痕很多,结合这些人的名字,赵大有当即就有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测。   在船上的所有人,姓氏都可以和当年鬼船受害者里的五名船员一一对应上,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受害者的子女。   赵大有想到这一点,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如果真是她想的这样,那这些人必然是为了找她复仇而来。就像是赵无涯之前天天念叨的那样,如果不是他将这个活儿派下来,跃进号就不会因为追随不详的大鱼墓在海上出事,自然那上头的人也都可以活下来。   他们人在海上,就算是这时候联系赵无妄,对方赶来营救的时间差可能也会要了她的命。赵大有并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她几乎立刻就决定,要准备好逃跑的planB,偷偷开始将一些未来逃生会用上的东西用防水袋打包,然后整理在一起,虽然希望用不上,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这些东西可以救她的命。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随着众人的表现越发古怪,赵大有下定决心要同他们摊牌,在第四天的夜幕降临后,她在准备好潜水服氧气瓶以及逃生包的情况下将所有人喊上了甲板,直接了当地同他们说明了情况。   赵大有并不傻,摊牌的前提是要想到解决办法,她在之前就想好了,要对这些人许下一个承诺,她一定会替赵无涯将23年前的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简单地想要杀了她,来填平心中失去亲人的愤懑。   这样做了她是否能够得救,赵大有不知道,但事情总得一试。那天晚上,甲板上寂静一片,她说完之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隔了许久,王昊冷冷看着她:“你真的可以查出来吗?警察都查不出来,我们还能指望你?”   “我也要给爷爷一个交代。”赵大有道,“爷爷这辈子都惦着这件事,我这次之所以会来,也是因为我想了却他一个心愿。”   在无尽的大海上,似乎只有他们这一艘船,而林美宣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很快竟淌了满脸的眼泪:“我爸,临走前和我妈说,他要赚钱留着给我读书,然后他就再也没回来了......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不管怎么做,他们都不会回来了。”   “那就更要找到一个真相不是吗?”赵大有察觉到所有人的情绪都很不稳定,似乎是因为失眠,又似乎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她小心翼翼道,“我答应你们,一定会将这个事情查清楚,赵家有这个能力查,只要我......”   她话还没说完,船上的电力便一下断了,这些原本就处于极端情绪里的人就像是受了刺激,王昊和刘铁龙甚至立刻就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事情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失控的,断电和那个声音就像是个开关,被人按下去之后,这些人就通通失去了理智。”   赵大有吐出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拧碎,脸上的表情很晦涩:“我跑去无线电呼救,再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疯了。后头的事情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是拿着物资包和救生衣上到甲板上的时候,我看到那边有四具尸体,又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在追着我,情急之下我只能直接跳海,我当时其实不知道那附近有岛,跳海之后担心船上那人会用东西砸我,拼命游了一阵,后头碰到了礁石,我才知道自己得救了。我那时身上只有基本的物资,卫星电话因为拿了会让他们起疑所以没有放进包里,导致我上岛之后联系不上任何人。”   我看着赵大有,发现她罕见得眼眶通红,声音颤抖道:“在游上岛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可能就要死在大海里了,我一直很喜欢海,但那个时候,在黑漆漆的水里真的是太害怕了,我想到我姐,又想到我哥,我如果没了,他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因为这个,我才拼命游上了岸......在遇难的那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不能这个样子,既然没死,就要查明白,我不能让这些人再死的不明不白,就跟23年前他们的父亲一样。如果这一次再不能查清楚,那我们赵家就是害死了两代人,爷爷已经含恨走了,我不能再重蹈覆辙,所以我一定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有任何一点线索我都不能放过。”   她抽了抽鼻子,快速抹掉脸上的眼泪:“我知道默哥你肯定觉得我草木皆兵,因为一张照片咬着这个小子不放确实强词夺理,但是一次性死了一船的人,死在我面前,这个事情有多危险我知道,唯一一个可能知道真相的杨光突然就疯了,杨光疯之前最可疑的人就是乌那格......我哥要是知道这么危险不会让我做的,我能指望的只有你,默哥,你承诺我哥的是只有在我们家人有性命危险的时候才会出手,再加上你家里管得严,我怕如果你发现我做这些是在为别人蹚浑水,你就不会接这个活儿了,所以我......”   “所以在岛上的时候你装成还有其他人,推倒了乌那格,自导自演地和我说,是有人盯上你了,这样的话,你就还有危险,我的任务也就不算结束。”   我叹了口气,将烟掐灭了:“我当时就在想,如果岛上真的还有别人,那在发现我们登岛之后他干的第一件事,绝对不是打草惊蛇地去搞乌那格,而是应该直接把我们的船弄走,这样我们就被困在了岛上,一个杀了一船人的杀人凶手,手法不会这么小儿科,而且,你看到我的样子太平静了,说明在灯塔前头你不是第一次看到我,你在之前就看到我和乌那格上岛了,有什么情绪在那时候也消磨掉了,对吗?”   “我当时没有时间了,我怕你把我直接带回重庆,所以只能想出这个办法,到船上的一路我都在想应该怎么和你交代......我没想到他那么不经推,本来也没想弄伤他的,默哥,你从那个时候就怀疑我了?”赵大有抿着嘴眼圈发红地看我一眼,这才终于有点小姑娘的感觉。   我无奈道:“我哪里敢怀疑你们赵家人啊,我天生就是欠你们家的,只是我本来以为,你早晚会和我说实话,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大小姐,我知道你是看不惯这个小子,但我会让着你,外人可不会。”   “我知道是我操之过急,但是他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还敢大半夜阴你......”   赵大有低下头,我认识她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她委屈成这样,好笑道:“所以你搞这些幺蛾子,赵无妄不知道吗?”   赵大有小声道:“我哪里敢让他知道这么多,要不他肯定绑也把我绑回去。”   “赵明夷以前经常和我说起你,说老赵家不缺钱,但缺有脑子的人,多亏了有你,你爷爷才算是后继有人,拜托你啊,别用这脑子来算计我成吗?”   我看赵大有还是很不安的样子,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你哥把我当免费劳动力,现在你算是给我加活儿了,赵老板,多少给点儿,我也就不计较这么多了。” 第26章 。 争锋   我一边捆着乌那格一边问赵大有:“你一直怀疑他就是因为杨光的事?”   “杨光还有这小子的父母和当年的事情是有关的,你不是说吗,他是被大鱼墓考古队约到这个地方来的,至少说明,这小子的身世和大鱼有关。他说了一些话把杨光直接刺激得发疯,还连着发病两次,这种手法默哥你不觉得熟悉,但是我对我来说,就跟龙女号上的人发疯前一模一样。”   赵大有看着乌那格沉思道:“现在看来,船上的人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海罐头,出现了非常急性的致幻反应,突然断电和船底下的那个抓挠声是一种外界的刺激,诱导他们发病,先下毒,然后通过强刺激促使发疯,这就跟杨光的感觉非常接近。这小子说不定是要灭杨光的口,即使他没有上船,没有直接参与龙女号的屠杀,但是杨光毕竟是因为他才疯的。”   我把乌那格捆好,在我的经验里,这个手刀不可能让人昏太久,尤其是他还年轻,我问道:“所以你觉得,乌那格给杨光下了海罐头?”   赵大有皱着眉:“不好说,但是他又非要缠着我们一起行动,还不惜不择手段地逼你带他入伙.....杨光都说这小子是杀人凶手了,可疑到这种地步总得要查一查吧。”   我无奈道:“那现在怎么办?之前在海上那么逼他了也没讲出点什么,你难不成要对他用老虎凳?还是捆起来弹丁丁啊?”   “要弹你弹。”赵大有白了我一眼,又突然道,“你说他的身份证上真的是内蒙来的,内蒙人,第一次出草原,你觉得他会游泳吗?”   我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赵家人个个都是行动力爆棚,我这边刚把乌那格塞上车,她那边已经联系好小游艇了。赵大有家境殷实,水性又极好,本身有游艇驾驶证也不奇怪,按照她的说法,要不是开渔船需要考单独的证,之前她完全也能开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杨光作为船老大提出自己不上船的时候,赵大有才压根没觉得这是个事儿。   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到赵家人有矿了,赵大有不属于物欲爆棚的那种女孩儿,对买包买鞋都没有爱好,花钱都花在海上,过去每逢学校寒暑假都要去菲律宾潜水,她学校里的工资养不起这个爱好,也因此总有要求赵无妄的时候。   舟山的游艇俱乐部在朱家尖,我开过去的时候太阳已经有点落山了,赵大有从冲进去到拿钥匙出来一共也就花了不到十五分钟,上船的时候她甚至还拎着几瓶啤酒,说是送的,想想也知道估计又是赵无妄打了招呼,也不知道这丫头又找出什么理由诓她哥给她花钱。   暮色将暗,我以前只在007里看人租过游艇,本来还以为这种事这辈子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但现在看来还是因为我没认识足够有钱的朋友。赵大有熟练地驾驶小游艇到了海中央,这个点四周一艘船都没有,现在这个季节,租赁游艇是淡季,比基尼美女都嫌冷,我鼓起勇气问赵大有一个小时多少钱,她拧开一瓶啤酒看我一眼:“两个人头。”   “人头?”   “相亲的两个人头。”赵大有喝了一口啤酒,“我答应赵无妄,回去要去见两个人,我妈对这事儿有点着急,总得应付一下。”   我心想豪门的生活我果然很难想象,去见赵大有的小伙子一定想不到自己是去当秀女的,和她喝完两瓶酒,看太阳掉下去的差不多了,要是再黑,水里的温度就该变得很凉,赵大有抹了一把嘴站起身:“你把他弄出来。”   我生怕她弄过了火:“你行不行啊,这毕竟在海上,他如果真是完全的旱鸭子这就是谋杀。”   “小时候我姐问我,她和赵无妄两个人掉水里了我救哪一个,你现在在问的问题白痴程度和这个差不多。”赵大有看我一眼,“再说他如果真是个旱鸭子,怕死就该说实话,说实话我为什么要搞他?”   我拗不过赵大有,把乌那格提上了甲板,刚刚我听过,他的心跳已经比原来要快了,说明离醒不远,等到船头海风一吹,乌那格眼皮动了动,很快便睁开了眼睛。   “你们.......”他一下还搞不清楚状况,想要起身才发现手脚都被我绑了,乌那格脸色一僵,随即咬牙切齿地瞪着我,“姓冯的你他妈又绑我?老子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了?”   我蹲在旁边看着他,无奈道:“没办法,她是老板,是甲方,是给钱的爸爸。”   乌那格四下看了一圈,意识到我们在大海中央,随即脸色变得更难看:“你们要干什么?我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就对了。”   赵大有根本不和乌那格废话,一下拎着乌那格就让他大半个身子都悬在了海上,又叫我拉紧绳子,乌那格整个重心都在外头,往下一点就是水,脸一下绿了,大骂道:“我跟你们俩他妈有仇啊!老子不都说了,我是来调查我爸妈的事情的,你们还想怎样啊!”   我看得出这个小孩是真的怕水,无奈地看了一眼赵大有:“快问吧,还真是个不会游泳的狐狸,这么搞下去要吓出毛病的。”   赵大有抱着手臂看着他:“你到底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有什么关联?你是怎么逼疯杨光的?”   乌那格几乎破口大骂:“什么叫做我逼疯杨光?老子什么时候动他一根指头了?你要不信问姓冯的,最开始是杨光先来邀请我上船的好不好!他他妈要打劫我,我是受害者。”   赵大有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又把绳子放长了一点,这下基本上乌那格身上的带子已经有一点在海里了,他吓得一动都不敢动,整张脸惨白地看着赵大有:“你这个疯婆子信不信我上岸就叫你被恶鬼缠身不得好死?”   赵大有冷哼一声:“我说了,我信科学不信这个,你就算真是个狐狸精,老子也可以科学地驯养你,你现在要不想做落水狐狸,就和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把杨光逼疯的?你爸妈又是怎么回事?”   乌那格咬了咬牙:“我要是不说你们还真想杀了我?”   我看这么弄下去只怕天黑了都搞不完,手一松,乌那格又往下滑了几厘米,惊得失声惨叫:“我没有逼疯杨光!我那天喊的话是我从小在噩梦里听见的,师父说是我在襁褓时的记忆,平时记不起来,但是会在噩梦里出现,我来就是为了搞清楚这些事情!我爸妈在我一岁的时候就去巴尔虎草原,然后在那里绝食死了!”   乌那格说到最后已经咬牙切齿,我听得皱起眉,自己把自己饿死,这听起来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自杀方法,赵大有继续问道:“杨光疯掉真的和你没有关系?龙女号上的事情呢?”   “长生天在上,我真的不知道那艘船上发生了什么,我要是知道,或者逼疯杨光,立马就让我被九道天雷劈死!”   乌那格喊得声音都哑了,得亏了这个点海上没人,我拽着绳子,能够感觉到这小鬼整个人一直在抖,叹了口气:“行了,到这种地步还不说真是烈士了,让他上来吧。”   赵大有有点失望,但她也看得出乌那格应该没在说谎,无奈之下道:“把他拉起来吧。”   我动手去扯绳子,乌那格给我们这个骚操作气的快疯,一边上来一边骂道:“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姓赵的,我知道他那根手指是为你家里人断的,你信不信我从今天晚上开始,每天晚上都让你看到那个人一遍遍死在你面前!”   赵大有脸一白,乌那格看了个满眼,冷笑道:“我知道是个女孩儿,是你妹妹,还是你姐姐?应该是姐姐吧,不用告诉我是怎么死的,我会有办法知道,或者说你想想要她怎么死?我可以换着来,每天都让你看不一样的。”   小鬼骂得很难听,这个事儿到目前为止确实都是我和赵大有不占理,于是我深吸口气忍着没说话,把他提上来,然而乌那格却还没消气,又跟着转向了我:“怎么,不说话啦?你之前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我刚刚说的是你喜欢的女人是不是?肯为她切手指是真爱,你是不是很想她?你要实在想她我也可以让你再见她,活的死的都.......”   他话还没说完,我只觉得脑子里空白一片,接下来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我的指节发麻,紧跟着一脚就把站在边缘上的乌那格踢了下去。   “冯默!”   赵大有惊叫一声,立马就要脱衣服下海去救人,我拉住她,冷冷道:“急什么,死不了的,我还没见过狐狸游泳呢。”   赵大有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害怕起来:“默哥你......”   乌那格身上穿的衣服厚重,喊了几声救命之后就开始呛水,手指每次要碰到船我就把他踢下去,笑道:“这小子挺天赋异禀,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还是第二次。”   赵大有看着在海里扑腾的乌那格,两次想要直接往水里跳都被我拉住了,她急道:“默哥,再这么下去他会沉下去的.......”   “别急,我看他还有点力气,再问他几个问题。”我蹲下身子看着乌那格,他连呛了几口水,确实在慢慢失去力气,整个人看上去都惨极了。   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明夷的事情的?”   乌那格在海里扑腾不停,艰难地冲我喊:“你......你说你没桃花运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有喜欢的女人,然后看你又那么清心寡欲......和我说话的时候一直摸着那根手指,就知道了,救命!冯大哥,我真的要沉下去了......”   “还有你怎么知道去鸡心岛那一趟要见血?”   “因为很危险.......我,我猜的!错了也可以圆,求你了冯大哥,我真的......我真的不会游泳!”   “杨光的密室呢?”   “我闻的到味道!那个里头的味道和外头不一样,冯......!”   水没过乌那格的口鼻,赵大有惊叫一声,这声音弄得我耳边嗡嗡作响,回过神的时候我背后都被冷汗浸透了,眼看着乌那格越挣扎离船越远,我心里一凉:“丫头快去!”   赵大有甚至都不等我说完就跳进了海里,她身上即使穿着衣服在海里也像条鱼一样灵活,立刻就把乌那格托了起来往船边带,我把小孩拉上来,给按了两下,乌那格吐出一口水,睁开眼浑身发抖地盯着我看:“你......”   我发病但是不会失忆,刚刚做了什么脑子里一清二楚,我叹了口气,想要扶他,又被乌那格一把把手挥开了,他满脸是水,缩到角落警惕万分地盯着我:“你们放我走。”   赵大有也上了船,她有点不确定地看我一眼,我知道她想问什么,摇摇头:“是我,放心。”   我过去很少这么连着发作两次,如今连我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天已经要彻底黑了,赵大有把船开到码头,几乎一靠岸乌那格就直接从船上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跑了,速度非常快,我心知这次他恐怕不会再回来,无奈道:“本来还想请他吃顿饭赔个罪,现在看来是把他彻底弄毛了,希望一会儿警察不会找上门。”   “他看上去像是那种可以谈条件的人,如果真的闹到这一步,就想办法私了。”   赵大有拧着衣服,被冻地原地打了个喷嚏,又坦荡道:“是我急于求成想出这个办法把他弄到海上来的,之前也是我伤了他,到时候警察真找上门了,我会负全责的。” 第27章 。 灾年   我没想到我们和乌那格的联盟最终没能撑满一整天,到晚上就不欢而散了。