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作者:舒小二 =================== 第1章 堵车高峰期 马车缓缓地驶入小径之后,便无法再前行了。 谷韵澜同众位姑娘一般,心焦火燎却又无可奈何。 近来,不光是镜朝上下,甚至海外各个大小国家的千金、闺秀都聚集到了镜朝的政治、文化中心——永乐城。 这段时日,永乐城的所有客栈皆赚的满盆满钵。只怕是什么大型集会也不外如是了。 远道而来,送自家姑娘来永乐城读书的,光是水路、陆路的盘缠,以及在永乐城食宿所耗费的银两,都足以让寻常百姓吃个三五年了。 而这一疯狂的举动只为了一件事:婉约书院三年一次,招收女弟子的报名日即将到来。 婉约书院报名入学的日子,恰巧就在今日。那些个护送适龄小姐们报名的庞大马车队伍,可是快要把这上婉约书院的小径,给堵的水泄不通了。 若是众位有些谦让精神,倒也不至于堵至若斯,奈何大家都心急着报名,谁也不肯让着谁。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大约在半山腰的位置,堵成寸步难行的狭小路径之上,斜后方突兀地冲出一辆马车来,硬生生地把前边儿的马车给挤歪在路旁。 这下可好!前方那倒霉马车的左侧轮子轴,被那斜冲出来的马儿给一蹄子踢裂了,那前边儿的马车轮子因着惯性的影响,不受控制地飞脱了出去。 就在这危急瞬间,幸亏那倒霉车夫眼疾手快,及时将缰绳扯住,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事。 损了车轮的马车受了好大一番惊骇,坐在里边的人儿,自然也被剧烈震动的马车给狠狠地甩在了马车壁上。 如此状况,马车里边坐着的贵人可不依了!眼看着快到永乐城最为有名的婉约书院了,终于要将自家的女儿送进去的当口……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 既然自家的女儿无法准点报名,那谁都别想上去! 损了轮子的马车上,一位锦衣华服的夫人探出了身子,她踩着仆人递来的高凳儿,款款地下了马车。 这名夫人一改往日贵妇高雅从容的形象,带着家丁、仆妇,来势汹汹地冲到肇事马车跟前,拉着那辆“罪魁祸首”马车上的主人,便在狭窄小径中间理论起来。 然而皆因她们这样的行为,可让其他送女儿去书院报名的众马车叫苦不迭,倒霉的众人全被拦在了后面…… 肇事马车的主人也是无奈,饶是她们有万贯金钱在身,却依旧摆不平这般苦事儿。毕竟能将女儿送来婉约书院的,可不是什么寻常普通的人家,别人又岂会为了这点子钱而罢休? 在众位达官显贵送女报名却被堵在路上的空档里,且先来看一看这婉约书院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金贵之地罢! 婉约书院是镜朝最为有名的四大书院之一,与之齐名的分别是松竹书院、吉隽书院、白鹭书院。 然而和其他学院有所不同的是,婉约书院是四大书院之中唯一一所女子书院,当然,其地位也是不言而喻。 这四大书院中,只有松竹书院和婉约书院是建在镜朝的政治、文化中心永乐城的。巧合的是,这仅招收女弟子的婉约书院,与只收男弟子的松竹书院比邻而居,仅仅只隔了一道小墙而已。 婉约书院招收女弟子的规矩,相较于其他书院而言,也是更为严苛: 其一,婉约书院每隔三年只收一次适龄女子。 那么急着入学的各位便要发问了,何为适龄呢? 婉约书院每隔三年只收一次芳龄在十二岁上下的灵秀女子,全书院悉心培养三年后,且通过各项考核,方可结业。 因此,若是错过了今天的报名机会,那便只能再等三年,可这般苦等,也早已过了适龄,今生自是再无进婉约书院的缘分。 如果各家夫人认为自个儿的姑娘报上了名,就可稳进婉约书院了吗?那你可就错了! 其二,报上名之后,婉约书院将会给报名合格的女子们,一个礼拜的备考期。以用来应对一个礼拜之后进行的入学考试。 且不说这入学考试的难易,光是要考核的项目就花样繁多,它们分别是:琴、棋、书、画、舞、烹、医、诗、算,这九样。 其三,这入学考试的审核也是分外严格,需得经过层层的筛选。 想要入学的少女们,在这九学考试之中,须得达到六门合格,并有一门学识达到优秀的标准,方可入学。 这九学识当中达到全部合格,且有六学被判为优秀者,便可免除在婉约书院这三年期间的天价学费。 若是入学考试被判为不合格,那同样也是要收拾好包袱走人的,自然与婉约书院无缘。而在婉约书院读学期间,有在外长时间游荡、吵架、凌/辱师长等过失的,便会被逐出书院。 而今日,便是至关重要的报名日。 如今被堵在山间小径上的众女子可都犯了愁,而同样焦灼的谷韵澜,也是心知前方的马车争端,一时半会必然解决不得…… 虽然谷韵澜父辈从商,积攒了不少的家底,可也顶不住婉约书院的昂贵学费!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求得家中长辈让她来报名的。 饶是谷韵澜家境殷实,但在这显贵满地的永乐城之中,却也仅仅只是小有富绰的人家,何况谷府上下全年的吃穿用度,也仅堪堪够婉约书院的半年学费罢了。 但若是拿到入学的资格之后,婉约书院却有一项极为诱人的奖励规定:九学之中,有特别精通其中三学的拔尖儿女学生,在婉约书院便可拥有免除束脩的优待。 当然,婉约书院的夫子们皆是特别挑剔之人,能够入了他们法眼,并且被判为学识精通的女子,自是凤毛麟角。 谷韵澜认为,只有先入了学,才有机会成为顶尖的学生,可……若是连名都没有报上的话,那又何谈免除束脩呢? 思及此,谷韵澜撇下了马车和丫鬟,把心一横,提着长裙,挽起了袖子,决定弃车徒步上山报名! 就在不少人儿从自家马车里头站出来立在路边想办法的空档里,半山腰的另一端却有了不小的动静。不明所以的小姐与仆妇们极目而望之,却发现沿着那婉约书院的方向,竟下来了一纵马车队。 车队下至半山腰之后,众人才发现,原来赶车的车夫,竟是数名相貌卓绝、衣着不俗的朗朗美少年! 这赶马车而来的一众少年,正是那婉约书院的隔壁,就读于松竹书院的弟子们。这些身如玉树、仪表不凡的少年们,好似那天降的神兵一般,挽救众女子于水火。 先前因着这般灾难,自是引起了山上读学的少年们的关注,他们在了解到半山腰堵塞的情况之后,便纷纷亲驾自家的马车前来帮忙。 少年们守候在被堵塞的小径的另一端,将前来报名的夫人与小姐们,逐个儿接上了自己的马车,继而驾起马车,将她们一一带上婉约书院报名。 “啧啧!车队带头的不正是怀景彦那小子吗?这个假正经,就是爱出风头!”此时一名窝在树上看热闹的少年,蹙着好看的浓眉,撇撇嘴不屑地道。 这名掩在枝桠之间,正直志学之年的男子,名唤刘偲。而这刘偲却是个永乐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刘偲其人,正是那镜朝最富有的商贾之家——刘家的独子。与他相熟的人也是不敢直呼其名讳的,大家往往称呼他“刘公子”、“刘少爷”,可私下却偷偷称他“混世魔王阿偲”。 刘偲长成十五岁这样大,从来都是事事顺意、父慈母爱的,如此家庭自然养出了个眼高于顶、盛气凌人的性子,是以他刘偲自个儿样样都好,别人样样皆逊于他。 曾经在刘偲看来,像他这般家世好,样貌好,学识好,功夫好,样样皆好的俊美少年,真个儿是举世无双的。 想他刘偲,那般的备受瞩目,性子却洒脱不拘,连当世皇帝旈戚都亲自赞他:小小年纪却是有品貌、而雅人深致,有才学,而不拘礼法,着实为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 可自打怀景彦来了之后,刘偲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一想到那个样样只略略比他稍逊一筹的怀景彦!我们的刘公子真真儿是恨的咬碎一口银牙。 且不说每次读学,夫子总要赞怀景彦是难得的天资聪颖,甚至连曾经总是围在刘偲身旁的一众同窗,也因怀景彦的言行举止,是那般的谦逊温和,平日里与人交谈总是带着三分笑意,而同他交好。 纵使有些个不明白的问题,央怀景彦解惑,他大都是耐心地好好解释,不似刘偲那般的神情倨傲,眼睛好似长在头顶上一般,但凡有些个不明白的地方,向他刘大少请教,他大多是不屑的瞟一眼,那眼神端的是刺人,好似在说:“这样简单的问题你都不明白?简直是无药可救!” 久而久之,大家自然而然地纷纷远刘偲而近怀景彦。 刘偲正曲腿靠在树枝之间,苦大深仇地盯着他的死对头怀景彦之时,突闻得一声天籁之音传了过来,这声音那般地婉转柔和、那般地悦耳动听,令人无法不沉醉其中…… 这女声娓娓而道:“表哥,我才同翠竹说起你呢,竟是真个儿来了,你倒似天兵天将那般,知我苦难了!” 刘偲循着这悦耳之声转头看去,却是呼吸骤然一滞,差点儿狼狈地从枝桠上跌下去!而这一切,只因眼前那少女的模样: 却见一名约莫十一、二上下年纪,神态天真,容色如新月,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少女,欢快地走到怀景彦身前。 她那极为白皙光洁的脸庞上,有着一双浅浅笑意的明眸,那双眼儿,犹如一泓盈盈清水,竟似能勾人心魄一般,传神动人。她那一头秀丽乌发束结成对称双环,简单地用浅樱色丝带挽住垂于耳旁两侧。 她上着绣金彩纹绘交领月牙白短衫,并浅樱色半臂,下穿月牙白高腰多褶斜长裙。与半臂同色的浅樱粉丝带,分别长长地垂在胸前及双手肘之下,那般的芊芊细腰,竟似不盈一握。妙绝的是,那裙摆却是有些许粉樱染花儿点缀其上,行动间,像是走在花丛间一般,将整个人衬得璨然夺目。 这身装扮,端的是秀雅绝俗,真真儿是如天上的皎月一般,让人道不尽的惊叹! 刘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黏在那姑娘的身上,此时的他,好似木偶泥塑一般,并不能动,只能够用一双瞠的铜铃般大的眼睛,盯着那小人儿罢了。 他的脑海里,突然便浮现了这样的诗句: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刘偲长成这样大,因家中富绰,也是见过世面的,但却未曾见过这般娇美无匹、不可逼视的昳丽颜色!此刻的他全副心神都好似被她摄住一般,在他的眼中,竟只映出这一名娇俏妙人儿罢了,而周遭其余的人事物,都不能够再入他的眼。 她大概是这世间,老天爷最最宠爱的人儿吧…… “玥儿,你在这儿等了许久,可是受苦了!日头这样大,还是先上了马车再说罢。”怀景彦爱怜地摸了摸这名少女的头,柔和地道。 第2章 撩妹大法好 “如此,便麻烦表哥送我上山报名了。”那名被唤作玥儿的姑娘,冲着怀景彦俏丽一笑道。 殊不知,这周遭众多解人危难的驾车少年们,都被这娇美笑容迷的七晕八素的。 却说到那怀景彦小心翼翼地携着玥儿,一同登上了堵道对面的马车,不过片刻的功夫,这对才子佳人便消失在马蹄扬起的尘土里。 而那还愣怔在枝桠间的刘偲,只能怅然若失的看着他们离去…… 此时,不远处的谷韵澜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却依旧走在好几辆堵塞的马车之后。眼看着接人的少年马车逐渐减少,她自是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说服家人让她来读学,可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会被拦在去往婉约书院的半路上。 也不知是跑了这许久,被毒辣的日头晒的有些发晕,还是因为没有赶上接人的马车心中难过,脱力的谷韵澜竟也顾不上周遭人的目光,脚下一软,歪倒在了草丛里,那清秀的面容却是因为心焦难受,缓缓地淌下了两行眼泪来。 且说到那刘偲正失神地曲腿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却突闻得树下有着不小的骚动,他自是抬眸看了过来,却见一名身着紫色衣裙,约莫十二岁年纪上下的小姑娘歪坐在草丛里,那面容倒很是清丽,只是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一头青丝,此时早已散乱在肩头,那钗环也都歪歪斜斜地挂在头上。他微微地蹙了蹙眉头,小声地嘀咕道:“这些个女人,真是麻烦的紧……” 刘偲自幼因太过顽劣,无法拘束,被其父送上人烟罕至的雪山清峰崖,随着常年在雪山修行的清峰老人习武,直至三年前才被送回了永乐都城。 大约是常年习武的关系,刘偲的身形比同年纪的少年要高大挺拔不少,加上雪山之上寒冷清苦、人烟稀少,刘偲长成十五岁这样大,除了家中女性长辈以及婢女、仆妇,几乎并不与女子往来,因此当他见到下面那引起骚动的少女,只不耐烦地撇开了头,刘偲是最受不了哭哭啼啼、叽叽喳喳的女子的。 然而刘偲转念又想,他正苦于没有上婉约书院寻找佳人的借口,但眼下这名女子不正是……他蓦地灵光一现,不过须臾之间,在心中便有了一番计较……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那谷韵澜正是哭的伤心绝望之际,突然眼前光亮被遮,她抬眼望去,却见一名气度不凡,面冠如玉的少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到她的身前。 此时的谷韵澜眼眶中的泪珠儿还欲坠不坠,可在见到少年的模样之后却忘却了哭泣,那从未悸动的心儿,竟是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起来。 谷韵澜赤红着脸儿痴痴看去:只见这名少年一头墨黑乌发用紫金嵌玉冠束住,一袭藏蓝色箭袖长身袍绑以一掌宽金玉腰带,脚蹬青缎乌底靴,少年那光滑白皙的脸庞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刚毅、冷俊;一副墨画般隐隐带有英气的剑眉,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幽暗深邃的眸子正紧紧地凝着她。这般地玉树之姿,只怕是哪家氏族子弟也未可知,可却又比那些子弟来的更为俊挺英武……谷韵澜如此思忖着。 “上来吧,我载你去书院报名!”少年朝谷韵澜伸出手来。 这众目睽睽之下,谷韵澜虽心急报名之事,可也明白男女大防的道理,自是往后退却。可那刘偲是何许人也?那般霸道的性子又岂容人拒绝?他只二话不说一个纵身翻下马来,随后一把捉住了谷韵澜之后,又是足尖一点复又回了马上。 那刘偲也不顾周围的目光,只将谷韵澜圈在身前,在大家还没有缓过神来之际,打马扬尘而去。 “好俊的功夫……”不知是谁头一个回过神来,啧啧称奇道。 “哎!?这小子竟抢了我家马车的马!”不远处,一个倒霉的声音响起,却是那损了轮子的马车上的赶马车夫在哀嚎。 旁边看趣的另一名车夫却笑道:“快别嚎了,你看看你脚边是什么?” 被抢了马的车夫低头看去,只见脚边的地上竟有一锭金灿灿、黄澄澄,分量颇重的“顺天镜元宝”!那元宝旁还有一行字,一名小姐凑近了念道:“左右你马车动弹不得,不如借本小爷一用,借用费便用这元宝抵了罢。” “出手好阔绰的小公子!老哥儿,你这笔买卖不仅不亏,反倒赚大发了啊!哎!他怎就不借我家车马呢……”另一名车夫有些可惜地道。 响午时分,婉约书院大门前 镜朝建朝至今已是八百年有余,如今经济空前繁荣,文化科技也是极为先进的,教育水平自然也是世界前列。不光是周边小国,那海外的国家也不惜远涉重洋,前来镜朝留学,学习中华文化。更有那发色、皮肤不一样的异族之人勤奋刻苦,参加科举考试,金榜题名后,长期留在镜朝为官…… 由于镜朝是举世闻名的礼仪之邦,为免除学者们在求学路途上发生祸事,有那前几任皇帝皆有颁旨规定,但凡有外国远道而来交流的学者、留学生,不论抵达镜朝何处,当地官员即按规定予以接待,再由各地公差将外国学者顺次护送至永乐都城。 多数国外学者、留学生到了永乐都城之后,就会安排读学,与镜朝子弟一视同仁,他们首先系统学习镜朝文化典籍以及典章制度,研习律法后,再由个人兴趣学习诗文、书画、算数等学识。 当然,这比邻而居的婉约书院与松竹书院,就有很多异国的留学生以及异国的学者留下来做授课夫子。因此谷韵澜甫一踏入婉约书院,便被那些皮肤惨白、或是棕黑,毛发浅淡,眼珠碧绿的异族夫子及留学生给吸引住了。 而刘偲则是被这满院子熙熙攘攘的众多女子给惊到了,更有那些个大胆的女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放,间或还冲他媚笑一番……若是平时,刘偲早就黑着脸把那些个“不知廉耻礼节”的女子给吓走了,可如今却是架不住人多势众,因此他即便是板脸也没得多大用处,那些个姑娘家还神情激动地咯咯咯笑个不停! 刘偲哪里耐烦同这些个姑娘打交道,且那空气之中到处弥漫的脂粉味儿也让他难以忍受,他只蹙起眉头正不耐烦地想要转身就走,可又舍不得先前在树枝上见到的小人儿……唉,真真儿是好不恼人。 “这些个所谓的贵女简直是比那市集上的菜贩子还要呱噪!难道家中没有教过她们礼节吗?”刘偲恨恨地小声嘀咕道。 而就在距离刘偲和谷韵澜不远处的游廊之中,一对品貌出众的男女正在说着话: “玥妹妹,这名儿可算是报上了。”出声之人,正是那带着浅浅笑意的怀景彦。 “是呢,今日来这婉约书院报名之人可是太多了,玥儿可从来没见过这般多的千金、贵女聚在一起呢。”回话之人,容色惊人,令人见之忘俗,自然是怀景彦先前用马车护送过来的玥儿。 “七日之后便是九门考验了,以你的才智,表哥相信那考验定然是难不住你的。” “镜朝内外才女济济,玥儿哪里又能及的上呢,不过……纵使不是为了自己,玥儿也是要为了表哥和姑姑尽力一试的。”玥儿目光柔和地望着怀景彦,坚定地道。 而站在离这俩表兄妹不远处的刘偲,因服食过旈氏皇族秘传的“圣药“,虽不如他堂哥旈臣那般敏锐,却比常人都要生的耳聪目明,他竟是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将这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痴痴地盯着那玥儿,将玥儿同怀景彦说话的表情、神态尽收眼底,别看他虽甚少和女子接触,但却能察觉的出这玥儿的心思只怕在那怀景彦的身上,这样的认知,多多少少令他的心中有些难受…… 刘偲不自觉地在衣袖之中握紧了拳头,正待要扒过人群往那表兄妹二人靠去,衣袖却被一只芊芊玉手给拉住了,刘偲蹙着眉转头一看,却是那谷韵澜赤红着脸儿拉住了他。 “这位……这位公……公子,多谢你将我送了上来,还未曾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第3章 怀氏表兄妹 却说到一众少年将少女们送上松竹山,去那婉约书院报名,刘偲与先前在半路上遇到的怀景彦、玥儿一行人再次相遇,刘偲正要凑过去的空档,却被谷韵澜一把拉住了衣袖。 “你拉我作甚?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大庭广众之下拉着男子的衣袖,可是羞也不羞?”刘偲眼见那游廊之下的表兄妹二人竟又走远了,心中焦急,奈何衣袖被谷韵澜拉着,不好去追,故而只转头瞪着还未及他胸口高的谷韵澜,蹙起英气的剑眉,气急败坏地道。 谷韵澜生的这样大,从来没有人冲她说过这样的话,闻言真真儿是羞愤欲死,只见她死死地咬着下唇,赤红着脸儿放开了手,搭耸着小脑袋不再开口。 实际上,刘偲说的这番话还真的只是迁怒罢了,镜朝的风气是极为开放的,镜朝的女子地位也是很高的,不像历史上其他朝代,对于女子诸多的限制。 在镜朝,女子们可以大大方方地上街,也可以与男子一同出游,还可以不避讳地同男子交往,甚至可以根据个人意愿自由选择夫君。因此,在这人头攒动的院子里,拉一下衣袖,还真不是什么事儿。 虽然刘偲只是不耐烦的一句无心话,可却羞得谷韵澜无话可说,既然送她报名的公子已经说到了这样的份上,显然只是随手帮她一把,并不想同她扯上什么关系,谷韵澜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往后退了一步,稍稍拉开了与刘偲的距离。 而刘偲则是举目四望,可哪里还有佳人的身影呢…… 掌灯时分,松竹书院某处院落 此时刘偲正坐在自个儿的房中沉思,突然,一道月白色身影从那窗户跃了进来,刘偲倒是不惊,只见怪不怪地瞟了那不速之客一眼,也不说话。 这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镇定自若地坐在了刘偲的对面,并自来熟地从圆桌上取了杯子,又自顾自地添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道:“阿偲,你要是再不好好用功,你在学堂之上的分量可就赶不上那怀景彦了,听说怀景彦那小子上个月的六艺考验又拿了第一!” 覃舟这厮,真真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刘偲如今只要一听“怀景彦”三字,便胸闷烦躁、邪火四窜:“你别提那厮,我现在只要见到那厮就火冒三丈!” “哟,脾气见长啊,怎么,原来我们的刘大少爷心眼儿如此之小,竟是见不得人家比你优秀么?”来者见刘偲如此失态,倒也不与他计较,依旧笑的一脸温暖和煦。 原来从窗外跃进来,身着月白色衣衫的男子,正是年长刘偲两岁的覃舟。 三年前刘偲初遇见覃舟时,他已经枯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刘偲依稀记得,当时覃舟这厮整个儿人阴沉沉的,也不大爱说话。 覃氏一族在镜朝,却是有名的医学世家,覃家上几代,在太医院出了好几位医术高明的院正。 其后不知缘何,覃舟同其两位叔父一般,失去了踪迹。几年之后,许多人在镜朝各处见到一个四方游走,不收诊金的少年神医,听人描述那少年神医的容貌,俨然就是失踪了数年的覃舟。其后到处漂泊的覃舟被刘偲的伯父与太叔老爷寻获,带回了清峰雪山。 当年,被伯父与太叔老爷一同捡回来的,除了覃舟和刘偲的堂哥旈臣之外,还有百余名黥面男子。 而眼前这位身如玉树,气质高华的覃舟,眼角下黥有一个小小的“壹”字。显然,他也是那百余名黥面男子之一。 如今这覃舟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竟成为了松竹书院之中最年轻的夫子,其他暂且不提,教人医理倒是颇有一套的。 覃舟不提这“六艺”还好,一提起来刘偲也是胸闷气短的不行,上月的六艺考试,刘偲的骑马射箭与算法数艺这几项,夫子对他的评价原本是高于怀景彦的,而书、画、乐这几艺倒也与那怀景彦在伯仲之间。 只是月中之时,刘偲恰巧撞见了韩轩那小子在欺负低他两届,新入学的两名少年。刘偲一时义愤,便出手教训了韩轩一行人,许是下手有些重了,那受了皮肉之苦的韩轩怀恨在心,竟是一状告到了礼夫子那儿,那礼夫子揪住了刘偲好一通念,而刘偲却分毫不显悔改之意。礼夫子见他那顽劣之态,更是气了个仰倒。 礼者,不学“礼”无以立,夫子以这个理由,骂刘偲不知礼节,不懂友爱,并扬言要将他赶出松竹学堂。 那受欺负的少年,名唤璃泽,也是个有情义的,在听闻了刘偲被赶出了课堂时,竟是旷了自个儿的课,跑到刘偲的课堂上来为他辩说,别看这璃泽才十二岁的年纪,也是很有些急才的,面对那横眉竖目的礼夫子,倒也面不改色,只巧舌如簧地将那夫子说得个哑口无言。 最后,刘偲虽没有被处罚,可这“礼”之一艺上,却是被狠狠地评了个末位。因此,上个月的六艺之首,自然就被谦和温厚、彬彬有礼的怀景彦拿去了…… 虽然刘偲家世显赫,众同窗无有不从,可那怀景彦的来历,却也是难得,他竟是“镜南怀家”这一辈的嫡长子。 说到这“镜南怀家”,乃是镜朝开国之初,镇守居行大陆西南一带,一位不世之功臣怀惊鸿的后代。 而这不世之功,却是要说起那镜朝西南一带的恶劣环境来,因这西南之地本是大片荒漠,且常年干旱少雨、大风吹蚀,居住在周边的居民自是苦不堪言。 当年的怀惊鸿得了那开国始祖镜观帝的指点之后,在荒漠之中几番艰辛方才寻得绿洲,且以绿洲为中心,在外围封沙育草,以青草、乔木、灌木结合来固沙,建造了防沙/林/带。 他且在附近的流动沙丘之上设置了沙障,又种植了不少固沙的植物,并引进离西南最近的河流,开凿渠道,合理分配水源。因有了水源的合理利用,渐渐地,这西南荒芜之地变得富绰起来。 他的这般惊世作为,虽是得了镜观帝指点,却也是靠着坚韧心智,苦捱数年换来的,个中艰辛,着实不为外人道也…… 这当地百姓们见他将干旱难治之地,整治的一片锦绣,自是将他奉若再世父母,无以言表。 数百年过去,当地人民一直沿用这般法子,因此,且不管镜朝西南一带环境如何恶劣,却仍是一番欣欣向荣之景。 怀惊鸿这般吃苦作为,很得镜观帝赏识,当他功返永乐皇城之后,自是衣锦还乡,加官进爵,好不荣耀。 这最是难得的,便是怀家虽得此祖荫庇佑,却是谦逊不骄,虽世代为官,却是两袖清风,处处为民罢了。因此,怀家的廉洁与简朴,在镜朝上下是有口皆碑的。 至于那谪仙儿一般的玥儿,身世又有另一番坎坷,她的全名叫做泉瞳玥,乃是怀景彦的母亲泉氏胞弟,泉衡生的女儿。 十二年前,泉衡生在御试之上中了进士,不久之后,他便与璃氏旁系的一名叫做璃宁儿的小姐喜结连理,同年底被外放做了管庄城下边儿的一个知县。 那管辖泉衡生的管庄知州,名叫王豪,却在一次家宴之上偶然碰到璃宁儿,在目睹了宁儿的美貌后,立刻惊为天人。其后,管庄知州王豪寻了各种由头来刁难新上任的泉衡生,泉衡生不想多生事端,便一一忍下了。然而千防万防,可也防不住有心人的暗地陷害,终于在某次公务之中,却是不慎着了那王豪的道。 那王豪借此机会,拿泉衡生的仕途,来要挟夫妻俩,他见这二人对他颇为忌惮,诸多忍让,便色胆包天,竟是不管不顾地想要强占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的璃宁儿。 宁儿为了自个儿的夫君,忍辱负重地假意顺从了王豪,在第二年产下了一名女婴之后,璃宁儿便自尽明志了。 泉衡生抢回了爱妻的尸体之后万念俱灰,将刚刚足月,还在襁褓之中的亲生女儿,托付给了姐姐泉氏之后,便抱着爱妻的尸身跳了江…… 其后,得知夫妻二人殉情原委的泉氏,流着眼泪将此事告知了自个儿正在任御史的夫君怀民治。那怀民治正是在朝中主管弹劾、纠察官员过失诸事的。在收集了王豪的不法证据之后,怀民治自是在朝中参了他一本。 证据确凿,也不容他抵赖,在将王豪绳之于法之后,那名女婴自是被怀氏夫妇收养了,十一年后,当年的小孤女长成了如今婷婷玉质、容貌昳丽的泉瞳玥。 刘偲合上了将先前从暗卫那儿得来的一封信,信中所写的正是泉瞳玥的身世。刘偲将信纸折了几折,放到油灯上烧了。 这一夜,刘偲在梦里梦到了玥儿,这也是他长成十五岁这样大,第一次做春梦。 第4章 初识情滋味 月色撩人的深夜里,空气中漂浮着令人沉醉的香味。 刘偲嗅着那香味儿,咽了咽口水,喉头上下滚动着。此时,夜空中送来的香味撩拨着他的神经,使得他浑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的紧紧的,他的呼吸略显急促,身体竟是不能抑制的微微颤抖、痉挛起来…… 是了,她就在这里,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娉婷妙曼的身影正站在花丛中,微风拂过,她的裙袂在风中飞扬,她那晶莹大眼正目光柔和地凝视着他,半响后,她樱唇轻启,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偲……” 在听到呼唤的一刹那,刘偲觉得他从未听过这样婉转动听的天籁,体内汹涌而出的情感如海啸一般瞬间将他淹没,他浑身的血液都变得沸腾、炙热起来,巨大的狂喜笼罩了一切,在那一瞬之间,他像是一头捕猎的猛兽一般扑了上去,将那小人儿紧紧地抱在怀中。 “玥儿……我的玥儿……”刘偲一边喃喃地唤着,一边紧紧地贴着玥儿柔软、幽香的身子,他只觉热烈又汹涌的冲动全都集中到了身下的某一处…… 刘偲喘息着,将身前的小人儿紧紧地箍在怀中,“玥儿……让我好好地看看你……”他低声呢喃着,那期盼、激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祈求意味儿。 可不知为何,二人明明已经如此的贴近,却依然看不清她的模样……?刘偲不甘心的用力一抓,却抓了个空…… 刘偲嗖地睁开了赤红的双眸,失神地盯着头顶的帐子,片刻后他坐起身来,呼吸急促地低头看了看自个儿那搭起帐篷的亵裤,刘偲盯着那处,伸手扶了抚额,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又梦到玥儿了…… 这几天,他夜夜都做着这样类似的春梦,刘偲觉得自个儿怕是中了名为“玥儿”的情蛊了,他竟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起了龃龉心思…… 唉,这刘偲情窦初开,知慕少艾的心思,自也不敢让他人知晓,因此每日心中的憋闷更是难以纾解。 隔了好半响后,刘偲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脱下了湿濡的亵裤,从壁橱里找了条干净的裤子换上之后回到床上,盘腿而坐,闭上眼,开始运功调息。刘偲屏住心神,收起绮念,就这般直直地打着坐,直至天明…… 话说这日,却是婉约书院九门考试的日子,九门考试的评判标准为:五彩丝绦代表优秀,红色丝绦代表通过,黑色丝绦代表落选。 谷韵澜一番竭力下来,终于险险拿到六门通过的红色丝绦,此时她心中的喜悦之情自是难以言表。 她正出了那“色香味皿堂”准备去教仪那儿报到,却听到几个衣着华丽的氏族小姑娘在谈论今天的“女状元”泉瞳玥的事情。 谷韵澜蓦地想起报名那日,曾经远远地见到一名长相不俗,好似谪仙儿的女孩儿,之后她偷偷地从夫子那儿瞄过名帖,那女孩儿的闺名就叫“泉瞳玥”。只是……这些小姑娘为何唤她“女状元”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谷韵澜便走到角落处听起了那几个氏族小姑娘的壁角: “那个泉瞳玥,可真真儿是个能人,竟然九门考验,样样都获得了夫子们的青睐,拿了个‘满堂彩’!这在婉约书院开办至今,都是不多见的。我听到有好几个夫子都在那儿称赞她是‘百年罕见’的才女呢!” 谷韵澜一听,也是震惊非常,她是早就知道这百年书院里头,自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可也没料到竟然还有人能将这九门考试,每一门都拿到优秀!想她的母亲也是在她幼时,花了大价钱请了夫子在家中仔细用心地教导了好几年,方才鼓起勇气放她来考这女学的,哪知还没正式入学呢,就已经输人家好几条街了…… 谷韵澜看了看自个儿手中那六条红色丝绦,在心中暗叹着,她与那泉瞳玥,真真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哎……门门功课优秀也就算了,偏偏长得也跟天仙儿似得,等我们同一批入了学,谁还敢同她走在一块呀?”那氏族小姑娘甲,不甘心地道。 “可不是嚒,若是和她站在一处去,还不得被她衬的低到尘埃里去了?”氏族小姑娘乙也是愤愤不平。 这几名氏族小姑娘也是心气儿颇高的,这还没开学呢,就开始盘算着如何疏远那样样都拿到五彩丝绦,获得免除三年束脩之殊荣的泉瞳玥了。 就在这说话的空档里,不远处,那刘偲正是踱步而来,只见这阔绰少爷头上束着簪缨镶金边的羊脂玉冠,穿着双龙出海箭袖长袍,系着嵌碧玉锦缎两掌宽腰带,一块雕工极为精妙的玉牌用白色络子系了垂在一旁,再观其面容,五官清隽,目似点漆。这刚刚考完试的小姑娘们,无处回避,见到那般朗朗身姿,无有不侧目的,更有甚者,竟是愣愣地看直了眼。 刘偲如鹰凖一般的眸子,狠狠地扫过刚刚议论泉瞳玥的几名氏族小姑娘,那几个姑娘,正因心中有鬼,又见此审视的目光,就感觉背后说人是非之事好似被他窥破一般,个个儿都羞愧地缩了缩脖子。但是转念又一想,这黑着一张脸的公子刚刚离她们这般地远,哪里又有可能听得到她们说什么呢,思及此,这几个小姑娘复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挺了挺背脊。 而那谷韵澜见刘偲朝自己走来,蓦地面色赤红,两脚打颤,心儿竟是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个不停,只怕这小心肝恨不得要跳出胸腔才能消停。 岂知这刘偲就好似没有看见她一般,虽然目光落在了她所在之处,却是直直地越过了她,虚空地往后瞧着。 谷韵澜眼看着当日骑马载她报名的少年就要与她擦肩而过之时,红着小脸儿急急地拉住了刘偲的衣袖,并出声喊他:“公子,请留步!” 刘偲这才诧异地侧过头来看向叫住他的小姑娘,眼前这小姑娘虽然还不及他胸膛高,但在她这个年龄段里,已经算是身材高挑的了。他冷冷地瞟着谷韵澜拉着自个儿衣袖的手,并不说话,谷韵澜见他黑沉了脸,赶忙缩回了手。 只见此女梳着当下时兴的双丫髻,上穿石榴色云缎对襟,外套浅蓝色半臂,下着翡翠撒花绉裙,观其容貌,虽不如玥儿那般璀璨夺目,却也是眉清目秀、肌肤微丰,面色红润,观之可亲。 此时这小姑娘正面露期盼,杏眼挣的大大的看着他,刘偲看着眼熟,自在脑中略略思索了一番,好像……前几日在那半路上,因上不去山,急的在路边哭泣的女孩儿,可不正是眼前这位么! 刘偲回想起当日这小姑娘肿着眼睛,红着鼻头儿,哭哭啼啼的样子……他下意识里不自觉的便皱起了眉头,只冷冷淡淡地问道:“姑娘叫住我可是有事?” “公……公子,小女子名叫谷韵澜,七日前,因有坏了轮子的马车堵住去路而不得上山,正是愁眉不展之时,公子骑马而来,救韵澜于水火。那日,多亏了公子的搭救,韵澜才能上书院报名,公子大恩韵澜铭感于心,还……还未曾请教公子高姓大名?”谷韵澜红着脸儿,将自己要说的话儿吞吞吐吐地说了个大概。 那刘偲,因着异于常人的耳聪目明,自是将刚刚那几个氏族小姑娘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是个极为护短的人,一方面,刘偲从这几名贵女口中得知,泉瞳玥竟然拿到了代表九门优秀的五彩丝绦,心中暗暗为她高兴,他想着,玥儿入了这婉约书院之后,虽然与他所读的松竹书院隔了一道墙,但总归是可以天天见面了。 另一方面,刘偲又因这些在背后说道玥儿,嫉妒成性的小丫头而心存义愤。刘偲因家世显赫又复杂,自幼见过许许多多娇艳如花的女子,为了爬上他父亲的床,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因为见识的多了,自然也就对这样的女子不喜了。 因此,刘偲为着这帮子小丫头将来都要成为玥儿的同窗,只怕玥儿未来在书院的日子未必好过而暗暗担忧着。 而眼前这名叫住他的小姑娘,虽然没有同那几个氏族小姑娘一般,道人长短,但是她却也没有走开,而是躲在一旁偷听,想必也有些小聪明的人,品性也未必是个好的。故而他面色冷淡,口气十分不好地对谷韵澜道: “那日之事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姑娘还请自重,你三番两次拉住本公子的衣袖,倒是知不知羞?也罢!本公子今日不与你计较,只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谷韵澜听到这番话,真真儿是羞愤欲死,她甚至可以听到旁边那几个氏族小姑娘的耻笑声……她在心中也是暗恼这公子,当日他将自个儿一把拉上马,圈在怀里的时候,可曾想过男女大防?如今她不过是拉了下他的衣袖,他倒是义正词严的好一番说教!真真儿是只许他大少爷放火,不许她谷韵澜点灯! “刘兄,你对小姑娘这般凶,也不怕吓到人家。”此时,一道清亮男声自那小径处响起,刘偲抬头看去,那说话之人,竟是他最大的对头怀景彦!而他身后的……可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玥儿嚒! 第5章 心事被窥破 且说到那九门入学考试之日,被谷韵澜绊住脚的刘偲,正在训斥这小姑娘之时,却被从小径走来的怀景彦与泉瞳玥俩兄妹恰巧看见…… 刘偲此刻觉得自个儿有点倒霉,为何这样尴尬的场面偏偏被玥儿姑娘撞了个正着!她又会如何看自己呢? 至于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儿,怀景彦和泉瞳玥确实是没有看见的,他们只看见刘偲这厮黑着一张脸对着一个小姑娘好一番说教,小姑娘嘛,本就面皮薄的很,此刻她已经面红耳赤、眼眶含泪了…… 怀景彦因为自家的表妹素来都是那般温婉的性子,从未与人脸红过,平时接人待物也跟个小大人一般,端的是稳妥,竟是不用他和他母亲泉氏操一点儿心。因此怀景彦对着他这个样样都好的表妹,总有一点儿“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如今怀景彦见谷韵澜那泫然欲泣的小模样,自然而然便生起了保护欲,这才不惜得罪那“混世魔王阿偲”地出了声。 而谷韵澜见有人帮她,也不是个不知感恩的,便即刻投了一记感激的目光给那位温文尔雅的公子。而这怀景彦与谷韵澜对视的刹那,他的心中竟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我凶不凶,关你何事!刘偲恶狠狠地盯着那怀景彦,这句话马上便要脱口而出,但又撇了一眼怀景彦身后的玥儿姑娘,这话自然便说不出口了,而是硬生生地憋成了这样一句话: “怀兄,倒是偲失礼了,偲这就向这位姑娘赔不是。”说罢这句话,那刘偲竟对着谷韵澜恭恭敬敬地鞠了一礼。只是,那声音却好像从牙缝儿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话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儿。刘偲这般动作,自是把谷韵澜骇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这黑脸公子嘴里虽然说着道歉的话,可那强忍着怒气的语气,阴骛的眼神…哪里又是真心道歉的样子?谷韵澜自也不明,这黑脸公子怎么说变就变? 而受了惊吓的,不光是谷韵澜,怀景彦又何尝不是呢?这混世魔王平日里在松竹书院飞扬跋扈惯了,见着谁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哪里见他同人道过歉?再者,这刘大少不是最不屑同自己来往的吗?回回见着他怀景彦都是甩袖便走,怎么今日过了这般久还不曾离开?还肯跟小姑娘行礼道歉……? 这人一旦有了好奇心,思考问题自然比平时敏锐几分,再加之怀景彦本就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只不着痕迹的观察一下刘偲那总是往他身后瞟的眼神,便恍然大悟了!好哇!他当这混世魔王怎地如此反常,竟然看上他表妹玥儿了! 怀景彦冷笑了一声,便抬脚往泉瞳玥身前挪了挪,恰好不着痕迹地挡住了那刘偲的视线。 刘偲见怀景彦这般动作,自然知道他是何用意,加上上个月六艺的事儿,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气得袖子里头的手都微微颤抖了,他刘偲哪里是个受气的人?若不是玥儿在场,只怕这刘大少爷早就动手揍人了。 刘偲忍了又忍,只将拢在箭袖里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却强自镇定地道:“先前听闻彦京的表妹九门考试拿了个'满堂彩',表妹这般才艺,实属百年难见,子倾佩服不已,如今正巧遇上两位,不如给子倾个机会,让子倾作东,去那紫东楼用晚饭可好?就当作是庆祝两位姑娘入学考试通过的喜宴了。” 怀景彦听罢这番话,不自觉地蹙了蹙眉,这刘偲为了套近乎,竟然称呼他的表字“彦京”,“彦京”二字是只有关系很好的知己好友才会这般叫的,而眼高于顶的刘大少又怎屑于以字相称?刘偲这般动作,令怀景彦更加坚信了自个儿的猜测! 实际上,但观刘偲平日里在松竹书院那般的横行霸道,却不见人制止,就是那些王孙贵族,也是不敢同他起冲突的。怀景彦一直就怀疑这刘偲的背景只怕不同一般,并不似在外宣称的那般,只是个首富的儿子。 然而令怀景彦头疼的是,如今刘偲这厮话说的十分好听,去那永乐城最为有名的紫东楼为两位姑娘庆祝入学,而不是单单只请表妹,只让人感觉到他确实有诚意,并不是别有用心。因此,刘偲对他发出这样客气的邀请,若是拒绝了,倒是令人以为他小心眼了。 怀景彦顶着刘偲那灼灼的目光,正在寻思着如何拒绝之时,他身后的泉瞳玥却替他开口了:“子倾公子的盛情邀请,玥儿同表哥都是十分想去的,只是,玥儿却是答应了姑母,今日不论出了什么样的成绩,都要早早儿回府告知与她,如今玥儿只想快些回去报喜,也省的姑母在家中担心,故而只好婉拒公子了…” 刘偲被这婉转动听的声音给浇得个透心凉!玥儿第一次主动开口同他说话,结局却是这般……他突然有种无颜再待下去的感觉,此时刘偲也不管这几个人如何看他,只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竟自顾自地走了开去……其后有人唤他也恍若未闻一般,就这样木然呆滞的回到了自个儿的院落。 而还在堂前的几人只莫名的互相对视了一眼,那泉瞳玥却是开口道:“表哥,你那同窗倒是好生奇怪…怎地自个儿走了呢?也不理人……” “谁知道他呢!他那人,脾气就是这般古怪的,玥儿,你若是下次再碰到他,大可不必理会。只离他远些便是了!”怀景彦见那混世魔王走的远了,赶紧给自个儿的表妹敲警钟,他见偲那厮今日这般反常,估计是惦记上他家表妹了。自家表妹性子纯良且温婉,又不懂得拒绝人,可别被这魔王给骗去了才好…… “玥儿省的了。”泉瞳玥见表哥这样着紧自己,心中有一些甜丝丝的,脸上自也染上了笑意。 而站在兄妹二人对面的谷韵澜见刘偲走了,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正也要抬脚离开之际,却被那怀景彦唤住:“姑娘请留步!” 谷韵澜复又抬头望他,却见那怀景彦冲她温和一笑道:“在下姓怀,名景彦,字彦京,乃是隔壁松竹书院的学生,这位是我表妹,名唤泉瞳玥,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名叫谷韵澜。” “好名字!可是取自\'空谷幽兰\'?”那泉瞳玥上前一步问道,那晶莹大眼里透露出了一丝善意。 “我哪里敢自比幽兰?却是波澜壮阔的澜呢……”谷韵澜见那玥儿主动同自个儿搭话,竟不自觉的羞红了小脸。有一种美人就是这般,不禁男人见了难以自拔,就是那女人见了也要羞涩三分…… 谷韵澜与泉瞳玥二人在入学考试那日初次相遇,彼此便萌发了小小的友谊之苗。其后,她二人在接下来的三年中,发生了数不清的爱恨纠葛。 月上中天,松竹书院某楼阁之顶 “阿偲,找了你好半日,你倒好,坐在这儿喝酒!”出声的男子站在院中,抬头看着那独自坐在楼顶上的刘偲道。 那刘偲闻言也不理会楼下之人,只径自喝着酒。 覃舟见他这般,也不着恼,只将那袍角一撩,真气一提、足尖一点,一瞬间便纵身跃上了楼阁,一屁股坐在了刘偲的隔壁,顺便一把夺过刘偲的酒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这才道: “阿偲,你那孤傲性子已经把人都得罪光了,再不巴结巴结你壹哥,只怕你今后在这松竹书院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得了!” 刘偲一想到白日里,玥儿当众拒绝了自个儿的邀约,心中便好似有一只手在死命的捏一般,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他长这样大,哪里被人当众拒绝过? “喝酒便喝酒!做什么说这样多废话!”刘偲一把夺回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口后,不耐地道。 覃舟见他气性儿这般大,肯定是心中有事,故而也不跟他计较,二人就这般仰卧在房顶之上,一边儿看着星星月亮,一边儿喝着小酒…… 第6章 各家有各事 且说到怀景彦与瞳泉玥两兄妹出了那婉约书院后,自驾着马车下山朝家行去。 载着二人的马车穿过了繁华热闹的大街,停在了城北一座碧瓦朱檐、雕阑玉砌的巍峨宅邸前。 抬眼看去,只见两只大石狮子威风凛凛地坐在两旁,中央三间大门镶嵌着铜制兽头拉环。正门紧闭,只东西两扇角门敞着,正门之上一块大匾,匾上书“镜南怀府”四个大字。此时赶马的车夫扯着缰绳一声吆喝,十来个小厮、丫鬟和婆子听到声音便陆陆续续从门内鱼贯而出。 几个衣着得体的丫头拾阶而下,走到门口停靠的马车前,对着车厢笑道:“是少爷和姑娘从书院回来了。” “嗯。”只听得马车里头传来一道朗朗如玉石之声,自然是那怀景彦。 两名丫鬟赶忙上前打起马车帘子,扶了泉瞳玥下来,怀景彦与泉瞳玥二人并肩而行,一众仆从步下跟随,进了大门,穿过两旁的抄手游廊,再走进宝瓶门后,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紫檀架大理石屏风,绕过屏风,刚踏进前厅,三四个仆女簇拥着一名锦衣丽服的妇人笑着迎了上来。那妇人拉起泉瞳玥的柔荑问道:“刚刚玉姐儿还在叨念你呢,可巧你们就回来了!玥姐儿,这入学考的如何?” “略可,多谢二婶婶关心。”泉瞳玥朝着二婶婶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道。 那二婶婶听到泉瞳玥这般回答,便知她定然是考上女学了,于是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道:“婶子说过什么来着?玥姐儿是个灵秀聪慧的,婉约书院的考试又如何难得倒你。要婶子说啊,玥姐儿这般满腹诗书、琴舞精通,那书院要教的玩意只怕你早都熟透了的,这学么,大可以不必去上的。” 这被称之为二婶婶的妇人,一开口便收不住嘴了。 怀景彦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走到二人面前,对着那婶婶道:“婶婶,侄儿和玥妹妹还要去给母亲问安,这边就不耽误婶婶了。”说完也不等那妇人回话,便拉着泉瞳玥往那正院去了。 “表哥,你这般态度,恁是无理,等会子二婶婶又要说嘴了。”泉瞳玥偏头对他说道。 “哼,玉姐儿三年前没考上女学,二婶子恨都恨死了,自然巴不得你也不要上学。”怀景彦倒也直白。 说到这个二婶子,却是怀家二爷怀民山的妻子,文氏。而刚刚怀景彦口中的玉姐儿,便是今年要行及笄礼的怀婷玉。 这永乐城里头大户人家的女儿,都是要读书的,而婉约书院更是女学之中的“最高殿堂”。先头也说过,这世家贵女们若是能入了婉约书院,那便是身价倍增了,勋贵氏族相看媳妇,也大都是以婉约书院的女弟子为优先。当年文氏为了玉姐儿能够入女学,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请了先生来府上教习,结果玉姐儿在家中苦读了多年,入学考试之时还是落了选。 如今的玉姐儿虽然也是闺秀淑女,可没上过婉约书院,这身价自然就差了那么一截。文氏虽贵为二房夫人,她的夫君也是怀氏的嫡子,可这当家主妇毕竟是怀家大爷之妻泉氏。她这个二爷夫人自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意思。而这文氏却又是个心气儿极高的人,明里暗里总是与大房夫人泉氏较着劲儿,如今她见泉瞳玥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都能越过自个儿的玉姐儿入了那女学,心中自然忿忿,说话难免就夹枪带棍了。 文氏如今心里十分的不平静,她无法遏制自己去想:如果当初自个儿的女儿考上了那婉约书院,如今的玉姐儿还愁说不到一门好亲事吗? 文氏望着那泉瞳玥渐渐远去的背影,想着刚刚看到的那张虽然年幼,却生得倾国倾城的娇颜,心中只觉得老天对她的玉姐儿实在太不公平!这般想着,文氏望着泉瞳玥的眼神里就添了一丝怨恨…… 却说到怀景彦与泉瞳玥二人正往泉氏住的上房走去,到了门前却不见屋里有人。寻了婢女来问,才知道原来泉氏正在祠堂里捻着佛珠,如今她只盼着弟弟与弟妹在天之灵,保佑玥姐儿能够考入女学。 泉氏又诵了一套经书,正欲回上房,却听得祠堂外面响起一串脚步声,她打了门帘子出来一看,站在院子里的不是彦儿与玥儿又是哪个! 泉氏看了看怀景彦,又看了看泉瞳玥,见他二人面上隐隐有笑意,心中便大安了,故而笑道:“玥儿可是来给姑母报喜讯了?” “娘以为呢?玥妹妹这回可给你长脸了!九门入学考拿了个满堂彩,好多夫子都对她赞不绝口呢,连三年的束脩都免了!”怀景彦率先开口说出了这个好消息。 泉氏一听,喜不自禁地拉着泉瞳玥的手儿便不松开了。到了晚间,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庆贺宴”,席间,怀景彦还拿前几日玥儿上书院报名,结果被堵在路上的趣事儿来说,一家人自是又有一番说笑,此处便不表了罢。 在永乐城,底蕴丰厚的勋贵宅邸一般都建在城北,比如镜南怀家、璃氏一族、玉明侯府。马车再往南边走两个时辰,便到了城南一带。而这城南也有好些富贵宅邸,只是这些人家多半是商贾之户,哪里比的过城北那些百年世家的积累。而这谷韵澜的家,就在城南的黄和胡同里头。 这厢谷韵澜也正乘着马车来到了家门口,只是谷府的排场,可比北边儿的怀府差的太多,当谷府的大门一开,却只走出来两个平日里跟在谷韵澜身边伺候的丫头罢了。 谷韵澜去上房的路上,遇到的嬷嬷和丫鬟,客气的就向她打个招呼、行个礼,那不怎么客气的,直接就绕去小径自走自路了。 行至上房,韵澜刚打起门帘子就朝里说道:“娘亲,女儿考上女学啦,是那最为有名的婉约书院呢!” 元氏听到门口的喊声,这才从里间走出来,只是那神色里头无端端藏着一丝怨怼,脸色也是怒红里泛着青白。谷韵澜见母亲这个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估计不知道是爹爹纳的哪个姨娘,又惹娘亲生气了…… “嚷嚷什么呢,喊的你娘脑仁都疼了!”元氏没好气地道。 刚刚韩氏那个小浪蹄子又仗着自个儿有身孕,到她这儿大闹上了一场,非说月例不够花销,还口口声声说她自己苦惯了倒是没什么,就怕苦了腹中的孩儿。若是大夫人不给她加些银两,便要告到老爷那儿去,只怕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之类的话。 “娘亲教训的是,是澜儿忘记了规矩,可是……娘,澜儿考上女学了心里高兴嘛。”谷韵澜知道现在可不是跟母亲顶着来的时候,得顺着毛捋。 “什么?你考上了?唉……那婉约书院的束脩可不比一般的书院,你爹爹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在家里养了四房小妾不说,还有外室养在别院里头,这府上的吃穿用度处处都要用钱,你让娘上哪儿去给你弄那么多银子读女学呢?” “娘目光放长远点儿啊……你先从嫁妆箱子里拿些银子给女儿垫着,等女儿从那婉约书院毕业了,身价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多的是勋贵世族来求亲,还怕那些聘礼抵不得束脩吗?”为了让母亲点头让自个儿去上学,这谷韵澜少不得只能腆着脸皮说这些不害臊的话了。 谷韵澜也是没办法,她实在是太想摆脱家里这个牢笼了,母亲成日里同这些姨娘们斗法,爹爹除了生意,就只会往狐狸精的房里去,家中污糟事儿太多,她只想找个清净地儿避一避罢了。 起初元氏也是不答应的,可孩子天生就有磋磨父母的本事,这谷韵澜巧舌如簧地说了老半天,元氏最终还是答应了。 谷韵澜既然撺掇着母亲拿出了银两,这心中便安定了,有了束脩,她觉得自己好像走上了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她对入女学这件事,充满着期待与兴奋。 相较于上面三个人的开心,这厢刘偲就有些闷闷不乐了。他想邀请佳人共进晚餐的打算落了空,而此时坐在他对面陪他吃饭的,就只有那“少年神医”覃舟罢了。 而覃舟也不管自个儿对面这位魂不守舍的大少爷在想什么,只自顾自地对着桌子上置的二十几道精致菜肴吃个痛快。 这永乐城最最有名的酒楼上的饭菜,味道的的确确是一等一的好,而且刘大少从来都是吃最好最精致的,因此这一桌少说都得上百两银子,够普通老百姓一家子吃好些日子了。 何况这紫东楼的掌柜金富一直不停地陪在旁边劝菜,覃舟就更要多吃些了,虽然真正的金主并不曾动筷,但若是没一个人吃,岂不浪费了厨子的好手艺?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过去,覃舟觉得自己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偏头望向未曾动筷的刘偲道: “阿偲,你心中究竟有何不痛快的事儿?说出来,让壹哥痛快痛快。” 第7章 入学前一天 刘偲听罢,狠狠地瞟了覃舟一眼,也不答话,只径自拿起桌上的酒壶便往杯子里头倒酒,而后仰头一口气喝完,复又将酒杯里的酒满上。 覃舟见他这般,便也不再问,只默默地陪他吃菜喝酒自不提。 这般过了两日,明日便是婉约书院正式开学堂的日子了,怀府的下人们将泉瞳玥平素惯用的一应用具,满满当当地装成了三口大箱子抬上马车,两名仆妇清点了姑娘的东西一样不差之后,这才扶着泉瞳玥小心地上了马车。 载着泉瞳玥的马车驶上了苍松山,大约在半山腰的位置上,却被后方急速奔来的马车强行抢道,车夫为了避让,生生地将马车赶到了草丛边上。而坐在马车里头的人儿因为紧急避让,而狠狠地一头撞在了马车壁上。 泉瞳玥抬着手儿揉着自个儿的额头,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的晕头转向之时,却听得外边一声粗吼:“哪个不长眼的小崽子,敢挡着本少爷的路?” “什么人,这般不讲道理!”扶着泉瞳玥的丫鬟莲儿闻言,刚要起身出去理论,却被泉瞳玥扯住了手臂。 泉瞳玥将侧边的帘子掀起一道缝,却见对面的马车上跳下来一名少年,此人身着只有松竹书院的弟子才能穿的天青色袍衫,正面色赤红地站在路中间。想必很是吃了些酒,看上去走路都有些不稳了,身后又有两名随从模样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帮扶着他,生怕他摔着。 泉瞳玥觉得有些危险,她所乘的马车拢共三人。除了车夫之外,就她和莲儿两名女子,可对面加上车夫的话,却有四个男子,一旦起了争执,她们就只有吃亏的份儿。 莲儿见姑娘脸色冷凝,自然知道轻重,于是掀起帘子对车夫道:“陈大哥,他们人多,我们还是让着点儿吧。” 这马夫陈大哥也是个知事懂情之人,此时他一个人带着两名小姑娘,自然讨不了好,当下便忍住怒气,陪上一副笑脸,口里说着都是去山顶读书的邻居,还请少爷先行诸如此类的话来。 那一行人见陈大哥做小伏低,顿觉无趣,少年口里嚷骂了几句,便被随从扶着回了马车,只是上车之前,这少年又挣脱随从,从马夫手里一把夺过马鞭,对着泉瞳玥所乘马车便是奋力一鞭,口里还咒骂道:“老子让你个小崽子挡道!” 少年吃了酒,站都站不稳,力道自然也不重,可极其不巧的是,鞭子的尾端却钩住了帘子,猛然将车帘子顺带着掀了起来。 此时握鞭的少年正被随从拉着往自个儿的马车走去,仅仅只是帘子掀起的那么一瞬,少年却恰巧看到了另外辆马车里头坐着的泉瞳玥,少年一见那鲜嫩妍艳的娇颜,酒立时便醒了一大半,整个人如被雷击中一般,痴痴愣愣地被两个随从扶上了自家马车。 等到少年回过神来,那马车已是停在了松竹书院门口,这时随从又来扶他,少年这才怅然地发出一声惊叹:“想不到隔壁书院还有这等标志的美人儿,虽然年纪尚幼,但那张俏脸儿可真真是让人难忘……” “这小美人儿我韩轩若是不搞到手,那便是白在松竹书院读了三年书!” 韩轩这人,向来对婉约书院的女弟子不屑一顾。只因那婉约书院规定弟子们必须着白素长袍,头上、手上也不得戴任何钗环、首饰,涂脂抹粉那些就更是不允许了。韩轩日日看着这群清汤寡水、带发“修行”的少女就觉得倒胃口,故而是从来都不屑于瞧隔壁的女弟子一眼的。 可有一种美人,纵使她年纪尚幼、素面朝天、衣着简陋,却依旧难掩其光华,令人见之忘俗,而今天韩轩见到的这一位便是了。 “姑娘,彦少爷为何不同你一道来书院呢?若是有少爷在,我们也不怕那恶人了。”抵达婉约书院后,莲儿扶着泉瞳玥下了马车,有些抱怨地道。 “他呀,大清早就被陆谦良拖去书院练木射去了,哪里有空顾得上我。”泉瞳玥点了点莲儿的额头,笑叹道。 而旁边那些个与泉瞳玥同期入学的小姑娘们,在她下马车的那一刻,便纷纷将目光聚了过来。 这群小姑娘或羡慕、或嫉妒地瞧着泉瞳玥,只觉当日拿了“满堂彩”的姑娘,样貌、仪态都是顶好的。这谪仙儿一般的人,由内而外,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娇美。难怪连夫子们都要夸她“百年之内,无出其右”呢! 对美丽的人儿生出仰慕之情,不单单是男子的专利,连女子也会如此,只不过,这女子之间的仰慕却并非男女喜爱罢了。泉瞳玥自也不知,那日她拿了九门五彩丝绦之后,就成了众人心中的“仙子”了。 而泉瞳玥口中所提的“木射”,也称之为十五柱球戏。以木柱为”候”,木球为”矢”。它类似于:拿地滚球以球击打木柱的运动,其法为置瓶状木柱于地,十柱上赤书有”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五柱上墨书”慢、傲、吝、贪、滥”等字。拢共十五柱,参加者抛滚木球以击柱,中赤书者为胜,中墨书者为负,并有赏罚。与近代从西方传入的地滚球(保龄球)极相似。 前个月,怀景彦因骑射这一艺上输给了刘偲,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逞强斗胜的年纪,饶是怀景彦这样沉稳的人,心中其实也是颇不服气的。怀景彦虽是人人称道的谦谦君子,可是如今一旦碰上刘偲这样的“威胁”,他也不淡定了。在他看来,那刘偲只是个做事动手不动脑,被人惯坏了的有钱人家少爷,同他这种家教甚严的百年世家出来的人如何能比之? 怀景彦是玩过这种“木射”游戏的,虽然易学易打,却又十分需要技巧,若是掌握不好力道和方向,很容易打不中赤书柱子。而恰巧这几日松竹书院的球社选了块地,制了十五个柱子,俨然是要做个“木射”用的场地。于是,怀景彦便想利用这“木射”,同刘偲较量一番扳回一城。 而此时的刘偲又在做什么呢?他却是早早儿地翻过墙头,隐在婉约书院女弟子住所附近的某个角落里。他这般守在隐蔽处,只是想看看玥儿姑娘住在哪一间院子里头罢了。 这厢教仪嬷嬷身后跟着泉瞳玥等几个小姑娘,正往她们未来三年的住处走去。刘偲不错眼地看着那朝思暮想的人儿,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的眼帘。 虽然此时的泉瞳玥那一头乌发,只是简单编成一根大辫子垂在脑后,身着一袭毫不起眼的素白长袍,可有一种美女就是有本事将朴素的灰袍子衬托出一种仙气儿。此时,恰巧一阵风儿非常应景地迎面吹来,姑娘们的衣袂随风而动,却更显得泉瞳玥娇小羸弱、别有一番风情。 刘偲眼看着一众女子从眼前走过,虽然衣着发饰并无区别,可那泉瞳玥俨然是这些小姑娘之中的焦点,是那一抹最最惹眼的“白月光”。刘偲有那么一刻觉得自个儿的呼吸好像又停滞了,他只觉心跳遽然加快,神魂具失,真是恨不能一头栽进这“白月光”里头,再也不要出来。 因好奇而跟在刘偲身后的覃舟,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覃舟见这一行小姑娘跟着教仪嬷嬷过了转角,往那女弟子住宿的院落行去,却见刘偲也跟着失魂落魄的跳下大树,轻手轻脚、亦步亦趋地朝着那一行人追了过去。 这阿偲!就跟没见过小姑娘的登徒子一般…… 覃舟瞠目结舌地看着那□□男子阿偲,有些头疼的扶了抚额,倾王殿下可是再三叮嘱了的,他可不能让阿偲这浑小子在婉约书院闹出什么笑话来。 于是乎,覃舟足下一点,纵身朝前跃去,欲将那傻呆呆的愣头青阿偲给拦截下来。 正在前方掠走的刘偲突觉一股力道奇大的劲风朝他而来,正要闪身躲过,却又有一柄银质小刀对准他的背部急射而来。刘偲撇撇嘴,这种小把戏是壹哥用烂了的,他又如何辨识不出?故而一个旋身,只大袖一挥,便挡了下来。 刘偲刚回过身来,正想反手打覃舟一掌,哪知覃舟此时却三柄银刀齐发,只见空中银光一闪,刘偲反应极迅速地堪堪躲过两柄,却还有一柄银刀淬不及防地擦过了他的大腿。 按理来说,这小刀只造成一点儿擦伤应该是不碍事的,可覃舟那厮却是阴险的紧,他事先将这银刀泡在“醉毒”水里头足足两个时辰才拿出来使用。因此很不幸地,刘偲腿上那一道小伤口自然而然地中了“醉毒”。 覃舟研制的“醉毒”虽然对人体无害,但却可以令中招之人像是喝得酩酊大醉一般,浑身使不上一丝力气。 刘偲的血液染上了“醉毒”之后,毒素很快流遍全身,他根本还来不及运功逼毒,便被“醉毒”那强大的后劲儿给放倒了,刘偲在闭上眼睛之前,还能看见覃舟那可恶至极的嘴角微微上翘。 第8章 自有恶人磨(上) 刘偲中了招之后,这倒头一睡便睡到了掌灯时分,因着先前被覃舟“暗算”,从正午直至晚间,刘偲都“醉”卧在床,粒米未进。 此时他正要起身,却发现半边身子还是酥麻的,啧!覃舟这厮“醉毒”下的也是分量十足!刘偲暗自运起周身真气,却发现气流乱窜,并不能汇合凝聚,这才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声,自强撑着床柱坐起身来。 刘偲靠在床头,又饿又无力地暗自生着闷气,这下可好,打又打不过,骂又不见人,真真儿是憋屈!刘偲这般靠在床上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却见那覃舟提着食盒推门而入,刘偲一见到这下毒手暗害他的奸人,便没好气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覃舟自知理亏,将食盒里头的精致菜肴一一端上桌子,又泡了一壶好茶,这才走到床边对着闹别扭的刘偲说道:“阿偲,我备了醒神汤,你大半天没吃东西了,且来吃一些罢。” 刘偲拿眼睛死死地“戳”着覃舟,抿着薄唇就这般僵持了好半响,才冷冷地道:“送我的饭菜里头,毒药可都放妥当了?” 覃舟听到刘偲那些话,倒也不恼,只面露微笑地转身往桌前一坐,端起桌上的白米饭碗,又在每个盘子里头都夹了点儿菜,斯斯文文地吃了起来。 “阿偲那般皮糙肉厚,普通的耗子药可药不倒你。白日里的“醉毒”,我可是用了放倒三头野猪的剂量,这才把你带回来。”覃舟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菜,方才出声。 这刘偲本就饥肠辘辘,闻到那饭菜的香味早就挨不住了,只是一想到覃舟白日里那般暗算自己,心中忿忿,自赌气强忍着饥饿罢了,如今见覃舟竟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哪里还坐的住,这才嚷嚷道:“你个黑心奸贼!还不快快伺候本少爷把醒神汤喝了!否则的话,叫你个奸贼一口一口喂我饭吃!” 覃舟听罢,噗嗤一笑,倒是将手边一碗汤药端了送至床边,那刘偲倒也能屈能伸,低头就着覃舟的手便咕咚咕咚将那汤药喝了个底朝天。看来两顿没吃,还真是饿急了。 喝完汤药,刘偲坐在床上盘起腿来,自行运功调息,约莫十息的功夫过去,刘偲方才睁开了已复清明的双眼,而后一个猛扑,冲到桌前一顿风卷残云,生怕吃的慢了,面前这“覃奸贼”就要抢了他的饭去。 又是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刘偲吃饱喝足,方才立起身足下一点施展了一个纵跃,从窗户跃到院子空地处,返身对着覃舟叫骂道:“庸医覃小贼,竟敢下黑手暗害你小爷我,快快出来受死!” 覃舟站起身来,慢悠悠地理了理月白色长衫上的褶皱,这才看了窗外的浑小子一眼,只笑道:“你这小子刚刚拿看仇人似的眼神瞪着我,我给你端口吃的,你才肯老实片刻,怎么,这会儿吃干抹净了就又开始犯浑了?” 刘偲也不回他那话,只在院子空地出叫嚣道:“怎么?你个庸医怕死么?不敢出来同我打一场?” “是极是极,在下害怕,不敢出去。”覃舟继续刺激着刘偲道。 “……少装蒜了,有胆子害你小爷,没胆子出来打一场?”刘偲继续叫嚣道。 “像你这种一见到美人儿,既不看时机也不看场合便乱闯乱追的愣头小子,我跟你打那都是降低了本公子的格调。”覃舟说罢,只衣袖一挥,那顺带的掌风便将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了。 刘偲见覃舟只同他打嘴仗,且在门前叫骂了半天,他也不肯出来,心中怒火愈炽,更可气的是,覃舟间或还隔着门板闲闲地刺激刘偲几句:“阿偲你可千万别破门而入,这可是你自个儿的房间,门、窗若是砸坏了,你今晚就等着吹凉风吧,哦,不过你这皮糙肉厚的货,在刮风下雪的雪山崖上被你叔公吊了几天几夜,却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想来是定然不惧屋子敞风这点子事儿的,不过吧……这门窗破了你总得自个儿出钱修理吧?” “阿偲,听为兄一句劝,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覃舟不怕死地继续补刀。 这哪里还忍的住,刘偲也不答腔,只运起气来便往墙上砸,殊不知,覃舟却突然从门里走了出来,刘偲来不及收势,眼看着屋墙不保,说时迟那时快,覃舟拿出一柄银质小刀,那刀只在白皙修长的手指间转了一圈,便飞向了那面墙,许是这银质小刀打散了刘偲的拳风力道,一番波折之后,这面可怜的墙总算是堪堪地保了下来,只是那残余的气道却依旧令墙面裂开了一道缝。 “兄弟,再听哥一句劝,若是咱兄弟俩个动起手来,恐怕咱俩个都要没屋子住了,而且,这般大的动静,若是惹得夫子发怒,要赶我兄弟二人出去可怎么好?” “那咱们出去打!”刘偲刚刚那一拳打出去之后,气倒是消了不少,只是就这样算了,他又心有不甘。 “阿偲,为兄这儿有一种“钟情水”,一旦给女子服下了,那女子便会死心塌地的爱上眼前的男子……”覃舟抛出了诱饵。 刘偲听罢,也顾不上生气了,赶忙拉着覃舟的衣袖,只双目煜煜生辉地问道:“真有这般神奇的药水?” 覃舟嗤笑一声:“自然是假的,你个浑小子,果真是思春了!说罢,看上隔壁书院哪家姑娘了?” 刘偲听罢,冷哼一声,这覃小贼骗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我为何要答你?本少爷困了,庸医赶紧去其他地儿顽去,别杵在这儿,看着碍眼!” 哼,就算你小子不说,爷我自有法子知道。覃舟这般思忖着。 婉约书院 直至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泉瞳玥才将院子收拾的妥妥当当。巧合的是,那日碰到的谷韵澜,竟然就住在她隔壁,泉瞳玥让莲儿端了糕点和茶具出来,放在院子里头的石桌上,邀了住在隔壁的谷韵澜,打算一边儿品茶糕点,一边儿赏月聊天。 三人刚刚坐定,却听得院子外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还混着男人的叫嚷声和女孩儿的惊呼声。 泉瞳玥蹙起好看的秀眉,偏头对谷韵澜和莲儿提议道:“也不知是何人这般鲁莽,这女弟子住的后院不是不许男子进来的吗?看来这茶是饮不成了,莲儿把东西收一收,咱们几个去屋子里头避一避吧。” 莲儿应了一声,便麻利地收拾起桌子上的一应用具来,泉瞳玥则牵起谷韵澜的手儿,准备往屋里头走,只这一会子的功夫,只听得一声巨响,院门竟被人一脚踢开,泉瞳玥回头一看,却见四名小厮模样的男子破门而入,莲儿见来了这许多男人,只怕小姐要吃亏,便急急地对着二人大喊:“小姐快快回屋里去,莫要出来。” 话音刚落,却见一名小厮已经上前将莲儿一把拽住,泉瞳玥心中大惊,赶忙把谷韵澜往屋里头推,并小声说道:“我和莲儿拖着他们,韵澜你赶紧把门关上,从后头的侧门躲出去叫人来救我们。” 谷韵澜听罢,自也知形势紧急,便不推辞地往屋后头跑。 “原来小娘子住在这间屋子里头,叫本少爷一番好找!”走在小厮后头的男子这才慢悠悠地踱步进院子里来。 这说话之人的声音恁是耳熟,泉瞳玥借着月光抬头看去,这一看,她的心便沉了下去。此时立在她眼前的男子,不是上午遇到的强占山路的“醉酒霸王”又是谁? 泉瞳玥紧紧地抿着樱唇,拿背脊抵着屋门,如今心里只盼着谷韵澜已经逃出去找人了。 那韩轩却一个箭步抢到她的跟前来,抬起两指抵着泉瞳玥的下巴,坏笑道:“小美人儿,咱们可算又见面了。” “还不快快放开我家小姐!若是让我们少爷知道了,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莲儿见自家姑娘被人轻薄,急的好似热窝上的蚂蚁,可双手都被可恶的小厮死死拽着,又动弹不得,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大声喊道。 泉瞳玥嫌恶地偏头避开韩轩的手指,只冷冷地道:“这儿乃是只收女弟子的婉约书院,恕不接见外男,还请公子自行出去吧!” 那韩轩听到这样婉转动听的娇叱,又见眼前的美人儿膛大双眼,嗔怒羞恼的样子,越发显得面色粉嫩俏丽、眸子水润晶莹,一时间,他只觉简直连骨头都要酥软了:“好妹妹,少爷我是在你隔壁读学的轩哥哥,今日只要你肯跟了我,往后自然有你无尽的好处。” 韩轩这厢说着,竟伸出魔爪去拉泉瞳玥的小手,想将她拖到自个儿的怀里。 第9章 自有恶人磨(中) 泉瞳玥机警地拍开韩轩伸过来的大掌,随后矮着身子腰间发力,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旋了一圈,转身从他腋下滑了开去,那动作既灵动又蹁跹,虽然韩轩扑了个空,整个人撞到了门板上,但是看到美人儿腰肢那般柔软的旋身躲过,却又惊叹,真真儿是腰软如柳、美不胜收。 “小美人儿莫躲,你难道忘记了你的丫头还在我们手上呢?”韩轩倒也不恼,只是不徐不缓地提醒了泉瞳玥如今的困境。 话已至此,泉瞳玥自然知道他们这一行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此时她已经是气的手脚无力了,却偏还奈何不得眼前的恶霸,她只能隐忍着,拖得一时是一时,只要谷韵澜带人回来了,便一切好说。 韩轩见眼前的妙人儿,小脸儿因惊怒而染着薄红,一双水灵大眼正戒备地瞪着他,心里痒得十分难耐,这婉约书院住在此处的净是些养在深闺里头的小姑娘,所以韩轩也不怕事儿地道:“美人儿,来让本少爷香一个。” 那几个小厮听罢都开始哄笑,韩轩则伴着笑声一把抓住泉瞳玥的柔荑,将她拖回了怀里,泉瞳玥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地便抬手打了韩轩一巴掌。 泉瞳玥生得娇小,自然力道也不如何重,只是韩轩淬不及防地给她打偏了脸,心中自然恼怒,他韩轩长成这样大,还从来没有被女人打过脸! 韩轩一脸铁青地将泉瞳玥一把甩在门板上,跟着反手回扇了她一个耳光:“贱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泉瞳玥本就是个养在深闺里头的娇弱小姑娘,这一掌扇下去,只觉喉头一股腥甜便要涌出,偏偏头又撞到门板上,立时双眼一黑,软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这院子里头除了韩轩气怒的辱骂声,便只余莲儿的哭喊声了。 其实泉瞳玥的院子里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周围其他院子又岂有不知的道理,然而这新入学的一批人,都只是十二岁大的小姑娘,在经过了入学考试那般严苛的筛选后,真正入了学的人就更寥寥无几了。 本来这些小姑娘就是未经世事的大家闺秀,听到这样可怕的声响,皆吓得不敢动弹,生怕自个儿也要遭秧,一个个惊惧地躲在屋子里头不敢出去,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法子团结这些刚刚认识的陌生同窗,一同去声讨那恶霸。 却说到那谷韵澜从后门逃出去之后,跟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若是找其他那些面生的同窗来帮忙,只怕靠不住,她心中着急,脸上也淌下泪来,这新人入书院,自然都想好好儿表现的,这时若是去找夫子,又怕她和玥儿事后背上“行为不检点”的罪状,今后更不知在书院里头如何生存了。 她东猜西想,心里又惧又怕地只低着头,眼角淌着泪儿胡乱往外头跑。这般一气儿乱跑,哪里还顾得上看路?在惊慌失措间,却“咚”地一声迎头撞上了个人,那人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浑身好似铜墙铁壁一般坚硬,谷韵澜一头撞上去只觉浑身疼的要命,整个人直接就向后头仰去。 说时迟那时快,面前那堵“铁墙”却伸出手来拉了她一把,令她免除了与地面碰撞的二次伤害。 “咦?这不是韵澜妹妹吗?这样晚了,你一个小姑娘跑出来作甚?”原来这谷韵澜撞的不是别人,却正是刚练完木射往回走的怀景彦和陆谦良。 谷韵澜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这才望向那出声之人,一见是泉瞳玥的表哥怀景彦,便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只紧紧地扯着怀景彦的衣袖,抽抽噎噎地说道:“见到你便好了,玥……玥姐儿被几个男子纠缠上了,你,你快随我走!” 怀景彦听罢,与陆谦良对视了一眼,继而二话不说便跟着谷韵澜往婉约书院的后院走去。 这厢泉瞳玥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确被韩轩一把捞起扛在肩头,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拉扯着莲儿,一行人正走在路上,却见怀景彦等人迎面走来。 怀景彦和陆谦良见状,握紧了拳头就要上前,这韩轩胆子也忒大了,平日里惯做些欺男霸女的事儿,如今连婉约书院的女弟子都敢动,怀陆二人每日都有晨起锻炼身体的习惯,以一敌二倒也不在话下,只是韩轩一行五个,手上又有泉瞳玥与莲儿做质,这出手难免就要顾及一些了。 怀景彦上前一步,急喝道:“好你个韩轩!上次受刘偲教训的不够?还不快快放下我表妹!” 韩轩如今色胆包天,见对面人少,心中倒也不怵,故而冷笑地道:“刘偲那小子被我一状告得差点儿就被赶出书院你怎么不说?怀景彦,我劝你最好少管点儿闲事,别以为你家世好,人缘好,本少爷就不敢修理你!” “再说了,我同你表妹好,你将来就是我舅爷,这样好的事儿你倒还来阻拦我,真是诨闹!”