赵大有回酒店洗澡换了衣服,之后和她哥打了电话,应该也是为之后可能出现的麻烦给赵无妄打预防针,好在我这个病赵家人都知道,赵无妄听完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只问我药带得够不够。   住在舟山的人大多数都会去海鲜大排档吃饭,这个点在酒店餐厅里的人寥寥无几,我从海上回来之后就一直有点头疼,看着点的海鲜和川菜都没什么胃口。赵大有看我这样还以为我是担心乌那格会报警,安慰地给我碗里夹了两块水煮肉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能跑能跳的,又不是上岸就进ICU了,不至于。”   我摇摇头,将肉片放进嘴里,这边的川菜烧得都不怎么走心,就连这样五星级酒店烧出来的味道都好像是白水涮过三遍,我摇摇头:“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小子,他的前科应该比我多,没事不至于会跑到派出所去送人头,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会连着发病两次。”   赵大有看我一眼:“默哥,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不知道,也可能跟那个小兔崽子昨天晚上给我下的药有关系。”   我戳了两下盘子里已经凉了的扇贝,脑子里嗡嗡作响,也提不起兴致吃,频繁发病不是个好兆头,虽然疯狗不会伤害赵家人,但是这不代表他不会伤害别人。   如果再有下一次,可就不一定只是把人踢进海里这么简单了。   像是看出我的不对劲,吃完饭赵大有便让我早点回去休息,我长大之后就很少有过“失控”这种感觉,想来想去,其中应该也有睡眠不足的锅,因此回去之后我也不管能不能睡着,又给自己打了一管镇定剂,闷头就睡。这一觉从晚上八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五点,我起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还是雾蒙蒙的,我打了两套拳,出了一身汗,洗完澡终于感觉有点缓过来,至少这一两天内都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早上八点半,休息足够的我和赵大有去了一趟舟山市档案馆,现在知道了杨光也是在鬼船出事的同年出了海难,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查当年的新闻。赵大有是专业搞学术的,进了档案馆就跟回了家一样,很快便找到1994年的相关记录,上头的标题写得很是耸人听闻:“海上灾年!又一渔船未归!”   “我们国家1998年才开始统一渔船的命名,但是在一些渔业发达的地方,很早就开始统一命名方便管理,1994年的时候杨光那条船就已经有了具体的编号3048,说明它肯定是经由统一管理登记的渔船,这样的船如果出海一直没回来,肯定会引发关注的。”   赵大有一边低头读着报纸上的内容一边小声同我交流,我跟着她的指尖看了一下,大概就是3048出海捕鱼本来三个月左右就该回来,然而却没想到这一去就彻底失去了联系。看时间,3048比跃进号的出海还要早,在94年7月的时候就已经离港,8月底的时候和岸边彻底失去了联系,到了10月还没有回来,同时也没有任何船员和家中联系,等到11月份的时候,3048失踪的事件也终于登了报。   赵大有叹了口气:“95年东海就施行休渔期了,要是再晚一年,或许出不了事。”   赵大有因为赵无涯的关系,对跃进号也很了解,又道:“同年跃进号是9月出港,因为海罐头大多是在秋冬季被打捞出来,当时有我爷爷那边的叮嘱,给他们配的虽然是渔船改造的科考船,但是应该是当时最好的船,按道理是要一直和岸边保持联系的,本来一切顺利,但是在9月中旬的时候,跃进号的无线电坏了,又过了没几天,定位也跟着消失。94年GPS刚刚建成,跃进号的定位并不准确,搜救队去到海上也没能找到船只,谁也想不到,它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鬼船了。”   我在脑子里艰难地理着时间线,而赵大有毕竟是个学者,动作很快地找了纸笔,开始画简易的时间轴:“因为搜救失败,10月份的时候跃进号失联的消息已经在这边传开了,所以报纸在报道3048号的时候,才会用‘又’,还把那一年叫做灾年。”   “同一年失踪的两艘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失联的,一个是八月底,一个是九月中旬,是不是那段时间海上的天气不对?”   “不是,我爷爷查过了,跃进号失联之前海面上有过一场风暴,但是风暴后跃进号还和岸边联系了,失联的时候天气很正常。”   之后赵大有又找了几本存档的老报纸,在94年12月份的报纸上找到了一则消息:“消失数月的渔船归港!6人独活1人!”   这几篇报道里说的渔船就是3048号,报纸上描写3048号在归港时已是完全失去动能的状态,纯粹是漂回了嵊泗列岛附近,经当地核实,船上只剩下一名杨姓渔民,被发现时已经是神志完全溃散的状态,靠吃船舱里的生鱼才活了下来。   赵大有指着报道轻声道:“3048号上没有发现其他5名船员的个人物品,怀疑可能是在船体损坏后,为了减轻负重被杨姓船员抛入海中,经公安部门调查,船上并未发现明显打斗痕迹,也并未发现血迹残留,船只发动机机械故障,捕鱼设备缺损,初步可判断是由海上恶劣天气引发的海难,由于幸存船员的精神状态不宜接受调查,故暂时由舟山第二人民医院收治。”   我心想果然我们怀疑的当年警察叔叔都调查过,杨光就算是真的在海上杀了人估计在船靠岸以前也早就毁灭证据了,再加上海上杀人找不到尸体,以至于最后他还给放回来挖了老婆眼睛。   之后赵大有又草草翻了一下1995年的旧报纸,春天的时候跃进号漂回了沈家门,媒体向来会咋呼,以至于那一天报纸头版头条上就写着鬼船进港几个大字。   经报道,相比于干干净净的3048号,跃进号的状况就要惨烈得多,几乎全船都覆盖着早已干涸的血液,不仅如此,公安部门到现在进行勘察后,还有了一个更让人毛骨悚然的发现。报纸上称,虽然因为船只漂流时间过长,血液样本早已被严重污染,无法做精度很高的检测,但是经由他们初步判断可以得知,跃进号上的血,绝不止来自于一两个人。   我和她出了档案馆已经接近中午,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应该再去找那天那个满口胡诌的老大爷聊聊。他说的东西虽然玄,但是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这些事情在档案馆里找不到官方的记录,但是老百姓是不会忘的,很多历史最终都是以一种非常离奇迷信的民间故事形式流传了下来,只要足够细心,就能从里头分辨出真实的部分。   我和赵大有又去了一趟十里白沙,这一次正是饭点,他们家人还挺多,我远远看到老爷子坐在门口抽闷烟,心想这次得把老太太一起讨好了,进去之后,我和赵大有一人四个菜,跟吃年夜饭一样阔气。很快老板,老板老婆,还有丈母娘都出来了,老太太看我的眼神跟看儿子一样亲,我直接讲我们是来做论文调研的,这一回老太太二话不说,直接把老头从外头揪进来按在椅子上,和我们说尽管聊,要是论文写不好就都赖他。   我照例给老爷子点了牛栏山,又给了黄金叶,老头很快就红光满面了,我问道:“爷爷,这次来我们主要就是想问一下,1994年1995年这两年,你们这边海上是不是出了不少事啊?”   老爷子眯起眼:“94年95年......”   “就是来鬼船出海和回来的那两年。”我提醒他。   “哦哦,那一两年可是大灾年啊。”老爷子反应过来,夸张地嘬了口烟,“94年的时候,我们这边鱼都快给捞空了,很多人都不干这个,跑到其他地方搞什么批发去了,那两年我们在海边讨生活的都不好过。”   赵大有皱眉道:“过度捕捞造成鱼产量锐减,也是因为这个95年的时候才开始有了休渔期,这个事情,应该是本地几个船老大联名提的。”   “没错,就是他们几个搞休渔期,说带鱼苗快给捞没了,95年的时候突然说我们这儿有几个月不能开工,好多人都不适应,毕竟一年有三个月不能捕鱼,那干嘛呢,靠什么吃饭呢?”老爷子摇了摇头,“得亏了我和老太婆还有点积蓄,当时搞了个饭馆,后来慢慢得日子才好过。”   我问道:“这个事儿和大鱼有关系吗?”   “有关,哪能没关系,不就是大鱼给闹腾的嘛,那几年捞不上来鱼,打渔的都越跑越远,都说是大鱼吃不上人,把近海的鱼都吃完了,逼得人要往更远的地方跑,这样它才好吞人。”   老爷子被香烟熏得眯起眼睛,又磕了两下烟灰:“我记得94年,就在休渔期之前,我们这边好多人捞不上鱼,海上还连丢了两艘船。一艘就是那个鬼船,还有一艘一整船人出去,就回来一个,回来之后就疯了,我估计肯定是大鱼,把其他人都吃了,就他运气好点,捡回一条命,但是魂给吞了,脑子就不清楚了。”   赵大有听完老爷子的话,默默在对面翻了个白眼,开始闷头吃饭,我知道这种东西她是不会信的,又问道:“那95年呢,95年因为休渔期情况好转了吗?”   “95年大鱼还是吞了人的,跟着吃饱了,它就走了,我们也都松了口气。”   “吞人?是又有船出事了?”   老爷子抽了口烟:“就在那个鬼船漂回来之后个把月吧,天气热了,政府突然说要搞什么休渔期,被发现出海要罚款,大家就都不敢动了,个个都眼巴巴的,结果就在那个时候,海边又来了一搜船,尖头小渔船,给卡在礁石滩那边了。”   “也是那一年丢的船吗?”   老爷子摇摇头:“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是顶风作案呢,那时候海边大家关系也都不错,没人想着举报,就想着赶紧把船拉上来息事宁人得了。后来几个人在岸边喊,没人回,就有人过去,这一看不得了,那船上也都是血,都臭了,还有个娃娃在血里爬,旁边是个给啃了一半的尸体......当时去看的人差点给吓厥过去,连娃娃都没敢抱回来,报案了之后本来是要把船拉回来的,但谁想到突然又来了台风,等再去拉船的时候,船已经触礁沉了,后头公安局去了人在海上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那个半截尸体,更别说是那个娃娃,你就说这个事儿邪性不邪性?照我说,那半个尸体就是大鱼啃得,旁边那个娃娃,多半是大鱼变的妖怪,后来船一沉,它就遁水游走了,怎么可能还找得到啊。” 第28章 。 碰瓷   我和赵大有从十里白沙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撑得想吐了,赵大有摆着手道:“我操,下次不能再这么吃了,我们家年夜饭都没这么吃的。”   我心想为了套这个话晚上回去恐怕我还得多打一套拳:“还好算是套出来了,看来95年除了鬼船,还有些其他奇怪的事情。”   赵大有撑着腰道:“他说的那个尸体和孩子的事儿听着太扯了,船也没找到,尸体也没有,就空口说书呗,这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来,说不定只是当地人为了增加鬼船的神秘性胡乱说的,当年又是第一次施行休渔期,这些渔民不懂,当然要加一点神鬼之说在里头了。”   我摇头道:“这些东西都不会是空穴来风的,就算百分之九十九是假的,也一定有真的成分在里头,至少说明,那两年的东海都不太平。”   “那两年东海黄海渔业大幅度减产,尤其是所谓的小眼带鱼,都快被捞的灭绝了,好在及时刹车提出了休渔期......这种事对于渔民来说当然就是海上不太平,但是不代表可以拿一些迷信的东西往上套啊,人类自己贪,还往妖怪身上赖?”   赵大有没好气说完,又道:“相比于这个,我倒有个别的猜测,3048和跃进号失联的时间几乎是一致的,所以才会被人怀疑是大鱼作祟,但是乌那格身上的玉佛牌和王昊身上的玉佛牌是一模一样的,如果说这两个人不是一家子,就可能说明了另一件事。”   “什么?”   赵大有脸色凝重:“乌那格身上那块,是从王昊父亲王仁贵那里拿来的。”   “什么?”我一愣,跟着脑子慢慢地转过弯来,“你是说,乌那格的父母上过跃进号......3048和跃进号在海上遇见过?乌那格的父母是从鬼船上直接拿到了那块佛牌,然后传给了他?”   赵大有点头:“也只有这种解释了,最后跃进号上的人全部死光,但是3048号上头,乌那格的父亲和杨光都活了下来,杨光回到3048漂流上岸,乌那格的父亲很有可能坐了跃进号的救生筏,当时鬼船进港的时候,船上有许多东西都不见了,包括简易救生筏,有人猜测是因为遭遇了恶劣天气被刮走了,也有人说是船上有人逃生,但这些逃生的人从未上岸,也再没有人见过这个救生筏了。”   我想了想,如果说赵大有没有看错,王昊的玉佛牌真的和乌那格一模一样,那排除他俩是亲生兄弟,眼下这种思路确实是唯一可以解释通的,再加上杨光看到乌那格的玉佩有那么大的反应,他很有可能想到的不是乌那格,而是这块玉佛牌原来的主人,王仁贵。   我脑中的逻辑渐渐通顺了起来,忍不住道:“有你的啊赵大有,这都能想到,但是如果这些人在海上遇见过,那么事情可就要复杂多了,原来咱们就调查7个人的事儿,现在直接变成了13个人。”   “可惜现在杨光疯了,要不我们还.......”   赵大有话说到一半,忽然离我们不远的码头上传来一阵骚乱,我的耳朵比赵大有要好使,隔得老远就听见人群中有个清亮的男声哭道:“大家帮帮我,我哥和我嫂子,找,找不到了!”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缘分来了到哪儿都能碰上,赵大有看我表情不对,问道:“怎么了?那边在干嘛啊?”   “青天白日狐狸精出来冲kpi了。”我拉了一把赵大有,“走吧,再不走会被人碰瓷的。”   我和赵大有走出不到五米,却听那边又传出哨声,像是有保安来了,骂道:“又是你这个骗子!在这儿骗了几回人了,看我这次不把你逮进派出所里去!”   “大哥,你是不是,认错了?”   “不会认错的!上回你在这儿说要给人算命要坑人家钱,当我是死的吗?我看你哪儿有病啊?啊?年纪轻轻的不学好.......”   我又走了两步,听那边吵得越来越厉害,保安的嗓门明显大过乌那格,而且骂骂咧咧,我想到这小子昨天晚上在船上那副惨兮兮的样子,心下纠结,这个死小孩虽说恶劣,但昨天那一出也确实是我弄过火,搞不好真的会弄死他。   我在原地做了一会儿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拉上赵大有回去,挤进人群的时候保安正拿棍子戳在乌那格鼻子上,显然被气得七窍生烟,而我本打算上去劝架,谁想这时候乌那格转头看到了我,眼泪唰得一下就下来了。   “哥.......你,你和嫂子,走得好快啊!”   赵大有脸一黑,眼看就要发作,我赶紧拉住她,把乌那格扯了过来,假装怒道:“走丢了怪谁啊?都说了,回去之后再带你吃麦当劳买玩具,你怎么就不听呢,万一又叫坏人把你拐走了怎么办?你上次不就差点为了吃的给人家人贩子拐跑了?”   难得一次乌那格给我的即兴发挥搞蒙了,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保安目瞪口呆,连带赵大有也傻了,我见周围人都一副懵逼的表情,抱歉地笑了一下:“抱歉啊各位,我这个弟弟吧.......”   我指了指脑袋,有点难以启齿道:“这个地方,小时候给摔坏了,简单来说就是.......”   “就是个弱智。”赵大有到底是博士生,很快明白过来我的把戏,语气凉凉地替我补充,“我们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都给他拖累的,玩都没得玩还惹出这种乱子来,叫大家看笑话了。”   “怎么说话呢媳妇儿。”我瞪她一眼,“脑瘫,是脑瘫!医生都说了,好歹还有七八岁的智商,又不是傻子,怎么能叫弱智呢,还不是你,刚刚不给他吃洋快餐。”   赵大有也火了:“还不是你说的吗,不能天天给吃那种洋玩意儿,越吃越傻,现在还七八岁,下回不得退化成受精卵啦?”   我余光里瞥了一眼乌那格,小鬼脸都绿了,难得给我怼的哑口无言,而保安虽然明显还对乌那格有怀疑,但也被我们这一出上来先自损八百的戏搞蒙了。我心想碰瓷可以,就不要怕我反碰瓷,眼看周围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我把乌那格拉到手边,不客气地狠狠抽了两下他的屁股:“下次还乱跑!再乱跑我和你嫂子不回来救你!看你怎么办!”   乌那格瞪着我,没想到竟然会有被我反输出的一天,我这时见戏也差不多了,万一被保安识破保不齐我和赵大有也要被当成是骗子团伙里的一员,对围观群众微微欠身:“抱歉啊各位,我们先把他带走了,你看这个残障人士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大家多包涵,多包涵啊。”   我说完立马就把乌那格和赵大有拉走,等到了僻静的地方,乌那格一下子甩开我的手,我以为这小子是炸毛了,笑道:“怎么,你都骗了我多少次了,老子都像爸爸一样把你原谅,还想着碰瓷我?”   赵大有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也是同情心泛滥,农夫和蛇的故事听没听过,你小心这小子到时候不领情,还大半夜来阴你。”   她说完,乌那格却突然拉着我们两个猫着腰走了两步,到了一个避光拐角的地方,轻声道:“其实我刚刚没指望你们来帮我,我搞出乱子来,就是为了让保安把我带走的。”   我一愣:“穷到这种地步了?都要去派出所蹭吃蹭喝了?”   乌那格像只机警的动物,躲在暗处盯着远处的码头:“有人跟踪我,其实我来这边这些天,他们已经不止跟踪过我一次了,如果再不弄出点乱子来,我还真怕要被人拐走卖给富婆了。”   赵大有皱起眉:“跟踪你做什么,你这个小身板论斤称都卖不出几个钱,总不能真想对你用快乐富婆球吧?”   “我不知道,但是那个人还在人群里,我马上指给你们看。”   乌那格紧张地紧盯着远处的码头:“你忘了我也是被人用包裹引过来的吗?寄包裹的地方就在这个码头,有人在那块襁褓里头裹了鱼血,我打开的时候被血洒了一身,当场就昏过去了,多亏了我师父才把我救回来......这个人的本来目的是要杀我,你说他跟踪我做什么?难不成是喜欢我啊?”   我想到我们之前的推测,如果乌那格的玉佩原来的主人是王仁贵,而乌那格的父亲也曾经踏足跃进号,就说明他其实也是鬼船受害者的子女,龙女号整整一船相关人员都被人害死了,现在有人跟踪乌那格,那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始作俑者。   我想到这儿也跟着他一起蹲下身子:“穿什么衣服?男的女的。”   赵大有一愣:“你也相信得太快了吧?真被狐狸精勾了魂了?”   乌那格头也不抬:“赵姐你换位思考一下,冯大哥昨天差点杀了我,我现在宁可和你们待在一起都不自己跑路,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他说完又道:“应该是个女的,步子很轻,我没看清她穿什么衣服,好像是风衣。她离我太近了,之前跟踪我的人从来没走过这么近,我怕她要对我用什么迷药,赶紧搞了刚刚那一出,吸引保安的注意力。”   “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心想乌那格这种药王还有担心别人对他用迷药的时候,按照他说的在港口看了一圈,结果一下就发现在浮桥附近,有个女人正在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习武之人眼睛视野要开阔,所谓明察秋毫,就是最好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起手式,我远远地看到女人的脸,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来舟山这么久,她是继杨光之后第二个我见过看上去像是吸毒一样的人,而且比杨光可怕得多,脸色惨白眼圈深重,乌那格说她脚步很轻一点都不夸张,这个女人就算包着风衣也能看出骨瘦如柴,整个人几乎都瘦脱了像了,在港口站着,简直就像是个大白天走在街上的鬼一样。   ————————————   小狐狸第三次归队啦。   