韩轩没脸没皮的说罢这番话,后头的小厮们又是一阵哄笑。 怀景彦气得面色直发青,薄唇紧紧地抿着,也不做声,就那样狠狠地盯着韩轩。 虽然韩轩是个诨的,可他身边有一名小厮却是极为灵醒的,他见怀景彦这样恶狠狠地盯着自家少爷,心里有些发怵。若是普通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同自家少爷有些个不好的传闻,损了名节,自然不敢声张。可这小厮见拐在手里的小姑娘和丫鬟的样貌与通身气派都是难得的精致极品,绝对不是普通的官宦或是富商之家能够养出来的,何况这婉约书院本就出千金、贵女,这小厮先前就觉得不妙,如今听到怀景彦说这女孩儿是自个儿的表妹,他就不免心生退却的念头了。 小厮越想越觉得不好,那怀景彦可是百年世家“镜南怀家”的嫡长子,虽然韩府的祖老爷及老爷也是朝廷的重臣,平日里,少爷做了不少恶事,也统统有人摆平,但为了个姑娘和镜南怀家对上,可不是什么明知之举。 这小厮思及此,上前在韩轩附在耳边嘀咕了几句。 可韩轩这人却是个一旦耍起横来,谁都拦不住的性子,况且已经到手的美人儿,岂有拱手让人的道理?于是乎,自是不耐烦地一把挥开了小厮,把泉瞳玥往地上一放,捋了袖子便要动手。 这衷心的小厮却又一把拉住韩轩的手:“少爷,为了个姑娘和怀家对上可不值当!” 那韩轩哪里肯听,红着眼睛一脚踹开小厮,气哼哼地道:“你个狗奴才敢管到本少爷头上来了,今日你们几个只管给我往死里打,打死打残算我头上,只一条,今日我是一定要带这小美人回去的!” 怀景彦听罢这番话,只偏头对陆谦良道:“谦良,这几个恶徒今日辱我表妹,我势必要与他们打一场的,此事与你无关,你自先走罢。” 那陆谦良倒是个仁义的,当胸锤了怀景彦一拳,只笑骂道:“彦京的表妹就是我的表妹,你我二人同窗三年,早已是至交好友,如今兄弟有难,我陆谦良岂有先走的道理?” 怀景彦闻言,星眉朗目之中射出煜煜光芒,他与陆谦良二人相视一笑:“好,今日我兄弟二人一同教训这帮子恶棍,若是打赢了,一会子咱俩翻墙出去吃酒!” “甚好!” 于是乎,两边人马便动起手来,这怀景彦与陆谦良平日里都是斯文君子,虽然身材高大、动作灵活,可却鲜少与人打架斗殴,哪里比得过韩轩那四个小厮,这些人说白了就是韩轩养在身边的打手,成日里跟着韩轩出去惹事闯祸,打人也大都是下狠手,专门挑人的要害处打。 不多时,两人对五人,渐渐落入下风。莲儿一边淌着眼泪,一边照顾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脸儿肿的老高的泉瞳玥,而谷韵澜则是心中大急却又莫可奈何。 眼看着二人就要落败之时,突然众人眼前一花,却是从天降下一道天青色影子,速度极快地窜到了缠斗在一处的几人面前。 也不知这影子究竟如何动作,此时大家的肉眼已经无法辨别他的身影,只能依稀看到数道残影在他们面前一闪而过,须臾之间,那四名小厮竟然同时中招,哀嚎着躺在地上无力再起。 随后,这影子看了地上的泉瞳玥一眼,突然身形一震,转身一把挥开还在与韩轩纠缠的怀景彦,怀景彦被这一挥,竟退出了丈远,整个人瘫倒在地,而那影子则是一把捉起韩轩,足下一点,凭空拔起数丈高,借着那苍天大树顶端的枝头,又是一跃,几个起落便不见了二人身影。 隔了好半响,怀景彦才趔趄着爬了起来,口中喃喃地道:“世间竟有这样的俊的仙人功夫……” 那陆谦良赶忙来扶他,倒是冷静许多:“那天青的颜色,不正是我们松竹书院的弟子吗……” 双双挂了彩的二人说罢,惊魂未定地对视了一眼,怀景彦只觉这样诡异的几乎接近鬼神的绝世武功,简直是生平所未见。 而陆谦良心中却在猜测,只是不知……这人的功夫与自个儿的大哥陆衡的功夫两相比较,孰高孰低? 不多时,陆谦良扶着怀景彦,莲儿与谷韵澜共同扶着昏迷不醒的泉瞳玥,各自回了各自的书院住处自不提。 而那打斗的现场,却是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头,又窜出了一道月白色身影,借着月光一看,俨然便是那风流潇洒、身如玉树的覃舟。 只见他力大无穷地一手各夹起两名小厮,足下一点,往先前那道天青色的身影飞走的方向掠去。 只是掠走之前还无奈地说了一句:“打架也不叫上我,收拾烂摊子却总是我……” 第10章 自有恶人磨(下) 这般过了几日之后,那韩轩却一直没来书院读学。 今日正午时分,松竹书院的一众男弟子们像往常一般,坐在各自的桌前用饭。 不多时,礼夫子夏骞突然推门而入,饭堂里头的男弟子们一向遵守“食不语”的规矩,这会儿听到声响,皆带着疑惑抬起头来。 此时正值饭点,礼夫子不在楼上用饭,竟跑到一众弟子的跟前来,却是不知所为何事? 礼夫子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口,却宣布了一个戒严的命令:“从今日开始,过了戌时一刻,若是还有弟子在外逗留的,一经发现,一律逐出书院!” 这礼夫子话音刚落,一众弟子却是面面相觑、满头雾水。大家压抑着好奇心,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好不容易捱过了午饭时间之后,各自差个小厮去打听,才知道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原来这松竹书院同批第三期弟子韩轩,前几日夜里竟然遭人杀害,竖日一早,这韩轩的尸体被吊在永乐南城门之上,尸体的胸前还被刻了两行大字:“韩轩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 这还不算,向来跟着他到处惹是生非的那四名打手小厮,却被一位不知名的高手绑了个结结实实,半夜扔到了衙府门口,且每个小厮的衣襟里头皆被塞了一个信封,值夜的官差们拆开一看,却是韩轩生平所干的每一桩坏事,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其上。 彼时韩轩的祖父正任职当朝太常寺卿,这祖父突然痛失了爱孙,自然是勃然大怒,于是乎,永乐都城的京兆府尹接了案子之后,便开始紧锣密鼓地追查线索。 然而京兆尹奉命追查这宗轰动永乐城的离奇杀人案,费了好些时日依旧没有凶手的线索,而关于韩轩背后的事儿,却是越查越令人心惊,越查越令人心寒。 更令人值得说道的还在后头:时至今日,那杀人凶手的线索虽然是一条都没查到,可那信件上关于韩大公子的罪状却是一条都不假,甚至有几桩都是闹出人命的,竟是都被韩家势力给暗中摆平了。 虽然这些事儿被韩家竭力掩盖,却经不住有心人的追查,如今韩轩之死更是闹的沸沸扬扬,坊间一片哗然。最后连京兆府尹都做不得主了,只好往上呈报,其后也不知是谁,将事情捅到了当今圣上镜仟帝那儿去了。 却说这镜仟帝旈戚时年二十三岁,才刚刚登基三年,虽然年纪不大,可那雷霆手段却是举朝上下有目共睹的。当他听到关于韩轩的消息之后,气的面色铁青,当即冷冷笑道:“想不到这天子脚下,还有如此罪大恶极的官家子弟,这韩轩简直死有余辜!凶手为民除害,做的倒是极对的。若是有谁找到那高人,朕倒是要好好感谢他,为我大镜朝除去了一颗未来的毒瘤。” 镜仟帝这一席话,倒是替那杀人凶手洗白了……其后,京兆尹得了圣上的旨意,连同主管弹劾、纠察官员的御史及吏部、刑部,矛头一致对向了韩家。 这桩杀人案的最终结局倒是令人唏嘘不已,韩氏一族的暗中势力被连根拔起,数十年的风光在一夕之间就不复存在了。 如今松竹书院因着韩轩的事儿,更是抓着在院的弟子们反反复复地诵背孝悌、谨信、亲仁、学文等篇章,那礼夫子更是又将《弟子规》加了几十项。 毕竟这松竹书院是百年书院,也是四大书院之首,如今因为韩轩做出这样伤风败德的事情,书院自然蒙羞。 却说回那一日挨了打的几个人:泉瞳玥是受伤最轻的,虽然脸儿肿的老高,可那日夜里也不知是谁,竟然在她窗台留了一盒膏药,还留了小字条,上书:“消肿化瘀有奇效”,本来莲儿见到这来历不明的东西,也不敢给小姐使,正要拿去丢掉,可泉瞳玥见了那字迹却是欢喜,一把抓在手里,口里直道: “这样疏朗通透、笔法俊逸的字迹可不多见,能够写出这字的人,品行自然坏不到哪儿去,再说了,我那日挨了打,这定然是善心人送来的东西,好莲儿,咱们不是没带祛瘀的膏子嚒?快快给我用罢。若真是参了什么,我也认了。” 莲儿拗不过她,就小心翼翼地先在自己那被小厮拉扯的红肿手腕子上抹了一点儿,哪知敷上之后,手腕子上清清凉凉的甚是舒适,味道也很清新,没有任何异味,不多时那红肿便消下去了,莲儿见没什么不妥,这才将膏子细细地抹在了泉瞳玥的脸上。 其次是那陆谦良,他身上多处受伤,不过都是些皮外伤,只是看着瘆人罢了。有书院里头最年轻的药夫子覃舟替他敷药,便也大好了。 最最倒霉的,要数那怀景彦了,实际上他身上的伤,也大多是些皮外伤。可不幸的是,他被那天晚上的高手给拂了一把,当夜回了住处撩开衣襟一看,胸前已是乌紫一片,其后这几日总是隐隐作痛。 连日来,怀景彦十分关注外界传闻,他总是反反复复地回想着那天晚上所发生之事,令他不能接受的是,这潜藏在松竹书院的高手,竟会如此心狠手辣。当日将韩轩掳走了之后,给点教训倒也罢了,何至于残忍地将其杀死?还大张旗鼓地悬挂在城门之上……每每思及此,怀景彦只觉得这高手实在有失风度。 不仅如此,怀景彦认为朝廷处理这桩案子的态度也很是不妥,那韩轩固然有错,也的确罪大恶极。但国有国法,如今那高手杀了人,纵使是站在正义的角度,却也掩盖不了他杀人的事实,哪有行了凶杀了人,却还夸他“做的对”的?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杀人不用偿命”吗? 怀景彦越想越认为,这桩杀人案实在怪异,颇有一种利用揭露韩家那些腌臜事,以转移众人视线的感觉……可朝廷又为何这样做呢?总不可能是为了包庇凶手吧? ……是了!正是这样,怀景彦蓦地想起,那杀人的高手不正穿的是松竹书院的弟子衣袍吗?许是哪家勋贵之后呢?思及此,倒也说的通了,只是这凶手也不知是何背景,竟然能得到当今圣上的夸赞…… 而这厢令怀景彦费尽思量的“高手”,此时正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地半躺某栋楼阁的房顶上,同身旁穿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聊着天: “你说你去打个架,怎么还把人弄死了,那种货色值得你动手?害得为兄还得拎上那几个累赘,丢到官府那儿替你遮掩。” 说话之人,正是覃舟,他见身旁之人没什么反应,便又道: “阿偲,你怎么就不能老实点子,我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乖乖儿上上学呢?”虽然这人嘴里埋怨着刘偲,可那表情却没有任何不耐烦。 “切,要是小爷我有什么吃什么,早都给你下的老鼠药药死了,还能活到今日?”刘偲不屑地撇了撇嘴。 “阿偲这话倒是没说错。”一道清朗之声在这深夜之中蓦地响起,刘偲撇头一看,却也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名身穿明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畏畏缩缩地站在空地处,见他二人递来目光,只足下一点,便攀上了这高楼。还厚着脸皮儿往二人中间挤,刘覃两人大约是被他挤得烦了,这才将屁股往旁边挪了一寸。 “朕的好堂弟啊,你怎么给为兄整了这样一出,朕为了你,还得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收拾那韩老儿一家。”原来这说话之人,竟是当今圣上旈戚。 “哼,果然是在尔虞我诈的宫中待久了,皇兄如今越发的老奸巨猾了,且不说那韩轩欺男霸女之事,他老爹和他祖父在朝中结党营私,皇兄不是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了吗?如今我这样一搅和,岂不替你省事?” 旈戚正欲张口,刘偲赶忙又来堵他:“这一次抄了韩府,想必国库又充盈了不少吧?大皇伯当年养的年猪,最后还不是留给你宰的?我这儿不过是给你找了个由头罢了。” “再者,本少爷杀人好歹还留个全尸,阿臣当年杀人可比我狠多了,直接将一个妃嫔给撕成数块,死状极为可怖,几乎看不出人样儿来了。”刘偲撇着嘴,一副自己可还算正常人的模样。 “戚哥,你这样大喇喇地穿个龙袍就出来溜达,也不怕给人看见?”覃舟也从旁坏心眼地补刀。 旈戚被这两只孙猴儿噎的有些尴尬:“朕……朕这不是待会还得回去批折子吗?若是穿其他衣裳,回去还得费事儿换衣服。” 刘覃二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的不相信。这就是年纪轻轻就拖家带口的坏处,旈戚自从登基了之后,成日里不是忙于国事就是哄老婆带孩子。 如今旈戚在那金碧辉煌的“牢笼”待的久了,偶尔出来浪一下,回去还担心被皇后发现,这刘偲和覃舟打从心里很是嫌弃这位镜仟帝大哥的,论起武功,这位大哥是最弱的,论思想觉悟,那也是最差的,如今有了后顾之忧,处处绑手绑脚,还怎么跟他们一般快意恩仇?故而都不爱带他一块玩。 旈戚觉得自己很委屈,为了替旈氏一族守护这千百年的基业,他真真儿是失去了很多。 第11章 山上老拐子 且说到这三人坐在别人家房顶上,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互损着。 曾经旈戚还没登基之前,除了自个儿的胞弟旈臣之外,同刘偲这位堂弟的关系也是十分要好的,他二人是一同在雪山上受老叔公磋磨的难兄难弟。 其实刘偲这老叔公旈清当年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打了一辈子的光棍不说,性格也是颇为古怪的。旈清曾多年驻守在镜北那极寒之地,杀过的人比吃过的盐还多。在镜北他便是传说中的战神,谁家小孩不听话,若是搬出“镜北武神”的名字,保准吓得小孩儿当场失禁,然后老老实实地,再不敢闹腾。这旈清二字抬出来,简直比那些个专吃小孩的狼外婆,用人皮造灯的赵春芳还来的管用。 天赋异禀、武艺超然的老叔公旈清在年轻时,被旈戚、旈臣的皇祖父镜华帝旈琮封为镜武亲王,掌虎翼军。 他处事果断,剖决无滞,深得旈琮的信任,当年旈清镇守在境北极寒之地,是冰峰大国无法进犯镜朝的重要保证。 只是当旈琮退位,先帝镜文帝旈崧继任之后,旈清突然散尽家财,云游四海数年,期间除了先太上皇旈琮驾崩时曾回过宫,其他时候从不曾出现过。 最终旈清许是厌倦了漂泊,便在常年覆雪的清峰雪山上独居。旈清云游、隐居的这几十年以来,一直醉心于武道、剑法的钻研,据传他在武学上的修为,已甑至世人无法匹及的境界了。 许是独居雪山太多年了有些寂寞,在旈戚六岁之时,已是花甲之年的旈清老叔公,突然下山,招呼也不跟人打,径自悄无声息地潜入皇宫,将旈戚捉到清峰雪山去了。 这拐人的老叔公临走之前还留了张字条拿个花瓶压着,里头的内容无外乎就是:老夫见大侄子家的小孩儿骨骼清奇,是绝佳的练武奇才,今日老夫潜入宫中将他拎走,代为教养几年,他日功成之时自会送回来。之类的场面话罢了,旈戚他爹镜文帝打也打不过,追又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捉去了。 六年之后,旈戚衣衫褴褛地打着赤脚跑回永乐城,那腌臜样子,连他亲生爹娘都认不出来了,其后旈戚坐在皇宫里头大口扒饭的时候,这才鼓着腮帮子说:“老叔公放我回来读几年书,他说我不适合做皇陵守墓人。” 皇后古忆晴听罢却是哭笑不得:旈氏一族的子嗣一直不丰,每一代几乎就那么一、两个人,若是都被皇叔捉去做守墓人,将来谁来继承大统? 旈戚并不是老叔公拐走的唯一一人,他还拐了老二的儿子刘偲,本来还想拐二皇子旈臣,哪知二皇子被人先行一步拐走了…… 而刘偲这厮下山的原因更加简单粗暴:“老叔公那儿又来了一百多号人吃饭,这才把我赶下山的,叔公叫我学着阿戚,多读点书。”刘偲同旈戚一样,身无分文地徒步走了两千多公里地才回到永乐皇城。 原来当年旈臣带了百余名黥面少年乘船一路逃回居行大陆,又被自个儿的父皇拎去清峰雪山送给老叔公劳改,此处暂且先不表。 其实老叔公只是认为,阿臣在那辛九岛上经受了炼狱一般的磨练,心性和坚韧程度哪是阿戚和阿偲这两个从小除了练功,就是在锦衣玉食里度过的傻白甜能比的?于是乎,老叔公这就算是正式选定了继承人了。 其实阿戚和阿偲这俩兄弟在背后也没少骂老叔公,被拐之时,才五、六岁大的孩子,正是玩泥巴,丢摔炮的年纪。却被老叔公压迫着成日脚上绑着等身高的巨石,顶着严寒风雪,从雪峰谷底,徒手攀爬至雪山崖顶,若是完不成,或是跌落下来,便在夜里被那黑心叔公倒吊着,周身气血逆流地绑在崖顶吹一夜的冷风。 “倒吊一刻钟,堪比人平躺熟睡三个时辰,若是在寒风雪夜中倒着运行真气,练功的效果更佳。” 那老叔公还自有一套道理,白天里头小崽子从悬崖跌落下来自然是因为不堪重负,晚上睡觉足部朝天,血液逆流,可以使得人变得集中精力、增强视力、反应也会变得迅速许多。这老叔公虽然可恶,但这刘偲倒吊之后,整个人确实变得越加眼明、心爽、脑清。 于是乎,每每到了冬日里头,若是有那樵夫或是猎户清晨上雪山,总能看到一个半大的孩子吊在那悬崖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活的还是死的。 且因着在常年积雪又无处着力的悬崖峭壁上绑着巨石急速奔走,刘偲早就练成了可在任意环境下如履平地、行走如飞的境界。只是他对稍微大一些的石头不太友好,但凡看到等身高的巨石,总想将其击碎…… 当然,刘偲与旈戚经历过的这些,后来旈臣与覃舟等一众黥面少年在雪山之上,也都一一经历了,只是旈臣等一干人在辛九岛上所经历之事,远远比他们在雪山上遭受的更为艰难。对于他们来说,这雪山上不管老叔公怎么折腾,也都尚在接受范围之内。 却说回房顶上的三人,旈戚因着在皇宫待久了,总有些郁闷,毕竟他空练了一身功夫,却无处可施展。说到兴头上,总还想着出去“大干一场”,抓些飞天大盗、穷凶极恶的杀人狂魔之类的人物来练练手。 可正是说的眉飞色舞,双目煜煜生辉之时,却见皇宫的方向蓦地出现一束烟花窜入云霄,那般绚烂,却令旈戚觉得十分刺目,顿时只觉刚刚那般沸腾的热血,都被这烟花给冲冷了…… “皇兄,你该回去了,肯定是子修夜里尿床,又找不见你,正啼哭呢。”刘偲凉凉地说着,那口吻怎么听,怎么幸灾乐祸。 “这有了皇后跟皇子的人,基本上就跟咱们这帮子人无缘了,戚哥,你还是快快回去吧。”覃舟从旁补刀。 “你们这帮粗人怎么知道成了亲的好!”旈戚气哼哼地绷着脸,尽量不露出沮丧的样子,还径自逞强地又道:“有个知寒知暖的可意人陪着你,远比孤枕难眠要快活得多!” 说罢,旈戚便飞掠而去,覃舟望着那远去的明黄色身影,却是摇头失笑,若是朝堂上的那帮大臣,见到平日里杀伐果断、铁腕手段的镜仟帝,私下竟是这副样子的,可不知是否会幻想破灭? 而这厢刘偲,倒也没再开口说话,转而沉默地望着天空。也不知为何,他在那皎洁的月亮里头,仿佛看到了某个小姑娘的脸。 ……玥儿此刻在做什么呢? 却说回那日夜里,刘偲跟覃舟二人打闹之时,隐隐听到哭喊声,那声音总令他觉得心中不安,于是乎,刘偲没管得住自个儿的脚,飞身掠到婉约书院来一探究竟。 赶到之时,刘偲却见到怀景彦那厮和韩轩两个对头正在“狗咬狗”,他自双手抱胸隐在树影后头乐得看戏,可看了没一会儿,刘偲便蹙起了眉头。 谁知怀景彦这样不中用,竟然连两个小厮都打不过!这看不下去的刘偲,少不得就要出手帮一帮了,他跃至战圈,刚刚出手解决了四个小厮,偏头一看,那朝思暮想的玥儿竟然倒在地上,如白瓷一般的俏脸儿上红肿一片,如今虽然昏迷着,却还皱着眉,仿佛极痛苦。 刘偲见到泉瞳玥这般遭罪,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儿来。仿佛有一只手,在他心上狠狠地捏着一般,端的是难受。 刘偲当即想也不想地便把自个儿身前的怀景彦一把挥开,转而满身戾气地朝那始作俑者韩轩掠去。 将那韩轩抓到手里之后,刘偲即刻离开了婉约书院,他双眸阴鹜地盯着眼前的韩轩,只觉此人怎么看怎么令人讨厌,而韩轩的衣领被刘偲抓在手里提了几条街,整个人吓得差点断气,好不容易捱到刘偲手指一松,韩轩这才找到声音说话:“刘……刘偲,你捉我做什么?难……难道你也看上那书院里头的小美人儿了?” 刘偲听罢,整个人越加阴沉,也不说话,紧抿着薄唇死死地瞪着韩轩,可这韩轩也是心大的很,死到临头了还要大放厥词:“刘偲,你不过是个富商的儿子,就算你努力读学考取了功名,没人替你打点,将来也不会出人头地,有些事儿,用钱总是摆不平的。” 刘偲听了这一席话,只觉得好笑,他确实碍于身份,无法在朝堂之上施展抱负,可他多的是其他渠道来守护这祖先打下来的江山:旈氏子孙向来是一人掌权、一人掌兵,还有一人,自然是替旈氏皇族经营千百年来的财富了。 “刘偲,你若是助我摆平了那怀景彦,将他那表妹搞到手,说不定……本少爷玩腻了,还能赏你玩上一玩……” 刘偲哪里听得这般污言秽语,直接将手掌扣在了韩轩的喉咙上,手指略略使力,只须臾的功夫,韩轩便断了气。 死前,韩轩惊恐的眸子里,还能映出眼前人那冷笑的模样,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死在刘偲的手上,他更想不到,今夜之后,韩家的风光将不复存在…… 第12章 心悦君不知 因着百年书院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儿,为保障朝廷未来栋梁、勋贵淑女们读学及食宿的安全,朝廷在松竹书院与婉约书院分别增设了一队护卫。 刘偲双手抱胸地站在院子里头,看到外面那些个手掌按住腰间刀柄,来回巡视的护卫,只觉有些好笑:这帮子三脚猫功夫的护卫,成日在院子外头瞎转悠,万一真来了什么高手,能挡的住谁呢? 不同于刘偲的不屑一顾,坐在学堂里头读学的一众弟子,见有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威风凛凛地在院外巡逻,自然觉得安心了许多,这就是成日读书心思单纯的好处了。 这日,怀景彦觉得自个儿那当胸一掌终于好得差不多了,这才与陆谦良两个下了学又去练木射了。 而同样下了学的谷韵澜,则是准备去泉瞳玥那儿窜窜门子。 由于这书院里头同批入学的小姑娘多半都是勋贵淑女,而谷韵澜却是商户出生,因此别说女同学了,就是那些随侍在贵女身侧,有些头脸的丫头们,也不太瞧得上她。如今泉瞳玥是唯一一个对她友善相待的女孩儿,所以她经常去隔壁走动。 这泉瞳玥九学样样拔尖儿不说,品行也是一等一的好,最最令人恼恨的是,她的模样儿偏还生得倾国倾城。对这些个小姑娘来说,泉瞳玥就好似那高山顶端的神女一般,让人只有抬头仰望的份儿。真真是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令人敬而远之了,如此一来,既然品行、样貌都挑不出错来,便只好挑剔她的出身了。 说到泉瞳玥的出身,那也是百年世家怀府里头出来的姑娘,且还与那以美貌出名的璃氏一族有些血缘关系。然而她表面上看似来头不小,但毕竟经不住有心人的挖掘。不多时,大家纷纷知道了她是泉氏遗孤,这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她的身份自然也就高不起来了。 于是乎,这优秀到没朋友的泉瞳玥,与寒碜到没朋友的谷韵澜,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出身不高,于是乎,二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一处去了。 “玥儿,你身子可好些了没?”谷韵澜打起琉璃珠帘幕,对着屋里头的泉瞳玥道。 饶是已经与泉瞳玥相处多日的谷韵澜,在见到坐在案几前那鲜嫩妍艳的如荣曜秋菊,又如华茂青松一般的人儿,仍旧要愣怔半响。 有一种美人,初见时惊艳,看的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还有一种美人,初见时惊心动魄,可相处时间长了更有历久弥新的美感,令人念念不忘,而面前的泉瞳玥就属于后者。 “呀,是韵澜小姐来了,你们坐着吧,我去弄些茶点。”莲儿见是谷韵澜来了,很是热络地道。 泉瞳玥此时正伏在案几前描字,闻声抬头一看,见是谷韵澜来了,便起身来迎,可那神情里头却藏着一丝慌乱。谷韵澜倒也心大,并不察觉,却径自地走到案几前,看向案几上的一应物件。 “玥儿,你坐在案几前习字呢?”谷韵澜开口问道。 泉瞳玥见来不及收拾,一脸好似被人发现了自个儿的秘密一般,有些羞涩地道:“正是,景彦表哥昨日在学堂上作了篇好文章,得了夫子夸赞,今日拿给我来看,我见写的极好,一时喜欢,就……就拿来抄写一番,权当练字了。” 谷韵澜这才又往那案几上瞄了瞄,只见写的满满当当的一张吸墨性极强的玉版宣纸之上,还覆着一张肤卵如膜,细薄光润的半透明纸张,那纸已经印着玉版宣上的文章摹写了有一小半段了。 谷韵澜光是见那纸,就已经暗暗咋舌了,先不说那玉版宣已是高档贡品宣纸。这覆在上面摹写的纸张坚冰如玉、冠于一时,却是那深得名家和宫廷喜爱的澄心堂纸。 这澄心堂纸乃是传世极少的纸中“黄金”,有那著名诗人甚至还特意为这澄心堂纸作诗一首:澄心纸出新安郡,触月敲冰滑有余;潘候不独能致纸,罗纹细砚镌龙尾。1 此时谷韵澜心里想的却是:泉瞳玥竟然有这样珍稀的澄心堂纸,却仅仅只是用来描表哥写的字,真不愧是百年世家出来的女子,吃穿用度皆不凡啊。再看看自己,样貌、才学无一样比得上眼前的人儿,连用的纸都相去甚远,真是货比货该扔,人比人该死了。 而泉瞳玥则是有一种被人被窥破心思的感觉:我这般拿着表哥写的文章,一笔一划的描摹,韵澜姑娘岂不是一眼就看穿我的心事了? 其实谷韵澜也就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哪里就有泉瞳玥想的那样复杂。不过这大家世族里头出来的姑娘,弯弯绕绕的心思都是十分多的,也无怪乎她这样想。 不多时,莲儿端着茶点进来,见自个儿家的姑娘脸儿面色酡红,局促地站在案几前,而那韵澜小姐却是一脸艳羡地目光盯着案上的纸张。 莲儿从幼时起就已经伺候泉瞳玥了,又哪里不知自家的姑娘最是皮薄且心思重。如今可得想个法子替姑娘解围才是,不然姑娘今晚又该睡不着觉了。 机灵如莲儿,眼珠儿转了两转,当即便提议道:“这虽说已入了秋,屋子里却还是有些闷热的,两位姑娘不如去院子里头的树下坐着吃茶可好?” 此时案几前心思各异的两人,前者正被两张纸打击的无地自容,而后者正担心前者会认为她不知羞耻,竟然肖想自个儿的表哥……一时间屋中气氛尴尬的很,都不愿意久待,如今听闻莲儿如此提议,自然是忙不迭的答应了。 莲儿将茶点放到桌上,又转身从壁橱里头取了两条花毡来,出了门走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将花毡铺平整了,这才将点心、煮茶的一应用具,统统搬了出来,放到那花毡上摆好。 布置妥当之后,泉瞳玥与谷韵澜二人相携而出,三人在花毡上一处共坐,随意吃喝,间或聊上几句学堂上的事儿,这才又气氛热络了起来,先前的尴尬也消弭无踪。 谷韵澜抬首见那桂花开的正好,又被花的香气萦绕,便心痒痒了起来,她起身踮着脚尖,想要去摘那桂花枝。可惜身高有限,那桂花树又长的高大,她站在原地跳了几跳都没能够得着。而泉瞳玥本就矮她半个头,自然也帮不上忙,莲儿虽然比泉瞳玥略高,却也矮于谷韵澜,姑且算是三人的中间身高者,故而这主仆二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谷韵澜在原地蹦跶。泉瞳玥坐在花毡上指点她,站在哪个角度的枝头更低一些,跳起来更为妥当。 不多时,却有一人,身穿天青色长衫,头束白玉金冠,只见他单手一撑,便从那墙头翻了过来。却正看到谷韵澜站在桂花树底下当“兔儿”,另有美人娴静地坐在花毡上。 此时眼前的画面真真儿是赏心悦目的,这面冠如玉、身如玉树的少年直叹没带得纸笔来,不然倒可作丹青一幅。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跳起折花的谷韵澜,只觉得这女孩儿活泼昳丽,娇俏灵动,少年立时便心下一动,走上前去,偏头对着坐在花毡上的泉瞳玥,抬起修长白皙的食指,放在微翘的薄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继而绕到谷韵澜的背后,突然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借力一跃,轻轻松松地折了一枝开的繁盛的桂花。 谷韵澜回头一看,按住她肩膀借力折花之人,却正是那用高档贡品“玉板宣”纸写文章的怀景彦。 怀景彦手里拿着刚折下的一枝桂花,轻轻嗅了嗅,递到了谷韵澜的面前。谷韵澜将那一枝桂花接了过来,又见他凑得自己这样近,自然羞红了脸儿,她低下头去,手中不自觉地攥紧了桂花枝。 “韵澜妹妹何必自己动手?你若想要桂花,自有那为你甘做‘折花人’的,将花送到你手上。”怀景彦冲谷韵澜笑了笑道。 谷韵澜闻言,心中却想,这人好不促狭,竟将自己妄比“折花人”! 正是有那诗句“袅袅冰姿独出尘,赏花竞是折花人”。真正爱花的人哪里会舍得折花?正所谓爱花惜花以花为亲为爱,不忍其有伤,所以呵护花而不折取。可这怀景彦一席话,却好似在暗暗讽喻,她谷韵澜赏花只喜花应时之美,竟要折花而去,却不是真心爱花之人。他怀景彦今日作了一回折花小人,却是甘愿替她做那折花的刽子手。 而莲儿见这二人气氛正好,却是转头去看自家小姐,只见泉瞳玥原本在见到怀景彦那一刹那,变得璨若星辰的美眸,此时却暗淡了下去,将头不自觉地别到了一边。 “小姐可真傻……”莲儿在心中暗自叹息,她觉得样样都比别人强的小姐,此刻有点可怜。 第13章 不解相思意 却说到谷韵澜此时手里正攥着桂花枝,心中十分的义愤,这可恶的怀景彦自己“折花行凶”,却偏偏要赖到她头上! 这厢谷韵澜不甘心被怀景彦捉弄,可偏她又是个嘴笨的,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招来回击,憋了好半响,原本的气势早就没了,只好弱弱地回了一句:“你自己要折花,做什么搭上我,我,我又没有叫你折!” 怀景彦俯视着谷韵澜,她那娇嗔含怒,面色酡红的俏模样,真真儿是让人恨不得伸手去捏一捏那蜜桃一般水嫩的小脸,看看是不是能掐出汁水儿来…… 其实怀景彦见过的美人儿不知凡几,可他偏没见过这样娇憨可爱的小姑娘。这谷韵澜看着好像挺机灵的,实则嘴笨的紧。 怀景彦被谷韵澜那气鼓鼓的小脸蛋撩的心中痒痒的,他拢在箭袖里头的手指动了动,却终于没有伸出手去掐一把,可面上却一时没忍住,朗声笑了起来:“我这不是替韵澜妹妹摘的吗?你倒是想折花的,可在树下头蹦了老半天也够不着,这不是‘行凶未遂’又是什么?” 谷韵澜听罢,跟炸了毛的小猫儿似的,几度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如何回击。这人脸皮厚的很,自己说什么他都能说一堆歪理来反驳,她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末了只能狠狠地瞪着怀景彦。而怀景彦看着小姑娘这般气哼哼地,好似得了趣一般,越发地说些逗弄她的话,似乎就想看她“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模样。 四人在桂花树下很是笑闹了一阵子,眼见暮色渐至,书院戒严,便各自散去,而那怀景彦临走前,还意犹未尽地冲三人笑道:“两位妹妹,我明日再过来看你们。”说罢,又翻墙径自去了。 “玥儿,你表哥看似一表人才,我当他是个好的,怎地原来这般促狭。”谷韵澜望着那背景,鼓着腮帮子道。 “我表哥见你可爱,闹着你玩呢。”泉瞳玥笑的有些勉强,谦和守礼的表哥……平时哪里是这个样子呢? 翌日下了学,泉瞳玥刚回到自个儿的小跨院,却听到一道男声在院子里响起,泉瞳玥四下环顾,却只闻其声,不闻其人,正是心下疑惑,那怀景彦却从桂花树上一跃而下,走到泉瞳玥的面前来,面上带着点点笑意。 “表哥又吓我,平素里的谦和稳重都去哪儿了?最近怎么总是上蹿下跳的。”泉瞳玥抚着胸口大退了一步,蹙着好看的秀眉道。 怀景彦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话。泉瞳玥见他这般,只好自个儿找了话题来说:“表哥今日心情貌似很好,可是又得了夫子的夸赞?” “学堂里还不就是老样子,你表哥哪一日不得夫子的夸赞?不说这个,玥表妹,你新交的这位叫谷韵澜的姑娘,倒是十分有趣,那次韩轩上门来欺负你,这位韵澜妹妹大着胆子跑出来喊我救你,她倒是个讲义气的。” 怀景彦顿了一顿,目光一转又道:“怎么,今日不见她来你院子里?” 泉瞳玥听罢这一席话,只觉得自己的心儿寖在了一汪寒潭之中,恁是冰凉:“表哥,你是不是……” “嗯?是不是什么?”怀景彦偏头来看,那星眉朗目间映出泉瞳玥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什么都没有……”她看着这双睿智明亮的眸子,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她撇开头,硬生生地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 二人默默无语地站在树下半响,怀景彦许是觉得有些无趣,于是低头对着泉瞳玥又道:“玥表妹,我突然想起自己约了谦良,下回再来看你吧。”说罢,怀景彦拍了拍泉瞳玥的头,和煦地笑了一笑,便转身走了。 泉瞳玥此时也是心事重重,却又不知用什么借口留住表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翻过墙去。 表哥,你是不是看上谷韵澜了?泉瞳玥先前本想将这句话问出口来,可是又怕听到怀景彦的回答…… 昨天她见表哥与韵澜两人相处的是那般开心,而她却好似个锯嘴葫芦一般,既不会说俏皮话,性子也是沉闷的紧,她只会面露微笑,斯斯文文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说笑玩闹。 其实怀景彦会对谷韵澜感兴趣,还真怪不上他。他的母亲泉氏,自小将泉瞳玥养在身边,吃穿用度都是比照怀家嫡女的标准来教养的,而这些个闺秀,最是讲究端庄仪态。 怀景彦自小就与这个表妹一处生活,可以说,早就见惯了温婉美丽女子的他,眼光已经被养的极叼了。这永乐城里头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他不知见过凡几,却总觉得还不如他表妹端庄、秀丽。 只因有泉瞳玥这颗珠玉在前,纵使怀景彦碰上那么一、两个性子特别好的、相貌特别出众,且很有些才艺的氏族姑娘,可拿来与自家的玥儿表妹两相比较一番,也就显得平庸寡淡了。 但凡是大家世族出来的那些闺秀,怀景彦总觉得她们太过于注重礼教,过于克制自己,且弯弯绕绕的心思十分复杂,远不如真性情流露的女子那样单纯、新鲜。 就拿自己家来说,怀府已经算是人口简单的了,可是他表妹玥儿为了赢得府中上下人的心,还不是掩藏了自己的情绪,活的十分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因此谷韵澜这种活泼天真、俏皮娇憨,活灵活现的真性情女子,反倒更能够引起怀景彦的兴趣。 若说泉瞳玥是茶花之中珍稀独特的“十八学士”,虽然等闲不得见,可怀景彦自小就与这样的名贵娇花相处,倒也就看的淡了。而这谷韵澜就好比那春天里最早开放的黄素馨,虽然是随处可见的小小一朵花儿,可是适应性极强,百折不挠且不易枯萎,倒令看惯了精致名贵娇花的怀景彦眼前一亮。 可这样浅显的道理,泉瞳玥也是很多年后才想明白的。 却说今天谷韵澜为何没有去泉瞳玥的院子里头呢?这就要说到刘偲了,此时,他正和覃舟二人坐在婉约书院的“浅草医女堂”里头做堂外讲授。 刘偲放眼望去,虽然已是下学十分,可这女学堂里头依旧坐的满满当当。如今这大家闺秀们一个个端坐在蒲团上,那一双双热切地盯着他的水眸……着实令人有些头皮发麻。 却说这刘氏父/子的身份十分特殊,府上的丫头都是比照宫里的规矩来调/教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煮茶泼墨也是十分拿手,因此刘府里头随便一个伺候刘偲的丫头拉出来放到婉约书院里,只怕也同这些勋贵淑女们相去无几。 因着拥有显赫家世背景的缘故,刘偲早就习惯了女人们的奉承,素来是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的。他自也不知往后的岁月里却遭了“报应”,心尖儿上那人的青睐,却是不论如何费尽心思,仍是求之不得。 这全是女子的学堂里头,如何会有二名年轻男子呢?这就要从前几日说起了。 话说婉约书院的“浅草医女堂”里头有一名女夫子,名叫荆灵。这荆夫子听闻隔壁松竹书院有一名年仅十八岁的医药夫子,且听说这名年纪最小的夫子姓“覃”。 却说镜朝有个“起死人而肉白骨”的神医世家,这盛名满天下的世家就姓“覃。 覃氏一族在医药学方面的贡献十分卓越,他们耗费心血,广收博采、亲历实践,足足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编成了一部集医药大成的药典。这部伟大的药典收载了药物1892种,附药图1000余幅,十分详尽地阐发了药物的性味、主治、用药法则、产地、形态、采集、炮制、方剂配伍等,并载附药方11096个。1乃是当世公认的医药“第一宝典”。 于是乎,荆夫子听闻隔壁的松竹书院里头竟有姓“覃”的夫子之时,当即激动的不知手脚要往哪儿摆了,对于当世的医者来说,覃氏便是他们努力一生为之追赶的目标。 荆灵十分庄重地前来松竹书院求见覃舟,眼巴巴地盼着这位自己崇拜、神往了多年的大神,能够来浅草堂授一堂课。 且说这刘偲满脑子都是温婉柔和的玥儿,自那日之后,也不知她怎样了……刘偲见荆灵十分有诚意的来请覃舟授课,眼睛里立刻就放出光来!这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啊,他正愁着没有理由去见佳人呢,如今摆在眼前的大好机会,岂有错过的道理? ……一开始,覃舟是拒绝的,可却顶不住身边有个“专业卖兄弟”的人!刘偲这厮为了能去婉约书院见泉瞳玥,甚至威胁覃舟,再不肯吃他配的药,覃舟无法,只好遂了这霸王的心愿。 却说重色轻友的刘偲将覃舟死拉硬拽地拖来了浅草医女堂,他满怀期待地四下搜寻着玥儿的影子,谁知那浅草医女堂最负盛名的女弟子泉瞳玥姑娘,此时根本没在坐在学堂里。而那些个不相干的一众女弟子倒是来了不少!刘偲失望地蹙着眉头,眼见整个浅草堂里座无虚席地塞满了人,连那日夜里哭的分外难看的谷韵澜都来了。 刘偲费了老鼻子劲儿,其原因也只是想见见泉瞳玥罢了,可如今见此阵仗,只觉得自个儿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第14章 神女沓难求 覃舟瞟了瞟身旁一脸阴郁的刘偲,复又凉凉地说道:“这些个清汤寡水、正直金钗之年的小姑娘还未长开,倒也没得甚么看头,然而阿偲为了让她们多懂些医理,竟然让为兄出面授课,你这番苦心真是感动上苍啊……” 覃舟越想越觉得气闷,若是诓他来给几个十分美丽出挑的女子授业也就罢了,这一屋子的小姑娘,一个个的穿着素衣长袍,绑着布绳辫子,看着都辣眼睛,不明白刘偲为何非要拉着他走这一遭?“阿偲搭着为兄授课的机会,才能同这些闺秀共处一室,如何还着摆一副臭脸?怎么,难道这满屋子的姑娘没有你想见的?” 刘偲蹙着眉头反唇相讥道:“屁话!你不过是嫉妒本少爷长得好看罢了,这些个闺秀明明是冲着本少爷的名头来读学的。” 覃舟实在有些佩服这刘偲的厚颜无耻,他虽然不耐烦对着这一屋子的少女,可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覃舟那一张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他面上虽泛着温和笑容,可细细观之,却能从他那漆黑深邃的眼眸里,发现些许不耐烦的戾气。覃舟这厮直起背脊端坐在案几前,恨铁不成钢地撇了刘偲一眼,而后取出一张宣纸铺平,右手执笔沾了沾墨汁,在纸上快速地画着些什么。 好半响后,覃舟才抬起头来,用他那“和煦”的目光在学堂里头扫了一圈之后,暗自施展密室传音的技法对着刘偲道:“真真儿是好笑的紧,这荆夫子明明是请本神医来授业解惑的,你个拖油瓶死皮赖脸跟着来都算了,这满屋子的女弟子又如何可能是来看你的?” “怎么不是来看我的,我刘偲既有经天纬地之才,又有潘安卫玠之貌,身世还是真龙血脉,旈族之后,敢问这世上还有谁能比的上本少爷?”刘偲十分不要脸地自说自话。 覃舟闻言,一时间脸上没绷住,笑出声来:“……你这手上功夫没的甚高,脸皮倒是堪比城墙,若是世上有厚颜无耻这门武功,阿偲要是任了第二,只怕没人敢任这天下第一了罢。” 二人口不对心地只以内力传密音的功夫,你来我往地互相揭着伤疤,可这表面上仍然端着一副兄友弟恭、一团和气的模样。若是细细观之,却能发现,彼此的眼神里都射出了想捅死对方的寒光来。 打嘴仗不误授功课,二人虽然在用密室传音的功夫互掐着,覃舟明面儿上却也一点儿也不耽搁讲课。 覃舟搁下毛笔,将画好的宣纸用左手扶住按在墙上,又从腰间摸出一把银质小刀夹在指间,两指遽然发力,只听得“叮”的一声,银刀没入墙壁,代替钉子将宣纸钉在了墙上。众女弟子们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看去,只见宣纸上面大大小小地画了数十样植物,其中有许多品种,是从来未曾见过的。 覃舟在浅草堂里正提到自己曾在镜朝各地游历、行医数月的见闻,他在游历期间,收集了不少稀有又珍贵,极具有医用价值的草药。他将这些个药草画在了纸上,供大家识别。 其实罕见、珍稀的药草大多长在嶙峋锋锐的悬崖峭壁之上,或是山岩断层的夹缝之中,更有甚者,却是长在无论如何也采集不到的深海沟壑之底。 这时,一名少女悄悄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四下看了看,见已经没有蒲团了,便站在最后面,安安静静地听着,此时覃舟正对对墙壁上的植物用途与药性,能够对哪些疑难杂症起到作用,一一进行解说。 覃舟一面儿讲解这些个珍稀的草药,一面儿以内力传音与刘偲博弈,二人正是撕虏的酐畅淋漓、十分激烈之时,那刘偲却蓦地停了下来。 覃舟不明所以,掐着密音诀运起内力冲着刘偲叫骂了两声,却也不见那厮有什么反应,这才疑惑地撇头朝刘偲看去。 此时的刘偲,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名少女出神,覃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一名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女,静静地立在一众小丫头的身后。 虽然她和其他小姑娘一样穿着婉约书院特有的素白长袍,可五官却生的十分精致绝伦,令人见之忘俗,她那通身的灵动秀美气儿,真真儿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 这好似从画卷里头走出来,谪仙儿一般容色惊人的小姑娘,混在一群衣着相同的小丫头当中,就算穿着十分土气的白袍子,却依旧能够做到惹眼出众。足以见这女孩儿的气质与容貌有多么的百般难描,难怪阿偲盯着人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呢。 覃舟这般思忖着,又转头看了看阿偲,后者正露出一副痴相,木讷地瞠着一双点漆似的黑眸,直勾勾地凝视着站在最后的小姑娘,嘴角还翘起一丝十分惹人厌的微笑。 覃舟真真是恨不得踢死身旁这没用的呆愣玩意儿,在他的认知里,刘偲这厮平日里头熊的很,对周围的女子大都是持退避三舍、不屑一顾的态度,且十分的没有君子风度。覃舟依稀记得上次有个小姑娘,只因为拉扯了阿偲的衣袖,就被这丝毫不懂何为怜香惜玉的“狗熊”给生生地骂哭了。 刘偲这样跋扈性子的人,如今竟然对着一个看上去未满十二岁的小姑娘露出一张痴.汉脸……啧!还真是……丢尽了男人的颜面。 虽然刘偲是这样的性子,可覃舟又何尝不也是这样性子的人呢?只是他更会装一些,且十分的会做表面功夫,覃舟这厮看似对谁都谦和有礼,深谙为人处世之道。可实际上,他却从未经历过男女感情上的事儿,说白了也就是个嘴炮选手。 覃舟瞧不上被女人、孩子牵着鼻子走的镜仟帝旈戚,却还非要充当给刘偲主事的大哥,虽然他很是足智多谋的一个人,可也没得什么撩妹的真本事,帮不上忙就算了,往后的日子里还净会只给想要脱离光棍组织的刘偲添乱。 话虽这样说,可覃舟这厮看人还是十分准的,他单单从泉瞳玥那平静无波的水眸之中就可以看出,这小姑娘只怕是个性情冷淡的人。 覃舟突然觉得这刘偲有点可怜……纵使他家财万贯、身份尊贵,练了一身绝世武功又如何?碰上了心仪的姑娘还不是和平凡人一样,露出一脸的蠢相…… 既然寻到了刘偲这几日行为异常的源头,覃舟心中自然有了一番计较。他盯着那名小姑娘,蓦地开口道:“在下今日在纸上所示之药材,都是十分罕见难寻,药材铺子里也少有销售,众位弟子平日里头也难得见上一回,若有缘碰上,定然不要错过。” 覃舟说罢这番话,顿了顿,目光在堂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名最后进来的小姑娘的身上:“这位姑娘,你刚刚才进来,只怕不知我先头说了哪些药物,你有哪些不明白的地方,且说出来,在下为你解惑。” 话音刚落,这番话就好似平地里一声惊雷,在堂上炸开了,众女十分不慿,究竟是何人能够让覃夫子亲自提名?大家纷纷转头看去,却见泉瞳玥安安静静地立在身后墙角一隅,睁着一双十分清亮的水眸。众女弟子一见是她,先前那义愤填膺的气势就完全灭了下去,没办法,谁叫这泉瞳玥不仅生的秀美绝伦,功课还一等一的优秀呢? 既然夫子点了她泉瞳玥的名,她也不好一直站在角落充当蜡烛,虽然这泉瞳玥平日里头素来低调,可在学堂之上却是不藏锋芒的,毕竟学识这回事不能不懂装懂,也不能懂装不懂,那是对苦心授业的夫子极大的不尊重。于是乎,泉瞳玥悠悠地开口道:“是否纸张有限?夫子竟是漏画了一样呢。” 覃舟闻言,这才认真起来,原来这小姑娘倒是有点子见识的,他挑起剑眉十分客气地回答道:“姑娘此话怎讲?” “覃氏本草录上有这样一段话:‘生岭南及海中,独茎对叶而生,如灯台草,根若细辛,其解毒之功如犀角,故曰草犀。’1”泉瞳玥不卑不亢、目光清澈地越过众女弟子,直视着台上的覃舟,她顿了一顿又道: “那覃氏本草录上还说明,这草犀最妙的用处却在其根部。草犀根可治虎野狼虫虺所伤,溪毒野蛊恶刺等毒,并宜烧研服之,临死者亦得活。天行疟瘴寒热,咳嗽痰壅,飞尸喉痹疮肿,小儿寒热丹毒,中恶注忤,痢血等病,煮汁服之。岭南及睦、婺间中毒者,以此根及千金藤并解之。” 覃舟听罢这番话,真是十分服气了,想不到这小姑娘不光相貌出众,学识也是一等一的好,竟然将他覃氏编著的《覃氏本草录》看的十分通透,原来他先前倒是小瞧她了。 却说这覃舟因着在镜北海以东的群岛上被囚禁了数年,期间被迫研毒数千种,而覃氏世家所编著的本草录多以救人治病的草药为主,对于用毒、解奇毒这一块却是少有涉及。关于草犀根的效用,却是覃舟从辛九岛逃生回来,后来加上去的,想不到这小姑娘竟然连这样偏门的附录都认真看过—— 第15章 二人生罅隙 直至泉瞳玥来到浅草医女堂听讲,覃舟方才明白了刘偲的心事。 当世的医者中,鲜少有人能够将他覃氏本草录阅读的如此细致,何况眼前这小姑娘才只有十一、二岁而已。于是乎,学堂上的授课结束之后,覃舟十分急切地叫住了泉瞳玥。 此时的覃舟,也不顾身后那死死瞪住他的刘偲,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泉瞳玥的水眸,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道:“这位妹妹如何称呼?” 泉瞳玥本就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弟子,故而福了福身子,毕恭毕敬地道:“弟子姓泉,名瞳玥。” 覃舟十分感慨,想他长成这样大,却从来没有个小丫头对他如此尊敬过。包括他那不常见面的幼妹,欣姐儿。 覃舟这十几年来确实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和磨难,自幼时起被九国残余的旧势力给捉到了辛九岛上之后,被迫制了许多刁钻的毒,药,杀害无辜原著岛民无数。 其后覃舟逃离那噩梦般的辛九岛之时,还带走了百十来个少年恶棍,曾经他成日与这帮子少年恶棍为伍,见不得人的脏活、苦活啥都干了不说,还自告奋勇为他们治病疗伤,可饶是做到如此地步,却仍然难见这帮子恶棍的好脸色。 如今他都十八岁了,曾经的恶棍伙伴们欺负他也就算了,这不讲道理的跋扈少爷刘偲还总是不听话,老是跟他干架…… 因此,他能得这般见之忘俗的小谪仙儿敬重以待,心里真真儿是十分熨帖的。同时,他也觉得刘偲配不上这样好气质、好修养的氏族姑娘,于是乎,覃舟这厮摆出谦和有礼态度,却说出了一番十分不厚道地话来: “泉姑娘,我身后的这名男子,名唤刘偲,他可是个花名在外的纨绔子弟,你年纪轻轻的涉世未深,可万万别被他给骗了,若是哪天在路上偶遇此人,可要绕道躲远些。” 泉瞳玥权当没有听到这番话一般,垂首对覃舟与刘偲再次盈盈一拜,淡然地道:“覃夫子若是没得其他事儿吩咐,那瞳玥便先告退了。” 覃舟哪里料得看似有着良好修养的小姑娘,竟会是这般态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怔当场。 可泉瞳玥还没走得两步,那刘偲却是急急追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张口便道:“你,你不要听他诨说,本少爷才不是那样的人。” 泉瞳玥诧异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刘偲,只觉此人好没道理,你是什么样的人,又与我何干,这样拦住去路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思及此,泉瞳玥更是不耐烦这人痴缠,故而只拿她那清丽又温润的水漾大眼直直的看着刘偲,后者则是被她眼中的一汪清泉给迷的七晕八素的,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原本还要解释的话,竟是忘得个干干净净。 这时,泉瞳玥却悠悠地开口道:“刘公子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不是小女子能够妄加判断的。” 说罢这番话,泉瞳玥便不再看向刘偲,而是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她如今十分的心绪不宁,满脑子都是景彦表哥和韵澜昨日相处时的言笑晏晏,哪里还顾得上这不知所谓、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刘偲呢。 覃舟看到刘偲吃瘪,嘴角弯了弯,十分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刘偲这厮自小便十分跋扈蛮横,在他六岁的时候,便无所畏惧地对着大他八岁的堂兄拳打脚踢,直至他堂兄登基成为当朝皇帝之后,也没见这厮给过什么好脸色或是面子,该顶撞还是顶撞,该动手还是动手,完全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 虽然几个兄弟之间互损惯了,但覃舟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刘偲虽然性格霸道,可相貌却是生的十分英俊,当他不说话冷着一张脸走在十里御街上之时,那些个云鬓斜簪的姑娘们,或站在街头巷尾朝他抛绣帕,或站在沿街酒楼上挥舞酥臂引他注意,饶是那些个十分矜持的端庄闺秀,也坐在巾车里头,掀起车帘一角偷偷地观望着他。 可今日一瞧,这泉瞳玥分明完全没有将刘少爷放在眼里,也无怪乎覃舟是这样的心灾乐祸了。 却说覃舟看这二人正得趣,身后的小径却突然奔出一人,此人神态娇憨、面色酡红,睁着一双圆圆水润大眼,气喘吁吁地冲着刘偲道:“二位公子多有得罪,她,玥儿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出声之人正是谷韵澜,下了学堂之后她欲同泉瞳玥一路走,却见刘偲、覃舟二人正在与泉瞳玥说话,还没片刻功夫,泉瞳玥竟然冷着脸走了。 谷韵澜红着一张小脸仰头望着刘偲,却见后者黑着一张脸,只出神地望着泉瞳玥愈渐走远的纤丽身影,紧抿着薄唇,并不说话。 周围的气氛渐渐冷凝了下来,覃舟绕着两人走了一圈,嗤笑了一声,双手枕着后脑勺抬脚就走。既然佳人已经离去,他还杵在这儿做什么?晚点子要是被小姑娘们缠上了可就糟糕了,他长得这样英俊,“名节”可是十分宝贵的。 谷韵澜站了半响,觉得十分尴尬,又追着泉瞳玥的脚步去了,走到一半,却又回头对着立在小径中央的刘偲福了福身子,这才又去了。 “玥儿,观你平时也是个十分懂礼之人,先前怎么这样同刘公子说话,那刘公子可是……”谷韵澜急急地追上了泉瞳玥,然而这话还没说完,泉瞳玥便有些不耐地打断了她,却是有些冷然地道:“韵澜,你下了学堂为什么不到我院子里来呢?昨日景彦表哥临走前,明明约好了的今日我们三个再到院子里头一起饮茶叙话的,偏你却来上覃夫子的堂外课授?” 谷韵澜被泉瞳玥一连串的质问给惊着了,这才一脸震惊地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泉瞳玥来。 谷韵澜本以为她会在玥儿的脸上看到恼意,却发现,此时泉瞳玥一脸的伤心难过,那双明亮动人好似会说话的大眼里,还有些水光。 谷韵澜拉住泉瞳玥的柔荑,小嘴儿开开合合了几次,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她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心性还有些天真贪玩。她昨日虽应了景彦与玥儿两兄妹今日再聚,可一听说刘偲要来浅草堂,便什么都忘记了,只不管不顾地寻了个好位置,等着听讲。如今忽闻泉瞳玥提起,她这才忆起,是有这样一回事的,可毕竟是自己毁约在先,这一时间她也想不得主意了。 谷韵澜无法,想起自己平日里犯了错,糊弄元氏的那套法子,于是拉了泉瞳玥的手,露出讨好的笑容道:“玥儿,你到底怎么了?难道今日覃夫子上的课堂不精彩?我听着却是十分有趣呢,景彦表哥如今还在你院子里吗?我,我给你们赔个不是吧。” 谷韵澜哪里知道她这番话又是反效果呢,只见泉瞳玥惊怒地瞠大了双眼,她很快地抬起了头,继而冷笑道:“纵使景彦是我表哥,那也毕竟是个男儿郎,如何能在我院子里头私自逗留?叫人看了去,我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此时的泉瞳玥几乎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但由于平日里一直是柔声细语的,因此说出这番话时,她自以为口气已是十分重了,可在某人听来,那嗓音仍是甜美、温顺又优雅的,只是略急切了一些罢了,听得人心里痒痒的,恨不得赶紧揣到怀里,不教人听了去看了去才好! 当然,起了这等龃龉心思的某人,自然是站在远处听力过人的刘偲。 昨夜里头,泉瞳玥根本没得好睡,脑海里头反反复复都是表哥的笑颜与谷韵澜的娇嗔。她只觉得自个儿肯定是入魔怔了,三人本该玩的开开心心的,怎地她的心里却如此难受?她哭了半宿,等到今早起来时,枕巾都还是湿的。思及此,泉瞳玥眼里那欲坠不坠的泪珠儿,终于成串儿落了下来。 谷韵澜见状,真是吓了一跳,她寻思着自个儿那些话也没什么不妥的,怎地就惹玥儿哭了呢?她赶忙掏出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那泉瞳玥却是不领情,径自回过身去,掩面而泣。 谷韵澜这样娇憨天真的小姑娘,哪里能明白多愁善感的泉瞳玥那弯弯绕绕、愁肠百结的心思,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劝解,只好陪在她的身边,默默地不吭声了。 隔了好半响,泉瞳玥才收住了眼泪,她转头看了看谷韵澜,却见她十分担心的看着自己,眼里带了丝委屈,又不敢说话,怕说错了什么。 泉瞳玥这才冷静了下来,罢了,谷韵澜并不知道自己的心事,而自己这样说话却的的确确是过分了些,虽然昨日三人约了再聚,可谷韵澜临时有事变卦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她这样大闹一场,又有什么意思呢?只是图惹了笑话罢了。 第16章 山不来就我 泉瞳玥与谷韵澜二人就这般默默无言地走在回宿院的小径上,此时泉瞳玥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她时不时地以余光打量一下谷韵澜,而这一次却见谷韵澜正也偏头在看她,这二人的目光一对上,泉瞳玥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赶忙撇开了脸。 因泉瞳玥是个孤女,这心思自然就比别人重一些,然而她毕竟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先前因着情绪崩溃,而大哭了一场,如今回过神来,这心思便又不一样了。 素来矜持、端庄的泉瞳玥觉得自个儿先前的那场哭闹十分的不堪,心中对谷韵澜也很不好意思。 此时,泉瞳玥是想着向谷韵澜道歉的,可这一时半会的也抹不下脸儿来,只好默默不语,心里思忖着,等会儿谷韵澜先开口,她再顺势道歉好了。 虽然泉瞳玥是这般盘算,可平日里十分活泼话多的谷韵澜,这一路上竟然再也没有开过口,而泉瞳玥那弯弯绕绕的性子,本就是个不轻易开口的人,于是乎,二人就这般别扭着默不作声、一前一后地走回了宿院,直至跨进院门,彼此仍然没有说上话。 却说到二人各自回到自个儿的宿院里,谷韵澜的丫鬟巧儿便迎了出来,这巧儿是个十分会看眼色的人,她见自家小姐沉着一张小脸儿不出声,自也不问,只默默地将教习嬷嬷送来的饭菜一一端到桌上。 年长谷韵澜三岁的巧儿,自小便被卖入了谷府。她几乎是与谷韵澜一同长大的,也算得上是韵澜半个姐姐了。巧儿心知她们家姑娘是个藏不住话的,故而也没有多问。 果不其然,这还没过得半刻钟,谷韵澜便拉着巧儿的手,十分不满地开口道:“巧儿,今日玥姐儿大哭了一场,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埋怨了我一通。” 巧儿一听,这可奇了,隔壁的泉姑娘素来与自家小姐交好,又是个难得的好性儿,学识也是一等一的优秀,在她眼里看来,这泉姑娘是个十分懂礼的人。 却说那日出了事,这泉姑娘宁愿冒着被韩轩轻薄的危险,也要让自家的小姐先走,这样好的妙人儿,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埋怨人呢? 先不说其他,巧儿却是十分了解自家姑娘的。这谷韵澜虽然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可有些时候却有点子做事不经考虑,说出来的话也多是不顾人感受的。 不过这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正是处于心灵与身体发育的阶段。她们介于少女与孩童之间,而某些神经粗一些的姑娘,比如谷韵澜这样的,可能在心态上的变化还不太明显,她的心思十分浅显,根本便不用深猜。而泉瞳玥这样从小就懂事明理的,心境却朦朦胧胧地变得比过去更为敏感。也许谷韵澜只是无心的一句话,都能在她的心间泛起很大的涟漪。 “瞳玥姑娘可是说了你什么?”巧儿知道自家小姐是个嘴硬的,也不见得会跟她说个全况,这两个小姑娘若是起了摩擦,或是受了委屈,自然会认为对方是错的,自己并没有错处,这样的心态下说出来的真相,只会带着个人情绪。 却说这巧儿陪着谷韵澜与元氏,在府上与谷老爷的姨娘小妾们斗了数年的法,深谙人性,因此她并不问谷韵澜说过些什么,反而问起泉瞳玥当时的说了些什么。 “她,她就是质问我今日为何没去她院子里,她和她表哥都在等我。”谷韵澜有些沮丧地道,此时她是觉得自己真真儿的委屈,玥儿的小跨院,她和怀景彦每日下了学堂都能去耍,可这覃夫子与刘公子能来婉约书院授业,却是十分难得的,也许她在书院三年读学也仅仅只能碰上这一回了。泉瞳玥是她的好姐妹,应该懂她的期盼才对。 哪知泉瞳玥却是这般态度,是了,像她这样学识过人的才女,也许根本就不屑去听覃夫子授业,可她却也不想一想,这样的授业对于她谷韵澜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此她心里自然认为,泉瞳玥这样生气,是毫无道理的。 睿智的巧儿直视着自家小姐的眼睛,又开口问道:“小姐,你今日又是怎样对瞳玥小姐说的呢?” 谷韵澜看着巧儿那好似洞悉一切的眼神,蓦地就恍然大悟,自己究竟哪儿不对劲了:人家兄妹两个在院子里头等她过去,结果自己跑去浅草堂也就罢了,还口若悬河地说着覃夫子讲授的多么精彩,末了还问人家表哥还在不在院子里…… 先前她是被泉瞳玥那般态度给气到了,如今冷静的想一想,自己可不也有错么? 只是,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她一路上也没有给泉瞳玥好脸色看,甚至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如今又该如何收场呢?谷韵澜十分懊恼地思忖着。 隔了好半响,垂着头显得十分沮丧的谷韵澜才低低地说道:“巧儿,好像你家小姐的确是做的有些过分……” 巧儿闻言,却是一笑,她拉着谷韵澜的手儿温和的劝道:“那你明日好好儿跟泉姑娘说一说,她定然不会怪你的。” 翌日清晨,谷韵澜早早儿便来到了泉瞳玥住处的门口,可踌躇了好半响,也没去敲门,只一味地在院子里徘徊。 不多时,门却从里朝外推开,谷韵澜十分忐忑地望了过去,却是莲儿从里边儿走了出来,莲儿一见杵在门边的谷韵澜,便有些诧异地道:“韵澜姑娘,你怎地还在这儿,不去学堂吗?我家姑娘已经去了呢。” “……我这就去的。”瞳玥怎么这样早就走了,可是还在怪她吗?谷韵澜见不到人,又听到这样一番话,有些担心地思忖着。 此时正在小径上走着的泉瞳玥却又是另一番心思:昨儿个她对着谷韵澜那样的哭闹,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十分的羞愧,只恨不得找个缝隙儿钻进去才好。 这从来没有和人红过脸的小姑娘,就是这般别扭,一方面,她在心里虽然想要和谷韵澜和好,但观韵澜昨日行了一路都不搭理自己,心思就又多了起来,只认为:谷韵澜如今恼了自己,已是不想看到她了。 昨夜泉瞳玥思虑了半宿,却仍然没有想好究竟如何面对谷韵澜,故而自己起了个大早,想来个避而不见,只迎着莲儿诧异的目光,匆匆地走了。 于是乎,尴尴尬尬的二人在学堂里头读了一天的学,却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偶有不可避免的目光相对,也是即刻便别过头去。 其他同窗见这二人古怪,便十分幸灾乐祸地在背后指指点点,然而这两人因心中揣着事儿,竟也没有发现其他人是如何看待她们的。 就这般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学,姑娘们纷纷踏出了学堂,韵澜与瞳玥二人自也一前一后地走回自个儿的宿院,一路无言自不必说。 然而谷韵澜所不知道的是,她甫一踏入自己的宿院之时,却有一道天青色的身影从那高高的枝桠间一跃而下,走到了她的面前。 此时正是申时三刻,日头还有些毒辣,那身着天青色长衫的男子,生的身形挺拔、十分高大,因是背着光,谷韵澜半眯着大眼看的并不十分清楚,直至这男子行至跟前,谷韵澜才发现此人是谁。 原来这人,竟是昨日刚见过的刘偲。 谷韵澜不知刘偲缘何到此,心下茫然十分疑惑,正欲开口询问之时,那刘偲却大喇喇地说道:“怎地这样迟才回来?你们不是约好了的,去那泉瞳玥的院子里头饮茶叙话。” 谷韵澜闻言,却是惊诧地瞠大了双眼,这刘公子又是说的哪一出呢? 刘擦见谷韵澜愣怔当场,心中十分不喜,他是最看不得这样的木讷之人,以他刘大少爷的脾气,若不是为了见玥儿,他又如何可能耐住性子在这儿守了许久? 且说昨日玥儿和这小丫头的对话,刘偲在远处却是听得个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了怀景彦曾翻墙过来与玥儿见面的事儿,而且依玥儿那口气,只怕还不止一回,如果不是昨天有课外授业,只怕这三人也是要在玥儿的小跨院里头饮茶聚会的。 既然怀景彦去得玥儿的住处,他刘偲为何去不得?想他刘偲,是何等的风流不羁,满腹学识,那十分无用的怀景彦又如何与他相比?如果给玥儿机会了解他刘偲,玥儿自然就会将心偏向他了!刘偲这般思忖着。 打定了主意的刘偲,一门心思只想去玥儿的院子里饮茶叙话,可若是没人邀请他,总不好不请自去的,好歹他刘少爷也是有头脸的一号人物,万一被拒了,可让他的面子往哪搁? 因此,这谷韵澜就显得十分重要了,不请自去的人和小姐妹带过去的人,待遇完全不一样,这也是为何刘偲宁可翻这谷韵澜的墙,也不翻泉瞳玥的墙的缘故。 第17章 我自来就山 却说到那刘偲不请自来的翻入了谷韵澜的院子,强拉着她带自己去泉瞳玥的住处。 刘偲这般强买强卖,谷韵澜自然是尴尬的无以复加,且不说她与泉瞳玥关系闹的十分僵,正是谁也不搭理谁的时候。如今若要她主动拉下脸皮找去隔壁,她哪里过得去心里那个坎儿? 再者,纵使是两人之间缓和了,只怕泉瞳玥也是不大愿意与外院男弟子相见的。 泉瞳玥原先便是个性情冷淡、端庄矜持的人,除了表哥,从未见瞳玥对哪个男子有过好脸色。如今自己若是真的带了刘偲去她院子里,只怕是愈加伤了两人的情分,彼此的关系便再无幹旋的余地了。 思及此,谷韵澜只好红着一张脸,硬着头皮对刘偲道:“刘公子,这女弟子的宿院岂是你一个外院男子该来的地方?你独闯小女子这儿便也罢了,小女子自会守口如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那瞳玥姑娘的宿院你可万万去不得,莫要毁她清誉。” 刘偲闻言,十分不以为然,他素来是想干嘛便干嘛,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的。 他挑着不羁的剑眉,黑沉的双眸阴鹜地直视着谷韵澜,好半响后,却是冷冷地道:“你这话说的是何道理?” “哦,本少爷便是那外院男子,可怀景彦又何尝不是外院男子?如何只许他来这女弟子的宿院,却不许我来?”刘偲似是越想越气,顿了一顿又道: “哼,真真儿是好笑得紧,本少爷今日还偏就要去泉瞳玥的宿院。我要叫你们知道,这世上就没有我刘偲不能去的地方!” 可怜的谷韵澜听得刘偲一番威严恐吓,顿时冷汗直流,一张俏生生地小脸儿由红转白,颤抖着身子不由得往后大退了一步。 却说这刘偲,因着常年习武的缘故,身形生的十分高大挺拔,竟是比同龄的那些个少年都要来的高壮一些,如今谷韵澜竟敢忤逆了他?刘偲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十分阴沉的绷着,那冷然的薄唇只紧紧地抿着,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迫人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刘偲且说且走近,约莫还有一步之遥,方才停下,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谷韵澜的身上,只急得谷韵澜冷汗淋漓,计穷力尽。 刘偲见状,却是不管不顾地拉起谷韵澜的衣袖,便大跨步直往门口走去,边走还边出声恐吓道:“本少爷可不是什么不打女子的好性儿,待会可千万不许给我乱说话,小心我揍你。” 不过数十步的距离,眼看着就要到泉瞳玥的宿院,谷韵澜一路被刘偲拖着,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却说她昨日才同泉瞳玥闹了不和,此时哪有脸面找上门去?这一路她只走得脚步愈迟,心儿愈怯,只恨不得这一路延绵万里,走不到头才好。 可惜这泉瞳玥偏偏住在她的隔壁,出了自个儿的门,再直走个三五十步也就到了。 此时谷韵澜和刘偲二人站在泉瞳玥宿院的门口,刘偲恶狠狠地瞪着谷韵澜,下巴一扬,示意她赶紧敲门。 谷韵澜真真儿是欲哭无泪,她捱不过这霸王,简直想一头撞在这门板上,两眼一抹黑,图个晕倒才好,免去待会两厢见面的尴尬…… 奈何这也仅是想一想罢了,谷韵澜在刘偲迫人的逼视下,狠了狠心,伸出柔荑正待要敲—— 这大门蓦地从里面打开,却转出一个人来,只见他身材欣长,器宇轩昂,一头墨发束在白玉头冠里,身着同刘偲如出一辙的天青色长衫,足登薄底乌皮靴。 此人长着一张白皙的脸儿,两道入鬓的剑眉,一双星辉煜煜的眸子正直直地看了过来,却见门口站着的谷韵澜与刘偲二人,原来从门中走出的男子正是怀景彦。 怀景彦挑起剑眉,正诧异地望着这两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凑到一块儿去的人,却见谷韵澜神色十分的不自然、一张俏脸儿憋的通红。而刘偲的眉宇间,却是透着十足的不耐烦。 这时,却有一道清脆、甜美,如黄鹂出谷的声音自怀景彦身后柔柔地响起:“表哥,你怎地停在门口?” 话音未落,那身姿聘婷的泉瞳玥却从怀景彦的身后款款走出。这下可好,四人正式打了个照面,彼此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怀景彦的目光来回地在二人的身上游移,他十分诧异,韵澜姑娘怎地和这“混世霸王”刘偲走在一处?二人竟然还站在自家表妹的门前?一时间,怀景彦只觉胸口十分的不舒服,这两人是不是站的太近了? 而泉瞳玥这时心中却很是委屈,她与韵澜二人已经僵了一天,先前不知情的表哥来她院子里,才数落了一顿,满口只道她小鼻子小眼睛的,心胸狭窄,一点子小事怎地还和韵澜闹成这样? 泉瞳玥听罢,原本的对谷韵澜的那一点子羞愧之意,也被怀景彦这番话给说没了,却还小心翼翼地陪着笑,任他拉着自己去隔壁找谷韵澜和好。哪知刚走到门口,却见谷韵澜就站在门前,旁边还站着一个不知所谓的刘偲。 说完这对表兄妹,再来看看对面的两个少年少女—— 此时的谷韵澜恨不得变成那小径旁的树木或是草叶儿才好,昨日才爽了人家的约,今日又巴巴地找上门来。可她不请自来也就算了,竟还莫名同一个跋扈少爷一道来,真是不知要如何尴尬才好。 而刘偲,则是在场这几人中间心思最为简单的人了,他只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了泉瞳玥的身上,此时的他,大概认为这天地间,唯有泉瞳玥一人罢了,其他那些个闲杂人等,都只是摆设。 话说这刘偲,乃是隔壁松竹书院最令夫子头疼的“混世霸王”,虽然学识过人、本领非凡,却是个跋扈专横的性子,与同窗一言不合,抬拳便揍,在学堂稍有不顺,抬脚就走。除了覃舟,简直无一人拿他有法子。众人看来,嚣张霸道、阴沉不羁的刘偲,与谦和有礼、尊师重道的怀景彦,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像刘偲这样的人,哪里会顾及他人心情?如今只一门心思想让谷韵澜快些将他介绍给泉瞳玥罢了。 只见刘偲抬眼扫了扫谷韵澜,他睥睨着身边的这个小个子,只盼着她快快为自己说话。 一时间,谷韵澜被刘偲那迫人的眼神给震慑的十分难受,只好硬着头皮,心不由己地开口道:“景彦哥哥,瞳玥,这位是隔壁书院十分有名的……才子,他……刘偲他想与我们一同饮茶叙话。” “哦?在下与刘偲可是同窗,据我所知,刘少爷从来对女子都是退避三舍、最不耐烦同女子交往的一个人,却是何时喜欢上与小姑娘饮茶叙话了?再说了,我表妹早就知道这刘少爷是何人了——”怀景彦轻笑了一声,瞥了刘偲一眼,十分不厚道地拆了他的台。 刘偲闻言,面色变了几变,正要发难,余光却瞥见了泉瞳玥蹙着秀眉,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刘偲将双手紧握成拳,忍了好半响,这才双手一拱,客气地道:“彦京兄,子倾虽然与你同窗三载,然而你我私下却是相交甚少,实际上子倾心中也是十分佩服彦京的才学的,早就起了交结之心,今日这才借着韵澜妹妹的光上门来拜访,倒是子倾冒失了。” 刘偲这番话说的十分谦逊,且滴水不漏,可怀景彦是何等的人精?岂会不懂刘偲的心思? 泉瞳玥参加入学考试那日不巧被刘偲所见,怀景彦可是特意观察过刘偲的眼神,那厮只不管不顾、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家表妹,啧啧,那眼神,跟饿了三天的豺狼看到小兔儿似的,冒着绿幽幽的光…… 若说这刘偲的课业,甚至比怀景彦还要好上几分,且又因常年练武的缘故,练得一身骑射好本事,若是刘偲耐住性子认真对待六艺考试,怀景彦决计是比不上他的。 只是刘偲这厮贯不会做人,且生了一身的反骨,平常夫子只要稍微讲岔了什么,他都要当场甩袖而去,十分不将人放在眼里。这样直来直去的人,心思反倒十分好猜,他自也不知,怀景彦已经将他看得透透彻彻。 表面上与谁都和和气气、温文有礼的怀景彦,其实内心里十分的瞧不上刘偲。甚至时不时地故意使些无伤大雅的绊子,令别人更加的讨厌刘偲。而此时怀景彦自然也知道,说什么样的话,能更加引起玥儿表妹嫌恶刘偲。 怀景彦看似满脸笑意,却话锋一转道:“刘子倾,咱们还是明人不说暗话吧,你上次与陆谦良一言不合,仗着自己有点子功夫,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一脚踹倒在地,这事儿又怎么说?”怀景彦见刘偲脸色大变,张口正待要解释,他却不给这个机会,而是又道: “谦良上次当胸捱了刘少爷一脚,在家中躺了足足三日才回到书院。我是十分看不过眼的,要我说,咱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这里也根本不是刘少爷该来的地方,你还是请回吧——” “那是陆谦良个小王八羔子竟然说他大哥陆衡的不是,我才出手教训他的,你不知道陆衡是遭了多大的罪才回来……” “哦?