blepKAKA 第31章 。 说谎的人·★   乌那格请我吃饭,怎么看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跟着他出门的时候琢磨着这小子大概要坑我,保不准吃完饭他直接指着我说人贩子,到时候非但可以把我送进号子他还能白捞一顿饭。   我心里满是不好的预感,谁料他却带着我进了肯德基,乌那格很熟练地用手机点餐,同我道:“肯德基的玉米比麦当劳好吃。”   直到他付了钱我都没缓过来,试探道:“小子,你刚刚癫痫发作没什么后遗症吧?我有个朋友,每次请我吃饭重则叫我直接丧命,轻则会让我立马进拘留所,你.......”   “放心吧冯大哥,我真的是请你吃饭,也不会再坑你了,现在要坑你的人不是我。”乌那格把餐盘递给我,自己拿着两只甜筒走向一个靠窗的位置,又笑道,“刚刚在我癫痫发作之前,我都是演的,也没有在跳大神,赵姐说得没错,那个就是我在微博上看到的韩国健身操,我随便改了改,那个东西要是师父看了,估计能直接打死我。”   我过去从没见过乌那格这么诚实,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从他手里接过甜筒:“为什么要这么做?”   乌那格舔着甜筒,一脸狡黠地冲我笑了:“冯大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狐狸看到河里有鸭子,会先抛一些杂草进河里,几次过后鸭子就习惯了有杂草过来,这个时候狐狸再自己用枯草做掩护,潜下水捕猎鸭子。”   我想了想皱起眉:“你是怀疑赵大有?用这一套蒙她?”   乌那格托着腮凑前了一点身子:“赵姐本来就看不起我,装疯卖傻先让她开心开心,她才比较容易上钩嘛......冯大哥,我知道你把她当亲妹子,但是她真的在骗你。”   我看乌那格说的言之凿凿,知道他多半已经有证据了,心里不由一沉:“你看出什么了?”   “冯大哥你都不反驳我一下,看起来你也早有怀疑啦。”   乌那格慢悠悠地吃着冰淇淋,这个小兔崽子精得可怕,我冷笑一声:“以我和赵家人的交情,她就算骗我也能算是家事,没必要和外人讲吧。”   “我猜也是,冯大哥你就是瞧着傻,其实一点不傻。”乌那格笑了笑,抿掉嘴上的冰花,“赵姐那本笔记本里的料看上去可不像是这几天才开始调查的样子,她搞这个事儿搞得可比冯大哥你久多了。”   我就知道这个小鬼要那个信物没安好心,哼道:“你说狐狸要什么信物,就是为了看她手里有什么存货?”   “当然了。”乌那格笑得眯起眼,“我本来还想,她要是不给我实物,我就要再想想办法诓她说出来,谁能想到赵姐实在是太想拆我的台了,竟然真的把东西拿出来。”   “那你看到什么了?”   “这个,我刚刚弄到的。”   乌那格抛过来一个纸团,我打开一看,竟然是从刚刚赵大有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头是关于杨光的一些资料,很明白地写着他也是鬼船受害者,我皱眉:“这也可能是她这两天写的,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冯大哥,你先别急着反驳我,其实你心里也有猜想对吧,赵姐早就知道龙女号上头的人,包括船老大杨光都和鬼船有关系,要不为什么会这么巧呢,她就偏偏租了杨光的船。”乌那格直勾勾地看着我,“杨光和那些跃进号受害者子女本来不该有任何联系,是赵姐把他们强行串在了一起,她本身就是那个不合理的因素,冯大哥你不能因为和她熟就无视这一点。”   乌那格讲出了这么长时间来我心中那种隐约违和感的源头,我内心叹了口气,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沉声道:“继续说。”   乌那格三下五除二吃掉手里的甜筒又拍拍手:“为什么这么巧,赵姐跳海的时候船就刚好停在了岛屿的附近呢,运气这种事情就算是对我们靠信仰生活的人来说都是很玄妙的,事情太巧,非神即妖,只有一种可能可以解释这个事,那就是,赵姐知道船会停在那儿,而且她早早的准备好了那些防水的装备,是因为她知道有可能她会需要跳海逃跑。”   我皱起眉:“为什么........”   乌那格眼珠一转:“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赵姐大概是知道船上可能会发生一些状况的,如果在上船之前她就知道,这一船的人除了她以外都是受害者家属,而她又是当年那场惨案始作俑者的孙女......在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会有防备。”   我只觉得有点头疼,原来在赵大有的说法里,她一直是作为一个不知情的人上船,同船的其他人都是知情者,要报复她,但是如今如果赵大有早就知情,她又为什么要上一艘可能对她不利的船?除非......“除非,她才是那个主动的人。”   我喃喃出声,对面的乌那格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一边吃着薯条一边道:“赵姐其实已经很厉害了,之前在杨光家,我估计她也是怕我再说下去你会猜出来,所以才故意和我打架来分散你的注意力,说一个谎言,去掩盖更大的谎言,这样打一打感情牌,再真假掺半地说一说你就不会深究了。只可惜,这几天我已经发现,赵姐聪明归聪明,但是她真的是个科学家,实在是太看不起算命这些,靠这一点刺激她,她就很容易上钩,再加上,她并不知道她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如果不是这个错误,光靠这页纸,也确实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我越听越是心凉,想到之前在杨光屋子里赵大有小心翼翼的模样,大概是一边揣测我的心思一边在编瞎话,我叹了口气:“什么错误?”   “那块玉佛牌,在背面很不起眼的地方是有名字的,我父母生前让我师父告诉我,这块佛牌绝不能丢,因为它是我的恩人给的,而那个恩人的名字,就刻在背后。”   乌那格说着把玉佛牌摘下来递给我,我对着光仔细看了一会儿,却见在玉佛牌背面用很小的字刻着一个“宋”。   我心里一跳:“这是宋丽的佛牌啊?”   乌那格点点头:“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佛牌肯定不是从一个姓王的人那儿拿来的,我想赵姐之所以要撒这个谎,是因为她早就知道我的父亲上过跃进号,也知道我也是鬼船受害者的家属,为了让冯大哥你怀疑我,帮助她验明我的身份,所以她不得已编造了一个谎言让我身上背上‘嫌疑’,说这个佛牌属于当时在跃进号上的另一个人。”   “......”我没想到赵大有会有这种城府,越来越头痛,“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这件事?”   乌那格笑笑:“我想知道赵姐的立场啊,再说了,我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要调查这件事,也是第一次知道,鬼船上有个女人姓宋。对我来说,我至少得先确定,赵姐不是那个引我来的人吧?冯大哥你用我的立场想想,她带着一船受害者子女出海,结果人家全死了,然后又百般地嫌弃我,你换位思考一下,难道不会觉得她是想弄死我吗?”   我按着太阳穴道:“赵大有可能也觉得,你是把她引过来的人......你们这些人真诚多一点,套路少一点不好吗?”   乌那格哈哈大笑:“不过现在看起来,赵姐似乎也是被人坑了,我和她都是被人坑了才来到这个鬼地方,赵姐虽然嫌弃我,但现在之所以肯带我玩,大概也是意识到我是队友了。”   我叹了口气,这几年我见赵大有见得还是少了,对这个丫头的印象一直还停留在那个在赵明夷葬礼上哇哇大哭的小姑娘上,她本来就很聪明,如果要利用这份聪明来耍心眼的话,赵大有一定是个中好手,这几天我给她找了不少借口,但是许多事情确实说不通。   “冯大哥你也别难过,其实我知道,你早就看出来猫腻了,之前在杨光的屋子你之所以把我打昏是想要给赵姐留个台阶下吧?你和她是一家人,就算是察觉到什么不对,估计也可以让着她,但对我这个外人就不一样了。”   乌那格说着竟然还有点委屈,我这下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原来我是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但谁想到如今乌那格直接把这层纸捅破了,我无奈道:“她这么信奉科学的人,刚刚听了你那通鬼扯居然没立马跳脚,还认真地分析,就说明她认可你说的那种情况,你确实见过宋丽,她早就知道了。”   乌那格给我鼓了两下掌,笑得像只狐狸:“所以说,冯大哥你其实很聪明,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拆赵姐的台,我们三个现在既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就实在没必要再互相套路和折磨了,太浪费精力和时间。我知道,赵姐有她的顾虑,她不跟我说实话是因为不信任我,但是不跟你说实话,大概是因为怕你不帮她......这件事本身还是挺危险的,赵姐也意识到,如果没有你这么一个武林高手压阵,恐怕她一个人搞不来。”   我捏着鼻梁,感觉很累,如果赵大有从头到尾都是知情并且占有主动权的,那么赵无妄就极有可能也知情.......我叹了口气:“你说了这么多,不会是单纯想问我讨个说法吧?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出门碰到的都是你们这种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师父讲,人的命运是很神秘的,有些人你也注定会碰上,不管你怎么躲都没用,到了时候,还是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乌那格托腮搅着杯子里的冰块,沉默了一会儿道:“冯大哥,我知道你肯定还不愿意相信赵姐在骗你,我也不想在一个女孩子身上用你和赵姐之前对我用的那种法子,不过呢,你们把我踢水里了,这个事情,总得多少让我出气吧。”   我就知道这个小兔崽子早晚要报一箭之仇,没好气道:“你想干什么?说话不要绕弯子,我今天走的套路已经超标了。”   “还是冯大哥你爽快。”乌那格用两只颜色很浅的眼睛盯着我,像是在想什么坏主意,很快便笑得露出尖尖的犬齿,“你说什么才能吓到赵姐呢......冯大哥,你演技怎么样?”   ————————————————————   今天用赵姐球票!   历经二十八章,主角团终于快要坦诚相见了。   100天已经过半啦,等到七月就开始日更咯,感谢喜欢大鱼的读者一直给他投票,也谢谢一些朋友帮我卖安利,还要再接再厉呀。    第32章 。 请君入瓮·★   赵大有上门的时候,我的手指已经彻底麻了。   十分钟之前,乌那格非要让我喝一种蒙药,他说的蒙文名字我记不住,但是在我喝下去之后他才告诉我主要的配方其实就是汉人说的洋金花,他上次让我喝的东西里头也有这个,我听得背上汗毛一下起来了:“我操,曼陀罗有毒你不知道啊?”   “毒不死的,我师父以前拿这个东西浸了箭去射兔子,再说了,你不是耐药吗?按道理我就算给你下大补丸你都能自我消化吧?”   乌那格嘿嘿一笑,他说完我便觉得舌头麻了,口水险些流下来,小兔崽子拿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冯大哥你可以啊,这个剂量都可以放倒灰狼了。”   我内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乌那格做这种愚蠢的事,大概是因为我知道赵大有其实并不好骗,我想看看这个丫头的城府到底有多深,为防止给她看出端倪,我就得做一些牺牲。   洋金花在中药里算得上大名鼎鼎,华佗用的麻沸散原形就是这个东西,小时候在我被绑架之后,我爸曾经让我吃了大量的中药调理身体,培养身体的耐药性。乌那格给我用的剂量只能恰到好处地让我感到身体麻痹,但总的来说,如果要强行站起来也不是不行。   乌那格很有良心地把我扶到床上,关切道:“冯大哥你嘴巴闭牢一点,我怕你一会儿舌头掉出来,可不要表现得比我还像变态。”   “听起来你怎么好像挺期待的。”   我凉凉看他一眼,说话开始口齿不清,并且渐渐感到麻痹扩散到全身。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有数,这个药在我这儿撑不过半个小时,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也还是在掌心里放了一根牙签。这招是我爸教我的,如果真中了什么下三滥的东西可以唤回神志也能当做武器用。   我说完后不久,赵大有便敲门了,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冯默你搞什么,给我打电话打这么多次一个字不说!是不是给人仙人跳啦?”   乌那格冲我挑了一下眉毛,紧接着他整张脸的感觉都变了,嘴角的笑容都变得邪气起来,我看得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就乌那格这个长相和演技,去参加个选秀绝对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要站c位,周围方圆百里别说站不下第二个人,连只鸟都他妈飞不进去。   乌那格把门拉开的一瞬间就把赵大有扯了进来,从我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赵大有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而后就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乌那格道:“冯默的命也在我手上,姐姐,你最好老实一点,我都杀了一船人了,也不差你一个。”   乌那格的嗓子非常神奇,他虽然已经24岁了,但声线却像是男生还没有变声时的那个状态,可以任由他揉捏,最夸张的时候甚至可以吊成女生的嗓子。此时我听他压低声音说话,和平时的感觉截然不同,极为凶悍,赵大有也不知道是被他怎么了,几乎一下子就哑了火。   门口传来锁门的声音,紧跟着乌那格把赵大有拉了过来,我看见她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我,赵大有叫乌那格用一把很短的匕首抵着,看到我瘫在床上脸色一变:“你他妈把他怎么了!”   我心中叹气,心想就现在这个状况搞得像是乌那格要当着赵大有面糟蹋我一样,但是戏都开场了,我只能配合地挣扎了一下,药性再加上演技,就非常像是半瘫痪,赵大有看得脸色发白,我捋了一下发麻的舌头,艰难道:“这小子.......暗算我。”   乌那格冷笑:“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赵姐,你的保镖已经没了,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在船上放你跑了,现在这么一起解决掉也好......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在重庆?”   “你敢去找我哥!”赵大有瞪了乌那格一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到底是什么人,赵姐你不知道?”乌那格笑起来,“就是你家搞得那个什么研究,把我父母都害死了,冤有头债有主,我难道不该找你吗?”   赵大有沉默着没说话,她转过头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冷笑:“好啊,你们俩现在都开始一起演戏骗我了,你不是晕血吗,晕血你怎么杀人?冯默,这小子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会背叛我哥去帮外人?”   我心里一凉,根本不知道赵大有是怎么看出来的,也还好我现在身上还是麻的,做不出什么表情来,只能挣扎了一下,很快又倒回了枕头上,而乌那格竟像是一点都不慌,闻言竟然直接收了刀,走到床边冷笑:“演戏?可以啊赵小姐,我先宰了你的保镖,我给你时间跑。”   他一说我心里就有种极度不详的预感,然而乌那格的动作更快,抬手一刀就插在了我两腿之间的床铺上。他的动作突然,赵大有给吓得惊叫起来,而我他妈这辈子连偷桃都没被偷过几次,就更别说是这种提刀上门,我给惊出了一身冷汗,牙签插进了手掌心里,得亏了控制住才没有直接跳起来。   这个死小子肯定是故意的。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乌那格一定要我喝那个药,要换了平时,他这么来一下早在起手的时候我就会条件反射把他的手腕踢断,是这个东西麻痹了我的神经,让身体的反应也比平时要慢一拍,弄成现在这种状况,他不但是要报复赵大有,更要报复我。乌那格冷笑:“晕血这个事情很好演的冯小姐,你可以赌赌看,你要是跑,我立马就宰了他,我告诉你杀人比杀只羊难不了多少,都是割开脖子放血的事儿。”   乌那格说着,拿刀在我的脸上拍了拍,像是个强抢民女的恶霸一样,赵大有这下脸终于全白了,在原地捏着拳头一动不动:“你到底要干什么?”   乌那格拿着刀在我鼻尖上来回地刮,慢条斯理道:“怎么不跑啊赵小姐,他就是个保镖,犯不着你为他去死。”   我没想到乌那格居然还来这套,心里有点来火,这种事情最经不起考验,就算这时候赵大有直接走了我也不应该怪她,但是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我们之间也一定会出问题。   我咬咬牙,有点不太想演了,将牙签又往手心里刺了一点,想借着疼痛恢复肌肉的知觉,然而这时赵大有却坚定地摇摇头:“你他妈少废话,到底要干什么?我不可能丢下他走的,你还是赶紧开条件吧......特意搞这一出,你应该没想着立刻弄死我们,到底想要什么?”   我看着赵大有满脸坚定,心想赵家人虽然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但还好骨子里都不是混蛋,比我以前那些只认钱的主顾要强得多,而乌那格闻言冷笑:“我该说你是重情重义呢,还是因为你还有事情必须要利用他来做,所以不能让他死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赵大有冷冷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杀那些船上的人?你从哪儿知道我找到这些人的?”   我意识到赵大有已经开始说漏嘴,乌那格反应很快,立刻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你找上杨光的时候我就盯上你了,怪只能怪你非要把这些人凑到一块儿去,实在是太扎眼了点。”   “我不知道那对内蒙夫妻的孩子能活,要是知道,我也会去找你......我这次来想知道的只是二十多年前的真相,这个事情不可能一直是悬案,只有查出来了,才能还给你们的父辈一个迟到的公道,对你,对龙女号上那些人都是一样。”   赵大有叹气:“你究竟为什么要杀他们,这些人的父辈和你的父母应该无冤无仇才对,更何况你的父母都是活下来的人,你杀掉的这些受害者子女,他们的父亲甚至没能活下来。”   四肢的麻痹感都在渐渐地消退,我在床上一动不动,又听乌那格道:“那又怎么样,我的父母还是死了,而且死得也很惨,要不是因为那件事,他们直到现在都该活着!”   赵大有皱眉:“如果跃进号没有遇到3048,所有人的命运都会发生改变,或许我爷爷的这次研究真的对不起你们家,但是杀人解决不了问题,你给我寄包裹难道不就是希望我能解决这件事吗?还是说,你原本只想杀了我,压根没想到我会将所有人聚在一起,而这正合你意?你也是故意放我上岛让我引其他人过来的?”   