他大哥杀了那么多人,令陆将军蒙羞,谦良倒是说不得了?”怀景彦根本不给刘偲解释的机会,咄咄逼人地又道:“那谦良的事儿我就不提了罢,韵澜妹妹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见她面色惨白,哪里像是自愿带你来的?恐怕是受你胁迫,被强行拉来的吧?” 第18章 瞳玥挽狂澜 如今泉瞳玥见这刘偲双眉倒竖,面色隐隐泛着黑气,已是怒急攻心,却在竭力克制。 心思缜密如泉瞳玥,如何看不出刘偲是个容不得人说他半点坏话的霸道性子? 如今表哥这般激他,她只怕这刘偲要当场发难。 思及此,泉瞳玥先是盈盈上前两步,将怀景彦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她睁着一双明净清澈的水眸,里边却蕴藏着点点狡黠。 她先是偏头看向谷韵澜,开口道:“韵澜,可是这刘公子强迫你来的?” 那谷韵澜虽然的的确确是被刘偲逼着来的,且在场的两兄妹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可在这当口谷韵澜还哪里敢说真话? 她虽不知泉瞳玥此时问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却也十分乖巧地回答道:“并非如此,我是自愿带刘公子来与你们相聚的,只是,昨儿个咱们两个不是闹了别扭么,我有些不好意思来敲门,这才犹豫了许久,倒是令你景彦表哥误会了……” “也是呢,其实我先前就想找韵澜搭话了,只是一时间抹不开脸来,这才耽搁了许久,倒是我的不对,我实在是太小心眼了。”泉瞳玥拉起谷韵澜的手儿,冲着她露出的笑容里,却带着一丝恹恹。 “玥儿先在这里给韵澜陪个不是,你可不要怨怪与我。” 说罢这番话,泉瞳玥又转过头来,盈盈的目光不避不闪地直视着刘偲,后者则是被这样饱含”深意”的目光给看的心跳漏了几拍,霎时间,这厮已是神魂出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刘公子,表哥与我和韵澜素来交好,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一时脑热,你今后若是想来我这儿饮茶,玥儿自是欢迎的。” 不得不说,这泉瞳玥表面上看似在为刘偲寻台阶下,实际上却是为了保护自个儿的表哥怀景彦。 她深知自己的表哥表面上看着谦逊有礼,对谁都十分和善,可内里却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偏巧这刘偲正是个离经叛道之人,两人平日里在学堂就互看不顺眼,少不得针锋相对过数次,彼此心里早就耐不得对方了。 泉瞳玥又看了刘偲一眼,思忖道:那刘偲身形恁是挺拔高大,景彦表哥已经算是同龄人当中生的十分高挑的了,而这刘偲竟比表哥还要高出大半个头。且看上去结实劲瘦,只怕是个平日里勤于锻炼的人。表哥若是与刘偲直直对上,少不得要吃些亏。 她心里虽不喜这刘偲,可为了景彦表哥,却依旧耐着性子,打算先稳住刘偲再说。 刘偲听到玥儿亲口承诺自己可以上她这儿饮茶,一时间,只觉得心儿都要飞到天上去,简直熨帖极了。哪里还顾得上怀景彦那厮的诛心之语,自不会再计较。 可怀景彦却见不得他这副蠢样,正欲开口再讥讽他个一二,却被泉瞳玥拉住了衣袖,怀景彦垂头一看,泉瞳玥正抬眸定定地对他摇了摇头。怀景彦忍了几忍,遂冷冷一笑,衣袖一甩,只在鼻孔里哼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泉瞳玥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冲着谷韵澜与刘偲二人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刘公子与韵澜都到玥儿门口来了,我岂有不招待的道理。” 泉瞳玥回头冲着里间高声唤道:“莲儿,有贵客来访,赶紧备些茶点出来。” 话音刚落,莲儿便匆匆抱了几条花毡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这莲儿也是个十分机灵的,她心知景彦少爷近来十分有兴致,日日下了学堂都要到姑娘的宿院来报到,因此早早儿便备好了那些上等可吃的茶点与果品。加之先前听到门口的对话,自然知道来了客,只一直等着吩咐罢了。 一行四人心思各异地往院子里头走,虽说泉瞳玥将几人的关系给圆了回来,可彼此的这心里头还是藏着膈应。 泉瞳玥之所以没有拒绝刘偲加入进来,不得不说,也是藏着私心的。 泉瞳玥这小姑娘,虽生的一副玲珑心思,接人待物十分应对有声,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从来没和人红过脸。既然没跟人起过冲突,自然也不知道究竟如何处理冲突,故而她哪里知道谷韵澜这般大小姑娘的别扭呢?那谷韵澜不先开口,她自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却说回半个时辰前,泉瞳玥站在院子里思虑了半响,她的的确确是想要和谷韵澜和好的,就在彼时,怀景彦却正好翻墙进来。 怀景彦见自家表妹犹豫不决的样子,自然询问了一番,当他知悉了泉瞳玥与谷韵澜闹僵之后,当即开口指责了表妹。 而泉瞳玥让表哥这样一斥责,只觉得万箭穿心,莫名委屈,眼泪也不自觉地淌了下来。 那怀景彦见她落泪,这才恍觉自己口气重了些,他家这表妹,因着自幼失孤,心思自然比寻常人重,平日里多是表现出一副稳重、矜持的模样。他自也想不到,小姑娘家家的闹些小别扭其实也是稀疏平常的事儿,那谷韵澜爽约在先,也勿怪玥儿要恼她。 怀景彦以己推人,他觉得表妹这般不搭不理的,倒也太过小家子气了些。 一时间,怀景彦突然十分想见到谷韵澜,这厢刚拉上泉瞳玥,才正走到门口,却见谷韵澜与刘偲立在门边。 如今的泉瞳玥满心满眼都是委屈,表哥竟然为了谷韵澜,而责骂她心胸狭窄。这要是放在从前,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 因此,如若让她单独面对谷韵澜和景彦表哥两个,她真是怕自己不知要如何应对……恐怕会委屈的落下泪来……与其落到那般田地,倒还不如让这不知所谓的跋扈少爷加入进来,她也好缓解一下情绪。 思及此,泉瞳玥紧行了两步,抬了抬头,将自个儿那即将盈出眼眶的泪水给收了回去。 然而沉寖在自己的悲伤之中的泉瞳玥,自也不知,身后的刘偲却在心疼她。 却说这刘偲,看似是个我行我素,丝毫不在意他人感受的霸王性子,可此时此刻,他却蓦然感受到了泉瞳玥的悲伤来。 刘偲先前曾细细地观察过泉瞳玥,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悉数看在自己的眼里,刻在自己的心上,自然也能将她的心事猜出了个大概来。 怀景彦挤兑刘偲的那点小伎俩,他刘偲如何看不出来?虽然这怀景彦平时也看他不爽,可从来都是做足了表面功夫,从未如此显露过自己的恶意。可今日怀景彦却是丝毫不知掩饰为何物,简直是奔着故意激怒他而来的。 他自也明了,玥儿为何会将他请了进来。 思及此,刘偲自嘲一笑,玥儿哪里是真心想要交结他?却是为了替她的景彦表哥圆场罢了,她……怕自己为难怀景彦。 只是,不管他们究竟是何目的,这样接近玥儿的大好机会,他刘偲又岂会错过?自然是顺坡就爬、顺杆就下,当即就应承下来。 若是这点子小事都忍不下来,他刘偲只怕早在清峰雪山崖上之时,就已经被斩成肉泥了。 刘偲一直坚信,玥儿只会是独属于他的人,他早晚都会将玥儿的心夺过来。他要将那怀景彦的身影,一点一点的从玥儿的脑海里剔除,让玥儿的心中、眼里,唯有他一人罢了。 不多时,手脚麻利的莲儿,将小几、糕点、果品,煮茶等一应用具统统挪到桂花树下,摆布妥当后,再将那几条花毡围着小几,铺垫的十分平整。忙完这许多,方才招呼各怀心思的二男二女,过来树下吃茶叙话。 四人各自择了一条花毡,隔着小几相对而坐,谷韵澜与泉瞳玥二人,因着先前有罅隙,又因加入了个与怀景彦互看不顺眼的跋扈少爷刘偲,一时间,四人相顾无言,竟是半响无话。 此时树下的四人个个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表面上虽坐在一处,可思绪却不知飘到何处,若是观察入微的,却能发现: 坐在泉瞳玥身旁的怀景彦,总是“不经意”地将目光放在了谷韵澜的身上,而对此一无所觉的谷韵澜,却酡红着俏脸儿,在悄悄地打量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刘偲。刘偲这厮则是丝毫不掩饰,直直地盯着泉瞳玥,可那泉瞳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谁也没看,只是垂首不语。 四人这般古怪地互相打量了很长时间,竟然也相安无事。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却突兀地说道:“今后我若是得了闲,必常常过来看你。” 其余三人这才惊醒,将探究的目光看了过来。 原来这话是刘偲对泉瞳玥说的。后者愣怔半响,方才回过神,悠悠地道:“好啊。” 刘偲说这话时十分认真,只怕今后是真要时常来寻泉瞳玥的,谷韵澜见他二人这般,不知为何,却有一丝怅然若失,萦绕在心间。 而怀景彦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先前打量谷韵澜那般久,却总见她将目光痴痴地落在刘偲身上,就算是个瞎子,也能出个猜的*分了。因而假意含笑道:“哦,刘兄倒是十分看重我表妹?表妹,你可不要有了新的哥哥护着,就忘记表哥了。” 泉瞳玥听着怀景彦这怪腔怪调的话语,蓦地抬起头来看他,却见怀景彦面上虽带着笑意,可那点漆似的眸子里,却蕴藏着清冷的寒意。 第19章 妒意两横生 泉瞳玥闻言,脸色血色尽数褪去,只急急辩解道:“表哥如何这般说玥儿?我与刘公子见面不过两次,又何来新哥哥一说?玥儿不论何时,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哥哥是谁。” 怀景彦平日在人前再怎样斯文有礼,却毕竟是氏族勋贵出身,总有些脾性儿。如今见到谷韵澜痴痴看着刘偲的那副样儿,便气不打一处来,原本有意激刘偲几句,想将他气走。哪知自己表妹今日也多是护着刘偲,最后竟变成了四人饮茶叙话的局面。怀景彦霎时只觉得这一个个都窜通一起来不叫他好过,这不自觉地,便把气撒在了泉瞳玥的头上。 怀景彦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你既敬我是你表哥,为何还请了他进来你的宿院?你如今倒是长脸了,随便个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放进屋来。” “……表哥,你做什么这样说我,玥儿还不是怕你二人在门口起冲突,这才将几人一同招呼了吗?”泉瞳玥哪里经得起这般诛心之语,那眼眶里头的泪珠儿早已盛不住,一滴滴落下,顺着姣好的脸庞,滑下了脖颈,消失在衣襟里。 “哼,怀景彦,你平素里的好风度都上哪儿去了?竟为难一个姑娘!纵使她没有你这表哥又如何,玥儿今后自有我刘偲护着。”刘偲十分看不上怀景彦这做派,与他互别苗头倒也罢了,做什么说些诨话来为难自己的表妹。 怀景彦闻言,倒是嗤笑了一声,冷冷地道:“哦,这才刚刚认识,就护上了?她是我表妹,可她是你刘偲何人?哼,真是好笑得紧,据我看来,天底下的事儿,未必都是那样遂心如意的。玥儿自小在我怀家长大,在我眼里,就是个亲妹子也不过如是。刘兄说什么时常来此看望玥儿……那也要看我这表哥同不同意。” 刘偲十分不屑怀景彦这般做派,玥儿一心一意护着怀景彦,可他却尽做些伤人心的事儿。 他见怀景彦这般不讲理,倒也惫懒搭理,同窗皆说他刘偲霸道跋扈,十分难处,在他看来,这怀景彦也不外如是。 却说这谷韵澜,由头至尾都捏紧了拳头,拢在袖中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中,先前还好好儿的两位公子,如今又跟斗鸡似的说起气话来了,这一切还不是因为坐在对面的泉瞳玥…… 这般思忖着,谷韵澜心中便有些不舒服了,又想起刘公子处处维护泉瞳玥,这心儿便好似被一只手狠狠揪着一般,十分难受。 若要说起来,明明是自己先认识刘公子的,两人还共乘一匹马,上书院报名……思及此,谷韵澜面色有些不好看了。 再看对面,这茶无好茶,宴无好宴的,刘偲也实在没心思再待下去了,他拍了拍袍子,站起身来,目光直直地看着泉瞳玥,双手抱拳,躬身作揖,十分认真地道:“多谢招待,改日由子倾宴请各位。” 谷韵澜一听,心下一惊,这才坐了多一会儿?怎地刘公子就要走了?她急急地站起身来,挨近了刘偲,生怕他一气之下甩袖就要走。 谷韵澜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想要拉刘偲的衣袖,阻止他离开,可那刘偲是何人,若他不愿意,谁又能近的了他的身,碰得到他的衣袂? 只见他拂袖一挥,竟带起一阵袖风,将谷韵澜的手甩了开去,后者一个没站稳,竟扑倒在小几上,这下可好,桌上的杯杯盏盏,碟碟碗碗,统统被谷韵澜扫在了地上。有些糕点与茶水,还沾在了她的脸上、衣袍上,真真儿是好不狼狈。 那刘偲却只当没有看见,大踏步往墙下走去。 “刘偲,你给我站住!你算什么君子?竟然推她!”怀景彦扶起谷韵澜,剑眉倒竖、双目含火地冲刘偲吼道。 “好笑的紧,我根本就没碰到她,是她自己没站稳倒下去的,再者,她一个姑娘家,作甚么来拉一个男子的衣袖?她可知矜持二字为何物?哼!我倒是要送这韵澜姑娘一句话:‘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昨日刘偲也在附近,自然听到了泉瞳玥与谷韵澜的对话。 在他看来,并不觉得泉瞳玥有错,这谷韵澜明明言而无信在先,却怪泉瞳玥不体谅她,人岂可食言而肥?这谷韵澜简直是天生缺一根筋! 怀景彦被刘偲一句话给堵的不好回话,细细回想,刚刚刘偲的确没有碰到谷韵澜,谷韵澜自己急急地站起来想要挽留他,却一个没站稳,被一阵风给带倒在小几上。 那风也忒诡异了,纵使刘偲挥一下衣袖,也不至于带起那般大的风,能把人都刮倒的地步。 因此,怀景彦还真说不出反驳刘偲的话来。 只是他哪里知道,刘偲自幼被拐上雪山,被迫学了老叔公的盖世神功,这点子掌风又算得了什么……然而,虽然他的确是故意掀翻了谷韵澜替泉瞳玥出这口气儿,却是不会说出真相的。 刘偲不舍地望了泉瞳玥一眼,见她满眼泪水,表情凄楚。他心下叹息。拳头拢在袖中紧了紧,再待下去,只怕他真的要出手揍人了…… 刘偲再次敛回心神,方才转过身去,他站在墙下,十分轻松地拔地而起,单手借力在墙上一撑,整个人便纵跃了出去。那身姿,竟是比怀景彦翻墙的时候要潇洒许多。 再回头来看那被刘偲那袖风给带倒在小几上的谷韵澜,她的脸上、发丝上沾了许多的糕点屑,还有几缕发丝被茶水打湿,湿哒哒地贴在脸庞上,衣襟也被茶水打湿了一大片,看上去既滑稽又狼狈。 怀景彦见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好似从水里头捞出来的小猫崽一般,十分让人爱怜。他目光直直地盯着韵澜,嘴里却对泉瞳玥说道: “玥儿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叫莲儿那丫头拿身衣服出来,迟了韵澜妹妹着了凉,可怎么好?”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柔和地替谷韵澜拍干净脸上、身上的糕点屑,又从泉瞳玥那儿接过帕子,想要替谷韵澜擦一擦身上、脸上的茶水。 谷韵澜酡红着脸儿,正要推拒,那怀景彦却拦住她道:“你是玥儿的好友,便也是我怀景彦的妹妹,哥哥照顾妹妹又有何不可?” 其实怀景彦这番话说的毫无道理,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何就能以兄妹相称了?但是谷韵澜却找不出话来反驳,一时间,倒被那怀景彦给绕了进去。 待莲儿取了袍子,怀景彦一把接了过来,披在了谷韵澜的身上。泉瞳玥只木然地看在眼里,并不作声。 那谷韵澜见刘偲已走,自己又是一身的狼狈,若是还留在这儿,也没得什么意思,徒惹尴尬罢了。于是道:“怀大哥,可不必忙了。我这就回隔壁去了。到时候回宿院换衣裳是一样的。等我将这袍子洗干净了,再还与玥儿。” 谷韵澜顿了顿又道:“刚刚我是自己没站稳,跌到茶几上的,与刘公子无关,怀大哥可不要再气刘公子了。” “你如何这般生分呢?你既与我表妹交好,自同她一般,唤我一声景彦表哥便是了。”怀景彦露出十分和气的笑容来。 原本这谷韵澜也是不想再来隔壁的,若不是为了刘偲,她又如何会来?如今刘偲既然走了,谷韵澜现下一身的狼狈,自然也不愿久待,遂起身告辞,想要早些而回自个儿的宿院换衣裳去。 怀景彦见谷韵澜要走自然相送。泉瞳玥声称有本书还未读完,便不相送了。二人出了门,在小径缓缓走了约莫三五十步,这便也就到了谷韵澜的宿院,不多时,巧儿听闻门口有响动,遂起身来迎,怀景彦才略坐了一会儿,一番客套话下来后、自告辞不提。 却说那怀景彦送了韵澜回来之后,这表兄妹两个一时无话,怀景彦悻悻地寻了个由头,很快便翻墙自去了,而被表哥伤透了心的泉瞳玥,这次倒是没有留他。 折腾完这许多,天色便也暗了下来,谷韵澜沐浴、更衣用了晚饭后,坐在软椅上愣怔地望着院子里的花草出神。 但观这谷韵澜今日那一身的狼狈,巧儿不得不皱眉了,她放下手中的绣绷子。走到谷韵澜跟前道:“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谷韵澜偏头略想了想,这才把连日来发生的事儿告诉给巧儿听。 巧儿方才知晓,原来自家姑娘结交了这么几个不得了的人物。巧儿善察,她观韵澜在提起刘偲之时,总是神采飞扬、眉目含情的,可提起怀氏那对表兄妹时,却是时羞时恼。巧儿就好似看了一出精彩纷呈的话戏一般,那女角儿的面目表情十足十的丰富。 却说这谷韵澜的丫头是个何等心思玲珑之人?谷韵澜只略略说一说罢了,那巧儿却很快便理清楚了这四人之间的事儿。 巧儿偏头思考了一番,抬手拉过谷韵澜的柔荑问道:“姑娘这般惆怅,可是对那刘家公子动心了?” 谷韵澜闻言,先是瞠大了双眼,可隔了两息之后,却又垂目低下头去。巧儿见她这般作态,自然心下明了。于是暗示她道:“小姐去学堂之时,我们丫鬟之间也会闲聊的,那隔壁书院的公子哥儿们,但凡有些家世背景的,哪一个不是话题的中心人物?尤其是那个家中富可敌国,名唤刘偲的少爷。” 谷韵澜闻言,飞快地抬起头来,眼神里射出两簇不容忽视的期待光芒来:“你是说,刘公子的家中富可敌国?” 第20章 商贾与氏族 巧儿拉住谷韵澜的手儿,笑道:“是极,我前日在坪里晒被褥,听忠义侯家的丫头说的,当时忠义侯家的千金正在学堂里头读书,那婢女则坐在坪里头同刘县主的婢女在聊天。那样的勋贵世族说出来的话,岂会有假?” 巧儿顿了一顿,又道:“若说那刘府里头究竟有多气派?奴婢是不得知的,只听闻那府上的黄金,都是拿来铺地板的,那硕大的东海夜明珠,都是用来铺在小径上照明的,那府上的丫头……只怕比照皇宫里头的,也不逞多让。” 谷韵澜听罢,惊得瞠目结舌,隔了好半响才找到声音:“……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富贵的人家?” 巧儿嗤笑一声:“这怎么没有?坊间早有流传,那刘公子的爹爹是个十分会赚钱的奇人,这短短三十几年,他将刘氏的铺子开的遍布全朝各地,甚至连海外不知名的国家都有他刘家的分号。远的不说,永乐这十里御街上,那刘氏的产业就霸占了泰半,好比那天下钱庄,又比如最有名的酒楼,连吃饭都要排长队的紫东楼、还有小姐最爱的金玉店‘金玉满楼’……那统统都是刘家开的。” 别的暂且不提,说到那“金玉满堂”玉器店,可真真儿是谷韵澜的最爱。那是一家上下三层的玉器楼,内里的奢华精致、富丽堂皇,从街边敞开的大门便可窥见一二。 那“金玉满堂”里头,价值连城的金银首饰不知凡几,西域、海外远道而来的稀罕宝石,大多都是被刘家垄断,统一售卖,更令人咋舌的是,价值数十万两银子的精致头面,在“金玉满堂”里头展了数千套,揭下绒布,给当场的勋贵淑女瞧见了,只觉琳琅满目,光华璀璨,分外闪瞎人的眼,要隔好几个时辰,眼睛才能缓过来。 谷韵澜有一支出自“金玉满堂”的花簪,简直就是她的“心头肉”,平日里都是小心翼翼地锁在妝枢里头,等闲不舍得戴出来,生怕摔着、磕着。 巧儿见自家姑娘已经激动的满脸通红,继而又点了一把火道:“小姐,咱们谷府是个什么样儿,你是最知道的,小姐这样勤奋地考入女学,不就是为了让人高看你一眼,继而高攀一门亲事吗?奴婢听那些个丫头提起过,刘公子虽然脾性儿不好,可却是个朗逸卓绝的美男子……” 巧儿轻轻地拍了拍谷韵澜的背脊又道:“其实那‘镜南怀家’倒也是难得的百年世族,只是这样的高门大户,最是看中门当户对,又怎么会让小姐进门?只怕饶是抬进门的小妾,也得起码是个举人的女儿。可那刘家就不一样了,虽然家中富得流油,可毕竟还是商贾之家,自也不会看不起小姐的出身。” 一时间,谷韵澜只觉得巧儿的这番话真真儿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是了,她不正是为了摆脱谷府那泥沼地儿,方才出来读女学的吗? 如果能同刘公子在一起,那这一切便迎刃而解了,谷韵澜双眸放出精光地思忖着。 若是能同刘公子好上…… 却说到四人散去之后,不出一日,泉瞳玥便病倒了。刘偲得了消息,也顾不上学堂课业了,急急提了两盒十分昂贵的血燕匣子翻墙来探病,可惜,还未进门,那衷心为主的莲儿却将他挡在了门口,后头还跟了两名小厮,莲儿且十分漠然地道:“我家少爷一早便差人来说了,表姑娘的宿院,是不许刘公子进来的。” 末了,莲儿还特意补充道:“自你们走了之后,姑娘独自一人坐在窗边默默垂泪了许久,夜里敞了风,第二天便发病了。” 莲儿是个不折不扣的“景彦少爷党”,她的口气中,不无抱怨,若不是这十分我行我素的刘偲少爷,执意要与他们一处顽,景彦少爷又如何会迁怒与表姑娘…… 这就是所谓的“阎王易见,小鬼难缠”了,若真有事之时,却连个丫头都能拦住刘偲。 除了那自己找上门的覃舟,平日里刘偲根本不屑与谁结交,哪像怀景彦,表面功夫做的实打实,交友满书院,连自家表妹的丫鬟也多是向着他的。 刘偲听罢莲儿那一番夹枪带棍的话,他的心就好似被人拿到炙火上碳烤一般,恁是煎熬,他一方面担心泉瞳玥的身子,另一方面却也气愤怀景彦那伪君子当日这般欺负自个儿的表妹。 如今他真真儿是恨不能将怀景彦那厮拖出来好一顿痛打才好,然而这也只是想想罢了,若他真的动了怀景彦,只怕泉瞳玥这辈子都不会再同他说话了。 这便是动了心的坏处,既畏首畏尾,又束手束脚,哪里还有平时的一丝果敢跋扈呢?刘偲既见不到病中的玥儿,无奈之下,只得翻墙离去。 却说刘偲心中正是苦涩,可覃舟这几日倒是过的十分惬意,眼下刘偲找上门的时候,覃舟正捧着一本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发出一、两声十分荡漾的笑声。 刘偲实在看不得覃舟那副样子,他不动声色地缓缓走来,姿态甚闲,可临到覃舟身前,却出手朝覃舟的面前虚晃了一下,另一手却从下探出,意将话本子一把夺走,不曾想,那狡诈的覃舟却并不上套,而是早有准备地迅速地将手背至身后,不让刘偲得手。 二人手上过了几招之后,覃舟变换招式,使了个巧劲儿“四两拨千斤”,正要推开刘偲,忽觉腰间微痛,覃舟低头一看,刘偲竟顺势抓起了他的腰带,将他凌空抬起。 覃舟皱眉,抬手按住刘偲的肩膀,以指力外推,朝刘偲手臂下三寸的地方点去,刘偲反应极快,放下覃舟的腰带趁机反手切入覃舟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覃舟手中之物。刘偲一招得手,赶忙朝后仰身,跃出两丈远的距离。 刘偲嗤笑一声,眼里闪着得意的光芒:“哼,手下败将。” 说罢这话,他才低头去看那话本子的封皮:《跋扈少爷与孤女的香艳野史》,刘偲随手翻了翻,这便蹙起了眉头:“……你这都是个什么恶俗趣味,竟看些个淫、书野史,也不怕辣眼睛。” 覃舟起身上前,想要一把夺回话本子,奈何那刘偲防备的紧,屡不得手,二人又过了几招,他却是冷笑一声说道:“你个愣头青懂甚么,如今这本子在坊间卖的十分走俏,稍稍去的晚些,都买不成的,我还是大清早差了小厮去排队才抢得一本,哎,若不是为了教你这小子如何赢得佳人芳心,我又作甚么去看这书。” 刘偲倾身抬手扣住了覃舟的话本子,揪住了他的衣襟,开口道:“泉姑娘生病了,又没去看大夫,如今她宿院里头的丫头拦的严严实实的,我进不去——” “哦,原来是泉姑娘病了,难怪阿偲找上我呢。”覃舟抚着下巴,笑得十分欠打,那眼神就好似在说“快来求求爷儿,也许本大爷就去帮你看诊了。” 刘偲实在看不得覃舟这副荡漾的表情,拿起那本《少爷与孤女的香艳野史》卷成书筒,蓦地暴起,抬手朝他脑门就是一个猛敲。敲完把书一扔,便赶紧退开几丈远。 那覃舟十分恼火,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白皙修长的手指探入衣襟,正要掏出淬了“醉毒”的银质小刀来—— 吃过苦头的刘偲见状赶忙比了个指头道:“壹哥去看看玥儿,阿偲今年再为你打造一批银刀,何如?” 覃舟想了想,这笔买卖倒是划算的,遂点头应承了下来。末了想一想,又道:“还要两本老二的话本子。” 刘偲剑眉一蹙,疑惑道:“老二又是哪个?” 覃舟翻了个白眼,只觉刘偲这土鳖无药可医。竟然连大名鼎鼎的话本子名人都不识得:“当下的年轻公子,何人不识得老二?却说这老二姓舒,家中行二,故而自诩舒老二,他写的话本子千金难求,十分畅销,每月初二,你家书画铺子前的长队都排到五里开外去了,都是去买老二的话本子的。” 刘偲小声嘀咕:“……什么劳什子鬼?不就是写些下作、淫、秽段子的猥琐之徒。” 覃舟懒得和这土鳖辩,伸手抢过话本子,返过身去,遂不再搭理人。 先前虽玩闹了一通,可覃舟毕竟拗不过刘偲那霸王性子,少不得还是要去给泉瞳玥看看的。 因是医病,自也不用太过避忌,二人行至女弟子的宿院,覃舟取出自己的名牌,那教习嬷嬷见是隔壁书院的医夫子,自不会拦着,于是乎,刘偲便跟着覃舟,大摇大摆地来到泉瞳玥的屋子里头。 甫一踏进门,刘偲一眼便瞧见躺在床上的人儿,这才几日不见,感觉眼前的人儿又清减了一些。刘偲瞳孔一缩,只神色专注地盯着泉瞳玥。 第21章 顾怜病蔷薇 此时的刘偲,满心满眼都是床上躺的那位小人儿。 只见病中的泉瞳玥,穿着霜白单薄的中衣,恹恹地躺在床上,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此时正冒着虚汗,惨白的小脸儿却带着异常的潮红,拿手一碰,只觉十分冰冷。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水润色泽的樱唇,此时既干涩又乌白,又小又尖的下巴抵在锦缎被褥上,看上去格外的娇小细嫩,令人心疼。 这样的玥儿,既孱弱又瘦小,就好似那晨曦中的薄雾,只怕太阳一照,风儿一吹,便散去了。 如今刘偲见泉瞳玥那病中楚楚,我见犹怜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的旖旎心思? 一时间,莲儿取了块白净丝薄的帕子,盖在泉瞳玥的手上,那覃舟覆上去诊了一会儿脉,片刻后,他收回手拢在袖中,拉着刘偲与莲儿起身走到外间,对二人说道: “近日时气不好,白日里气温还算适宜,可到了夜间却又寒凉,泉姑娘外感内滞,感染了风寒,只是,姑娘身子骨实在是弱了些,又是气血两亏,且平日里头饮食甚少,没得什么精气去和病魔顽抗。最最叫糟的是,泉姑娘小小年纪,却是心思极重,这一旦郁结于心,身体上没病也会染上病来。” 莲儿闻言,脸色一白:“是了,我家姑娘心思素来十分的重,且食量很小,每顿约莫吃得小半碗饭,便不肯再用箸了。” 话音刚落,刘偲却急急地道:“你家姑娘的胃口这样坏,这当口正病着呢,她今日可曾用过些吃食?” 说到这个,莲儿更是发愁,忆起今晨她取出熬了许久的碧粳粥,端到泉瞳玥跟前,再舀起半勺喂到她唇边,她却仅仅只是碰了碰,便又偏过头去了。 莲儿叹了口气,抬手抿了抿因为照顾泉瞳玥,而根本来不及打理的散乱秀发,好半响后,她才缓缓地开口道:“姑娘她……今日只略用了些水。并不曾用其他。” “这样弱的柳絮身子,还不肯好好用饭,可怎生是好……”刘偲心下担忧里间的人儿,一时间,只恨不得自己代替她生这个病才好。 “你可以为人人都像你那般呢,壮的跟头牛似的,耗子药都药不倒你。”覃舟瞥了刘偲一眼,讥讽道。 刘偲这当口可没心思同覃舟打嘴仗,如今,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床上的人儿身上了。 那覃舟惯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他见刘偲这般忧心忡忡,一时间倒也不想自讨没趣,便没有再出言相激,而是转头对莲儿道:“我开副方子,你晚些时候照着这方子去浅草堂配药材,另外,你家姑娘体弱,要好生调理一番,你须得守着她些,劝她服下汤药,这药还有开胃调理的作用,切忌有一顿没一顿的喝。可明白了?” “奴婢自然省的,多谢覃夫子来为我家姑娘看诊,这是诊金,还望覃夫子不要嫌弃。”莲儿说着,从袖口掏出一个荷包,倒了两粒碎银子出来。 覃舟一看,只觉莞尔:“莲儿姑娘快将银子收回去罢,在下行医多年,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褴褛乞丐,皆分文不取,纵使在游历各地,四方看诊,十分潦倒窘迫之时,也只是受些病人送来的心意小礼罢了。” 虽然覃舟有时说话真真假假,十分不靠谱,但是这看诊不收诊金一事,却不是诓人的。 莲儿闻言,十分诧异,从来还没碰上过不收诊金的大夫,只是,这覃夫子也是景彦少爷的夫子,自然风高亮节、医德高尚,倒是她拿些俗物来叫夫子笑话了。 先前心里着急自家姑娘的病,无暇顾及其他,这一会子安心了,方才细细打量,原来这覃夫子不仅医术了得,还是个俊俏朗朗的少年郎君,一时间,莲儿便给他迷住了…… 覃舟见莲儿那痴痴目光,有些头皮发麻,可一想着给自己兄弟创造机会,这少不得就得“牺牲色相”了,于是乎,强自耐住性子,嘴角翘起一丝温柔和煦的笑容来。 彼一时,泉瞳玥幽幽转醒,她觉得有些口渴,抿了抿唇,强撑起身子来,举头四顾,却见房中空无一人,正待张口唤人,细细听之,却闻屋外隐约有人说话。 “罢了,想必莲儿有事。”泉瞳玥这般思忖着,打定主意自己走到桌边去倒杯茶喝。 这般想着,泉瞳玥掀了被褥,双足下地,以双手撑着床栏,慢慢地站起身来,可手刚离开床栏,想要往前走一步时,却忽觉一阵头晕眼花,双腿虚浮无力,她一个没支持住,身子前倾,软倒了下去。 却说那屋外的刘偲是何等的耳聪目明,虽隔着两间屋子,却仍然听到了里间的响动。刘偲只神色一变,赶忙朝屋内奔去。 行至里间,却正见泉瞳玥面色惨白的软倒在地,嘴里微微喘息,胸脯上下起伏,看上去十分辛苦。 刘偲心中一窒,赶忙上前将泉瞳玥打横抱了起来,正托着她刚站起身,却觉怀中人儿十分轻盈,只怕比那羽毛儿也不逞多让,根本不占得几两重。 刘偲小心翼翼地将泉瞳玥抱回床上,又扯了被褥来盖,末了以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十分柔和地道:“玥儿,你想做什么?是渴了?还是饿了?想喝粥吗?” 泉瞳玥因在病中,头重脑热,眼中氤氲朦胧,看人几乎都有重影,根本无法辨识此人是谁,一时间,只觉当时从冰冷的地板上落入温暖的胸怀时,整个人都熨帖了。而此时这人在她耳边,轻柔的几近呢喃的声音,好听的令她心颤…… 她蠕动着樱唇,微弱出声道:“水,表哥……我” 刘偲听到她那细弱如奶猫一般的声音,身体一酥,只觉自个儿的心都要化成一滩水了。可当他听清了泉瞳玥在说什么之后,只觉被浇了个透心凉。刘偲脸色变了几变,顿了片刻,终究是忍了下来。 刘偲放开了泉瞳玥,起身走到桌边,为她倒了杯水,继而走回床边,动作轻柔地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个儿的肩头,而后小心翼翼地将杯子递到她的唇边。 此时的泉瞳玥十分孱弱,根本没得什么气力,只能偎着刘偲,她的嘴唇努力地动了一动,却没喝到多少,大半的水都顺着她的下巴,沿着脖颈,流入了那因睡了许久而微微敞开的衣襟里了。刘偲倒也十分耐烦,取了一方帕子来,轻轻为她擦拭着。 此时的泉瞳玥意识并不清醒,因着喝不到水,她不满地舔了舔唇,刘偲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一抹嫣红,不由得想起多日夜里的那些旖旎遐思的梦境来…… 刘偲点漆似的眸子蓦地变得幽暗深邃,呼吸也渐渐急促…… 罢了,反正他是一定要娶怀中的人儿,思及此,刘偲自也不顾及什么男女有别、男女大防了! 刘偲抬手将泉瞳玥喝剩的水一仰头全倒进了自个儿的嘴里,而后倾身覆上了泉瞳玥的樱唇,将自己嘴里的水一点一点地渡给她。 因在病中,没有什么力气的泉瞳玥,只能依附着这温暖湿润的薄唇带给她的水源,她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末了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才作罢。 刘偲本就是个气血旺盛的少年,正直对女子好奇的年纪,他哪里受得住这般诱惑,可眼下玥儿正生着病,他又怎能趁人之危? 此时的刘偲,内心起伏十分的大,正是血气上涌之时,又不敢乱动,少不得只能生生受了这甜蜜的折磨,好半响后,泉瞳玥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 不知过了多久,泉瞳玥终于清醒了过来,她抬眼望向窗外,已是暮色渐至,竟是睡了这般久吗?泉瞳玥思忖着,正要起身,却听到桌边椅子上站起一人,朝她走过来。 “醒了吗?可好些了?”一只冰凉的大掌伸了过来,覆在她的额头上。 泉瞳玥抬头看去,眼前这名眉目清朗、鼻梁高挺、薄唇微微带笑,身穿松竹书院特有的天青色长衫,高大清瘦的男子,不是她的景彦表哥又是谁? 泉瞳玥忆起先前那朦胧的梦境……脸色蓦地变得酡红,她怎会做这般羞耻的梦来? 泉瞳玥十分庆幸,正是病中,纵使害羞也不会被察觉出来。 隔了好半响,泉瞳玥才恢复平静,啜喏地道:“表哥,先前是你过来照顾我?” 怀景彦闻言,蹙起眉头,他下了学刚刚从书院过来,才将将坐下罢了。 不过他在进来之前,却听莲儿提起,那刘偲今日曾带了覃夫子来为表妹看诊。思及此,怀景彦抚着泉瞳玥的额头,淡淡地道:“嗯,自然是你表哥,除了我,还会有谁?” 第22章 课堂泼墨汁 如今泉瞳玥因着风寒入体,在宿院歇了整整两日未去学堂。而这两日期间,谷韵澜过的可谓之十分艰难。 却说这谷韵澜的难处,还得从读学的事儿讲起: 其实婉约书院所定义的女学,与传统意义上的女学是不同的。寻常人所理解的女学,自然是如《女诫》、《女则》、《女鉴》、《女论语》那般,宣扬贞顺节义、宽容去妒、闺门礼仪、遵守妇德的女子私塾。 这婉约书院里头虽然也教女弟子们这些个规矩,但更多的是培养贵女们良好的兴趣,陶冶她们的情操。 先前也说过,这镜朝的掌权者,皆是十分开明的人,在永乐城里头,外国商人、使者、异国留学之人也是多如过江之鲫。在这般大环境下,四大书院为了培养各自的全方位人才,教学并不墨守成规,而是十分先进开放的。 就好比这婉约书院的学堂,布置就十分有趣:这书院里头,既有专门教人医理、辨识草药的“浅草医女堂”,也有专门教人七门八类乐器的“妙音礼乐堂”;又有通才卓识的夫子教人作诗作画作文章的“诗情画意堂”,还有专门教人制作精致菜肴的“色香味皿堂”;当然,也少不得有教习贵女们跳或是高雅或是妩媚,或是传统,或是带有异域风格舞蹈的“翩若惊鸿堂”。 说了这般多,正要提到今日的“诗情画意堂”里,十几个小姑娘各自十分端正的坐在蒲席上,听着宁卓夫子的讲授。 却说这婉约书院里头唯一一位男夫子,便是这位年事已高的宁卓。宁卓夫子年轻时乃是瞩目闻名、远近皆知的才子,如今自称“苍松老人”。 宁卓夫子门下的女弟子,如今在各界都是远近闻名的大家。比如“妙音礼乐堂”的女夫子萧姒,便曾拜于宁卓夫子的门下。 萧姒精通音律,尤善古筝和琵琶。因她师承宁卓,故诗词上也大有所成,她所谱的词与曲情感饱满,内容丰富,如今被称之为是“镜朝琴曲第一人”的女乐师。 闲话不多说,既然是这般大有来头的夫子,一众小姑娘自当聚精会神地专注听讲才对。 可惜,一众心高气傲的氏族贵女们,却觉得有人“污”了她们的眼睛。 其实这事儿十分的好理解,永乐都城里的勋权贵胄不知几何,能够入了这婉约书院的,都是顶顶拔尖儿的“贵中之贵”。 而这一帮入了婉约女学的小姑娘,自然有着无与伦比的优越感,仿佛这整个永乐都城里头,除了她们婉约书院里头的女弟子,其他那些个没踏入这门槛的氏族姑娘,都算不得是真真儿的贵女。 如今这“贵中之贵”的顶级氏族小姑娘里头,竟然混入了一个不入流的商户女!这自然影响了她们在学堂上的情绪,即便是勉强坐在同一间私塾里头,她们仍然觉得这空气里头,总是弥漫着一股子十分难闻的“铜臭味儿”。 原先这商户女一天到晚跟着那百年世家——镜南怀氏的表姑娘泉瞳玥,小姑娘们倒也不敢明面儿说些什么,如今那泉瞳玥病卧在床,单单只余这谷韵澜独自来堂中听学,她们这些个勋贵淑女们,便越发觉得这屋子里头难以忍耐了。 却说这谷韵澜,因着家中事务繁杂、十分纠缠,奈何父亲还宠妾灭妻,并不将正头夫人放在心上。谷母成日里,少不得要与姨娘斗法。 因着这般背景,谷韵澜小小年纪便惯会做一副做小伏低之态,对面这些贵女的诸多刁难,多会赔身下气、佯作怯怯体贴,方才勉强与这些个氏族小姑娘相安无事。可纵使再小心谨慎,也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 此刻宁卓夫子正在台上讲解着十分艰涩难懂的《九国旧传》,通篇说些礼义教化、拨乱反正的典故,只听的人十分嗜睡…… 这般想着,谷韵澜的脑袋就开始一点又一点的“钓鱼”了,而坐在她左手边燕太傅的孙女,燕琳秋,最是看不得她这般样子。学识差就算了,还不肯好好儿听讲,夫子在台上勤勤恳恳地讲授,这不知所谓、粗鄙不堪的商户女,竟然在蒲团上打瞌睡。简直是不知尊师重道为何物! 燕琳秋这般气哼哼地想着,却见旁边蒲团上坐着的杨国公府的小姐,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盒磨好的墨汁,弓着身子将它悄悄放到谷韵澜面前的案几上。 不多时,谷韵澜因着困顿浑噩,头往案几上栽去,正要撞上之时,她却一个激灵,猛然惊醒。谷韵澜险险地抬手撑住案几,却是一时不察,手直接按在了墨汁盒上。 迷迷瞪瞪,十分困觉的谷韵澜,开先不知手掌按住了何物,却只觉手上湿哒哒的,遂随手甩了出去,当她垂头见手上沾的是黑乎乎的墨汁,这才后悔刚刚为何要将手上按住的盒子甩出去了……她抬头望去,好巧不巧,那墨盒子直接甩到坐在她前边儿的嘉和郡主段嫣儿身上。 盒子砸在了段嫣儿的身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最后掉在了地上。虽然不是多大的力道,可那乌黑的墨汁儿统统都印在素白的长袍上了。 那段嫣儿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一眼,却见自个儿今日刚穿的新素袍上印了一大块腌臜污迹,又看了看身后那谷韵澜沾了墨汁的手,霎时间,吓得谷韵澜赶紧将手背到身后去。 段嫣儿素白的袍子上,沾上了大片的墨汁儿,还有一些正慢慢地往外晕开,白上染黑,看着分外刺目,其他小姑娘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学堂里静默一片。 宁卓夫子最不喜有人打断他讲授,这样大的声音自然引起他的注意,只见他目光凌厉地抬头在堂上巡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满手墨汁的谷韵澜身上,气哼哼地说了句:“孺子不可教也。”便甩袖走出了学堂。 那段嫣儿则是当即两眼一翻昏了过去,一时间,这学堂里便乱了起来。 却说这嘉和郡主,乃是当朝皇后,段氏的嫡亲妹妹,姐妹俩关系格外亲密,镜仟帝特地赐了郡主的封号给她,名曰嘉和。 这嘉和郡主,性子温婉,与人为善,最是和软一个人,可她却有一个特点:十分喜洁,每日不管出门与否,都要洗三道澡,是最见不得腌臜、邋遢的。如今这样大的一块墨迹印在她的袍子上,她立时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一般,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谷韵澜见自己闯下大祸,吓得动弹不得,可因着先前在打瞌睡,脑子里头混沌一片,根本想不出是谁在她背后搞鬼事,登时只觉整个人沁在了一汪寒潭里头,浑身冰冷、难以言说… 就在谷韵澜愣怔期间,那燕琳秋则是悄悄的看了杨国公家的小姐一眼,后者与她视线在空中碰了一瞬之后,双双别开了脑袋。 就在一屋子的小姑娘都拿着鄙夷的目光睥睨着谷韵澜之时,嘉和郡主的丫鬟与教习嬷嬷走了进来。 那嘉和郡主的丫头,眼神瞟到谷韵澜之时,就跟刀子刮过一般,十分凌厉。谷韵澜惨白着脸儿,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将段嫣儿扶了出去,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在婉约书院的日子只怕要到头了。 就在她忧心忡忡的时候,自也没有听到下了学堂后,走在小径上两位小姑娘的对话。 “杨敏,你怎地递了墨汁放到她案几上?这下可好,害了嘉和郡主。”燕琳秋伸手点了点杨国公府的小姐,略带责备地道。 却说这燕太傅,辅佐过三任皇帝,虽然年事已高,可当年也是朝中的中流砥柱,他教养孙女,为人要品质优秀,持心公正。因此,这燕琳秋虽然也瞧不上谷韵澜,但是却绝无看着她被陷害,却无动于衷的道理。 那杨国公府的小姐杨敏,则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道:“我哪里是想害嘉和郡主?原本见那谷韵澜竟然在宁夫子的课堂上,打瞌睡‘钓鱼’,我就放盒墨汁给她,等她头低下去的时候,将将好可以洗洗脸、醒醒神。哪知她竟然将墨汁甩了出去……”杨敏当时也是傻眼了,谁能知道这商户女这般粗野,当场就能将墨汁盒子乱甩呢。 “嗐,秋姐儿,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这事儿我就是想教训教训那商户女,吓到嘉和郡主倒是意料之外的事儿,我并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些看不得谷韵澜那商户女胆大妄为,连宁卓老夫子的课堂上都敢睡觉。”杨敏如今只想将事情撇得干干净净。 那燕琳秋听来,也是这个理儿,便点点头道:“好吧,这事儿,我会替你瞒着。” 其实这十二岁的小姑娘,未必就有那样重的歪心思,也想不出什么特别恶毒的害人招数,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第23章 韵澜愁百结 当天下了学堂之后,谷韵澜便被教习嬷嬷带去了“思过堂”。 这“思过堂”,便是婉约书院用以处罚那些个违反了书院规定的弟子,关禁闭的场所。谷韵澜因着在“诗情画意堂”不尊师重道,不友爱同窗,而被拘在“思过堂”罚抄“女弟子规”五百遍。 虽然谷韵澜明明知道这墨汁盒子定然是有人故意放在她案几上的,但是满学堂的小姑娘,一个个儿的家世背景都是十分过硬的,她哪一个都得罪不起,那背后之人就算揪出来了,她也奈何不得,这少不得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只好生生背上这罪名。只是,她这次只怕也将嘉和郡主段嫣儿得罪狠了。 这厢泉瞳玥病愈来上学堂的时候,谷韵澜依旧还在“思过堂”里头关着禁闭。泉瞳玥身旁的位置如今空了出来,一时间,众贵女纷纷盯着她,等着看她知道这件事是个什么反应。 可令众人失望的是,泉瞳玥神色淡淡,仿佛全然不放在心上一般,照常读学,照常回宿院。对此事,既不关心,也不过问,仿佛这事儿根本就不曾存在一般。 毕竟都是大家氏族出来的人,哪有蠢的,虽然都是家中骄纵的主儿,可心里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心思,可不输给旁人,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纵使是没影儿的事情,都能给你凭空捏造个大事件出来。 而有那么一小波姑娘则是那种:“你越是淡然,我便越要让你知道这事儿”的心态,这帮小姑娘,或有意或无意,或在读学的路上,或在下学的小径上,以泉瞳玥能听到的音量,谈论这件事,内容也无非就是:谷韵澜竟然大闹宁卓夫子的课堂,还将嘉和郡主的衣袍给弄脏了,惊得郡主躺了足足一天才缓过劲儿来,末了,还委屈地哭了好久…… 这一众小姑娘费了好半天的劲儿,见泉瞳玥依旧是这般淡然的态度,心下便明白了,虽然不知这两人私下发生了何事,可如今只怕是没有曾经那般交好了。 再过三日便是婉约书院的旬假日,不管是婉约书院还是松竹书院,皆遵循每月逢三旬而休的规矩。 却说书院弟子们的休假,是比照朝中的官员们沐休的日子来的,故而休息时间也是固定的。 因着弟子们每个月只有三旬日的机会方能回家,大家自然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天,只是这归家休息的前一天,还须得完成夫子的考核才行。 夫子们会考评进学这九天以来,弟子们是否在用心学习,讲授的学识是否听进耳去。待考核通过之后,夫子们才会给学生发放允许回家的对牌。次日一早,再到教习嬷嬷那儿出示对牌之后,便可以走大门乘马车回家了。 毕竟山中书院十分清贫孤寂,哪里及的上家中的锦衣玉食?故而每隔十天的旬假,乃是弟子们心中最期盼的事儿。 而在考验的前一天,谷韵澜终于被教习嬷嬷放了出来,先前连续四日,谷韵澜都被关在“思过堂”中悬腕抄写女弟子规,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 因此,当她得知了须得通过考验才能放旬假的事情,整个人便慌神了。 先前因着墨汁的事儿,谷韵澜毕竟已经有四天没有进学了。这些日子里,她被关在“思过堂”里头抄写弟子规,什么书都没有温习,哪里还能通过考试呢? 谷韵澜这才想起,如今若是还有谁能帮她的话,那便只有隔壁的泉瞳玥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那自然是要试一试的,当天傍晚,谷韵澜便抱着几本书,敲上了邻居的门。 莲儿来开门的时候,泉瞳玥不似往常那般,迎出门来。 待到谷韵澜掀了帘子走进来,却见泉瞳玥只是静静地坐在榻上,手不释卷地拿着一本《儒林经义传》在看。 谷韵澜看到那书的封皮,便皱起了眉头。却说镜朝的科举其中一项科目,便是经义考。可这婉约书院的旬假例考里头可没有这样高深的科目,那是松竹书院高学年的弟子要参加秋闱了,才会看的东西。 “玥儿,我来看你了。”谷韵澜十分热络地开口道。 “嗯,你来了。”泉瞳玥只是略略点头,甚至连眼珠儿都没有往这边转,只是波澜不兴地淡淡应了一句罢了。 谷韵澜有些局促地看着榻上的泉瞳玥,已经下了学,她此时穿的,却是自个儿的衣裳,不过那一身衣裙倒也素净的可以了。 只见她,身着素白的长衫配着素白的长裙,唯一的颜色,却是那两掌宽的墨绿色束腰罢了,一块水头极好的通透白玉,用那白色络子系了垂在裙间,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无其他任何配饰。 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织成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尾端拿个白绳系了之后,十分随意地垂在肩侧,虽然这身打扮极其素净,可泉瞳玥就是这样的美人儿,纵使脂粉未施,周身无任何装点,那也是出尘绝世的一名谪仙儿。 此时,泉瞳玥一双水漾双眸此时只专注地盯着书卷,樱唇淡淡抿着,整个人显得冷淡疏离。 谷韵澜见她这般难以亲近的冷淡样子,心中蓦地生出一股怒意来,她这样巴巴地找来,这泉瞳玥竟是这般作态,一时间,只觉得这泉瞳玥恁是会拿乔! 原先那些事儿已经过的那般久了,她还依旧耿耿于怀吗? 呵,她谷韵澜就说呢,这勋贵世族出生的女子,骨子里头都是一个样儿,她们是瞧不起商贾出生的。纵使眼前这位只是个孤女,可好歹也是自小在百年世族里头教养出来的,能有什么分别? 谷韵澜有些忿忿,也有些羞恼,可又有什么法子呢?谁让她有个这样的出生?偏还妄想着攀高枝,倒是她太过天真了。 原本谷韵澜是十分想扭头就走的,可想起明日的旬假考,这气势便弱了几分,这商人重利,只要能够过了明日的考验,那丢点脸皮子,又有什么要紧? 若是明日所有的姑娘都回了家去,独独她被留堂抄写文章,指不定还有多少人要笑话她呢,与其在全院人的丢脸,倒不如忍一时之气,挨过泉瞳玥的羞辱,总好过在更多人面前丢脸的好。 既然这泉瞳玥这般小家子气,那便让她谷韵澜大大方方地打开她的“心结”吧。思及此,谷韵澜带着讨好的意味开口道:“玥姐儿,先前失约,那都是我的不对,我不知道你会气这般久……” 谷韵澜这厢说着,却拿眼睛去瞄对面榻上的泉瞳玥,却见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并无特别的反应,间或还翻了一页书。 谷韵澜忍着心中的不满,声调里略带了委屈道:“好,泉瞳玥,就算你有什么怨气,可我后来在刘公子与你表哥面前,扑在小几上,出了那般大的丑,你什么气都该消解了吧?做什么还这样对我?我又有什么错呢?” 泉瞳玥头偏了偏,拿起榻上小几摆着的青瓷茶杯,轻轻啜了一小口,放下,复又翻了一页书,继续看着。 谷韵澜是真的忍不得了,声音大了起来:“刘公子要来看你,惹怒了你表哥,那是你的事,你现在摆这副样子给谁看?是我谷韵澜惹了你吗?我那天当着刘公子的面儿出了那般大的丑,他都不曾怜惜过我,你还要对我摆张冷脸……” 泉瞳玥这将书卷放在小几上,抬头定定地看着谷韵澜,十分平静地开口道:“哦,敢情那刘公子是我招来的?” 谷韵澜一时间被噎的无言,隔了好半响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好的,同其他氏族女子不同,如今看来,只怕比她们不逞多让!”说罢这番话,谷韵澜自梗着脖子一阵风儿似的冲出去了。 行至外间,莲儿正端着茶点迎面过来,那谷韵澜却看都不看,直接擦身而过。 莲儿诧异莫名,行到里间对着泉瞳玥问道:“谷姑娘怎么了?” 泉瞳玥复又拿起书卷来看,待看了一页后,方才搭话:“我如何知道呢,晚些时候表哥若是来了,让他拿着我案几上摆的那些讲义,带去给谷姑娘吧,讲义是这几日上夫子那儿听学,我自己总结的。” 莲儿见自家姑娘的面色不太好看,便也不再开口问了,虽然自家姑娘小小年纪便生的国色天香,性子也是柔顺婉和,可有的时候板起脸来,竟也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约莫过了三刻时,那怀景彦却果真如泉瞳玥所预料的那般,翻墙过来。 莲儿遵照自家姑娘的吩咐,将那些泉瞳玥连日来抄写的手稿讲义,交给了怀景彦。怀景彦见这些讲义,十分的通俗易懂,这是他随随便便就能信手拈来的东西,哪里还用的上这手稿呢? 怀景彦把手稿一推,自是十分胸有成足地去到隔壁宿院寻谷韵澜去了。 莲儿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要如此做呢?这不自觉地,便问出了口。 而后姑娘的回答却令她记忆深刻,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姑娘那难过悲伤的神情,以及无可奈何的语气:“与其……让表哥在我这儿手把手地教韵澜读学,倒不如,让他去谷韵澜那儿,我也自在些。” 莲儿听着姑娘带着轻愁的话语,一时间觉得心酸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家姑娘好像在一夕之间,便长大了。 第24章 一语惊醒人 却说那怀景彦来到隔壁院子之时,谷韵澜正满面愁容地坐在案几前,怔怔地望着一卷书出神。 怀景彦见她那懵懵懂懂的小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径自轻手轻脚地行至她的面前,蓦地一拍案几,谷韵澜惊得站起身来,却见怀景彦一脸笑意地望着她。 “做什么吓人呢,我这儿正在备考,可不要打扰我了。”谷韵澜见是怀景彦来了,那语气不可谓之不冷。 谷韵澜因着先前才在泉瞳玥那儿受了一顿好气,正是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现在这表哥又来烦她,嗐,认识这两兄妹真真儿是算她倒霉吧。 “哦,你在备考,怎么这书拿反了都不知道呢?”怀景彦笑意晏晏地调侃道。 谷韵澜一听,小脸儿一红,赶忙低下头去看案几上的书是正是反。 咦?这舒明明就是正面的,哪里就拿反了? 怀景彦见她那副模样,更是嗤笑一声道:“我骗你的,怎地真去看?看来韵澜妹妹也没多认真在看书嘛。” 谷韵澜听罢这话,真真儿是气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了,这两兄妹实在是欺人太甚,表妹是高冷孤傲,对人爱答不理,表哥则是话多嘴贱,只觉十分欠打。 谷韵澜冷冷地道:“我有没有认真看书,还真不劳怀大哥费心了,这儿毕竟是女弟子宿院,怀大哥还是请回吧,若是给人瞧见了,没得坏我名声。” 那怀景彦见谷韵澜气的俏脸酡红,双目隐隐带光,更是起了逗弄之心,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又道:“你瞪我做什么?哦,难道韵澜妹妹同我表妹一般,是世间少有的才女?根本不用看书便能拿个榜首?……那倒是在下多事了。” 谷韵澜听罢,一时间只觉得这对兄妹端的是会侮辱人,有权势又怎样,学识好又怎样?这般大摇大摆地跑到她院子里头来,拿她当乐子一般消遣,真正的欺人太甚! 谷韵澜气急攻心,那口气自也不好:“没得你这般羞辱人的,我谷韵澜学识如何又与你何干?纵使我明日通不过夫子的考验,那也轮不到你怀景彦置喙!你还是走吧。” 怀景彦见谷韵澜气得狠了,却仍然没有退让的意思,而是冷冷地讽道:“韵澜妹妹真真儿是好笑的紧,既然知道自己学识不好,还摆出这般态度给谁看?骨气又能值几两钱?纵使那些氏族小姐的确比你学识好,那也是她们自己花了心思,苦读得来了,而你……除了怨天尤人,又做了什么努力?” 怀景彦见谷韵澜面色发白,气的浑身发抖,仿佛还不够似的,竟还继续说道:“要我说,真不知道你这婉约书院是如何考进来的。难怪你的一众同窗都看不起你,只怕……她们不止看不起你的出身,还看不起你的为人罢。” 怀景彦这番话说的可谓毫不客气,谷韵澜登时被他气的七窍生烟、怒火中烧,可不得不说,有些话她又反驳不得。谷韵澜拢在袖子中的小手,渐渐握成拳状,真是恨不能把这怀景彦一张利嘴,撕成数瓣。 可不得不承认,怀景彦有一点是没有说错的,那就是谷韵澜十分偏科,宁卓夫子堂上讲授的那些经义,她却是不爱听的。 纵使没得墨汁的事件,只怕她谷韵澜也难以过夫子那一关。细细想来,在学堂之上,那些氏族姑娘的确是比她认真的多。 呵,家世远比自己好,在学堂上也比自己努力…… 怀景彦见她终于放下了那不忿之心,能够正视自个儿的问题了,这才凑上前去,笑道:“韵澜妹妹,你比谁差呢?你比那些勋贵世族的姑娘们差吗?” 谷韵澜白了怀景彦一样,十分无奈地道:“我哪里就比她们差了?她们只是会投胎而已,大家都是勋贵氏族出身的人,独独我一个人不是的,可我出生商贾,又有什么错呢?” 怀景彦听罢,方才凑上前来,双手撑在案几上笑道:“是了,既然如此,你还生个什么气呢?一个人的出身又不是自个儿能够选择的,先不说那个,你若要通过明日的考试,我自会帮你的。” 谷韵澜原本要开口拒绝的,可转念一想,自个儿先前坐在案几前,少说也有两刻钟了,却什么都没有看进去,且说这怀景彦也是远近有名的才子,他既要帮助自己,干嘛还拒绝? 思及此,谷韵澜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面色认真地道:“那就多谢景彦表哥了。” 怀景彦就是喜欢谷韵澜这般百折不挠的性子,且十分看得清局势,虽然她家世不好,却也不妄自菲薄,奋进向上的心是很有的,只是缺少些机遇罢了。 于是乎,怀景彦便拿起那书卷,耐住性子替谷韵澜讲解了起来。这谷韵澜因着先前被他激起了好胜心,倒也十分认真,两人就这般温习了许久,于是乎,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那谷韵澜竟也能从书中看出些门道来了。 这厢说到二人认认真真地看了半宿的书,直到月上中天,怀景彦方才要离去,临行前,那谷韵澜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将泉瞳玥傍晚对她冷面相待的事情说了出来。 怀景彦听罢十分诧异,开口道:“这是没有的事情,你明日考试的内容,其实是我表妹为你整理的,我也是从她那儿得知你的情况,才来帮你的,我表妹不是那样的人。” 谷韵澜心里委屈,这面上自然就不好看了:“你是不知,不论我好话说尽,她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当时我这心里就跟针扎似的难受,你这玥儿表妹也太欺负人了。” 怀景彦,你自是不知道你那表妹的龃龉心思,她之所以这样做,只怕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讨好你罢了。谷韵澜在心中暗暗思忖着。 怀景彦听罢却摸了摸谷韵澜的头,爽朗笑道:“那你一定是惹恼她了,她生闷气的时候就那样,连我都不爱搭理的,但是看不起人是没有的,过几天便好了。好了,再聊下去,书院落了锁,我就回不去了,你可不要想太多,明日定然能够通过的。” 谷韵澜见怀景彦这样帮表妹说话,自然不得不打住了。毕竟人家是相处十年的表兄妹,与那亲生兄妹也差不离了,她说的多了反倒惹人嫌。 到了第二日,突袭了一夜功课的谷韵澜,果然通过了宁卓夫子的考验,她拿到了对牌之后,面上的喜悦之色真真儿是掩都掩不住。这时,泉瞳玥恰好也来取通过的对牌,两人在学堂里打了照面,那谷韵澜原本翘起的嘴角,却慢慢捋平了。 这马上就要回家度旬假了,谁还耐烦穿那素白的“道袍”?因此两人此时都是穿着自己的衣裳。 如今这两个小姑娘的衣着打扮,便不一一描述了,只是那谷韵澜穿的衣裳,不论是质地,还是花样儿,都明显及不上泉瞳玥的。 然而那谷韵澜想起昨夜里头怀景彦所说的那番话,她竟也不觉得自个儿哪里就比这泉瞳玥差了,若是说起急才,她只怕还比这些个氏族小姑娘更为厉害些。 人家听了八天的讲学才能通过考验,而她谷韵澜只需用半个晚上,便可以融会贯通。思及此,谷韵澜只觉自个儿的潜力只怕不仅于此。这般想来,那泉瞳玥这“才女”的名头,在她谷韵澜看来,也不过尔尔。 其后,二人却好似没看见对方一般,错开而行。 这次旬假考,唯一没通过考验的人,只有那被墨汁事件惊着的嘉和郡主段嫣儿。 那日之后,段嫣儿便告了假,足足在宿院里头躺了一天,方才缓过劲儿来。其后也总是做噩梦,精神恹恹的不说,人也时常恍惚。最后宁卓夫子考虑到她的确是心神不宁、难以集中,便酌情处理,放了对牌与她。 到了第三天清早,拿到对牌的小姑娘们高高兴兴的去央教习嬷嬷安排马车。与她们来说,辛辛苦苦地进学八天,又经历考核一天,终于得一日休息,怎能不开心? 却说这泉瞳玥提起裙袂,由莲儿扶着,踩着矮凳,上了婉约书院送弟子的专属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正走在下山路上,一道藏蓝色身影,蓦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跃入了马车。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动作的,若是有那些个眼力稍微快些的,也堪堪只能看到一道残影罢了,再凝神看去,已是什么都没有了。 坐在马车里头的泉瞳玥与莲儿,见到突然蹿上来个男子,惊骇的差点子失声尖叫。 男子赶忙及时地出声说道:“别怕,是我。” 泉瞳玥壮着胆子看去,这闯进马车来之人,正是刘偲。 第25章 伤己又伤人 闻言,主仆二人惊魂未定地瞧清了来人,方才将心落回了原处。 毕竟这隔壁书院的男子闯入她的马车里头,说出去也是十分难听的事情,拎得清的主仆二人十分默契地没有叫嚷出声。 却说这泉瞳玥虽然不待见刘偲,但是既然前几日说了会与他结交,这时候如若出声赶他,反倒有“过河拆桥”之嫌了。 就顺搭他一路好了,反正马车里头坐了什么人,外面又见不着。这般思忖着,泉瞳玥便靠在车壁上,佯装假寐。 “说来也巧,我们书院也放旬假。玥儿,你病好些了吗?”刘偲没话找话地说道。 泉瞳玥闻言颦了下眉,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前两日生病的事儿?那日除了莲儿和表哥,她并没有见到第三个人。表哥那样讨厌刘偲,自也不可能同他说这些。 可能是自己告了两日假,同窗的女弟子说出去的吧……泉瞳玥如是思忖着。 “多谢刘公子关心,玥儿已经痊愈了。”泉瞳玥淡淡地回答道。实际上,泉瞳玥是十分敷衍的,如今她一心只想着,待到这马车入了城,即刻便叫这霸王下车。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自也不知,接下来刘偲会说出那般话来。 “你我不必客气,毕竟我将来是肯定要娶你的。”刘偲想起与玥儿病中那些个甜蜜来,素来不知脸红为何物的霸王,面上竟然染上了一丝薄红来。近来他脑海里、心田上,都是那一日的事儿。午夜梦回时,也梦到她与他…… 而尚不知情的泉瞳玥听罢这番话,差点气的个仰倒!好一个刘偲,怎地敢说出这般话来轻薄她? 泉瞳玥冷了脸,只十分淡漠疏离地说道:“刘公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二人既没有父母之命,又没得媒妁之言,你怎地敢说出这番话来?你若是如此不尊重玥儿,那玥儿也只好请你下车了。” 泉瞳玥自己觉得这番话说的十分凌厉的,可惜她向来是个软和性子,从来不会与人脸红,更不会同人大声说话了。如今她自以为已经是非常义正词严了,可那声音实在是轻轻柔柔、天籁动听,对面坐着那自视甚高的霸王脑中,却解读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玥儿,你可是害怕了?你且放心吧,你还小,我自然会等你个三、四年的,我们可以先定亲,等你及笄了我们再成婚也不迟。”刘偲见泉瞳玥那越来越红的俏脸儿,不由得看的痴了…… 他以为泉瞳玥说自己不尊重他,只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带聘礼请媒人上门,就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这对一个端庄矜持的小姑娘来说,倒是有私相授受、私下定情的嫌疑了。当然,他刘偲是一定会娶她的,到时他会用最大的礼节,最丰厚的聘礼,将她八抬大轿娶回……?玥儿怎么一头栽倒在莲儿的身上了? “刘公子,还是请你下车吧,我家姑娘已经被你气晕过去了。”莲儿一边扶着泉瞳玥,一边冷冷地道。 …… 泉瞳玥再次醒过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永乐城最有名的紫东阁的天字一号房里,门外隐约有说话的声音:“噗,我倒是没想到……原来真有人会被你气晕过去……这小姑娘才将将病愈,身子还没有调理好,你说话行事还是注意着些。” 说话之人正是被刘偲从书院里头挖出来的覃舟,说起这覃舟也是个可怜的,自打去了医女浅草堂做讲授之后,追他的小姑娘就多如过江之鲫了,这些氏族出身的姑娘,连矜持都不要了,成日里头装病托丫鬟小厮去请他看诊,真真儿是烦不胜烦。 原本今天是旬假,覃舟还想着能够清闲半日,哪知舒老二所编著的话本子才将将拿到手里,那阿偲就跟老房子着了火似的,一脚踹倒了门板,继而一阵风儿似的把他拉下山。 “瞳姑娘她年纪尚小,且是这样的柳絮身子,起码还得服用我给的方子,将养个两、三年。不然……哪里经得住你这般龙精虎猛的二愣子折腾。”覃舟如今起了促狭之心,这嘴上自然就没个把门的,他自也想不到,其实泉瞳玥已经醒来了,并且将他这番孟浪之话听得一清二楚。 泉瞳玥挣扎着坐起身来,那覃舟与刘偲因着常年习武,都是耳聪目明之人,听到房内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即刻噤声,两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走进旁边房间去了。 不知情的莲儿正走上楼来,拿着打湿了的帕子推开厢房门,却见自家姑娘双目含嗔,面带薄红的盯着门口。 “姑娘醒来了,可是还有哪儿不舒服?”莲儿走上前去,绞了绞手上的湿帕子,覆在泉瞳玥的额头上。 “莲儿,去将那刘公子叫进来,我有话与他说。”泉瞳玥闭了闭眼,额上冰凉水润的触感,渐渐使她惊怒的心冷静了下来。 不多时,刘偲踏进房间来,一双点漆似的眸子,煜煜生辉地看着坐在床头的泉瞳玥:“玥儿找我?身子可好些了?” 泉瞳玥见他这样炙热的目光,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她私以为自己平素的行止是十分有礼数的,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儿做得不对,给了这霸王错误的讯息,竟然让他误以为自己同他是有可能的…… 不过泉瞳玥这人素来明白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决定要同这刘偲说个清楚,绝了他这门心思。省的往后这厮越加地做些个惊世骇俗的举动,她自认是没那样大的心脏陪这混世霸王折腾的。 “多谢刘公子关心,小女子已经好多了。”泉瞳玥此话的口气十分冷淡疏离,只看那刘偲能不能明白了。 可惜,泉瞳玥显然是高估刘偲了,此时的刘偲满心满眼都是她,只觉得她样样都好,处处都惹人疼爱,哪里还能察觉到她眼中的冷凝? “你身子骨弱,平日里可要好生注意着点儿,其实,我跟你说话的时候,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出口气儿,把你吹走了。”刘偲笑的十分真挚爽朗。 泉瞳玥此时只觉得刘偲没有外人说的那般跋扈嚣张,可她也不想耽误这样好的公子,于是冷冷地说道:“刘公子,我心里只有景彦表哥,如果先前有什么事儿让公子误会了,那玥儿现在这里陪个不是,往后,还请刘公子离我远些,没得让我表哥看见了,误会了我。” 刘偲听罢这句话,脸色开始往下沉,他最是听不得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怀景彦的,尤其是这人还是他心上的姑娘…… 一时间,刘偲只觉五内如焚,又觉自个儿将真心送到人家手上,可她丝毫不稀罕。 他的脸色青白交错,十分难看。站在一旁的莲儿吓得有些打抖,生怕这霸王突然发难可怎么好?怎么性子向来软和的姑娘今日说话如此锋锐? 隔了好半响,刘偲声音有些沙哑,他艰难地问道:“忘了他不行吗?我不比你表哥差的,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泉瞳玥心里叹了口气,如今她越来越明白了一个事儿,那就是她和她表哥是不成的,但是,她也不想耽误眼前这名男子,毕竟她心里是没他的:“刘公子,玥儿只怕要辜负你的错爱了,玥儿心中,唯表哥一人而已。” 先前刘偲已经这样低声下气了,可泉瞳玥依旧这样明明白白的拒绝了他,此时他只觉的自个儿的心,好似被一只不知名的手,狠狠地捏着,那种绞痛,根本不知要与何人说。 前几日,玥儿在病中之时,他们两个那样好,哪里料得,今日玥儿竟然翻脸不认人…… 呵,还真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了,他将自己的真心捧在了她的面前,可她却无动于衷,摆出这样一副冷面孔,任意践踏他的真心。她是仗着什么这样对自己的?还不是自己下贱…… 刘偲额上的青筋毕现,手渐渐握成拳头,他徒生的怒气无处宣泄,实在是忍不得了,便拿起桌子上的茶壶茶杯,怒不可遏的统统往地上砸。末了,还不解气地生生将那椅子腿都给掰断了。 泉瞳玥闭了闭眼,有些愧疚地对刘偲道:“承蒙刘公子错爱,玥儿这就离开,今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吧。”说罢这句话,泉瞳玥便拉起莲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徒留那刘偲一人在房中,他满腔的悲伤与怒气无处发泄,只把房中能砸不能砸的物件儿统统砸了个遍。 却说那覃舟正坐在楼下喝茶,抬眼便见泉瞳玥主仆二人神色匆匆地往外走,他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唇角,见莲儿朝他福了福身子,他则略略颔首,冲主仆二人举了举茶杯,算是回敬。 “果不出所料,阿偲这二愣子又搞砸了。”覃舟如此思忖着。 事后掌柜的唤人进来收拾,却发现这天字一号厢房已经毁坏的不能住人了…… 第26章 刘府初显露 却说那泉瞳玥与莲儿主仆二人在紫东阁耽误了些时间,遂重新叫了辆马车,匆匆往怀府行去。 掩在墙后的刘偲虽然既愤怒又伤心,但也没有撇下两个小姑娘的意思,毕竟曾经出过韩轩那样的事,不得不防着点儿。于是乎,拉不下脸来的刘偲只好暗暗跟在马车后头,直到亲眼看着主仆二人安全回了怀府,方才失魂落魄的离去。 泉瞳玥进府后,先是回自个儿的住处好好梳洗了一番,待更完衣之后,便动身往正院去给姨母请安。行至角门处,贴心的莲儿拿了一盒胭脂膏子出来,打开盖子拿簪子挑了一点儿,作势要往自家小姐脸上抹,泉瞳玥赶忙偏头躲:“莲儿做什么抹桃花膏子给我,你知道我不爱这个的。除了早晚保养美颜的膏子,哪里见你家小姐抹过其他的。” 莲儿却执意要抹,口里还道:“姑娘,你也不照镜子看一看如今你的脸色多差?若是叫夫人看见了,明日还能让你出门?” 泉瞳玥这才算明白了莲儿的心意,于是仰起头任莲儿施为。打扮停当后,莲儿见自家姑娘面上白中透着粉嫩,总算是看着有些血色了,这才挽着姑娘往正房走。 先前主仆二人走到角门处,从看守婆子那儿得知,原来二房的姑娘玉姐儿与二房夫人文氏正在姨母房里叙话。 不过既然都行到门口了,也不好不进去。泉瞳玥打起帘子朝里走,那文氏率先开口道:“哎呀,是表姑娘来了,这读书人气质就是不一样,怎么才读了一个来月,整个人瘦了一圈呢?瞧着怕是要‘飘飘欲仙’了。”文氏说着,嘴上翘起一丝讽刺的笑。 泉氏也把目光投在了泉瞳玥的身上,原本就瘦弱的人,如今的确又清减了一圈,看上去跟纸片儿一般单薄,令人瞧见了只觉十分担忧,生怕一阵风儿便要把这谪仙儿一般的姑娘吹到天上去了。 好在那水润莹白的两腮上,还氤氲着一抹淡淡的粉色,看上去气色倒是还好。 “玥儿,怎地瘦了这样多?山上清苦,须得注意着点儿身体才是。”泉氏拉过侄女儿的手,说道。 胞弟如今就只剩这么个女儿在人间了,偏还是个柳絮身子,若是连她都不看顾着点儿,谁还会管呢? “多谢姨母关怀,玥儿记在心上了。”泉瞳玥十分温顺地道。 这时,文氏抚了抚自个儿的鬓发,开口道:“玥儿啊,你玉姐姐定了人家,是那李大人家的大公子,是有功名在身的,他们家已经下庚帖了。” “那要恭喜玉姐姐了。”泉瞳玥转头望向怀婷玉,后者则是将头扬的老高,态度十足的傲慢。 自从这寄养在家里的表姑娘考上了女学,玉姐儿就被她母亲念叨的抬不起头来,可怀婷玉毕竟是怀家二房的嫡长女,可以挑三拣四、择人而嫁,家世不好的、瞧不上的可以明明白白的拒绝,这就是身份的差距。 怀婷玉如今说了亲,那身价自然不一样,这样有身份的夫婿,那自幼失孤的泉瞳玥是不可能找到的,像这样的孤女,只有被夫家挑剔的份,哪能像她的玉姐儿,可以挑剔夫家。文氏如是思忖着。 “照我说呀,女儿家读书顶什么用呢?找个好夫婿,可比读书强上百倍的。玥姐儿,你说二婶婶说的对不对?”文氏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先前说过,泉瞳玥的父母其实都是名门出身,她的母亲乃是那百年世族璃氏旁系的一位小姐,而泉瞳玥的祖父则是曾经的江淮总督。 泉老太爷如今已经致仕,闲赋在家颐养天年,虽然他的名声在外,可毕竟已经老迈。能够实际帮到泉瞳玥的只有怀家而已。只不过她寄养在怀家,难免要被文氏这样小心眼的妇人所排挤。 其实文氏更看不顺眼的是泉氏,只是人家毕竟压着自己一头,只好有事没事拿泉瞳玥来说嘴了。 泉瞳玥只是露出得体的笑容,并不说话,看的坐在上首的泉氏直皱眉,这文氏,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心眼儿小的什么都容不下,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看来是要敲打敲打了。泉氏暗暗思忖着。 却说到这刘偲跟了泉瞳玥一路,见她进了怀府之后,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走着走着,竟然走回了自个儿家门口。 这城北福贵胡同,只有刘府这一户人家罢了,说到这刘府,乃是真正的举世华耀、荣贵无匹,普天之下的富绅巨室,都赛不过这刘府。 若是讲到刘偲的爹,刘福贵来,那更是连山沟旮旯里头的孺子妇人都知道的人物。 刘福贵也是唯一一个得到当今圣上眷顾的商贾,可这刘福贵究何德何能,竟能得了当今圣上的另眼相看? 那便要说一说这刘福贵乐善好施的事迹了:不管是镜北关外边陲驻防,还是怀南各省荒旱短缺,或是远征西域的难以为继,都有这刘福贵的鼎力捐助。此外,先前江淮洪灾,难民无数,吉安台风肆虐,数以万计的人民流离失所,统统都是他出钱出力。 迄今为止,举朝上下二十几个省,皆设有他刘氏的金银钱庄不说,甚至连隔海相望的外域国家也设有分号。这天下第一富商刘福贵真真儿不是浪得虚名的。 而这刘府,却是从未有外人进来过,据说里面儿的奢靡非凡、十分罕见,有这样的传言:府中以金银铺路,以明珠做灯,以宝石堆山,以琼浆做池。可至于事实究竟几何,也无从得知。 却说刘福贵与刘偲,其实并不姓刘,而是姓旈。旈氏这一古老氏族可追溯到上千年前。其千年以来所累积的巨额财富,也是非常人所能想象的。 而旈氏一族所统治的镜朝,能够延续八百年的基业也是有原因的。当然,其中最关键的因素是——旈氏一族从来不缺治国的钱财。 先皇镜文帝有个胞弟,也就是如今行踪成谜的倾王殿下,倾王名曰旈倾。此人自成年之后,便再也没有在人前出现过。 却说这旈倾自小就对经商有很大的兴趣。他曾经玩耍性质地拿了点资金,自己经营了几个铺子。可想不到短短几年后,竟被他弄出了些名堂来。 自此之后,旈倾便将自己的姓名更名为“刘福贵”,离开永乐都城,四处经商,专心累积旈氏的千年财富。并笑称,要是碰上什么千年难遇的大敌或是天灾,他也好大肆郑金帮着皇兄守护江山……哪知几十年后,这番笑言竟一语成谶,当然,这都是后话,此处便不表了罢。 刘偲的真实身份,正是当今圣上的堂弟,倾王世子旈偲。 却说那刘偲,此时正失神地望着自家门口,那雕的极其精致的石狮子。随后他又抬头看了看那五六丈高的巍峨大理石墙,思虑了半响,刘偲最后还是决定翻墙。 刘偲是不耐烦走正门的,只因每回刚站在门口,一堆子小厮、仆妇就簇拥出来了,十分呱噪。所以他自幼就喜欢翻墙,可他娘为了让他走正门,也是绞尽脑汁,当年竟然叫人把围墙推了,用十分昂贵的大理石筑墙,且着人将表面磨的光滑蹭亮的,寻常人见那样高的墙,且又十分光滑,哪里能攀的上去? 不过他娘那点子小心思最多也就防防普通的毛贼罢了,刘偲这样的混世魔星哪里防的住?这厮照旧翻墙来去,屡教不改。 却说这当口刘偲还在气头上,他真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比那怀景彦差了?刘偲一路思忖着,一路回了自个儿的跨院,婢女们见到少爷回来了,转脚就去跟他娘亲古氏通报。 不多时,古氏就被一帮子仆妇、婢女簇拥着来到自己儿子的居所,“璟穹院”。 “阿偲,你也不小了,娘这几天在家里,帮你相看了好几家姑娘,这是她们的小像,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娘帮你定下来。” 古氏嘴里说着,抬手指了指,那跟随的婢女们便将怀里抱着的数十幅画卷,一股脑摆在了案几上。 刘偲阴沉着脸,十分不想搭理自个儿的亲娘。 说起这古氏与倾王殿下的过去,也是一段奇缘。古氏名唤古忆霜,乃是太后古忆晴的胞妹。当年倾王在外头打理生意,碰上迷糊的古忆霜出门买东西不带银子,这既然碰上了,自然是要替这位嫂子的妹妹付账的。 说来也巧,其后又有几次,这古小姐又忘记带银子,倾王少不得又要替她付账。于是乎,这位嫂妹妹就十分熟门熟路了,但凡去街上买个什么,都让店家记倾王的账上,那倾王反正会赚钱,也乐的做冤大头。 后来倾王改名刘福贵,生意越做越大,每回嫂妹妹的债主上倾王府来讨债也不是个事儿,这改了名的刘福贵干脆大手一挥,把永乐十里御街上的铺子统统给买了下来,并告诉古忆霜,随便买,随便拿。 又过了两年,刘福贵觉得自己挣了这样大的家业,没人花也不行,如今皇兄将旈氏江山打理的繁荣昌盛,别说国库了,就是皇兄自个儿的私库都富可敌国了,哪里需要他的银子呢? 于是乎,刘福贵便把主意打到这位嫂妹妹的身上来了,他旈倾这样会挣钱,而古忆霜这样会花钱,岂不正好两两相配?自然二话不说娶回家来。 其后不过两年,二人孕有一子,也就是如今的刘偲了。 第27章 家中急婚事 却说这花钱花腻味了的倾王妃古氏,开始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儿子身上。 如今她有些发愁,眼瞅着自家的儿子也十五岁了,却是个不近女色的性子。而许多的氏族子弟,十三、四岁便知人事了。 古氏派到刘偲屋里头的丫头,都是比照宫里选秀来挑选的,那是个顶个的貌赛芙蓉、身段妖娆。 古氏曾经暗中观察过,刘偲对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从来都是不假以辞色的,每回都阴沉着一张脸,让这些婢女滚出去。 于是乎,这古氏就开始着急了,她想给自己那跋扈霸道的儿子找个姑娘定下来。 不过,她儿子这样的蛮横,寻常人家的好姑娘只怕也管不住他,于是她就将主意打在那些将军家的女儿身上了,谁家姑娘性子粗蛮,或是泼辣,那就是极好的,最好是会些武功的,替她管教一下这猴儿,以后这两人相处起来,起码也不必担心媳妇会吃了儿子的亏。 刘偲在听到自个儿的娘亲要给自己定亲的那一刻起,脸色就阴鹜了起来。 定亲?他又何尝不想定亲?只是……刘偲想起他唯一想娶的人,那个狠心的女孩儿。呵……他这次回来,就是打算和爹娘提这个事儿的,哪知道…… 这泉瞳玥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就十分热络地请他到院子里去喝茶吃点心,这一旦不需要他了,直接将他一脚踢开!他只要一想起泉瞳玥那极力想与他撇清关系的冷漠样子,心里就揪着疼。 这泉瞳玥不愧是氏族里头教养出来的姑娘,年纪虽幼,心机与手段比起宫里那些个女人也不逞多让。她究竟是仗着什么敢这样对自己?以为自己就非她不可了吗?刘偲恨恨地这般想着,想着,蓦地抬手将案几上的所有画卷全部扫到了地上。 这些个侍女,以前没少受过刘偲磋磨,如今见他满身的戾气,自也不敢出声,瑟缩在古氏的身旁,连大气儿都不敢多喘一下。“娘,你们出去吧,儿子还没有定亲的想法。”末了,刘偲阴鹜着一张脸说道。 古氏听罢,气的双手直发抖,却也没得奈何,毕竟她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刘偲的主意拿的极定,他不想低头的时候,你就是拿千斤重的砖头压在他背脊上,他也是站的笔直,不会弯一下腰。 只是,古氏却觉得今日的刘偲有些奇怪,不过就是拿了几副画卷给他,哪里就至于发这样大的火气?换做平时,这孩子不都是闷声不吭,抬脚就走的吗? 这真是太奇怪了……古氏思忖着。 而远在永乐城南的谷府,又是另一番闹剧在上演。 却说这谷老爷有个特别宠溺的韩姨娘,这二人当初走到一起,倒是颇为有趣。 韩姨娘原本是谷韵澜的娘亲元氏的表妹,二年前元氏曾大病过一场,这表姐生病了,表妹来看望也是应该的,哪知看着看着,就看到表姐夫床上去了。 先前元氏没察觉,知情的下人也不敢说,其后元氏病愈了,这韩氏依旧隔三差五的来看望表姐,这般殷切,倒是令元氏十分感动。 往后又有一日,谷韵澜的胞弟,年仅五岁的谷云孝哭着跑到元氏房里,说是这几日假山后头有奇怪的声音,吓得他连连噩梦了好几日。这会子他在园子里头顽,又听到那女子似哭似笑、咿咿呀呀的叫唤声与男子粗鄙的嚷骂声,孝哥儿实在是受不住了才来找娘亲寻求庇护。 这元氏一听,气的直哆嗦,不知是哪家不知羞的下作东西,敢在府上做这些苟且之事,倒污了孝哥儿的耳朵。 于是这元氏带了众丫鬟仆妇,去那假山拿人,结果倒好,抓住了她的好相公与好表妹。 起先这韩氏寻死觅活,说是再无脸面见表姐,要与表姐夫断了这孽缘。可这谷老爷与那韩氏正是情热之时,哪里就舍得丢开手? 这两边也是有些日子断了联系的,可又有一日,却叫那谷老爷在自家的铺子上见到韩氏在采买东西,这在外面,元氏就看不着了是吧?开头韩氏还挣扎了两下,可耐不住谷老爷会搓弄,几下就软了身子,半推半就的玉成了好事。 经过了这次,谷老爷干脆把韩氏养在外头,三天两头不着家,总是去她那处歇。如今韩氏终于有了身孕,这就顺理成章抬了姨娘,接回了府上。 说回今日谷韵澜乘马车回家,刚走到角门就听到里头的吵吵嚷嚷,一时间,哭闹声、叫骂声,精彩纷呈、好不热闹,谷韵澜被迫听了一耳朵。 谷韵澜蹙着眉头叹了口气,这一家子的污糟事儿,真是令人心烦,她还不如被夫子留堂呢。 她正是转身想悄悄地回自个儿的院子之时,却被躲在一旁的孝哥儿看见了,他蹭蹭蹭地跑了过来:“大姐,你终于回来了,孝哥儿想死你了。” 谷韵澜赶忙蹲下身来,拿食指比在唇间,示意孝哥儿小声着点:“孝哥儿,里头嚷嚷什么呢?” 这时,负责照顾孝哥儿的丫头,春桃走了过来,替孝哥儿回答道:“韩姨娘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得知了大太太出大笔银钱给姑娘交束脩,而她有了身孕,月例依旧不变,非要说大太太主持中馈却有失公允,还说大太太苛待老爷的血脉,这会儿正闹着呢。” 谷韵澜一听,眼睛瞠得老大:“我交束脩的钱,可是娘开了嫁妆箱子才凑齐的,又不是拿爹爹的钱垫的,她有什么好闹。” 春桃有些为难地又道:“问题是老爷不这样想,现在老爷正在房里训斥大太太呢。” 虽然谷韵澜不想蹚浑水,可既然事情牵扯到她,少不得还是得去正房一趟。 谷韵澜甫一进门,她的亲爹谷裕成便一脸恨恨地瞪着她,谷韵澜倒也不怵,十分淡定地福了福身子道:“爹爹,娘。”嫡长女是不必叫一个姨娘的。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爹?读女学这样大的事情你都不跟你爹商量一下就去了?”谷老爷面红耳赤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来。 谷韵澜一脸失望地看着自个儿这个宠妾灭妻的爹,心中一片冰冷:“爹,我去婉约书院的束脩是娘亲开了嫁妆箱子给我凑的,女儿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好哇,读了几天书,倒是会犟嘴了,不管是不是你娘的银子,那都是谷府的银子,你一个女儿家,到了年纪自然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你不老老实实在家里头待着,读什么女学?” 谷韵澜反唇相讥:“哼,爹能寻得什么好人家?女儿唯有读了女学才能寻得好亲事,实话告诉爹爹,我们隔壁书院都是些勋贵氏族的子孙在读学,霎时,女儿高嫁个世家子,以后做了官太太,少不得家里还得仰仗女儿呢。” 那一直未曾开口的韩姨娘有些讥讽地道:“大姑娘的确是个心气儿高的,只是……人家那样好的家世,怎么看得上咱们这样身份的人家?” 谷老爷一听,可不就是这个理么,自己辛辛苦苦在外头挣钱,到了后来竟然给谷韵澜这赔钱货给挥霍一空,叫他怎么能顺气? “澜姐儿,爹不管你心里想的什么,赶紧绝了你那攀高枝的心思,明日回书院就去给我退学,把束脩要回来。” 谷韵澜一听,这还了得?她可不想成日留在家里看娘亲和姨娘小妾们斗法,于是急急地道:“爹,你说这话可不止毁了女儿,也毁了谷府的光明前途,你是不知……女儿如今和刘偲少爷十分交好,有朝一日女儿若是嫁了他,我们谷氏今后还愁银子花吗?” “谷老爷听到“刘偲”二字,双眼冒出了精光来。刘偲?你说的刘偲可是那‘传奇刘家’的公子?” 那巧儿上前一步道:“老爷,正是那福贵胡同的刘家,奴婢可以作证。前几日,那刘少爷还特地独自前来小姐的宿院,不光如此,小姐还与镜南怀家的嫡长公子十分交好,那怀公子前日还到小姐的宿院,手把手地教了小姐半宿的功课呢。” “哦?还有这等事?”谷老爷摸着下巴,内心十分激动,这两个人都是人中龙凤,女儿若是真能攀上一个,就算是抬了做妾,也能给这府里带来无上的好处,当然,那富可敌国的刘少爷更是条镶金的大鱼…… 思虑了半响,谷老爷豁然开朗,十分慈爱地拍了拍谷韵澜的肩膀道:“嗯,澜姐儿好好读学,没事儿就不要回来了,多多陪陪刘少爷。当然,怀公子那边最好也不要得罪了。” 韩姨娘则是脸色青白交错,十分委屈地喊了一句:“老爷!我还怀着哥儿呢?” 谷老爷瞪了这不懂事儿的韩姨娘一眼道:“叫什么叫?这府上缺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少出来晃悠,回你自己院子里去好好养胎。” 虽然谷老爷斥责了她一句,这韩姨娘倒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委委屈屈地携着谷老爷,二人一并走了。 谷韵澜望着谷老爷和韩姨娘渐行渐远的背景,冷冷地笑了。 第28章 书院潜游龙 却说那泉瞳玥坐在正房里头与泉氏等人叙话,不多时,怀景彦也骑马回了怀府。 那怀景彦甫踏入自个儿的院子,还未曾更衣,便被怀老爷叫去了藏书阁。 “你们同窗之中有个名叫韩轩的,彦京可还记得?”却说这怀老爷怀民治。正是在朝中主管弹劾、纠察官员过失诸事的御史。 “儿子记得的,韩轩此人平日里虽做了许多恶事,但罪不至死,那凶手忒残忍了些。”怀景彦不知自己父亲怎地突然提起这号人物。 “爹听京兆尹的同僚提起,韩轩死前曾与你起过冲突?”怀老爷又道。 “是的,说到这事儿也是十分蹊跷,那日夜里,韩轩轻薄玥儿表妹,我与谦良赶去相救,双方正是缠斗到一处,却忽地从天而降了个高手,那人只手就将韩轩提了起来,这高手轻功十分了得,带着个韩轩竟然拔起数丈高,其后在那树叶尖尖上又借一力,便飞得老远,再不见其踪影……之后儿子第二天就听到了韩轩遇害的消息。” 怀景彦对那一日夜里发生的事儿,印象十分深刻,说着说着,又补充道:“那人的相貌儿子虽然没瞧得清楚,但那身形却十分的高大,他穿着天青色长衫,是我们书院的弟子。只是……我们书院并没得这样的绝世高手。而且……爹爹,有些话儿子不知当不当讲。” “彦京且说罢,这书房里头就你我父子二人,还有什么说不得的?”怀老爷抚了抚自己衣袖上的褶皱,说道。 “儿子只是觉得……朝廷处理这事儿十分不妥当,韩轩虽然可恶,其背后的韩府权势滔天,却又一味地替他遮掩、以势压人,的确该惩。只是……怎地还让那凶手逍遥法外?难道韩府得到应有的报应,那杀人凶手就不用缉拿归案了吗?” 这事儿别说是怀景彦了,怀老爷又何尝不觉得蹊跷?当今圣上是个刚毅果敢的明君,这般有失公允的事儿哪里是他的作风? 怀老爷在朝为官也有十余载了,经历了两代皇帝,这皇帝父子两个对待朝中事务都是十分公正的。然而这一次对于凶手不闻不问的处理风格,到颇像三年前宫中的那件事儿…… 那也算是皇室的辛秘事了:西方大道上的天朗国,曾经进献了一名公主给先皇,其后封了宮妃,入主镜姝宫。 却说那名宮妃因着背景不大,行事十分低调,是个十分不打眼的女子。然而她三年前也不知得罪了谁,竟然惨遭杀害,据说那宮妃的死状极其可怖,身体被撕成了数块,抛在寝殿各处…… 古怪的是,向来公正严明的先皇竟然将此事掩盖了起来,追查凶手的事儿也不了了之…… 思及此,怀老爷神色一凛,拍了拍怀景彦的肩膀道:“彦京,今后万万不要在人前提及那凶手的事情,你可听明白了?” 怀景彦见自个儿父亲的神情如此谨慎,蓦地恍然大悟,当日的高手究竟是什么身份背景,竟然能得了当今圣上的包庇?这般想来,只怕那高手跟旈氏皇族关系匪浅…… 怀景彦细细地在脑海中滤过了书院当中每个同窗的面孔,却又觉得,这是不太可能的,这几届在学的,身份稍微高点儿的,除了他镜南怀家,陆氏将军家的谦良,玉明侯府的大公子郁庭琛,再就是与二殿下有着婚约的百年璃家了。不过,那将将入学的璃府大公子璃泽,也不太可能是那高手。 虽然这璃泽也受过韩轩欺负,可光是那身形就对不上,璃泽今年才十二岁,身体根本还未长开,如今比自己矮上一个头,可那日的高手似乎生的比自己要高大…… 其他的,也就是普通的世家子,末了,还有个富可敌国的刘偲,可他乃是商贾之家,跟皇族更是扯不上关系的。 难道,这松竹书院里头,还有哪个同窗是隐瞒了身份来读学的? 怀景彦想通了前后关节之后,即刻应声道:“父亲放心吧,儿子省的了,定然不会再提及此事的。” “嗯,你且去罢。”怀老爷掸了掸衣袖,他知道自个儿的儿子是个知分寸的,有些事情,点到即止便可了。 怀景彦出了藏书阁,脑海里还在想着刚刚的事儿,他表面上虽然答应了父亲,可是内心里却依旧在好奇,既然是和皇族有关系的人,却隐瞒了身份潜藏在书院里头,且还有一身高绝的武功以及嫉恶如仇的性子…… 这人究竟是谁?他想一想都觉得很兴奋,真想即刻将这人找出来。 …… 旬假过的十分快,第二天大家便又要返回书院了。 怀景彦本来是想和表妹一路回书院的,不曾想,素来粘他的表妹竟然拒绝了他的好意,拉着莲儿乘上马车自个儿先走了。 怀景彦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如今有更重要的事儿,所以很快就将泉瞳玥古怪的行径给抛在了脑后。 却说这四月中旬的第五天,是松竹书院举办木射比赛的日子。 先前的章节也提到过,这木射也称之为十五柱球戏。以木柱为\”候\”,木球为\”矢\”。用木削成笋形,作靶子,上缩下扩底平,立起来不易翻倒,总计十五根。这十五根木柱分为两大类:一类通体涂为红色,分别刻上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等字,共十根;另一类涂以黑色,分别刻以慢、傲、佞、贪、滥等字,共五根。活动时,将十五根木柱立在平坦的场地一端,投抛者在另一端,用木球去击打另一端的木柱,以击中朱色柱者为胜,以击中墨者为负,最后看谁击倒的朱色柱多,就是终胜者。与近代从西方传入的地滚球(保龄球)极相似。 却说这木射须得看清木桩的位置,方能出手,这木射讲究技巧,富有竞争性,而柱子上的书写的内容又和道德礼仪扯得上关系,因此松竹书院组织弟子们参与这种竞技球戏,也算是将教育寄予在乐趣里了。 这怀景彦是个力求“通五经贯六艺”全面发展的人,因此他不光是学识过人,骑射礼乐等才能也无一落下。可是他在上个月的骑射考却输给了刘偲,因此,不服输的怀景彦便想利用这一次的“木射”,同刘偲较量一番,扳回一城。 而身负绝世武功的刘偲,则是十分不屑于玩这种简单的小把戏的。 可刘偲为何如此不屑于参加书院的大型比赛?这就要说道说道刘偲那隐居在雪山上的老叔公了。 话说这老叔公也是虐童界一朵“清新脱俗”的奇葩了,当年,他为了锻炼孙侄儿的目力与准头,把年仅五岁的刘偲倒吊着绑在临近深渊寒潭的峭壁枝桠间,又给他备了几支约莫三尺来长,两头磨的钝钝的,根本就没有尖端的粗树枝。 刘偲被绑的位置,距离那寒潭本就有百十来丈的距离,且不知那寒潭深约几何,而老叔公竟然要求他吊在崖上,拿这根本没有尖头儿的小木枝去叉寒潭深处个头最小,肉质最鲜嫩的小银鱼儿…… 刘偲每日拢共被分了七根树枝用来叉鱼,且那黑心老叔公发话了,一根树枝若是没叉到十只小银鱼儿,根本不够炒菜用,没叉到个七八十条小银鱼儿,刘偲也就别回来吃饭了…… 却说那小银鱼儿约略寸长,游动速度极快,而刘偲在云雾缭绕的峭壁间要辨别寒潭里头的小银鱼,是何等之难事?起先这娇生惯养的阿偲也在悬崖下头哭嚎了好几日,可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雪山之上,除了被老叔公压迫的少年旈戚与幼童刘偲,根本就没有别人。 旈戚被压迫的更加凄惨,最最寒冷的三九天里,打着赤膊双足上绑着千斤重的铁器,被老叔公扔在巨石阵里当靶子玩,动作稍有迟疑,便有漫天的锋利冰锥子刺他一身…… 却说那旈戚被老叔公虐的自身难保,自也指望不上,于是乎,刘偲饿着肚子成日被倒吊在崖上,日复一日地练习这深潭叉银鱼的功夫练了两年之后,别说鱼了,寒潭底再小的沙粒子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因此书院里头组织这样一个十五木桩之中,射中十个红柱子的小把戏,真是自他五岁时起就不屑玩了。 刘偲是真的不想参加这样的小把戏,虽然这木射近来被同窗们讨论的热火朝天,且听说他的死对头怀景彦也要参加,饶是如此,他刘偲也是不屑参加的,纵使……这怀景彦获胜的呼声最高,隔壁书院好多小姑娘都看好他…… 算了,还是参加吧,虽然他十分不屑这种小把戏,可也不能让那怀景彦出尽了风头。是吧? 第29章 木射结冤仇(上) 临近赛日,松竹书院特地空了中央的庭院出来,略作改建,作为木射比赛的场所。 因着婉约书院与松竹书院素来交好,且仅仅一墙之隔,故而也得了松竹书院的邀请,一众女弟子当日自可前来观赛。 为了增加趣味及可看性,负责这次木射赛的覃夫子,特意定制了一些个新的规则及说明:比赛分为赤、墨两支队伍,手臂上绑着赤色布巾的,则为赤队。绑墨黑色布巾的,则是墨队。每个队伍有队员五人,比赛分为上下半场,每半场有五回合,两支队伍分为投掷方与干扰方。 双方每名队员上场一回合,另一队派一人在场中阻拦,经受住干扰击中赤色柱的,则记一分,干扰方则换人,若是投掷方受了干扰导致击中墨色柱的,则干扰方记一分,投掷方换人。到了下半场,攻守方互换。 到了木射比赛这一日,隔壁书院一帮子氏族小姑娘十分乖觉地早早儿来到松竹庭院。 却说这木射比赛的场地也就是松竹书院学堂与宿院相隔的一个庭院,两边的游廊便是场外观赛的地方了。游廊上排了许多美人靠,坐在那儿观赛,视野极佳不说,也方便大家讨论场中的战况。 第一批上场做木射“矢”投掷方的队伍,正是怀景彦领队的赤队,赤队员依次还有陆将军的二公子陆谦良,玉明侯府的大公子郁庭琛,做学问很是刻苦,家世却一般的郑思朗,以及父亲在朝中做四品大员的祝明峰。 第一批上场做木射“候”干扰方的队伍,则是由太中大夫家的二郎段文清领队的墨队,却说这段文清也是个忠厚有礼的,他的名声虽不及怀景彦那般大,却也是个十分好相处的人物。 墨队队员还有“百年璃家”的大公子璃泽,武将出身的向将军之小儿子向起鹏,周阁老的嫡长孙周淳誉,以及柳侍郎的独子柳卫渊。 选手们一一来到庭院,一众氏族小姑娘兴奋、期待的目光便聚了过来,她们尤其看中的是走在最前边,高大俊朗的怀景彦,自打他一出现,这帮小姑娘们的眼珠子就好似粘在他身上似的,那一道道热切的目光就这般一路追随着,根本就挪不开。 泉瞳玥款款走到怀景彦的跟前,她的手上提着一个精致食盒,笑意盈盈地出声唤住怀景彦:“表哥。” “玥儿,你来了。”怀景彦回以一笑。目光却不经意地朝她身后扫了扫,韵澜那丫头人呢?怎地不来观赛? “是呢,玥儿特意为表哥亲手准备了些可吃的糕点,等会儿表哥下场歇息的时候尝一尝,也好补充些体力。” 泉瞳玥声音娇柔,站在不远处的刘偲却听的咬牙切齿,他已经约莫一周没见过泉瞳玥了,若说心里不想念她,那是不可能的,然而如今见到她了又如何呢?她眼里心里,除了那该死的怀景彦,哪里还有他的位置?还有那什么劳什子糕点,光是看到那金漆绘缠枝莲的食盒就觉得十分刺眼睛! 晚些时候或叫覃舟替他偷出来,若是不得手,干脆一掌拍毁的好。 “哼,我看你怀景彦也是十五、六岁的人了,怎地还玩木射这种小孩子才玩的把戏?”刘偲走到这两人的跟前,斜睨着怀景彦道。 虽然刘偲动了上场与怀景彦较量一番的心思,可惜覃舟作为这次木射赛的负责人,态度却很坚决:既然已经选定了人手,哪里有换下来叫他刘偲上场的道理? 其实夫子们也怕刘偲这魔星把比赛搅黄了,自然都不举荐他上场。 当然,刘偲这样骄傲的人,怎会承认自己竟然连选手都不是?自是摆出一副根本不屑于玩这么幼稚的把戏的模样。 怀景彦闻言,嗤笑了一声道:“哦,刘兄连小孩子才玩的把戏都落选了,可真令人觉得惋惜啊。况且……我看刘兄也同我年纪一般大,怎地说出来的话这般不过脑子?据闻尊府也是十分富绰的,想必教养刘兄应该也是花了大把银子与心血才对,不然刘兄也考不上这四大书院之首……” 怀景彦故意顿了一顿,又笑道:“可有的时候刘兄做的事儿……怎么总像个癫狗一般呢?逮住人就乱咬乱吠,讲真,我若不是看在覃夫子的面子上,早已给你下不去台了。” 其实怀景彦也有些可惜,他先前在六艺中的骑射一艺输给了刘偲,正想从木射比赛上找回场子,哪知这刘偲平日里德行实在太差,夫子根本就没选上他…… 泉瞳玥看到刘偲那怫然作色的样子,有些担心地拉了拉怀景彦的衣袖,她觉得自个儿的表哥说话实在有些过分了,也不知这二人上辈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冤仇,竟然斗到这世还不得缓解。 却说刘偲气的浑身打抖,那模样已经是马上要出手揍人了,他瞥了瞥怀景彦身旁的泉瞳玥,后者正小心翼翼地拉着她那“好表哥”的衣袖,这下可好,更是火上倒油。 刘偲已是顾不上许多了,正要发难,那覃舟却从背后钳住了刘偲的肩膀,刘偲目光一凛,正要发力甩脱,却忽觉自个儿的肩膀好似千斤重,竟是无法轻易挣脱钳制,好家伙!覃舟这厮竟跟他动真格的。 刘偲暗暗运起内力,正要挣开覃舟的桎梏,那覃舟却动了动薄唇,轻轻吐了一点气流出来。旁地不知情的人,并不以为如何。 奇的是,一道清朗又低沉的声音,立时便钻入了刘偲的耳朵:“阿偲何必自寻烦恼?你如今是想把这木射场给掀了吗?阿偲若想整这怀景彦,多的是法子,何必急于一时?咱们等会子堂堂正正的赢他!”覃舟所使的这门蹊跷功夫,正是秘吟诀。 覃舟说罢,却转头瞥了怀景彦一眼,他脸上的寒霜令怀景彦在心里不自觉地打了个突,可也不过就是一息的功夫,覃舟眨眼间便露出一脸和煦,目光温润的模样说道:“子倾小时候顽皮,常常在老叔公那儿上蹿下跳,某日一个不慎,从楼阁上摔下来了,脑瓜子先着了地,虽然生命无虞,可有时做事总是不过脑子……” 覃舟说完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之后,旋即扯着刘偲的肩膀往外走,却说这覃舟,因为医术了得,在松竹书院很有些名望,虽然年仅十八岁,但在小不了他两岁的诸位弟子面前,说话极有分量,但凡是他说的话,这帮子弟子哪有敢回半个字的。 那怀景彦朝着覃舟躬了躬身,目送这两个人离去,可心中却有些起疑,这刘偲素来不是个胆怯的,怎地会这般轻易地同覃夫子走了?只不过,这覃夫子也很有些背景便是了,书院里头的弟子对他敬仰有嘉、莫有不从,也就只有这覃夫子治得住刘偲,怀景彦自然也不得再说什么。 不多时,铜锣敲响,木射比赛正式开始了。第一回合进场的“攻矢”,果然是怀景彦,他甫一上场,游廊里头坐着的小姑娘们纷纷站起来,身子撑着栏杆往前倾,虽然她们因着矜持的缘故,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失声尖叫,可那红扑扑的小脸,炙热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而对手方进场的“守侯”,则是段文清。那怀景彦瞄了一眼二十丈开外,站在赤色木桩前略显紧张的段文清。 怀景彦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这段文清性子温和纯良、且平日里下了学也疏于体力锻炼,并不是他的对手。 只见怀景彦不徐不缓地从架子上取了个比手掌略大几分的圆球,捧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而后直视着对面,目光一凛,蓦地把手一扬,那球就好似弓矢一般,急射了出去。 却说这球在球道里且急且快的滚动着,一看便知怀景彦抛球之时劲道不小。 段文清正面迎上前时,心里却想着,自己平日里头除了握笔,哪里提过甚么重物,他焉能招架这样重又这样快速的球矢?这般重且急速的球,若是用手去接,太过逞强,只怕球未必能扑住倒也罢了,伤及手腕才是大损失,毕竟书生们的手,可是要握笔杆子的。 段文清本就是个读书人,且不论身手是否敏捷,单单是这犹豫的时间里就已失去了先机,待他扑上前去用脚拦截那球矢之时,球早已擦过他的裤脚,重重地砸在了一根赤色柱之上,作为评判的覃舟走上前去查看了一番,正是上书“智”字的赤色柱子。 覃舟扬起手大声说道:“赤队怀景彦计一分。”两名场外弟子即刻上前,将这“智”之柱移到了一边。并在写着赤队的名板上插了一面小旗子。 而刘偲站在游廊里头,看着那段文清被换下场,则是气的直跳脚,段文清这个软脚虾,实在是太怂了,竟然让怀景彦轻轻松松得了一分。 再看看墨队剩下来几个,都是顶看不顶用的,第二个出场的向起鹏,尤其是个面红齿白的弱质之流,真是白瞎了这向将军之子的名头…… 刘偲偏头看了看不远处泉瞳玥,此时她整个小脸因着怀景彦首矢得分,而显得神采飞扬,那双盈盈水眸里头的隐隐流光,让人只想学那飞蛾一般,奋不顾身地扑将过去。 她展颜一笑的娇俏模样,简直令春日里盛放的最绚丽的姚黄魏紫,也显得黯然无色。只可惜,能令她这般展欢颜的,却不是他刘偲…… 刘偲隐在游廊的柱子后,深深的凝视着玥儿,眼中的阴鹜与戾气渐渐化作一抹冷笑。 第30章 木射结冤仇(中) 立在庭院这一端的怀景彦,虽然看似面目严肃,可实际上他的确是没有把对面的墨队看在眼里。 他现在只是有些走神……怎地整个庭院都看不到谷韵澜呢?难道她没有来? 站在场外的刘偲实在看不下去墨队这个惫懒样儿,两个箭步上前就把正往场上走的向起鹏给提溜了过来,且压低声音道:“向起鹏,你想是不想扳回一城?” 那向起鹏见是刘偲这魔星,倒也不敢摆脸色,唯唯诺诺地回道:“自是想的,可能不能做到,还得拼拼运气。” 刘偲嘴角勾了勾,那向起鹏见平日里从来不笑的黑脸霸王竟然冲他笑了,骇了好大一跳,赶忙倒退了两步。 刘偲见他这般一惊一乍的,蹙起眉头又将他一把拉了回来:“你小子跑什么跑?若是想赢,就听我的,待会在场上,你不要看他的球,看我的手,我手指向哪里你就往哪里拦截,可听明白了?” 却说这刘偲上个月的骑射可是全院第一,向起鹏自然是信他的,十分大力地点了点头。 这厢怀景彦自然看到了刘偲与向起鹏的耳语,他嗤笑了一声,这两个,一个空有力量,却上不得场,而能上场的那个却又是软脚虾,横竖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根本不足为惧。怀景彦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给这两人一个下马威。 思及此,他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了一枚较重的球矢,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又特意往后站了站,长袍一撩,重心下沉,右脚、交叠在左脚的后方,似是在调整自己身体的协调性与灵活性,他又拿球瞄了一下球道与木柱的距离,约莫过了三息的时间,方才出手。 这一次,怀景彦打的是难度极高的“高飞旋转”球矢,光是听着那猎猎风声,便可知此球带有极强的破坏力,向起鹏见状吓的脸色一白,这种高超的球技他可拦不住,哪里还记得刘偲先前要他做什么?自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保命更重要啊…… 刘偲见向起鹏靠不住,“啧”了一声,蹙起眉头从身旁小几上取了茶杯,装模装样地喝上一口,趁人不察之时,却将食指伸入茶水蘸了蘸,再运起内力一弹,那手上的茶水滴便朝着飞速旋转的球矢击去。 于是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众人根本就不清楚那原本高速旋转的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蓦地在球道里头生生地停了下来,继而以更快的速度往回旋转而来,怀景彦见状,哪里敢接,自是骇然地往旁边侧了侧,这才险险避过那飞速旋转的球矢。 直到那球砸到怀景彦身后的墙壁,发出了轰然巨响,却仍然旋转不休。大家死死地盯着这枚球,周围一片寂静,若是眼尖一点儿的就能发现,先前那球好似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一般,自个儿反弹了回来。 真是活见鬼了! 却说这球表面是牛皮制的,可球心里头灌了铅,带有一定的韧性,寻常的外力可改变不了它的轨迹。 怀景彦面色大变,他捡起球来细细查看了一番,却发现球体上有一抹小小的茶渍。古怪的是,球体茶渍处竟然凹了一大块。那样的凹痕,就好似这球被什么重物击打过一般。 怀景彦将球抬起来嗅了嗅,却惊觉这茶渍处带有淡淡的兰花香气。他沉吟了半刻,突然想起为何会有兰花香了:是了,今日供给观赛之人解渴用的茶水正是“太平猴魁”。因着这茶香气高爽持久,且比一般的名茶更耐泡,这茶本身具有弥久不散的兰花香气,正是那“三泡四泡幽香犹存”,十分方便书童们给大家添水。 怀景彦举目四顾,他很肯定,自个儿的球定然是受了不知名的外力才会弹回来的。这般出神入化的功夫……难道当日杀害韩轩的高手就在观赛的游廊里头? 怀景彦眼中隐隐露出了兴奋的光芒来,哼,今日就叫你露出真面目来。 怀景彦放下手中的球,走到覃舟身边,略施一礼道:“诚如夫子所见,刚刚一阵怪风将弟子的球给挡了回来,弟子斗胆要求再掷一次。” 众人见场内出了这样古怪的事,那怀景彦还能处变不惊,纷纷支持他重掷球矢,覃舟自然点头应允。 怀景彦眸露精光地再次将球抛了出去,那球在球道里头滚着,刘偲见对面柱子前的向起鹏还在愣怔,他十分无奈地撇了撇嘴,少不得又要出手帮这向起鹏一把。 殊不知,那怀景彦的眸光刚好也正朝游廊的观众席看过来,他起疑了…… 刘偲举起茶杯,手指正要伸进去,那覃舟却迎面走了过来,状似不经意地撞翻了刘偲的茶杯,刘偲手上动作被阻,一把拉住覃舟的衣领,十分恼怒地喝道:“你做什么?” 覃舟倒也不恼,抬了抬下巴,示意刘偲看看场内,他顺着覃舟的目光看去,却见那怀景彦的目光一直在游廊一带来回扫视。 刘偲放下茶杯,也就这一瞬的功夫,怀景彦砸中“义”之柱,赤队再得一分。 覃舟凑到刘偲的跟前,嘴角翘起一丝和煦的笑容来:“他既这般爱出风头,你何不遂了他的愿?正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你可以去赤队那边儿坐一会,想必他的队友坐的久了,总有一个让你有话可说。” 刘偲想了想,可不正是如此么,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不远处的泉瞳玥,她正在为表哥又得了一分而欢欣雀跃着,刘偲暗暗地握紧了拳头,那怀景彦究竟有什么好?为何这泉瞳玥就不能回头看看他? 刘偲盯着那玥儿好半响后,方才十分气闷地吁了口气,回头对覃舟道:“要我不捣乱也行,你得安排我上场。” “压轴可好?”覃舟笑道。其实孰输孰赢他是无所谓的,只是把这魔星逼急了万一当场闹起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刘偲得了覃舟的承诺,这才作罢,怀景彦,晚些时候看小爷如何收拾你…… 没了刘偲的从中干扰,赤队四轮下来怀景彦一人连连击中六柱陆谦良击中四柱,郁庭琛三柱,祝明峰一柱,接下来上场的祝明峰若是再击中一柱,那就没有下半场一说了,直接结束。 只是这最后一柱也是十分难中的,毕竟如今场上剩余的六桩柱子,仅有一桩赤柱,其余五桩都是墨柱。 那赤队最后一名队员郑思郎正要上场,刘偲却从游廊斜窜而出,拉住他的衣领坐在一处道:“郑思郎,你家姐可好?” 郑思郎闻言,脸色霎时变得铁青,他面带戒备地问道:“略可,刘兄何出此言?” 刘偲素来就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他大马金刀地横在郑思朗的面前,十分直白地道:“松竹书院的束脩如此昂贵,以你的家世,根本就支付不起,你家大姐郑思媛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她为了支持你进学,甘愿委身给那六十老翁当妾……” 话音未落,那郑思郎已经面上青红交错,十分难堪,隔了好半响,方才艰涩地道:“你……你如何知道此事?我从未告诉他人。” 刘偲这魔星才不管他郑思郎艰涩与否,只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歪着脑袋开口道:“哦,你拿着牺牲你大姐的银子来读学这个事儿,我谁也没告诉,但是如果你接下来中了赤柱,那可就不一定了……” 郑思郎闻言,脸色一白,这可是故意让他输球的意思?可是,若是不输的话,今后就要接受同窗们的指指点点,他是拿着女人卖身的钱来读学的,今后再也直不起头来…… 那刘偲见郑思郎已经松动,自然是要再推一把的,他眯起眼睛凑到郑思郎跟前又道:“其实嘛,我倒是可以救你思媛姐姐的……这样吧,咱们同窗一场,我可以让那六十岁的史员外放了你家姐,再给她安排个好人家嫁了,不仅如此,今后你在松竹书院的束脩也由我刘偲一并承担。当然……” 刘偲顿了一顿,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口气又道:“我所求的,不过是郑兄失手一下罢了,只要郑兄做到了,我刘子倾今日应承你的,决不食言。” 这样的好事郑思郎自然不会放过,末了他还是有些担心:“刘公子,我自然是答应你的,只是……那墨队与我赤队实在相差悬殊,纵使我这儿放了水,可下半场墨队还是很难胜出,到时……” 刘偲摆了摆手道:“墨队的事儿自不用你担心,你只要失手这一次就行了,其他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郑思郎闻言,方才放下心来,毕竟这刘偲性子跋扈,难以相处,万一墨队输了,这魔星迁怒于自己,既不肯救他姐姐脱离那个淤泥坑,也不肯出束脩可就难办了。 第31章 木射结冤仇(下) 既然郑思郎私下与刘偲有了见不得光的约定,后来自然是败下场来,在诸位看客们十分惋惜的叹息声之中,下半场即将开始。 待场外弟子们将场上的十五桩赤、墨柱重新换过之后,覃舟敲了一下铜锣,下半场这就算正式开始了。 终于轮到墨队作为“攻矢”方了,刘偲十分心痒难耐,覃舟那厮会将自己安排在哪个位置呢? 墨队第一轮上场的是周阁老家的长孙周淳誉,先前他为了挡住陆谦良的球矢,伤了手臂,这会子手上正红肿一片,光是抬手都显得十分费力。 而对面“守侯”方第一个上场的,竟然又是跟他打过对手的陆谦良,倒霉的周淳誉本就伤了手,这节骨眼儿上哪里是陆谦良的对手,自是不可避免地再一次败下阵来。 第二个上场的柳卫渊也没能在陆谦良的手上过一球,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场上便换了三个人下来,这时,那璃大学士的嫡长孙璃泽站起身,径直朝刘偲走来。 “刘偲,本少爷不想上了,你去替我。”却说那璃泽也是个少爷性子,他懒得上场丢人,可巧那刘偲十分想出手教训赤队的人,他正好顺手推舟,把烂摊子丢出去。虽然刘偲对璃泽这小破孩颐指气使的模样略有不快,倒也没过多计较。 这厢墨队换人上场,陆谦良一见对面站的是刘偲,他蓦地觉得自个儿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却说前些日子,陆谦良辱骂自个儿那杀人如麻的大哥,被刘偲这厮听见了,他竟然不由分说地照着陆谦良胸口就是一脚,当场将他踹翻在地。 闲话便不说了罢,如今搞尽名堂的刘偲终于上场了,他随手拣了个球,头也不曾回,蓦地漫不经心地抛了出去,其后,他的目光便一直牢牢地钉在场外那名身姿聘婷的小人儿身上。 既然根本就没瞄准,自然是失了准头的,那急射而出的球矢竟然直奔刻着“佞”字墨柱而去。陆谦良见状,嗤笑了一声,哪有人直接朝墨柱砸的?刘偲这蠢材,自己跑来作死,根本就用不上他出手。 却说这球眼看着就要砸中“佞”之墨柱,却蓦地堪堪移开了半寸,其后也不知这球究竟是被什么附了体,竟像是有了自个儿的意识一般,旋了回来,朝着“智”之一柱而去,此时的陆谦良哪里还反应得及?只瞠着双眸,眼睁睁地看着那球砸中了“智”字赤色柱。 如果场内外诸位观赛之人以为这球砸到一根赤柱就算完了,那还真是大错特错:只见那球砸到“智”赤色柱之后,柱子承受不住力道,竟然斜斜倒下,那球沿着柱子倒塌的方向朝旁边的“义”之赤柱砸去,其后那“义”之赤柱自然也是未能幸免地倒了下去,可巧,又带倒了“仁”之赤柱。 这下可真真儿奇了,开先大家以为这球会砸中墨色柱,哪知这球竟然险险避过,而后一连砸中三桩赤色柱。 场内场外一片静默,大家都被这样不可思议的转折给惊的好半响回不过神来,纷纷盯着场内那几桩柱子久久不语。 那璃泽歪在椅子上,十分别扭地说了一句:“嘁,还有两把刷子,不枉本少爷将位置让给他。” 唯独刘偲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定定地看着泉瞳玥。 若说怀景彦原本还有些怀疑,那他现在基本也可以确定了,先前杀害韩轩的人,恐怕正是这刘偲。不管是那掷球的诡异手法,还是上半场将球打凹了一大块的茶渍,亦或是那日当胸拂开几丈远的力道…… 先前倒是没想过,这刘偲的身形竟与那一夜的高手十分吻合。这刘偲究竟是不是那夜草菅人命的刽子手?今日就让我怀景彦来验明正身吧,他这般思忖着。 怀景彦抬手拦住了即将上场的郁庭琛,说道:“庭琛,那刘偲不好对付,你平素不勤于锻炼,不如彦京身体结实,还是让彦京先会他一会吧。” 却说这玉明侯府的大公子也是个重文轻武的,奈何刚好轮到他,不过就是硬着头皮上场罢了,如今见怀景彦如此仗义,十分感激自不提。 怀景彦看着场上的刘偲,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约莫隔了半响,怀景彦抬脚走到刘偲跟前,说道:“刘子倾,你盯着我表妹作甚?我劝你还是赶紧把你那龃龉心思给掐断了吧,我表妹可不会看上你这种阴险毒辣的人。” 刘偲闻言,勃然大怒,这怀景彦是个什么东西?他刘偲看玥儿干卿何事?刘偲眯着眼睛盯着面前的怀景彦,额上青筋毕现。 好你个怀景彦,小爷我正想收拾你,倒是自己撞上来送死:“怀景彦,本少爷倒是不明白了,你究竟是凭着什么敢这样同我说话?” 怀景彦倒也不怵,正好借着这话头试他一试,于是嗤笑了一声道:“就凭……呵,若是我表妹知道了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说,她会怎么看你?” 刘偲一听面色大变,正待要反击,那怀景彦却又道:“莫慌,我也不是来威胁你的,横竖我表妹也看不上你,我找你只一条,你不许用你那功夫,咱们各凭本事,堂堂正正的对决。” 怀景彦想着,这刘偲仗着自个儿有神功傍体,砸出来的球也是路数诡异,若刘偲不用功夫,实打实地比上一场,他怀景彦可未必会输。 刘偲嗤笑一声,点头应允。这怀景彦实在是太自负了,先前他砸出去的球,根本就没用一星半点的内力,全是靠着当年磨砺出来的准头罢了,不过,这种事情他可不会说,毕竟送到嘴边的鸭子,他没有道理不撕。 直至怀景彦走到木柱前站定,刘偲才去架子前挑选球矢。 这一次,他挑了两个约莫半掌大小的球,托在掌心里缓缓地盘了两下,而后左脚跨出,右脚收回,摆了个射箭的起势,神情从容地将手中之物一抛,那两枚球便朝着怀景彦疾飞而去。 怀景彦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暗暗思忖着:“刘偲这孙子,不是答应了他不用功夫?竟然出尔反尔!这般大的力道,哪里是寻常人能够使出的?”既然已经上场,少不得只能咬牙硬捱了,怀景彦长袍一撩正要去拦,淬不及防地,那两枚球竟然正中分开,抛出两道弧线,分别砸中“温”、“让”两桩赤柱。 趁着怀景彦还没缓过神之时,那刘偲却蓦地同时抛出五个球矢,这五枚球矢不偏不倚,同时砸中场上剩余的五桩赤柱。 到了这个时候,场内外观赛之人已经全然愣怔当场,不知这球究竟是何时发出去的,好像只感到一阵风儿猎猎吹过,便已结束…… 将一切看在眼底的覃舟勾了勾唇角,这一言不合就干架的刘阿偲终于是长了一回脑子啊……壹哥深感欣慰。不多时,覃舟走到场中,扬声说道:“本次木射比赛由砸中十桩赤柱的墨队胜出。” 深谙此道之人便知,真正射箭身法精妙之人,一次性两发或是多发连中目标也不是不可能的。 却说那弓矢要比铅球来的轻巧的多,自然也好控制些,而刘偲手持五个铅球,竟然能同时不偏不倚命中目标,那可不是巧合,若不是极有天分之人,纵使长年累月的勤学苦练,恐怕也不能及他一分一毫。 此时坐在场外观赛的教骑射夫子,眸露精光地看着刘偲。他不曾想,竟然有人能够将铅球当作轻巧的弓矢一般运用……这般精湛的射箭手法,连他这教习骑射多年的夫子,也是头一回见。 这骑射夫子站起身来带头鼓掌叫好:“子倾这般精湛的手法,已是臻至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乃为师生平之仅见。” 一时间,整个观赛的游廊都沸腾了,大多数男弟子是为了刘偲这般精湛的手法而惊叹不已,还有一小部分氏族女子则是既替那高大英挺的刘公子高兴,却又为温文儒雅的怀公子难过。这般悲喜交替,好不令人纠结,只不过,大家在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正因为有了这二人的参与,木射赛才变得十分精彩。 而松竹书院的几名夫子则是觉得覃舟这小子十分阴险,先前死活不同意刘偲上场,导致比赛双方实力悬殊的就是他,哪知最后这厮竟然同意将刘偲换上场,让墨队彻底打了个翻身仗…… 这厢怀景彦吃了大亏,心里的怒火抑制不住地往外冒,一张俊颜青白交错,额上的青筋暴起,眼神中射出的凌厉光芒,好似两把锃亮的刀一般死死地瞪住刘偲。 “你今日所给的耻辱,我怀景彦他日定当双倍奉还。”怀景彦站在距离刘偲二十多丈开外的地方,以口型冲他说道。而那刘偲却好似得了什么天大的乐子一般,冲怀景彦咧嘴一笑。 怀景彦其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众人面前动肝火的,只是如今气的狠了,自也不想理人,他沉着脸,抬脚就往庭院外头走。 泉瞳玥见他这般模样,十分担心,自也急急往外追去,走到半路,刘偲那魔星蓦地从旁斜窜而出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怀景彦本就人高腿长,等泉瞳玥绕过刘偲,探出头来焦急四顾之时,已是不见其身影了。 第32章 得意复失意 彼时,怀景彦在木射比赛上输给了刘偲,满腔的恼怒无处发泄,他为了避免在人前失态,沉着脸离开了庭院。 那泉瞳玥见自个儿的表哥愤然离去,自是起身去追,哪知半路杀出来个刘偲,将她去路拦住。 泉瞳玥眼见表哥越走越远,已是追赶不及了,这才回过头来,盯着刘偲一脸戒备地问道:“刘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刘偲见她防自己跟防贼似得,心里就好似被针扎一样疼痛,呵,若是这泉瞳玥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倒也罢了,可他已经明明白白地表示了自己想娶她,她竟然是这般反应…… 刘偲每每想起她躲着自己,拒绝自己,这脸色就不好看了:“怎么?我难道还能吃了你?玥儿现在跟我说句话都不愿意了?” 刘偲忆起她在病中,自己亲力亲为的伺候她,甚至还做了那般亲密的事儿,可其后再见她,却总是一副疏离冷淡的模样,一时间,只觉这丫头翻脸不认人,真是好狠的心肠。可惜自己实在是太不争气了,饶是如此,依旧无法忘记她。 泉瞳玥并不想惹这霸王不快,秉着多说多错,少说不错的道理,一直沉默着。 其实她是真的不懂男人,若是她能多说两句软话,可能刘偲反而放过她了,然而她却是一副锯嘴葫芦的模样,好似并不屑于搭理刘偲,这刘偲自小本就是众星捧月的人物,何曾受过什么人的冷待?也只有眼前的这人特别些罢了。这厢刘偲一口气不上不下地憋在胸口,怎么能痛快?自是堵住泉瞳玥,轻易不肯放过。 刘偲上前一步,那泉瞳玥就好似受了惊吓的兔儿一般倒退了两步,刘偲见她如此,脸沉的比锅底还要黑,他满腔的愤怒与难受无处发泄,那口气自然也不好:“你退这么远做什么?我就这么惹你厌?” 刘偲满腔的愤怒与怨怼无处发泄,他眯着眼睛,双手紧握成拳:“你当初为何说出请我去你宿院的话来?哦,你为了讨好你表哥,就拿我作筏子,如今用不上我了,就撇的一干二净?” 刘偲这番话说的极为不客气,却也说的泉瞳玥无法反驳,她当初的确是存了拿刘偲做遮挡的心思,难怪这人如此生气了,的确也是自己做的事儿令人不齿,刘偲这样生气也是正常的反应,换做是谁,被利用了之后还被撇清关系,都是要生气的。 泉瞳玥思及此,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隔了半响后,方才睁眼,她毕恭毕敬地福了福身子,不躲不避地望着刘偲。那盈盈温润的眸子,好似一汪秋水一般,令人甘愿沉醉其中。刘偲深深地望着她,心中的难受无法言说。 泉瞳玥静默了片刻,继而十分虔诚地道:“刘公子,先前的确是我藏了私心,瞳玥在这儿给你陪个不是,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则个。” “其实……玥儿当初是真心想结交你这个朋友的,但是你先前说的那些……玥儿却没有办法答应你,我,没有那个心思。就当……就当玥儿欠了你的吧。” 其实刘偲当初一门心思要打败怀景彦,赢得这场比赛,其最终目的,统统都只是为了眼前的小人儿罢了。他想向她证明:他刘偲才是整个书院最厉害的人,也是最值得她托付终身的人…… 可刘偲煞费了苦心换来了什么?泉瞳玥这没心肝的,一心只想着她那卑鄙的表哥罢了。她躲自己跟躲瘟神一般,刘偲见不得她这副样子,一时克制不住,这才口不择言的,其实他说的那些个话大都是口是心非,也有些怨怼玥儿的冷待在里面。 如今泉瞳玥终于和他说话了,可他心里却疼的更厉害了,原本还抱着的一丝奢望,如今却被无情的揭开,玥儿无意于他…… 其实刘偲这几天一直远远儿地在暗处看着玥儿,并不敢靠近,他害怕再次从她的嘴里听到那些剐心一般的话语…… 死心吧……人家根本就无意于你,何必自找羞辱? 泉瞳玥见刘偲一脸失落地愣怔当场,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儿说错了,但既然已经诚心诚意地道过歉,且她心里更加担心表哥,这便又福了福身子,对刘偲施了一礼,方才款款而去。 独留下刘偲立在原地,痴痴地凝望着她的背影—— ……、 却说这谷韵澜今天早早儿爬起来,就是为了看松竹书院的木射赛,如果间或能和刘公子搭上话,那就是最好的了。 哪知她才出了门,却迎面碰上了嘉和郡主段嫣儿家的两个丫鬟及一个粗使婆子,拦住她的去路。 原本心里就不踏实的谷韵澜,立时便有些手脚发软了,想想前个星期她不小心将墨汁甩到郡主的身上,至今也没个说法,换做是谁都要生气的。 “谷姑娘,我家郡主被你害的好惨,成日噩梦不说,时不时地还要哭上一场,你现在知道了是怎么个打算啊?”那身形略高的丫鬟率先开口道。 谷韵澜心中一凛,赶忙解释道:“这位姐姐,你们可误会了我,我那几日被夫子罚去了思过堂,等我出来,本想登门道歉,又是考试和旬假的事情耽搁了,这一拖就拖到了今日,我原先就打算现在去郡主宿院赔礼道歉的,可巧你们就来了。” 谷韵澜在家中看了多年的妻妾斗法,自然醒得现在不是看木射赛的时候,少不得要安抚了嘉和郡主才行。于是乎,谷韵澜倒也不墨迹,自陪着一张笑脸,表示自己要随着三名丫鬟仆妇行至嘉和郡主的宿院赔礼道歉。 那三人见谷韵澜还算客气,便也不再为难,四人一道朝着嘉和郡主的宿院走去。 话说这段嫣儿因着前几日谷韵澜将墨盒子甩到她身上,却又没个说法,她自出生到现在,哪里遭过这般罪?正是憋了一腔未明的情绪在心头,有时想起那日的委屈来,还要伤心的哭上几声。 这厢段嫣儿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正自顾自伤心着,却忽闻一阵脚步声自门外传来。她抬首一看,不远处,正是那谷韵澜一步三挪、畏畏缩缩地走在自家几个丫头的身后。 段嫣儿见她那副样子,心下十分不喜,这人害了她一身墨汁,却连个道歉都没有,真是太没教养了。思及此,她只冷冷道:“我当是谁,锦华、锦玉,你们两个带她来作甚?还嫌你家郡主不够惨?” 这段嫣儿说罢,抽身便往屋子走,那谷韵澜也是个机灵的,赶上前紧走两步道:“郡主且慢,韵澜知道你不想理我,可是该我做的还是得做不是?我对郡主做了这般诛心的事儿,虽然不是有心为之,可我这心里不知有多懊悔。不过也是命运捉弄,韵澜那日之后便被夫子关进了思过堂,罚抄女弟子规,其后又碰上旬假,这才耽搁了好些日子没有来的,其实我是一心想要和郡主赔礼道歉的……” 那段嫣儿一听,气的浑身打抖,毕竟大家世族教养出来的姑娘哪里是那样好糊弄的? 彼时段嫣儿只觉得谷韵澜这人真真儿是好没道理,道个歉拖了这样久,说话还这般不诚心,诸多的借口张嘴就来,她怎么敢这样糊弄自己? 段嫣儿虽然性子软和,可毕竟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那通身的尊贵是打从骨子里头带出来的,她虽然也明白和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一般见识,那是自降身份,可今日若是不敲打敲打这谷韵澜,顺了这口气儿,她只怕又要好些日子睡不好觉了。 “你既然是来负荆请罪的,那就上我门口跪着,我不叫你起来,你就不要起,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离开,我只当你今天没来过,往后你也再不是我的女同学。” 谷韵澜一听,脸色就白了,她先前哪里就说过她是来负荆请罪的?她只是来道歉的罢了。这下被这嘉和郡主捉了个空子,竟然想私□□罚她! 谷韵澜真真儿是不明白,怎地一个通身气派的郡主竟然这样小心眼,都特地来道歉了,却还要为难她,这下可好,木射赛也赶不上了,也不知刘公子今日场上了没有,打的又是哪一轮…… “锦华,你就在门口守着,她走了你也不要拦她,若是她有诚意跪足两个时辰,我这里就作罢了。”段嫣儿说完,再不看她,扭头就回了房里。 谷韵澜虽然在心中腹诽这段嫣儿恁是小气,可既然已经来了,这戏自然是要做全套的,她若是真的转身走了,今后这段嫣儿还不知道要怎么磋磨她,罢了,罢了,横竖也就这一回了。 思及此,谷韵澜咬牙提起裙子,倒是真真儿实打实地跪在了郡主的门前。 第33章 强扭瓜不甜 彼时,满腔义愤却又无处发泄的怀景彦也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一直未曾出现的谷韵澜来,于是乎,转脚往她宿院去寻,可行至院处,却未见佳人踪影,其后从巧儿口中得知,这谷韵澜被嘉和郡主的丫头带走了。 那怀景彦问明了住址后,遂又急匆匆地往嘉和郡主的宿院赶去。 行至墙边,正见谷韵澜一脸凄苦地跪在段嫣儿住所的门口,彼时她已跪在那里一个多时辰了,怀景彦眼见谷韵澜独自一人孤零零地跪着,突觉心中十分难受。 怀景彦想着自己先前才败在刘偲那魔星的手上,如今这谷韵澜竟也在受磋磨,一时间心生怜惜,胸间只觉有种柔软的情绪在涌动。遂两个箭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臂道:“谷韵澜!先前和我叫板儿的气势呢?都哪儿去了?你傻跪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跟我回去!” 谷韵澜见眼前之人是怀景彦,这才安下心来,她垮下一张小脸,十分委屈地道:“不行……我得跪足两个时辰才行,毕竟,毕竟,是我不对在先,我,我在课堂上打瞌睡,一不小心将盒子甩了出去,泼了郡主一身墨汁……” 谷韵澜说着这话,身子却是有些撑不住了,她缓缓地向一边倾斜,眼看着就要歪倒下去,怀景彦俯下身来,及时捞起脱力的谷韵澜,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怀景彦转头看向屋子,嗤笑了一声,冷冷地道:“这嘉和郡主真是好大的派头。” 先前谷韵澜无意之中泼了那段嫣儿一身的墨汁,其后谷韵澜被罚关在思过堂悬腕抄写“女弟子规”五百遍。其实这事儿怀景彦是一早就知道了的,如今过了好几天,他以为这事儿已经丢开了。哪知今日却见谷韵澜跪在段嫣儿的门前,不曾想,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小心眼的人。 怀景彦眯了眯眼,正要起身找这郡主理论,谷韵澜见他面沉如水,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心中一甜,想不到这怀景彦对自己如此有心…… 但这当口可不是让他出头的时候,把那嘉和郡主得罪狠了,将来受磋磨的还是自己,谷韵澜赶忙一把拉住怀景彦,后者不解地看向怀中人儿。 那谷韵澜靠在怀景彦的怀里,一张小脸蓦地就红了,她十分虚弱地道:“不,不行,我还没有跪足时辰,景彦表哥……你还是走吧,省的别人看见了要说闲话的,你跟我这样一个商户女靠在一处,到时候坏你名声了可怎么好?” 这谷韵澜口口声声地让怀景彦走开,可私心里却是希望他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毕竟少女的心中都盼着被一个优秀的男子所拯救。 谷韵澜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怀景彦,若是他贸贸然找这段嫣儿理论,哪时她怀恨在心,又找个由头寻韵澜麻烦可怎么好?纵使他手伸的再长,也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也不是每次都能护着的。 思及此,怀景彦闭上眼忍了片刻,这才将谷韵澜打横抱起,抬脚快步往她的宿院走去。段嫣儿家的丫鬟见状,也不敢上去阻拦那沉着脸的公子,自是随他们去了。 二人一路行来,正路过泉瞳玥的住处时,可巧泉瞳玥也正往自个儿的宿院走着,三人打了个照面,泉瞳玥正欲开口,哪知那怀景彦心系怀中佳人,根本无暇顾得上旁的谁,竟是快速地从她身边走过,头都不曾偏一下。 泉瞳玥难免心里失落,她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怀景彦抱着谷韵澜的背景出神,忆起她与表哥曾经的点滴……不自觉地,竟淌下两行清泪来,那一滴滴的泪珠儿,盈出眼眶,滑过脸颊,既滴落在地上,也流进了隐在树荫下的刘偲心里。一时间,刘偲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眼泪烫的窒息了。 却说先前刘偲在庭院和泉瞳玥闹的不欢而散,之后却又不甘心,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泉瞳玥身后,他自然也瞧见了二人路过的一幕。 刘偲隐在暗处,面色阴沉地如锅底一般黑,他目光阴鹜地盯着小径上的玥儿,下意识地咬紧了牙根。 他暗暗思忖着:我这般掏心掏肺的对她,她倒好,心里眼里都只有她那人前人后两张脸的表哥!呵……若是这玥儿能够均出一点儿微末的心思给我,我就是即刻因她而死了,那也是圆满的死法……为何,为何她就是不肯回过头来看看我? 其实刘偲原本在木射赛上那般争先,却是一门心思只想在泉瞳玥的面前大显身手罢了,其目的是要教泉瞳玥知道他有多好,继而顺理成章地回心转意,将心儿统统给他,末了他再去痛打怀景彦那条“落水狗”,这才是大快人心的事儿。 可算盘打的好又有何用?如今这般情形,他的所作所为终不过是笑话一场罢了。 在没有见过泉瞳玥之前,刘偲身边的姑娘,几乎都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在他的认知里,但凡是他感兴趣的姑娘,那姑娘自然也是爱极了他的。他长这样大,何曾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栽过这般大的跟头? 刘偲立在树影下,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儿,那泉瞳玥目睹了表哥和谷韵澜的亲密无间,自是剐心一般疼痛,可隐在后面的刘偲也是十分难受,两人所存心思各异,却都是难以启齿的。 刘偲见玥儿那失魂落魄,暗自垂泪的模样,越发觉得心如刀绞,他恨这泉瞳玥不知好歹,又恨自己无法割舍,一时间,胸口好似倒了五味瓶一般,百般滋味在心头。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从阴影处走出来。 刘偲箭步上前,一把拉过泉瞳玥,紧紧地箍在自个儿的胸前,他垂头望着那一动不动、愣怔不语的泉瞳玥,越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冷冷地道:“泉瞳玥,你就这么喜欢作践自己?你那表哥根本就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你隔壁那个穷酸商户女,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刘偲见泉瞳玥垂首不语,并不理他,这心中自然越发地忿忿难平:“这样不把你放在眼里的男人,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哼,也好,也好……活该你有今日的下场!” 刘偲心里的疼痛无处纾解,自然便毫无风度地拿话刺泉瞳玥。泉瞳玥双目氤氲着水汽,视线已是有些模糊,她心里想着,怎样都好,无所谓了。 “呵呵呵,你瞎了眼,我又何尝不是瞎了眼……”此时,刘偲只觉的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无处着力。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魔了,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那股气闷,他明明就赢了那怀景彦的,本该出了一口恶气才是,哪知如今竟是这般难受,那种感觉,就好像自个儿的心被架在烈火上反复炙烤一般,十分煎熬。 那泉瞳玥也不欲理这人,挣扎了一番,正要离去,那气急败坏的刘偲大吼一声:“不许走!” 其后一把将泉瞳玥箍在怀里,便俯身压了下来。 他的唇好似饿了多天的恶兽一般,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狠狠地在泉瞳玥的樱唇上碾压、蹂/躏着。泉瞳玥越是推拒着他,他越是箍的死紧,并且无师自通地顶开了泉瞳玥的皓齿,将舌头伸了进来,颇有些绝望又有些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在泉瞳玥的檀口里肆虐着。 好半响后,刘偲觉得自个儿快要控制不住身体里汹涌的渴望了,方才咬紧牙关,略略退开少许,只是那大掌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泉瞳玥长这样大,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一时间自然不知如何应对,她睁着盈盈水眸,呼吸不畅地道:“你……”可才吐了一个字,一口气憋在胸口没有顺过来,竟是双眼一闭,软倒在刘偲的臂弯里。 刘偲喘着粗气儿,猩红的双目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儿。一时间也有些懊恼,其实他本不想像个禽兽一般对待她的,毕竟,她是那般的娇小嫩弱,令人怜惜…… 其实刚刚他虽被怒火焚尽了理智,却也克制着力道的,他生怕自个儿稍微一使力,她就要碎成片片,风一吹,就翩然远去了。 这是他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人儿,可如今……只怕玥儿今后会越发地躲着他了,然而,既已迈出了这一步,他也不后悔,毕竟两人是这样亲密的关系,从今往后,有着这层顾忌,只怕她也再难逃开他了。 刘偲将她搂的死紧,深吸了一口她发间的幽香,薄唇贴着她的额头喃喃地道:“纵使不择手段又如何,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他垂下头深深地凝视着她,那英挺的鼻尖,流连忘返地在她那如羊脂玉般滑腻的脸庞上蹭了蹭,又蹭了蹭,仿佛在细细品味着这世上最珍贵的物件儿。 第34章 风露立中宵(上) 刘偲细细端详着怀中昏厥过去的人儿,好半响后,方才将她打横抱起,送回宿院。 莲儿急急迎了出来,见自家姑娘靠在刘公子的怀中昏迷不醒,自然又有一番料理。其后刘偲不舍离去,一直守在一旁。 约莫到了掌灯时分,泉瞳玥方才幽幽转醒,她坐起身来,出神地望着几上的烛台,不由自主地又忆起白日里所发生的事儿,一时间心中郁结难解,不由自主地又淌下泪来。 那刘偲原本蹲在院中为她煎药,因着异于常人的听觉,自然听见里间有细微的响动,他霍地站起身来,把扇子往地上一放,便一阵风儿似的往屋里行去。 也就两息的功夫,刘偲已经打起帘子走进里间,那泉瞳玥听见珠子清脆碰撞的声响,这才抬起头来,两人一对视,刘偲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泉瞳玥的身上,只见她一双潋滟明亮的盈盈水目,泪珠儿正蓄满眼眶欲坠不坠,面上正带着一丝无所适从的茫然,如缎般乌黑的长发柔软地披在肩头,一袭雪白绸滚石榴红边立领中衣,愈加显得床上小人儿的娇美怜弱。刘偲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这不自觉地,又将视线定在了泉瞳玥那柔软、甜美的樱桃小嘴上,思及白日里的旖旎风光,他的耳根可疑地红了起来…… 泉瞳玥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如今见刘偲这厮的目光如此肆无忌惮,脸色遽然惨白,她蓦地想起白日里这人好不知羞耻,竟然吃自个儿的嘴……一时间羞愤窘迫,不知如何自处。 两人都想起了白日里的事情,可疑的沉默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末了,泉瞳玥才想起:怎么,刘偲这魔星竟还登堂入室了?莲儿为何不拦住他? 其实泉瞳玥倒是误会了莲儿,白日里她昏厥了过去,正是这刘偲将她抱了进来,且先前她得了风寒,也是刘偲找来的大夫,只是她当时高热不退,并不知情罢了。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莲儿都看在眼里,她见这刘公子处处帮扶自家小姐,且还守规矩,自然不会赶他出去。 却说这泉瞳玥,平素最是端庄守礼的一个人,今日却被刘偲,那样,那样……毁了清白,一时间只觉自己肮脏不洁,无颜见人。这般想着,更是觉着这天要塌了一般,眼泪扑簌直下,难以面对。 刘偲有些心痛,却又有些憋屈,他闭了闭眼,忍了好半响,却还是忍不住地开口道:“怎么?和我一起你就这样委屈?” 泉瞳玥听罢,只觉白天那些难堪的事情又被刘偲拿出来翻了个遍,一时间面色青白交错,终是忍受不了,哭出声来。刘偲见她哭的这般伤心,也有些讪讪:“你哭什么呢?我总是会娶你的。” 泉瞳玥一听,哭的更是伤心,不曾想,天下竟然还有这样孟浪的人!她实在不想面对刘偲这魔星,他对她,既无感情又无尊重,只不管不顾的强取豪夺,这样结成的亲,只怕不得善终。 泉瞳玥思及此,硬起心肠,浑身颤抖着哭嚷道:“哪个要嫁给你呢?我宁愿去庵里绞了头发做姑子,也是不愿意嫁你的。你走,你给我走,我不想看见你……” 泉瞳玥因着一天都没进过什么吃食,这会子哪有气力?她哭着哭着一口气儿没提上来,又软到在床榻上,刘偲见她这副凄惨模样,想去扶一把,又怕惹她愈加抗拒,一时间难受至极,只阴沉着一张俊颜,直愣愣地站在房间里头。 直到莲儿端了粥碗打起帘子进来,刘偲这才不言不语地退到院子里。 却说莲儿听见动静,知道姑娘醒来了,正想伺候她进些米粥,哪知一进去,见姑娘又哭倒在床上,眼角还淌着泪珠儿,莲儿有些不明所以,这又是怎么了? 她不知内里,于是端着碗走到院子里来,先前见姑娘那般模样,这厢对着刘偲,少不得就泛起嘀咕来了:“刘公子,我不知你竟有这样好的本事,我家姑娘那样好的脾气,都被你撩的发火,倒是难得了。” 莲儿见刘偲只是怔怔地盯着里间的窗格,并不言语,她有些生气地道:“只是,我家姑娘素来底子嫩弱,胃口也差,她都整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将将见了你,又气成那个样子,看来今夜这粥只怕是又要喝不成了。刘公子,不是莲儿要多嘴说一句,我家姑娘被气成这样,你这心里怎么过得去啊?” 刘偲也是懊恼不已,下午的时候,他站在房里看着玥儿也有好一会儿了,只见她惨白着一张小脸儿,身子微微颤抖。饶是在昏迷中,也是淌着泪的,额上还发着细细冷汗,真真儿是不胜怜弱。他起先还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拭过几次的,彼时,只觉心疼的无以复加。 其实他心里老早就后悔了,若是他能克制住自己,不那样逼她,玥儿也不至于遭这般大的罪,这会子见玥儿如此凄惨的光景,他真真是恨不得替她躺在床上难受才好…… 刘偲在玥儿的院子里痴痴地站了半宿,终是落寞地离去了。 却说当天半夜里头,镜仟帝旈戚不好好儿在皇宫里头歇息,竟然蹑手蹑脚地摸进了刘偲的房里,刘偲本就了无睡意,听见响动,自是十分戒备。等他一掌朝那黑影推去,才见是自个儿那不着四六的皇帝堂兄,身后还跟着一个笑得十分“和煦”的覃舟。这便气不打一处来了:“你们两个偷鸡贼!做什么大晚上的摸到我院子里来?”刘偲没好气地道。 提到这个,旈戚也是尴尬的紧。却说今日夜里,他想和自个儿的皇后好生温存一番,哪知刘子修那个混账儿子,竟然死活赖在他的龙床上不肯走,这欲/火无处发泄,少不得就要把怒火发在儿子身上,于是乎,这英明神武的镜仟帝,二话不说便解了刘子修的腰带将他倒吊在大殿前的屋檐上。 旈戚想着,若是不给个教训,往后总是赖在他寝殿里可怎么好?自然是一次性吓足了,一劳永逸。哪知段皇后发了脾气,将那浑小子救下来不说,还把他赶出了门。 其实旈戚觉得自己这皇帝做也是十分窝囊,妻子不都是以夫为天的吗?为何他的皇后竟然为了个五岁的小萝卜头将他赶出寝殿?他这没无地可去,越想越憋闷,父皇母后及胞弟又远在清峰雪山上,这满肚子的委屈没地方发泄,干脆就上刘偲这儿倒苦水来了。 他想着,好歹他也算这帮兔崽子的大师兄了,拉着覃舟一路过来,刘偲应该不至于当着外人的面揍他,再说了,动静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对吧? 自家爱妻这样宠溺儿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得寻个机会,让老叔公把那讨嫌的刘子修捉去山上管教几年,他方能高枕无忧……嗯,这主意甚妙,明日就修书一封差人送过去。 却说刘偲为何叫自个儿的堂兄做偷鸡贼呢?那便要说说幼时的过往了,旒戚与刘偲两个难兄难弟,长年累月地受老叔公磋磨,有时饿的狠了,也曾下山偷过民户的鸡,抢过农民的米。 别看旒戚如今一副勤政爱民、道貌岸然的明君模样,其实他在登基之前,与刘偲两个也没少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儿。 却说那旒戚偷鸡,也是一把好手。 一般来讲,过于瘦弱或是老迈的鸡,他是看不上的,旒戚对于肉质的嫩老程度十分讲究,他专挑正值壮年的大公鸡。看准了之后,上去直接两指钳住鸡脖子,那鸡便发不出声音来了,那两指再错开一分,这大公鸡也就断气了。丢给刘偲扒光毛,两人生好火,就烧来吃了。 其后回到雪峰谷底,把嘴一抹,跟没事儿的人一样,两个大胃王照旧再吃一顿老叔公烧的饭。 毕竟这是万人爱戴、勤政爱民的镜仟帝,当年亲自下山“搜刮民脂民膏”那点子不太光彩的辛秘事儿,此处就不多作表述了罢。 “堂兄,你大半夜的不在寝殿里头睡觉,跑到我这儿来作什么妖?”刘偲气哼哼地倒了一杯茶,往嘴里灌。 “我这不是想你们两个好兄弟吗”旈戚气哼哼地说着。 “嘁,你能来看我们?怕是被嫂子赶出来的吧?哼,女人,这女人有事求你的时候,千好万好,用不上你的时候,连看都懒怠看你一眼。”刘偲想起泉瞳玥来,心里仍旧愤愤难平。 覃舟闻言,嘴唇勾了勾,这可有意思了:“阿偲这话说的……你今日不是赢了怀景彦那两面派吗?怎么,玥儿姑娘没搭理你?” “呵,想来也是,你这样欺侮人家表哥,能理你才是奇事……”其实覃舟原本是真不想让阿偲上场的,阿偲气盛,太过容易暴露自己,他自个儿不在乎,可覃舟作为他的兄长,总是要替他想一想的。 “如今两位哥哥都在这儿,阿偲就放心大胆地说吧,你是怎么又惹玥儿姑娘不开心了?”覃舟一副“关爱”弟弟的慈爱模样。 第35章 风露立中宵(中) 刘偲闻言,有些不屑地撇撇嘴,不是他看不起这堂兄,而是堂兄实在是个怕皇后的怂货。 当年旈戚追求皇后的过往,那也是一段轰动永乐城的佳话。 说起来,这段皇后也曾是婉约书院的女弟子,当年她在结业献艺上跳了一曲名动永乐城的白纻舞之后,立时便打动了镜仟帝旈戚的心,被段氏迷的神魂颠倒的旈戚,曾经写下了这样一句诗赠予佳人:“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希。” 其后旈戚对着段皇后是使了百般手段,耍尽了名堂,若要用刘偲等人的话来说:“旈戚这等既卑鄙无耻,又奴颜婢膝之徒,真真儿是丢尽了全天下男人的脸。” 可结果又怎么样呢?皇天不负有心人,旈戚终于抱得美人归,如今连皇子也有了。而那些个嗤笑过他的人,如今又是如何呢?刘偲和覃舟,还有那百余名被扣押在清峰雪山上受老叔公磋磨的人,统统过着如苦行僧一般的和尚生活。 总之,在旈戚看来,曾经耻笑过他的这帮兄弟,下场真真儿是算不上太好。 刘偲似乎被触动了,他想了想,也许他这个窝囊的堂兄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小聪明的,起码,他能赢得美人的芳心,当年那段氏是出了名的讨厌他堂兄。 “戚哥,我倒是有个事儿同你说道,我们书院有个男子,他十分心仪另外一位同窗的表妹,奈何那位姑娘却只喜欢她的表哥……你说,他当如何去做呢?” 旈戚听罢,和覃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十分了然,只怕这阿偲看上了一个心中另有所属的姑娘。 旈戚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道:“阿偲,我能想到的便是:切忌过于心急,正所谓‘一道水、二道茶,三道、四道是精华’初初品茶之时,那第一泡是品不出茶滋味的,这茶水,只是用来‘唤醒’茶叶以利于第二泡罢了,而这第二道,也只是约略带些茶滋味,它将将把茶叶的成分浸泡出来,也是品不出茶的全部味道,只有那三、四道茶,方为精华。” “感情这回事儿,就好比泡茶,起先总不尽如人意,可多泡两次,也就熟稔了。阿偲替为兄告诉那位兄台,虽然那位姑娘现在无意于他,须得耐住性子慢慢感悟她,方是正理。这女孩儿家嘛,又娇又扭捏,都是要哄的,别看我和你皇嫂都相识六年了,通常是我耐住性子哄她,方才给我台阶下。”不知为何,旈戚说着这些,竟开始想念段氏,他有些想回去了…… 算了,等会子回去认个错算了,宽大舒适的龙床、软香温玉在怀,总好过跟这两个臭小子混在一处。 “阿偲,能让姑娘们倾心的男子,多半是温柔体贴,凡事为他人考虑的男子。” 这时覃舟也插话了:“其实姑娘们最是喜欢对自己好的姑娘,那种不会心疼人的男子,多半是不招喜的。纵使她如今倾心她的表哥,可你耐住性子,事事为她着想,为她排除困难,当她忽略你之时,你自不要气馁,假以时日,这什么样的铁石心肠都能让你焐热了,等她倾心于你之后,你须得拿捏好一个度,看似什么都由着她,可碰上些自己不能让步的事儿,也可迂回婉转地让她妥协于你。” 旈戚听到这里,十分赞同的点点头:“阿壹,你何时这样懂得姑娘家的事情了?” 那覃舟听罢,蓦地自怀中掏出了一本话本子,封皮上印着《少爷与孤女的香艳野史》几个大字。