赵大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如果早知道你会对这些人下手,我或许就不该弄这件事......我本来还以为,至少鬼船受害者的子女都想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真相或许在你们身上,如果找到海罐头,就可以让这件事有个结果。”   我越听越不对劲,按照现在赵大有的意思,她其实也不知道海罐头是谁寄给她,但是龙女号上的人这些人却都是她找来的......这整件事的性质至此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乌那格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所以说,当年其实我的父母都上了船,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之前我说我见过宋丽,你才一点都不奇怪。”   赵大有一愣,她原本绷得太紧,如今给弄得僵在了原地,乌那格看她那个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然后重重喘息了口气:“还不错,赵姐,中间诈我们那一下都快吓到我了,还好我对自己和冯大哥的演技都有自信......也不能再演下去了,冯大哥的血味儿好重。”   “你们......”赵大有反应过来,脸渐渐黑了。   我张开手掌,将掌心包着的血还有牙签丢掉,艰难地撑起身子,舌头却还有点麻,只能很轻地说话:“大有,如果不来这一出,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赵大有睁大眼看着我,好像又变成那个明夷葬礼上不知所措的小姑娘:“默哥,你真的.......”   “我原本只是想看看,你为了骗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苦笑着摇摇头,用纸巾细细地将每根指缝里的血迹擦掉,事到如今我已经完全想明白了,为什么上了岛之后赵大有面对我能那么平静,我原本只以为是他们家的情绪控制能力好,又在算计着要我帮她,但现在看来,这件事属于更大计划的一部分,她不是没有情绪,甚至也不是因为看到我和乌那格上岛发泄掉了情绪,只是早在见到我之前,她就和她哥有过联系。   这件事不是她在算计我,而是她和赵无妄一起在算计我。   我淡淡道:“其实从一开始,赵无妄就是知道的吧......他找我过来,也压根不是为了找你和救你,而是在早知道你还活着并且没事的情况下,把我送过来给你当打手,我说得对吗?” 第33章 。 赵大有的故事 3.0·★   房间里沉默很久,最后还是乌那格先开口道:“气氛这么凝重,二位要不要抽根烟?”   我现在想到赵家这摊子事儿简直头疼,自从来了舟山我每天要打电话回家应付我爸妈,就这样还被人骗得团团转,我捏了捏鼻梁:“看来我下次还是得夹生一点,不能什么活儿都接,要不可真是给人卖了还给数钱,碰到一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我连怎么死不知道。”   “默哥......”赵大有脸色苍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地走到我面前,轻声道,“默哥,你还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吗?”   “你这个厚脸皮是跟你哥学来的?”我冷笑一声,“我本来只当你是有什么线索没有告诉我,现在搞了半天,你就他妈是纯粹把我当个工具人!赵大有,我冯默确实是对不起你姐姐,她是为我死的,我欠她,但是这不代表你们赵家可以想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越想越气,乌那格识相地默默地缩到旁边去不说话了,赵大有脸色愈发难看,我实在是懒得再多说,起身要走,结果赵大有却一下子死死地拉住了我的胳膊:“默哥,我们找你,是因为这件事可能极度危险,我爷爷以前一直怀疑,当年发生在跃进号的事情,可能和海外的非法盗捞有关系,海罐头毕竟是国家级的文物......”   “我管它和什么有关系,我现在不想掺和这个事。”   我想走才发现现在我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这个事儿咱们明天再聊,让我早点歇歇,冷静一下脑子,免得干出什么冲动的事。”   “默哥!”赵大有抱着我的胳膊,这下子眼眶都红了,“你再相信我一次,爷爷生前的心结,我,我姐,我哥都知道,如果我姐碰到这样的事情她也一定会.......”   “你还敢跟我提你姐!”   我想到最后赵明夷躺在我怀里奄奄一息的样子,一股怒气冲上脑子,一把捏住了她的脸:“你知不知道你姐临死前对我说什么,她让我照看好你们!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承诺你哥,只要你们家人有性命危险我就一定会来,这是你姐姐临死前拜托我的事情,你现在自己搅合进这样的浑水里,还好意思跟我提你姐姐?”   印象里我过去也从未真正对赵家人发过火,赵大有怔怔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泪很快流了我满手,我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嗡嗡直响,知道这么下去不行,只怕又是要发病了,我松开她深吸了口气:“你们走吧,就算要我再帮你也不该这个时候开口,要有点基本的谈判概念。”   “默哥!我什么都跟你说!你再信我一次,我什么都跟你说......”赵大有彻底慌了,死死拉着我求道,“大多数事情我都没有说谎,我和我哥把他们找来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但是我们找的人都死了,有人不想让我们查!赵家和鬼船的渊源很深,当年在鬼船进港之后,我爷爷也在港口!就是因为......就是因为他直接看到了船上的惨况,所以他才会落下心病,被这件事情折磨了一辈子,直到死都没有解脱。”   “你爷爷也在?”   这下连乌那格都抬起头来看着这边,皱眉道:“这么说,鬼船当时的情况,其实你应该知道的很清楚?”   “鬼船当时的情况,就跟外头说的一样。”赵大有明显把我生气这笔账算在了乌那格身上,抹着眼泪狠狠剐了他一眼,“满船都是血,上头一个人都没有,我爷爷在跃进号失踪之后就一直很自责,从四川赶来舟山守着,当时鬼船进港他不顾阻拦上去,找遍了船舱都没能找到半个人,但是,他找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   “一本日记。”   赵大有急道:“这是我唯一比你们多知道的东西,就是这本日记,它是我爷爷的得意门生宋丽写的,爷爷当时把日记带了下来,直到死都还拿在手上,说他没有颜面去见他这两个学生。”   我稍微想一下就明白了:“既然有宋丽的日记,就说明你早就知道3048的人上过跃进号是不是?在来之前就知道。”   “没错,我早就知道。”赵大有咬牙点头,“那本日记里并没有透露出跃进号的结局,但是我知道3048号的人上过跃进号,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选择杨光的船。我知道他是3048号的幸存者,我本来想邀请他一起上船,去找海罐头,还原当年的真相,但是杨光留下的心病太严重了,加上我和我哥简单调查过,知道他还有前科,觉得可能是个隐患就没有坚持这件事......我也是来到这儿之后才知道,原来他的前科就是把他老婆眼睛挖了。”   我深吸口气,狠狠闭了闭眼将火气压下去:“所以,这个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我告诉你赵大有你要是再敢骗我.......”   “我以我姐的名义发誓,我绝不会再骗你了。”   赵大有见我终于肯听她说了,忐忑地放开我:“在船上的事情基本上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只不过,除了我以外,他们所有人彼此其实都不怎么熟,我和我哥查了他们的背景,找到这些人将他们聚到一起,提出我们要回到海上去调查真相。他们大多都是生长在海边的人,水性都极好,也可以帮忙做一些事.......我们在这个时节去海上,就是去找海罐头的。”   我问道:“所以说你为什么要准备那些逃生的装备?”   赵大有深吸口气:“人心隔肚皮,这是我哥教我的,尤其是在海上这样的环境里就更是不得不防。那些东西其实是我哥让我准备的,他说,和你一张桌子上吃火锅的人可能表面上给你夹菜,心里却想着要把你按进火锅汤里,这些都是很寻常的,总要给自己留后手。”   我就知道赵大有这种城府多半是跟赵无妄学的,皱起眉:“既然这些人都是你找的,为什么他们还会突然发疯?你不知道原因?”   赵大有垂下眼,很忐忑地捏着衣角:“这一部分我没有骗你,我一开始也觉得我哥是想得太多,他在所有过去曾经打捞出来过海罐头的位置里找了一条航线,下海的地方也都是他陪着我一起定下的。舟山是千岛之城,我哥定下的这些位置都离海岛很近,他说,白天的时候相对好些,但是晚上如果要睡觉,船必须要停在离岛很近的位置,而且每天下海之前都要检查至少三遍装备,以免出意外。”   赵大有又再一次同我们说起在船上发生的事:“上了船之后我一直按照我哥说的来执行,还觉得他太小题大做了,而一开始王昊拿了那条颜色奇怪的方脷给我们,我当时是因为没见过所以不敢吃,我当时完全没想到这鱼可能和海罐头有关系......但是随着时间过去,他们的表现越来越奇怪,我怎么想他们都是在上船之后才中毒的,主要的症状就是失眠和情绪化,白天几乎所有人都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太奇怪了,我后来就觉得,可能是他们吃的鱼有问题。”   “你发现了?”   “我发现了,但已经来不及了。”赵大有回忆起那一晚的事情,脸色苍白,“那天晚上我把他们叫到甲板上,其实就是想同他们说这个事,我对海罐头的了解没有这么多,也不知道它到底会因为什么样的刺激而发作,因此在船被断电并且船底下传来声音的时候,我完全没想到这居然就是引线。常年生活在海边的人都听说过海鬼的传说,对我来说我并不会有什么联想,但是对他们来说不一样,那个声音就像是个开关,这些人听到立刻就有了超自然的联想,接下来就是自己吓自己,在海罐头的影响下,人就直接陷入了癫狂,后头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看到他们死了,紧跟着就跳了海。”   乌那格问道:“所以你当时确定,所有人都在甲板上?”   赵大有点头:“我确定,所有人都在甲板上,切断电源的人不可能在这些人当中,也不是王昊,我想王昊之所以会烧那条鱼,多半也是毫不知情它本身具有毒性。我之前一直非常怀疑是杨光做的,但现在看杨光的下场,他也很像是被人下了海罐头才会突然发疯,发疯的诱因就是那块佛牌,背后利用他的人到底是谁,我现在全无头绪。”   赵大有皱着眉道:“但是又为什么这些人会自相残杀呢?海罐头只是让人发疯,不会让人想杀人,一定还有什么别的诱因我们没发现。”   我试着冷静了一下:“你上了岛之后联系过你哥?”   赵大有犹豫地看我一眼,小心道:“我哥过不来,但是不放心我,所以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把卫星电话绑在身上,后头我上了岛之后联系上了我哥,我哥让我等你来,还说如果你在三天之内无法找到鸡心岛,他就会适当给你更多的线索让你找到我,因为如果上来就确定了我没事,后头的事情你可能就不会帮忙了。这件事我们没有其他可以信得过的人,我其实也没想到,后头默哥你在识破之后还会帮我......”   我一听这意思,赵无妄就是很清楚如果是太危险和出格的活儿我根本不会接,所以才用这种方法套路我,因为只有他们家人有性命危险我才可能无条件地来,我越想越来火,没好气道:“所以到底是谁给你从这边寄的东西?这个不会也是自导自演吧。”   赵大有摇摇头,神色黯淡下来:“我们一直以为是鬼船知情人寄的,因为那个海罐头里放着两张字条,其中一张上头写着,一切真相都在他们身上,虽然没有写清楚,但我和我哥都觉得指的应该是和那场灾祸有关的人,这也是我们最初去寻找鬼船受害者家属的原因,因为那张字条是个线索。默哥,我和我哥都不想害死这些人,出了事就更不可能这么算了......”   我现在再听她提赵无妄,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之前在重庆,我看赵无妄那副样子还以为他们赵家人终于有一个从良了,知道要关上门来好好过日子,不到处乱跑。谁能想到赵无妄这个狗东西居然还是演的,非但让赵大有涉险,他还有脸不跟来,叫我这个冤大头来当保镖。   我看赵大有哭得两眼通红,越发火冒三丈,骂道:“赵无妄可以啊,背地里搞七捻三,没了一个妹妹,还敢让你搞这种事?我看他他妈是脑子里进火锅底料了!赵大有,你现在立马给你哥打电话,今天他妈不把这个傻逼头骂通,老子就不姓封!”   ——————————   全文最后一个字不是错字。 第34章 。 原地爆炸·★   “你不是......本来就不姓封吗?”   乌那格在旁边插嘴,我和赵大有此时双双都在原地爆炸的边缘,几乎是异口同声:“闭嘴!”   “赶紧打电话!”   我一脑门子邪火实在不知道往哪儿发,催促了几遍赵大有,她终于慢吞吞地拨了赵无妄的手机,前头还被逼要听一段赵家码头的广告彩铃,说什么鸭血买一送一,双十一优惠满300减20,我越听火越大,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把人打一顿。   “喂,大有啊,是不是没钱啦?我晚点给你支付宝打过去。”   赵无妄接起来第一句就是这个,我听他那边人声鼎沸,像是在应酬,冷笑一声:“赵无妄,你开个扬声器。”   “冯默?怎么,是不是馋火锅了?”赵无妄还笑嘻嘻的,简直火上浇油。   “你开了扬声器没有?”   “开了。”   我深吸口气,对着电话吼道:“倷个杀千刀个,老子要是在重庆,现在就该把你的脑袋按进火锅里,当他妈猪脑子涮!”   从小学武有一点好,气沉丹田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一定比别人大,就算是苏州话这种很难吵出气势的方言,从小在我爸嘴里都能说出东北话的感觉。我这么吼了一嗓子,房间隔壁的人立马锤了一下墙:“声音小点,办事呢!”   赵无妄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感觉像是有人给吓得跳起来,他连说了好几声对不住,紧跟着就到了某个安静些的地方,骂道:“冯默你搞锤子,老子在陪客人吃饭,吃错药了?”   我翻了个白眼:“赵无妄骗老子好玩是吧?你妹妹一个人去干这么危险的事,你他妈还有心情在重庆陪人吃饭?钱重要还是你妹妹重要?”   赵无妄沉默了两秒,意识到我的火气是从哪儿来的,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我要是看不出来你就打算一直把老子当工具人用是不是?”我给气笑了,“可以啊赵无妄,老子和你们家那点交情,你都打算用来使唤我了,算盘打得挺好,把我都算计进去了。”   “冯默你先冷静点。”赵无妄像是点了根烟,“我没有完全骗你,我是真的过不来,我妈现在还在医院里,这个事情要是我能去,我也不会让你去帮大有。”   我冷笑一声,心想现在听他们姓赵的讲话都得站到五百米开外听去:“你可别再哭惨了,老子的同情心是有限度的,在舟山这边已经给你妹妹用的差不多了。”   赵大有在旁边惨兮兮地抹泪,乌那格给她递了一根烟之后又来给我递,我走到阳台上抽了一口:“赵无妄,老子当年答应赵明夷的是让你们两个活着,不是陪着你们作死,你最好现在就给老子解释清楚,要不我明天就回苏州而且还不带退你半毛钱。”   赵无妄这一次沉默了很久,最后低声道:“你知道我妈是怎么病的?”   我冷笑:“不会吧,又要打这张牌来蒙我?有没有点新花样啊?”   “你以为我会拿我妈的事来打胡乱说?大有没和你说?”   赵无妄的声音也不客气起来,我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远处漆黑的大海冷冷道:“然后呢?”   “一个月之前,收到海罐头的并不是大有,而是我们家的老房子。爷爷过世之后,奶奶就一个人住,老太太去年摔坏了腿,我妈就搬了过去,帮着照顾奶奶。当时那只海罐头是直接寄去老房子的,收件人写着老爷子的名字,爷爷走了之后,奶奶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我妈就想打开来先看下是什么,免得到时候让奶奶伤心。”   我听到这儿火气终于下来一点,老太太我在赵明夷的葬礼上是见过的,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候应该是个极其知书达理的人。老太太一辈子过得都很苦,老爷子去的早,唯一的儿子又失踪了,还好儿媳妇极其精明能干,好不容易将三个孩子拉扯大,然而赵明夷又因为意外去世.......在葬礼上,我本来已经做好了要给老太太下跪的准备,让我没想到的是,老太太从头到尾和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是你的错。   我冷静了一点:“寄东西来的人说不定都不知道老爷子已经去世了,如果他真的是来找你们家寻仇的话。”   赵无妄淡淡道:“我妈打开了那个包裹,那人在海罐头里放了一袋鱼血,打开的时候浇了我妈一身,里头还有两张字条,其中一张上写着‘一切真相都在他们身上’,另一张上写着‘血债血偿’。我妈这两年年纪也大了,在明夷走了之后,她其实也落下了心病,当时心脏就出了点问题,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奶奶还抱着我哭了很久,说这是老爷子留下的孽债,明夷走了,我爸不见了,剩下的也早晚会找上门来。”   我皱起眉,在包裹里放鱼血这种做法,和乌那格的那个包裹一模一样,赵无妄冷冷道:“我不知道找上门来的是谁,但对方都已经欺负到我妈和老太太头上来了,我不可能放着不管。本来想要和大有直接去舟山的,但是我妈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我爸失踪了这么久,她不愿意叫我和大有再涉足这种事,我害怕刺激到她,实在没办法,才只能让大有一个人去,她平时回家回得少,不露面也没事,而我留在重庆这边照顾我妈和奶奶。”   赵无妄语气异常冰冷,我听出他话里的怒火,心中叹了口气,赵家和我的关系实在是过于特殊。当年我是该保护赵明夷的人,她最终却为我而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是害死她的凶手,而在赵明夷走后,赵家人并没有把我当做仇人,我甚至还和他们一起吃过年夜饭,明明是我夺走了赵无妄挚爱的妹妹还有赵大有最亲近的姐姐,但在我断了那根手指之后,他们也从未拿赵明夷的死逼迫我做过任何事情。   说到底,我就是拿他们家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道:“那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   “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赵无妄淡淡道,“你是在温室里被养大的,甚至做任何出格的事情都要给自己找一个生病的理由,我要是和你说了,我怕你非但不敢接,还会阻拦我和大有,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不能赌。”   我心想老子好不容易火灭了你他妈还来人身攻击就说不过去了,没好气道:“犯不着用激将法,我想不想帮这个忙都是我的事。”   赵无妄冷冷道:“我没在激将,封默你自己想想,你练了一身绝世武功有什么用?