覃舟一脸神往地道:“我从舒老二的话本子上看来的,这话本子真乃奇书也,别看这名字庸俗,实际上里面的内容十分可读。” “……”刘偲有些忍无可忍,这覃舟简直是看那劳什子舒老二的话本子看的魔怔了。哼,早晚要去他房里将这些个下作淫、秽话本子烧个精光! 旈戚和覃舟二人,看着刘偲一副沉思的模样,又是相视一笑,有些事儿,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想明白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自木射赛之后,不知不觉,又过了三个月,彼时,永乐城已经步入深秋。 这些日子以来,怀景彦与谷韵澜二人渐渐走的近了,有时是怀景彦单独去谷韵澜宿院,辅导她的课业,有时是谷韵澜主动要求去隔壁泉瞳玥的院子,三人一起温书、习字。然而,相较于那两人的开心,这厢泉瞳玥却日渐沉默了下来。 不得不说,三人表面上看似关系极好,可这两名小姑娘内心究竟如何想的,那就未可知了。 这日,趁着谷韵澜在背书之时,怀景彦却将正在翻书卷的泉瞳玥,拉到了不起眼的一隅。 泉瞳玥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谷韵澜,她觉得谷韵澜的确开始有些变化了,许是近十三岁的年纪,身子开始有些腰线了,也可能是来过癸水的缘故,她的胸部也略略鼓了起来,以前一马平川的胸脯,如今好似长了两颗小笼包一般,隐约有了少女的身段。 泉瞳玥自己,依旧是个小小瘦瘦的女孩儿身段。 实际上,泉瞳玥本就比书院里其他的姑娘们小上一岁,先前进书院的时候,她也知会过夫子们自己的真实年龄。 夫子见她这样一个才惊绝艳,又真诚老实的小姑娘,实在是难得,若是错过了,也是可惜,故而纷纷应允她入学。 “景彦表哥,可是叫我有什么事儿吗?”泉瞳玥一副不解的模样。 “玥儿,谷韵澜前段时日被嘉和郡主刁难的事儿你可知道?”怀景彦神情严肃地道。 “嗯,略微知道一点,两日前,嫣儿郡主在学堂里,要求韵澜只能坐在最末排,不许同她们坐在一处。”泉瞳玥淡淡的答道,这商户女的身份肯定要受世家女的歧视,尤其是满屋子都是世家女的情况下。只是,原本她们倒也不会这般明显,最多是拿嫌恶的眼神看着韵澜而已,如今似乎越发的不耐了。 只怕还是因着三个月前那墨汁的事儿,其他人见谷韵澜丝毫没有愧疚之意,自然要站在郡主那边。 “可表哥今日要说的,可不止这一桩,木射那日,那嘉和郡主竟然唆使仆妇强行将韵澜架到她的院子里,还逼着韵澜跪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且须得跪足两个时辰才给起。那地上可都是沙土,若是真跪上两个时辰,韵澜的膝盖哪里受得住?” “那天也正是因为嘉和郡主的刁难……韵澜才没来观看木射赛。” 泉瞳玥见怀景彦提到谷韵澜时,眸子里,满满都是心疼与担忧,她心下一片冰凉,嘴角牵起了一丝苦涩的笑。 隔了好半响后,泉瞳玥才回道:“哦,竟有这样的事儿,那表哥如今找上玥儿又是做什么打算?” “玥儿,表哥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毕竟不能时刻守着韵澜,在书院里头,你能不能帮表哥照顾她呢?” 泉瞳玥听罢,心里十分膈应,想起谷韵澜做的那些事儿,正要回拒:“表哥,我……” “玥儿,别让韵澜被那些个小心眼的氏族小姑娘欺负了去,她那样柔弱的一个人,你是不知道……那天韵澜的丫头告诉我,她的膝盖都红肿了,躺了两天才下床。纵使这样,见我来了,她还挣扎着下床来迎我,表哥当时心疼的都不知道怎么才好了。”怀景彦根本就不给泉瞳玥说话的机会,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 “玥儿,我知道,你是有些手段的……”泉瞳玥听着怀景彦这些剐心话,沉默了下去。 怀景彦见泉瞳玥沉着一张脸,闷着头不说话,这心里就有些不快了,他想起先前谷韵澜同他说的那些话来,“景彦表哥,你是不知道……其实玥儿同那些氏族小姑娘一样看不起我。” “怎么会呢?玥儿不是那种人。” “怎么不是呢?她在你面前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可是……进学的时候,她从来不屑理我,话都不跟我多说的,还经常和那些氏族姑娘走在一起,处处排挤我……” 思及此,怀景彦这脸上就不好看了,看来表妹跟那些氏族小姑娘待久了,染上了些恶习也未可知,这少不得还要敲打一番:“怎么,玥儿,你如何不说话呢?连表哥的忙也不愿意帮了吗?” 泉瞳玥闻言,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表哥这话是何意?怎么叫我是有些手段的呢?难道让我给谷韵澜当刀子使,对付同窗? 一时间,泉瞳玥竟不知道究竟如何回答才好。老实说,她并不想帮着谷韵澜,精明如谷韵澜,也并不需要她的照顾。 怀景彦见谷韵澜不回话,这心里就更不痛快了:“哼,表哥倒是想不到,这进学才几个月?你竟然就跟着那些小姑娘,染上排挤人、刁难人、狗眼看人低的陋习了?” 泉瞳玥闻言,真真儿是觉得万箭穿心,一时间没忍住,那泪珠儿便淌了下来,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两口气,方才回道:“表哥,咱们从小到大的情谊,你还不明白我?你怎地能对我说这样诛心的话呢?” 怀景彦却一脸失望地道:“我也希望你还是原来那个温婉体贴的玥儿,可想不到你竟变的如此心胸狭窄。” 第36章 风露立中宵(下) 泉瞳玥闻言,那眼眶里欲落不落的泪珠儿倒是缩了回去,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冷淡,她有些嘲弄地道:“表哥既这样看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就当是如此吧。只是照顾谷韵澜的事儿,我是万万不愿意的。” 其实越是这样的时候,泉瞳玥越是应该服个软,说几句乖顺的话,表哥自不会为难她的。只是,她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这倔强性子上来了,谁还顾得上言行周到呢? 经过了这样多的事情,她自知对表哥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也该死心了。不论自己再怎么努力,她也不过就是一介妄想攀附百年世家大少爷的孤女罢了,这样的龃龉心思本就不应该冒出头来,因此,对表哥的那份心意,还是深深埋藏吧。 怀景彦见她不知悔改,一时间气结,隔了半响方才撇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其实怀景彦既有些恼羞成怒,又有些懊恼先前的失言,毕竟是从小玩到一处的表妹,纵使她再有不对,可本性又不坏,未必不能纠正。他这表妹素来是个骄傲性子,这样直接的说出来下她的脸,的确是有些让她难以接受,劝说不成还容易起到反效果。但是,她这样骄傲又冷淡的性子,就算自己不出言教训,将来到了夫家也是要吃苦头的,哪个男人能忍受她这样的性子?怀景彦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景彦表哥、瞳玥,你们两个怎么了呢?”谷韵澜见他两个站在一处,气氛颇僵,这才走上前去询问。 “韵澜,没什么事,怎么,我先前给你的那篇文章临摹完了?”怀景彦走到谷韵澜的跟前,宠溺地刮了刮她小巧的鼻梁。顺便扫了泉瞳玥一个警告的眼神,意在让她好好反思,不要再伙同那些氏族姑娘欺负谷韵澜。 泉瞳玥就当做没看到一般,目光微冷地看着谷韵澜与怀景彦两个。 其实她根本就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担这莫须有的罪名?只不过,这几个月之间,那些氏族小姑娘同谷韵澜之间的事情,她的确也是冷眼旁观罢了。 据她所知,虽然那些小姑娘打从心里看不上谷韵澜,却也没做出什么实质上的坏事。倒是那谷韵澜,总是忿忿不平,觉得别人都看不起她、欺负她,一点子小事也闹的不得安生,却是那点子可怜的自卑心在作祟罢了。 “景彦表哥,瞳玥本来就是这种冷淡性子,你是哥哥,理应宽容些,做什么和她计较呢?好好儿一对表兄妹,没得生分了。”谷韵澜拉着怀景彦的衣袖,苦口婆心地劝道。 怀景彦闻言,越发觉得自己那看似乖巧懂事的表妹做事过分了,也亏得谷韵澜是这样的善良和大度,不仅不和玥儿计较,还愿意和玥儿交朋友。这样一想,他越发觉得自己先前那番话没错。 怀景彦对自个儿的表妹这般作为,打从心里感到失望。 谷韵澜见怀景彦脸色不好,隐隐一笑,巧儿真是说的一点没错啊,的确,她是有些看不上泉瞳玥这样的,明明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只因那张漂亮的脸蛋,学识好、又和怀家沾着点关系,在书院里头的地位竟然高她许多,最恼人的是,那刘少爷似乎也对她有些特别……呵,不给个教训,她竟然连自己是个什么出生都不知道了。 她在等着泉瞳玥向她低头,也在等着泉瞳玥后悔当初那样气她。 其后,怀景彦与泉瞳玥互不搭理,谷韵澜倒是十分致力于让兄妹两个“和好”,一会儿体贴的问问这个,又一会儿关怀的说说那个。 泉瞳玥木着一张脸,寻了个身体不适的由头,将这二人打发了。 直到一轮新月高高挂上天空,泉瞳玥还坐在案几前,手中的书卷迟迟未翻一页。 端茶进来的莲儿见自家姑娘这副怔怔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莲儿认为,自从进了这婉约书院后,姑娘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姑娘,你平日里性子那么软和,做什么今日非要和景彦少爷顶呢?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他说什么,你应着便是了,到时候作不作为那是你的事儿啊。”莲儿劝道。 泉瞳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却说这莲儿倒是个痴人,虽然是怀府里头的丫头,可自从跟了泉瞳玥之后,心里认定的主子就只有她了。 这些日子姑娘的不开心,莲儿都看在眼里,她觉得景彦少爷实在是太没有名堂了,哪有帮着外人教育自己表妹的?那谷韵澜一看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偏偏还自视甚高,摆不正自个儿的位置,总觉得自己比世家女还要略高一等,偏偏景彦少爷就是吃这一套。那天还特意当着小姐的面,说自己就是欣赏谷韵澜那虽然出生不好,却依旧不放弃努力,力争上游的高尚性格。 不知道这性子究竟哪里高尚了,反正她莲儿是欣赏不来的。 这日夜里,泉瞳玥失眠了,她的脑海里总是反复地出现着下午怀景彦同她说的那些话。她表面上虽然装的冷若冰霜,可这心里早就被伤的千疮百孔了。 虽然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放弃表哥,可人的感情又岂是想收便收,想放手就能够放手的? 泉瞳玥也没有答案,她就这样辗转反侧地躺在床上,彻夜不眠地盯着头顶的纱幔。 直到天色渐亮的时候,一阵风蓦地刮开了窗子,紧接着,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嗖地跃了进来。泉瞳玥倒也不吱声,凝目看去,来人手上还拿着数支散发着芬芳香气的大叶栀子。 却说自木射赛之后,某一天清晨醒来,她床前那张朱红漆嵌螺钿的梅花小几上,突然多了一个精巧别致的粉彩锦地青玉花觚。 其后她每天早上醒来,都能在花觚里见到当季盛开的花朵,上面还滴着清晨的露珠儿。 不得不提一句,这婉约书院建在深山里,且除了隔壁的松竹书院以外,周围十分荒芜,院内也没有栽植供人观赏的名贵花儿。 越是这般,就越是显出采花人的难能可贵来,这样的花儿,不回距离几十里地永乐城,是弄不到手的。而最最令人惊叹的是,这样远的路途,送花之人竟然还能保持花瓣上的露珠一滴不坠,每每都是悄无声息、完好无缺地插在她床前的花觚里。 这女孩儿都是爱花的,若说泉瞳玥没得一点子惊吓和惊喜,那是不可能的,因着害怕,许多夜里,她甚至还拉着莲儿同她挤一张床上,才能安眠。偶尔醒的早了,她也能看到一道黑影子跃进来,将花放到她床前,随后又跃窗离去。 其实除了送花,那人也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泉瞳玥奈何不得这人,只好随他去了。 能够这样来去自如的人,泉瞳玥只能想到一个,只是此时她心中烦闷,也懒怠同那人纠缠,只盼着他赶紧走。 哪知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这人送完花还不肯走,只杵在床前,隔着纱帐痴痴地盯着床上的人儿瞧。 此时周围静悄悄的,除了窗外的鸟鸣声,再无其他。泉瞳玥佯寐了半响,终于装不下去了,这才睁开了一丝缝儿,却见那魔星竟然还站在眼前,未曾离去。 泉瞳玥觉得自己很倒霉,表哥和谷韵澜那起子事儿就够她烦闷了,如今这跋扈少爷还来凑热闹,她少不得起来应付一番,绝了这魔星的心思。 刘偲见床上的人儿竟然是醒着的,点漆似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泉瞳玥也不客气,冷冷地朝他道:“刘公子,你不要再送花来了,叫人知道了,我这名节只怕要保不住。” 她真真儿是烦透了这些乌糟事儿,表哥和谷韵澜的事情就够她难受了,如今这刘偲偏偏也来烦她。 那刘偲闯入人家姑娘家的闺房,倒还自在,他十分没脸没皮地道:“哦,你不叫我送,我便不送了?” 泉瞳玥瞠大了双目,哪有人这般无赖?闯入自己的闺房还有理了?她闭了闭眼,觉得和这魔星沟通起来有些困难:“刘公子,你不要做这些白费功夫的事情,没用的。” 刘偲蓦地笑了:“没事儿,你不爱看,丢了便是,脚长在我身上,我爱来便来,想送花便送。我先前站这看了你半响,瞧你那眼下全是乌青,眼睛里也都是血丝,怕是一宿没睡吧?我这就走,帮你把窗户关严实了,你再睡会子吧。” “……”泉瞳玥奈何不得他,便由着他去了。心里却想着,等哪天他失去兴致了,自然便不会再来了。 哪知她这放任的态度,倒叫刘偲误以为自己打动了泉瞳玥,其后愈加的得寸进尺起来。 正因为这一天早晨泉瞳玥同他说了话,刘偲整个人变得柔和了许多了,他反复思忖了覃舟与旈戚的话很久,觉得他们说的的确有些道理。 这想通了之后,刘偲待人也不像以前那般暴躁了,偶尔也会露出笑容来,如今他就好像正在打磨的璞玉一般,渐渐地透出耀眼的光芒来。 有些事情正在悄然的变化着…… 第37章 难得有情郎 转眼就到了年底,此时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书院自然是要放假的,这假也是书院最长的假,要一直延长到年后才会收假。 到了放年假的那一天,夫子们与弟子们纷纷互相道别之后,便要乘马车各自回家了。 泉瞳玥与莲儿两个简单收拾了些物件儿,穿着厚厚的素白冬袍往大门口行去,行至半路上,却听到有人在唤她:“瞳玥,时辰尚早,待会子回了城里,我们去御街上挑些东西,你去不去?” 泉瞳玥回头一看,原来是燕太傅的孙女儿燕琳秋,以及杨国公府上的小姐杨敏。正好她也想去书斋挑几本书,于是笑道:“可巧得很,我也正好想去街上逛逛。” 三人相携往书院正门走去,背后簇拥着各自府上的仆从。几人一路说笑间,却又有一声娇唤:“玥儿。” 泉瞳玥转过头去,却见身后走来一男一女,出声唤她的正是那谷韵澜,而站在她身旁的,不是自个儿的表哥怀景彦又是哪个? 杨敏与燕琳秋见“镜南怀家”的嫡长公子竟然与那商户女走在一处,有些讶然,从两人神态来看,似乎有些亲密。 怀景彦眯着眼睛观察这三个小姑娘,先前在路上其实他就看到玥儿了,却并没有出声喊她,那次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有些僵。 不过他也看见了,是杨国公府的小姐与燕阁老家的孙女主动找玥儿攀谈的,玥儿只是顺势与她们走在一起。 怀景彦朝着燕琳秋与杨敏二人略略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两位氏族小姑娘也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礼。 燕琳秋与杨敏的眼神,反复在泉瞳玥、谷韵澜与怀景彦三人之间穿梭着,其后,两个小姑娘将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站在谷韵澜身后的怀景彦身上。 那真是一个郎朗卓绝的人物,他身着普通的松竹书院天青色棉袍,生的长眉若柳、面如冠玉、鼻若悬胆、身如玉树,仅仅只是站在那儿,却颇有“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之感。 两个小姑娘蓦地脸就红了,心儿也不由自主地跳的飞快,没辙,这满是女子的婉约书院,平日里也见不到多少男子,偶尔见到一个这样英俊的,也难怪她们是这般反应了。 再看看身旁的泉瞳玥,虽然是一身朴素淡雅的素棉袍装扮,可观其容貌,那也是眉目如画、双瞳剪水、我见犹怜、仙姿佚貌的人儿。 不得不说,这怀氏表兄妹都是人中龙凤,可站在怀家哥哥身前的谷韵澜,却有些破坏画面的感觉了。若说这谷韵澜的样貌,最多算得中上层,可跟眼前姿容出众的泉瞳玥一比,那就被衬托的十分寡淡了,约莫也就是个路边背景般的存在。 “你们这就要回府吗?我和景彦表哥打算去大街买些东西再回家,玥儿要一道去吗?”谷韵澜上前两步,十分热络地道。 燕琳秋与杨敏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可置信,也没听说这商户女与怀家有些什么渊源,怎地谷韵澜竟然叫怀公子做景彦表哥? 泉瞳玥原想拒绝,但是想着待会子几人若是在街上碰到,反而尴尬,还不如照实说来得好:“韵澜,我与琳秋、敏姐儿约好了去御街逛逛。” 谷韵澜回首望了怀景彦一眼,见后者冲她点点头,于是一副十分雀跃地模样道:“那正好一同去吧。” 泉瞳玥原想着自个儿身边两位小姑娘十分排斥谷韵澜,应该是要拒绝的,哪知这两个小姑娘痴痴地盯着她表哥看,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泉瞳玥有点欲哭无泪。 因为人多,这一行人分成了两辆马车,谷韵澜与怀景彦自然同乘一辆,杨敏、燕琳秋、泉瞳玥则是乘另一辆。 坐上了马车,那杨敏首先便沉不住气了,暗啐了一声:“谷韵澜这狐媚子真真儿好不要脸皮,见到高贵出身的怀家哥哥也敢贴上去,她也不看看自己一个破落商户女,还好意思叫‘景彦表哥’?那‘镜南怀氏’可是她能够肖想的人家?” 泉瞳玥闻言不由得愣了愣,这杨国公府好歹也是高门大户,怎地杨敏一个正经小姐,能说出这样粗俗的话来? 燕琳秋却转头问泉瞳玥道:“瞳玥,那谷韵澜同你们家有亲戚关系?她为何叫怀家哥哥叫表哥?” 泉瞳玥闻言倒是不知如何回答了,难道要她说,是她表哥央求谷韵澜随着她叫“景彦表哥”的?这人家听了会怎么想呢? “二位小姐,谷姑娘与我家少爷关系好,便随着我家姑娘一道称呼‘表哥’了。”还是莲儿看不下去了,出声替自家姑娘解释一番。 “那谷韵澜怎地这般恬不知耻?”燕琳秋也听不下去了,这商户女,哪里有她们这些世家女矜持、端庄? 莲儿觉得自家姑娘的这两位同窗姑娘说的十分在理,不由自主地跟着点了点头。那谷韵澜可不就是恬不知耻嘛。 “瞳玥,那谷韵澜一看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你表哥是不是脾气太好了,竟由着那商户女纠缠?你这做表妹的怎地不帮忙看着点儿呢?”杨敏看着泉瞳玥,有些怒其不争。 泉瞳玥倒也不争辩,只笑了笑,便不再言。 马车慢悠悠地下了盘山道,视线便开阔了起来,周围的房屋、农舍渐渐地多了起来。虽然永乐城地处居行大陆中部,可到了年末的时候,那扑面吹来的西北风,还是寒冷刺骨的。 几个小姑娘在马车里头置了小火炉,坐在垫了狐狸毛的毛毡上,穿着棉袍挨在一起,倒也不觉得十分冷。 而另一辆马车里头又是怎么样的呢? 此时谷韵澜偎在怀景彦的怀里,两人正亲昵地说着话:“韵澜,这放年假了,我们两个见面的机会就少得多了,这样吧,正月初一、初五、初十,我会在御街那个紫东阁等你,到时候你想法子出来见我,可好?” 自那次木射赛之后,两人的关系真真儿是突飞猛进,几个月之后两人除了最后那一层,几乎该做的都做了。 谷韵澜扭了扭腰,挣开了怀景彦,蹙着眉头道:“这才几天不见你就受不得了?我家里哪有那样容易放我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那个韩姨娘,最是爱作妖一个人,她马上就要临盆了,我娘被家中事物拖累的团团儿转,我得回去帮衬着呢,哪里有那样多时间溜出来见你?” “初一、初五、初十这三天,我最多选一天出来见你,我……”谷韵澜话还没说完,怀景彦便俯身压了下来,将她即将要出口的话给吞进了嘴里。 谷韵澜瞠大了眼,拿手抵在怀景彦的胸口推了两把,没推动,那怀景彦似不在意一般,越加地搂紧了她,又拿舌头顶开了她的牙齿,勾着她的丁香小舌与自己交缠,原本专心挣扎的谷韵澜被这样高超的技巧一逗弄,便软了身子任他施为了。 隔了好半响,怀景彦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的小嘴,伸手替她抹了抹晕开的口脂,复而重新将她搂在怀里道:“你舍得这样多天不见我?好韵澜,那三天我必然在紫东阁等你的,不见你人,我是不会走的。你且答应我,初一、五、十那三天,一定要来。嗯?” 泉瞳玥此时被怀景彦吻的七晕八素,迷迷糊糊就应承了下来。 怀景彦这才满意地重新将薄唇覆了上去,两人又是一番缠绵热吻。 “怎地你今年才十三呢?我还得等两年……韵澜,再过两年,我考个功名,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等着我……”怀景彦喃喃低语道。 谷韵澜靠在怀景彦的胸口前,浅浅地浮起了一丝笑。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这马车总算停在了永乐御街的口子上,众人下了车来,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泉瞳玥有些怕冷地裹了裹身上雪兔毛兜帽斗篷,屏着气将身子侧转,继而赶紧将手拢在狐皮手筒里头,她有些后悔答应这些人出来逛御街了,真的好冷…… 一行人迎着风,举步维艰地朝一家规模颇大的书斋走去。 却说这流芳斋乃是永乐城最大的书斋,里头的藏书真是螽斯衍庆、不知凡几,从世间难寻的孤本到雅俗共赏的坊间话本子,应有具有、种类齐全。此铺总共三层楼,到了三楼,甚至还有文房四宝、字画古玩等等。套用掌柜的一句话:“只有客官想不到的书,没有本店找不到书。” 泉瞳玥与怀景彦,都是真正的“书痴”,甫一进店,眼里就只剩书了,其他人自也顾不上搭理,而另外三个姑娘,则是随处转转,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书没有。 泉瞳玥走到书架前,看到顶端有一本《苏慕渊洗白录》1,便踮起脚尖去拿,奈何个子娇小,够了老半天也没够着。 这时,一名高大俊秀、挺拔如松的男子蓦地来到了她的身后,伸手轻而易举地将那本《苏慕渊洗白录》取了下来,递给她。 泉瞳玥接过书,正要道谢,一抬头,这脸色就不对了,帮她拿书的男子,不是刘偲那魔星又是哪个? 第38章 书斋惊现贼 却说到泉瞳玥接过刘偲递过来的书,福了福身子道了句:“多谢刘公子。” “生的这样矮,想取书也不知道叫人么?”刘偲嘴角噙着一丝笑,垂头盯着眼前的小人儿看。 嗯,今天穿的这身兔毛兜帽斗篷倒是衬的她粉雕玉琢、玉雪可爱。 看得他心里痒痒的,手也痒痒的……好想摸一把眼前的精致玉颜。 此时两人正是站在一处,突闻一道女声从身后响起:“偲哥哥,嫣儿正找你呢,怎地躲在这儿?” 两人抬眼看去,却见一抹丽影探头探脑的从旁边书架绕过来,竟是嘉和郡主段嫣儿。 泉瞳玥见是嘉和郡主,赶忙垂首福身作礼:“见过郡主。” 虽然大家都是婉约书院的女弟子,可在外头,人家毕竟是郡主,身份摆在那里,自然要做到礼数周全。 旈氏皇族本就人丁单薄,当今圣上迄今为止只得了个皇子,宫中连个公主都没有,受皇帝御赐封号的小姑娘,这段嫣儿还是头一个。 却说这泉瞳玥模样儿生得好、学识在婉约书院里也是拔尖儿的,初入学之时自是招了不少嫉妒、眼红之人,只是她素来低调,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久而久之,那群心高气傲的氏族小姑娘便也服气了。 而段嫣儿素来欣赏有才之人,因此心里也是欣赏这个泉瞳玥的。眼见她对自己作礼,嫣儿自点了点头,冲泉瞳玥一笑。 刘偲与嘉和郡主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然走在一处?泉瞳玥心下虽然奇怪,倒也不欲探知别人的事情,故而寻了个由头就转到另外一边的书架看书去了。 刘偲眯着眼睛望着那远去的娇小背影,好半响方才不舍的收回视线,淡淡地开口道:“嗯?东西都看好了?” “别提了,刚刚转过来时见到个十分糟心的人,成日在书院里见到她也就罢了,这回了城里竟然还能碰上,真真是孽缘!”段嫣儿颦起眉头道。 刘偲闻言顺着段嫣儿的目光看去,却见谷韵澜凑在燕阁老的孙女儿旁边,热心地解说着什么。刘偲听力异于常人,不多时便听了个大概:那谷韵澜正拉着燕阁老家的小姐做说明,哪本有趣的书是何人所著,价格几何罢了,一看就是在套近乎。 可惜燕阁老门生满天下,他的孙女儿又岂会是个不懂书的人?只见那燕姑娘敷衍的点了点头,脸上那不耐的神色十分明显,却又不愿意离去,偶尔还时不时地侧头偷瞄一眼,靠在隔排书架看书的怀景彦,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嗯,阿烟再去挑一挑吧,我晚点找到好东西了再过去寻你。”那段嫣儿闻言,倒是乖顺的走了开去。她的小名就叫阿烟,一般人可不能直呼她这名儿的,可见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毕竟不是一类人,不多时,那燕琳秋就被谷韵澜这厚脸皮的自来熟给烦着了,索性走到另外一排架子挑书去了。谷韵澜正要抬脚跟上,怀景彦蓦地从她背后欺了上来,他见这一排四下无人,一把揽住她问道:“做什么呢?可看上什么书了?我买来送你。” 谷韵澜闻言,返身抬手搂住怀景彦的脖子,双眼放光地道:“真的?我若是挑了贵的,景彦表哥可不许赖皮,要买下来送我。” “嗯,不会赖皮的,你去挑吧。”怀景彦托住谷韵澜,将她圈在书架间,她连买本书都这样高兴,一时间只觉得这小丫头太容易满足了,真正儿的天真可爱,怀景彦一时意动,缓缓地俯下身来,情不自禁地在谷韵澜的红唇上窃了个香。 两人亲昵了一阵子,便分了开来,怀景彦回头继续看书,谷韵澜则是这儿挑挑,那儿看看,似是拿不定主意选哪一本。 不远处的刘偲且看着,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不多时,谷韵澜选好两本琴谱及一本专门讲饮食的《食珍录》,方才从左边的书架旁走出来。 哪知刚一出来,便和一名高大挺拔、隽秀如松的男子撞了个满怀。谷韵澜抬头一看,相撞之人竟是刘偲,她的脸蓦地就红了,连掉在地上的书都顾不上捡,只直愣愣地盯着刘偲看。 刘偲见她这副痴样,想起先前在书架旁看到的那一幕,有些讽刺地勾起唇角,俯身将掉到地上的书捡了起来,递到谷韵澜的眼前,开口道:“谷姑娘,你的书掉了。” 谷韵澜痴痴地将书接了过来,此时她满心满眼都是这名男子,直至他转身走开了好远,方才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虽然这几个月她时不时地找借口去泉瞳玥的宿院,可始终没有机会见到刘公子,唉……若不是这刘公子太难亲近了,她也不会和怀景彦走到一起。刘公子……为何那天来救她的不是他呢? 谷韵澜挑完了书,有些心不在焉,她四下望了望,遍寻不着刘偲的身影,心中十分失落,故也不愿多呆,她与泉瞳玥、燕琳秋和杨敏三人道了别,准备同怀景彦先回去。 哪知二人刚行到掌柜处结账的时候,却和刘偲、嘉和郡主打了个照面。 谷韵澜见刘公子竟然同嘉和郡主这般亲密地站在一处,脸色一白,只呆呆地站在怀景彦身后。 嘉和郡主身份高贵,自是让她先行结账,刘偲将那段嫣儿挑选的书籍一一放在台子上,掌柜的抱着算盘在算钱。 “诶?偲哥哥为我找的那半部《北堂书钞》1哪去了?”段嫣儿盯着台子上的古籍,发现少了一本。 却说这《北堂书钞》乃是千年以前,旧九国之幽国孤本,当时的幽国君主听不进任何谏言,时常拒谏,有一个不世之才华的人,官卑职小,无所用事,故藉摘抄图书以自娱,也就是这本《北堂书钞》,这本书流传民间后,想不到经过千年,竟成了不朽之世制。如今这部书已极为罕见,已经成为了孤本。 因着段嫣儿的祖父,晋安侯是个十分爱书之人。家中书阁正好收藏了《北堂书钞》上半部,眼看着晋安侯的六十大寿就要到了,段嫣儿为了给祖父祝寿,多方打听,四处求购这下半部分,说来也巧,这御街上的铺子哪个不是他刘偲家的?自然神通广大的找了回来。 实际上段嫣儿今日来这流芳斋正是为了此书,哪知到了结账的时候,这孤本古籍竟然不翼而飞了。 段嫣儿本来就是个眼泪袋子,见自己寻了许久的孤本不见了,急的当场哭了出来。霎时间,书斋里头的人统统围了上来。 “我们帮忙找找吧,会不会落在哪个架子了?”泉瞳玥柔声说道。 “不会落在那里的,我先前是叫偲哥哥替我找的,刚刚他把所有的书都交给掌柜清算呢,怎地会在架子上?”段嫣儿抽抽噎噎地回道。 谷韵澜见刘偲与那嘉和郡主十分亲密,心里难受,思及这郡主十分不待见自己,她越加想要离开此地。于是乎,她将怀景彦拉到一边小声道:“景彦哥哥,韵澜身子不太舒服,不如我们先付银子出去吧。” 怀景彦垂头看了看身旁的人儿,见她仰着小脸,面色十分苍白,立时便心疼了起来。赶忙接过她手上的几本书,走到台子前,十分恳切地对掌柜道:“掌柜的,我见郡主的孤本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得,我妹妹身子不太舒服,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先把这几本书的钱付了?” 如今流芳斋的少主正站在旁边,掌柜的也不敢自作主张,只一脸为难地道:“这位公子,这样做不符合我们书斋的规矩,不若公子先扶了令妹在一旁休息片刻,我着人给二位上两杯茶,可好?” “掌柜的,给他们行个方便吧,我见谷姑娘脸色苍白,的确不好耽搁了,就是先给他们结账又何妨?”刘偲一个箭步上前,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替怀、谷二人说起话来。 一众人闻言,跟看到怪物似的盯着刘偲,尤其是泉瞳玥、怀景彦与段嫣儿三个,怪哉,刘偲这魔星什么时候这样好说话了? 那掌柜的见自家少主都发话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郡主的孤本古籍,自然是给怀景彦手上选的几本书以及谷韵澜选的三本书先行结算。 掌柜的将几本书摊开,却见谷韵澜那本《食珍录》的封面并不平整,掌柜的以为是放的时间长了,正要去捋平。 这时刘偲一个箭步上前,将那书摊了开来,里面赫然躺着一样小物件,细细观之,却是一片折成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白中泛黄的素缣帛。刘偲将那物件儿铺平开来,竟然铺满了整个案几还有余。 能叠成这样小的上等缣帛,也是让人叹为观止了,大家不错眼地盯着看,首行四个大字不是“北堂书钞”又是什么? 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围观的人看得个一目了然。 这《北堂书钞》因是罕见的孤本古籍,谁也不知道这孤本竟然是收录在一张缣帛上的。都以为是一本半旧的书本子呢,能叠的这样小小一枚,众人大开眼界,纷纷啧啧称奇。 寻常人看书,也就上街边找个书画铺子买书了,能走到御街最大的书斋买书的,那都是些品行高雅或是爱书惜书之人,期间也不知是谁,突然在身后说了一句:“难怪要急着结账呢,原来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就是,看那衣着打扮,还是松竹书院和婉约书院的弟子呢,怎地做出这样不齿的事情来……” “天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在流芳斋偷东西的,而且偷的还是嘉和郡主要的书,那是不是要报官啊?” “不看还不知道,原来那《北堂书钞》的孤本竟然是一张硕大的缣帛,还可以折叠的那般小,难怪她敢夹藏在书里呢……” “我都替这两个害臊,真真儿是有辱斯文。” 那嘉和郡主见状,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她瞠着大眼睛,哆嗦地指着谷韵澜道:“我先前不过是小小地惩戒你罢了,想不到你竟然怀恨在心,连我送给祖父贺寿的孤本古籍也要偷!幸亏偲哥哥将书给掀了,不然,倒叫你得逞了。” 谷韵澜又急又气,一张小脸儿青红交错,这小小一片东西夹在里面她根本就不知道,怎地就是她偷的?忍不住开口辩解道:“郡主,你莫要这样说,传出去了,人家怎么看我?谁又能知道选的书里头会夹了那样小一个东西?若是夹在其他人的书里头,你也是这样黑白不辩的说话?” 那嘉和郡主见谷韵澜还要争辩,憋在胸口的气儿没有顺过来,竟然两眼一翻,当场昏厥了过去,一时间场面混乱了起来。 有那正直的人,见郡主都被气晕过去了,一时义愤,踏前两步说道:“既然说不清楚,那还是报官吧!” 怀景彦自小到大哪里碰到过这种事,自也走上前道:“报官便报官,我们对簿公堂,是非曲直,自见分晓。” 第39章 一笔糊涂账 刘偲闻言,嗤笑一声喝道:“谁人不知镜南怀家是百年世族?你怀景彦的父亲又是在朝中主管弹劾、纠察官员过失诸事的,就算是青天大老爷,那也不可能不给怀家几分薄面,且郡主尚在昏迷之中,我们这些个市井小民怎地说个清白?” “况且……”刘偲话锋一转,抬手指了指泉瞳玥:“你正经表妹明明在那儿,你怎地要替这位姑娘付账?难道她也是你哪房亲戚不成?” 的确,怀景彦同这谷韵澜非亲非故的,做什么要替她付账?临了还要为她出头?这一众人没看明白,连燕琳秋与杨敏两个也是一头雾水。 甚至连晕倒在一旁的段嫣儿听到刘偲这番话,都不自觉地动了动睫毛。 围观的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名面如冠玉、身姿挺拔的男子竟是镜南怀家的公子。 却说嘉和郡主虽然是当朝皇后娘家人,可这怀家乃是开国不世功臣之后,且名声在外、口碑极好,看客们见两边都不是什么好得罪的人,少不得要斟酌一番,有那眼力见儿的,见这热闹不好凑,自是往后退了退,彼时,周遭议论的声音纷纷低了下去,然而私底下的窃窃之语也够人喝一壶的了。 有那不懂事的发问了:“那怀公子身边的姑娘究竟是何人?先前嘉和郡主不就是被她气晕过去的?” 刘偲这番话将怀景彦噎的够呛,却又没法子回答,真真儿是有口难言,一直躲在他身后的谷韵澜也是吓得面色苍白,原本这两人就是私相授受,若是此时揭露了出来,她今后可怎么见人?谷韵澜拼命的扯着怀景彦的衣袖,示意他可不要再说了。 众人又觉奇怪,这小姑娘若是心中没鬼,做什么一脸的苍白,畏畏缩缩地躲在后面?见她同郡主穿着一样的书院棉袍,年纪看上去也差不远,说不定也是哪家氏族的千金呢?可却瞧着面生,倒是叫人猜不到来历。 再观那小姑娘的表情,好似生怕被人发现了什么一般,且那缣帛正是从她的《食珍记》里头找出来的,这不明真相的观众们少不得要在脑中描补一番了…… 刘偲见目的达到了,拿脚碰了碰那昏厥过去的嘉和郡主,不多时,嘉和郡主嘤咛一声,醒了过来,不得不说,此时她的心神为之一爽,可这面儿上还得佯装一番不是? 也亏得这嘉和郡主十分会做戏,她醒来之后,歪在杨敏的身上,一脸的伤心难过,末了拭去脸上的泪珠儿,一脸为了大局着想的表情地道:“旁的便不说了罢,这偷孤本的姑娘毕竟同我一个书院,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她将来还要做人吗?反正孤本也找回来了,本郡主也不是那容不得人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大家可万万不要传了出去,仔细坏人名声,好了,自散去吧。” 怀景彦闻言,正是气得脸色铁青,那段嫣儿这般“大度”,他若是再争辩几句,倒是显得他没风度了,这下可好,莫名被栽了一脸的脏不说,连他与韵澜之间的关系,险险也要被人怀疑,若是传回府去了,还不定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二人出了书斋,他少不得低头询问谷韵澜:“你的书里怎么会夹了郡主要的孤本?” “我,我哪里知道呢?我先前选那《食珍录》的时候,根本就没注意里面还夹了那样小的东西,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嘉和郡主也在这书斋里,我若是知道她在,哪里还敢进来呢……”谷韵澜说的好不委屈,那泪珠儿止不住地成串往下掉。 怀景彦见不得谷韵澜委屈,心肠自然软了下来,他一边哄着谷韵澜,一边思忖着,今天这事儿实在蹊跷,刘偲像是知道孤本在书里头似的,直接就翻了开来。且那嘉和郡主相较于之前逼着韵澜下跪的阴毒,这当口晕的蹊跷不说,事后竟然轻拿轻放? 这也太容易打发了,仿佛像是故意的一般…… 思及此,怀景彦的脸色便沉了起来,这般直接粗暴的泼脏水,真是连掩饰都欠奉! 既然郡主都发了话,大家也不好再杵在这儿,自是识趣的纷纷走开了,只是私下再说些什么,也就未可知了。 这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怀家与郡主他们惹不起,可那不明身份的姑娘,还是可以好好儿打听一下的不是?不出一天的功夫,便有好事者挖掘出了谷韵澜的来历:原来这小姑娘正是住在城南胡同里头的谷家之女,而这姓谷的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竟只是一户算不上有名的富商罢了,却说那谷老爷也是个臭名昭著的,宠妾灭妻养了数房姨娘、外室不说,还有表妹与表姐夫勾搭成奸的丑事。 这商户女本就没个好出生,如今有了手脚不干净的名声,就更加上不得台面了。 其后,怀景彦与谷韵澜两个,自上了回府的马车之后,一路无言。 临到谷府的胡同前,怀景彦才一把搂过谷韵澜,狠狠地亲了一通之后,方才放开她,而后气喘吁吁地道:“今天的事情,你就忘记了吧,若是有那些个嘴碎的传出什么难听的,你只管告诉我,我自不会放过的,你且放心罢。初一、初十、初十五之约,韵澜可切莫忘记。” 谷韵澜今日受了惊吓,心中郁郁,可她也是个明白人,如今若是不紧紧地抓着眼前的人,她以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自是忙不迭的应允了。 —————————————————————————————— 一个时辰前 刘偲看那书架后腻歪在一处的二人,看出了趣味,回头寻了嘉和郡主,翘起嘴角道:“好赖你也是我堂嫂的妹妹,你既有看不顺眼的人,我这做哥哥的少不得要帮上一帮,替你出口气。” 段嫣儿一听,眼神蓦地发出光芒来,这刘偲,惯是个会出馊点子的,她自然相信他:“偲哥哥,你可有什么妙计?” “你先别管,等会子瞧着便是。”刘偲想了一想,嗤笑一声又道:“她上次不是洒你一身墨汁吗?我今日也泼她一身脏水,如何?” 于是乎,顺理成章地演了先前那出好戏。 说回如今,待众人散去之后,这段嫣儿哪里还有哭过的样子?竟是一脸的欢天喜地,末了还十分大方的叫上杨敏、燕琳秋、泉瞳玥、刘偲等几人,要上永乐城最贵的酒楼吃菜。泉瞳玥眼见自己表哥气成那样,为了避嫌,她本不欲去,可又架不住燕琳秋和杨敏一直拽着她的衣袖,无法,只好一道去了。 却说这泉瞳玥先前见刘偲去翻《食珍记》之时,就知道他要作妖,然而,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没有出声阻止,也许……这几个月以来,她见那两人越来越亲密,内心也是压抑了许久,才会这般吧,她觉得自己的心思实在是龃龉,竟然渴盼着那两人的好事被人发现…… 泉瞳玥此时内心正是天人交战,一方面,她明明知道那两人被人栽赃,自己却没有阻止,心中愧疚不已。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刘偲做的深得她心,心中连日来的郁结也因着今天之事稍稍得到纾解。 她这样的矛盾心思自也不愿意让人知道,也许,她应该趁着放年假的空档,去附近的寺院走一走,求一本经书回来抄上几遍,看看这心能否平静下来。 却说这段嫣儿原本就因着墨汁的事情对那谷韵澜膈应,可其后再要找她麻烦,也非容易。莫说他人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北堂书钞》竟然是那样的物件儿!一卷缣帛叠的十分小巧,刘偲趁人不察就塞进了谷韵澜的书本子里,泼她一脸脏水不说,末了还显得她段嫣儿十分大度,正是大快人心。 实际上,以怀景彦的才智又哪里猜不到是他们作怪?可他自己同那谷韵澜不清不楚的,倒是不好再强出头了。刘偲利用二人的关系,连遮掩都懒怠,十分直接地泼了一盆脏水不说,末了还叫他们有苦难言。 段嫣儿思及此,拉着刘偲的衣袖笑嘻嘻地道:“照我看呀,偲哥哥这暗中使诡、阴险计毒的把戏,比起我那皇帝姐夫也不逞多让的。不愧是……”兄弟。 她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刘偲那凌厉的眼风扫到,段嫣儿这才恍悟自个儿失言,赶忙闭了嘴,自不敢再提。 “不愧是什么?”那杨敏也是个心大的,听见段嫣儿这话说了半截,张口便问。 “不愧的,自然是松竹书院里的跋扈魔王,阿偲这般拙劣且不要脸皮的栽赃嫁祸,连我这做夫子的都看不下去了,回头必须得罚抄他《弟子规》一千遍,今日在场的诸位可要给在下做个见证。” 出声之人,正是先前站在二楼,将事儿看的一清二楚的覃舟。 第40章 横扫一条街 刘偲斜睨着覃舟,心里犯起了嘀咕,怎地哪里都有他? “你跑去书斋做什么?”刘偲的口气有些不友善。 “哦,舒老二出了新的话本子,还有些意思,名字就叫……”覃舟一提起舒老二,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简直是迫不及待就要与人分享,原本就要将名字脱口而出了,可见周围好几个小姑娘正盯着他呢,这少不得要避忌一下,他走到刘偲跟前,将怀中的书掏了出来,仅仅只是昙花一现,旋即又塞回怀中。 这群小姑娘就算是眼睛再利,那样快的动作她们也瞧不清什么,而这刘偲的眼神可就不一样了,仅仅是一瞬,他就捕捉到了那话本子的封皮:《小寡妇与大伯不得不说的那点事儿》。 刘偲面色一沉,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泉瞳玥的面前,这样辣眼睛的话本子,他可不想让玥儿看见,虽然他明明知道玥儿肯定没瞧清楚…… “我下回要跟书斋的人说一声,绝对不能放你这样的登徒子进去。”刘偲咬牙切齿地道。 “哦,我这样正经买书的不让进,你这种进去白拿书,还泼小姑娘一身脏水的无耻之徒就该进去?” 覃舟与刘偲两个,哪里有什么夫子与学生的样子?每回见面不讽刺个几句、互捅个几刀,那简直是睡觉睡不安稳,吃饭也吃不香,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 旁边几个小姑娘见他们你来我往的斗嘴,纷纷掩嘴笑了起来,就连心思纷杂的泉瞳玥都不免弯了弯唇角。刘偲一直拿余光细细地观察着她,此时见她笑了,这才不自觉地也跟着翘起了一丝笑容。 别看刘偲是个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但凡是碰到跟泉瞳玥的事情,那可是心细的如头发丝儿一般,他见她自书斋出来之后,表情一直恹恹,心知她还在牵挂着那怀景彦与谷韵澜的事儿,这少不得就一直留意着。 说话间,两男四女也就走到紫东楼前了。 说到这紫东楼,那可是永乐城最最有名的酒楼,这紫东阁九州大地遍地开花不说,甚至连海外都有分号。 且说这紫东楼不光有万两银子一顿的“吃钱”菜,也有平头百姓吃的起的佳肴,且不论价格高低,味道确实做得一等一的好,故而深得众多饕餮客们的青睐。 然而,既然这样多的人都爱上这紫东楼来吃饭,可座位却是有限的,尤其是饭点,哪里架得住那般多的人同时来吃饭呢?这会子还没到正午,门口早就已经排起了两排长长的长龙,都是等着进去吃饭的人。 饶是嘉和郡主这样身份尊贵的人,见门口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也不由得犯起难来了。 有这样一句老话:“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在吃饭这件事儿上,就连皇帝恐怕都不能插队,何况是其他人?既然紫东楼是这样火爆的地方,人家一心就想吃上一顿美食,纵使你是皇亲国戚,或是家财万贯,那也不能赶人走不是?且来十里御街吃东西的,身份都不低。谁会为了几个银子让出自己的座位? 刘偲和覃舟两个倒觉得没什么,可四个小姑娘站在寒风之中哪里顶得住?尤其是泉瞳玥,身子本就嫩弱,胃口也不好,且因着心中有事,她原本就不太想吃饭的,如今见门口排着这样多的人,自然就心生退意了。只不过碍于大家都在,她自不好意思先开口提回家。 不过这厢覃舟倒是一派的悠闲自在,他嘴唇微勾,也不开口,只是拿眼睛瞟着刘偲,又瞟了瞟站在寒风里头冻得瑟瑟发抖的泉瞳玥。 别人可能不知道,覃舟却是知道的,却说这紫东阁,也是他老刘家的酒楼,如今少主就站在旁边,哪里可能吃不上饭? 刘偲自然领会,他长腿一伸,也不管排队的人如何叫骂,几下就蹿到酒楼里头,那店小二原本忙的脚不沾地,突然见到一个不守规矩的家伙,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正要开口赶人,那刘偲却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却说能在这样有名的酒楼做伙计的,哪里能不灵活?那店小二在见其真容之后,真真儿是要给这位大少爷跪下了,这天寒地冻的当口,竟然跑来御街吃饭,可这会子正是忙的时候,哪里有座位与他?可没有座位事小,若是得罪了这魔星,恐怕这店子都要给他拆着玩儿了。 这店小二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心知自己做不得主,赶忙通知了掌柜的起身来迎。 不多时,几个人便坐进了二楼的雅间。不得不提,除了覃舟之外,其他人却是神色各异,段嫣儿和泉瞳玥还好些,那杨敏和燕琳秋则是脱离了氏族贵女的矜持形象,难掩激动地盯着刘偲,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紫东楼不排上个把时辰的队哪里能吃上饭?可那刘偲也不知施了什么把戏,竟然变出了位置,而且还是上等雅间!这如何不叫她们兴奋?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桌上就摆满了各色菜肴,且道道精致,盘盘可口,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就连泉瞳玥这样胃口弱的,也忍不住多动了几次箸。 因着“镜南怀家”圣眷正隆,加上这百年世族经营得当,如今的家底也是十分丰厚的。由于这样的背景,怀景彦一跃成为了永乐都城贵妇、闺秀们的心中第一夫婿(女婿)人选,他家世显赫不说,学识、品貌皆是上层,生的也是难得的清隽尔雅,且又是那松竹书院的优秀弟子,将来下了秋闱,只怕至少也是个进士,正可谓前途不可限量。因此像燕琳秋、杨敏这般高门大户出来的小姑娘,自然曾经在心中肖想过他。 可今日在书斋发生那些事儿,却让燕琳秋、杨敏这样原本迷恋怀景彦的小姑娘,彻底地变了节,继而改投了刘偲大少爷的麾下。可惜的是,她们的心里却是十分拎得清的,饶是这刘偲家底再优渥,那也是个商贾出身,这少女的心思,暗地里幻想一番倒也便罢了,若是真有那个苗头,门不当户不对的,家中绝对不会同意。 经过了今日,那谷韵澜算是彻底的出了名,虽然段嫣儿再三“强调”不许再提此事,可当时书斋里的人那样多,众口悠悠,纵使明面儿上不说什么,这私底下少不得还是要说道一番的,饶是真的传出去了,想必郡主也不会真的深究,在这永乐城里,坊间的流言蜚语难道还少了? 不过毕竟才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心思未定,这些事情她们在吃饭的时候也就小聊了一会儿,很快就丢开了。 小姑娘们的友情说来就来,曾经在书院里头,也不见这四人之间有什么交流,然而经过了书斋之后,四个小姑娘彼此之间,倒是生出了怜怜相惜之心,将将才一同吃个饭,竟然就熟稔了起来。席间,小姑娘们热络地聊着天,并且还相约,到正月十五上元节那日,要一起出来逛花灯会。 想当然耳,这番话并也没有逃过刘偲的耳朵,此时,他的心中又有另一番思忖。 酒饱饭足之后,一行人又同行逛了一些铺子,却说那燕琳秋、杨敏、段嫣儿三人简直是一见如故,这一颗颗炙热真诚的采购之心,哪里还顾得上外面寒风凛冽?简直是看上什么便买什么,最最有名的闻香斋,新鲜出炉的桂花糖蒸酥酪与玫瑰百果蜜糕,花岚堂的胭脂、玉容散、粉黛、妆粉,荷香坊的各色香料,锦华堂的绫罗绸缎,七七八八地买了好大几包,差了小厮满满当当地装了半个马车。 舟见这帮小姑娘这般“精力旺盛”,随便寻了个由头便脚底抹油了,而刘偲却不知是个什么心思,默不作声地陪着泉瞳玥跟在她们几个身后。说来也怪,但凡这三个小姑娘买的东西,刘偲也不动声色地跟着买了一份。 倒是苦了泉瞳玥瑟缩地跟在后面,小小的人儿隐在兔毛斗篷里,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 这般在十里御街上好一番折腾之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几个小姑娘见天色不早了,便纷纷乘上自家的马车,临了还不忘记掀起车帘子提醒彼此,切莫忘了上元节之约云云。 依依不舍地道了别之后,泉瞳玥躺在毛毡上,小小儿缩成了一团,她身子骨弱,本就畏冷,今日冒着寒风陪着三位小姑娘在御街上逛了一下午,其实早就受不住了,只是咬牙暗自强撑着没有倒下去罢了,这会子软在毯子上,兀自瑟瑟发抖着。 那莲儿见小姐嘴唇泛白,面色发青,担心她受寒,又将她的兔毛斗篷裹了裹,唉,姑娘这柳絮身子…… 马车正走着,蓦地车帘子被人掀起,伴随冷风飘进来的,还有一道天青色的颀长身影。 莲儿唬了一跳,赶忙挡在泉瞳玥的跟前,正要大叫,却被来人隔空一指,莲儿努力地张了张嘴,声音发不出来了,身子也是动弹不得。 此人摘了御寒风帽,莲儿定睛一看,来人光滑白皙的脸庞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刚毅冷俊;一副墨画般隐隐带有英气的剑眉,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幽暗深邃的眸子,正紧紧地凝着她身后的小人儿。此人不是刘偲,又是哪个?莲儿见是他,这才松了口气。 “她怎么了?”刘偲一脸担忧地问道。 第41章 马车诉衷情 刘偲见莲儿半天不回他话,且忿忿地瞪着自己,这才想起,先前进来的时候,他随手点了莲儿的穴道。 刘偲十分尴尬地以手掩着薄唇轻轻咳了一声,随后伸手一拂,那莲儿动弹不得,只双眼一番倒在了一旁。 嗯,反正都出手点了她穴道,左右这人也得罪了,干脆直接撂倒完事。 泉瞳玥听到声响,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强撑着坐起身来,却发现莲儿倒在一边,当即骇了一跳,兀自哆嗦着身子去扶莲儿,岂知半途中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你对莲儿做了什么?”泉瞳玥一边推拒着刘偲,一边颦起眉头问道。这几个月刘偲除了悄无声息地送花给她,再无其他举动,还以为这人改邪归正了,哪知将将才给他正了名,这会儿他又开始涎皮赖脸地对她动手动脚,泉瞳玥觉得自己大概是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就对这魔星掉以轻心了。 她这点子力道,就跟刚出生的小猫崽儿一般在他胸膛揉捻,刘偲其实是十分受用的,但又怕她伤到自己,于是乎,略感遗憾地大掌一捞,将她的柔荑握在手心里,缓缓摩挲着,那光滑细腻的触感,令刘偲的心摇摇如悬旌,久久不能自已。只是那小手儿……恁的是冰凉。 “放心,没动莲儿,就是让她睡一会,先不管那个,你的身子怎地这样凉?”刘偲搂紧了泉瞳玥,拿自个儿的额头去碰了碰她的额头。 话说这泉瞳玥缩在毛毡上好半天,身子都暖和不过来,如今被刘偲扣在怀里,立时只觉周身被一股热气笼罩着,倒是缓过劲儿来了,这也就有力气跟他杠了:“刘公子请自重,你再这般无理,瞳玥要当街叫人了,这世间上未必所有的事儿都能如你的意。” 泉瞳玥双腮酡红,又羞又恼地瞪着刘偲,这登徒子,每回都对自己动手动脚,他难道就不怕自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吗? 反正她的名节早就被他毁去了,若是传了出去,最差也就是阪依佛门,常伴青灯罢了,还能如何呢? 刘偲见她红着小脸儿,一双灵动大眼煜煜生辉地的瞪着自己,一时间只觉得这张出尘清丽的脸,是世上最好看的仙姿佚貌,这清越婉转的声音,是世上最动听的仙音妙曲。 他哪里还顾得上她说的什么呢,只恨不得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永远沉醉不复醒。 却说这刘偲因着得了两位兄长的指点,近几个月变得十分规矩,也不再时不时地跑来做些泉瞳玥不喜之事了。 不过这平日里见不到倒也罢了,如今见到了她,方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思之如狂…… 今日明明就相处了这样长的时间,虽然她一直在自个儿的身侧,可碍于旁人在场,自是不能将她拥入怀里,这让忍了一天的刘偲,如何还能忍得住? “你不要总是这样抵触我,今日开始便是休学假了,马上要有好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你了,今天就让我好好儿看看你吧。”刘偲揽着泉瞳玥,一脸的眷恋。 不知是不是泉瞳玥的错觉,她总觉得刘偲说的这一番话里,竟然隐隐带着一丝儿祈求的意味…… “而且……我总不能闯到怀府去,万一教人看去了,你的名声可怎么办?这花……恐怕也是送不成的。”刘偲将下巴抵在泉瞳玥的头顶,喃喃地道。 想来刘偲这魔星虽然对她总是强取豪夺,实际上倒也没有坏事做尽,且好多事儿还是帮着她的,泉瞳玥并不是个没有心的人,很多事情,如今再细细回想起来,自己未尝也没有错。 罢了,就任他搂一会吧,约莫再转三条街就要到怀府了,到时候自然能摆脱这魔星,现在跟他拧着来,自己也讨不到便宜。 泉瞳玥的性子就是这般和软,十分的会审时度势,她眼见自己抗争不过,自也就平静了下来。 身为孤女的她,在怀家寄养了这样多年,她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便只有控制好自己的脾气,才能和平的解决事情。 况且她不擅长,也不懂得如何同人置气,她一心只想着,如今这魔星对她正在兴头上,也许等他的热度过了,便也就将她丢开了。 可惜,她这样会控制自己,却不知自己给予了刘偲一个错误的讯号,在他眼里解读成了:玥儿这般柔顺地靠在他怀里,看来自己这几个月的辛苦与忍耐都是值得的,玥儿总算是软化了。 此时此刻,刘偲真真儿是恨不得将她小心翼翼地揣入怀里,视若珍宝地呵护一辈子,再也不叫人看了去。 泉瞳玥根本就不明白,有些人,并不会因为你让步了就放过你,他只会变本加厉……当然,这都是后话,此处便不逐一繁述了。 却说那刘偲牢牢地搂了她好一会儿,马车终于是拐进了怀府的胡同。泉瞳玥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要到家了。 刘偲依依不舍地出声道:“玥儿,我要走了,今日一别,恐怕好长一段日子都要见不着你了,我先前在御街上也替你买了些东西,如今都放在另外一辆马车里头,正跟着这一辆的后头呢,待会儿你差两个粗使婆子将那些个物价儿都抬回院子去吧。我这就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泉瞳玥一听,脑海里不断地劝说自己:他就要走了,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再惹他。可惜,她实在是太盼着他走了,还是没忍得住,竟将心中所想的话脱口而出:“你还是别来看我了罢……” 那刘偲一听,倒是低低笑了起来,这小猫儿看似乖顺,实则还是有几分脾气的。思及将近一个月都要看不到她……他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痛了,再垂头看了看泉瞳玥那娇小的身子,她怎么还是这样小呢? 刘偲每日每夜都是这样在心里思念着她,并克制着自己,耐住性子不去看她,这日复一日的忍耐,再忍耐……只会让他觉得时间实在是太难熬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刘偲将泉瞳玥身上的斗篷裹了裹,端详了她好半响,终究还是克制不住,俯身在她的樱唇上啄了啄,而后迅速地起身掀起帘子跃了出去。 在那灌入的冷风里,依稀能够听到那朗朗如玉的声音:“玥儿,照顾好自己。” 泉瞳玥有些怔怔地望着那帘子,久久都不曾开口说话,直到莲儿醒过来出声唤她,方才面色酡红地回过神来,适才她又被那魔星轻薄了去,可最最令她不解的是,她今日竟不太排斥这样的亲昵举动…… 这日,泉瞳玥陪着姑母用过早膳后,同莲儿两个正往自己的跨院走去,行至半路,却见怀景彦半倚在栏杆处看着她。 泉瞳玥心头一跳,正要避过,那怀景彦却走上前来,笑道:“玥儿表妹,回家也有几日了,怎地天天不见你同我说话?我们何时这般生分了?” 泉瞳玥抬头望去,见怀景彦嘴角向上翘着两分,可那笑意,却似乎并不及眼底,泉瞳玥觉得自己虽与怀景彦相处了十二年,却看不真切这个表哥。 “表哥怎地这样说?玥儿倒是想同你说话的,可你自回家来,总是早早儿便出了门,每日不是同谦良哥论书鉴诗,就是与一众同窗好友去附近的山水名胜之处登高游赏。表哥素来知道我是个惧冷的,每每到了这个时节,除了给姑母问安,轻易不肯踏出房门,又怎能和表哥玩到一处去?” 泉瞳玥这番话的意思已经解释的十分清楚明了:除了姑母那里,我连房门都不曾出过,你的那些事儿,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怀景彦听罢,这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实际上,他还吩咐了自己院子里的冬梅、霜雪多多留意这边的动静儿。 其实怀景彦自己倒是无所谓有些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只是他将来势必要娶韵澜的,在她没有过门之前,他并不想她因着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而坏了名声,到时嫁进来,怕她难做。 怀景彦听罢泉瞳玥这番话,方才放下心来,继而点了点泉瞳玥的额头,开口笑道:“你呀,就是个柳絮身子,我今日出去,看看街上有什么好吃好耍的没,给你带点儿回来,省的你在房里闷坏了。” 泉瞳玥故意颦了颦秀眉,佯出一副娇憨之态道:“这好吃好耍的,只怕不该是给我的吧,留给未来嫂嫂的玩意儿,我可是不敢沾的。” 怀景彦一听,眉头便舒展开来,他觉得自己的表妹越来越会做人了,将来谷韵澜嫁进来,起码与小姑子的关系不会太差。 二人正是说话间,突见二房姑娘怀婷玉抹着眼泪从小径上奔来,身后还跟着一众仆妇,泉瞳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怀婷玉却是一阵风儿似得越过他二人,翻过栏杆,直直地栽进了覆着薄冰的池子里。 第42章 池水彻骨寒 却说到怀婷玉一头栽进了覆着薄冰的池子里,有那在附近走动的仆从见状,马上就拉开嗓门大喊了起来:“不好了!姑娘落水了!” 泉瞳玥见到这样惊人的一幕,惨白着脸儿赶忙几步小跑奔至池边,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栏杆,一时间已是心神慌乱,随后转头对怀景彦道:“表哥快下去救人吧,这样冷的天,婷玉姐姐可怎么受得住?” 那怀景彦见此变故,也是唬了好大一跳,他这堂妹怎么好端端的跑去跳池塘?不过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哪里敢耽搁,自是火速褪下棉袍,一把抛给泉瞳玥,随即就着长衫便毫不迟疑地跟着跳下了池塘。 泉瞳玥站在岸边,急的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彼时,那十几个仆妇、丫鬟将将赶到,见此一幕,纷纷被吓得乱了手脚,有那上了年纪的老妇,立时就开始哭天抢地起来,口里一个劲儿地嚷嚷着:“怎么会这样!姐儿啊!我的姐儿啊!你怎么这样傻啊……你这可叫老奴怎么办啊……” “姑娘要是有个好歹可怎生是好” “姑娘遭了这样大的打击……” “怎么办?少爷也跳下去了!景彦少爷和婷玉小姐可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一帮子人站在池边七嘴八舌地说着,有那哭得太厉害的老嬷嬷,没喘过气儿来,竟然双眼翻白昏了过去,于是乎,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脸颊的拍脸颊,又是一番手慌脚乱。 泉瞳玥被这些个人吵的脑仁突突的疼,这样人命关天的危急时刻,一帮子仆妇除了傻愣着的,就是吵吵嚷嚷的,期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帮忙!还有那哭天抢地,帮不上忙反来添乱的。 泉瞳玥清了清嗓子,面露三分怒意地厉声喝道:“够了!你们光在这里嚷嚷有什么用?” 原本乱成一锅粥的众人闻言,竟然奇异地安静了下来,目光纷纷投向了泉瞳玥。却说这表姑娘,平日里说话大多是和和气气的,见谁都是带着三分笑意,却从来没见她说话如此严厉过。再观其神色,明明还是那张绝世出尘的脸,此时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令在场的一众丫鬟与仆妇们,不自觉的生出了敬畏感来。 泉瞳玥神色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又道: “凤钗姐姐,还请你去通知下二婶婶,着人请大夫来,玉兰姐姐、玉香姐姐,请你们两个去拿两床毛毡来,如今少爷和小姐都泡在冰水里头,等会上来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她说罢这些话,又偏头对自己身边的丫头道:“莲儿你帮着婷玉姐姐房里的春蕊,赶紧通知火房准备些热水,房里生上火龙,还要准备干净的冬裳,李嬷嬷,还请你速去吩咐厨房准备驱寒的姜汤!这样紧要的关头,可耽搁不起。” 却说在这百年氏族里头做事的,那都是人精儿,如今见大房、二房的少爷小姐都落了水,又被表姑娘提醒了一番,自是纷纷动了起来,准备热汤的准备热汤,跑厨房的跑厨房,请大夫的赶忙去通知管事儿的拿名帖,而拿被褥毛毡的自然抱了好几床就往这池边赶。 泉瞳玥见大家都恢复了平日的利索,这才捏紧了帕子,忧心忡忡地看向池塘。 不多时,怀景彦拖着怀婷玉上了岸,两个仆妇赶忙上前拿毛毡分别裹住了他们两个。 这时怀景彦脸色铁青地拉着怀婷玉的胳膊,声色俱厉地喝道:“怀婷玉!你发什么疯魔拿自己的身子撒气?这样的大冷天,落水是好耍的吗?若不是我和玥表妹碰巧站在这里,你以为你还能活命?” 那怀婷玉平日里也是个嘴利的,可今日不知为何,竟然也不辩驳怀景彦的话,许是受了惊吓,只径自耸搭着脑袋,面无血色地瑟瑟发抖着,那眼眶里头的泪珠子簌簌地往下落。一副无声落泪的模样,端的是伤心伤肝。 却说这怀景彦平日也是个温和性子,如今再瞧那青红交错的脸庞,已是怒极:“玉姐儿你都是要嫁作他人妇的人了,今日竟然做出这种不忠不孝,且没脑子的事情,你让二婶子和二叔可怎么见人?” 怀婷玉闻言,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隔了好半响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景彦哥哥,我这心里难受啊,真的难受!那李家公子做出这样伤我心的事情,我这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怀景彦听到李公子三个字时,脸色顿时一变。 那泉瞳玥见这怀氏兄妹两个说着话,也不做声,只一脸担忧地看着。 毕竟两个人才落了水,这天寒地冻的,站在寒风里头训斥也不是个事儿,其后一帮仆妇丫鬟簇拥着各自的少爷、小姐,各回院子去料理自不便再提。 大清早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坏了心情,出了这样的丑事,怀婷玉原本是要被罚跪祠堂的,可念在她将将落水,身子骨也入了寒,最后被罚拘在自己的院子里,直至第三日,方才被允许见人。 这日刚刚才解了禁,泉瞳玥便陪着自个儿的姑母提了些补品来看望她了。 泉瞳玥携着泉氏,才跨过门槛,便听见里间隐约传来哭声,打起帘子一看,原来是那文氏坐在床边,拉着坐在床上的怀婷玉在哭泣。 却说自泉氏拿了中馈权之后,这文氏平日里处处和她对着干,事事都要同她争,这样争强好胜要面子的一个人,如今哭的这般利害,倒是有些可怜了。 知悉详情的泉氏长叹了一口气,朝文氏说道:“二弟妹,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先前曾有提过,这二房的长女怀婷玉同那李大人家的长公子交换了庚帖。两家看过日子后,正在积极地筹备婚事了。 前些时候,这文氏拉着自个儿的女儿,到处炫耀自己未来的姑爷,家世好、模样好不说,本人也争气,年纪轻轻便考取了功名,过两年只怕还要外放做官,真可谓前途不可限量,之类云云。 哪知四天前又传来个消息,原来这李家公子竟然和陈大人家的庶女私下有了首尾,这两人私相授受不说,那陈家的庶女竟然还怀上了李郎的孩子。 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李家少不得只能抬了这陈家姑娘做姨娘,毕竟这长子的骨血可不能流落在外。可坏就坏在李家与怀家才互换了庚帖,婚事已经在议程上了,这板上钉钉的事儿,哪知夫家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先抬了一名姨娘进门。 李家公子做出这样的事儿,岂不是打了未过门的新妇的脸?他究竟置怀婷玉于何地? 怀婷玉也是个被文氏养在蜜罐子的人儿,哪里碰见过这样的事情?她一时羞愤不堪,故而才有了三天前那落水的一幕。 泉氏见屋子里文、怀两母女都在抹泪珠子,这心里就软了,她叹了一口气道:“二弟妹,你们如今是个什么打算呢?如果实在看不上那李家公子的做派,退婚便退婚了吧,咱们玉姐儿模样又不差,肯定能找个更好的。” 文氏一听,那声音便尖厉了起来:“退婚?怎么能退婚呢!那李家公子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若是退了这门亲事,哪里再找个这样优秀的?再说了,这永乐城里但凡是有些头脸的人,眼光不知道多高,怎么会娶一个退过婚的女子?大太太说的这般轻巧,只可怜我的玉姐儿啊……” “那依着二弟妹的意思是……不退婚?”泉氏有些头疼,这文氏为了面子,竟然连女儿的幸福都顾不上了。不过,这毕竟是二房的事情,她干涉的太多,少不得要被这文氏怨怪。 “大婶娘,那李家公子与陈家姑娘做了这般没羞没臊的事情,叫我往后可怎么办啊……”怀婷玉投池塘没死成之后,一时间也是没了主意,只觉得原本满心期待的美好婚姻,统统成了笑话。 那一日怀婷玉曾躲在帘子后面相看过李家公子,其后见到那俊俏的模样,一颗芳心早就暗许了。这越是倾慕,越是在意。如今出了这样丢人的丑事,越是令她难以接受…… 其实怀婷玉当日投池塘,最大的原因也是她心里在乎李公子,彼时她只觉得被自己心爱的人所背叛,颜面倒是其次了。 泉氏观这两母女的神色,都是不愿意退婚的,却又都咽不下这口气,一时间也觉得犯难了,她无奈地喟叹了一声,看来,少不得还是得为她们出出主意的。 “玉姐儿,你告诉婶娘,你是不是还想嫁那李家公子?”泉氏拉着怀婷玉的手,神色认真地询问道。 “婶娘……这都互换了庚帖了,不嫁又能如何呢?”怀婷玉支支吾吾地说道。说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你既然不愿意退婚,我们也不勉强你。玉姐儿这桩婚事你可要想好了,这嫁过去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但你也记住了,你就是嫁出去了,你的背后也是怀家,我们永远是你的后援。”泉氏见她这般作态,心下明了,这是不愿意退婚了。 “二弟妹,如今李家大郎做出这样的事情,显然是没有把我们怀府放在眼里,这事情可不是玉姐儿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怀氏一门的事情,可不能这样便宜就饶过了他们,那李家若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这事不能轻易善了。”泉氏拉着满脸泪痕的文氏这般说道。 这般又过了两日,那李家竟然亲自登门拜访怀府致歉,虽然这陈姑娘最后还是被李家抬了姨娘,可是李家却为了顾及怀婷玉的颜面,赐了陈姨娘一碗打胎药。 这态度就十分明显了,李家为了求娶怀婷玉,竟然连长孙都舍得打掉,并且隐隐暗示:以后那陈姑娘只不过也就是个姨娘罢了,等怀婷玉进了门,还不是任她磋磨的对象? 文氏与怀婷玉见李家竟然如此有诚意,自然也就将先前那些个不愉快都忘记的一干二净了,如今怀婷玉正高高兴兴的待在房里绣花样子,那文氏也是恢复了往日里的事事要掐尖。 泉氏看着这母女两个,一时间有些替她们悲哀,怀婷玉的心思这样浅薄,以后指不定在李家要受什么罪。 这儿少不得要说上一句,李家竟然肯为一个给事中的女儿做到这样的地步……其背后是否有怀家大房从中斡旋,便不得而知了。 第43章 大年除夕夜 因着有整个怀家为怀婷玉保驾护航,又因文氏与怀婷玉母女两个,担心那新进门的陈姨娘在李家站稳脚跟,两家几番商量之后,这对新人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新年的五月里。 却说前几天那件落水事件之后,仆妇们看泉瞳玥的眼神似乎又不太一样了。 有那记性好的下人,甚至就想起了两年前的事儿来:当时,大太太泉氏夜里敞了风,得了严重的风寒,这表姑娘守在大太太的床前,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悉心照料了好些日子。 不仅如此,彼时因着大太太的身子不爽利,大房庶务没人管理,泉瞳玥一个年仅九岁的小姑娘,不光要照顾姑母,甚至还一肩挑起了大房所有琐碎事儿,她处理事情十分果决,碰到难事累事,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以简化繁、轻巧解决。在泉氏病痛期间,泉瞳玥将大房的事务打理的妥帖有序,分毫不乱。 后来,泉氏的病在泉瞳玥悉心的照料下,很快便好了起来,可这泉瞳玥毕竟是个风都吹得倒的柳絮身子,其后泉氏的病是大好了,倒是泉瞳玥自个儿因着操劳过度而累病了,于是乎,泉氏又反过头来照顾她。 一时间府中盛传,这姑侄女两个的感情,真真儿是比那真正的母女也不逞多让。 事后也有不少人称道:表姑娘那般玲珑巧妙的手段,哪里像个小姑娘?饶是许多经历过大风浪的老人,恐怕也未必有她这样的心智。 怀府来的新人也许不知这段往事,可经过婷玉小姐落水一事,也算亲眼见识到了这位看似娇娇怯怯的表姑娘,实则却有一身的能耐。 不消多说,不管是新人还是老人,对这位表姑娘,都是心服口服的。 其后这表姑娘能干的事儿,多多少少也传到了主子们的耳朵里,这文氏就不太高兴了,早先说过,这文氏最是事事掐尖、处处攀比的一个人。虽然她也感激大房的人救了玉姐儿,但是她因着自己被大房压的抬不起头来,早是积怨已久,且她原本就不喜这表姑娘泉瞳玥,明明就是一个前来投靠的孤女,却抢了她那个正经怀家姑娘的风头。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人的出生是无法改变的,不论她泉瞳玥再怎么出色,终究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再怎样能耐都越不过一个真正的氏族小姐。光是这一点,泉瞳玥就永远都比不上她的玉姐儿。 城南谷府 先前提过,那韩姨娘有了身孕,又是这样几个月过去,她果然生了个儿子给谷老爷。出了这样的好事,谷老爷自然欣喜异常,这幼子将将降世的时候,就取了个名儿,名唤谷新贵。 其后谷老爷隔三差五便要往那韩姨娘的跨院去,那韩姨娘本就生的年轻漂亮,又正是奶孩子的时候,胸前那对桃儿比以前狠涨了一圈,谷老爷看着眼热,自然是爱重非常,近来频繁留宿在韩姨娘的屋子里头,正房这边几乎是不来的。 这些糟心事儿气的元氏浑身打抖,嘴上起燎泡,却又拿母凭子贵的韩姨娘没有办法,元氏每日歪在屋子里头,几乎要叫骂上一个时辰方才稍稍解气。 然而韩姨娘添堵的可不止这点子事儿,却说这刚出生的贵哥儿,竟然患有心疾,那是从娘胎里头带出来的心衰。 然而这韩姨娘也惯是个会赖的,竟淌着泪儿对谷老爷说:大太太克扣月例,可怜贵哥儿在娘肚子里就吃不好、穿不暖的,如今更是月份不足便出了世,哪有不孱弱的道理呢?不像大太太的孝哥儿,那是锦衣玉食,汤水不断,自然康健又高壮。 这谷老爷见心爱的人儿哭的我见犹怜、梨花带雨,少不得要安抚一番。 