你连个在街上见义勇为的机会都没有。我告诉你,你的那个病他妈根本就不是病,那就是给你家里头憋出来的!你以为你的脾气真得很好吗?你发病之后难道就不是你了吗?这件事明夷很早就看出来了,她想让你走出来,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赵无妄你他妈找骂是吧?”我觉得我就算脾气再好到这时候也差不多该爆炸了,用力一掌拍在栏杆上,“你他妈骗我就算了,现在还要甩锅给我家里头,你们赵家人脸都这么大?”   赵无妄道:“我确实骗了你,是我和大有对不住你,你是我们唯一信的过的,叫你来,只是想要多一重查出真相的保障,并不想让你有任何危险,我和大有都很清楚,只有你好好活着,明夷才不算白死。封默,你回想一下,大有同你在舟山这么久,她虽然没和你说实话,但她有把你往火坑里推吗?她有没有为你出头,又有没有和你说过,她揽的事她会负全责?”   我一时哑然,想到之前我发病把乌那格踹下船,赵大有似乎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而她对乌那格的敌意,有一半也来自于这小子半夜暗算我。赵无妄冷冷道:“本来我和大有也没打算一直骗你,因为大有不像我,你应该了解她,让她做这样的事情很为难,所以我和她已经说好要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你真相。这件事之后你想要什么道歉,我都可以给你,但是姓封的我告诉你,你要是觉得,明夷用她的命把你换回来,在死前让你做的就是让我和大有变成和你一样怕事的人,那他妈明夷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我脑子一热:“你......”   赵无妄道:“这次的事儿你要是愿意帮下去你就帮,你要是不愿意帮趁早给我回电话,你这个样子也帮不上大有的忙,我不如自己来,道歉和补偿我之后会给你。但是有一点,姓封的你跟我吵架可以,骗你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大有并不愿意做,有什么冲我来,要让我知道你欺负我妹妹,你就他妈死定了。”   赵无妄说完,竟然干净利落地就把电话给挂了,我一口大气卡在胸口,气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原地转了几圈之后,我用了七成力,一下将护栏打得凹下去一个坑,指节上的疼痛往回传,我浑身都是冷的。   “没事吧,冯大哥?”乌那格听到声音,狗狗祟祟地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看我脸色不对,只敢站在两米开外看着我,“那个,杀人犯法,你还要不要烟.......”   “不用,我怕我现在碰到明火会爆炸。”   我抓了一把头发,已经有很久没碰到这么让我生气的事情了,我一直以为我从小到大被我爸弄得脾气已经很佛,但没想到一碰到赵家人就是分分钟原地爆炸。我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吹了快五分钟的风我都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这不是因为赵大有骗我,甚至也不是因为赵无妄骂我,而是因为这一次我隐约感到他可能讲得是对的。   我小时候第一次癔症发作,是被绑架之后不久,我爸刚开始让所有人都叫我冯默而不是封默,我那时候刚上五年级,身子还没完全长开,坐在教室第一排,班上许多人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改名,编了笑话说算命的说我改名了才能长高,然后就越传越开。   在学校里这种事情很常见,我一开始也没觉得自己很在意,直到有一天上体育课,我像是完全失去理智,当着老师的面将始作俑者打了。期间我的脑子非常混乱,到最后被打的人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的鼻梁骨完全断裂,两个手指和小腿骨折,后来甚至直接休学了。   在当时,这个事情一度给我家里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据说赔钱就赔了好大一笔,最后还是找我爸以前的一个老客户帮忙才给平息下来。回家之后我爸罚我在梅花桩上蹲了一个星期的马步,后来还是我妈看不下去,说我没道理会突然把人打成这样,带我去看了个医生。   由于我根本讲不清楚当时的事情,记忆都是混乱的,说话颠来倒去,最后医生认定我肯定是脑子里出了什么问题,再后来,这样的情况又发生了第二次和第三次,医生知道了我小时候给人绑架过还差点死掉的事,坚定地认为这是一种癔症,是因为小时候那场事故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我就这么给确诊了。   随着我长大,这个病的发作次数其实已经越来越少了,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赵明夷的死,那一年在无人区,我差点徒手将三个偷猎贩子直接打死,后来还是被赶来的其他志愿者拉住才没酿成大错,那次的事闹得很大,最后也是赵家帮我私了才解决。   “你发病之后难道就不是你了吗?”   赵无妄的话回响在我耳边,我感到指尖发麻,在过去这是一种发病的前兆,然而这次我等了一会儿,却是什么都没有,不但如此,甚至我原来濒临爆炸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我有些吃惊,疯狗已经陪伴了我二十年,我也从未质疑过它,但就在眼下我却发现,它竟然是可以被控制的。   ————————————   老冯这个病之后还会有进一步解释。   那本日记很快就会看,这个文勾心斗角的部分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解密了。 第35章 。 宋丽的日记本·★   我吹了一会儿冷风,回到室内发现赵大有一脸忐忑地看着我,赵无妄有一点没说错,赵大有的性格过刚易折,而且因为常年在学校里,很多时候就像是个小孩儿一样,确实并不适合做这种骗人的地下工作。   我看她脸上还挂着泪珠,知道以她的处境无论是帮我或者帮赵无妄说话都很难,心里剩下的火气消了一半,给她递了纸巾:“你哥真行,放心你一个人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现在不是特别想和他打电话,你一会儿发个微信叫他不要过来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来都来了,未免你哥到时候觉得我是个怂包,我会陪你把这个事情查完的。”   赵大有吸了一下鼻子:“谢谢你默哥,你,你不生气了吧?”   “跟你哥吵完架煤气罐都他妈该熄火了。”   “不是,我是说......”   我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又感慨她相比于赵明夷和赵无妄还是嫩了点,我得的这个“病”,恐怕很早以前就只有赵大有一个人还相信了,摇摇头道:“没事,现在不会失控的,你哥虽然是个混蛋,但有一点说的没错,我可能就是憋狠了,偶尔找个人发泄一下就什么事都没有。”   “冯大哥,你要是感觉没好透再出去打套拳再进来吧?”   乌那格难得在旁边乖巧得像是个小动物,要不说我都想不起来这个事是他挑的,我翻了个白眼:“你少在那儿得了便宜还卖乖,刚刚对我扎刀子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既然说要把这事儿管到底我就会管到底,刚刚赵无妄都和我说了,他们收的那只海罐头的情况和你差不多,里头也有鱼血,肯定是一个人寄的。”   我说完又摸了一把赵大有的头:“行了,都这种时候你还死撑什么?结果还是没和我说这个东西害的你妈都住院了,和你哥发个微信就说有我在你出不了事,叫他别管,好好在他的火锅店里待着吧,老子也不想看见他。”   赵大有点点头,又轻声道:“抱歉默哥,本来我真的不想让你来趟这趟浑水,我姐希望你好好的,但是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只是想把这件事查完。”   赵大有向来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估计也很少在人面前又是哭又是道歉的,我叹了口气,这下算是彻底冷静了:“刚刚我给气昏头了,说了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现在既然要查到底,那个宋丽的日记本,你应该是带着的吧?”   “带着,不过里头的东西......我并不觉得能解开鬼船的秘密。”赵大有擦掉眼泪,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爷爷找到的时候,日记已经被血污染了很多了,所以,翻阅的时候要很小心,否则很容易碎掉。”   乌那格也凑过来,好奇道:“赵姐,寄给你的那个什么海罐头,你也带在身上吗?”   赵大有又从室内拿出一只海碗大小的青铜器,上头布满铜锈还有被藤壶类寄生过的痕迹,因为锈得太厉害,青铜器本身的花纹都看不清了,我小心地接过来,意外却不觉得非常沉重,奇怪道:“这么轻?”   赵大有道:“因为是真的所以才轻,伪器就会压手。”   我看着这个貌不惊人的罐子皱眉:“这样的东西,原本会是装什么的呢?”   赵大有明显已经研究了很长时间海罐头了:“这上头原本应该还有盖子,下海的时候是密封的状态,但是盖子和铜罐本身的铸合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大多都被海水腐蚀了,所以被打捞起来的青铜罐都是破碎的,也不知道里头有什么。过去所有海罐头的记录里,只有一两次,打捞起来的时候只出现了裂洞但是没有完全破碎,从里头发现了一些钻进去的鱼虾,吃完之后便具有强烈的致幻性。”   乌那格嘟囔道:“要是师父在这儿就好了,能叫他帮忙问问这是装什么的,赵姐,你爷爷有研究过吗?”   “研究过,但是样本太少了,又没有完整的样本存在,关于沈聪的史料记载几乎没有,这对于专业的科研人员来说也是很难考证的。”   赵大有面色凝重,看着海罐头道:“我爷爷只说,这个东西的形态非常类似于药炉,从秦代开始兴起炼丹之风,在那之后的许多朝代都挖掘出与这种罐头外形非常类似的药炉。爷爷猜测过,这里头装的应该是一种药,他考察了大量的民间传闻,认为海罐头里的东西,和沈万三聚宝盆的传说可能有莫大的关系,又或者说,这个海罐头,可能就是聚宝盆的原形。”   “啥?”我听愣了,我是苏州人,对江浙沪这一代的事情还算熟悉,有听说过沈万三的聚宝盆后来埋在南京城墙根下头了,倒是没听说过掉进海里的,我笑道,“把聚宝盆沉海,这不等同于把自己的支付宝账号密码直接贴在大街上吗?”   赵大有这才破涕为笑:“不是默哥你说的吗,民间传的东西就算百分之九十九是假的,也有百分之一是真的。聚宝盆肯定是不存在的,它只是沈万三的一种赚钱方法罢了,就像是马云搞阿里巴巴的核心技术,又或者是肯德基的炸鸡秘方,外头人都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但是从来没见过,就给它冠以了一定的神性,变成了聚宝盆,它的原形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或许就是你眼前看到的这个东西。”   “这要是聚宝盆,也他妈太不吉利了,多少人因为这个东西丧命了?”   我看着这个丝毫不花哨的碗,实在难以将它和聚宝盆联系在一起,如果就像是赵大有说的,这真的是个药罐的话,具有强烈致幻性的药物又如何会变成生财的工具,总不能沈万三私下里还是个贩毒的吧?   我实在想不通两者之间的联系,这时就听当啷一声,乌那格竟是丢了一个硬币进去,一块钱在海罐头里滚了两圈,然后停在了中心的位置。   “试试呗,万一真的是,我们就发了。”   乌那格说得十分虔诚,我和赵大有双双翻了个白眼,我照他头糊了一巴掌:“拿出来!这也算是文物,你没看你赵姐拿的时候还戴手套?哪个让你乱扔的。”   乌那格瘪瘪嘴,嘟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伸手去拿硬币,而这时赵大有却突然喃喃道:“聚宝盆只是说明了它的功用,它是可以赚钱的工具,但是却不一定真的就能把实质的财宝变出来.......”   “你想到什么?”   赵大有抱着胳膊思索道:“还没有,只是觉得爷爷说的可能也是有道理的,其实沈万三一直和海边有关系不是吗?有一种说法,说沈万三的巨额财富是靠海外贸易得来的,他是那个年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类似于国内第一个搞海淘的电商平台,地位相当于古代马云,可以说,他和海边的生意从来没有断过,我们会在海里发现和他有关系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我想起之前杨光和我说的当地有关沈聪的事情,又道:“这个沈聪,历史上完全没有记载就算了,另外这个大鱼墓的概念实在是扯了点,就算是在离经叛道,葬身鱼腹这个概念听起来也太不吉利了,真的会有人选择这么下葬吗?”   “不光是太不吉利了,从根本上就行不通。”赵大有摇头,“鱼类的构造本就做不到将一个人的棺椁还有这么多东西吞进去,就拿鲸鱼来说吧,最早鲸鱼吞人并且人还能在鲸鱼腹中活下来的故事是来自于捕鲸船水手的杜撰。现代科学早就证明了,鲸鱼的嘴巴虽然大,可以将一个人完整吞下,但是像是蓝鲸的食道口甚至只有一个球类大小,平时是靠吃浮游生物为生,就算是孩子也很难被吞下去,而其他像是会吞食大型动物的抹香鲸,它有四个胃,吞食这种东西下去鲸类会很快死亡,而且其中的胃酸还会给吞下去的东西带来强腐蚀,应该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希望死后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吧。”   在这方面赵大有基本上就是个封建迷信粉碎机,我又问道:“那你家老爷子有猜测过吗?大鱼墓的原身到底是什么样的?”   赵大有淡淡道:“猜测有很多种,但是没有依据的猜测就是胡扯,我爷爷认为沈聪墓就算存在也只是跟鱼类有关系而已,因为目前为止所有海罐头被打捞起来都是在冬季,和一些鱼类,比如带鱼的越冬洄游时间相符合,爷爷怀疑两者之间可能有什么关联,但也只是怀疑而已。”   赵大有说完又深深叹了口气:“爷爷一辈子都没有忘记大鱼墓,后来他身体不好了,还常常念叨要来舟山看看......”   她小心解开宋丽那本日记本外头包着的牛皮纸,露出一本墨绿色的笔记本,封皮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上头是几个烫金的大字“四川大学”,赵大有道:“在日记里,宋丽提到了3048号因为海难失事,后来又被他们救上了船,在她的描述里,3048号上有一对内蒙夫妻。”   乌那格一怔,猛地抬起头:“那是我的.......”   赵大有点头:“没错,这两个人叫门德和乌兰,我想应该就是你的父母,他们是一起登船的,而且你的母亲当时还怀着孕,从最早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当年的事情有关系,但是这本日记的最后却没有透露出你父母的命运,我不敢相信他们居然活着回到了内蒙,再加上有一个和当年事件有关的未知势力在杀人,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怀疑你的原因。”   乌那格笑笑:“那现在赵姐你算是相信我了?”   “没有完全,但是总归你这个狐狸精像狗皮膏药一样也甩不掉,放在眼皮子底下还安全点。”   赵大有冷冷看他一眼,把日记本递给我:“默哥你看吧,这里头的东西解不开鬼船的谜,如果能解开,我爷爷也不会痛苦一辈子,我也不会再来到这个地方了......看完这本日记之后可以知道的是,当年跃进号上头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大鱼的诅咒,这些人也不是被大鱼吃掉了,杀死他们的恐怕也是人,这是人祸,彻头彻尾的人祸。” 第36章 。 水下考古和水鬼·★   1994年春。   四川大学考古系收到了一封来自浙江的挂号信,与之一起寄来的,还有一个木头盒子,收发室的电话打出去不久,一个中年男人从三楼冲了下来。来人约莫五十多岁,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长相很斯文,一路跑进了收发室,门口的老李看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赵教授,什么事啊这么急?”   他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不会是你家儿媳妇又交钱怀三胎了吧?”   赵无涯喘上口气,却没有搭理他,只问:“刚刚,刚刚是不是有一个舟山寄来的包裹?”   老李把信和木头箱子交给他,奇道:“这里头是什么啊?这么如临大敌的?”   赵无涯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老李你可要小心点啊,这里头的东西很重要,你可不要一手滑,会出大事的。”   “啊?”老李神色一僵,“这......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宝贝?”   “说不定很快你就能在报纸上看到了。”   赵无涯将木头盒子捧在手上,回去的路上可不敢再跑了,进了考古系的楼,一个女学生迎面走了过来,梳着高高的马尾,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见到赵无涯小心捧着木头盒子,她走上前:“赵老师,您上头那封信快掉了,我来帮您吧。”   “宋丽啊,来,正好,这个事情我也要找你和有为的,马上你上去之后去找一趟他,我有事情要和你们说。”   赵无涯带着女学生一起回了三楼的办公室,整个考古系就属赵无涯的办公室最乱,里头堆满了花花草草还有书。赵无涯让宋丽推开桌上的书,腾出地方来放这么一个不大的木头盒子,宋丽觉得有些奇怪:“赵老师,这里头到底是什么呀?”   “这东西,我上一回见还是五年前,水下考古研究所前不久又捞上来一个新的,他们做好检测,立马就给我送过来了。”   赵无涯爬了三楼有点喘气,扶了一下往下滑的金丝边眼镜,催促宋丽道:“快,快把有为找来,这个事儿我之前就想着和你们说的,今天刚好东西来了,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们。”   宋丽的动作很快,很快便从楼下的自习室里叫回了一个男生,个子高,戴一副黑框眼镜,一看就是个书虫。孙有为一进来就看到赵无涯在端详桌上的木头盒子,奇怪道:“老师,有什么事呀?宋丽说的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是来了什么大家伙了呢。”   “你可别小看它,这里头的东西可了不得。”   赵无涯让孙有为关上门,随即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头盒子,里头又是层层保护材料,赵无涯戴上手套,一层层打开后,只见最里头却是一只满是通体布满海锈的青铜器,宋丽和孙有为两人都是考古系博士,见状双双眼睛一亮,冲上前来:“这,这是什么朝代的老师?”   赵无涯叹了口气,拿起放大镜细细地看:“可惜啊,锈得还是太厉害了,上头的花纹都没了,要不可以判断得更清楚,现在判断,应该是元朝或者明朝的东西,一直泡在海里,打捞上来的时候多少都损毁了,这只虽然已经比之前我见到的那只要好些,但上头的花纹还是锈没了,可惜。”   