其后,谷老爷为了这先天不足的孱弱小儿,那是把银子当成了水在花,但凡是元氏屋子里有的,这韩姨娘房里一样都不少。偌大家私,几乎是搬了四分之一给韩姨娘与幼子花用。偏这韩姨娘又对自个儿生的儿子珍爱若宝、异常上心,简直比命还着紧,大部分的银钱都给他医病用了。 既然要养着贵哥儿的病,药材补品自是少不了的,什么人参、鹿茸、海参、蜂乳、蛤士蟆、阿胶、银耳、燕窝,统统买了个遍,韩姨娘早一碗晚一碗地接连喝下去,说是这样的奶水才够营养,能为贵哥儿补心健体。 眼瞧着库房里头的银子越来越少,那韩姨娘的脸色却渐渐地红润起来,模样儿也是愈加的明艳动人,看得那谷老爷哪里舍得丢开手?频频说这一份补品,不光补了贵哥儿的身子,连韩姨娘也跟着沾了光,实在是花的值得,于是乎,谷老爷与韩姨娘这一对,更是蜜里调油了。 如今府里花销大了,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其他人的用度少不得就要缩减些,这本来就存在感薄弱的另外两个姨娘,就更是有苦没处说了,盼不来老爷的垂怜也就罢了,那大太太的怒火还总是发泄在她两个的身上。 家中如是光景,谷韵澜这做女儿的,少不得也是听元氏的抱怨听了一耳朵。她有些烦闷地想着,与其休学年假,还不如留在书院里头来的自在。 谷韵澜不自主地就忆起怀景彦的好来,这世间还是有人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宠的,这般想着,她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丝甜蜜。 她幻想着,等过两年嫁出去了,就再也不用面对家中这些乌糟事儿了。至于嫁给谁,她心里还在踌躇…… 而年末,就在各种各样的杂事之中度过了。 将将办完年事,便也就到了除夕,说起这除夕,正是每年末的最后一天。 连续几天,怀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或扫洒庭舍或除旧布新,或贴对联、挂灯笼,或开宗祠,收拾供器、三牲奉祀,或备各色糕点糖饼、枣栗核桃,可口水果。每个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此处便不一一作繁述了。 除夕当晚,怀府各房一一落座,却说这怀府的年饭也是遵守旧制的,摆设锦筵桌席后,男东女西分席而坐,两张巨大圆桌拿雕龙五扇彩屏隔了,铺陈锦绣毯兽炭火盆,以供取暖,男宾坐东桌,女眷坐西桌。 先说这男桌主位坐的,自然是怀老太爷,旁边则是已经分家出去的怀二老太爷,而后依次是怀家大爷、怀家二爷与怀家庶三老爷,以及怀二老太爷家的四爷与五爷,而右手边则是嫡长孙怀景彦,二房的嫡次孙怀景廷,庶三房的怀景文与怀景武两兄弟,老四、老五的儿子怀景成与怀景名。 女眷这边,以怀大老太太为主,身旁坐着怀二老太太,下首依次是泉氏、文氏、庶三房的李氏,四、五房的张氏与陈氏。右手起第二、三个则是二房的怀婷玉与幼妹怀欣玉,再往后是三房的怀无双,四、五房的怀如意、怀翡翠与怀依蓉,最末位坐的则是表姑娘泉瞳玥。 仆从们传上道道美味珍馐,按照顺序依次摆放,其精致丰盛的程度,此处便不一一繁述了罢。 席间,男桌众人纷纷推杯换盏,或是聊些朝堂趣事,或是聊些时评经义。而女眷这边,则是静静吃菜、鸦雀无声,只是偶有玉镯或佩环微微响动罢了。 至于各房的姨娘们,则是不允许与正经女眷们同桌的,送了好些个菜,单独在屋中用饭自不提。 饭毕,各房女眷带着自家孩子来给两位老太太磕头,老太太笑眯眯地一一送出了红封,小辈们打开来看,里头无一例外的都是些金锁、金叶子或是玉佩小挂件儿。而给下人和姨娘们的红封,则是些银钱。 小辈们欢天喜地的拿了红封一哄而散,自去园子、亭子里头玩耍。 就连泉瞳玥这样的表亲,都拿到了好几个红封,她将这些个物件儿锁进了双层漆奁里头,也就罢了。 彼一时,怀府上下张灯结彩,烛火辉煌,泉瞳玥那样不爱凑热闹的一个人,却也半躺在院子的美人椅上,仰头欣赏着永乐城上空燃放的焰火,那壮观景色,真真儿是烟焰烛天,烂如霞布。 因着过年节的关系,泉瞳玥也不似以往穿的那般素净,而是择了一身喜庆的新裙装。 只见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梳成双环髻,压了两枚花钿,再用数颗大小一致的珍珠,细细贯连固定,并从旁侧系了两条樱粉色丝带长长地垂了下来。 她上穿月牙白底金丝牡丹纹交领锦襦,下着收腰水红色云锦莲步长裙,外着樱粉色绣梅花夹棉小袄,袖口、领口、下摆分别镶着雪白兔儿绒毛边。 她那巴掌大的小脸儿半掩在雪白的绒毛里,越发衬的她粉雕玉琢,娇嫩妍艳。泉瞳玥虽还未长开,可那张俏脸已经渐渐开始显出她光华惑人的一面了。 彼时,那袅袅婷婷的娇小身子软软地陷在美人椅里,安静地欣赏着天上的焰火。 不多时,一道高大颀长、清隽如松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第44章 相伴看焰火 虽说除夕要守岁,可十二岁大的小人儿怎么捱的住熬夜?身子纤弱的泉瞳玥,此时正缩在美人椅上,她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了,打算欣赏完天空中的焰火,就回房里歇息了。 彼时,却有一道清润如玉石般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晚上风大,你躺在这里,仔细敞了风,寒气入体,又要病上一场。” 话音刚落,一件带有体温的黑色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 泉瞳玥睁着一双盈盈水眸偏头望去,正好撞进了一双点漆似的深邃眸子里,那人就这样俯下身子,直直地看着她。 不消多说,来人正是半个月未曾露面的刘偲。此时,他身着一袭黑底玄色团龙暗纹阔袖锦缎长袍,腰身用一掌宽翠玉包金边腰带束紧,下着墨色束脚裤,脚踩墨黑镶宝蓝边的皮革靴,一头如缎长发束在珊瑚绿松石头冠之中。 虽说这一身黑玄色的装束看着十分严肃,甚至带着些许阴沉的戾气,可配上刘偲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却丝毫不显得违和,这种阴沉邪肆与清隽疏朗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竟然给人一种不落俗流的感觉。 泉瞳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刘偲,一时间,竟觉得自个儿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她在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她。此时的泉瞳玥那巴掌大的小脸掩在雪白的兔毛里,平日里一直着素色的她,难得的穿了一袭樱粉色绣梅花夹袄与水红色云锦莲步长裙,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精致娟秀、粉粉嫩嫩,令他有些目眩神摇、心魂皆失…… “怎么?见到我连话都不会说了?”两人互相凝视了好半响,刘偲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只怕就要忍不住亲上去了,这才开口调侃道。 “你怎么在这里?”泉瞳玥这才回过神来,此处可是怀府内宅,刘偲这魔星怎么也敢潜进来? 刘偲好似没听到一般,将她往旁边挪了挪,一屁股坐了下来,将手枕在脑后,也学着她抬眼看着天上的焰火,嘴角翘着一丝笑。 他刘偲从来都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区区一个怀府又怎么拦得住他?那守门的婆子中了迷烟,此时正睡得沉着呢。 说实话,他和堂兄坐在皇宫最高的阁楼顶上,看了许多年的焰火,却从来没觉得这焰火有什么稀奇,许是今夜身旁依偎的是特别之人,他竟然觉得天上的焰火格外好看,嗯,明年除夕夜,得叫库房多备一些,延长半个时辰,他就和玥儿两个人这样并排靠在一起抬头看…… 刘偲此时心情不错,可泉瞳玥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她见到刘偲竟然这样大喇喇地靠在她身旁,吓得赶忙坐起身来,却又被刘偲一把捞了回去,两人十分亲密地贴在一起,泉瞳玥想起身都起不了。 虽然靠着这魔星,身子的确暖和了许多,但若是被人瞧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泉瞳玥推了推刘偲,后者却纹丝不动,泉瞳玥着急了,她一门心思只想把这个大晚上的不好好儿守岁,摸到她院子里的魔星给推走。 “刘公子,算我求求你,赶紧走吧!这除夕夜,府上到处都是人,若是被人见到你在我跨院里头,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啊。”泉瞳玥说的是很现实的问题,如果被人瞧见了她的跨院里头竟然有个男人,那她的名声就算全毁了,即使去庵里当了姑子,也是要被人当做是个污秽之人。 刘偲见她真的急了,眼睛里氤氲着水气,波光滟潋,令人心怜,眼见那泪珠子马上就要从眼眶里落下来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他抚了抚泉瞳玥那白皙如凝脂的脸颊,柔声哄道:“好了,别哭,别哭,还真是个眼泪袋子,我就是来看看你的,这就走了,你不要哭。” 刘偲说罢,用力搂了搂泉瞳玥,方才放开她,站起身来。 临走前,那刘偲许是禁不住刻骨的相思意,又凑到泉瞳玥的跟前,趁她不察,迅速地啄了啄那渴望已久的樱唇,而后迅速退开了一大步道:“上元节再来看你。”说罢,便足尖一点,跃出了围墙。 泉瞳玥大概是对这魔星喜欢碰人嘴唇的事情已经麻木了,也或者是担心动静大了被人发现,就这样呆呆地给他占了便宜也没敢说什么,刘偲被她那副想挠他又不敢的小模样给逗的十分受用,跃了出去后,在墙外站了片刻,方才噙着一抹满足的笑容离去。 其实刘偲是从皇宫里的私宴溜出来的,每年除夕这一天,不光是平民老百姓们亲人团聚的日子,也是旈氏皇族摆宴设席,吃年夜饭的日子。彼时刘偲也是坐在皇宫里欣赏焰火,可看着看着,也不知为何,脑海里净是玥儿那张清丽出尘的脸庞。其后相思成灾的刘偲,随便找了个由头翻出宫墙,几个纵跃就飞掠至怀府来看她,只是这时间确实非常有限,晚些时候他还得赶回皇宫去守岁,倒是有些可惜了…… 他知道玥儿的为难,可此时他也的的确确是管不住自己的心,自己的腿,他只知道他是不可能放弃玥儿的。 泉瞳玥大概也不知道,因着放年假那日她没有拒绝刘偲,而放出了怎样的一头饿狼…… 却说自那日之后,刘偲回了府便开始心烦意乱,玥儿那娉婷的身影,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每每想到怀景彦那厮如今与玥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越加的浮躁,谁知道那阴险卑鄙的怀景彦,会不会仗着自己表哥的身份,背着他教唆玥儿些什么不好的事儿…… 后来刘偲实在是坐不住了,就出去走一走,可到了十里御街上,却又想起那日马车里的事儿来,这根本就纾解不得半分,更觉心烦。如今他心里头的疑神疑鬼也越发重了,刘偲本不想打扰玥儿,可脚却自己走到怀府门口去了,想着也许能够遇上她,好在春节前夕,大家都忙着置办年事,谁都往来乱走,若是在门口偶然巧遇玥儿,倒也说的过去…… 其后刘偲在怀府附近徘徊了两日,却每日早上都看见那糟心的怀景彦进进出出,而玥儿身影根本就未曾出现过,一时间,刘偲觉得有些失望,正是不甘心要潜入怀府之时,却被尾随而来的覃舟给一把扯住了衣领子,口气十分焦急地道:“阿偲,可算找到你了,速速跟我回去。” 刘偲是个拎得清的人,他见覃舟如此紧急,心知镜北必然有大事发生,他自也不推脱,两人往御街上的玉石铺子行去。 却说这“金玉满堂”金饰玉器店,正是旈氏皇族的一个暗哨。 刘家的生意遍布天下,就连那气候恶劣的镜朝北门户——镜北,也有许多营生。 却说这镜北,每年一到了冬季,冰封万里,刻骨寒冷。刘老爷又是个乐善好施的人,每年到了年关将至的时候,都会派一支商队,装上满满当当的物资,给镜北的老百姓们送去,这原本是一件儿造福镜北人民的大好事,在半路上却突然遇了劫匪,物资被打劫了个精光不说,人也没有幸免于难。 却说这刘老爷的商队,那是黑白两道都要给些面子的,这惨遭洗劫事儿还真是头一遭遇上。 覃舟与刘偲在御街上的玉石铺子接到消息后,连日夜不歇气地奔波了一路,总算是抵达镜北,彼时日光城正是接连下了三天大雪。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在街道上走着,狂风呼啸,奇寒刺骨,积雪铺的相当厚实,家家户户门扉紧闭,道路上,甚至连个脚印子都见不着,正是一派萧索景象。 刘偲寻到了一家标有“刘”字的金玉铺子,抬手敲了敲门,等了好半响,那身着棉袄,头戴毡帽的老者才来掀开门板,见是两位衣着贵气,相貌不凡的年轻公子,自也不敢怠慢,赶忙掀了帘子去里间喊掌柜的起身来迎。 不多时,那掌柜的走了出来,他约莫四十一、二的年纪,虽已人到中年,但却生的一副干净儒雅的模样。他身着一袭绣卍字藏青色棉袍,外罩一件宝蓝色亮绸面对襟棉袄背子。 刘偲也不欲废话,直接从腰间随身小囊里取了一个上好水色的金镶羊脂玉扳指,那玉扳指看似没得什么稀奇,戒面上刻了一个大大的“福”字,刘偲用食指摩挲着扳指的内缘,不多时,那凹凸不整的字样开始改变,“福”字竟变成了一个“旈”字。 原来这戒指上的“福”字是个精巧的活动机关,内缘是藏着许多繁琐的小小拨片,平时是用包着的金边锁住的,弹开之后,方可移动拨片,不知内里玄机的人看上去,这也就是个普通的福玉扳指罢了。 那掌柜的见到戒面上的字样改变,惊得脸色一变,赶忙吩咐那老者:“老徐,永乐城来了贵客,要同我们做一笔大买卖,快快将大门关严实了,千万不要放人进来。” 这掌柜的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人物,老徐哪里见他这般慌张过,自是照办。 “二位公子,请随小人来里间说话。”那掌柜的态度变得十分小心谨慎,刘偲与覃舟自是跟着去了。 第45章 镜北风雪夜 却说那刘偲与覃舟两个,将将行至里间,其后那掌柜的二话不说,长袍一撩,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属下不知是少主莅临,有失远迎,多有怠慢之处,还盼少主原谅则个。” 那刘偲择了个扶手椅坐下,摆了摆手道:“起来吧,这些个俗礼能免则免,你且告诉我这商队究竟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哪里敢迟疑,自是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半个月前,刘家的商队正踩着厚实的冰面往镜朝最北部的城市——日光城行进,不曾想,却在城郊遭遇了一些由散兵和囚犯组成的小规模队伍。 前来打劫的人体型高壮,毛发浅淡,眼珠多为碧绿或蔚蓝,俨然是与镜朝隔海峡相望,来自冰封大国的异族人。其后,刘氏的商队送来的过年物资被劫了个精光不说,护送队伍的十几个人也惨遭毒手。 却说自从阮如虹被调任至日光城,镇守镜朝北门户之后,这样抢劫路过商队的事情已经鲜有发生了。哪知这年关将至的节骨眼上,那些异族散兵或囚犯,竟然违反了边界条例,越过镜北与冰封交界的日光海峡,对附近的日光城居民和往来的商队进行抢劫。 甚至连镜北大都督阮如虹麾下的日常执勤哨兵,也折了好几个。知悉此事的阮如虹,原是备了紧急军件,拿火漆封了,在正面上特地写了“马上飞递”几个字,命信兵赶紧送往最近的驿站。 哪知事有不巧,偏偏碰上了接连几天的大雪,饶是八百里加急的信件,到达永乐城也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边关时不时遭到偷袭这个事儿,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小,眼看着又到了过年的时候,镜仟帝就算想找个由头起兵,也不能是这个节骨眼儿,为了维持内外安定,只好将这个事儿私下交给刘、覃二人去查了。 刘、覃二人得知了事情原委之后,倒也不多做停留,问清楚阮如虹的住处之后,自打马又往阮府行去。 到了阮府门口,两人在寒风中立了一会儿,竟是不知以何身份叩门,若是解释个半天还不得门入,实在耽误事儿,索性就将马栓在树下,一个纵跃,翻墙进去了。 彼时,阮如虹正在书阁的案几前奋笔疾书,突闻窗上响起了叩敲声,阮如虹抬眼看去,果见窗上映着两道黑影。 却说这都督府也算是守备森严了,而两名不知身份的人潜入进来,外面的侍卫竟是毫无察觉,这二人若是真有什么恶意,只怕府里的侍卫也没有几个拦得住的。 阮如虹搁下笔,朝窗外沉声道:“窗前两位兄台,外面风大,何不进来一叙?” 覃舟与刘偲二人闻言,彼此对视了一眼,等的可不就是这句话!自是抬脚往书阁里走。 二人甫一踏进门,见阮如虹正坐在案几之后,此人的样貌十分周正,剑眉星目、高鼻薄唇,面容透着正直英气。他身着肩袖部位绣有飞鹰纹饰的紫色宽袖袍衫,头束白玉冠,腰绑金玉带,脚踩乌皮长靴。这一副正统打扮,倒是显得整个人说不出的飒爽风流,器宇轩昂。 两人在打量阮如虹的同时,阮如虹也在打量着他们,眼前两人都是品貌非凡、身姿若松的郎朗少年,只是其中一人是温润如玉、尔雅和煦的翩翩佳公子,而另一位则是面冠如玉、神采英拔,眉宇之间尽是桀骜。 这两名少年在寒雪天里,竟然仅着藏青、月白色长袍,一看便知是内力深厚之人。阮如虹不敢小觑,自是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覃舟见他神色戒备,翘起一丝温文谦和的笑容,躬身作揖道:“冒昧来访,还盼阮大人原谅我兄弟二人,在下名唤覃舟,乃是太医院院正,覃芳竹之子,我身旁这位,身份特殊,不便透露,只能告诉大人,他姓‘刘’。” 姓刘?阮如虹心下了然,这二人只怕是为了半个月前那刘氏商队被劫一事而来。这阮如虹素来不是个喜欢绕圈子的人,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不妨事,只是两位公子大雪天的,跑来镜北这样的荒寒之地,可是为了商队一事?” 覃舟见阮如虹是个如此直白坦率之人,倒也不用拐弯抹角了,上前一步笑道:“大人敏锐,我等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阮如虹叹了口气,朝着二人拱手作揖道:“刘氏商队被劫,镜北的老百姓少了过年的物资,这都怪在下没有派重兵护航,这是在下的失职。我看不如这样,二位公子在阮府先宿下,待我将那物资追回,再来负荆请罪。” 刘偲上前一把推开覃舟,撇撇嘴道:“阮大人,你以为我们是来问责的呢?我兄弟二人是来助你教训那帮子白刹狗儿的,我爹已经重新备了物资给镜北的老百姓,正在路上呢。” 他刘偲不太喜欢说些场面话,三下五除二就将事情透了个底儿,不像覃舟那厮,凡事讲究客套,说个老半天也不见重点在哪里。 其实阮如虹原本就打算派一队好手,夜袭敌营,将那物资抢夺回来,刘偲这番话倒是同他不谋而合。只是这两名公子一看就是城里来的,没有经过什么历练,到了战场上,谁有功夫腾出手来照顾孩子呢? 阮如虹正要开口拒绝,那覃舟又抢先开口道:“阮大人,我兄弟二人从永乐都城不远万里来到日光城,的确是真心来助你的,我们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镜北的百姓,你何不信我们一回呢?” 那刘偲也借机开口道:“就算阮大人你不答应,我们自己也是要去拿回来的,只是少个引路人罢了。” 阮如虹闻言,简直被眼前这两名少年给气笑了,那口气倒是颇大,敢单枪匹马闯龙潭虎穴!且不论这二人功夫究竟几何,要将几十人护送的物资夺回,哪是那般容易的事儿?阮如虹不禁想起自个儿在吉隽书院读学那会儿,也是这般踌躇满志,不畏狼虎。 不过这两人倒是挺对他胃口的,于是乎,阮如虹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可巧的很,我今晚正要带人夜袭敌营,你两个若是不拖后腿,就跟着去吧,丑话说在前头,刀剑无眼,若是有个好赖,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那刘偲嗤笑一声道:“大人还是看顾好你自个儿的手下吧,到时候指不定谁拖谁后腿呢。” 阮如虹见他口气这般笃定,倒是放心了,三人站在案几前,阮如虹将敌营的大概情况细细地说明白之后,这白天也就过去了一大半。 到了夜里,日光海峡除了猎猎呼啸的风声和结的厚厚的冰层,再无其他。 不多时,一队约莫五十人,个个身着黑衣黑裤,蒙住头脸,打马立在岸边。 为首的男子比了一个前进的手势,一行人为了防滑,纷纷在马蹄上包了厚厚的粗麻布,便开始横渡日光海峡。 刘偲目力远非常人所能及,突然立于马背上,也不同人商量,一个纵起,弃马窜出数丈远,不多时,已不见其踪影,其他人见识了这样俊的轻功,再不敢小觑这来自永乐城的两名少年。 防塔之上有那巡夜放哨的白刹将士,还不知发生何事,将将与蹿上塔来的刘偲打了个照面,便被他削掉了脑袋。 刘偲立于塔上,将下面的布防看了个大概,这才又跃下塔去与阮如虹等人汇合。 因着刘偲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将那囤物粮仓的位置详细说与众人听了,阮如虹接着布局:五十人兵分两路,有三十人在营前吸引敌军,另外二十人绕后劫粮仓,将刘氏商队的物资运出来后,三十人垫后,掩护二十人回日光城。 原本阮如虹分配刘偲与覃舟二人去劫粮仓,可这二人却不肯,非要跟着阮大人去营前吸引火力,阮如虹见二人执意要跟着自己,倒也不推辞,于是乎,五十人兵分两路,各自朝前行去。 却说这三十人又分为五队,除了粗麻布,骑着高头大马就往敌营正面冲,当下宿在营内的白刹将士,听到大量马蹄声传来,纷纷惊醒,正是手忙脚乱找衣服的时候,却闻到一阵香气,继而手脚发软,再使不上力气。 而其他还有作战能力的人,不知来人虚实,也不敢贸然上前,那刘偲倒也不怵,直直冲到主将营帐,将那主将从被窝里赤条条地拖了出来,将手上三尺青锋横在他脖子上道:“你们佯装劫匪,杀我镜朝子民,我本该索你小命,但本公子是个心慈之人,今日姑且放你一马……” 刘偲话说一半,突然手掌发力,将身旁那腰粗的石柱子生生削断。吓得那人面无血色,口中只喊饶命。 “嚷嚷什么?少爷我又没动你!不过……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劫我镜朝商队,这石柱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刘偲说罢,拿剑柄照着这主将后脑勺一敲,见他不省人事,这才大摇大摆地自出了营帐去和阮如虹等人汇合。 却说阮如虹见覃舟点燃手上药粉,竟然不费一兵一卒,迷倒了上千名敌军将士,这才惊奇地道:“覃小哥,你这是何物?” 刘偲闻言,撇撇嘴角不屑道:“那是他制的迷药,名叫‘迷醉’,我们那帮子兄弟,栽在这破药上的,不知凡几……” “二位小兄弟可有为军中效力的想法?本将倒是可以为二位做个引荐。”阮如虹双眼煜煜生辉地盯着二人,若是这两名少年肯为朝廷效力,将来镜北的军防必定如虎添翼…… 刘偲正要说话,覃舟却抢先说道:“在下也知道如今镜北战事吃紧,阮大人手下人手紧缺,只是……我兄弟二人尚在读学,实在是答应不得。” 阮如虹心知这等出世奇才也不是他能勉强的,双方客套了一番自不再提。 却说阮如虹带的这一队人也是精锐好手,不论是大雪天还是黑夜,照样打仗。不多时,那二十人已将刘氏物资一一运出,五十人汇合后,连夜赶回了日光城。 第46章 花街灯如昼(上) 却说那刘偲和覃舟两个,远赴镜北将刘氏物资夺回来之后,跟着转手送给了镜北军,而刘老爷下放的新一批物资已在路上,这样一来,镜北的人民与士兵们总算可以过个好年了。 其后,刘偲因着思念远在永乐城的人儿,在次日清晨便拉着睡眼惺忪的覃舟,打马往回赶自不提。 除夕夜之后,初一照例是进宫朝贺,怀老太爷,怀家大爷、二爷,都是朝中大员,自是着官服进宫,而怀老太太、泉氏等有诰命在身的,按品大妆,摆全副执事,也是要随夫君们进宫的,兼祝元春千秋。 一众人锦衣华服,从宫中领宴回来,其后又在怀府里头摆了几天的家宴,举家欢笑、其乐融融。初二、初三、初四几日,管事儿的连续请了福祥楼的戏班子来,早先在园子里搭了台子,供女眷们赏乐,那等不爱看戏的夫人、姑娘,或是摆围棋,或是马吊、叶子牌等抹棋牌作戏。 而初五、六、七、八、九、十几日,又是各个相熟的高门氏族互相宴请,这日是玉明侯府宴请怀府,次日又是燕阁老家的来请,紧接着又是祝大人家的来请,再过两日怀府又要逐一个的宴请回来……总而言之是接连多日各家各户轮番来请吃年酒。 却说怀婷玉是怀家这一辈当中,年纪最大的姑娘,到了年里,自然打扮的花枝招展,好不美丽,因着即将出嫁,这大房、二房、三房的长辈少不得多给她些红封,这一个春节过下来,怀婷玉得了许多的添妆银子,对人也多了几分笑意,倒不像往日那般孤高嘴利了。 泉瞳玥为了不抹泉氏的面子,照旧穿的既不过分出挑,也不过分寡淡,头上钗的、脖子上挂的、手上戴的也就是一般儿的小姑娘那样罢了。只是从细处看,却依旧能看出那衣料、首饰格外的精致、典雅,是经过精心搭配的。可饶是如此,依旧美得惊心夺目,令人挪不开眼,也勿怪文氏和怀婷玉那样恨她了。 恰巧今日正是那正月十五上元节。 却说这上元,乃是镜朝的一个重大的节日。为庆祝这正月十五的节期,家家户户自初十二开始点灯,直至正月十七的夜里才落灯。整整五天,与春节相接,白昼为市,热闹非凡,夜间燃灯,蔚为壮观。 永乐街上,除开大型游花灯盛会之外,家家户户都要在门口挂上喜灯。自十三日起,到宗祠神庙去挂灯笼,十五日将灯提回挂于家门,并称之为“兴灯”1。 除开年节里那些个丰富多彩的庆典活动,这正月十五当日所办的花灯节会更是盛大纷繁。 若说这镜朝哪里的花灯最好看?自然当推这永乐城十里御街上的花灯。每年聚集御街上游玩之人,一连三夜,花灯鼓乐,满城如醉。这御街上挂的花灯,那都是样板儿一般的存在,年复一年,精益求精,使得永乐城的花灯闻名于镜朝上下,甚至驰名西域、海外。 而泉瞳玥与燕琳秋、段嫣儿、杨敏几个小姐妹约的逛花灯节会,则是正月十五这一日。 却说这泉氏对花灯会可是没多少好感的,她觉着,在府中燃上各色纱灯,坐在亭子里赏赏景,品尝些可吃的糕点、茶果,远比跑到那灰尘味儿、汗味儿,嘈杂声、吆喝声不断的大街上要强上不知几何。也就只有那些个年纪轻的小姑娘、小公子愿意往人挤人的大街上凑。 原先泉氏心中有些不安,本是不太乐意泉瞳玥出门的,可有那怀景彦替她做担保,还拍着胸膛说,会在街上护好表妹,两人这才得了泉氏的应允,一同出门。 泉瞳玥出门前为了掩人耳目,已经尽量往简素里打扮了,这女孩儿生的过于漂亮也不是什么好事,也幸亏是得了怀家的庇护,若是生在寻常人家里,这样标志的人物哪里能护得住呢? 彼时,泉瞳玥同怀景彦、莲儿三人一同坐了马车,往那十里御街行去。 “玥儿,我同谦良几个约好了,一起去箭道坪玩射箭竞赛,晚点儿我就不陪你看花灯了,你与你的同窗待在一块儿,应该也没什么打紧,只是注意人潮,别挤散了就是。”怀景彦坐在马车里,对着泉瞳玥细细地叮嘱道。 “玥儿省得了,会多注意的,表哥你自同谦良哥哥去吧,我还有莲儿呢,你且放心吧。”泉瞳玥回以柔柔一笑道。表哥毕竟与她差着年纪,这十五岁的少年与她这样的女孩儿本就玩不到一处去,她自也不会非拉着表哥陪她逛花灯。 怀景彦这才放下心来,他冲着泉瞳玥点头一笑,便撑在车辕上跳下了马车。其后,马车继续朝十里御街行去。 却说这镜朝风气开放,女子夜游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镜朝女子的地位,是非常高的,不像曾经的九国时期,对女子诸多的限制。有那胆子大的姑娘,在花灯会上,若是与哪个郎君看对眼了,也敢主动上前询问其姓名家世可曾婚配,俨然摆出一副追求的架势。 在镜朝,甚至连“再嫁”、“休夫”的事情,也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 到了永乐正街,人开始多了起来,莲儿马上取出了一顶幂蓠给泉瞳玥带上,将那花容月貌挡了个严严实实。泉瞳玥本就是个贞静性子,人多的时候鲜少出门,自然从未见过御街上如此热闹。 泉瞳玥甫一掀开车帘,便被那琳琅满目、璀璨非凡的花灯给弄的目不暇接了。 彼时,御街上正是花灯万盏、灿若繁星,照的整条街明亮如白昼,那一轮明月孤零零地挂在空中,偶有几点繁星闪烁,流云飘过,与街上的绚烂景象相比,倒是显得黯然、清冷了许多。 泉瞳玥跟着莲儿费力的朝前走去,这时的御街,正是人头攒动,不可数计。那前来观赏花灯的仕女与公子们,竟如潮水一般,在泉瞳玥的眼前涌动。 距离她们不远处,一名高大伟岸、挺拔若松的少年站在街边,因隔着些距离,也看不清他的面目,只是在华灯的辉映之下,仿佛周身都是锦绣颜色,五彩流辉,不似凡人。 虽然这名少年自从泉瞳玥下了马车之后,便一瞬不瞬地痴痴注视着她,可泉瞳玥显然没有发现他,而是被其他的各色人事物所吸引了。 彼时,泉瞳玥的眼睛在看什么呢?自是在看街道旁精致多姿的各色巧灯,在她眼里,这般景色,简直不能再美。 那各种姿态的供奉天女,加上精细的灯架,玲珑剔透。有一连串的灯笼,甚至还有利用上酥油花的,再现出各种神话故事及其中的人物、花鸟和景象,有的成屏连片,像立体的连环图一样。精采的图案、多姿的灯花吸引了万千仕女与公子的目光。 难怪有那说法:“在塑花之下,狂欢起舞,彻夜不眠。各神庙街张灯、仕女游、放花爆、打秋千,歌声达旦。”又说:“今俗无夜,各祠庙张灯结彩,阄为鳌凶,人物台榭如绘,竞赛花灯。” “玥姐儿,你可算是来了,我们都逛了半天了。”正在泉瞳玥看的目不转睛之时,突然听到一声呼喊,她立即偏头来看,那出声之人,乃是杨国公府的小姐,杨敏。 “郡主、敏姐儿、秋姐儿,你们都到了啊。”泉瞳玥将遮面的幂蓠稍稍掀起,朝着对面的三位小姐妹,展颜一笑。 彼时,泉瞳玥身穿粉白撒花缎面长袖衫,外套月白绫锦缎镶兔儿毛边夹袄,再配以浅粉缎子镶白狐狸毛滚边连帽斗篷,以及蜜合色白玉兰花样缎裙,裙带上系了与上身同色的浅粉络子并一对翠碧压裙环。 “呀,玥姐儿,你这身打扮倒是素净,通身的粉白,可看上去煞是好看,是极衬你的。”那燕琳秋,素来是个大方的,倒也不吝啬于赞美。 “可不是么,幸亏你带了幂蓠,不然可要遭拐子惦记了。”那杨敏本就是个说话不带把门的,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玥儿,你为何叫她两个就是姐儿,叫我偏是郡主?可好不公平,我与你们,究竟哪里不同?”段嫣儿本就是个心思重的哭包,自然不喜这帮小姐妹对她有差异。更加不想因着自己的身份,而同姐妹们生分了,少不得还是要说出来的。 “倒是玥儿疏忽了,郡主可不要恼我,那以后我就叫你嫣姐儿了,可好?”泉瞳玥起先因着谷韵澜的事儿伤心了好一阵子,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如今难得有几个同龄的朋友,自然不想失去。 杨敏见不得这两人客套,一手拉起一个,一边往前走一边抱怨道:“你们两个究竟在客气个什么?时间紧迫,还是赶紧逛吧。” 第47章 花街灯如昼(中) 几个粉雕玉琢、姿容秀美的小姑娘,隔着幂蓠有说有笑地朝前走着。她们带出来的丫鬟们,生怕自家姑娘被挤出个好歹,回去不好交代,自也是寸步不离的簇拥着她们。 彼时往来的游人,一个个红光满面、笑意盈盈、穿着华美、从容雅步,泉瞳玥因着平素极少出来逛夜,处处小心翼翼,十分拘谨。 杨敏则是对那花灯不太感兴趣,御街上的花灯虽然美不胜收,因着她每年这个时候都出来逛夜,瞧得多了,也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若是有空,她更想去找些可吃的东西。 燕琳秋和段嫣儿两个则是沿路讨论着“金玉满楼”正月里新打造的头面首饰,还约着待会儿要去看一看。 “呀,这不是隔壁书院的妹妹们吗?”小姑娘们正讨论着待会先去哪里逛,却听得一名少年扬声叫道。 姑娘们抬眼看去,却见几名松竹书院的男弟子们站在对面。 却说那日木射比赛之后,婉约书院的女弟子,与松竹书院男弟子便渐渐熟稔了起来。出声的,正是那怀景彦的至交好友,陆谦良。 “可不是呢,真真儿是好巧。”那燕琳秋双目放光的盯着对面的公子们,赶忙搭话。 泉瞳玥见是陆谦良,十分诧异地道:“巧是巧……可谦良哥哥怎地在这儿,景彦表哥呢?你们不是约好,一道去箭道坪射箭竞赛了吗?” 陆谦良闻言,倒是一脸茫然,什么箭道坪射箭?今夜在箭道坪的确有射箭竞赛,可彦京根本就没约他啊,彦京这家伙!已经好久没有找过他了,陆谦良不知该不该说实话,呆愣了半响,方才木讷地说道:“嗯,可能彦京自己去了,他忘记叫我了……” 却说这陆谦良也是个心事挂脸上的人,观察入微的泉瞳玥,又如何能看不出来他在说谎呢?只是泉瞳玥素来是个体贴的人,自也不会拆穿他,只是微微一笑道:“那我表哥也是够马大哈的,回头我替你说说他。” 其中有个目若朗星、面若白玉的小公子举步上前,端详了泉瞳玥半响,方才淡淡地开口道:“我见过你,泉瞳玥,你是我表姑的女儿吧。说来我也算是你表哥了,你似乎……比我小一岁?” 泉瞳玥闻言,冲着这位小公子福了福身,大名鼎鼎的“百年璃家”正是泉瞳玥生母的本家,而璃氏嫡系的大公子璃泽,她哪会不知:“瞳玥见过泽表哥。” “嗯,我看着你怪瘦的,一副病弱的模样,是不是怀家待你不好?你若是在怀家呆的不习惯,回来璃府也是可以的。”璃泽又道。 这璃家的人,向来护短,虽然那怀家也是百年世家,但璃泽总觉得跟他璃家比起来,底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何况这瞳玥表妹,一看就是璃家的人,也只有璃家的女子能生的这样仙姿佚貌。 “咦?你们快看呀,他两个站在一处,看起来……倒像是同胞兄妹似的,我素来觉得玥姐儿是个绝色的人物,却果真有璃家的血脉,依我说,玥儿和璃公子两个都是灵秀之人。”那杨敏左看看璃泽,右瞧瞧泉瞳玥,发现这两个真真儿是那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十分惹眼。 其他人闻言,纷纷看将过来,竟也觉得正如杨敏所说,这两个真真儿有六、七分相似,都是出尘绝世的人儿。 却说这璃氏一族最出名的,正是其相貌。这个家族所出的女子皆是姿容秀丽,男子则是清隽秀朗。这镜朝上下的勋贵氏族,皆以与璃氏,哪怕是关系很远的旁系婚配而骄傲。所以璃泽敢如此孤高,自是因为他的确有这资本。 璃泽之父名曰璃勤,官拜正二品通政使,此人年轻之时潜心苦读,勤奋不辍,当年高中状元之时,才年仅十九岁,跨街当日,那风采真个儿是纵使百般说道,也难述其一二。 谁也不曾料到,如今这个眉眼之间尽是孤傲之色的璃泽,六年之后,也是一举高中。璃泽作为新科状元郎,从金銮殿到回璃府那一路,真可谓是轰动一时,莫说那青春年少的女子,甚至连那街头的老妇人,都为之倾倒,口中喃喃皆是:“若是我晚生个二十年……” 总之有幸目睹璃泽当日风采的人,皆夸璃府大公子颇有其父之风貌,这镜朝上下所有簪缨世族的子弟,谁也不能盖过璃氏父子的风头。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处便不一一提及了。 既然有幸碰到一起,两拨人便约着一道逛御街。 不同于其他人的兴致勃勃,泉瞳玥却是陷入了沉思:表哥早早儿便同她告别下了马车,却不是与谦良哥哥一起,那他究竟去了哪里? 这般想着,泉瞳玥越发觉得心神不宁,此时正是行至御街中段,人潮越发的多了起来,她生的娇小,步子走的也慢,又因想着心事,一个错身,竟然同那一帮子同窗师兄、姐妹拉开了几人身的距离。 泉瞳玥有些心慌了,正要抬脚跟上,好巧不巧,迎面又碰上了“闹龙灯”的队伍,正在抬龙出游。 却说那龙灯长巨且重,正在锣鼓声中昂首摆尾,蜿蜒缓游,非数十多壮汉,举竿来回奔走,不足以操御。 不多时,这围观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舞龙灯的人,大都是眼明手快、身强力壮、舞技高强的青壮年能手,他们举着竿子,一会儿摆出“黄龙下海”,一会儿又摆出“金龙抱柱”,时不时的还要“老龙翻身、金龙过海参”,舞的那叫一个精彩纷呈、绚烂夺目,围观的看客们也是水泄不通、频频叫好。 却说段嫣儿、陆谦良一行,此时却是被那龙灯队伍给挤到了另一边,莲儿则被人群推搡着挤到了最外围,根本进不去。 还是玉明侯府的大公子郁庭琛,觉出有些儿不对劲,其后冲着不远处的璃泽道:“阿泽,仔细你那个花容月貌的小表妹。” “……”璃泽自己都被那些个大胆的姑娘拥在正中,哪里顾得过来。 等到舞龙灯的队伍朝下一个路口转了,人潮才渐渐散了,等到这些书院的弟子们回过身来,四下张望时,不远处已经只剩下莲儿一个人孤零零地到处张望。 燕琳秋和杨敏两个吓得脸都白了,那段嫣儿则是当场便哭了起来,其后这些公子哥儿陪着小姑娘们,赶忙差使自家的仆人,散开来寻人。 ———————————————————— 可怜了泉瞳玥,本就与同窗小姐妹们错开了身,如今更是被人潮给冲散了,她焦急地环顾四望着,却发现莲儿也不见了。 泉瞳玥长成这样大,哪里遇到过人群走散的事儿?自是十分惊慌失措,不多时,已经急的泪珠儿在眼眶里头打转了。 彼时,周围的人看到一个头戴幂蓠的小姑娘,十分仓惶地左顾右盼,虽然不能窥其面容,可周身却自然而然散发着一股秀雅轻灵之气,令人见之忘俗。大家目不转睛地瞧着,几乎以为是画卷上的仙女儿走出来了。 这般品貌,只怕是哪家勋贵的小姑娘也未可知,说不定是因着人潮拥挤而和仆从走散了…… 这厢泉瞳玥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却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声依稀熟悉的娇叱:“景彦哥哥……” 其实泉瞳玥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未必就听得那样真切,可她此时正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饶是幻听,恐怕她也不敢放过,自是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在恍然四顾间,还果真让她见到了那一抹月白地菖蒲纹棉长袍,配宝蓝色银丝绣云纹夹袄的身影。泉瞳玥仿佛魔怔了一般,赶忙地抬脚朝那背影跟了过去,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件事儿来: 却说今日早上,泉瞳玥与怀景彦两个去给泉氏请安,顺便留在她院子里头用早饭,饭毕,怀景彦突然就开口了:“玥儿,你说表哥今日穿的这身如何?” 泉瞳玥这才细细打量,却见自家表哥穿的一身大红色金丝线绣团花长棉袍,外罩青缎灰鼠毛褂子。 这大红配惨青的颜色……她颦了颦眉,问道:“表哥今日要去何处?” “哦……也不去何处,就是晚上逛花灯会,想穿的喜庆点儿,应应景。”怀景彦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自然。 泉瞳玥有些傻眼了,自家表哥是个十分注重仪表、仪态,性格端方的人,平日里穿衣也多是简洁雅致,怎地今日的风格却是变得……有些古怪? 不过既然表哥来问她,她也不会吝啬给出意见的:“表哥,你这红色看上去很精神,却不该配个藏青色褂子,不衬你啊。我记得……那日姑母不是给你量身做了个宝蓝色银丝云纹夹袄吗?那个就很好,你再配个素色的棉袍,穿上身,应该是很不错的。” 那怀景彦听罢,冲泉瞳玥一笑道:“玥儿的眼光我自然信得过,今晚就按你说的那样穿吧。” …… 泉瞳玥回过神来,朝着那抹影子急急追去。 第48章 花街灯如昼(下) 说来也巧,偏在泉瞳玥束手无策之时,叫她听见了一声娇叱,又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却说那泉瞳玥,生得人小腿细,和同窗姐妹走失了,又从未见过这样多的人,又惊又慌,纵使往回走,也找不到来时的路,钱在莲儿身上,雇马车也是行不通的,左右无处可去,如今见到了表哥,心生疑窦,自然是要追过去的。 她人本就生的娇小,在人潮里走动又吃力,不论她如何努力往前挤,与那抹月白宝蓝身影距离依旧没有拉近,有那么几次,几乎已经走不过去了,她急的直叫:“景彦表哥,等等玥儿。”然而却又有什么用呢?那样秀秀气气的一把嗓子,早就淹没在人群里头了。 泉瞳玥一路挤,一路艰难地跟着背影后头,那人终于在一个彩帛门楼前站定。 泉瞳玥见表哥停了下来,赶忙几步上前,正要叫住,却见一位只及他肩膀高的姑娘款款而出,两人并排站在一处,偏头彼此看了一看,门前挂着的贴金红纱橘子灯,映出两人的笑脸来,果真是怀景彦与谷韵澜两人。 泉瞳玥心情十分复杂,她只觉的难堪,想要避开眼前两人,可又觉得不甘心,就这样矛盾着,踌躇着,还是跟了上去。 那两人在前面走着,既伤心又难堪的泉瞳玥,好似魔怔了一样在后头跟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三人来到了镜河畔。 两岸随处可见的灯笼,将整个镜河照的明亮绚丽、恍如白昼,镜河面上波光粼粼,河里飘着许多绢紗制成的祈愿莲花灯,星星点点,小小的一盏打着旋儿,随着河水起起伏伏,莲花瓣儿上的烛火也是明明灭灭。 那谷韵澜手上提着一盏莲花灯,灯座上一行小字,正是怀景彦刚刚写上去的,两人依偎着将灯放入了河里。 半响后,怀景彦牵起了谷韵澜的手,走到了河桥底下,两人将将走到阴影处,那怀景彦便急不可耐地将谷韵澜推到桥墩上,而后高大的身子覆了上去,盖住了谷韵澜的身子,两道影子就这样交叠在了一起。 在永乐城,每每到了节庆的日子,这样的桥下、幽深巷子、假山后头,总有那些个平时不能在一起的情人,在这种阴暗处私下偷偷会面、做些天雷勾动地火的事儿,多数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却说这怀景彦与谷韵澜两个,正是情热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后头是否有人?在这个时刻,除了彼此,他们已经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那怀景彦一时间情难自禁,温热的大掌伸进了谷韵澜的衣领,探入到那正在发育的双峰上,狠狠地揉搓着,谷韵澜脸上泛着红潮,不知是痛还是爽利,有些难耐的嘤咛了一声,两人吻的越发激烈了。 泉瞳玥见到此幕,只觉整个人掉入冰窟,全身冰凉,哆嗦不止。她想要掉头就走,转过身来背对着那对男女,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地滑落,顺着脸庞,蜿蜒向下,打湿了衣襟。 这时那令人面红心跳的亲热对话却钻入了泉瞳玥的耳朵里:“澜儿……我真是受不得了,我两个,应该及时行乐才是,可叹先前没寻到个好去处,那客栈竟然住的满满当当,可憋死我了。” 那谷韵澜面色酡红,迷离着双眸,推了怀景彦一把,娇嗔地道:“还不成呢,等我及笄了你差人来我家里提亲,我才给你的。” 巧儿果然说的不错,男人啊,还是得勾着才行,不然混成母亲那样,还不如府上一个姨娘。谷韵澜暗暗思忖着。 那怀景彦刮了刮谷韵澜的小脸,那点子小心思,他如何看不透,可明知道她在撒娇弄痴,却依着她。毕竟是心头肉,纵使再情难自禁,没有她的允许,他也是不会越过那最后一条线的。这样的尊重,是应当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又亲上了。 泉瞳玥实在是既伤心又难堪,一时间只觉无地自容,只麻木地转身走了,不知不觉间,她又走回了御街上,也许路过了华丽又气派的卖金、银、玉器的“金玉满楼”,也许也走过了卖书籍、字画、精巧玩物的“书芳斋”,也许走过了卖枣饼、豆沙团子的小糕点摊子…… 连头上戴的幕篱被人碰掉了她也无所察觉,只是双眼空洞地继续朝前走着。 路上行人,任谁看见了这样清丽出尘却淌着泪珠儿的小美人,都要驻足回头的,甚至有人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她都毫无所觉。 也不知走了多久,有一个人快步上前拉住了她,泉瞳玥恍然回过头来,却见一名兔头獐脑、出乖露丑的男子,冲她笑得十分猥琐地道:“姑娘,小人寻你好久了,这样晚了,赶紧随小人回府吧,省的老爷、夫人等的着急了。” 泉瞳玥长成这样大哪里见识过这种的角色,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泪水流得更急了,只惊得大叫:“我不认识你,你是何人,拉着我做什么?” 却说,这拐子赵三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昳丽仙姿的小姑娘,眼见她孤身一人痴痴地在街上走,只觉得自己撞大运了!哪里肯放过,自然死死拽住不肯松手。 泉瞳玥本就人小力弱,挣扎不过两下便被拖着走了,起先她还急的大叫,可毕竟是个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在怎样抗争,也是十分有限的。 泉瞳玥彼时正是心如死灰之际,她心心念念的表哥竟和谷韵澜做出那样的事儿,如今自己也碰到了这样的污糟事儿……也罢,左右也是个孤女,若是真叫拐子捉去了,一头撞在哪里,倒是去个干净…… 这般想着,她便也就安静下来了,那拐子赵三见她垂首不语了,这才凑到她耳边笑道:“这不就对了?小娘子还是老实乖顺些的好,自也可以少吃些苦头。” 一大一小正往那幽深的巷子处走着,却有一双乌黑金绣云锦靴子出现在了泉瞳玥的视线里。 赵三抬头看去,此人身着一袭墨黑底玄色暗纹的阔袖锦缎长袍,腰束青金嵌四合如意玉腰带,一头乌黑长发束在紫金嵌绿松石发冠里。 观其面容那是:剑眉入鬓、星眸点漆、鼻若悬胆、棱角分明,观其身形那是:轩昂气宇、身材颀长、挺拔若松、巍峨拔嵩。真个儿是好个颠倒众生、朗朗独绝,世间难出其右的翩翩少年。 不消多说,此人正是刘偲。 刘偲见这猥琐的拐子竟然拿他的脏手钳着泉瞳玥,通身的气势便凌厉了起来,那眸子里头的阴鹜与戾气,令赵三打起了寒颤,赵三不自觉地将拉住泉瞳玥的手松了松。 刘偲深邃的眸子里射出嗜杀冷血的光芒来,只是这儿也不是可以动手的地方,何况,玥儿还在当场,他也不想吓到她。 那拐子赵三,冷汗已经流了一背夹,却还犹自不知死到临头地对刘偲说道:“这位公子,麻烦让一让道,我家老爷正等着小姐回家呢。” 那刘偲哪里听得这个?抬手一拂,那拐子赵三就被推出个几丈远,其后想撑着地板站起身来,却发现自个儿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干了一样,根本就成了一滩烂泥,只能趴在地上直哼哼。 那刘偲拂开赵三的同时,便将泉瞳玥揽入了自己的怀里,垂头看去,却见泉瞳玥也不知道在呆呆的想着什么,根本就对他视而不见。 刘偲眼里的风暴开始慢慢地聚集,他的薄唇紧紧地抿着,他伸手捏住了泉瞳玥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泉瞳玥愣怔地望着刘偲,空洞的眼神里毫无焦距,刘偲就这般定定地望着泉瞳玥,眼眸深邃如浩瀚星辰一般,无边无垠。其后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泉瞳玥的眸子里终于映出了刘偲的脸来,那翦水秋瞳里,盈满了泪水,好半响,她才哽咽地出了声: “你为什么这样晚才来?” 那语气里的怨怼与委屈不容错辨,刘偲在那一瞬间,蓦地感到自己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再也坚硬不起来了。 他紧紧地将泉瞳玥搂在怀里,俯下头在她的额上轻轻地印下一吻,又在她耳畔一边又一边地保证道:“对不起,玥儿,对不起,我来晚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发生这种事了。” 夜幕深沉,两旁的花灯照的御街亮如白昼,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谁也没有舍得打破这份宁静。 其后不知过了多久,刘偲牵着泉瞳玥的手,两人慢慢地走在御街上,泉瞳玥抬起头,看了看天上那皎洁无暇的月亮,忽然就笑了,眼里的泪水也缓缓地流淌了下来。 桥下的那一幕,历历在目,那是她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表哥。 曾经在她的生命里,从来都只有表哥一个人罢了,可从今往后,表哥身边的那个人,不会是她。 泉瞳玥清楚的知道,纵使再怎样逃避,她和表哥无法在一起的事实都不会改变。思及此,她不自觉地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刘偲,她不知道之际何会跟着刘偲走在一处?可她却只想顺着这条御街,与身边的男子慢慢走下去。 正月十五日这一夜,也许是个结束,也许,是一个新的开始。 泉瞳玥似乎有些无所适从,逃也似的地走到街边,看着眼前的花灯。 他趁着泉瞳玥看花灯的时候,偏头来悄悄地打量她姣好的侧脸。 刘偲薄唇微勾,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男人讳莫如深的那一点子私心。 其实,早在泉瞳玥与怀景彦出了怀府之时,刘偲便暗中跟在马车后面了。 那个站在御街上痴痴的看着泉瞳玥的人也是刘偲,在绚烂如昼的花灯间,他掩去自己的气息,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玥儿。 以他的目力,又如何看不到怀景彦与谷韵澜两个人? 他是故意没有阻止玥儿的。 说他卑鄙也好,说他无耻也罢,有些事儿,只有让玥儿自己亲自见到了,才能彻底死心…… 他一直隐在暗处,静静地等待一个时机,等待那个玥儿投入他怀抱的时机。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旁的人打扰他们,至于她那个瞎了眼的表哥,他刘偲才不管他们相处了多少年,感情又有多深厚,今后,他要将那怀景彦的影子,从玥儿的心里彻底拔除。 刘偲眯着眼睛深深地盯着毫不知情的泉瞳玥,他会用尽手段,让泉瞳玥不管是眼里、心里,还是身体上,统统都只有他刘偲一个人。 第49章 青玉案元夕 两人就这般走着,如此相貌出众的一对璧人,自然引得人们纷纷侧目,男的玉树临风,女的绝色出尘,真真儿是一幅让人不舍移开视线的绝美画卷。 然而,周遭投来的数道惊艳、赞叹的目光令泉瞳玥十分地不适应,刘偲牵起泉瞳玥的小手,靠的更近了些,旁人看过去,一具高大的身躯兜拢了身旁娇小的身影,不着痕迹地拦住了他人的视线。 然而两人这般亲密的靠在一起,令泉瞳玥开始局促了起来:先前自己对刘偲一直不假辞色,如今……却又走在他身旁,这个……这又算什么意思呢? 自己这是怎么了?先前为了表哥和韵澜的事儿,明明哭的失魂落魄、肝肠寸断,这才多一会儿功夫?竟然毫无芥蒂地和刘偲走在一起逛花灯? 你为何这样晚才来? 泉瞳玥忆起先前自己竟然在刘偲的怀中说出那样的话来,就好似,就好似自己一早就在盼着他出现一般……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明明……他明明就每次都强迫自己,怎么此刻两人待在一起,自己竟然还觉得很安心呢? 胡思乱想之际,泉瞳玥的脸蓦地就红了,她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刘偲不解地回过头来看她。 “我……刘公子,今天还要多谢你。只是,已经这样晚了,我要回府去了,再不回去,只怕我姑母要担心了。”泉瞳玥结结巴巴地说完,就垂下了头去,根本不敢看身旁的人。 那刘偲闻言,脚步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晦暗莫辨,隔了好半响方才自嘲一笑道:“呵,看来又是我自作多情了,泉姑娘,你家莲儿正在十字街那一带找你,十字街从这里大概再走一里多的路就到了,你自去吧。” 说罢,刘偲十分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不多时,那颀长的身影很快地没入了人群里。 独留泉瞳玥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竟真的就这样走了? 该怎么办?如今她身无分文的,钱都在莲儿身上,又同大家走散了,万一……万一那拐子去而复返可怎么好? 不!别自乱阵脚,那拐子不是被刘偲打倒了吗? 此时的泉瞳玥倒是不知道该如何了,只愣怔地站在原地,十分的局促不安,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刻不能停下。 罢了,他在自己危难之际赶来帮助自己,她还强求些什么呢? 泉瞳玥叹了口气,突然就觉得心里十分委屈,她仰了仰头,忍了好半响,方才将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她停了半刻,这才转回身来,缓缓朝前走着。 没走得几步,她却发现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出现在她眼前,那般的清隽出尘,那般的从容不迫,正是原本应该走了的刘偲,立在一盏“雪月争辉”的花灯下面,冲着她笑。 夜风袭来,吹起她那蜜合色白玉兰花样缎裙,裙袂蹁跹,佩环叮当,街上的花灯映在她那昳丽的脸庞上,氤氲出淡淡的光晕来。 此刻,刘偲贪婪地盯着泉瞳玥那姣好的脸庞,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呼吸,停止了心跳,街上的喧闹与尘嚣统统离他远去了,仿佛这世间,唯余眼前的人儿罢了。 这样的瞬间,深深地刻在了刘偲的脑海里,印在了他的心上,许多年之后,他依旧无法忘却,那御街花灯节上的小姑娘,就站在他的眼前,一伸手,就能碰触到。 彼时,两人深深地凝视着对方,旁的人仿佛不复存在一般,彼此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的词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泉瞳玥惊讶地瞠大了眼睛,连泪水滑落了下来都不自知。 刘偲见她那可怜兮兮,好似被抛弃的小猫儿的模样,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他翘起嘴角走到泉瞳玥的面前,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淡淡笑道:“你不是要回家吗?嗯?哭什么呢?” “你……”你不是走了吗?泉瞳玥说了一个字便抽噎着说不出话来了,眼泪越来越多,根本就擦不完一般。 刘偲见到她哭的停不下来的样子,十分夸张地叹了口气道:“哎,我最怕女人哭哭啼啼的,本以为那段嫣儿是个眼泪袋子,谁知我的小娘子也是个哭包,将来府上淹大水了可怎么好?” 泉瞳玥被刘偲这样没脸没皮的话给逗弄的哭笑不得,娇嗔道:“你在说什么诨话,谁是你娘子?”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刘偲牢牢地盯着泉瞳玥,那点漆似的眸子里是不容错辨的认真与坚定。泉瞳玥一瞬间有些失神,她觉得自己好似要被那漆黑的眸子吸进去了一般,浑身动弹不得…… 刘偲见平日里聪慧娴雅的泉瞳玥,如今竟然傻呆呆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面前,任自己出言调戏,刘偲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快活过,连眉梢都是飞扬的。 “怎么办?玥儿,你再这样看我,我忍不住想亲你了。”刘偲俯下身,偏头在她耳畔悄声说道。 那泉瞳玥闻言,俏脸儿蓦地就红了,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刚刚怎么不干脆真的走了呢?偏偏还要回来调戏自己! 泉瞳玥气哼哼地推了刘偲一把,她自以为是用了十成的力道的,哪知那魔星竟然纹丝不动,还顺势又将她的手牢牢握住,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泉瞳玥羞的面色酡红,一双水盈盈的翦水秋瞳,似娇含嗔地瞪着他:“做什么拉我手,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还不赶紧松开?” 那刘偲挑起半边剑眉,佯装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道:“你生的这样矮,谁会误会我两个的关系?哥哥牵小妹妹的手儿一起逛花灯街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我做什么要放开你的手?我还怕有那些个黑心拐子将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妹妹给偷走呢!” 说罢这番话,刘偲面色严肃地拉着泉瞳玥的手儿朝前走着,根本就不理会她的挣扎。 泉瞳玥偏头,见刘偲一本正经地看着前方,真真儿是既羞又恼,偏偏他又说的没错,自己的个头才将将到他胸膛,看上去可不就像是哥哥在牵一个小妹妹…… 刘偲见她打量自己,笑眯眯地道:“你快些儿长大,就不像我的小妹妹了,你啊,就是吃的太少了,浑身没得几两肉,又是一副弱不经风的柳絮模样,我都不敢大喘气儿,生怕把你吹走了……” 泉瞳玥真是见不得刘偲这副促狭的模样,他老是逗弄自己,气的她甚至连先前的那些伤心难堪都给忘记了…… 毕竟还在御街上,泉瞳玥十分拘谨地道:“你还不快松手?我自己会走。” “哦,你叫我松手我就松?你何时见过你未来相公是那样听话的人?”刘偲那涎皮赖脸的样子,真真是令人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休要胡说,你是谁相公?”可自己的手又被他牢牢地握住,根本就挣脱不了。 “玥儿,我带你逛吧,你就别恼我了,好不好?”刘偲见她被自己逗的毫无办法,笑出声来。 两人就这般一边斗嘴一边朝前走着,期间,泉瞳玥在街边一隅似乎看到了莲儿与燕琳秋、杨敏几个,可她根本还来不及出口唤她们,就被刘偲连哄带骗地拐到另外一条街上去了。 彼时,刘偲不由分说地拉着泉瞳玥正朝前走着,走到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里头,刘偲突然伸手揽住泉瞳玥的纤腰,而后足尖一点,带着泉瞳玥腾空飞掠起来。 泉瞳玥哪里见识过这个,自是吓得脸色发白,紧紧地搂着刘偲的脖子,一时间,只觉得自个儿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来了,眼睛都不敢睁开。 “你……你怎么还会飞?”泉瞳玥的声音在猎猎风声之中,显得破碎而细弱。 “你未来相公会的可多着呢,你以后就会发现的,如今这御街逛也逛过了,人又多又挤的,没什么意思,我带你去个别的地方。” 刘偲说罢,俯下头,拿鼻子碰了碰泉瞳玥冰冰凉凉的小脸,发现怀中的人儿在瑟瑟发抖,她的身子似乎扛不住这样的大风。 “再忍一忍,一会儿就到了。”刘偲柔声哄道。其后也不知道在哪户人家的墙头上借力,又是跃出了百十丈远。 不多时,刘偲方才揽着泉瞳玥往一处空地落下。 “好了,睁开眼睛吧”刘偲笑眯眯地道。 泉瞳玥闻言,心知肯定是到了目的地,这才将眼睛掀开了一条缝儿,环顾四周。 第50章 沉醉不复醒 原来两人来到了一个非常宏伟巍峨的建筑前,这户人家的墙也是十分夸张,竟是数丈高的大理石砌墙,表面打磨的光滑发亮,在这寒夜里,显得格外的森严肃穆。 泉瞳玥正要开口,那刘偲却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她,足尖在地上一点,轻轻松松地带着泉瞳玥越过了这高大巍峨的大理石墙,进了府邸之后,方才将泉瞳玥轻轻地放下。 刘偲紧紧地牵着泉瞳玥的手,穿过那依势曲折、通幽渡壑、长达近一里的游廊,一路上,灯火通明,绚丽如昼,在栏杆上,每隔两步,摆放着通透夺目的夜明珠。 路过那明洁清幽的池塘,疏密相宜的重檐迭楼,引人入胜的奇峰秀石,细细看去,山石上镶嵌的硕大宝石,光彩夺目,正与灯火交相辉映。 院宇之间,以墙相隔,以廊贯通,又以空窗、漏窗、洞门使两边景色相互渗透,隔而不绝。这样的宅邸真真儿是:变化无穷、藏露互引,错落有致,虚实相间,旷奥自如,令人道不尽的惊叹。 “这是哪儿?”泉瞳玥哪里见过这般奢华的景象,十分局促不安,径自裹足不前,微微挣扎了起来。 刘偲淡淡地瞥了身旁的泉瞳玥一眼,一边拖着她,一边厚颜无耻地道:“这是你未来要住一辈子的地方。” “……”泉瞳玥吓了一跳,随即恍然大悟,这里是刘府?想不到在永乐城里头,除了皇宫之外,竟然还有如此巍峨气派的府邸。 这刘老爷,真的是普通的富商吗?泉瞳玥有些不信了…… 在镜朝,百年怀府已经算是难得的大宅邸了,可跟这刘府比起来,简直就像一间平民瓦屋一般破落了。 那刘偲带着泉瞳玥,七拐八绕走了许久,终于是来到了一个院落门前,只见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牌匾上书“璟穹院”三个大字。 此地,正是刘偲的住处。这刘府在永乐城,乃至是整个镜朝,都是神秘的存在,实际上,此地正是倾王府。刘偲倒也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了泉瞳玥,这是他住的院子。泉瞳玥心里开始紧张了起来,却是不知,刘偲这混世魔星,带自己到他院子里头要干嘛? 进到这五进五出的院子里,泉瞳玥才发现,这院子里实在是空旷简素的可怕。 原来这院子里也是十分富丽堂皇的,可那刘偲在清峰雪山之上清修长达十年之久,哪里还住得惯这般奢华的院落? 于是乎该搬走的搬走,该赏人的赏人,该捐赠的捐赠,最后倒成了空旷之地了,那刘偲倒也是怪癖,睡在冰冷渗人的地上,倒也能入定。 泉瞳玥甫一进门,发现冰凉的白玉地板上,只放着几座扁扁矮矮的架空方形台子,她十分惊讶地道:“这样大的屋子,怎地比外头还冷,你怎么睡觉?” 刘偲倒是无所谓地笑笑:“若不是这样,我倒是不知该怎样睡了,我曾经在雪山上住了十年,四、五岁大的孩子,经常吊在白雪皑皑的悬崖下过夜,倒也习惯了……” 刘偲自己习惯,可泉瞳玥哪里习惯得了这个,刘偲见她冷的打抖,赶忙走了出去,不多时,又疾步而回,手上不知从哪儿取了个乌云豹皮毛毡,铺在地上让她坐下,随后又取了一对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暖炉,放在她身边,又往她手里塞了个鎏金百花手炉。 “这下可暖和些了?不够我再取,嗯,要不,我搂着你吧?我体温高……”刘偲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泉瞳玥闻言,瑟缩了一下,刘偲知她是个皮薄的,嘴角弯了弯,倒是不再逗她了,而是又跑到隔间去捣鼓东西。 不多时,泉瞳玥终于明白了刘偲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了。 却见刘偲捧了个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出来,上面摆满了好似水晶一般的物件儿,最神奇的是,那水晶竟然还会发光。 刘偲将这些个“水晶花”一一摆在了泉瞳玥的面前,泉瞳玥拿起其中一朵来看,原来是用冰晶雕的花,那花瓣繁复、小巧精致,真真儿可以算上是栩栩如生,妙不可言了。最令人惊叹的是,那小小的透明的冰晶花里头,竟然还藏着数盏小小的烛火 在明明灭灭的烛光反射之下,这些个冰晶之花尤显玲珑剔透,不管远观还是近看,那手工雕刻的视觉效果皆是奇佳,真不知刘偲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玥儿小娘子,你喜欢吗?”刘偲从背后环住了泉瞳玥,小心翼翼地用试探的语气问道。 却说这样大又透明,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冰块,在永乐城是很难寻到的,那刘偲这些个物件儿又是哪里来的呢? 这事儿就要说回到除夕那夜了,镜北都督阮如虹为了答谢□□,竟从日光城运来了镜北最稀罕的“特产”,一整块来自镜北海深处的寒冰。 却说这样的深海冰块,极难融化,饶是在镜北,想要取来也是十分不易的,从镜北一路运过来,耗时耗力不说,还得注意存放的问题,毕竟永乐要比镜北天气暖和许多。 刘偲拿到手之后,一边思念着玥儿的样子,一边开始细细雕刻打磨这冰块。这数十天下来,其中用废了多少冰料,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刘偲每日窝在院子里头,不知凿烂了多少冰块之后,才得了如今这些个成品。真真儿是十分难得的。 却说这花灯节会,在镜北却是另有一翻美景。只因日光城乃是极寒之地,因此这儿的上元节,不光有花灯,还有其他地方所没有的“冰灯”。 且说这冰灯,原是居住于寒冷镜北之地的农夫或渔民,在滴水成冰的夜晚喂马或捕鱼时,因风雪太大,无法看清物事,为了弥补光线昏黑,偶尔用水桶盛水冻成冰罩,将油灯或蜡烛放入其间,以防被风吹灭。 后来,有那穷苦之人在新春佳节或上元之夜,不甘寂寞又买不起灯笼,便也学着文人雅士那般,做几盏冰灯摆在门前凑趣。这久而久之,许多匠人见这冰灯煞是好看,便用寒冰垒物造型,供人观赏,如今这冰灯却是只在镜北地界才有的灯品。 冰灯制作,也是很讲究技巧的,所用原料,有冰,也有雪。且为了延长其观赏时间,匠人们“以矾入冰”或“以矾水淋雪成冰”,使做出的冰灯至“二三月间方解”。至于制作的形状,更是千姿百态,呈奇献巧。 泉瞳玥长这样大,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个精巧的冰花灯,心里自然十分爱重,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冰花灯,神情专注。 刘偲见她欢喜,只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值得了。先前那空荡荡的心,此时被填的满满的,其他旁的什么,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上不了他的心。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心只想着她,白天也想,晚上睡觉也在想,睡里、梦里都是她,脑子里浮现的总是她,看到什么都要想起她,就连去到那漫天风雪的镜北,那寒霜冰雪的尽头也统统是她,他在见到眼前这个小人儿的第一眼,就起了龃龉心思,可他没有办法挣脱,根本就逃不了,恐怕,他也不想逃……他只知道,他必须得到泉瞳玥,不然,他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刘偲心甘情愿沉醉在这个名为“泉瞳玥”的佳酿里,永不复醒来。 泉瞳玥终于从那些个冰晶花灯上收回目光,她偏头一看,却见刘偲正在看着她,那深邃眸子里的如晦黑沉,简直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泉瞳玥心头一跳,赶忙别开脸,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整个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只有那星星点点的冰晶灯,照着两人如玉般的脸庞,通身罩上了淡淡的光晕。 刘偲心念一动,慢慢靠了过去,大掌一把擭住她的后脑勺,将头缓缓地俯下,啄了啄他渴望已久的樱唇。 哪知这一吻,刘偲就有些克制不住了,他不顾泉瞳玥的挣扎,又将薄唇凑了过去,这种事儿,饶是刘偲没干过,那也是无师自通的,不同于第一次的浅尝即止,他先是在她的唇上舔舐了一会儿,而后伸出了一条游龙,叩开了已经呆掉的泉瞳玥的牙齿,邀请她的香舌与自己一起嬉戏…… 两人唇舌交缠了好半响,直到泉瞳玥快要闭过气去了,他方才将头略略退开少许,他见怀中的小人儿俏脸憋的通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便柔声提醒道:“下次记得换气。” 泉瞳玥闻言,那脸就红的更彻底了。连话都不敢说,只将头撇到一边,心里暗暗恼着,自己怎地这般恬不知耻,竟然跟到别人家里来了,还做些……羞人的事情…… 其实刘偲也懊恼,他原本只想逗弄一下她,哪知这哪里是逗弄,分明是折磨自己罢了。彼时,永乐城里的更鼓报响开始了,镜极宫正门镜天门的城楼上,第一声报更鼓敲响,各条南北向大街上的鼓楼依次跟进,这便是定昏十分了,是亥时到了。 泉瞳玥听到这声响,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来,冲刘偲道:“这样晚了,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姑母真的要担心了。” “嗯,这就送你回去。”那刘偲也是真真儿不敢再留泉瞳玥了,他真怕自己克制不住…… 第51章 打翻老陈醋 怎样进来的就怎样出去,刘偲揽着泉瞳玥,一个纵身,跃上了墙头,再一借力就飞掠出了百十丈远,几个起落便远去了。 将将到了怀府,那泉瞳玥又去拉刘偲的衣袖:“你怎地把我先送回来了?我表哥和莲儿还在外头呢……” 刘偲闻言,面色就有点不好了,表哥!又是表哥!每回他只要听到这两个字,就好似有一根难以拔除的刺,深深地插在他的心里。 刘偲忍了半响,捉起眼前那白皙柔荑放到唇边作势咬了一下:“你管他们呢?以后不许再提你那表哥。” 泉瞳玥苦笑了一下,这样多年的感情,岂能说放就放?就算刚刚有那样一瞬间的忘却,如今想起来了,心中还是闷痛不已。 刘偲见泉瞳玥那失神的样子,心里直泛酸气,表情蓦地冷了下来,好啊,真好!好你个泉瞳玥,都见到那样的场面了,心里还是念念不忘你那个表哥吗? 刘偲只觉得讽刺,自己对她是费尽了心思,如今两人都这样好了,可一回到这怀府里来,她就开始想着她那个表哥了。 思及此,刘偲的眼里、心里满满都是戾气和阴鹜,原本上翘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怎么,这才刚回来,就又惦记上了?你这表妹当的可真称职啊!” 他一把拉过泉瞳玥,捏住她小巧精致的下巴,恶狠狠地道:“你最好把你那些心思趁早掐了,赶紧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不然我会叫你知道……我刘子倾有的是办法磋磨他!” 泉瞳玥的下巴被刘偲这魔星捏的生疼,却也倔强的不肯哼一声,这人的脾气如此古怪,不是逗弄自己、轻薄自己、就是恐吓自己,实在是可恨。 刘偲见她气的小脸青白,一副忿忿的模样,心中更是烦闷,自己这是怎么了?先前不是还好好儿的吗?怎地一提到这怀景彦自己就魔怔了? 只是刘偲这性子也是个拉不下脸的,他放开泉瞳玥后,退了两步,有些生硬地道:“外头风大,你身子骨又差,先回去歇着吧,我去帮你找他两个回来。” 刘偲说罢,逃也似的跃出了院墙,几个起落,又往那御街去了。 泉瞳玥颦着眉,捋了捋自己的兔毛斗篷,穿过游廊,往自己住的东面小跨院慢慢走着。 却说这刘偲,将将来到御街上,就碰上了段嫣儿几个在自家开的“金玉满楼”里挑看首饰,那莲儿正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只瞧着街上可有她家小姐的身影…… 那刘偲心里烦闷,将段嫣儿几个赶出去不说,又雇了辆马车,把莲儿也打发走了。正要离去,却见那怀景彦牵着谷韵澜的小手儿越走越近,刘偲这脚步就顿住了,他同那掌柜的打了个招呼,便往里间走去,没过多久,却留了条门缝又往厅里窥看。 那掌柜的目送少主进去后,却见一位眉目如画、气度不凡的少年,牵着一个面貌清秀、娇娇怯怯地小姑娘步入楼里。 “不知公子与姑娘想选点儿什么?”掌柜的眉目和蔼、笑容满面。 “全凭她做主,她看上什么,掌柜的自包了便是。”怀景彦搂了搂谷韵澜,后者不依地挣扎了一下,嘴里娇嗔着:“有人看着呢!” 怀景彦摸了摸鼻子,倒是松开了她,转身往太师椅上坐了。 而谷韵澜则是被那光华璀璨、样式新颖、琳琅满目的首饰给吸引住了,根本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了,怀景彦心情愉悦地看着谷韵澜,见她她眼界大开,激动地满脸通红的模样,低低的笑了起来。 两个伙计端着两个金漆描牡丹的托盘,将案几上左上角的第一列和第二列的首饰,装在托盘里摆到谷韵澜的眼前来,第一列的是金饰,第二列的是玉饰,宝石与水晶的首饰则是在第三列与第四列,稍后呈上。 那谷韵澜一眼就看中了托盘里头的赤金缠丝棱花流苏簪,那簪子做工精巧不说,上面的棱花瓣还是嵌了红宝石的,流苏则是镶的一串串儿的小明珠,十分晃眼,谷韵澜将簪子拿在手里,简直是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怀景彦只觉的眼前的谷韵澜简直是可爱的无法言述,睁着大眼挑首饰的模样是那样的娇憨,又是那样的纯良,这样真性情的女孩着实不多见,真真是个妙人儿,纵使有些小性儿,怀景彦想,他还是宠的起的。 “喜欢就包上吧,没事儿”怀景彦爱怜地说道。 谷韵澜闻言,两眼里冒出的煜煜光辉,简直能照亮整间屋子:“景彦哥哥待我实在是极好的。” 刘偲隐在门缝后面,只觉这两人酸的倒牙,却转念一想:这姑娘家似乎都喜欢头面首饰,难怪怀景彦这样快就把谷韵澜骗上手了…… 刘偲盯着托盘里,一支半月牙形镶紫水晶的白玉响铃簪,心里想着:这响铃簪若是插在玥儿的头上,那如玉的白,透明的紫,行走间清脆叮当的声响…… 正是想的出神,那谷韵澜偏偏就将这响铃簪拿了起来,往自己头上簪去,刘偲哪里受得了这个,自己看上的东西,若是被这女人戴去了,纵使还有一模一样的,那他也是不会要了,更不会拿这污糟东西去亵渎玥儿。 思及此,刘偲掏了一枚碎银子,直直地朝那白玉响铃簪砸去,只听得叮的一声,谷韵澜正要往头上戴的簪子竟然飞脱了出去,成抛物线狠狠地砸在地上,碎成了三截。 