宋丽和孙有为都是赵无涯手下的得意门生,两人闻言上前来细细地看过这只远道而来的青铜器,孙有为奇道:“这,是食器吗?”   赵无涯摇摇头:“现在无法确定,关于这个东西历史上没有任何文献记载,有的,就只有浙江舟山一代的民间传说,我这几年来也收集了不少,我一会儿会拿给你们,你们俩好好看一下,研究一下,马上你们要代替我去做一件大事。”   宋丽笑道:“老师,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吧,到底是什么事儿?我和有为也好提前有个准备,要不可要惦记死了。”   “你们这些小年轻真的是焦人的很。”赵无涯无奈地笑笑,“还能是什么嘛,马上我牵头,组织了一次去浙江舟山的考古行动,规模不是很大,我们这边只去两个人,我想报你们俩的名字,你们觉得怎么样?”   孙有为一愣,这对他们学习考古的人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他也有些不解:“老师,你不去吗?”   “我倒是想去啊,去不了啊。”赵无涯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腿,“我这两年腿脚没以前利索啰,家里人也不放心,更何况,我儿媳妇刚刚怀了老三.......”   宋丽睁大眼,惊喜道:“都有老三啦赵老师!”   赵无涯摇着头,像是很无奈:“是啊,儿子和儿媳妇刚刚交了罚款,他们说什么都想要再要一个,说是我就一个儿子,要弥补我的遗憾,但我那个时候生孩子可不要交罚款的嘛,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噻。”   孙有为和宋丽都给赵无涯逗笑了,宋丽道:“也好,上回看您这边的照片,无妄和明夷长得多好啊,跟瓷娃娃似的,再添个孩子,赵老师你就享福啦。”   赵无涯叹了口气,又正色道:“说正事,这个考古任务我是去不了了,想来想去你们俩最合适,所以就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们,希望你们俩这次能为我们四川大学争光,争取在这次考察里能找到关于大鱼墓的更多线索。我和你们说,这个事情如果做成了,可能会是这个世纪最伟大的考古发现之一。”   “大鱼墓?”孙有为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赵无涯点头道:“这个的具体资料我一会儿会给你们,是浙江舟山普陀一代的一个民间传说,说大鱼墓里葬着的就是江南首富沈万三的兄弟沈聪,有人说他是葬在鱼里的,下葬时还带着许多奇异的陪葬品。你们看到的这个海罐头,就是陪葬品之一,过去几十年里已经在浙江东海一代捞出来过很多次,但是水下考古研究所前后带着人找了好几次,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墓室本身。”   他从一旁一团乱的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两本厚厚的笔记交到宋丽和孙有为手里:“这个,就是我过去做的有关大鱼墓和海罐头的所有调查,你们要细细的看,从现在开始到出发还有一段时间,一定要把相关的东西吃透,下个月会有宁波那边的人过来教你们潜水,这是非常光荣的任务,你们俩都没有问题吧?”   孙有为和宋丽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你就放心吧老师,从我们做考古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做好准备要上天下海了。”   赵无涯欣慰道:“那就好,这个事情我会亲自和那边联系,到时候应该会给你们配一艘好船,船老大经验丰富,你们只要负责下水考察,其他的事情你们都不用管.......马上你们先把这个海罐头给研究透,好不容易送来的样本,它总归都是有参考价值的,马上如果你们能在东海再发现其他海罐头,那也是重大发现啊。”   孙有为和宋丽闻言都难掩脸上的兴奋,能够亲自参与到一线的考古研究中当去,这对于还在学校里的他们来说都是无上的光荣。两人凑到海罐头前头仔细研究起来,不一会儿,赵无涯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懊恼道:“看我这脑子,现在真是说了上句忘下句,你们过来,这个事情很重要,你们俩必须要时刻记住。”   孙有为和宋丽围过去,赵无涯抬头确认了一下门已经锁好,小声道:“宁波那边说了,他们之前去东海的时候,当地的水鬼特别多,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十年前迈克尔哈切在南海捞了15万件瓷器的事情吧?”   孙有为皱起眉:“是那个职业捞宝的英国人,那些瓷器最后卖了快两千多万美刀呢!”   赵无涯低声道:“对,这个事情让一些人尝到甜头了,现在国内国外,都有人在盯着这块肥肉,我们国家水下考古这一块发起的晚,他们之前下水其实都是在抢救性发掘,海边有一些水鬼专门干这个事情。你们这次过去可能也会遇到,切记,要低调行事,尤其是不要跟任何人说,你们是要去找什么的,不要被水鬼和那些外国盗捞者盯上。”   宋丽想了想又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规模才不能大?”   “没错。”赵无涯叹了口气,“水下考古研究所那边的人和我说,一定要低调再低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精简去的人数,只去两个考古人员,剩下的人都是当地信得过的渔民,加上你们一船只有七个人,这样才能尽可能地避免引人耳目。”   孙有为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这么说,其实也不能和家里人讲我们是去海里做考古的?”   “没错,这个事情要保密,不但不能和你们的同学说,也不能和家里人说,学校会给你们开公函,告诉你们家里人你们是去做考古项目的,但是这个事情切记不能对外声张。”   赵无涯说着叹了口气:“水下考古研究所那边的人也很无奈,他们已经在考虑成立浙东的水下考古研究点,但这个事情毕竟是从长计议的,考古研究可是一天都等不了了.......你们可以再考虑一下,因为情况特殊,我之前也都不敢和家里人说,生怕到时候消息传到人家耳朵里去,如果你们有这方面的顾虑,直接讲出来,实在去不了,我这边也可以换人的。”   ——————————   小狐狸粽子催票大法!   图源微博狐狸社社长乱狐不妥删 第38章 。 风暴·★   1994年九月。   跃进号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快两周,他们避开了九月初的一场风暴,宋丽和孙有为按照赵无涯给的资料,通过过去曾经发现过海罐头及海罐头碎片的地点总结出了一条航线,跃进号缓缓在这条航线上行驶着,时走时停。   海上的工作可以说的上是乏味,白天的时候,宋丽和孙有为会在一些他们认为可能有机会找到大鱼墓的位置下海。两人都是今年才学习了潜水,能操作的水深范围只有三十米,离开近海之后,海水中的可见度大幅度提高了,两人在海中进行为时不长的探索后,很快便会浮上海面进行一定的修整,为保证安全,两人也约定每天最多下海两次,两次过后,无论如何都要休息。   在上船前,宋丽原是很担心会和船上的几名船员处不来,除了船长杜冷峰,船上的其他四人分别是大副林晔,还有三名普通船员王仁贵、刘军和朱昊。这些人都是舟山本地人,受教育水平不高,甚至连普通话讲得也不算太好。   刚上船的几天,宋丽连晚上睡觉都提心吊胆,甚至隔着帘还在手上栓了绳子,偷偷和孙有为绑在一起,以免半夜出意外。就这样宋丽咬着牙挨了快半星期,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光如此,晚上吃饭时,杜冷峰和几个船员还会特意将鱼虾最好的部分留给她。   两个星期过去,宋丽渐渐发现,原来这些人只是单纯不知该同她和孙有为说些什么,于是干脆就很少交流。等真聊起来,这些人也不过是些朴实的渔民,而且也都娶妻生子了,本来大家也都对来找大鱼墓这个事情有些想法,但谁叫赵无涯给的报酬实在是丰厚,几人都等着这笔钱回去给家里添房子又或者备着给孩子上学,所以最后也都还是来了。   等到九月中旬,大家的关系已经处得不错了,晚上甚至还会在船舱里聚着聊天,说起大鱼墓,杜冷峰他们只知道这个东西不吉利,他们这儿没人见过大鱼墓,但是谁都知道沈聪以人祭鱼的故事。林晔还说,59年吕泗洋上的海难也是因为大鱼带去的妖风,差不多十年前他们这边走马塘也出过一个惨事,一下死了30多个渔民,也有人说大鱼干的,还在水里头看到巨大的鱼眼,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叫人怪害怕的。   宋丽和孙有为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对这种神鬼之说自然是嗤之以鼻,但两人却没有在杜冷峰他们面前表现的太过明显。这也是赵无涯教他们的,很多民间故事之所以能流传下来,就是因为老百姓在里头加了许多怪力乱神的元素,赵无涯说了,如果遇到,他们需要更多的是去思考,去除掉这些迷信的元素后,这些故事的背后又藏着什么真实的历史背景,又能否在当地找到将它支撑起来的依据。   宋丽一边听林晔说一边想,他说的这两件事她都有听说过,在来到舟山之前,她和孙有为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恶补舟山本地的传闻和民间故事,这两次海难也都被记录在案。其中59年吕泗洋海难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温带气旋造成的,最终导致了千人遇难,而走马塘的海难源头也是因为海上的十级大风,所谓的“鱼眼”极可能是风暴中形成的海洋漩涡,这些惨案都可谓是天灾,和封建迷信断然是扯不上什么干系的。   跃进号上的海员当中,要属林晔胆子最小,跟他们熟络之后总惦记着家里刚才一岁的女儿美宣,刚刚学会走路,他走的时候还不怎么会说话,妻子说等他回来之后大概就能说了。林晔到走都没敢和家里说他是来找大鱼的,只说接了个肥活儿,能挣出小孩五岁前的奶粉钱,妻子为此高高兴兴地给他抓了好几把鱼干还备了酒,让他要早点回来。   大概是因为有家有口,林晔说起大鱼总归心存恐惧,说这几年海边捞上来的鱼越来越少和大鱼少不了关系,吞了这么多鱼虾还不知饱,如今他们这条小船在大鱼面前显然更是不够塞牙缝。   林晔借着酒劲和他们说起这些,杜冷峰便笑骂他没出息,他们在海上走船怕的不是鱼,怕的是风。这么些年海上翻船十有八九都是碰上大风了,海上的天气无常,老话说得好,东风带雨勿拢洋,挫转西风叫爹娘,这海上的风一眼看不好就要出大事情,有时间盯着海里头他们看不见的东西,还不如多注意注意天上。   那天晚上,杜冷峰不过是随意一说,加上连日来东海上天气都能说得上万里无云,宋丽也没把这件事往心里去,谁料想又过了几日,有天早上宋丽是被船摇醒的,她刚坐起来脑袋便不受控地撞到了一边的船壁,宋丽在疼痛下彻底清醒过来,她叫了一声孙有为,然而孙有为早已不在床位上,又或者说整个船舱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远远还能听到上层甲板上传来王仁贵他们的叫喊声,像是在说扶稳。   宋丽心里一凉,意识到他们怕是遇到大风浪了,她还记得潜水训练课的最后几节,水下考古研究所的人再三和他们强调,如果在海上遇到风浪的时候切记不能待在船底,现代船只一旦倾覆,许多人甚至没法及时从船舱里游出去,这时候待在甲板上生存几率还要大些。   宋丽艰难无比地爬上甲板,走到一半便觉得有水从上层涌下来,冰冷刺骨,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海水。她喊了一声孙有为的名字,正逢一道惊雷劈下来,她的声音淹没在雷声里,宋丽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种地狱般的景象,一时间只觉得肝胆俱裂,她吓得脸色惨白,险些摔倒在地上。   “宋丽!”这时有人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冲过来扶住她,正是浑身湿透的孙有为,他和其他船员一样都穿着黑色胶皮的雨衣,见到她二话不说也给她套上雨衣和救生衣,在惊涛骇浪里大喊道,“待在里头!不要回船舱!杜老大说船还稳得住但是我们得压着浪头走!”   宋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视线跨过孙有为的肩膀落在他背后漆黑翻滚的大海上,这片他们刚刚熟悉一些的海域如今简直像是个巨大的活物一般,不断试图将跃进号吞入腹中。杜冷峰嘶吼着指导其他几人让跃进号压着浪头走,而船颠得一下更比一下更大,放在室内的氧气瓶因为这剧烈的滑动都在来回滑动,金属摩擦地面,发出令人心惊的不祥声响。   孙有为看出她在害怕,抓着她道:“宋丽别看了!我们也帮不上忙,还是去把设备固定一下!万一坏了之后再要下海就没办法了!”   宋丽这才回过神,她知道孙有为是要分散她的注意力,赶紧咬着牙点了点头,他们步伐不稳地冲了回去,摇晃的次数多了,宋丽渐渐感到恶心,她平时并不会晕船的人,但面对这样大的浪,别说是他们,就连经常跑海的老海员也会把胆汁都吐出来。将两个氧气瓶固定好之后,她实在没忍住,弯腰直接吐了出来,孙有为扶住她脸色也很难看,大声道:“你休息吧,我来!”   宋丽瘫坐在角落里,听到杜冷峰正在外头和林晔吼着什么,但是在巨大的风浪中,就连跃进号的存在都太过渺小,最终所有声音都变成了嗡嗡的杂音。宋丽记不得自己吐了几次,她没办法睁眼,恍惚间甚至觉得大风大浪里有某种庞然大物正在嘶吼,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整艘船的颠簸终于慢慢小了,孙有为摇了摇她:“宋丽,雨停了。”   宋丽艰难地睁开眼,虽然仍觉得天旋地转,她还是选择先撑起身将地面清扫干净,随即便听外头朱昊用嘶哑的声音喊道:“羊山大帝保佑,我们出来了!这风暴往西边去了!”   这声音里饱含死里逃生的狂喜,紧跟着林晔也跟着喊:“真是他妈捡回条命!赶紧去看看船有没有问题!”   海上的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不出几分种,整个海面便平静了下来,那片不祥黑色的云朵快速往大海的另一边去了。孙有为搀扶着宋丽到了甲板上,发现所有东西都湿透了,而王仁贵满脸笑容地过来拍了一下他们:“怎么样!第一次见识我们舟山的大浪吧!”   宋丽勉强回了一个虚弱的微笑,王仁贵知道她晕船,又道:“你们还不习惯,熬过两次就好了,把胃里吐干净会好受一点。”   船上的人开始四下检查船体有无破损,孙有为在船舷边帮宋丽顺了好久的背,到最后她实在没东西好吐了,孙有为才安慰道:“出来总归要碰到一次浪的。”   宋丽吐得脸色发白,心里暗骂自己没用,身上背着这么重的任务结果还会被晕船打倒,她趴在栏杆边盯着海水看,却见刚刚吐的地方竟然有鱼冒出头来,似乎正在吞食自己刚刚吐的秽物。鱼群的数量不小,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冲到海面上来张嘴,用一双双不会眨的眼睛在水里贪婪地望着他们。   “林晔!叫他们备一下网!碰上这种天,是老天爷赏鱼吃!”杜冷峰探出头对底下吼,又看到孙有为和宋丽一脸发愣的模样,他哈哈大笑,“风暴以后潮水好!多捞点!”   左右宋丽的情况今天也下不了海了,两人索性在甲板上看林晔带着其他几个人下拖网。跃进号的原身毕竟是条渔船,船上的几人也都是渔民出身,动手极快且训练有素,孙有为和宋丽知道他们几人是想给这一趟挣点外快,都没说什么,就是看他们忙活。   四个小时后,跃进号出海后的第一网起网,他们的船上没有吊机,鱼是被五个人硬生生拖上来的,宋丽缓过劲,本想过去看看都捕上了什么,却不想林晔翻着渔网里的东西却突然咦了一声,竟是从一堆鱼类堆成的小山里翻出一只黑漆漆的罐子来。   ————————————   这几章都是走剧情,开始日更了朋友们,给决赛圈预热。   从今天开始日更到完结,会更新到7月底。   图源:nika_romanenko_fox   马上进入决赛圈,今年如果进入决选,作品会统一入v销售,我也会持续更新直到本文完结,之后会解密20年前的事情经过,揭开海罐头以及大鱼墓的真相,并且也会顺带将老冯过去的一些事情交代清楚。希望大鱼目前为止的更新让你满意,在接下来的决赛阶段也希望能获得大家的支持呀,推荐票和销售额都是最后评奖的重要因素,非常感谢你们!(鞠躬 第40章 。 异变·★   3048号船员和杜冷峰的视线最后都落在孙有为身上,孙有为似乎是有些拿捏不准,看到宋丽过来,赶忙拉住她:“宋丽,现在有个问题,就是如果要把他们先送回去,中间可能需要耽误三到四天,只是这样的话.......”   “回来的时候,坐标可能已经发生了位移。”   不等孙有为开口,宋丽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言下之意,水下考古的难度很大,在于它受很多因素的制约,天气、潮汐、洋流都是不可控的,如果他们要浪费时间回去送人再折返回来,很有可能就会错失这次找到大鱼墓的机会了。宋丽虽然心中万分无奈,但想到乌兰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只能说道:“那实在不行也只能先.......”   3048号的船长陈贵像是看出她的为难,笑道:“你们是在做什么研究工作吗?这个东西我也不懂,但是如果船上能将就几天,其实我们可以等的,现在得救了也就没有原来那么急了。”   宋丽一愣:“可是你们的家人还.......”   她本来想可以先用无线电通知岸边人已经救上来了,但是又想到这次的工作从根本上还是保密性质的,一旦岸上问起他们滞留的理由,就不得不将大鱼墓的事情托出,这样万一引来了水鬼就麻烦了。   宋丽想到这儿纠结万分,十分忐忑道:“我们这次科研任务是有保密性质的,还不能和岸上透露我们的位置,所以.......”   陈贵和其他3048的船员对视一眼,本来宋丽以为他们肯定会不情愿,然而却不想陈贵苦笑道:“我们几个都是出来干苦活的,老实讲家里的娘们说不定都不希望我们回去呢,老说我们在外头打渔弄得一身腥。你们已经救了我们了,肯定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要不这样,我们在你们船上先凑合凑合,每天帮着你们捞几网,只要不饿肚子,我们可以等。”   他说完,旁边几个3048的船员也都点头应了,宋丽心里一热,再看陈贵还有其他几个渔民都是典型渔民的模样,十分朴实,她感动道:“你们为考古事业做出的贡献我们会一直记得的,就是,乌兰她.......”   宋丽最不放心的还是如今坐在船舱里的孕妇,陈贵闻言一拍脑袋道:“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也是我们也不懂,她那个肚子倒确实是个问题......要不直接问问她吧?”   几人进了船舱,乌兰像是还因为劫后余生而缓不过来,整个人有些木讷,看到所有人都进来,一时间甚至有些惶恐:“怎,怎么了?”   宋丽抓着乌兰的手诚恳道:“乌兰,我们其实正在做一个考古的科研研究,但是这个是个保密任务,也经不起耽搁,就想来问问你的意见,能不能再等几天,我们就返航把你们安全送到岸上去?”   乌兰连日来休息不好,即便看得出原来生得人高马大,如今也苍白虚弱得厉害,她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一边和陈贵他们站在一起的门德,后者很快点点头:“孩子,应该还能再等几天。”   门德的汉话和乌兰一样显得生硬,在他点头答应后,乌兰也很快点了头,宋丽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还能解决,高兴地将手轻轻放在乌兰耸起来的肚子上:“乌兰,我答应你,绝不会让孩子有事的,如果之后看起来天气不好,我们就立刻返航。”   