谷韵澜见簪子摔坏了,错以为是自己没拿稳,才砸到地上的,小脸吓的惨白,一时间,只不知所措、惶恐不安地盯着怀景彦。 怀景彦见谷韵澜那如小鹿儿般惊惶的眼神,煞是心疼,自然上前好生安抚着,并朝掌柜的说,不仅要赔这支碎了的,还叫伙计再取一支一模一样的出来给谷韵澜包上。 那掌柜的见门缝后,自家的少主正阴测测地瞪着他,哪里还敢叫伙计的取新的出来?只好点头哈腰地解释道:“万分抱歉,这响铃簪,仅存这一支,再没有了,姑娘还是看看别的吧。” 其后谷韵澜又挑了一支点翠金蝴蝶步摇,那蝴翼立体精妙,拨动它的时候,还会煽动翅膀,真真儿是呈奇献巧。 挑完头饰之后,她还挑了一副金镶七彩宝石耳坠,及一个分量极重的嵌海水蓝宝石玉镯。末了,谷韵澜怕自己给怀景彦留下个贪得无厌的印象,便将那恋恋不舍的目光移了开去。 包好这些首饰后,怀景彦付了银子,两人又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往南,行了好长一段路,马上就要到城南的黄和胡同了,而谷府正是在这胡同里头。这对鸳鸯在马车里一路上耳鬓厮磨,也是歪缠了好一阵子,眼见着到达目的地了,两人方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景彦哥哥,这样贵重的首饰,花了哥哥不少银子吧?今天真要谢谢你了。”谷韵澜搂着怀景彦的脖子,爱娇地道。 怀景彦隔着衣服揉了一把谷韵澜正在发育的小笼包,低头笑道:“嗯,这不算什么,你自己答应了的,两年后就要嫁到我家来,可不许反悔! 怀景彦俯下头,一双大手作恶地在谷韵澜的胸前揉捏着,薄唇抵在她的耳垂上喃喃道“这几个首饰,就算是给我的韵澜添嫁妆吧……” 谷韵澜靠在怀景彦的胸膛上,一边勉强直着腰,一边哼哼着忍受胸前传来酥麻又胀痛的感觉。“嗯,景彦快别闹了,我该家去了……” 殊不知,那大树下的阴影,将马车里头的动静听得个清清楚楚,其后不知过了多久,直至马车驶出胡同,刘偲才从阴影处缓缓步出。 “哼!这两个,倒是绝配。”刘偲这般思忖着。 翌日一早,好梦正甘的谷韵澜,便被隔壁院子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嚎声给吵醒了。 谷韵澜蹙起眉头张口唤道:“巧儿,怎么隔壁又闹上了?” 那巧儿听到声响,赶忙走进里间,打起床帐,将谷韵澜扶了起来,抱怨道:“可不是嘛,那韩姨娘抱着小贵哥儿又来大太太这闹上了呢。” 谷韵澜揉了揉眉心,心烦地道:“这个韩姨娘,一天都消停不了,她今天又是闹个什么?” 巧儿噙着一丝讽刺的笑容,一一道来:原来谷老爷生意上的大户,文老爷家新春宴饮,邀请谷老爷一家去吃酒。 却说那文老爷的二儿子也是个争气的,去年会试考中,成了贡士,这圈子里的太太们都说今年文二公子下场殿试,拿个进士都是可能的。 因着这二公子的关系,文氏一家一跃而成这城南有头有脸的人家之中的“香饽饽”,住在城南的商贾们,无一不以和文家结交为荣耀。 昨日接到名帖的时候,谷老爷也是十分高兴的,回头与元氏商量着不是带上孝哥儿与贵哥儿两个孩子,那元氏自然一口否决了谷老爷,且不说那贵哥儿才三个月大,又患有心疾,一脸的病气,大过年的,去到贵人家,人家二公子风头正红,老爷带个病秧子去,岂不是晦气? 却说这谷府,因着给贵哥儿治疗心疾,银子如流水一般的花,如今的谷家,就像是个漏了底的米缸,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因着银子紧张,所以巴结生意上的大户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谷老爷对这次的新春设宴十分看中,故而对元氏的提议也是同意的。 可是到了晚上,谷老爷又去到韩姨娘房里过夜,这你侬我侬的时候,却把这个决定给说漏了嘴。 那韩姨娘得知此事,脸色立时就有些不好,偏也巧了,今日从库房送去韩姨娘院子里的人参,竟然连指节大小都没有,也就是几根细须摆在盒子里头罢了。 这韩姨娘新仇加上旧恨,那便不得了了,领着院子里的仆妇,抱着贵哥儿,直接就奔到正院里来了。 第52章 乞怜难得逞(上) 话说这花灯节当晚,谷老爷得了那文老爷的新年宴饮邀约,很是饮了些酒,心里畅快,偏又想起韩姨娘的风情来,也就把前一日元氏对他的叮嘱忘在了脑后,抬脚去了韩姨娘的房里。 这厢韩姨娘伺候他喝了醒酒汤,又给他脱靴脱袜之时,那谷老爷却一把拉起了韩姨娘,就在榻上搓弄了起来。 事毕,谷老爷抚着韩姨娘那光滑丰盈的身子,聊起家宴的事儿来,原来晚上谷老爷带了元氏与孝哥儿去赴那文老爷的宴,倒也没得甚么,可他偏又要提及本想带贵哥儿一起去的,可惜贵哥儿身子嫩弱,又得了那心衰的病,成日里面色青白,也就不好带去了,等贵哥儿大些了,身子康健些了,一定会带出去好好儿见识一番。 这事儿,就成了韩姨娘心里的一根刺,加上收到库房送来的人参细小根须,心中的不忿,就好似生了根一般,难以平复。 因着韩姨娘有谷老爷宠爱,府上的人谁不高看她一眼?库房肯定是不敢拿这样头发丝儿一般的人参须来敷衍她,除了元氏,谁敢给她这样的难堪? 韩姨娘心里不舒服,自然也不会让元氏好过,这大清早地,就在元氏院子里头闹了起来。 等谷韵澜收拾、打扮停当,去给元氏请安的时候,就看到她娘亲的院子里头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人了。 先前那样大的动静,但凡是这府上的人,几乎都停下手边的事儿,行来正院一看究竟。 而两个平日里不得宠的姨娘,则是垂首站在元氏的身后,这两个人神色各异的,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思。 如今那些个下人仆妇们,一半人站在元氏的两旁,另外一半人则是站在韩姨娘的身后。 众人见是大姑娘来了,自然让出一条道来,谷韵澜走到前面,只见韩姨娘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地委顿在院子地上,脸上淌着泪水,平日里妩媚的妆容、精致的衣着,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钗环歪歪斜斜,衣裙沾满了泥灰,令人看着好不怜惜。韩姨娘口中还抽抽噎噎地唤着:“贵哥儿……我可怜的贵哥儿……表姐,不,大太太!你行行好,救救贵哥儿吧……” 一旁的两个丫鬟也跪在地上,左右扶着韩姨娘,十分“尽忠”的劝着:“姨娘快别哭了,你身子本就虚弱,还这样哭,仔细坏了眼睛。”谷韵澜又看了看后面的奶娘,她怀里头的小孩面皮略微发青,小小的眉头,鼻子都皱在一团,似乎不太舒服,呼吸里都带着哮鸣音,这样吵闹的场面,他却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瘦弱的跟只小猴儿似的缩在奶娘胸前。 却说这谷老爷虽然娶了几房姬妾,努力耕耘了数年,可家里头男丁一直不丰,膝下拢共也就孝哥儿和贵哥儿两个男孩子罢了。偏偏这贵哥儿刚从娘胎里头出来,就患了心衰之疾,那是不管花用多少银子,都难以治好的顽疾。 元氏坐在院子里头的石凳上,冷冷的看着地上哭的梨花带雨、连连求饶的韩姨娘,气的浑身发抖。 曾经韩雪来谷府来的这样勤快,元氏当时只觉得自己这个表妹,娇娇弱弱的,是个好拿捏的样子,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不曾想,知人知面不知心,也就是这个好表妹,竟然抢走了自己的夫君。 如今这韩表妹成了韩姨娘,而且还成为了她家老爷的心头肉,赶也赶不走、动也动不得,成了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儿来。 偏偏元氏又是个简单的性子,想不出什么好招来磋磨这韩姨娘,如今越想越是心头火起,忍不住恨恨地将手里的茶盅往石桌上一砸。 “韩雪,你这可错怪了表姐,老爷那样疼贵哥儿,你又是我表妹,我就是克扣孝哥儿和韵澜,也不会克扣你娘两个的。”如今韩姨娘都闹到自己的院子里来了,这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元氏冷冷一笑又道:“可是现在府上是个什么光景你也看到了,原本贵哥儿没出世的时候,每年账房除了这一大家子的穿用,还能存下些余钱。可如今贵哥儿身体是那样弱,珍贵的药材全紧着他用不说,还要好汤好水的伺候你们母子两个,别说今年没有余钱了,就连往年的老本都是为了你们母子两个,一直在吃用着。” 元氏这番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现在府上入不敷出,自是不会再从库房出那些个上好补品,来贴补韩氏母子的。 实际上,元氏心里可通透个跟明镜儿似的,就算库房里有些什么好东西,也不会总拿给那贵哥儿补用,毕竟那样的病,从来没听说有谁治好过,运气好,也就活个二十、三十年,那也得是昂贵的药材与补品来续的命,这样的无底洞,元氏哪里愿意一直供着?最重要的是,若是这孩子身子真的康健起来了,以后还不是要同自己的孝哥儿争家产?这种养虎为患的事儿,早点掐灭就对了。 那韩姨娘闻言,匍匐在地上,眼泪流的更凶了,也不提补品的事儿了,口里连连求饶道:“元表姐,我知道错了,是表妹恬不知耻,抢了你的夫婿,其实我也劝过老爷,让他多来表姐院子里走动,可老爷的腿也不归我管,我又能怎样呢?” 韩姨娘白着一张脸儿,状作一副实在是没得法子的表情,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的往下淌,那声音真真儿是好不惹人怜惜:“元表姐,你救救我的贵哥儿,大不了……我以后都不敢让老爷再来我房里了。为了贵哥儿,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院子里头,再也不碍着谁的眼,表姐发发菩萨心肠,救救我的贵哥儿吧……” 韩姨娘说罢,一个劲儿地跪在地上磕头,她房里的那两个丫头,也是十分灵醒的人,纷纷跟着韩姨娘跪在地上求。 那元氏一听,简直是气的两眼发黑!恨不得这韩姨娘干脆就哭死在院子里头得了。她说的这什么话!难道少了补品,她那贵哥儿就能死了不成?还故意扑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头哭哭啼啼,当着这样多人的面说出这种气死个人的话来,好像自己断她补品,都是因为嫉妒她韩姨娘得宠似的。 元氏越想越气,不行!不管这韩姨娘是哭瞎了眼睛,还是跪烂了膝盖,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松这个口。 于是乎,不管韩姨娘哭的如何声泪俱下、感动天地,也不论元氏心里如何恨毒了这韩姨娘,只摆出一副巍然不动的姿态。 元氏偏头瞥了一眼孱弱的贵哥儿,心里恶毒的想着:若是真叫这孩子好起来了,以谷老爷偏心的程度,指不定将来真的把家产都给了贵哥儿也难说,左右这孩子也是个难治的病秧子。那还不如……让他死了的干净! 那韩姨娘哭了半响,磕头也磕的头都肿了,见元氏依旧不松口,心里愤恨不已,却又不敢显露出来。 韩姨娘之所以能跟元氏分庭抗礼,仰仗的,正是她的我见犹怜。 韩姨娘靠的这一身的媚骨与怜弱,赢得了谷老爷的宠爱。所以她自然不会学元氏那般强势,去争、去骂,她十分了解自己的优势在哪里,越是乞怜,大家的心越会偏向她,也越加显得元氏嫉妒成性、难以容人。 站在院子门口的谷韵澜,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不得不说,她对自己的娘亲失望至极,但凡元氏再强势一些,那韩姨娘都不敢闹到院子里来,毕竟再怎样得宠,也不过是个姨娘罢了,怎么可能越过一个正经主母? 可惜娘亲的缺点暴露的太多了,那点子小心思,一下子就被韩姨娘拿捏住了,所以才每次都落入下风。而她谷韵澜可不想这样。她这样力争上游、努力考学,都是为了不走自己娘亲的老路,她不想以后和元氏一样,每天在内宅里和一群小妾、姨娘斗法。 谷韵澜十分清楚,如今这韩姨娘一边哭诉一边磕头,大家难免想的多了,若是娘亲再克扣韩姨娘房里的穿用,那就真是坐实了“妒妇”的罪名了。 为了离开谷府这个火坑,谷韵澜甚至不惜和怀景彦在一起,但凡有个机会,她都不会错过的。她想,她谷韵澜是注定要过不一样的人生的。 这边正想着,守门的婆子突然奔了过来,说是正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里面堆了好几口朱漆木箱子,听说是送给姑娘的……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这大姑娘,大家也是十分清楚的,心气儿比天都高,总想着飞上枝头。 谷韵澜一听,也是愣怔了一瞬,大早上的,又是谁送东西给我? 不明所以的谷韵澜给身旁的巧儿使了个颜色,后者会意,立即朝大门口行去。 第53章 乞怜难得逞(下) 不多时,一群粗使下人,吭哧吭哧抬了数口大箱子进来,这每一口箱子,从大门抬到正院,都要的四个壮年男子才搬的动,如此沉甸甸的箱子,只怕是大户人家里的姑娘嫁妆也不逞多让。 巧儿指挥着下人,将这些个箱子,一字排开地抬放在院子里,那厚重满当的样儿,自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巧儿清了清嗓子,有些意味深长地对说道:“这些个箱子,是某位少爷送给姑娘的,我先前已经验过了,都是珍品。只是该怎样处理?还请大太太来定夺。” 那韩姨娘原本“哭兴正浓”,可如今大家的目光都被箱子吸引走了,谁还有心思看她“哭天抹泪、椎心泣血”? 韩姨娘见没人看她,哭的再伤心也没得甚么意思,自也收了眼泪往那数口大箱子看去。 哼,我倒要看看你们要作什么妖?她忿忿地思忖着。 巧儿先是打开了第一口与第二口箱子,只见平淡无奇的朱漆木箱子里头,分别摞满了各式花样的布匹:有那春夏用的如意缎、五彩缂丝、云绣锦、金银丝锦;有那秋冬用的青莲绒、锦缎披帛、灰鼠皮、织锦羽缎。 还有一些个薄如蝉翼、似烟若雾,当场的人都叫不出名头的丝织物。许久之后,谷韵澜才从同窗那些个氏族小姑娘的偶尔的谈论之中得知,此乃雪西纱,是西方海外运来的名贵纱,这种纱,是刘氏海运商队通过西域互通大道,花了许多的时间与精力,方才得来的专利。 谷韵澜见到箱子里那些个精致鲜亮、各色缤纷的布匹,自也是讶异的说不出话来,可还没来得及细想,那第三、四口箱子又是唬了众人一跳。原来那第三口大箱子里头,摆的是珠宝匣与妆盒,满眼的金灿灿、亮澄澄的,是那金钗、珠花、篦子、步摇、坠子、镯子等饰物,另外一箱又摆着五颜六色、香气四溢的香料、胭脂、玉容散、粉黛、妆粉等物件儿,诸多事物此处就不一一繁述了。 到了第五、六口箱子,这才是重头戏,那韩姨娘见到箱子里头摆的物事,简直连眼珠子都要瞪凸出来了,只恨不得扑将上去把这几口大箱子统统抬回院子里才好。 原来这第五、六口箱子里摆的,正是些罕见难得的药材与有价无市的补品。冬虫夏草、海岳鱼翅、灵芝、紫貂、何首乌、阿胶、黄芪、海参、鹿茸、石斛、当归、血燕窝等物,一一码好堆在箱子之中。 最夺人眼球的,是躺在箱子正中央的一口木匣子,那里头摆的人参,竟有儿臂那般粗大。长得这般品相的人参,只怕是没得千年,也有数百年。 彼时,满院子的人都不错眼地盯着这几口箱子,啧啧咋舌的惊叹之声,与艳羡、渴望的目光简直要把谷韵澜给淹没了,尤其是那一脸复杂的韩姨娘,眼里放出的不容错辨的贪婪之光。 谷韵澜突然就觉得心中十分畅快,她挺了挺背脊,眉眼舒展地对坐在石凳上的元氏道:“娘,女儿突然多了这样几口箱子,可怎样处理?”口吻里的得意,真真儿是难以忽略。 那元氏见到这些个箱子,简直痛快极了,却又担心韩姨娘那贱蹄子惦记,虽然不知这些个箱子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所送,但既然是送给她女儿的,先不管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多的好东西,自然要仔细收好。 看来当初开了嫁妆箱子给韵澜凑读学的束脩是正确的,幸亏听了女儿的。元氏得意洋洋地思忖着。那眉梢的喜色,翘起的嘴角,将她心里所想之事展露无遗。 也就元氏是个头脑简单的,难怪斗不过韩姨娘,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是今日这样大的手笔,她不想着追查原因,却想着将好东西统统藏好,站在一旁的巧儿,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这母女两个,若是没有她出谋划策,在这个府上实在是难以立足。 结果这般劳师动众地命人抬箱挨个儿打开,特意将那些韩姨娘最渴望的东西抬到她眼前,也只是为了让她看一眼,立个下马威罢了。不多时,巧儿又使唤着粗使下人,将箱子逐一锁进了库房。 大清早的闹剧,就这样以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了,再过两日,就是返书院读学的日子,这下人们一改平常的懒散状态,纷纷积极地替谷韵澜收拾箱笼,态度十分热络。 掌灯时分,谷韵澜靠在榻上,静静地想着事情。 看到韩姨娘那样目瞪口呆的模样,她只觉得全身舒泰,整颗心都爽利极了。 实际上,谷韵澜先前也觉得疑惑,若说这些个箱子是怀景彦送来的,她是不信的。 因着他正月十五那日才送了首饰与自己,那些个物件儿虽说也是价格不菲,可在短短的一日之后,又这样大手笔的送好几口箱子过来,显然不现实。 怀景彦虽然是百年世家的嫡长子,可这样多的好东西,只怕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何况,他两个的事情尚未公开,怀家也不可能出面送这些珍品来谷府。 难道……?谷韵澜惊得站起身来。 她在书院接触的最多的两名公子,除了怀景彦,也就是那一位了,可那一位的心思明显就不在她身上,善于审时度势的巧儿,自然知道如何选择更有利于自家姑娘,这也是为何谷韵澜会和怀景彦走到一处的原因之一。 而今日这样的事情,她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谷韵澜转念间又一想,这样大的手笔,除了富甲天下的刘家,又有谁能办到呢?思及此,她的心里有些隐隐的期待了起来。 这厢正想的出神,突然窗前就多了一道高大颀长的黑色身影,这人倒也大胆,生怕屋子里的人发现不了他似的,还特地叩了叩窗棱。 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心思缜密的巧儿自走到屋外去探查,而那黑影趁着巧儿出去的空档,闪身进入了屋内。 “谷韵澜。”那人十分淡漠地开口说话了,如此清朗之声,好似那玉石郎朗,又好似那流水潺潺,恁的是沁润人心。 谷韵澜抬眼一看,却见一名风姿挺秀、沈腰潘鬓的男子立在她眼前,这般丰神俊秀的品貌,不是那刘偲又是哪个? 这样的会面,正是谷韵澜夜里梦见的情形,她的小脸蓦地就红了,她无法抑制地开始想象:原来这刘公子,果真也是对自己有意的? 想起白日里那些个隆重沉沉的箱子,又想起话本子里,那些个月下会情郎的佳话,一时间,她竟瞧刘偲瞧的痴了。 谷韵澜觉得,她长成这样大,所有的好事儿都在今天发生了,先是那样多的贵重物件儿送到她眼前,再然后是她藏在心中最深处的男子,竟然也来到了她的屋子里。 却说那巧儿见屋外没人,这才回到屋里,却见里面站了个芝兰玉树的人物,十分灵醒的她,赶忙退到房屋外头守着,生怕被人瞧见了。 那刘偲也不说话,就这样面色沉沉地看着谷韵澜,后者被他这样看着,只觉自个儿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来了。谷韵澜激动了好半响后,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刘……刘公子你怎地来我这儿了?” 那刘偲哼了一声,从衣袖之中抽了几张银票出来,递到了谷韵澜的眼前,神色淡淡地道:“这里有些钱,你自拿去用,再加上白日里我差人送来的那些个东西。” 谷韵澜伸手接过那些面额千两的银票,一眼扫过去,这一沓银票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两了。她接到手里之时,感觉有点颤抖。 刘偲顿了顿,似是斟酌怎样开口:“本少爷对你只有一条要求,给我死死地缠住怀景彦。” “你若是能做到,往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我还能助你今后在怀府站稳脚跟,怎么样?”刘偲继续抛下诱饵。 谷韵澜听罢这些话,一时间,只觉得一桶冰凉的水,兜头浇下。 那刘偲也不管这谷韵澜如何难受,只径自又跨出门去,其后足尖一点,拔地而起,几个纵跃,便不复见了。 彼时,谷韵澜的心情十分复杂,不得不说,刘偲开出来的条件是十分诱人的。像她这样出身不高的商户女,若是能嫁进“镜南怀家”,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八辈子也找不到的好事儿。这也是为何怀景彦对她有意,她虽心有所属,却又多有保留的缘故。 每每怀景彦向她索欢,她听从了巧儿的指点,一边迎逢他,却又一边婉拒着他,让他屡屡得手,却又做不到最后一步,直勾的人心痒难耐。 可是,另一方面,谷韵澜又觉得心里微微酸涩,原来刘偲这样大手笔的对她好,却是让她去拴住别的男子的心。 谷韵澜多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 此时正在屋檐上飞檐走壁的刘偲,可不管谷韵澜心里怎样想,正月十五夜灯会之后,他几乎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每每想起与玥儿最后分别的画面,刘偲的心里总是堵得慌。 虽然好不容易诱导着玥儿对她表哥死心了,可这算计人的难免心中忐忑,尤其是那两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若是在他刘偲看不到的地方,万一发生个什么,他根本就无法掌控,每每思及此,刘偲就坐如针毡、如芒刺背,片刻不得安宁。 不行,他万万不能让那两人发生点什么! 既然不想让玥儿那边有个什么意外转变,少不得要做点子防范措施,而这歪主意,刘偲打在谷韵澜身上。 巧儿回到房里,发现自家姑娘那寡寡欲欢的模样,有些疑惑地问道:“姑娘,你心心念念的刘少爷来找你,怎地还这样不开怀?要巧儿说呀,白日里那些个箱子,是刘公子送给姑娘的吧?” 谷韵澜一听,脸上的苦涩就更加明显了,的确是他送的,其目的,却是为了让她去拴住怀景彦罢了。 谷韵澜难过地将先前刘偲说的那些话,告诉了巧儿。 巧儿闻言,却是不如自家姑娘这样悲观。因着先前这四人的事儿,她也算是个十分明白的旁观者了,她拉着谷韵澜的手道:“姑娘,依我看呀,你和这刘少爷未必就没有机会。” “既然这刘少爷同你做些个私下交易,那就意味着你两个,有了旁的人所没有的联系,这从今往后,你还怕他不来找你吗?你若是同怀少爷不好,他恐怕比你还紧张,自然会过问你两个的事儿……” 那巧儿见自家姑娘有些动摇了,便又道:“姑娘曾经不是苦无机会接近刘少爷吗?现在这大好的机会,你还难过个什么呢?就算你两个不成,不是还有怀公子吗?最重要的,今早上那些个箱子抬进来之后,府上的人是个什么样子,你也看见了,今后有了刘少爷的帮扶,你在家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巧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事儿的背后,所带来的好处。 是了,刘偲在背地里不惜代价的帮助她,肯定不欲让人知道,她何不将计就计地与刘公子私下里来往呢? 原先她是苦无机会接近刘偲,才让那泉瞳玥得了逞,如今她得了这样的机会,未必不能…… 谷韵澜如此思忖着,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隐隐约约生出异样的心思来…… 第54章 花晶响铃坠 年节这一个月,转眼间就过完了,翻了一年,大家都大了一岁。马上又到了进学的日子,有些人虽然大了一岁,却还似小孩儿一样,在家里玩的乐不思蜀,比如杨敏、段嫣儿、燕琳秋这样的,一提到要入学,如今已经垮着一张小脸儿了。 当然也有迫不及待想要进学的,比如刘偲、谷韵澜、怀景彦这样的。因着心里有想见的人,他们早早儿就把东西收拾妥当,只等着马车过来载人上苍松山了。 怀府大房这边,仆妇、小厮们手脚麻利地给少爷和表姑娘收拾进学所需的物件儿,正忙得脚不沾地。 而怀府二房那边,因着怀婷玉就快要出嫁了,婚期就在五月里,而如今已是一月尾了,下人们自然也没敢闲着,在准备着出嫁事宜。 毕竟“镜南怀家”是个百年氏族,怀家千金可不比一般人家的姑娘出阁,那妆奁、嫁衣、秀被、金银首饰、玉器家私等物,虽然是从怀婷玉在出生时就开始准备的,可如今婚期将至,往往还要再梳理一遍,这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了。 虽然怀婷玉与文氏俩母女总是对泉瞳玥有莫名的敌意,毕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这即将出嫁了,关系渐渐也就缓和了,泉瞳玥从过世的母亲留下的箱笼里头,拿了一对水头很好的紫罗兰玉镯,赠送给怀婷玉。 既然今日是返学的日子,莲儿跟着泉瞳玥两个收拾好包袱,乘马车往苍松山行去,抵达书院后,二人将将走完小径,却见刘偲正站在泉瞳玥的宿院前。 这可是女子书院,刘偲这魔星居然也不知道回避,也不顾周围许多氏族小姑娘经过这宿院会怎么看他,丝毫没有礼义廉耻这回事儿一般,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泉瞳玥瞧,就好像在看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虽然刘偲是个没脸没皮的,可泉瞳玥却不是,她心里是既羞且恼,可面上却强自镇定,只目不斜视的往自己宿院走,正要绕过杵在她面前的刘偲时,那魔星却抬脚跟着她往宿院里走。 莲儿有些看不下去了,但凡认识刘偲的,谁人不知刘少爷是个油盐不进的诨货,她两个弱女子又能拿他如何呢? 她本想告诉景彦少爷,让他来赶这魔星走。可自从正月十五那日之后,姑娘便有意无意地躲着景彦少爷,如无必要,总是尽量避开。 莲儿见素日里感情深厚的兄妹两个竟然渐渐疏远,也是心里着急,可姑娘仍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不管她怎样旁敲侧击地询问十五那日晚上的事儿,姑娘都不曾开口。既然姑娘不想提这事,莲儿自不好再问了。 毕竟一个月没有上来,这宿院可是堆积了不少灰尘,主仆两个先是将宿院里里外外打扫个遍,然后再将自己带来的物件儿一一归类、摆放好。仔细赶不走刘偲这魔星,泉瞳玥干脆也就拿他当个透明人,专心致志地做着自个儿的事情。 只是那大喇喇的目光实在有些恼人,毕竟屋子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不管泉瞳玥走到哪里,都躲不过刘偲的目光。这厮一副自家屋子的样子,靠在榻上眼珠子只跟着泉瞳玥转。 末了,等泉瞳玥将所有的事儿都捯饬好了,方才拿起一卷书,坐在案几前,不多时,莲儿端着托盘,将点心和热茶一一摆在桌上。 彼时才过了春节,山上依旧寒凉,泉瞳玥本就是个畏寒的,虽然屋子里头放了炭盆,却仍然抵不住寒意,泉瞳玥为了抵御寒冷,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捧在手心里,状似若无其事的缓缓翻了一页书。 其实泉瞳玥已经被这没羞没臊的刘偲给盯的耳根子都泛红了,原本在马车上颠簸了两个时辰,到了宿院又连忙收拾、打扫屋子,此时她已经很是疲累了,偏还要强打起精神来应付眼前这人,如果不是他在这儿,恐怕自己已经倒在榻上,裹着被褥小憩一番了。 那刘偲倒也是个厚脸皮,自来人家姑娘的宿院不说,如今见人家不搭理他,还凑到案几前来,一把抓住泉瞳玥的柔荑,就着她的手,将杯子里剩下的茶水喝的一干二净。末了,还称赞了一句:“莲儿泡茶的功夫不错。” 泉瞳玥被刘偲这般孟浪的行为给唬了一跳,杯子都没拿稳,差点摔在了地上,幸亏刘偲手脚快,只见他长手一抄,那白瓷小杯就稳稳地托在掌心里了。 那刘偲这才开口调笑道:“玥儿,你连个杯子都拿不稳,叫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坐在这儿看书?不如……以后我每日都来陪你看书如何?” 泉瞳玥拿这没脸没皮、得寸进尺的魔星毫无办法,对付这种人,你只有比他更无耻,更无赖才能收拾他,而泉瞳玥显然是没有这个本事的,故而只能被他拿捏了。 “刘公子,你来找玥儿,可是有什么事儿吗?”泉瞳玥厚脸皮不过他,打算晓之以理。 “嗯……事情倒是有一桩的。”刘偲俯视着泉瞳玥,眼里的星光不容错辨。 “我瞧你总是穿戴的素净,也太素了一点,不好。”刘偲蹙着眉头,一边打量泉瞳玥一边说道。 泉瞳玥不明所以地看了刘偲一眼,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何用意。 “我瞧你通身连个挂件儿也无,怀府怎么说也是个百年氏族,簪缨世家,怎地这样小气,连给表姑娘添置首饰的银子都舍不得出吗?”刘偲就是这种人,挑剔起来,没完没了,完全不顾及别人的颜面。 饶是泉瞳玥这种脾气顶好的,都被他这番话给说恼了,她冷冷地瞪着刘偲,口吻变得十分淡漠:“瞳玥是来读学的,又不是来比美的,打扮的素净点又有什么错呢?” “我一个孤女,承蒙姑母大恩,悉心教养十二载,怀府上下待我也是极好的,还请刘公子口下留德。”泉瞳玥周身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疏离之感来。 刘偲似乎也发觉自己先前说话不妥,正想描补几句,那泉瞳玥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天色也不早了,烦请刘公子回去吧。” 却说这刘偲是个真正的跋扈性子,哪里容得别人指挥他? 刘偲自然是不肯走的,况且他也不想走。 他先前自知有些失言,也的确是有些毫无道理地看不贯怀府。其原因其实也很容易理解,刘偲只要一想到泉瞳玥与怀景彦住在一个宅子里,他就心里极不舒服,这就好像一根刺,梗在他的心里,让他日日难受,只怕是唯有泉瞳玥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这根刺方能拔除了。 刘偲见泉瞳玥真的恼他了,方才有些别扭地从随身的囊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来。 他当着她的面,将这盒子打了开来,只见里面躺着一个花朵形状的宝石环晶坠,只是那花朵中间镶嵌的宝石,却是平时没见过的,此间宝石不同于寻常所见的水晶那般,乃是罕见的晶光闪耀、透明纯净。 这花晶响铃坠子是在光线昏暗的室内,已是如此的晶莹耀眼,不知在太阳之下,会是何等的灿烂夺目,光芒万丈了。 这指甲盖大小的宝石,细细观之,却是每一面都能折射出璀璨的光华来,花朵的下面,还镶嵌着两个圆润饱满、小巧玲珑的白玉响铃,拿起来细细端详,叮叮当当,声音清脆,十分讨喜。 刘偲摇了摇那铃铛,约莫是三长两短的节奏,然后按了按花朵的背面,那铃铛的芯子竟然缓缓降了下来,取下一看,上面刻了一个小小的‘偲’字,而另外一个铃铛芯子上刻的则是一个小小的“玥”字。 刘偲将这两个芯子按回了铃铛里,然后拉过泉瞳玥的柔荑,将这花晶响铃坠放在她的手心里。隔了半响才别扭地开口道:“我见你平时也不带这些个饰物,所以才想着给你弄一个的。” 刘偲见她愣怔地看着自己,好像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原来看似心思玲珑的她,也有这样的憨态,思及此,刘偲不由得露出笑意来,“这花晶铃铛是我无聊的时候做的,你且戴着吧,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做的首饰,世间仅此一件……你可不要给我弄掉了。” 其实刘偲还有一件事儿没有说,就是那左边铃铛玉芯子上刻的“偲”字,可以调取刘氏所开设的任何一家“天下钱庄”的库银。当然,关于这个花晶铃铛坠的用处都是后话,此处便不一一提及了。 泉瞳玥闻言,莫名的脸红了起来,他生平第一次做的东西,却是要送给自己…… 她细细端详着手心里的花晶首饰,老实说,这样光华璀璨的首饰,的确是世间罕见的不凡臻品,可她却不能也不好意思收下,这厢正要放回锦盒还给刘偲,那魔星却又开口道:“这玩意儿,可能还是上不了台面,下次我再给你准备个正式一些的物件儿,做定情信物如何?” 刘偲是在认真的考虑这件事的,毕竟玥儿嫁给他,就是正儿八经的世子妃,虽然他父亲对外宣称是个不见人的闲散王爷,可旈氏皇族真正的财权却正是掌握在他父子手上。将来他继承了王位,那玥儿也是有正一品封号在身的王妃。这般想来,这样区区一个小花晶铃铛坠子的确是太委屈她了。 其实这些想法也只是刘偲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彼时的泉瞳玥根本就还没有这样的心思,也许她隐隐约约在潜意识里,已经对表哥忘情了,也对刘偲有了朦胧的好感,可十二岁的小姑娘哪里就能想的那样远呢? 彼时,泉瞳玥已经被“定情信物”这个说法给绕晕了,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回答刘偲,一心只将那稀罕物件儿还给刘偲,正是斟酌如何开口的空档,那刘偲却俯下身来,在她的樱唇上窃了香,以慰相思。 刘偲望着怀中愣怔出神的泉瞳玥,暗自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想让她继续待在怀家了。 第55章 四人再聚首(上) 却说这泉瞳玥对于刘偲总是趁她不察偷亲她的事情,已经渐渐地麻木了。 别说趁她不备了,就算她再防着刘偲,这魔星若是想亲,她也没本事拦着。 罢了,左右防不住他,等他自个儿亲腻了,大概就不会再吃她的嘴了,泉瞳玥有些鸵鸟心态的想着。 就在刘偲缠着泉瞳玥不肯松手的时候,院子大门口响起了叩敲的声音,刘偲是何等灵敏之人,只略略偏头,就听到外面谈话的内容。 刘偲紧了紧握着泉瞳玥的手,突然整个人戒备了起来,原本他是打算逗弄一番玥儿就离去的,可在听到外面的动静之后,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刘偲将外头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可泉瞳玥却是什么都听不见的,她一心只想着挣脱刘偲的桎梏,可这魔星反而箍的更紧了。 “玥儿,这响铃坠子你且收好了,别叫那两个看了去。”刘偲抚了抚泉瞳玥的脸,这般说道。 “……?两个?什么两个?”正在专心致志与刘无赖做抗争的泉瞳玥,闻言有些茫然。 刘偲见眼前这位才貌双绝的小佳人一脸的恪酢醍懂,蓦地就笑了起来,他总觉得玥儿偶尔露出的迷糊十分惹人怜爱。 却说泉瞳玥的容貌和才学,那是远近闻名、有口皆碑的,别说是婉约书院的夫子对她赞誉有加,甚至在隔壁的松竹书院也很是出名,私下里不知多少公子哥儿在默默地关注她,只怕都在等着她长大,好娶回家好好儿疼惜。 思及此,刘偲就有些不舒坦了,玥儿性子绵软不说,容貌也最是招祸。若是谁家公子稍微强势一点,恐怕就能拿捏住她。虽然先前他出手除掉了一个韩轩,可难保未来不出现个什么李轩、陈轩的。再过个两年,这样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庞,只怕难以遮掩其光华,那孟浪之徒恐怕只增不减,难以招架。而他又不能时时刻刻地看住她…… 刘偲越想心里越是不舒服,将来可万万不能让她单独出门,一想到这个,那莲儿也是个不谨慎的,想想花灯节那日,若不是他一直在身后跟着,只怕玥儿被拐子掳去了都没人知道…… 是不是找几个暗卫保护她比较好? 男的肯定是不行的,还得找女的…… 刘偲在脑子里未雨绸缪着,他简直把泉瞳玥未来的事情都操心完了,偏他身边这位被“操心”的正主儿还丝毫不知情。 不多时,莲儿走去应门,泉瞳玥方才知道刘偲指的是什么人,彼时,那怀景彦和谷韵澜两个将将踏入院子里来。 刘偲则是站在泉瞳玥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眯着一双鹰眸,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泉瞳玥见是他两个,忆起十五花灯节夜里,桥下那一幕幕的亲热画面……她脸上的血色尽褪,原本还算舒展的表情渐渐地僵硬起来。 刘偲见她神情异样,虽然心中不悦,可一想到泉瞳玥毕竟是个养在深闺里头,才十二岁大的小姑娘,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污糟事儿,别说知道了,那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象的事儿,如今却偏偏叫她瞧见了。 这事儿他也算是帮凶,刘偲一想到自己也有份儿设计她,这心里自也痛快不起来。 刘偲上前两步,走到泉瞳玥身旁,伸手去拉她拢在袖子里头的冰凉小手,握在手心里细细摩挲着,他想借此动作,给予她一些温暖与力量。 泉瞳玥的柔荑被刘偲那温热的大掌所包裹着,心中涌起阵阵暖意,方才强打起精神。蓦然想到对面还有两个人看着呢,她赶忙将柔荑抽了回去。刘偲抓了个空,蹙了蹙剑眉,倒也没说什么。 “他怎么会在你宿院里?”怀景彦指着刘偲,原本嘴角翘起的笑意突然就消失了。他与刘偲两个不对盘的人,自那次木射比赛之后,每回见面,势必要化身两只斗犬,不咬个两败俱伤,那是不得善罢甘休的。 刘偲闻言挑了挑剑眉,嘴角翘起三分弧度,并不开口,只是抬手揽住泉瞳玥的肩膀,一副“大爷我在这儿那是理所应当的事”的模样。 先前不细看还不觉得,如今刘偲与泉瞳玥两个站在一处,男的是身如玉树、看杀卫玠,女的是仙姿佚貌、清丽脱俗,这壁画一般出尘绝世的两个人站在一处,端的是让人惊艳。 话虽如此,可这画卷一般的谪仙人儿,看的谷韵澜却是绞紧了手帕,此时,她只恨不得替了泉瞳玥,站在刘偲的身侧。 恼恨归恼恨,这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谷韵澜冲泉瞳玥笑了笑,虽然这笑容看上去有些僵硬,可到底还算是在维持表面的客套吧。 谷韵澜走上前,状似热络地道:“玥儿,咱两个都一个月没见了,还怪想你的。这不,今日是进学第一天,我东西都还来不及收拾,便从隔壁过来看你了。” 泉瞳玥目光寒凉地看着谷韵澜,并不打算开口,至今十五花灯节那一夜发生的事儿,还印在她脑海里,挥散不去。 这做贼的,总是有些心虚,谷韵澜见泉瞳玥这般漠然的模样,心里打起了小鼓来,莫不是……被她知道了些什么?思及此,她看了看身旁的怀景彦,见后者表情也有些凝重,这才试探性地说道:“对了,景彦表哥和谦良哥哥说起花灯节那日,你突然不见了,叫大家好找,哪知到了最后却是你先回家,也不等景彦哥哥一起,可急坏了他。” 谷韵澜可看不得泉瞳玥和刘偲两人站在一处,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她说话,自顾自又道:“玥儿,你这几天怎么不理你表哥呢?可是恼了他?我来替你景彦表哥说个项,你是个大度的人,就原谅了他吧。” 这一番话说的真真儿是值得推敲了:我家的表哥,做什么你来说项?你两个是什么关系?泉瞳玥的樱唇,翘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有些讽刺地看着谷韵澜。 甚至连那局外人莲儿听了这番话,都有些看不起谷韵澜了:这不知所谓的谷姑娘真真儿是好没道理,景彦少爷都没说什么了,偏她要说这样多,还刻意含沙射影地说她家姑娘心眼儿小,使小性儿同景彦少爷别扭,莲儿是怎么听怎么刺耳,真是恨不得拿扫把将这商户女扫出去才好。 莲儿有些忿忿不平地偏头看了一眼自家姑娘,正以为姑娘要回击一番,哪知姑娘听完这话,神情淡漠不说,还十分平静……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此时莲儿有些忍不住地站出来说嘴:“谷姑娘,还请你慎言,就算我只是一个丫头都明白一个道理:什么表哥表哥的,你一个女孩儿,总是把男人挂在嘴边,可不是什么规矩的事儿。” 刘偲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莲儿,想不到这小丫头倒是个忠义的,口齿也很伶俐,看来她跟着玥儿这样的才女,也是受到一些耳濡目染。 谷韵澜闻言,一口气憋在胸口,竟是不知如何应对,在这种场合下,自是不开口比开口要好。她索性就闭口不开,自偏头去看怀景彦,那眼神里的委屈,十分明显。 而怀景彦则是一脸阴沉地盯着莲儿,只是教养使然,他堂堂少爷若是和个丫头计较,倒是有失风度。 泉瞳玥怕他找莲儿麻烦,赶忙出声训斥道:“莲儿你就有规矩了?我平日怎么教你的?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丫头插嘴了?还不赶紧下去!” 莲儿见谷韵澜那青红交错的脸,心里不知多痛快,自是应了一声退下。 刘偲见泉瞳玥那眼角隐隐含泪,却又径自逞强的模样,又忆起花灯节那日的情形……有些心疼她的同时,却又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欢喜来,虽然他使的这手段不太光彩,可眼下这种情况,她能依赖的只有自己了。 对面的怀景彦见状,却是脸色有些不好,花灯节那日,玥儿表妹本该同他一起乘车回府的,哪知她先回了家不说,其后对他还总是爱搭不理的,十分难相处,玥儿平时也不是这样小器量的人,可最近不知为何,总是对他避而不见,难道他怀景彦是洪水猛兽不成? “玥儿,表哥平时怎么和你说的?你难道都忘记了?”怀景彦沉着一张脸,直接忽略了刘偲,朝泉瞳玥道。他曾经私下再三叮嘱过表妹,和谁交好都可以,只除了刘偲那瘪三。 如今更是荒谬了,玥儿竟然让刘偲那混世魔王进来宿院。怀景彦觉得,自己真是白疼这个表妹了,巴心巴肝的对她,结果这位好表妹竟然和自己的死对头站在一处。 泉瞳玥听到怀景彦这般诛心的话,心里只觉得讽刺,刘偲性子的确是不好,可十五那夜,谷韵澜同表哥在桥底下做出来的事情,难道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不成?从前谷韵澜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泉瞳玥就算以前不明白,如今她心里可是清楚的很。 思及此,泉瞳玥越发地瞧不上谷韵澜这个人了,那眼里隐隐的讽刺,简直好似两把利刀一般,刮的谷韵澜有些难堪。 虽然泉瞳玥心里也是难受的紧,可她还是尽量将渐渐聚集的眼泪憋回去,她可不想让某人看笑话,这厢刚要开口,刘偲那魔星却上前一步将她拦在了身后。 怀景彦见表妹竟然不理会自己,心头火气更炽:“玥儿,你现在怎地这般不分好歹?表哥跟你说过多少回了,那刘偲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现在且过来认个错,还是表哥的好玥儿。” 泉瞳玥闻言,那委屈的感觉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她与表哥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时候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一时间没忍住,眼泪扑簌下落,却又不想叫那两人小瞧了去,只好躲在刘偲身后,默默垂泪。不管泉瞳玥心思如何缜密,毕竟也就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受了委屈也是会哭的。 她只要一想到相处了那样多年的表哥,为了谷韵澜这样误会她,她的心里就拧着难受,此时的泉瞳玥,就好似受了伤的小猫,只想自己静静地舔舐伤口,不叫谁看见。她站在刘偲的身后,有些鸵鸟的想着:就一会儿,让她躲一会儿就好…… 刘偲见泉瞳玥如此,忍不住有些生气。他是不能明白的,他不明白玥儿怎么会为了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而伤心难过?而他更生气的是,对面两个脑子不清白的竟敢这样对她。 刘偲面沉如水地瞪着谷韵澜,后者则是心虚地别开了头,哪里还敢与他对视。 因着在清峰雪山上常年受老叔公磋磨,刘偲身子骨异于常人,冬日里至多也就着一袭长衫便罢了。如今泉瞳玥瑟缩在他身后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衫,两人此时是毫无空隙的,她在淌泪,他又如何感受不到?那委屈的泪水不光打湿了他的外衫,也浸湿了他的宽背。 刘偲觉得自个儿的背脊都要被那眼泪给灼痛了,他如今是又生气又心疼,心疼她这样伤心,却又生气她为了不值得的人这样伤心,一时间,只恨不得把眼前这两个糟心的狗男女踹死得了。 只见刘偲嗤笑一声,一脸蔑视的朝他道:“怀景彦,我倒是奇了怪了,你到底是怎么当人表哥的?难道就靠呼来喝去、使唤命令她吗?你们张口闭口花灯节,说的她好像我行我素不顾他人一般,我倒要问问你,花灯节那日,你不好好儿看住自己的表妹,人又是去了哪里?玥儿被人群冲散了,担惊受怕之时,你干嘛去了?大家都在急着找她之时,你这个正经表哥呢?又干嘛去了?” 躲在窗边偷听的莲儿闻言,简直要给刘偲拍掌鼓劲儿了,这位刘公子,看似蛮横不讲道理,想不到关键时刻还很是维护她家姑娘的。 泉瞳玥拉着刘偲的衣袖,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忍了忍眼泪,哽咽地道“刘公子,今日谢谢你为玥儿说话……可玥儿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她不曾想过,如今正是眼前这个总是逼迫自己、为难自己的魔星,挡在她的身前,为她说话,甚至还借背脊给她哭泣…… 刘偲侧过身子,将泉瞳玥从背后拉了出来,那举动里满是轻柔与小心翼翼,眼神里是不容错辨的疼惜与爱怜。 当然,对面的怀景彦和谷韵澜,自然也看见了泉瞳玥委屈的泪水,两人有点不明所以。她哭个什么? “哼,但凡有你怀景彦的地方我还真是一刻不想多待的,如果不是玥儿……怀景彦,实话同你说了吧,玥儿若是我家里的女孩儿,我断然不会让她受这般委屈。”末了,刘偲斜睨着两人,含讽带刺地说道。 刘偲自有自个儿的考量:他的确可以替泉瞳玥出这个头,但是他若是这样做了,玥儿又怎能对她表哥彻底死心?想起那花灯节之后,她一回怀府还开口闭口表哥表哥的,让他暗地里气了好些天。 与其由他出手收拾这两个,还不如让玥儿自己解决来得好,也算是做个了断吧。就是不知,身旁的佳人能否理解他的苦心? 怀景彦见到泉瞳玥那红红的眼眶与晶莹的泪水时,的确愣怔了一瞬,玥儿为何要哭? 在结合了刘偲说的这翻话……怀景彦脸色一变,难道是花灯节那夜,玥儿看见了什么? 怀景彦思及此,脸色越发变得沉重了起来。而那谷韵澜,则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拢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绞着绣帕,若是刘偲肯像对泉瞳玥这般对她,她谷韵澜即刻是死了也甘愿…… 如今谷韵澜在家里的地位那是水涨船高,谁见了她都要毕恭毕敬地叫一声“大小姐”,包括那地位几乎盖过她母亲的韩姨娘,见了她也是低眉顺目的。 当然,为她带来这一切改变的,正是刘偲,可是,他的种种举动,却统统是为了他身旁的孤女,泉瞳玥罢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十分难受,面上还要径自强忍着,这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一件事? 彼时泉瞳玥已经平复了心情,她拭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目光坚毅地朝刘偲点了点头,其后一脸漠然地对怀景彦道:“表哥,你同谷姑娘如何,我这个做表妹的确实没有立场置喙,多余的话表妹也就不说了,毕竟你是怀家的嫡长孙,还请你多想一想家里,那天你两个走在一起,幸亏是我看见了,若是被其他人撞见,传了开去,被府上知道了还得了吗?到时候就算谷姑娘只是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府,只怕姑母也不可能答应。” 泉瞳玥突然觉得多日以来郁结于心的苦闷,似乎都随着这一番话消散了。原来将这些话说出口,也没有她心里想的那般难。只是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儿,她还是选择了回避,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她总归是要替他两个留点颜面的。 她这些天想了很多,其实在她心里除了失望和难过,也有一丝担忧的成分在里头,就算表哥和谷韵澜是真心相爱,也不应该以这种私相授受的方式去交往。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谷韵澜落了个不自爱的名声,只怕要被唾沫给淹死了。 怀家毕竟不是普通的小户人家,且家风甚严,哪里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表哥爱重她,却也不可能总护着她,若是那谷韵澜将来进得了怀家的门,只怕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怀景彦闻言,心下触动,他毕竟是个通透的人,或许他对谷韵澜是有些情难自抑,可玥儿这番话的确也没有说错。 沉沉深思的怀景彦,面色有些冷凝。 果不其然,那天他与韵澜两个私下相会的事儿被玥儿知道了,只是,现在也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毕竟玥儿对他和韵澜两个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也尚未可知。 泉瞳玥这番说辞其实很模糊,也许只是猜测,也许只是看到他两个走在一起罢了,若是这个时候表现的过于激动,只怕原本可以大事化小的问题反倒更加难了了,这件事儿还得妥当处理才是。 有一件事情还是值得庆幸的,那就是发现他与韵澜的事情的是玥儿,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别的不说,口风还是很紧的,既然她今日能说出来,那也就是不会再去娘亲那里说些什么了。 这般想着,怀景彦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其实,他还是有些感激这位表妹的,从花灯节之后,在家中那几日,除了每日给母亲请安,她不光避开了他,怀府上其他人,她也是能避就避的。 而谷韵澜心思就不一样了,如今她是又羞又忿,若不是刘偲和怀景彦在场,只怕她的指甲都要招呼到泉瞳玥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上去了。 好你个泉瞳玥,仅仅只是看到我两个在一处走,就添油加醋地把话说的这样严重?什么叫一顶小轿太进门?这不是叫人难堪吗?我谷韵澜岂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人? 谷韵澜如今是越想越气,脸色也是清白交错,如今她真真儿是恨不得抓花了泉瞳玥方能解气。可毕竟顾忌在场两名男子,这怒气少不得还要咽下去。 既然心里不痛快,那脸上自然满是委屈:“玥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那天我同景彦表哥也是半路上遇见的,也就一起走了一段路,赏赏花灯罢了,后来也就分开了,你……怎地这样说我?若是叫别人知道了,我还不如一条白绫去了干净。” 这话说的,既撇清了自己,又增添了一丝不明不白委屈在里面,叫人听着就觉得先前泉瞳玥那番话,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怀景彦深知自己这个表妹,若不是心里有底,绝对不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何况话虽难听,却也的确是为了他两个好。 怀景彦拉了拉谷韵澜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谷韵澜则是气哼哼地把衣袖一拽,哼,都被人说成那样了,还要忍什么?若是不回个一二句,倒真是显得她恬不知耻勾引了怀景彦一样。 泉瞳玥有些讽刺地勾了勾唇,她心里想着,我替你留颜面,你到好,还要倒打一耙,哎,表哥怎么就喜欢了这么个扶不上墙的呢? 泉瞳玥面色漠然地看了谷韵澜半响,这才翘起一丝讽刺地笑容答道:“是了,当时人多,玥儿看花了眼也很正常,是我失言,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既然泉瞳玥主动承认了错误,她再捉着不放,倒是不好看了,谷韵澜饶是气的火冒三丈,也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实际上她也是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怎么这院子里头的男人都向着泉瞳玥? 因着氏族那些小姑娘的缘故,谷韵澜越发地看不来泉瞳玥那样冷漠又清高的模样,凭什么大家都挤兑她?而捧着泉瞳玥? 百年氏族教养出来的姑娘又怎么样?她泉瞳玥不过是个孤女罢了,还自以为高人一等,令她看着就觉得刺眼。如今刘公子护着她不说,甚至连身旁的怀景彦也不帮着自己说话了…… 还是巧儿说得对,只有牢牢地抓住了男人的心,他才会为你所用。谷韵澜恨恨地思忖着,手中的绣帕已经被绞的不成样子了。 泉瞳玥看着神色各异的两人,突然就觉得很是疲累,怀景彦如今有了心上人,已经不是曾经与她言笑晏晏的表哥了,有些事情,她还是早早的放下才是。 泉瞳玥偏头看了看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的刘偲,两人的视线一交汇,泉瞳玥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去,刘偲见她那羞怯的模样,嘴角弯了弯。 其实泉瞳玥心里是十分感激刘偲的,往常依照他那个跋扈性子,那是不把这儿搅得个天翻地覆,不会善罢甘休的。而当自己拉了他的衣袖之后,他只是体贴的站在她身侧,并没有说些难听的话,而想想先前她忍不住哭泣的时候,那替她遮去了一切难堪与狼狈的宽阔后背。若说她不动容,那绝对是在骗人。 “天色也不早了,刘公子、表哥和韵澜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在玥儿的宿院里吃些东西再走吧。正好今日从家里也带了些可吃的东西来,玥儿这就去小厨房捯饬一番。”泉瞳玥这心中大石头落了地,整个人也就轻松了起来。 躲在窗边看动静的莲儿,眼见气氛缓和,赶忙尾随泉瞳玥进去厨房,哪有让小姐下厨,丫鬟不帮手的道理? 第56章 四人再聚首(下) 先前说过,婉约书院是个致力于培养姑娘们全面发展的书院。其专门开设的“色香味皿堂”,正是教女弟子制作精致菜肴的地方。 而泉瞳玥乃是百年来唯一一个入学考拿到九条彩色丝绦的人,那厨艺自然是不在话下。 因着刚刚才过完年,二月里的天气仍然寒凉,也因着人多,泉瞳玥琢磨着做个火锅,大家围着一块儿吃也很能缓和气氛。 既然打定了主意,那就赶忙着手去准备。泉瞳玥先是在案几前写了一张清单,又差莲儿拿上清单去“色香味皿堂”领些食材回来。将厨具一一清洗了之后,开始在灶下生火。 古语有云:“君子远庖厨”,怀景彦是从来不理厨房这些个事儿的,而谷韵澜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做菜苦手,甚至当初在九学考验时,她直接放弃了这一门考验。 先前因着有刘偲暗中扶持,谷韵澜如今在家中越发骄纵了,这些个事儿自然有下人去张罗,她何尝想过要去厨房练练手?况且她原本就嫌弃那股子油烟味儿,又怎么可能靠近厨房? 而刘偲则不一样,先前说过,他在清峰雪山上,有时饿得狠了,也曾下山去附近农家的院子里偷鸡偷鸭烧来吃,因此他对于烧火烤肉一事颇有心得。 虽说他在泉瞳玥的宿院里头,很给面子的没有为难怀景彦与谷韵澜两个,可让他坐在屋子里头同那两个糟心的东西大眼瞪小眼,还不如去厨房看着点儿。 既然是下厨,总免不了要动刀动火的,他的玥儿是那样纤弱的一个小人儿,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好,于是乎,打着这个名头,这厮直接就大喇喇地走去小厨房,去看一看他心里的小人儿是如何下厨的。 其后他果然见到泉瞳玥紧张地闭着双眼,抖着小手儿拿火折子去燃柴,却又半天点不燃。 刘偲看着禁不住要笑:“你把眼睛闭的死紧还能生火?可别点不着柴火,倒把自己给点着了。” 泉瞳玥闻言回头,却见刘偲正站在她身后,这小脸蓦地就红了,他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先前她那副狼狈的模样岂不是都叫他看了去? “你还是放着让我来吧,照你这般生火,我们只怕明年都吃不上饭。”刘偲一把将泉瞳玥拉了起来,接过她手上的火折子。 泉瞳玥闻言,垂下了头,平素做菜,她只管炒菜就好了,何时生过火?那都是下人在做的事情。可莲儿去拿食材了,她既然说了要做菜招待大家,又怎好劳动别人来帮忙?自是硬着头皮上了,哪知刘偲这魔星好不促狭,见她在这里忙活半天,只站在后面看笑话。 那刘偲也就随口说两句罢了,他先是将柴火重新堆砌了一遍,然后拿起火折子,轻轻松松就点燃了柴火。 刘偲再又从灶旁拿了吹火筒,将有眼儿的一头凑近火苗,另外一头靠近嘴唇,深吸一口气,用力猛吹,直吹的火星煜煜生辉,堆在一块儿的柴火立刻就烧的旺了起来。 泉瞳玥见他如此熟稔,不自觉地就脱口问道:“这般轻松就把火生好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刘偲见她一脸惊奇,忍不住俯身啄了啄那嫣粉的樱唇,声音有些暗哑地道:“还有你未来相公不会的事儿?” 泉瞳玥又羞又恼地推了刘偲一把,这魔星先前在院子里那般正经,私底下又开始涎皮赖脸。刘偲知她是个皮薄的,若是再逗弄下去,只怕她真要恼了自己,于是乎,他顺势往后退了一步,没再动手动脚。 也就这个空档,那莲儿却是带了一大篮子的菜回来,正往厨房走来。 彼时,灶上的汤水差不多也烧开了。泉瞳玥倒也不在同那刘偲说话,开始做卤水: 她先是指挥莲儿将鸡肉、猪骨等物洗净后放入开水中煮去血水。再用清水漂洗干净,做完这许多后,莲儿将食材交还给泉瞳玥。 后者方才将这些个食材放入锅中,掺了水,添柴加大火煮沸,打去浮沫后改用小火吊出鲜味。 不多时,锅里的汤水,色香味形,融为一体,清香四溢,令人垂涎三尺。 做完这许多,泉瞳玥突然偏头看了看刘偲,那眼里似乎隐约有着期盼的光芒,就好像做完了功课等着夫子夸赞的女弟子一般。 却见刘偲的目光正好也落在她身上,泉瞳玥好似被抓到什么丢脸的事儿一般,不由得俏脸一红。这魔星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也不戳穿,只径自看着她笑:“玥儿,你不专心做菜,看我做什么?” 泉瞳玥简直是羞也要羞死了,若要比无耻跟脸皮厚,那是谁也比不过刘偲这魔星的,于是也不跟他辩,自垂下头去,将篮子里头的鸡脯肉与猪瘦肉取了出来,一股脑推给刘偲道:“你将它们片成薄片,再取拳头大小的肉块用刀剁成茸状再交给我。” 还没等刘偲搭腔,泉瞳玥便迅速的背过身去,生怕这魔星再说出什么羞死人的话来,只一心一意、认认真真地盯着锅里的汤水,不再看别的。 刘偲弯了弯嘴角,拿起刀来正准备片肉,屋外却响起一道清朗如玉的声音:“我大老远就闻到一股香味,却想着是谁在做菜呢?好你个阿偲,躲在这儿吃好吃的,也不叫上为兄。” 刘偲充耳不闻地继续剁肉,全然一副不太想搭理屋外那个不请自来的人的模样,其实若不是玥儿在这里,他恐怕已经把手中的菜刀掷出去了。 出声之人十分自来熟地跨进厨房来,他面若冠玉、身如玉树,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衫,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此人正是覃舟。 “泉姑娘介意再多添一副碗筷吗?”覃舟十分厚脸皮地盯着那锅浓郁的汤料道。 “介意,你快走吧。”刘偲一脸的不耐。 “真是好笑,在下又没问你,难道你叫泉姑娘吗?主人都还没发话,有你什么事儿?”覃舟瞥了刘偲一眼,一副不客气的模样。 “覃夫子来了哪能没有碗筷?莲儿这就去拿。”那莲儿见是那俊俏的医夫子覃舟,一时间心花怒放,也不等人开口,自是足下生风地去柜子里头拿了一整套碗筷出来,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献宝地将碗筷特地凑到覃舟的眼前来。 覃舟笑了笑,斜睨了刘偲一眼,那眼神里分明是赤果果的挑衅,他对着莲儿笑得十分和煦:“莲儿姑娘,倒是麻烦了你,其实也不碍事的,阿偲这人不爱吃饭,你将他的碗筷给我便可以了。” 刘偲一听,直接操起菜刀就往覃舟脸上招呼:“你个蒙古大夫,跑到这儿来作什么妖?自回你的药草堂捣药去。再说诨话,小爷我直接拔了你的舌头。” 那覃舟反应奇快,须臾之间便从衣袖之中滑出一道精湛银光来,细细看去,原来是一柄十分精巧的银质小刀,瞬间架住刘偲挥过来的菜刀。 泉瞳玥哪里见过人动刀?吓得脸上血色尽褪,情急之下喝道:“你两个快快住手,刀剑无眼,这可不是好耍的,万一伤到了可怎么好?” 刘偲想着还有姑娘在这里,自然规规矩矩地把菜刀放下来,转身继续去剁肉。 那覃舟则有些惊愕,平常几个兄弟玩闹的可比这个凶险多了,什么倒吊雪山崖,什么深夜睡寒潭……好好的菜刀对小银刀,怎么说不玩就不玩了? 刘偲懒得搭理覃舟,在他看来,曾经这些个兄弟有时候傻起来简直令人发指,他将剁成胶状鸡脯肉与瘦猪肉装在盘子里头递给泉瞳玥。又将片的薄透的肉片一一摆盘。 泉瞳玥见盘子里的肉摆放整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却见那白瓷里头的肉片,纹路清晰,薄厚均匀,可见用刀之人功夫了得。 她将另外一个盘子所盛的肉茸撒在锅里,用以吊汤。彼时莲儿已经将那些个蔬菜都清洗干净,沥干水,码的整整齐齐放在盘子里。 泉瞳玥则是调配了几个味碟,就将枸杞与红枣撒在汤面上,这就算准备妥当了。她想了想,虽然制的是鲜香清淡的汤锅,可毕竟干燥,先前她在家里制的桂花蜜汁山药糕,还装在食盒里,不若待会儿一起端出去给大家享用。 几人一同走到屋内,却见怀景彦与谷韵澜两个人迅速分开,表情皆不自然,先前两人独自在房中做了什么,已是不言而喻。 怀景彦见医夫子覃舟在场,自然起身施礼,其低垂的眸子里却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来,可真是好巧不巧,这个当口一起进来,竟然还拉上了一名夫子? 覃舟本就是松竹书院很有名望的夫子,倒也十分不客气地受了全礼。 真真儿是不挑场合不挑时间的急色鬼,刘偲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倒也不戳穿他二人。 泉瞳玥则是尴尬地将头别了开去,实在是太羞人了,她都替自己的表哥脸红。 覃舟则是一脸的玩味,他感觉今天误打误撞来了这泉姑娘的宿院,还真是来对了,正是各种有看头。 莲儿暗自啐了一口,待会儿一定要把屋子再打扫一遍,省的那谷韵澜留下什么狐臊味儿,倒是熏了自家姑娘。 再看对面,怀景彦是面不改色,神情自然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虽然下巴上略微有一抹可疑的红色印子,似乎是口脂…… 而那谷韵澜就更精彩了,红唇上的口脂印子早就花了,嘴角红艳艳的一片,十分滑稽。 泉瞳玥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道:“韵澜,你的嘴角似乎沾了什么,拿绣帕擦一下吧。” 谷韵澜闻言,赶忙取了绣帕掩住自个儿的嘴,其后恼怒地瞪了坐姿端正、处变不惊的怀景彦一眼,真是羞煞人。 这泉瞳玥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别人都没看见,偏她这样眼尖盯着自己的嘴唇瞧。谷韵澜装似不经意地瞥了泉瞳玥一眼,好不着恼。 其实泉瞳玥真是一番好心,哪知身旁两位男子却是不厚道的笑出声来,其后刘偲垂头看了玥儿一眼,却见她面色酡红,表情严肃,明亮水润的大眼里还略微带了一丝惊愕。正是容色天真,哪里还有平日的端庄、沉稳? 刘偲眸色深远,他似乎可以理解怀景彦为何这般急色,如果屋内换做只有他和玥儿,弄不好他也会同怀景彦一般孟浪…… 覃舟则是觉得泉瞳玥是个十分有趣的姑娘,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毕竟这种情况,为了保全二人的颜面,自然是装作不知为好,哪知这位泉姑娘竟然还要一脸认真地出声提醒…… 怀景彦心里想的却是,玥儿这番提醒是映射什么呢? 既然看完了笑话,这就该准备吃饭了。 宿院的屋内空间不大,自然也不必弄那些个男、女不同席,这分食制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合食制。而屋子里头总共就这样几个人,也就没有主仆之分了,大家统统都在一个桌上吃饭。 也不用人招呼,各人纷纷或盘腿或随意曲腿或工工整整地跪坐于榻上,间中摆着高足食案。 彼时,怀景彦与谷韵澜两个坐在东面偏南,泉瞳玥与莲儿两个坐在南面偏西,刘偲实际上是想和玥儿坐在一起的,奈何泉瞳玥十分机敏地拉着莲儿坐了下来。刘偲无法,只好与覃舟两个坐在了北面偏东。 因着怀景彦与刘偲两个互看不顺眼,气氛蓦地剑拔弩张了起来,原本应该是和乐融洽的一顿饭,倒成了他两个闲斗气的地方。 而且刘偲这魔星十分无聊,怀景彦涮的一片肉,正要捞起来,却见一道筷影快速自眼前闪过,他原本要夹的肉已经被刘偲夹到碗里,可惜刘偲正是挑衅地看着怀景彦之时,覃舟那厮却趁他不察,将那又嫩又香的肉片蘸了味碟,塞进了自个儿的嘴里。末了,还冲刘偲笑了笑。 第57章 时光转瞬逝 刘偲哪里受得了这个?他气的操起筷子就往覃舟的面门上戳,覃舟则是早就料到他有此一招,把头一偏,夹起一块热乎乎地茭白就往刘偲的脸上招呼。 坐在斜对面的泉瞳玥生怕他两个又打起来,万一把桌子掀了可怎么好,情急之下只好红着俏脸对刘偲道:“子倾哥哥,我夹肉给你吃,你两个快快住手!” 这一声子倾哥哥,简直要把刘偲的心都喊酥了,只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泉瞳玥,连筷子掉在桌上都毫无所觉。 覃舟见刘偲那棒槌愣怔当场,啧啧称奇地收回筷子,将那茭白送入了自己的口中,嘴里还嘀咕着:“自打有了小姑娘,兄弟不要了也就罢了,竟然连魂都不要了……” 说话的空档,那左手边谷韵澜见刘偲吃不上肉,竟然趁机将自己碗里的肉片放入了刘偲的碗中,她思忖着,好歹刘偲也帮了自己那样多,用这样的举动讨好他并不过分吧?至于景彦哥哥那边,她以后再解释好了。 谷韵澜见众人诧异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脸上,这才红着脸儿柔柔地道:“刘公子,这是我适才烫的肉片儿,你若是不嫌弃就尝尝吧。” 那刘偲先前一颗心都放到泉瞳玥的身上,这可是玥儿第一次叫他“子倾哥哥”,平时都是刘公子,刘公子的叫,怎能不叫他心花怒放?也就这一瞬间的失神,竟然叫谷韵澜钻了空子。 刘偲倒也不说话,只是蹙着眉头,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碗跟覃舟的碗调了个位置。那覃舟端起刘偲的碗,倒也不嫌弃,左右几个兄弟,在乎这些做什么?他夹起谷韵澜送的肉片,毫不避忌地塞到嘴里吃了。 怀景彦不动声色地瞥了身侧的谷韵澜一眼,倒是没开口说话,只是放下了碗筷,嘴角却是慢慢的抿直了。 谷韵澜见刘偲这番动作,心里恼羞不已,却又不好在面上表现出来,只好默默地吃自个儿碗里的菜。 那刘偲却是一脸得意地拿起覃舟用过的碗,直直地伸到泉瞳玥的面前笑道:“先才你自己说的,还不快把锅里的吃食统统都夹给我?” 众人闻言,反应各异,泉瞳玥总算是明白何为搬起石头砸自个儿的脚了,刘偲这魔星大概就是上天派给她最大的考验,生来就是来折磨她的。 泉瞳玥见刘偲这般无赖,小脸蓦地就红了,她闭了闭眼,暗啐了自己一口:真真儿是作茧自缚!待心情略略平复下来她这才开口问道:“什么叫统统夹给你?别人还吃么?” “他们吃不吃我是不管的,我只要你把这锅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都夹给我吃。”刘偲旁若无人的耍起了无赖。 覃舟看不得刘偲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拿了个汤勺,舀起一勺吊味用的枸杞子,扔到刘偲的碗里,一脸讽刺地道:“这枸杞子养肝明目,清热益气,正好治治阿偲这市井痞子发热的毛病,可惜啊……这枸杞子不能补脑,不然也可治一治他这脑子不好使的毛病。” 不消多说,两人又是撕虏了一番,其他人渐渐地也见怪不怪了,反正这二人手上有分寸,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众人各怀心思地默默吃着菜,这顿饭,着实吃的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嫉恨有人忧,只除了刘偲,大家约莫都是吃的不尽兴的。末了,有那么几个人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这熬人的聚餐可算是要散场了。 其后几人就这般各怀心思地回了自己的住处自不提,接下来又是一复一日的读学与琐屑之事。 经过今日,大家纷纷有了变化: 先说刘偲,刘偲大概是几人当中最春风得意的了,虽然也有过不愉快,可经过了书斋栽赃、再到花灯节刻意诱导,他是连布数局,搅黄了玥儿对表哥的感情。现在只觉的通身舒泰无比,简直是走路都带起一股清风了,逢人多是面露三分笑意,叫人看了怪惊悚的,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这魔星,纷纷掉头就走。 再看泉瞳玥,通过这段时间的缓冲,泉瞳玥可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虽然伤感与难过还是有一些的,但总算不似先前那般,为了表哥,心里老是绞痛不已了。 而谷韵澜为了两位公子的事儿,是恨毒了泉瞳玥,一方面依旧积极拉拢讨好怀景彦,另一方面则是想着法子从刘偲那里多讨些银子来花用。 而怀景彦则是既猜忌着玥表妹,却又感激她给自己留了颜面,当然,他也恨毒了刘偲。 覃舟则是心情复杂,刘偲这厮究竟能不能抱得美人归?他一方面为这个弟弟担心,一方面却又有一种“儿大不由娘”怅然若失的感觉,还真是矛盾的紧。 再说一说这婉约书院的事儿,毕竟这些个小姑娘,一个二个都不让人省心,表面上看似一团和气,可那私下的暗涌,哪里又能说的清楚呢? 其后谷韵澜收敛了自己的脾气,依旧是端着一张“假脸”,夹着尾巴与众位同窗姑娘相处着。 泉瞳玥依旧是不攀附不迎合的态度,却结交了段嫣儿、燕琳秋、杨敏几个氏族小姑娘。 莲儿依旧是泉瞳玥忠实的丫头,巧儿则是依旧在背后为谷韵澜出谋划策。 再看一看松竹书院的情况:刘偲和怀景彦两个依旧明里暗里互相较劲儿,在泉、谷两位姑娘的面前,看似平静,背地里却都想捅死对方。 说完他们几个,再看各家各府: 怀府:怀婷玉出嫁了,婚后生活究竟过的好与不好,那是如人饮水,她自个儿知道。不过也能从时不时回两趟娘家这件事儿上窥见一二,只不过每回撑不过三日又被李府的人接回去罢了。 泉氏见自己教养的景彦与玥儿渐渐大了,心里有了新的打算。 泉氏在永乐城那是出了名的深居简出,如今却改变思路,成了但凡谁家赏花设宴,只要发了名帖给她,她都不会推辞,积极赴宴。却说一帮子贵妇若是凑在一块儿,还能有什么事儿呢?自然是说东家长,道西家短,泉氏虽不喜这种凑在一块儿话是非的聚会,可为了自己的一双孩子,少不得也要忍了。 还别说,泉氏忍着脑仁疼,在永乐城上流府邸逛了一圈下来,倒是结交了不少贵妇。如今谁家有适龄的姑娘或是公子,相貌如何、品性如何、家世如何,她统统一手掌握,末了还为自己教养的一双孩子打出了名气。 怀景彦知道自己母亲的心思之后,十分苦恼,毕竟他心心念念的谷韵澜出身实在太低,两个人往后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们。而谷韵澜看在眼里,却也不说什么,只是更加的抓紧了怀景彦的手。 再说刘府:古氏的心态与泉氏如出一辙,同样也在积极物色适龄的姑娘,只不过她的要求可与泉氏太不一样了,她就想找个精明能干,个性强势的媳妇儿,不然哪管的住她家那个野性难驯,嚣张跋扈的猴儿? 而刘富贵则是依旧忙着囤银子跟哄媳妇,基本不管儿子。 说起那谷府,却是另一番光景:需要珍稀药材吊命的贵哥儿,想要拓宽生意版图的谷老爷,为了争取更多月例的姨娘们,如今谷府的花销好似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可因着谷韵澜有那不明身份的富贵公子哥儿暗中支持,大家倒也没想过要缩减用度。 不过,因着刘偲的缘故,谷府上上下下都拿谷韵澜当祖宗一样供着就是了。 时光匆匆如流水,两年很快一晃而过。 永乐城,镜月湖畔 时近中元,永乐城很是炎热,今日恰逢旬假,一帮子身着天青色长衫的少年与一群身着白素长袍的姑娘正乘船游湖。 却说今年松竹书院新进学的一名男弟子,可谓是轰动了整个书院。若问这新入院的男弟子是谁?竟然又是出自璃氏一族。