她说完似乎还觉得这样还不够足以表示感谢,又从脖子上将自己常年佩戴的玉佛牌摘了下来,不顾乌兰的阻止戴到了她的脖子上,道:“这个佛牌是我家里人给我的,很灵的,你戴着,之后先保佑孩子平平安安的出生,到时候你再还我吧。”   乌兰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丈夫,很快眼睛又红了:“谢谢你。”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晚些时候杜冷峰帮助3048号的船员在跃进号上安顿下来,又将两艘船暂时拴在一起,他们本来就是一艘最高可容纳十几人的中型渔船,如今船舱终是给挤得满满当当,据3048的船长陈贵介绍,他手底下除了有那对名叫门德和乌兰的内蒙夫妻,其他几人分别是曹向明、黄宏和杨光。   为了表示感谢,3048号的船员把他们之前捕来的鱼和他们分享,因为3048上有吊机,网上来的鱼比跃进号要大要多,3048号的人帮着一起做了一桌的菜,其中有些鱼鲜美得让宋丽都咋舌。她心系乌兰肚子里的孩子,不停给她夹菜,最后弄得陈贵都忍不住笑道:“倒是没想到也碰上一条船上头有个妹子,这下好了,我们几个大男人哪懂得照顾孕妇?”   众人这时都笑了起来,宋丽心里有些奇怪,寻常渔船,连女人都不让上船,又谈何是个孕妇呢。她本想在饭桌上问问,但一想之前乌兰在3048号上恐怕处境也和她差不多,虽说其他人答应让她上船了,但她总得处处小心着不给人添麻烦,如今如果是在饭桌上直接问了,怕是乌兰要下不来台,她看了一眼女人还显得苍白的脸,最终按捺住了好奇。   之后几天,3048号的船员一直同他们和谐相处,甚至也很自觉地不去多打听孙有为和宋丽正在做的考古研究是什么。同为女性,宋丽对乌兰多有照顾,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乌兰的汉话并不好,一直没有办法和她说太多话,就这么过了将近一周,宋丽和孙有为的水下考察没有进展,同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海上的生活太过一沉不变,他们竟然还开始了失眠多梦。   对于宋丽而言,她原来因为心事重睡眠就不太好,然而在跃进号上这种情况却严重到了让她很难忍受的地步,一连几天她都梦到了自己被人用枪顶着脑袋,在开枪的一瞬间,宋丽清醒过来,时间却往往还是半夜两三点钟。她浑身冷汗地爬起来,发现船舱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醒着的,杜冷峰他们坐在窗边抽着烟,看上去都因为休息不好而显得烦躁不安。   到了九月下旬,他们还是没有找到第三只海罐头,宋丽隐隐觉得,所有人的脾气似乎都因为失眠而变得暴躁起来,某天早上她在下海前听到刘军在嘟囔“什么都捞不出来还天天下个屁的水”,注意到她的视线后,刘军脸色阴沉地走开了,而后某天晚上,朱昊又因为被好不容易睡着的王仁贵的呼噜声吵醒,同他大吵一架,几乎弄醒了整船的人。   海上风平浪静,船内的矛盾却好似将要一触即发,宋丽在连续的失眠折磨下,某一天下水之前甚至忘记做气瓶检查,多亏了孙有为发现了问题,他们才规避了潜水事故。不光如此,因为休息不足,宋丽在潜水中也一直感到心慌,有几次她甚至感到在深水里有什么东西在凝视着她的后背,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直到夜深人静还会折磨她,让失眠变得越发严重。   一切似乎都在朝一个失控的方向发展,宋丽无力去阻止,也渐渐感到在这船上,除了孙有为,她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乌兰。有时在不下水的时候,她会扶着乌兰到甲板上去晒晒太阳,宋丽并不是个娇气的人,乌兰因为怀孕有许多不便,门德天天和陈贵他们抽烟也顾不上她,宋丽便干脆帮着给女人擦身,随着两人的关系走得越来越近,宋丽却也渐渐有一种错觉,船上的男人似乎都在暗中盯着她们,尤其是那些3048号上的人,有好几次她感知到旁人的视线回过头去,那些人却都三两蹲在一旁抽烟,除了脸色阴沉些,什么都看不出来。   宋丽后来想到,渔船上不让女人上,其实更多怕的就是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人一但发起兽性便无法收拾.......她想得心慌,晚上隔着帘子,她隐约看到对面床铺上的陈贵他们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边,更觉得心里发麻。   到了九月底,某一天杜冷峰在日常检查中,发现跃进号的无线电蓄电池被烧坏了,为此杜冷峰和底下人大吵一架,最后几乎要动起手来,好在被陈贵他们拉住了。杜冷峰说,无线电坏了,就必须要立刻返航,否则万一碰上恶劣天气,他们都得死。   杜冷峰说话时的口气不善,宋丽不敢直接不答应,只能借口考虑一下,第二天再给答复。   到底要不要回去?   宋丽并不甘心止步于只找到两只海罐头,然而当天晚些时候,她写日记时却又感到有人在盯着她的后背,这种感觉只让她毛骨悚然。如今无线电坏了,如果现在船上发生了什么,他们连求救都做不到,更何况,乌兰的肚子越来越大,估计很快就要临盆。   宋丽想,是时候该和孙有为商量一下回去的事情了。   ……。   “时间太晚了,我还要给乌兰擦身,天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要是这船上有一个医生就好了,我就能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我们一直睡不好觉,又是什么让一切都越变越糟。”   我读到宋丽日记本的最后一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喃喃道:“这些人的症状,和龙女号上的人.......”   赵大有淡淡道:“没错,症状几乎是一样的,他们身处海罐头打捞出来的海域,跃进号上的人原来没有吃打捞上来的鱼,所以没有得病,但是3048号上的人因为海难吃了很久海鱼,所以在陈贵他们登船之前,3048号上的人就已经生病了,后来因为和跃进号分食了他们船上的鱼,导致跃进号上的人也出现了同样症状,这些我当时在龙女号上的时候就联想到了,那天晚上我想要把他们叫到甲板上说这个事情,谁能想到......”   赵大有抱着手臂眉头紧皱:“我没想到我们一早就被人盯上了,也没想到这个人的目的竟然会是杀人,后来我哥未雨绸缪让我做的那些准备却倒是真的救了我一条命。”   见我没说话,赵大有叹了口气,又道:“后来赵无妄和我说起过宋丽,他小时候见过,只说是个有自己追求的女人,好像是因为姐姐和姐夫就喜欢考古,所以从小耳濡目染。宋丽以前还去英国留过洋深造过,对考古事业有热情,坚持不返航也是因为想要找大鱼墓,谁能想到最后会出这种事,这样一个人,实在不该有一个如此悲惨的结局。”   我又翻了两页日记本,之后的书页几乎都被血浸透了,让人难以想象这些人在船上经历了什么。整本日记在这个地方戛然而止,也难怪赵大有说这个日记没有办法解开当年鬼船上的谜团,关键的部分其实都没有写,也因此赵大有在之前的调查里其实知道得并不比我多太多。   我看向乌那格,这下终于知道他的玉佛牌是哪里来的了:“所以你的佛牌真的是宋丽的。”   乌那格没搭腔,他拧着眉头,忽然道:“这个事情里头有个问题,你们两个发现了没有?” 第41章 。 多一个和少一个·★   如今确定了乌那格的身份,我知道他虽然本质是个骗子并且死性不改,但是在他父母的事情上,这个小兔崽子多半是认真的,问道:“你发现了什么?都这种时候了大家头都很大,别绕弯子了。”   乌那格沉思道:“多了一个人,然后又少了一个人。”   赵大有一愣,却是很快反应过来,脸色凝重:“你是说,多了一个女人,又少了一个男人。”   我一头雾水地看了一眼赵大有,这才觉出和一个博士一起行动的坏处来,她见我还没get到,又道:“杨光家那张照片,里头没有乌兰,但是人数也是六个,换言之,那张照片里有一个人并没有上跃进号,也可能压根就没有出那一趟海。”   我一下明白过来,从手机里找出那天在杨光家里找到的老照片,即便在94年的时候照片的画质还不比今天,但我自诩我这点分辨能力还是有的,在照片里,明显不存在一个高个子肉鼻头的女人:“怎么回事?是乌兰临时顶替了其中一个人上去了吗?”   赵大有仔细对了一下日记里的名字:“陈贵,门德,乌兰,曹向明,黄宏,杨光,明天我们得找人问一下杨光那张老照片上缺的人是谁,之前我完全没想到这个……简直昏了头了。”   乌那格脸色冷峻:“我之前在噩梦里,总是听到有个女人在说,求你至少放过孩子......如果这些真的是我过去的记忆,那说这个话的人应该就是我的母亲,她不应该上船的,渔船上不收女人,之后必然是有人要害她,所以她才会求对方放过她的孩子。”   我想到宋丽日记的最后,她说船上的男人似乎都在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和乌兰,在海上轮船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唯一和岸上沟通的渠道又被切断,人确实很容易突破道德束缚,做出一些过激行为。现在已经很难讲,在鬼船惨案发生的时候,船上的人是否有过迫害孕妇的行为,但就我所知,历史上许多发生在大海上的惨案在被揭开后,背后都是令人无法接受的残酷真相。   我回忆道:“我之前看过一个事情,英国有四个人因为海难流落在救生艇上,后来其中两人将昏迷的一个水手杀死并吃掉,第三个人虽然没有直接杀人,但也吃了肉,就在他们做完这件事的四天后,他们就被人救上岸了.......鬼船的情况虽然不是海难,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我估计宋丽没有写到的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可怕得多,否则也不会留下满船的血。”   “达德利和史蒂芬斯案,现在在国内的法律课还会听到这个案子。”   赵大有明显也是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她轻轻抚摸着日记本上烫金的那几个字,四川大学,曾经是宋丽的母校,如今也是她的学校,低声道:“其实在这次家里收到海罐头之前,我都是不知道有这本日记的存在的,爷爷虽然常常在我面前念叨,但是他从来不当着我的面把它拿出来,大概是怕上头的血吓到我......我是这一次才第一次从我哥那里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本东西,他拿给我看的时候也再三说,不要被它蛊惑。”   “蛊惑?”我很少听赵大有说这么不科学的词汇,不由有些惊讶。   赵大有苦笑道:“赵无妄比我要厉害,爸失踪了之后,很多事情他不得不做,所以其实有的时候我哥比我理智多了,我本来还想就一本日记,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看完之后,我第一次知道,为什么我爷爷到死都放下不了这件事情。”   她慢慢捏紧了拳头:“这几页纸里头,爷爷眼睁睁地看着宋丽从一个完好的人,变成了一个渐渐有些不正常的人,而在之后没写的空白里,宋丽又从一个活人变成了一个死人,导致这一切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就是这个秘密蛊惑了爷爷,他一辈子都觉得是因为他要宋丽去找大鱼墓,宋丽最后才被害死的,但是大鱼墓只是一个幌子,真正害死宋丽的人,一定是在日记最后,那些不怀好意盯着她的人。”   我看着赵大有难得神伤的样子,忍不住道:“虽然这个日记本解不开鬼船的秘密,但是如果你一开始就拿出来,我们或许可以少绕很多弯路。”   “不会,正相反,如果是那样,我们可能都会被这本日记迷惑。”   出乎意料的,赵大有十分干脆地摇了摇头,抬起头看着我:“冯默,你忘记了吗?它是以宋丽的主观视角去写的,你现在看到的东西是宋丽看到的,但未必是事情的真相。赵无妄叫我瞒着你的时候,我有和你有一样的疑惑,我觉得我们会兜圈子,但是后来我明白了,我们从一开始不能被这本日记困住,要完整地将整个事情从头到尾捋一遍,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将当年发生在船上的事情揭开。”   我想到赵无妄对我演的那出戏就忍不住翻白眼,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道:“不是我说,你们赵家人真是我见过最麻烦的人......可以说简直就是麻烦本身。”   赵大有没说话,想来就算是她在这种时候也没法头铁,乌那格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好戏,这时拍拍手:“那现在好了,误会解开,皆大欢喜。冯大哥,你看以我俩的交情,要不今天晚上就收留我算了,我的行李已经在前台了。”   我这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有第二个麻烦,搞了半天这小兔崽子原来在这儿等着我,没好气道:“你心倒是大,我都差点弄死你两次了,你还敢和杀人凶手睡一间房啊?”   “你他妈刚刚是故意的是不是?”赵大有在我面前识相,不代表她的人格就发生了变化,估计是想起之前乌那格和我演的那出戏,火气延迟上头,她冷冷道,“冯默原本可以好好找我说,是你要他演戏吓我的是不是?还他妈想阉了他?”   乌那格见势不对,立马就往我身后藏,赵大有扑过来要揍他,乌那格个子小,缩在我后头左闪右躲,结果就是赵大有前两下都是打在我身上。她因为瘦,拳头上一点肉都没有,打在人身上还是很痛的,我实在是给他俩搞得秃头,无奈之下只能抓住赵大有的拳头:“我说,要不行我先出去,你俩在里头打一架,我在门口看着,谁先出来谁叫里头那人爸爸,你俩看怎么样?”   “可以。”赵大有向来不输气势,更别说正在气头上,“你出去,谁先出来你把谁打成孙子。”   “好,我就等着这句话。”   我正要出去,谁知乌那格一下抱住我的腰:“不行!我们草原上那达慕摔跤虽然是不分重量级别也是不分年龄大小的,但是那个是友谊赛,我和赵姐一看就不是什么友谊赛,你死我活那就得按奥运会的规矩,按照重量级别来分,你看她比我高,一看我俩重量上就不是一个组别的,冯大哥,你们江湖中人,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啊。”   这个死小孩一堆乱扯本质还是为了骂赵大有比他重,赵大有给气得怒极反笑,过来就要揪他领子,乌那格紧紧抓着我,可怜巴巴道:“那我把师父给我带的土特产都给你们行不行?你们汉话不是说嘛,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是想要你们解除误会才会出此下策的。”   他小心翼翼地从衣服里摸出一袋子奶酪,他这件衣服本来就奇怪,像是个法宝,从哪儿都能摸出东西,赵大有嫌弃道:“谁要你的奶酪?现在有淘宝,哪儿的东西吃不上?”   “那不一样,你们尝尝就知道了。”乌那格这回十分认真,“我平时接触的游客多了去了,你们吃到的奶酪就是奶糖,很多外地来的游客从来没吃过真正的奶酪,我这个,是我师父做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我闻到了极其浓烈的奶香气味,乌那格拿出两块来分别递给我和赵大有,看起来还有点舍不得:“你们尝尝?”   我光是摸就知道这个奶酪质地肯定非常硬,而且样子也没外头市场上卖的那种奶酪条好看,我还在犹豫,结果赵大有倒是先吃了,就听咔嚓一声,她好像是咬断了一根树枝一样。就我所知她因为嗜辣,本身就不怎么爱吃甜的,本以为赵大有肯定会嫌弃一通,谁想到她居然轻哼一声道:“是还不错。”   我紧跟着也把奶酪条放进嘴里,第一下咬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牙都差点被磕下来,牧民家里做的这种奶酪干非常硬,也没什么甜味,稍微有一点奇怪的腥气,嚼碎了之后会感觉一股极其浓厚的奶香味在嘴里扩散开来,算不上好吃,但是越嚼越香。   我一边嚼一边对上乌那格小心翼翼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赵大有虽然打心里还是很看不上这小子,但因为宋丽的日记,她也知道乌那格从小身世极苦,所以不会在这种时候拆他的台。   在这方面,赵家人虽然本质上好不到哪儿去,但也做不了彻头彻尾的坏人。我将嘴里的奶酪干咽下去,决定也给乌那格留点面子:“确实以前没吃过,以后可以当个防身食品用。”   乌那格眼睛一亮,在这一刻非常像是个小孩子,他有些恋恋不舍地要把手里的袋子给赵大有,结果赵大有翻了个白眼,一下子把他扯过去,恶狠狠照着屁股打了三下,乌那格整个人都给打懵了。   “下回叫你师父开个网店,我在网上买。”赵大有越说越生气,显然是恨铁不成钢,“这年头搞封建迷信,还不如搞个微商淘宝来得靠谱,指不定你就是下一个草原王健林,瓜娃子年纪轻轻的,不要老想着豁人,有点经商头脑,还真指望一辈子靠忽悠人吃饭啊?”   她最后没好气地哼道:“你要在这儿睡马上跟我去楼下登记,要是半夜再敢爬默哥的床,我今晚就把你送进派出所里。” 第42章 。 3048号的秘密·★   最终乌那格还是留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丽的日记,我这一晚上睡得异常不踏实,翌日一早,我们去往码头的时候,乌那格因为睡了被他自己捅破的床,头发里还有不少从羽绒被里漏出来的羽毛,整个人像是刚去鸡窝里抓过鸡的狐狸一样,赵大有一边打呵欠一边追着他猛拍小视频。   走到港口,我远远看到那艘安德瑞海洋渔业的船,还记得昨天我们离开的时候,乌那格信誓旦旦地说他在那艘船上闻到有一股不祥的气息,因为之后乌那格所有的事情都是演的,所以我现在也弄不清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问道:“昨天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演的?”   乌那格摇摇头,从头上揪下来两根羽毛吹飞了:“我哪有这么神通广大,你们俩身上也没带gps,我不知道你们会出现在港口,那个女人确实有问题。”   赵大有嗤之以鼻,她可以在其他方面给乌那格留面子,但是在封建迷信这一块儿,她绝对是打假先锋,闻言不客气道:“那么说昨天在港口,你的狐狸鼻子到底闻出什么来了?”   远远的我们又看到了那条安德瑞海洋渔业的船,船头上还是站着几个老外在聊天,没看到那个骷髅一样女人的身影,乌那格笑道:“她那个样子,就算是你们也能看出来印堂发黑吧。”   我心想那个样子岂止是印堂发黑,基本上是半截身子入土了,没好气道:“这个话寒山寺门口算命的大妈都不流行说了,说点我没听过的来听听。”   乌那格看我一眼,笑道:“还有别的,她身上有股恶鬼的味道,我不喜欢。”   “再给你次机会,你再编一遍。”赵大有满脸都是“开始你的表演”。   乌那格远远眺望着那艘船,半晌道:“反正离他们远一点不会有错,万一真的是人贩子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可不想被卖给富婆当玩具,冯大哥我看你也有要小心一点,那个快乐球我估计就算你这种习武之人也受不住。”   我也不知道这个小鬼人在草原上这么多知识储备是从哪儿来的,满嘴骚话,没好气道:“放心吧,我这么多年就被一个富婆看上过,没这么容易失足。”   乌那格笑了笑:“那我们马上去哪儿找3048号的线索?”   我在来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无奈道:“还能是哪儿啊,我看那天港口那个泡面头和红棉袄的大妈对姓杨的知根知底,恨他恨得简直像他前女友一样,就再去她们那边试试呗,我连帽子都带了。”   我话说得容易,但乌那格之前已经去大妈面前上过前线了,这次只能是我和赵大有来,如果说原来我对这个死丫头的演技还没有概念,经过昨晚,现在我觉得她演我老婆都算屈才,她演我老公都行。   我和赵大有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演一波写论文的学生,我们拿着从杨光家找到的老照片复印件在原来龙女号停泊的港口张望,不多时之前那个泡面头到船甲板上来洗菜,赵大有冲大妈打了个招呼,热情道:“姐姐!能不能问你打听点事情!”   我心想这些知识分子说起瞎话来可比我生猛多了,效果倒是非常显著,大妈听到姐姐两个字立马喜笑颜开地冲了下来:“囡囡哪里来的?有什么事情?”   赵大有掏出她四川大学的学生证,乖巧道:“姐姐,我们两个是四川大学的学生,来这边是来做调研的,我俩论文都是关于90年代这边发生过的一些的海难,姐姐,你在这边多久啦?”   泡面头给赵大有这几声姐姐哄得心花怒放:“我和我老公在这边都生活快三十年了,九几年的事情我熟的,这边海难我知道的倒是不太多,最有名的,应该就是95年的那个鬼船了吧,好好的一条船,回来的时候人一个没有,就剩下一船的血,可怕人了。”   我心想这个味儿就对了,又问道:“其实我们之前也有了解过一点,跟鬼船同一年丢的,是不是还有艘别的渔船?叫什么48.......”   赵大有非常会搭戏,立马就拿出了那张照片,泡面头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这不就是那个倒杀货的船吗,可惨了,当时他们在港口招帮忙的,我老公当时还没船,幸好没去,要不也得给这个神经病害死在海上。”   赵大有问道:“那照片上这些人你都认识吗?我们写论文的时候也要引证一些真实材料,您方便和我们说说这条船的事吗?”   泡面头叹了口气:“那几年日子不好过啊,我和我老公也是咬紧牙关才挺下来,现在日子才好点......那时候港口上就那几个熟面孔,鱼都没了,哪里还有人特意跑到这边来跑海啊?所以搞来搞去都是这些人,这个照片里的人我年轻时候都见过的,但是现在说名字有点.......”   “陈贵,曹向明,黄宏,杨光,这几个人分别是谁您知道吗?”   “陈贵.......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能想起来了。”泡面头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个国字脸道,“这个是个陈贵,旁边那个小个子是曹向明,黄宏是小眼睛的,然后杨光就在他旁边。”   我见泡面头还能很准确地把人名把这些人的脸对上号,心中不由暗喜,第一次觉得八卦是一种优良的品质,指着照片上那个高个子问道:“这个人是?”   泡面头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他们后来招的人,我记得那段时间我们这边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内蒙古的,都是听说海边富裕来讨营生,但是谁能想到我们自身都难保了,94年减产,95年休渔令就开始了,我们那两年也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如今就只剩下照片最左边一个身材微胖又斜顶的男人没有被提及,赵大有指着道:“那这个人是谁啊……”   “这个人我老公很熟的,叫王显川,就是他们这艘3048的船老大。”   泡面头说完,我和赵大有同时一悚,赵大有奇道:“3048的船长不是陈贵吗?”   泡面头摇摇头:“3048就是王显川的船,买船的时候还问我老公借钱了呢,这事儿我还能不清楚吗?那个陈贵是他的副手,两人也认识好几年了,陈贵以前坐过牢的,当时没人敢要他,就王显川心肠好,看他可怜让他跟着拉鱼。”   我听得心里咯噔一下,3048登上跃进号的时候没有王显川,要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可能是身体抱恙没有出海,但是怎么可能没有船老大?赵大有明显也和我想到一起去,问道:“最后一次3048出海的时候,王显川去了吗?”   泡面头叹了口气:“去了啊,他是船老大怎么可能没去,说起来也挺苦的,王显川家里人都走得早,也没结婚,又没孩子,一直在渔港爬模滚打,是个老好人,结果谁能想到.......欠我老公的钱也还不上了,你说这造了什么孽?我估计肯定是那个疯子害得,还不知道在海上头干了什么,把一船人都害死了。”   我心底发凉,难怪赵大有说不能被日记本身迷惑,在宋丽的视角里,3048号上陈贵就是船长,但现在看来王显川作为船老大明显是跟着他们出海的,船上真正多出的人是乌兰才对。   王显川去了哪里?如果是在之前的风暴中丧生了,又为什么3048号上的人只字不提,陈贵自称船长,甚至不急着回到岸边.......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问道:“那当时船上发生了什么,杨光被救回来之后没有说吗?他的精神病不是治好了吗?”   泡面头哼道:“当时警察反反复复问了好多遍,就是说不出来,最开始满嘴都是胡话,还说有怪物什么的,还说菩萨杀人呢!后来去了医院治病,也治了好久,先是在我们这儿的医院治,后来据说又送到一个什么中外合资的洋医院去治,折腾了好久他脑子才清楚,告诉警察说是因为风浪太大,船上人为了抢救拖网都给浪头打下去了,就他捡了条命回来.......后来他对他老婆干了那种混账事情,给放回来之后还经常在船上放个桌子打麻将,说是祭奠他那几个兄弟,放几个杯子在桌上,谁晓得是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这才想到我之前上杨光船的时候,他桌上放着三个杯子,麻将也是跟三个人打的,不算门德的话,王显川,陈贵,黄宏,曹向明,怎么也该是个四个人,但杨光那儿的杯子少了一个,也就说明,他祭奠的人少了一个。   现在想想,杨光祭奠的是他死于“海难”里的兄弟,也只有一种可能,他不会把王显川算进去。   在3048号遇到跃进号之前,3048号上的人就杀了王显川,这些人都是知情的,所以在上了跃进号之后,所有人才众口一致地直接将王显川这个人的存在完全“抹杀”掉。   我想得背后冷汗直冒,和泡面头告别后,我们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和乌那格汇合,远远的,我看到乌那格正吃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棒棒糖,正在眺望那艘安德瑞的船。   赵大有放慢了脚步,轻声道:“这么看来王显川是在上跃进号之前就死了,真正多出的人是乌兰。在那个年代,可能是登记上存在疏忽,所以3048出港时很有可能是7个人,但是乌兰的存在也太异常了。即便到现在海边都还有这样默认的潜规则,在90年代就更不可能会放一个孕妇上船,女人不能上船有一个很现实的原因就是渔船不喜欢见血,见血容易引来鲨鱼。”   我想了想道:“按照宋丽说的,后来3048的人对她和乌兰都不怀好意,如果说乌兰本身就压根不该上船,那这种情绪其实是早就存在的,宋丽只是因为和乌兰走得近,所以才被连累。”   我们俩很快走到乌那格近前,同他大概说了一下从泡面头那里了解到的信息,小孩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猜到了:“所以3048的人一起杀了他们的船长,让这个大副陈贵夺权?”   我抱着手臂皱眉:“现在还不好说,但是这些人既然选择说谎不告诉跃进号上的人,就说明他们心里一定有鬼。”   乌那格脸色发白:“不可能,额吉和阿爸不会参与杀人这种事的,他们和我师父的信仰一样,不会平白无故杀生,就更不可能会杀人了!”   我心知这种事情对于父母都在船上的乌那格怕是很难接受,劝道:“现在只是推测,毕竟现在已经没人知道当年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杨光也彻底疯了......”   “不会的!”乌那格咬了咬牙,“我师父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不可能会杀人,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其他几个人杀了人,但是他们胁迫了我的父母,这样就可以解释我在噩梦里听到的东西,他们拿她肚子里的孩子威胁她,逼着她和阿爸一起说谎,蒙骗跃进号上的所有人..…。” 第43章 。 乌那格·★   乌那格显然很不能接受我们的推测,牵扯到他的父母,乌那格往往很容易显露出他真实的情绪,想来城府再深,他本来也就只有24岁而已,本身还是个年轻人。我叹了口气,决定换种说法:“听起来你师父对你父母还挺了解的,他们也是经历过鬼船事件的人,你师父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3048和跃进号上一共就活了杨光和门德乌兰三个人,如果说其他人的死和他们三个没有一点关系我肯定是不会相信的,赵大有见乌那格不说话,最终还是决定用出大绝招:“我们去那边麦当劳坐一会儿,请你吃冰淇淋怎么样?”   乌那格原本还板着脸,结果一下给赵大有逗乐了:“赵姐,骗小孩呢?五块钱的冰激凌可哄不好我,我想吃哈根达斯。”   我和赵大有齐齐翻了个白眼,敲竹杠还是比不上这个小兔崽子,但现在我们都指望着他能开口,无奈之下赵大有只能领着他去了一趟超市,一次性买了四五个口味,他坐在海边打开盖子一一看过,最后挑了一盒一脸满足道:“还是大城市好,之前师父都不给我吃这些,还说小孩子吃这种东西会中邪。”   我觉得好笑,心想姜还是老的辣,乌那格一路给这么忽悠大,也不奇怪现在为什么会满嘴瞎话了,我笑道:“你师父到底是哪路神仙啊?比你还会蒙人。”   乌那格慢条斯理地舔着草莓冰淇淋:“我师父,是我们那边度假村的摇钱树,好多人都是冲他来的,之前度假村的老板托人在马蜂窝上写了个文章,说我师父是老神仙,后来每年都有好多人来找他,把我师父的腰都给跳坏了,之前还找人代购什么日本的关节贴呢。”   我听这意思乌那格家里好像还挺富裕的,指不定人家师父跳跳舞比我家老头子给人家当保镖挣得多多了,无奈道:“你师父不会也使的是你之前用的那一招吧?主要靠察言观色?”   “我师父是有真本事的。”乌那格看我一眼,认真道,“他以前救过很多人,我母亲头一胎没保住,差点连命都丢了,还是师父去救的人。这个事情很伤身,我师父不能一直做,再加上后来开放了,许多游客来其实也就是图个吉利罢了,你要真看出他们妻离子散,说了人家也不一定高兴,还不如痛痛快快给他们说些吉祥话,让他们看个新鲜,玩得高兴就行。”   我实在没想到坑蒙拐骗还能有这种解释,又同他套近乎:“我之前一直觉得好奇,你这个名字,在蒙语里是什么寓意?我记得我以前看到过,说蒙族的名字都是有寓意的,像腾格尔,就是天空的意思,还有人叫闪电之类的。”   “你真的想知道?”乌那格又拆了一盒冰淇淋,竟然真的没打算分给我们,就是一个人吃自助餐一样吃着,他笑了笑,“这里头还有挺长一个故事的。”   赵大有大概也看出来我们要是不听他讲完,就别想从乌那格嘴里听到有关他父母的任何情报,无奈地在旁边坐下,问我要了一根烟:“说吧小同志,你有什么坎坷的身世,不说哭不许走。”   乌那格笑起来,他像是非常嗜甜,十分仔细地舔掉盒盖上的冰激凌:“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就是说出来你们大概不会信。我师父说,我给我父母带回来之后不久,他们有一天突然来委托我师父,希望他以后能教我本事,我师父当时没有同意,因为干这个很伤身,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我师父怕我干这个活不过四十岁,就不同意,额吉和阿爸当时也没有坚持,就托我师父照顾我几天,说他们要去草原上取些雪回来,几天后回来。”   乌那格说到这儿脸上的表情忽然有点迷茫:“我师父说,他们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也并没有对我特别舍不得,他们说的很平常,就像是真的要去采雪一样,就走了。因为那一年他们刚刚从这里回去,也没什么家当,临走前,就给我师父留了两包干奶酪和肉干,还帮我削了一把小弓箭……是我们那儿的老风俗,如果生了女孩儿要在门口系一块红布条,如果是男孩儿就要做一把小弓箭,他们就给我留了一把弓箭和一块玉,其他什么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我心中叹气,没想到在鬼船上幸存下来的人竟然也无一善终:“然后呢?”   乌那格耸耸肩:“然后嘛,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啦,我师父后来觉得不对,去草原上追他们,但你们也知道,草原那么大,冬天又下着雪,两个人死在草原上想要找到尸体都是很难的......我师父说,是一只狐狸给他带了路,后来他才找到他们。被发现的时候,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带,是一路往草原深处走的,走不动了就倒在了地上,有人说他们是饿死的,也有人说他们是冻死的,我师父小时候不肯告诉我,是其他小孩和我说的。”   他说完又笑笑:“我师父觉得,那只狐狸是来帮我的,所以后来就给我取名叫uneg,乌那格,就是狐狸的意思。”   我恍然大悟,心想难怪这个小鬼神神叨叨说什么有狐狸大仙在帮他,原来是这个缘故,我看了一眼赵大有,知道狐狸的这部分她是肯定不会信的,想想狐狸应该是不冬眠的,极有可能是把路上的死尸当做了过冬的食物,这才会阴差阳错地带着乌那格的师父找到了他父母的尸体。   乌那格吃完一罐冰激凌又去拿下一罐,我突然觉得得亏了他不吃肉,要不这小子这小子完全可以把赵无妄直接吃到破产,乌那格又道:“我师父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额吉天天忙着帮阿爸放羊收拾牧场,也不怎么注意身子,怀了头胎三四个月了,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孩子没有保住。阿爸觉得是他赚的钱不够多,家里条件不好孩子才会没有的,后来阿爸听说海边的钱好赚,就想去海边赚钱,他要走的时候额吉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一个人去,非要跟着,他们就把手里有的牛羊都变卖了,去了海边。”   听完这个故事,我和赵大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相比于乌那格,我们至少都还算是在一个相对完整的家庭里长大,从根本上对乌那格从小吃的那些苦都没有概念,赵大有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吃得这么凉要不要喝点热的,我给你去买杯奶茶?热的。”   “我从小就喜欢吃雪,后来长大了才知道还有甜的雪,当时我偷偷给人跳大神挣钱去买了,回来还给师父揍了。”乌那格捧着冰激凌出神,“我经常在想,阿爸和额吉他们到了那个之后是真的没有吃东西吗?在最后,他们饿死之前是不是也吃了雪?我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但是,每次吃冰的东西,我都觉得和他们离的很近。”   我之前虽然想过乌那格的身世很惨,但也没想到这么惨,如今甚至有点后悔问,叹了口气道:“你爸妈要是知道你现在出息了,不但把人当二傻子骗,还能吃上免费的哈根达斯,应该会高兴的。”   乌那格没说话,隔了许久才迷茫道:“但是他们为什么要丢下我呢,走的时候连个名字都没有给我取,别的小孩都是爸妈给取的名字......为什么不给我留个名字呢?”   我看他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情,想来想去觉得这个事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乌那格的父母在船上确实脏了手,不给孩子留下什么东西,是为了让乌那格干干净净地长大,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行了,你师父还有没有说过别的有关你父母过去的事?”   乌那格摇头:“他说的很少,因为我父母在舟山的时候也很少给他写信,只说了阿爸在跟着杨光他们的船干活,这次我要来舟山,师父也没有拦我,大概他也觉得阿爸和额吉的死和这个地方脱不开干系,现在既然他们俩都上了船,那就是这个地方害死了他们。”   他说完笑笑,把袋子里最后两盒冰激凌分给了我和赵大有,拍拍手站起来:“行了,赵姐你不是要带我喝热的吗?我想喝星巴克。”   我心想这小子变脸真是他妈变得比女人还快,赵大有显然也拿他没辙,又去星巴克给他买了热可可,我们三个各自吃着高热量的甜食一路走回去,赵大有抿着冰激凌道:“现在怎么办?单是知道王显川死了还是没有办法解释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们得找一条新的线索继续查下去。”   乌那格捧着杯子想了想:“那艘恶鬼气息的船真的不要再查一查吗?赵姐不是说了吗,这件事里头的未知势力,一定是知道我们所有人的身份的,我一个穷小子,对方跟着我排除劫财劫色,只有可能是因为我的身份,他们知道我也是鬼船受害者的儿子。”   我内心默默腹诽你小子可不穷,用的iphone比我的还贵,说道:“实在不行一会儿再去港口问问吧,之前保安说这艘船每年冬天都来,估计应该还有其他人知道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们沿着滨海路一直走到安德瑞那艘船停着的港口,远远的,我看到那个骷髅一样的女人正在甲板上抽烟,她这个相貌实在太过吸睛,放在恐怖游戏里一看就知道是boss,我盯着看了一会儿,紧跟着忽然感到心里一凉:“小狐狸,我好像明白你说的恶鬼的意思是什么了。”   我带着两人走到近一些的地方,藏身在一块广告牌后头,从这个位置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女人的脸,黑眼圈深重,脸色惨白,而且骨瘦如柴。赵大有拉了我一把:“什么意思?说话说一半就是找抽知不知道?”   我皱眉道:“我之前就觉得这个女人和杨光的情况有点像,都像吸了毒一样,但是你们再想想,他们这种情况,是不是也很像是宋丽日记里写的3048号上的情况?”   赵大有一愣:“你是说她.......”   她的后半句还没有说出来,原本还在抽烟望远的女人突然扭过了头,居然直接看向了我们这个方向,紧跟着她咧嘴笑了一下,因为整张脸因为极度的消瘦,看上去甚至不像是在笑,而像是单纯地扭曲成一团。   “我靠!”   赵大有给吓得一下躲回了广告牌后头,我也觉得心砰砰直跳,觉得这个女人特别像是以前我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叫momo的猎奇生物,当时手贱去搜了之后后悔了大半年。我越想越是头皮发麻,而一直低头喝巧克力的乌那格根本不知道我俩在躲什么,奇怪道:“你们干什么?冯大哥你在躲前女友吗?”   我顾不上解释,这时在很近的地方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小心”,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把赵大有和乌那格都拉到身后,就听哗啦一声,却是有人不小心把一整盆的鱼血打翻在我们面前。强烈的鱼腥气混合着血腥味涌进我的鼻腔,我腿上一热,乌那格手里的巧克力翻倒在我身上,紧跟着他身子一软,整个人一下便瘫倒在地上,看着那一大块的鱼血猛烈地抽搐了起来。   ————————————————————————   放个吃雪的小狐狸,感谢大家的购入和推荐票。   乌那格是个音译,之前很多音译都把狐狸翻成了乌妮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