这名面冠如玉,貌比潘安的新晋男弟子,正是璃泽的胞弟,璃涵。 这会子,十二岁大的璃涵正坐在栏杆上,与几个头戴幕篱的姑娘叙话:“遥说数百年前……有一位貌若天仙的夫人,犯下重罪,被赐死……” 几个姑娘瞠着大眼,既害怕又好奇地听着,有那胆子小的,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却说璃涵这小子惯会吊人胃口,他掐着嗓子,装出一副说书人的嘶哑音色又道:“这位夫人死后出殡,那尸体不发臭倒也罢了,竟然还散发一股幽香之气,且这香味儿飘出十余里远!” “什么?竟然有这等事儿?谁死了还能通身幽香?涵哥儿,你莫不是骗我们的吧!”这帮戴了幕篱的姑娘里,有一道女声蓦地拔高了,正是杨敏。 “敏姐姐莫急,且听弟弟慢慢道来。” “其后族人将这位遍体幽香的夫人,安葬在山上,又过了一年,这几日夜里,夫君梦见那死去的夫人总是躺在自己的身边,他心中不安,于是拿着香烛、纸钱上山来哀悼夫人,将将来到坟头,却闻见坟墓四周都萦绕着香味儿,夫君怀疑自己夫人不是普通人,那诡异的梦到底是真?还是假?夫人是不是真的回来睡在他的身侧?这般想着,就不寒而栗了,于是次日,着人掘墓开棺来看……”璃涵说到这处,却闭了口,嘴角翘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听到此处,段嫣儿与泉瞳玥两个吓得面色苍白,前者是背过身去,口里喃喃道:“我不听,我不听,都是假的,这肯定是假的!”泉瞳玥则是吓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将白玉一般的柔荑伸到幕篱里面,紧紧地蒙住了耳朵。 燕琳秋胆子大,最是喜欢听这些奇闻异事,她被吊的急了,急嚷道:“他开了棺椁然后呢?涵哥儿你倒是快点说啊!” 那璃涵也是个恶趣味的,十分无赖地笑道:“两位姐姐都不听,我说了没趣。” 燕琳秋被勾的急了,赶忙一手拉下泉瞳玥的手,一手去扳正段嫣儿的身子,然后冲着璃涵道:“这下子你可以说了吧!” 那璃涵阴测测地笑道:“那夫君命人开了棺椁,凑过去看,不曾想,那棺椁里头……竟然是空的,里头并没有尸体,仅仅剩一双丝履留在里面罢了。” 段嫣儿闻言,当场两眼一翻,昏了过去。泉瞳玥则是木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似乎三魂七魄统统都离了体,其后别人惊叫些什么,她都毫无所觉,俨然是被吓呆了…… 这厢舱内一片混乱,璃泽听到声响,正踱步而入,果见尖叫的尖叫,昏倒的昏倒,花容失色的花容失色,木愣呆傻的木愣呆傻,真是精彩纷呈,好不热闹。 他瞟了自家弟弟一眼,见后者跟个得了逞的狐狸一般,一脸的奸笑。心知又是弟弟在作怪,这才出声训诫道:“你小子又吓唬人,你看看你表姐都给你吓成什么样儿了!” “是了,是涵弟不对,玥表姐,你若是愿意回璃府,我天天给你讲鬼故事听好不好?” 泉瞳玥:“……”刚刚是不是有人喊她?她似乎暂时性的失忆了。 第58章 试胆游湖会 “璃二你这小子,又打玥儿的歪主意!你家不是已经有了个粉雕玉琢的宝儿妹妹吗?你兄弟两个每回提起她,都是眉目含笑的,而我家就这一个表妹,你还是放过她吧。”出言的正是同谷韵澜一起步入舱中的怀景彦。 “奈何我家只有妹妹,没有姐姐啊……若是能拐玥表姐回府,想必宝儿也是极开心的……”璃二抬起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明亮的星眸里,满是渴盼的光芒。 “景彦兄,何必呢?玥表姐长得一看就是我璃家的人,我……”璃二话都还没说完,就被璃泽捂住嘴巴拖出去了。 他这个二弟,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毛病,继承了祖父的特点,太絮叨了。让他把话说完,估计把玥表妹吓得更加不会来璃府了。 “总算把这猴儿送走了,刚刚可吓死我了。”刚刚醒过来的段嫣儿拍了拍胸口。 泉瞳玥抬头看了看站在竹帘旁的谷韵澜与怀景彦两个,发现谷韵澜眼睛略微有些红肿,似是哭过,而怀景彦则是眉目间隐隐带着戾气,似是才发过脾气。 情人之间,哪能没个磕磕绊绊?想想两年多来,这两个瞒着众人交往也算辛苦,泉瞳玥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眼,装作没看见。 结果才走了一个说鬼的猴儿,又来一个说鬼的黑脸,这说志异故事的人,却是同璃泽璃涵两兄弟一道来的陆谦良。 先前说过,马上就要到中元节了,“中元”由上元而来。人们认为,中元节是逝去亲人的节日,也应该张灯,为鬼庆祝节日。不过,人鬼有别,所以,中元张灯和上元张灯不一样。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水下神秘昏黑,使人想到传说中的幽冥地狱,鬼魂就在那里沉沦。所以,中元也要点灯,只不过张灯是在水里。 所谓水灯,就是一块小木板上扎一盏灯,大多数都用彩纸做成荷花状,叫做“水旱灯”。按传统的说法,水灯是为了给那些冤死鬼引路的。灯灭了,水灯也就完成了把冤魂引过奈何桥的任务。那天店铺也都关门,把街道让给鬼。街道的正中,每过百步就摆一张香案,香案上供着新鲜瓜果和一种“鬼包子”。桌后有道士唱人们都听不懂的祭鬼歌。这种仪式叫“施歌儿”。 而这陆谦良说的故事,就跟水有关: “镜南一个小村落,有个姓丁的姑娘,十六岁时,丁氏嫁到一户姓谢的人家,她的婆母严厉凶狠,役使劳作每日下地耕田不说,晚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归家之后,婆母规定她还要织完两匹布方能休息。哪日做不到限额,婆母便拿鞭子狠狠抽打,可怜的丁氏经常被打的皮开肉绽。” “丁氏不堪苦楚,九月九日夜里,疲累不堪的丁氏失手打翻了油灯,她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去扑救,可正在织的那匹布依旧是毁了。丁氏愣怔地望着那匹被烧的残破不全的布,心中悲伤涌现,想起身上那些个鞭伤血印子,今夜少不得又有一番毒打,万念俱灰下的她,找了根麻绳,上吊自尽。” “不过多久,坊间流传了这样一个事儿:丁妇显灵,让巫祝给人间界带话‘念人家妇女,作息不倦,使避九月九日,勿用作事’(念及做媳妇辛苦,每日劳作不得歇息,让她们在九月九日这一天免掉劳作,不必做事。)” “丁妇显形,它穿着淡青色衣裳,黑色头巾,身后跟着一个婢女,来到渡口找船渡江。有两名男子站在一艘渔船上,准备捕鱼。丁妇唤住两人,请求乘船过江。” “那两名男子嬉笑着调戏丁妇‘小娘子若是来给我当媳妇,就渡你过江。’那丁妇回道:‘我道你二人是好人,而无所知,你们是人,会让你们死在泥土里,是鬼,会教你两个死在水中。’说罢,丁妇带着婢女隐入草中。” “不多时,又有一老翁划船过来,船上满是芦苇,丁妇上前,要老翁助她渡江,老翁推辞道:‘我这船着实简陋,连个蓬盖也无,岂可露天渡江?恐怕不合适载你’丁妇只道无妨,于是乎,老翁卸下一部分芦苇,将她们安置在船中,其后徐徐渡至南岸。丁妇临别时对老翁道:‘我乃鬼神,非是凡人,且自己能渡江。只不过应该让老百姓粗略知道我的事儿,翁之厚意,卸下芦苇来渡我过江,深有惭感,我有一事相谢,若老翁很快就折返回去,必当有所见,亦当有所得。’” “那老翁回道:‘照顾不周,哪敢受你的感谢?’说罢,老翁将船驶回江中,到了西岸,见有两名男子淹死在水里,再往前行船几里,竟有成千条鱼在水边跳跃,一阵大风吹来,将它们统统吹到岸上。老翁遂扔了芦苇,满载鱼而归。那丁妇回了自个儿的娘家,镜南人都称她丁姑,当地人每逢九月九日,便在家歇息,至今还在祭祀她。” 那燕琳秋听完,啧啧称奇道:“原来调戏丁姑那两个男子是鬼?如若不然,为何会死在水里!” 胆小的泉瞳玥与段嫣儿两个简直要哭,这两年,每近中元,这帮人总要拉上她两个来游湖,还美其名曰‘试胆游湖会’,末了又要在画舫上说鬼故事助兴。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总是吓的她两个几宿睡不好觉,而今年也不例外。 其实说到“两名男子淹死在水里”之时,段嫣儿已是摇摇欲坠,一副要昏过去的模样,这时候璃二那鬼精鬼精的猴儿,挣开了哥哥的束缚,突然凑到她耳畔,十分促狭地道:“段姐姐……中元节前后啊,阴气最重,如果总是晕,恐怕会被鬼怪借去身体啊……” 段嫣儿听罢,吓得晕也不是,不晕也不是,只好一口气吊在那儿,惨白着脸一味强撑着,生怕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上她。 而泉瞳玥则是怯懦地缩在燕琳秋身旁,她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人堆里头,根本就不敢落单,因着画舫就在湖心里,她总觉得水里有些什么……说不定下一秒就要窜出个什么鬼怪来。 距离这艘画舫的不远处,还停着另外一艘精致画舫,里面坐着四个人,一个是混世魔星刘偲,一个是镜仟帝旈戚,还有一个自然是少年神医覃舟,而另外一个,面覆玄铁,不能知其真容,只从那颀长的身量,通身迫人的气势来看,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此时刘偲正盯着不远处的画舫出神,他想起了一件令他十分糟心的事儿: 马上就是三年一次的秋闱了,大约也就是下个月中旬的样子。如今松竹书院除了怀景彦、陆谦良、郁庭琛几个,刘偲的一众同窗纷纷都要下场考试。而璃泽今年才十五岁,因着年纪不够,自然是不能参加的。 这当口,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温书,复习着,而刘偲这厮,则是参加或是不参加都无所谓,反正他有世子的封号,将来还要袭王位,捞个功名,或是不考取功名,那都无甚影响,毕竟身份特殊,他也不可能入朝当个文官。 不知内情的泉瞳玥可不这样想,为了秋闱的事儿,她试图劝说了刘偲好几次,毕竟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不奔前程的?可刘偲每回都是翘起一丝讽刺的笑意,对泉瞳玥的关心毫不在乎。泉瞳玥觉得刘偲只怕是因着家财万贯,反正可以挥霍一辈子,竟然连自己的前程也不在乎了。 这也是为何泉瞳玥今日撇下刘偲,同其他几个姐妹一同上画舫游湖的原因。 刘偲不便说出不参加秋闱的原因,却又不放心泉瞳玥同怀景彦那些人玩到一处,抹不下面子的他,这才拉了覃舟几个,口口声声说要来“游湖”,结果将将出门,又碰上两个堂兄,这便一道来了。 半个时辰前,刘偲站在船头,将前方那画舫里的动静听得个一清二楚,他自然也听到了怀景彦与谷韵澜两个在说的话: “……怀景彦,你倒是给个准信,我跟了你都快三年了,背了多少坏名声?遭了多少不白之冤?可你现在连跟你娘亲提我们的事儿都不敢吗?” 谷韵澜说这话的时候,泪珠儿不断地往下淌。两个月前她刚刚行了及笄礼,这姑娘大了,也就到了说亲的年纪。 虽然这两年来,她有刘偲的银票在暗地里支持着,可给银子的公子总是不见露面,那谷府里少不得就要说些闲话了,而这种话,当着谷韵澜的面自然是不会说的,并且这些个人,表面功夫做的一等一的好,每回都是笑脸相迎,毕恭毕敬的。可私底下传的有多难听,那巧儿可是一句一句学给她听了。 那可真真儿是说什么的都有,其中一人是这样问的:“大姑娘不是被有钱的世家公子看上了吗?怎地都及笄了还不见人来下聘呢?” 另外一个人则嗤笑一声道:“这都快三年了,每回都见一辆马车停在咱们府门口,坐在马车里头的人,从来不见露面,要我说啊,若真是有心当咱们姑爷,怎么都不见来正式拜访?却每次都躲着呢?” 旁边一人就更不客气了:“你们说,什么样的人才不敢露面?莫不是家中已有妻室的老头儿吧?见咱们姑娘年轻新鲜,这才偷偷私会……也不敢叫人知道,只敢背地里使些银子供着咱们家姑娘?” 这说着说着,一群人就笑作了一团。 说回画舫上,发生口角的两个人,怀景彦见谷韵澜也不看他,只径自哭的伤心,这心里也不好受,他近来日日挑灯夜读,为的是谁?不正是她谷韵澜吗? 像她这样出身的姑娘,别说是嫁进怀府,就是给庶子做姨娘,只怕老太太她们也不会同意。为了能和谷韵澜在一起,他如今是一门心思要考个功名的,到时候在娘的面前也好说话些,哪怕争取个姨娘的名分也好,到时候有了孩子再扶正,也未尝不可。说不定娘到时候见谷韵澜是这般蕙质兰心,温柔可意的姑娘,指不定就松了口呢? 如今眼看着就要到秋闱了,谷韵澜不但不理解他,反而次次都为了这些事儿找他哭闹,怀景彦觉得自己有些绷不住了。 第59章 皎皎天上月 怀景彦闻言,蹙着眉头看着谷韵澜。 曾经谷韵澜的“楚楚可怜”与“天真烂漫”,以及娇憨可爱的真性情,这些都是吸引他深深迷恋她的地方。 可如今……怀景彦却突然希望韵澜能温顺些,变得像玥儿那样体贴与善解人意,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同他闹别扭。 谷韵澜掩面哭泣了半响,却见站在她对面的怀景彦只径自冷着一张脸看着她。谷韵澜心下一凉,渐渐地也就止住了哭泣。 谷韵澜拭去了脸上的泪水,撇开头去看碧绿的湖水,既不理怀景彦,也不肯开口说话。可她时不时地,又拿余光去偷觑着他。 其实谷韵澜又何尝不知怀景彦如今因着秋闱的事儿,每天笔耕不缀,挑灯夜读,可是,成亲与考取功名怎么会冲突?谷韵澜想不明白,她觉得这是怀景彦的借故托词罢了。 谷韵澜忆起昨日巧儿说的那番话,也不无道理。 昨日巧儿是这样同她说的:“姑娘,你同怀公子是那般的亲密,如今你业已及笄,可再拖不得了,年岁拖得越久,这身价就掉的厉害,何况……” 巧儿凑到谷韵澜的耳边又道:“咱们谷府虽然也是正经人家,可是同那镜南怀家比起来,终究是云泥有别,有朝一日怀公子若是一举高中,那身价自然更是水涨船高,怀家肯定更是要找一家门当户对的定亲了。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怀公子再钟情于你,难道他还能越过整个怀家不成?姑娘,你到时候还能进得了怀家的门吗?只怕你就算委曲求全做个姨娘,未必也是那样容易的事儿了!” 巧儿见谷韵澜有些意动,这就又在火上添了一把柴:“姑娘,难道你真的想如泉瞳玥那孤女所说的一般,被一台小轿从侧门送进怀家去?” 思及此,谷韵澜这心里就好似被猫儿抓挠一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偏偏这个时候眼泪将将收回去了又流不出来,她不想理会怀景彦,可是腿又不争气,迟迟挪不动步子。她此时真的希望怀景彦能够解释些什么,偏偏这怀景彦又跟个锯嘴葫芦一般,沉着一张俊脸不开口。 隔了好半响,怀景彦见谷韵澜已经平静了下来,这才拿眼睛扫着她,谷韵澜偏过头来,顺着他的眼神,却见他往自己所在的身侧看了看,那意思很是明显:闹够了?哭明白了?自己走过来。 谷韵澜心里难受,却也知道如今不是她耍性子的时候,她不情不愿地动了动,脚下也就往怀景彦的方向小小地挪了两步。 那侧的怀景彦却是冷着一张脸,大踏步朝谷韵澜走去。他大掌一揽,就把谷韵澜圈在了栏杆与胸膛之间:“韵澜,我们的事儿,你不要瞎担心,我怀景彦是说话算话的人。” 怀景彦俯身,想亲一亲谷韵澜,结果谷韵澜正好偏头,薄唇就亲在了她有些微红的脸颊上。 怀景彦紧了紧手臂,那谷韵澜被迫靠的他更近,怀景彦强迫谷韵澜直视自己道:“韵澜,我是一定会娶你的,只是,要等我考取了功名后,毕竟我现在靠着祖荫庇佑,没个功名在身,也不好意思同家里说起娶亲的事儿,若是我考取了功名,自己能立起来了,求娶你也容易些。” 谷韵澜闻言就挣扎了起来,他真当自己是傻子好糊弄吗?若是考上个理想的名次,也只是取得了做官的资格罢了,必须经过吏部的铨试或科目选,考试及格,才能真正步入仕途。那她岂不是还要等个一两年?那韩姨娘,以及书院里的氏族姑娘们又会怎么看她? 怀景彦见她说什么都听不进,也有些恼了,他俯下身子来,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虽然谷韵澜拼命挣扎着,可凭她的力气,怎么敌得过身形高大又勤于锻炼的怀景彦? 自然是被压制的死死的,怀景彦将她圈在怀里,谷韵澜一双素手被他一只大掌反钳在身后,怀景彦另外一只大掌却在她身上肆虐起来。 其后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原本的委屈与恼怒,都被这一吻给亲的消弭于无形了。 谷韵澜虽然哭闹了一场,却毫无结果,末了,只好妥协道:“我最多还跟你半年,拖的久了只怕我爹娘都要给我找人定下来了。” 怀景彦又俯下头在她唇上啄了啄,喟叹了一声道:“好韵澜,我定不会负你的。” 不远处的画舫上,刘偲将这二人的事儿尽收眼底,他冷冷一笑,这二人最好赶紧成了,省的多生枝节,耽误他玥儿。 思及玥儿,刘偲蹙起了剑眉,回头对旈戚道:“戚哥,我想下了秋闱,再去吉安。” 旈戚一听,差点将手上的茶都打翻了,末了,他神色古怪地冲刘偲道:“阿偲,你考这个做什么?你考上了叫为兄如何是好?难道真的安插个官职给你?若是没考上,下了你的面子,你还不得把朕的金銮殿都给拆了?” 覃舟也凑过来道:“戚哥,你这就不懂了,我们书院的弟子,个个都在准备下个月的秋闱,阿偲为了怀家的小美人,肯定也是要考一把的。” 旈戚一听,一脸感兴趣的样子:“哦?镜南怀家?比起阿臣的小媳妇如何?有次我曾经远远儿见过那小丫头一眼,啧啧,长的那是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将来必定是个美人啊……” 覃舟抚着下巴,缓缓地道:“这个嘛,长得……颇似璃家人的模样,毕竟和阿臣媳妇是表姐妹……” 那面覆玄铁的男子也开口了:“你们说的这些个事儿我都不关心,壹哥早些和我去镜北吧。你跟着阿偲待久了,人都有点木了,镜北如今乱的厉害,一个阮如虹只怕扛不了多久。” 这名男子一提起镜北,在场的其他三个人也纷纷神色凝重了起来。 先前说过,两年前刘偲与覃舟因着刘氏商队被劫一事,亲自走了一遭镜北。那时的冰峰大国也只敢小打小闹罢了,并无大的异动,但是资源匮乏的冰峰之国野心从未打消!近日边疆有讯兵来报,冰峰之国又有起兵的势头,镜北的天只怕要变了…… “阿臣你且放心罢,有我在,兵器的调度必然不会出问题的。”刘偲沉吟了片刻对那面覆玄铁的男子打保证道。 怀府,掌灯时分。 泉瞳玥将将从净室出来,走回东稍间,掀起纱帐后就软在榻上,不肯再动。 她揉着有些胀痛的额角,轻啜了一口莲儿端过来的银耳莲子羹。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觉得分外遭罪,再过两日就是中元节了,还要随姑母去祭奠父母…… 可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水里会不会有那些个东西……泉瞳玥有点想哭。 想着想着,泉瞳玥垂眸睡了过去。 彼时,正直夜深露重时,一弯明月高高挂在空中,夜风拂过,树影婆娑。宿院正门两旁悬挂着为防夜起瞧不清路的角灯。 窗格微微响动,泉瞳玥惊醒了过来,不知是白日里游湖璃二与郁庭琛说的鬼故事太过吓人,还是她本就心里有事,这两天总是睡不安稳。 泉瞳玥怔怔地望着头顶上那杏色的轻容纱帐,心里有些害怕,许是窗户没有关严实,被风给吹开了,她这般安慰自己。 还是去把窗户掩上吧,省的总听到那夜风吹出的响动,怪渗人的。她这般想着,就坐起身来,却见朦胧的纱帐外头,竟然立着一个高大颀长的黑影。 吓得她正要尖叫,那人竟然闪身扑过来将她樱唇捂住,喃喃地道:“是我,玥儿。” 泉瞳玥耳朵听到的,是这清朗如玉石的声音,鼻端闻到的,是这熟悉的清冽气息,这才放下心来,继而抬手去掰捂住她的大掌:“你做什么大半夜的站在我床前?魂都要被你吓掉了。” 来人星眉朗目,五官隽秀,正是刘偲。 刘偲见泉瞳玥浑身颤抖,眼里还可怜兮兮地包着泪珠儿,就知道她是真的吓到了,他拿鼻子蹭了蹭她的脸颊,低低笑道:“恁是胆小,这都两年了,也不见你有点长进。” 泉瞳玥一听,真真儿是要哭,白天被迫听了一耳朵的鬼故事,晚上还要被这魔星吓,末了,还被笑话她胆小。 她气的推了刘偲一把,嗔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来我房里吓人?你就不怕我一个叫嚷,惊动其他院子里的人?” 来人捏了捏她的俏鼻,趁她不备又去啄了啄她的樱唇,见她恨恨地瞪着自己,这才有些好笑地道:“哦,你就甘心?到时候大家知道我在你房里,你名节毁的一干二净,就只能嫁给我了,岂不是便宜了我?” 泉瞳玥气的拿手去捏这人的手臂,恨恨地道:“我难道不能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非要嫁给你这魔头?” 刘偲口里哎哎的夸张叫了两声,捉起泉瞳玥的小手放在薄唇上吻了吻,而后凑到她耳畔道:“我是替你叫呢,我这样皮糙肉硬的,捏的你手疼不疼?” 泉瞳玥简直拿这没脸没皮的魔星没有一点辙,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一把推开,起身就要去关窗户。 刘偲倒也没拦着她,厚着脸皮往榻上一歪,脸凑到先前泉瞳玥躺过的位置,去轻嗅那馨香。 刘偲眯着眼睛,牢牢地盯着泉瞳玥,这七月里,毕竟炎热,眼前的娇人儿苦夏,因着是睡觉,穿的也是十分随意: 只见她裹着一件樱粉底绣复瓣水红莲花的小衣,外面罩着如薄烟一般轻透的月白色阔袖长衫,袖口与下摆的位置上分别镶着青玉色线边,下着长至脚踝的藕荷色紗绸罗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松松挽起,拿一支翠绿的蝴蝶玉簪别着,露出一截优美修长,引人遐思的脖颈。 泉瞳玥将窗户关严实了之后,翩然回过身来,却见刘偲那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如今的玥儿真是出落的越发夺目了,一对翠玉蛾眉,如远山,如芙蓉;一双翦水秋瞳,滟潋流转,小巧琼鼻,精致挺秀,一张嫣粉小嘴,柔软润泽,真真儿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那微微敞开的领口里,小小一片娇嫩滑腻的雪肤,以及那如上好羊脂玉一般,微微突出来的两截锁骨…… 若是在那深陷的锁骨上头,盛上最醇香的美酒…… 刘偲的眼神蓦地就幽暗了起来,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喉咙…… “玥儿,我此番前来,有正经话同你说。”刘偲开口道,声音有些暗哑。 第60章 漫漫难眠夜 泉瞳玥闻言,神情严肃了起来。 虽然这魔星平日里的确是没个正形,可也不会挑这样晚的时候来打扰她,所以此时他说有正经事,应该是真的。 可刘偲如今歪在榻上,她自也不好意思再过去,只想绕过他走到床边去,可这孤男寡女的深夜共处一室,她若是这个时候往床边走,岂不是引那魔星误会…… 泉瞳玥想着想着小脸儿蓦地就红了,跟着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摆了。 刘偲等她半天,见她依旧伫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呆呆愣愣地站着,他觉得有些好笑,这小丫头,看似聪慧,有的时候却傻乎乎的,叫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杵那里干嘛呢?还不赶紧过来,怎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刘偲忍不住逗她。 “算了,我就在这儿听你说,你有什么话就快说,我可还要睡觉的。”泉瞳玥被他看穿了心思,有些局促地道。 刘偲一挑俊眉,嘴角翘起一丝笑:“嗯?是你自己过来,还是我去抓你过来?” 泉瞳玥一听,这便羞恼了起来:“你究竟有什么事儿?赶紧说,不说你就走吧,我就要睡觉了。” 说罢泉瞳玥蹭蹭蹭地往床边跑,准备钻被窝里当只鸵鸟,不理会那魔星。 可将将掀起那轻容纱,却蓦地双足离地,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等泉瞳玥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刘偲按在了床上。 “玥儿,我本想跟你好好儿说正经事,你跑什么跑……”刘偲覆在泉瞳玥身上,俯下头来,薄唇凑近了她的耳边,低喃道。 泉瞳玥闻言,别说脸上跟火烧一般,就连耳根和脖颈都是红的。她怔了半响,马上就开始奋力挣扎了起来。 可惜她实在是不懂男人,原本她乖乖顺顺地坐过去,两个人好好儿说会话,也许刘偲就放过她了。 可她心思重,偏要想的多,一时间犹犹豫豫要往床上躲,岂不是引人遐想?这下又铁了心地拼死挣扎,结果竟成了反效果,如今她可算是羊入了虎口,还不自知。 刘偲见她挣扎的厉害,怕伤着她,又不敢动,再见她如今的模样,一张小脸儿粉嫩酡红,十分诱人,一双水盈盈的大眼,波光滟潋,嫣粉的小嘴儿因着挣扎的有些气喘,而微微张开着,似是邀请他去品尝一般。而挽发用的翠玉簪子早就滑落下来,掉在床角边上,一头又柔又顺的青丝倾泻开来,铺了半张床。 再往下看,原本遮的还算严实的月白色薄衫,如今险之又险地挂在臂间,露出了圆润滑腻,如上好珍珠一般的香肩。这两年发育的颇为可观的巍峨,此时因着怒气与挣扎,正剧烈起伏着,而那堪堪遮住雪腻香酥的小衣,简直就跟裹着香嫩可口果肉的薄皮一般,半遮半掩,只要他轻轻一剥,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实际上他还真是有事同玥儿商议,才不得不深夜探访的,不曾想,今夜还有此等艳福…… 如今软玉温香在怀,刘偲鼻端萦绕的,都是身下小人儿那幽香甜美的气息,刘偲眼前所看到的美景,正是他在梦中无数次幻想过的情形,他叹息了一声,忍不住低下头去啄了啄那嫣粉的樱唇。 好半响后,刘偲方才仰起头来,豆大的汗水自他额头滑落,猩红的双眸证明他正在隐忍着某种悸动。他开口说道:“玥儿……”那低哑的声音满是克制,细细听之,似是忍得有些颤抖:“别再动了,你再扭,只怕天上神仙来了都拉不住我……” 泉瞳玥也是又羞又恼,她简直想将这魔星丢到祠堂里,拿铜锁死死拴住,再也不要出来。 这厮大半夜的跑到自个儿的房间来,末了还要怪她拼死抵抗?真是强词夺理! 虽然这魔星有时候也胡来,可到底也算是尊重她,两人的相处,那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可能太相信这魔星了,然而就在今天晚上,她却深刻地感受到了眼前这男人的侵略性与危险性。 她两个认识这般久,刘偲虽跋扈霸道,可很多事情都是顺着她,尊重着她的。只要她不愿意,就算刘偲忍的七窍生烟,那也是不会动她一根汗毛,可如今……泉瞳玥却没有这样的把握了。 “子倾,你不是有话同我讲吗?你快些说吧。”泉瞳玥也知道此时的刘偲撩拨不得,她羞恼过后,倒是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刘偲喘着粗气儿,恶狠狠地在泉瞳玥的樱唇上啃了一口方才放开了她,那股子狠劲儿,让泉瞳玥错以为这厮要活吞了自己才会罢休。 刘偲真恨泉瞳玥这种冷静自持的语气,这磨人精挑起了自个儿身上的火,却又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简直让他恨不得将她揉到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要分离。 刘偲深吸了一口气,待自己略微平静了些,这才往后仰了仰,将泉瞳玥拉起身来,随手拿了被褥将泉瞳玥裹了个严严实实,此时的他真是不敢再往她身上看了。 刘偲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宽阔滚烫的胸膛上,顺势又替她捋了捋头发,这才道:“玥儿,过了今年,我只怕要去那吉安城待上两年。” 泉瞳玥闻言,惊讶地抬起头问道:“你去吉安做什么?” 刘偲听闻她口气之中并无排斥的语气,这才放下心来又道:“再过两个月你这书也算是读完了,等你结业献艺一结束,我就谴媒人上你家说亲,等咱们两个成了亲,你同我一起去吉安好不好?” 泉瞳玥闻言,却是犹豫了。也就是这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令满怀期待的刘偲,捋直了嘴角。 刘偲不错眼地盯着泉瞳玥脸上那迟疑的表情,心中却是微微失望。 此时,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洒下了一地的清辉。 时间在缓缓流淌,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如今的刘偲是既失望又难受,先前那些个旖旎心思早就没有了,彼时心里只觉得难堪,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去。 就在此时,泉瞳玥却开口说话了,那语气里,满是迷茫:“子倾,我不知道……我还没及笄,我没想过这样早就出嫁……” 刘偲闻言,长长地松了口气,原来,她不是不想嫁给他,而是没想过这回事,正想着怎么开口哄她,泉瞳玥又继续说道:“表哥还未娶亲,我想等他……” 这厢话还未说完,就被冷着一张脸的刘偲厉声打断:“别提你表哥!” 泉瞳玥几乎被这一声厉喝给惊住了,她抬头望去,却见刘偲一脸的阴鹜与戾气,那一双点漆似的眸子里黑黑沉沉,统统都是结了冰的寒光。 泉瞳玥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了,她忆起先前在怀府上她姑母说的那些话来:“玥儿,你在书院里头,可有交好的小姐妹?若是有那年龄合适,性子又好的,下次带到家里来,陪姑母说说话。” 那口气十分明显,就是要为怀景彦相看一门亲事。泉氏说罢又拉过泉瞳玥的手道:“如今姑母瞧着玥儿的颜色越发好了,等你景彦表哥的亲事定下来了,姑母再给你相看。” “只是……玥儿年纪还小,将来出嫁了也不方便常回来看我,姑母舍不得你这样早就出嫁了,你多留在姑母身边待两年,可好?” 泉氏真正儿是把泉瞳玥当自己女儿在养的,泉瞳玥又怎么可能拂了她的心思,何况……她也是舍不得泉氏的。 再说一说刘偲这魔星,他性子跋扈不说,且从来不为人考虑,如今一副恨不得马上就要将她娶回家的样子。他也不想一想,虽然刘家富可敌国,可这嫁人又不是买卖生意,你就是抬金山银山来怀府,姑母那样心气高傲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答应…… 她要如何跟他说才好呢?他能听进去吗? 一时间,泉瞳玥也犯了难,左右多说多错,惹这魔星不高兴,索性就闭口不开了。 也就这一会儿犹豫的功夫,刘偲却彻底地误会了泉瞳玥,在他看来,成亲是他两个的事情,与怀家人能有多大相干?她泉瞳玥又不姓怀!玥儿在这个当口扯上怀景彦,莫不是她心里还惦记着那该死的表哥? 若拿年纪小当借口,那十二、三岁就嫁了人的姑娘多了去了,也不见谁家拿年纪小来说事儿,再说玥儿明年就及笄了,她生的这样好,若是不早早儿定下来,指不定怀府明年的门槛要被踏破几个! 刘偲思及此,心里一阵烦闷,只觉得有一团火在他心里烧,却又无处发泄。 刘偲冷着一张脸,抬手将泉瞳玥平放在床上,随后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也不看她,招呼也不打,又从窗户跃出去了,出去后,带起一道掌风,那窗户竟然自己关严实了。 泉瞳玥叹了一口气,怔怔地看着帐顶上的芙蓉花香球。 这一夜,两个人躺在各自的床上,却都是睁眼到天明。 翌日一早,莲儿打起帘子进来,却见自家姑娘已经收拾妥当,只是那眼睛下面的黑青,真是怎么遮都遮不住。 “姑娘怎地休息了一夜,瞧上去却比没休息还憔悴?是不是昨天游湖又被公子们的鬼故事给吓着了?夜里怎么不喊我进来陪你呢?”莲儿一脸关心地问道。 泉瞳玥勉强地扯了个笑容道:“不碍事,我等会儿拿巾子沾些凉水,擦擦眼睛就好。咱们赶紧收拾东西吧,一会儿还要赶马车呢。” 后日就是中元节了,每到了这个时候,泉瞳玥都要随着泉氏去江边祭拜父母的。 第61章 旬假又归家 因着秋闱就在下个月中旬了,如今松竹书院的一众年过十八的弟子,纷纷留在书院里头苦读。 甚至就连学识过人的怀景彦也不例外,勤奋苦读的他,中元节放旬假都没有回家。 实际上不光是松竹书院有考试,今年也正是泉瞳玥等一众姑娘在婉约书院的第三年。 再过两个月,婉约书院的女弟子们也有个“考试”,不过这个考试却是叫做“结业献艺”。 说到这个“结业献艺”,那可是个不一般的考试。毕竟在婉约书院这样名媛贵女云集的地方,到了三年为期的献艺之日,朝内外有身份、有地位的名流之士、各界大家、王公贵族以及簪缨世家里最有威望的人,都会收到婉约书院的名帖,对献艺来进行考核和品评。 因着当今皇后也曾是婉约书院的女弟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举朝上下,谁人不知当今圣上与皇后之间的佳缘,就是从“结业献艺”开始的?因此这结业献艺自那年之后,又成了每隔三年,最隆重、最高端的“勋贵相亲”集会。 但凡是能够接到这婉约书院一纸名帖的,那都是名流之中的名流,勋贵之中的勋贵。 而这些在书院“献艺”的姑娘,又是镜朝优秀女性的典范,谁家会不稀罕这样好的姑娘?自然都是要来观礼、相看的。 若是在结业献艺上拔得头筹,那就算是永乐城,乃至镜朝里最拔尖儿的姑娘了。因此这结业献艺,说白了就叫做“百花齐开,争奇斗艳”的盛会。 却说这到了第三年,婉约书院的课业比起前两年,可是少了许多,虽然女弟子课余的时间多了起来,却也不敢闲着,一个个每日里埋首在各个学堂里“头悬梁,锥刺股”。 毕竟在书院读学三年,谁不盼着在献艺宴上表现出最好的自己?能在众人面前留下一个难以磨灭的好印象,也就不枉在婉约书院苦读三年了。运气好的话,还能在献艺上挑中一门称心的亲事,那就是真正的圆满了。 因此临近结业献艺的这几个旬假日,不光是松竹书院的一众男弟子们留在书院里苦读,有很多心气儿高的氏族姑娘也留在婉约书院里钻研各项高雅技艺。 如今怀景彦忙着课业上的事儿少有回家,泉瞳玥少不得就要替他多照顾姑母了。 泉瞳玥念在自己姑母身子不大好,也不管这结业献艺竞争多激烈,每逢放旬假,她都是雷打不动回怀府陪泉氏的。何况每年的中元节,还是她祭奠父母的重要日子。 这日一早,收拾了些常用物件儿后,泉瞳玥和莲儿两个去教习嬷嬷那里,拿了出婉约书院的旬假牌之后,便坐上了回怀府的马车。 将将回到怀府,泉瞳玥下了马车就往正院赶。 彼时,泉氏正靠在榻上咳嗽不止,泉瞳玥打起帘子走进来,见姑母咳的厉害,赶忙走上前来,替她顺顺背,并从自个儿随身的荷包里头,取了个小瓷瓶,打开盖子倒了一粒黑褐色小丸子出来,扶着泉氏含下。 原来那黑褐色的小丸子,正是用于镇咳祛痰的甘草丸。做完这许多,方才扶着泉氏躺下了。 那一直在泉氏跟前侍奉的于娘,见是表姑娘回来了,眉目带笑地道:“大太太见到姑娘回来,可就什么都好了。” 泉瞳玥紧张地握着泉氏的手,关切地问道:“姑母怎地咳的这样厉害?可请过大夫?” “无碍,就是前几日夜里敞了风,寒邪入体,其后吃了几服药,也就没事儿了,只是这喉咙不舒服,咳嗽还时断时续,想来再咳个几日就要好的。”泉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泉瞳玥放宽心。 泉瞳玥不放心,站起身来,又拉于娘到一旁细细问了,却的确是泉氏说的那样。 那于娘见泉瞳玥给的丸子十分见效,便道:“说起大太太的咳症来,也看过几个大夫的,都开过方子,大太太虽然也按时服了他们那个药方,这咳疾却不见好。” “我看呀,都不如姑娘刚刚给的这黑丸子见效呢,含了一颗马上都止住了。却是不知姑娘这是个什么仙丹妙药呢?” 泉瞳玥闻言,哪有不明白的,赶忙把荷包从自己腰间解了递给于娘道:“这甘草丸子,是我在书院浅草堂里头,无事制来顽的,想说这夏秋交替,白天还好,晚上到底是凉些了,就随身带了一瓶,不想倒是派上用场了。” 实际上泉瞳玥也是久病成医,她身子骨素来也不好,天一凉总是要犯个头疼脑热的,故而在书院的时候,自己就上浅草医理堂调制些方便携带的丸子,装在荷包里随身带了。 于娘仔细将那小瓶子收好,又道:“我看呀,大太太真是离不了姑娘,只要姑娘在府上,太太的病好地都快些。” 泉瞳玥抿嘴笑了笑,对于娘道:“于妈妈快不要夸我了,对了,能把姑母用药的方子给玥儿看一眼吗?” 那于娘听了,赶紧叫了一个房里伺候的丫头去将方子取来。泉瞳玥看了看,方子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那龙眼肉桂用的量有些多了,这就叫住于娘:“姑母这方子还是要照常吃的,虽然这肉桂益气补神,却也温热,这秋天干燥最易上火,给姑母煎药时,还是要少放一些。” 泉瞳玥想了想,又道:“平日里给姑母熬汤水的时候,那燕窝粥里,放些冰糖再将煮好的梨水掺进去给姑母喝,有益于镇咳,要是吃惯了,可常吃,还滋阴补气。” 那于娘自然一一应下了,这个表姑娘很是有些本事,怀府上下,就没哪个不信服她的。 泉瞳玥说了这许多,就又东稍间去看泉氏,见她精神好些了,这才道:“去嘉信江祭拜爹娘,来回要三天,这路上颠簸,舟车劳顿的,如今姑母身子不爽利,还是让玥儿带几个人自己去吧。” 先前说过,泉瞳玥的父母具已过世,当年泉衡生万念俱灰之下,抱着璃宁儿尸身跳的,正是这嘉信江。泉氏每年中元节都要带着玥儿,去江边祭奠弟弟与弟媳。 那泉氏闻言,坐起身来拉着泉瞳玥的手道:“那怎么行?姑母怎么放心我的玥儿独自去呢?只是小小咳嗽了两声就吓着我们玥儿了吗?姑母自是要一起去的。” 姑侄两个有商有量地叙了一会儿话,泉氏还是决定要去,定在明日一早启程。 泉瞳玥见拗不过她,想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后,多准备些就是了。 其后她拉着莲儿又准备了好些出行要用的东西,捣鼓了老半天,方才坐下来歇息。 将将停歇的泉瞳玥,抬头看一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阴了下来,不多时,就下起了小雨。 泉瞳玥愣怔地看着那淅淅沥沥的雨丝,不知怎地,就忆起了昨夜里与刘偲的不愉快来。 她有些想不明白,刘偲为什么要为了这样还没影子的事儿跟她置气呢? 彼时的泉瞳玥,平静如水。她并不像谷韵澜那样,已有了恨嫁的心思。毕竟泉瞳玥才是十四岁的姑娘,虽说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可她的生活圈子极为简单,哪里就能想那么多呢? 这就是泉瞳玥与谷韵澜生活环境的差距了,泉瞳玥虽然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可也是在泉氏的庇护下长大的,加上她自己又是个聪慧娴雅的姑娘,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性子和软不说,接人待物也是进退有度。 而谷韵澜因着自小在那乌烟瘴气的谷府里,总是为些蝇头小利,斤斤计较。她母亲与姨娘们成日里为了一个谷老爷,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再加上巧儿的教唆,谷韵澜总觉的巴住一个有权势的男人,才有出头之日。 泉瞳玥又想起,先前在正院里头,看到姑母那一脸的憔悴之色,心里难受极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泉氏毕竟是教养她多年的姑母,她姑侄两个的感情,就是比那亲生母女,也不逞多让,如今姑母身子不好,又这样依赖她,若叫她现在离开怀府,她哪里割舍的下? 所以刘偲那样急切的心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明白的,在刘偲昨夜来找她之前,她压根没想过嫁人的事儿。 所以刘偲问她的时候,她都还没想明白这回事儿,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姑母只怕舍不得她这样早嫁人,起码还要等个两年…… 说白了,这姑娘根本还未开窍,可她那犹犹豫豫一脸茫然的样子,刘偲自然误会了,加上她又不假思索地提了怀景彦,那还真是火上倒油地给刘偲又添了一把堵。 就在泉瞳玥倚在窗边看雨的时候,不知何时潜进来的刘偲,正一腿曲起,一腿平放,靠坐在她屋子的房梁上。 刘偲一边冷冷地瞪着她,一边喝着闷酒。 第62章 痴人又耍横 刘偲靠坐在房梁上,一口接一口地灌着酒,他死死地盯着下面那个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小人儿,刘偲心里的怒火一直在翻涌着。 刘偲有些阴暗地想着,这天底下好看的姑娘,不是没有,可他怎么就看上了泉瞳玥这块木头? ……对!她还真是一截木头桩子!自第一次见面至今,整整三年了。 自己掏心掏肺的对她,可他换来了什么?这样长的时间,就是个石头只怕都要焐热了,可这泉瞳玥,空长了一张美则美矣的脸,心却比那石头还要冷硬。 不,也许她也不是对谁都冷硬。 怀景彦和谷韵澜两个那样对她,她竟然还能同这帮人和平相处……思及此,刘偲咬着牙,恨恨地将酒坛子往地上一砸。 彼时泉瞳玥正倚在榻上,出神地望着外面的小雨,房间静悄悄的,偶有那雨滴打在窗棱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忽然,“咣当”一声,坠地碎瓷的声音在房间里突兀地响起,泉瞳玥偏头来看,却见刘偲正站在她身后,面沉如水地死死瞪着她,他的脚边,正是摔得稀碎的一堆酒坛子碎片。 他是何时进来的?他来做什么?泉瞳玥掩住心下的惊惶,强自镇定地打量着刘偲。此时房里可没有别人,若是他要像昨天晚上那样做点什么,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刘偲见她那样戒备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自嘲一笑,看吧,稍微对她不好,都能防他防成这样!而往日里对她的好,她统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昨夜刘偲也是一通夜没睡,每每只要一闭眼,他的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昨天夜里,床上那旖旎的风光,可偏偏耳畔萦绕的,却是那几句寒透人心的话:“我没想过这样早出嫁……”“表哥还未娶亲,我想等他……” 等他?等那个糟心货做什么?刘偲真想将泉瞳玥的身体剖开来看看,他想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心?她怎么能对他说出这样令人难受的话来? 而对面的泉瞳玥想的却是完全不一样,她隐隐知道,正是自己不想这样早嫁人的想法,惹恼了眼前这魔星。可她其实也是有些生气的,难道不答应他,他就要翻脸吗?这样的感情又算什么呢?是不是只有顺从他,他才对自己好?若是不顺从他,他又会怎么对付自己? 呵,这般想来,若是顺了这魔星的意,将来真嫁给他,只怕自己以后还有受不完的气。 泉瞳玥又想,若是这魔星是真心实意地想娶自己,那怎地还老在私下轻薄她? 在她看来,正经夫妻之间就该互相尊重,以礼相待,而不是,而不是动不动就……泉瞳玥光是想一想,都觉得羞人。 一想到刘偲总是爱私下揽着她,要么就亲亲她的小脸,要么就吃她的小嘴儿……真是羞也羞死个人了。 其实这还真是泉瞳玥不懂得男人了,若是刘偲一点儿都不碰她,那才有鬼了。 正因为心里有她,才会时时刻刻地想要亲近她,可又要顾及她的感受,不得不拼命忍耐着罢了。 刘偲就这般冷冷地瞪着泉瞳玥,也不开口说话,那泉瞳玥也犯了倔脾气,一双秋水剪瞳,就这般平静无波地回视着。 刘偲看了良久,嗤笑一声走上前,直接抬手把泉瞳玥圈在窗户与自己的中间,刘偲将她扣在自己怀里,冷冷说道:“你收拾箱笼做什么?这放几天旬假,怀景彦都没回家,你倒是孝顺,又替你姑母止咳,又替她重新拟药方子,简直比她亲女儿都要殷勤,怎么,玥儿这是真要成怀家‘女儿’了?” 刘偲含讽带刺地又道:“还真是可惜了,姓氏不同,这女儿自然是当不成的。要我看……那退而求其次,好好儿讨好自己未来婆婆,当个媳妇也不错,好赖也算半个女儿。这样,玥儿也算是真正的融入怀家了。” 刘偲偏头,薄唇抵在泉瞳玥的耳垂上,轻轻触着:“嗯?玥儿怎么不说话呢?”那声音,就好似含着耳垂发出来的一般,让她听着一阵酥麻。 听到刘偲说出这样一番诛心的话之后,泉瞳玥强忍着羞耻,一张小脸儿气的煞白,她简直恨不得踢死他才好。 如今因着两人贴的十分近,刘偲身上那股子浓烈的酒味,熏的泉瞳玥直蹙眉,她颦着眉头撇过头去,不想搭理这醉鬼。 刘偲见她一副嫌弃自己的模样,那心里一直烧着的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他掰过泉瞳玥的下巴,恶狠狠地道:“怎么?被我揭穿了,不想说话?嗯?” 泉瞳玥气得浑身发抖,心里觉得十分悲哀,刘偲这人,稍微不顺他的意,就要用强的让她屈服,或是拿难听的话来刺她,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这种脆弱的感情,也令她只觉心寒,泉瞳玥抿着唇,冷冷地望着他。 刘偲心里一阵烦闷,也许他意识到先前说的话有些过了,可他素来是个霸道的,又怎么会服软?如今他心头的火气无处发泄,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地紧了紧,可这丫头也不喊一声疼:“怎么不说话,嗯?哑巴了?” 泉瞳玥被逼的急了,干脆梗着脖子回道:“是啊,我就是想当姑母的媳妇儿,在她跟前侍奉,再说……我表哥可比你强多了,他可不会喝的醉醺醺地潜入姑娘的闺房,使些下流手段,强迫、轻薄姑娘家。” 这话真是完全的气话,泉瞳玥是个心气儿十分高的孤女,最是介意别人说她这个表姑娘想攀附怀家,偏偏这刘偲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厢刘偲闻言,通身的戾气突然暴涨,他眼神阴鹜地死死瞪着泉瞳玥,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掐死她,还是干脆咬死她得了,省的这白眼狼搅得自己一颗心忽上忽下的,不得片刻安宁。 刘偲的大掌死死地掐着泉瞳玥的腰,逼着她贴着自己。正当刘偲打算俯身狠狠地“教训”这不知好歹的丫头时,外边儿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姑娘,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大太太将将醒过来,找不见你,正寻你过去呢。” 泉瞳玥闻言,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与胆量,竟然扑到刘偲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刘偲吃痛,手臂不自觉地松了松,也就趁着这个空档,泉瞳玥轻盈灵活地从他腋下钻了出去,她倒也不管屋子里的魔星了,打起帘子就往外跑。 其后那刘偲倒也没追上去,只拿手摩挲着脖子上那两排小牙印,他眸色沉沉地从窗户看着泉瞳玥打起油纸伞,匆匆走出了他的视线。 被这突然耍起横来的小兔儿咬了一口,刘偲这酒意倒是完全清醒了。“哼,想我放弃你?简直是痴人说梦!”刘偲轻抚着脖子,若有所思地道。 直到吃过晚饭,泉瞳玥才同莲儿两个走出正院,彼时雨已停住,乌云渐渐散去,两旁的花草树木,被雨水冲刷过后,显得分外的青翠嫩绿,晶莹剔透,就连空气中都呆着一股清新湿润的香味儿。 两人走在湿滑的小径上,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子,互相搀扶着慢慢地往回走。泉瞳玥默默地仰望天空,彼时正是黄昏,她看着天边那一抹镶嵌着金黄的云彩,变化多端,带着点儿瑰奇的神秘。 “姑娘,你可是有什么心事?”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主仆,泉瞳玥这两日的反常,莲儿又岂会没有察觉? 泉瞳玥勉强笑了一笑,故作轻快地回道:“你家姑娘能有什么心事?自然是因为明天要出门祭奠爹娘,心情有些沉重罢了。” 莲儿闻言,识趣儿地转移了话题,只是同她聊明日路上还要备些酸甜的果脯之类的,省的马车颠簸久了,犯恶心之类的话。 毕竟莲儿知道自家姑娘是个什么都喜欢闷在心里的人,若是她不想说的事儿,你就是磨破了嘴皮子,只怕她也是不会说的。 不多时,泉瞳玥主仆二人回到了院子,她找了个借口,拉着莲儿一同进屋,却发现刘偲早已不见踪影,甚至连地上那酒坛子碎瓷片也跟着消失不见。 看来这魔星是真的走了,泉瞳玥暗自思忖着,这才大出了一口气。 不知内情的莲儿,将泉瞳玥往净室推,边推边道:“明日要早起,姑娘还是先泡个花瓣香汤,松快一下吧。等养足了精神,明日好赶路。” 泉瞳玥闻言,柔柔一笑道:“莲儿这样体贴,那晚上来房间陪我一块儿睡吧,咱姐妹两个也是好久没一起睡了。”那莲儿听到这番话,哪有不应的。 其实泉瞳玥是真的不想房间里再突然出现个男子了,今晚她同莲儿两个人待在房间里,那没羞没臊、阴晴不定的刘偲,总还是要顾忌几分的。 两人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后,莲儿伺候泉瞳玥梳洗了一番,又用了一些早点,差不多也就到了启程出发的时候了。 主仆两个互相搀扶着走到门口时,外面正停着两辆外表看上去十分简朴的马车。 除了泉氏与泉瞳玥坐的第一辆马车之外,后头那辆马车里面,装的是一些出门在外所需的器具用品。 第63章 重清池再遇 这次去嘉信江边祭拜,除了泉氏、于娘,泉瞳玥、莲儿,以及正院两个泉氏用惯了的丫头彩锦与彩芝以外,还带了三个会些拳脚功夫的男仆及两个赶车的马夫。 出门自当一切从简,一应用具准备妥当之后,一行人便就上路了。 却说这嘉信江,发源于镜南怀凤县,途径南部的镜川地界与中部的官庄地界,最终与镜航大运河一起,汇入镜北海。 而这嘉信江流经永乐城最近的一座城镇,叫做八都镇。这座小镇,距离永乐城约莫一天的路程,每年中元节,泉氏便是选在八都镇附近的江域,来祭奠自己的弟弟与弟妹。 却说距离这八都镇不远的八重山上,还有一座重清庵,这座庵寺正是环绕在青山绿水间,翠竹青森,山泉泠泠,远离尘嚣,分外清净。 这重清庵的主持明心师太与泉氏颇有些交情,因此这处庵寺也是每回泉氏一行前来祭奠,必住的地方。 泉氏虽然少有出门,不过每年都要带上泉瞳玥,去寺庙上两回,捐些香油钱,为家人祈福,顺便在偏舍里住上两三日。 如今两辆马车正在崎岖不平的盘山道上缓缓前行,泉氏坐在车上,时不时还要咳嗽两声,泉瞳玥与于娘两个在旁,一个替她揉了揉因着坐了一天马车,而有些酸疼的身子,一个拿着沾了水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 约莫到了黄昏时分,就看见镇口子上的小茶寮了,小厮下了马车,去跟店家要了两壶烧的滚烫的水,将将走回来递进马车里去,就在掀车帘的瞬间,那坐在路边上的汉子们,赶忙纷纷凑上前来引颈侧目。 也就是那么两息的功夫,那车帘很快就再次掩上,可也仅仅就是那惊鸿一瞥,就足够人臆想个大半天的了。其实他们看见的,只是坐在前面的两个下人打扮的丫头。而真正的主子,正是坐在最里侧,被丫鬟们挡去了行人的目光。 因着这样偏隅的小镇上,从未出现过如此标志的丫鬟,所以人们不禁纷纷猜测,连丫头都用这么漂亮的,那坐在最里侧的主人儿,该生成何等的惊天动地的模样? 稍微眼睛利一点儿的,可能从那丫鬟间的缝隙里头,看到了一双丰润白皙的芊芊玉手,正在绞着帕子。 值得人说道的是,仅仅只是那样一双玉笋般的小手儿,就够人浮想联翩了,却是不知,那柔荑的主人该是生的何等花容月貌? 就在诸人失神的瞬间,那两辆马车已经继续朝八重山的方向驶去了。 直至太阳完全落下山的时候,马车才抵达群山环绕的重清庵,丫鬟扶着泉氏与泉瞳玥,先后下了马车,彼时,一弯圆月才将将爬上柳梢。 这时,晚夏的夜风迎面吹来,十分清凉宜人,泉瞳玥闭了闭眼,轻嗅着那空气中的青草香味,这样如画的景色,清幽的环境,令先前那些恼人的事儿,也统统一扫而光。 毕竟是中元前后,又因着是前来祭奠父母。今日的泉瞳玥穿的倒也十分朴素,她只着了一袭月白色对襟阔袖上衫,腰上束着两掌宽的白色滚湖蓝边腰带,并一缕蓝色丝绦垂在裙间,下着月白色绣梅花拽地素纱裙。一头乌黑如缎的秀发,挽了个双环髻,拿那珍珠细细固定住,末端用两根白色的丝带系了,垂在肩侧。这般打扮,远远儿看去,倒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谪仙儿了。 那主持明心师太倒也客气,因着先前接了怀府要来小住几日的名帖,她亲自迎了出来,还特意备了些可吃的斋菜,在灶上热着,只等泉氏一行贵客莅临。 如今泉氏一行坐了一天的马车,这会儿自然是饿的,一行人美美地吃了一顿斋菜后,下人们便开始将马车上的一应用具,陆陆续续地搬去厢房里整理与分类,如此这般忙活了好半天,抬头一看,外面已是月上中天,差不多到了该歇息的时辰了。 却说这后山,有一座天然的温泉,泉瞳玥从明心师太处得知此事后,便拉着泉氏道:“姑母,今日坐了一天的马车,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倒也怪难受的,咱们等会儿去后山泡个热水解解乏吧。” 泉氏刚要开口,却觉喉咙一阵刺痒,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倏地咳嗽了起来,泉瞳玥赶忙去为她顺气,将将拉过泉氏的手,却发现她手心里有些潮热。泉瞳玥面色有些发白,赶忙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又掏出甘草丸来给她含着。 泉氏拿了帕子捂住嘴唇,强忍住喉咙的刺痒感,缓慢而嘶哑地道:“我在车里颠簸了一天,有些难受,那温泉姑母只怕是去不成了,待会儿我叫那几个下人去给我抬些热水,就在屋子里头洗一洗罢了,玥儿若是想去,带上莲儿与彩锦两个,陪着你一块儿去吧。” 泉氏说完这许多,似是还不放心,又偏头来问身旁的明心师太:“主持师太,就的不知那温泉池子附近……可能有什么不妥的动静?” 那明心师太自然明白泉氏的意思,她连连摆手道:“阿弥陀佛,泉施主何出此言?本庵乃是佛门清净地,规矩最是严苛,除了修行的女尼,再无其他。施主说的那些个旁的动静,是绝无可能有的,还请施主放心。” 泉氏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泉瞳玥和莲儿两个,将厢房收拾好了,这便拉上彩锦,带上衣物,往那后山的温泉池子去了。 由于中元节前后,并不是香客们上香拜佛的旺季,且这重清庵又建在远离人烟的山林之中,因此庵中十分清寂。 彼时三名姑娘挑了羊角灯,伴着清冷的月光,走在竹林子中间的小径上,三人一路行来,正是有说有笑,神情舒缓。 尤其是被另外两名簇拥在中间的那名姑娘,一袭白裙,昳丽动人,弱柳扶风,身姿娉婷。这般仙子人物,端的是百般难描。 到了温泉池边,只见那如烟如雾的白烟,氤氤氲氲地飘散开来,扑面而来的湿气,令三人精神一振,莲儿与彩锦两个,自是让姑娘先洗,她两人就在草丛旁替姑娘看着点儿。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明心师太打了保证这儿绝对不会有人出现,但若是出现什么动物,惊扰了姑娘也不太好。于是两人就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一边儿说着话,一边儿望着竹林子的方向。 彼时,靠坐在池边枝桠间的刘偲,就眼睁睁地看着泉瞳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件一件的脱下了衣裙,直至剩下一件堪堪只能遮住大腿根部的素白纱衣,方才缓缓走入水中。 刘偲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他不错眼地盯着眼前的美景,一时间,只觉三魂七魄统统飞离了身体,再不能归位…… 却说昨日刘偲潜入泉瞳玥的房间之后,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怒火中烧的刘偲,本该就此拂袖而去的,可也不知为何,每每忆起脖子上被泉瞳玥的贝齿啃过的地方,竟让他心里又酥又麻,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根羽毛,轻轻地撩着他的心,而每当他想抓住那根羽毛时,羽毛却又飘出很远,令他心痒难耐…… 鬼使神差之下,刘偲并没有离开怀府,而是随意找了个地方歇息了一夜,第二天又眼巴巴地一路跟着马车来到这幽静、隐蔽的尼姑庵。 毕竟这里是谢绝男客的地方,刘偲自也不好意思进去,他在这重清庵的附近看了看,发现这后山有个温泉池子,便跳下去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之后,跃上了枝桠,准备睡个囫囵觉,打算第二天再想办法接近玥儿。 结果将将闭上眼,就听到了远处传来年轻女子说话的声音,以及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那声音恁是熟悉,他有些迷醉地闭眼享受了片刻,等他再睁开眼,这眼珠子就粘在了泉瞳玥的身上,再也不会转了。 彼时,泉瞳玥褪了衣裙,正迈着光洁莹白的长腿,缓缓地步入温泉池中。 她身上那件白色素纱衣,在浸了水雾之后,变得又薄又透,正紧紧地贴在身上,泉瞳玥生的娇小,也不敢往深里走,打算就在岸边附近的浅水里洗一洗。 泉瞳玥被温热的池水包围着,一时间,只觉身上的疲乏,统统被这温热的水流给赶走了,她满足地嘤咛了一声,整个身子沉入了池中,她微微一动,那薄透的纱衣,就向两边滑了开去,露出了圆润雪白的香肩。 刘偲何曾见过这样香艳的画面?霎时间,只觉的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某处,刘偲额头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着,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经脖颈,落入衣襟里头,他喘着粗气儿,双眸猩红地死死盯着那池中的人儿。 他真是恨不得跳下池子,将那小人儿一把捞进怀里,抓着她狠狠地揉进身子里头,再也不要分离…… 彼时,一无所觉的泉瞳玥正,枕在岸边的圆石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宁谧。而树上的人看着看着,脑子里突然就生出一个想法来。 第64章 盈盈一水间 等到泉瞳玥洗好了之后,她从温泉池子里半撑起了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就要伸手去捞衣服。 岂知那雪白细腻的柔荑才将将碰到石头,哪里还有衣服放在那儿?她不明所以地抬眼望去,却有一个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正好伸出温热的大掌拉住了她。 面前氤氤氲氲的水雾,让泉瞳玥看的不太真切,如果她能够看的仔细些,应该能在这人的眼睛里,看到绿幽幽的光。 泉瞳玥蓦地惊到了,正要张口大叫,刘偲赶忙伸出大掌,捂住了她的樱唇,并一把将她捞出了池子,顺手扯了身后的大棉巾子递给她,声音低哑地道:“玥儿是我,别叫。” 泉瞳玥手里紧紧地攥着棉布巾子,死死地捂在胸前,那巾子只能堪堪挡住白雪巍峨。 彼时,泉瞳玥气的浑身发抖,一双翦水秋瞳,只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魔星,如今她是口不能言,身不敢动,只恨不得眼前这人掉到池子里头淹死算了。 泉瞳玥真真儿是欲哭无泪,却又觉得好不羞人。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怎地都躲出永乐城百里以外了,还能碰到这魔星? 刘偲深邃的眸子牢牢地盯着眼前的人儿,此时她那波光滟潋的大眼里,正盈满了泪水,眼看着就要滑落眼眶,那柔嫩的嫣粉樱唇,正在他手心里微微颤抖着,颤的他心里头直痒…… 泉瞳玥此时真真儿是狼狈不堪,只见她一头滴着水珠的长发,正胡乱地披在身后,沾过水的薄纱小衣,正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身上,而唯一遮掩身子的那块棉布巾子,除了把重要部位遮挡了以外,其余的地方却是一览无遗。 此时的她狼狈虽狼狈,却又散发着一种别样的妩媚风情,正是面若桃花,神情楚楚,肤光如玉,娇软无力,看的人口干舌燥,邪火直窜,只教人恨不得将眼前这朵瑰丽的娇花,狠狠的碾碎了才好。 刘偲拼命地克制着,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就浮现了这样的一句话: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 若不是泉瞳玥正恨恨地瞪着自己,而此地又的确是个既尴尬又空旷的荒郊野外,只怕自己真的就要将她压在身下恣意怜爱了,刘偲暗自思忖着。 不过,眼前可不是浮想联翩的时候,刘偲眼神阴鹜地狠狠倒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心里那乱窜的邪火,继而有些艰难地撇开头解释道:“先前我在这树枝上躺着,正准备睡一会子,谁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来了,等我要出声阻止的时候,你都脱衣服要下池子了,我怕惊扰了你,更不敢现身,只好等你洗完了再说……” 泉瞳玥闻言,那眼中的点点火光更炽了,这魔星若真是那正人君子,既然不好出口阻止,为何不自己走开远远儿的?偏还要躲在这里看个遍?还有,他真当自己是傻子了?他不好好儿回书院读书,跑到这偏僻山上的尼姑庵来做什么? 刘偲被泉瞳玥那凛冽恨意的眼神给瞪的有些心虚,他别扭地撇开头又道:“你先不要叫,我放开手,你等会儿支开那两个丫头,我有话同你说。不然……我是不介意那两个丫头知道我在这里的,我只是怕你不自在罢了。” 泉瞳玥拿这不要脸皮的魔星无法,只好顺着他点了点头,刘偲这才满意地松开了对她的桎梏,随后将身旁的素纱衣裙统统递给她,这才转开身去,足下一点,一个纵跃,就不见了踪影。 泉瞳玥见他消失无踪,赶忙颤着声音喊了不远处的两个丫头,那彩锦和莲儿听见呼唤,走了过来:“姑娘,可洗好了?那我们……” 泉瞳玥突然打断她们,高声惊呼:“不要!你们别下去!” 两人疑惑地看着她,姑娘平日里都是温温柔柔的,何时这样失态地惊叫出声?莲儿有些担心地问:“姑娘,这温泉池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泉瞳玥稳了稳心神,她自知先前有点过了:“没什么,就是我在池子里头泡着的时候,看到草丛里有只恶鼠,从我眼前蹿过,有些惊着了,我们还是快些儿回去吧,你两个回房间再烧热水沐浴也是一样的。” 彩锦闻言,噗嗤一笑:“这山上的老鼠都是怕水的,又怎么会跑到温水里头来?姑娘想是被老鼠吓着了。” 莲儿毕竟和泉瞳玥待的时间长了,她见自家姑娘惨白着一张小脸儿,目光仓惶,怕是真的被什么东西给吓得够呛,于是答道:“既然姑娘不愿多待,那咱两个先也不洗了,等送了姑娘回去,我两个再出来洗吧。” 那彩锦一听,只好点头称是。左右这后山离她们住的偏院也就百步路的距离,不会很远。 泉瞳玥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真的就是泡温泉泡得有些头晕,只是无力地任两个人照料她,也不多言。其后彩锦和莲儿两个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回了偏院,拿巾子替她绞干了秀发之后,遂又匆匆行去后山洗浴去了。 刘偲从窗户跃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泉瞳玥一脸仓惶,双腿屈膝地缩在木床之上。 刘偲迈着沉稳地步子走到床边,与泉瞳玥并排坐了下来,泉瞳玥见是他,整个人惊得跳了起来,赶忙往床角缩,那刘偲岂容她退却?自是长臂一捞,将她一把揽进怀里。 泉瞳玥受了委屈,心里难受,她有些悲哀的想着,难道自己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眼前这魔鬼了吗?思及此,那眼泪就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落下,叫人看了,好不心怜。 刘偲俯下身来,也不顾她的挣扎,将她腮边的泪珠儿悉数吻了去,末了,还拿薄唇在她姣好的脸庞上细细的描绘着。 泉瞳玥低低地呜咽着,虽然隔着衣料,她却能感受到背后的胸膛,蕴含着惊人的热度。她扭身推拒着刘偲,似是十分抗拒他的亲近。 刘偲自知理亏,也不计较,只耐住性子小心翼翼地哄着她:“别哭了,嗯?眼睛都肿起来了。” 泉瞳玥闻言,恨恨地推了刘偲一把,有些绝望地道:“刘子倾,别逼我恨你。” 刘偲闻言,颀长的身子一僵,这才松开了怀里的人,他见她发丝微乱,伸出手来,想要帮她理一理,却被她偏头躲开了。 刘偲一顿,有些自嘲地缩回了手,正色道:“玥儿,先前我见你和你姑母两个人,带了三五个仆从就往这山里头跑,你们究竟知不知道一路上有多少人觊觎你们?今日若不是我暗中一路跟着,只怕你们还没到这八重山,就被人给洗劫一空了。” “我替你们清扫了一路,正靠在枝桠间休息,哪知你们几个也不让人安生,坐了一天的马车,不在房里好好儿休息,偏要跑到后山来沐浴……这样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若是出了事,你能怪谁?嗯?到时候被旁的什么人看了去,难道这衣裳是别人逼着你脱的?还是有人逼着你下水沐浴了?”“ 刘偲话说到这里,泉瞳玥心下一片寒凉,这说来说去,倒成了她不知检点了?这佛门清修之地,他若是不跟进来,怎么能出这样的事儿? 刘偲见泉瞳玥哭的越发伤心了,他叹了口气,以十分诚恳地口吻道:“玥儿,你实在是太没有防备之心了。这里虽然是清修之地,可到底也只是一帮子女尼罢了,若是真有那些个无耻之徒冲进来,谁能救得了你们?” “只是,既然如今你被我看了去,我也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我这就去跪到你姑母面前,去求她把你嫁给我。” 刘偲说罢作势要起身,泉瞳玥见他要走,吓得赶忙探出身子去拉他的衣袖。刘偲一脸严肃地回望着她,一针见血地开口道:“你拦着我做什么?你被我看了身子,不嫁给我还能如何?难道你想留在这重清庵里头常伴青灯?那你姑母怎么办?她能让你留下吗?” 泉瞳玥闻言,一脸的愣怔,只是那拉着的衣袖,仍是不愿松开,老实说,她现在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样做才好。 泉瞳玥自小在怀家长大,在众人眼里,那是品行、样貌、才情、礼仪,样样都是最出挑的。 说她虚伪也好,说她要强也好,毕竟这十四年,她都是这样咬牙一路挺过来的。若是让刘偲去找姑母说出这样的丑事…… 泉瞳玥只是这样想一想,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如今姑母的身子都还没有好利索,却强撑着要来祭拜爹娘,姑母对她那样好,她又怎么不知廉耻地去丢姑母的脸……? 刘偲先前明明可以回避,却故意躲在那枝桠间,只怕也是瞧了个全过程…… 偏偏这魔星还要讲出来,一副道貌岸然,有理有据的模样,可恨自己如今被他拿捏住了把柄,却又奈何不得他…… 此时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的泉瞳玥,擦了一下眼睛,对刘偲道“算我求求你,你千万不要去。我姑母身子不太好,你这个时候把事情捅出去,那会害的她越发不好了!咱两个的事儿,你不要急,我会好好儿考虑的……” 刘偲见泉瞳玥妥协了,这才转回身子来,将她一把揉进了怀里。 昨夜刘偲也是一宿没睡地想了一通夜,其后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怀里的小人儿压根就没有嫁人的心思。只是,镜北那边战事吃紧,如今去吉安的事儿也是迫在眉睫,两年的变数太大……他怎么可能让怀里的小佳人留在永乐城? 玥儿生的这样好,那玉明侯府的大公子郁庭琛,怀景彦所谓的好兄弟陆谦良,哪一个不是对她起了心思的?只怕如今都等着她及笄礼一过,就要去怀府提亲了。 而他……刘偲嘴角噙起了一丝无奈的笑容,虽然使尽了手段,却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也正是因为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导致那天泉瞳玥开口提了怀景彦之后,事情就越发变得不可收拾了,刘偲心里那股莫名的嫉妒之火,不仅生生地将他吞噬了,也连带伤及了无辜的她…… 刘偲半眯着鹰眸,大掌轻轻抚着泉瞳玥那柔顺如缎的长发,他在心里暗自思忖着,说我卑鄙也好,说我无耻也罢,玥儿……不管你是否恨我,对你,我是不会放手的。 刘偲自知今日使的这肮脏龃龉的手段,无非是为了让玥儿妥协罢了。 第65章 刘偲急如焚(上) 不知为何,泉瞳玥如今依偎在刘偲的怀中,竟觉得先前那种仓惶又惊慌失措的感觉,正在慢慢淡去。 其实泉瞳玥自己也意识到,她对刘偲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而她此时对自己的心态有些困惑…… 她想,这魔星偷看了自己,末了,还要逼着自己嫁给他,怎么自己还能这样心安理得的靠在他的怀里? 思及此,泉瞳玥觉得自己有些不知羞耻,她支起身子,奋力地推了推刘偲。 不过她那点子力道,她自以为是推,可在刘偲看来,也就跟“抚摸”也差不多了。刘偲虽然并不想放开她,可忆起今晚的事儿……刘偲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刘偲自知他把怀里的小人儿逼的也实在是够呛,甚至还拿她最看重的姑母来要挟她…… 罢了,这丫头是个皮儿薄的,再得寸进尺,只怕她真的要恼了自己。反正已经得了便宜,也不怕她反悔,想到这儿,一直患得患失的刘偲,心里方才踏实了些。 老实说,玥儿生的这般好模样,实在是让人无法放心…… 刘偲俯身在泉瞳玥的脸庞上亲了亲,这才松开了对她的桎梏:“玥儿,明日你同你姑母去到江边祭拜,我会在暗中保护你们的。” 泉瞳玥闻言,浑身一僵,她连忙又是摆手又是摇头道:“我姑母平日里深居简出,极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你还是不要跟来了,反正明日去到江边祭拜完,我们很快就回来的。哪就有那样多的危险?” 泉瞳玥如今是极力避免刘偲接近泉氏,万一这魔星突然发起癫来,嘴上没个把门的,将她两个私相授受的丑事儿捅到姑母那儿去,他刘少爷倒是无所谓的,可她该怎么办呢? 没羞没臊的露天沐浴,还被个男子看了去…… 泉瞳玥觉得姑母那脆弱的神经,肯定是受不得这个的,她死死地拉着刘偲,生怕他真的要跟着。 刘偲见她那一脸戒备的模样,竟觉得十分爱人,一时间没忍住,又凑上去啄了啄他渴求已久的嫣粉樱唇。 泉瞳玥猝不及防又被这魔星窃了个香,想要发火,又因有所顾忌,而隐忍了下来。末了,只好狠狠地瞪着刘偲。 面对这种速度极快,防不胜防的贼,泉瞳玥少不得要吃点亏,而指望这恶贼能收敛些,显然是痴人说梦。 刘偲见她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做什么这般瞪着我?哦,你做了亏心事儿,不敢叫你姑母知道,就拿气撒在我身上?” 泉瞳玥一听,更是气的小脸儿通红,那一双明亮清澈,波光滟潋的翦水秋瞳,此时却盈了点点水光,眼看着马上就要决堤。 刘偲觉得此时的隐忍不发的泉瞳玥可爱极了,忍不住嘴贱又去逗弄她两句:“你还真是个哭包,我才说你两句你都要哭,将来哪里旱灾了,你去哭上一哭,只怕能抗旱救灾,成为镜朝第一个以哭建功的奇女子。” 泉瞳玥闻言,抡起小拳头就要扑将上去,还未近身,刘偲大掌一捞接了个正着,这白送上门来的便宜,他哪里会放过。 只见他微微使力就把泉瞳玥拉入怀里,末了,还将那小拳头举起来凑到唇边亲了亲:“好,好!都是我这不要脸皮登徒子的错,玥儿最是端庄,最是洁身自好。我站着给你打倒是没什么,只是我这皮糙肉厚的,仔细你打疼了又要赖我。” 泉瞳玥气的推着他往外走:“无耻,你给我出去!” 刘偲见她恼了,赶忙哄道:“好好!你不要哭,先前都是我这不要脸登徒子的错,打我骂我,都悉听尊便,你若是打着不解气,我可找些鞭子,棍子之类的,任你抽打,任你折磨,可好?” 泉瞳玥本就不大会同人耍嘴皮子,面对刘偲这种涎皮赖脸的,就更没辙了,她有些头疼地道:“罢了,我不和你辩,只一条,明日我祭拜父母,你万万不许跟来!” 刘偲缠着泉瞳玥闹了好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及交谈声,想是莲儿和彩锦回来了。那越来越近的声音,吓得泉瞳玥不知所措,她赶忙推着刘偲,语无伦次地道:“你快走,叫她们瞧见你了,可怎么好?” 刘偲闻言,哑然失笑:“我走去哪里?现在从你房里出去,难道她们看不见?” 泉瞳玥见他那不慌不忙的模样,心里更急了:“那你躲起来,别叫她们发现了。” 刘偲环顾四周,这禅房里头除了张木板床,一个放着烛台的小桌子,以及两把椅子,还真找不到藏身之地,他耸耸肩,又回望泉瞳玥,那眼神里的意思十分明显:这空无一物的,你叫我躲哪儿去? 泉瞳玥真是恨死了刘偲,总是叫自己难堪,眼看着没辙了,那莲儿正好来敲门:“姑娘,可是睡下了?” 泉瞳玥愣了半响,这门是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开了,那别人就知道刘偲在这儿了,不开,指不定刘偲这魔星还要怎么欺负她。 “姑娘?”莲儿不死心地又敲了敲,忆起先前泉瞳玥在温泉池子吓得脸色惨白,心中隐隐不安,她家姑娘素来身子不好,怕不是又病了吧。 泉瞳玥听着那急促的敲门声,只怔怔地望着刘偲,此时,她真是急的要哭起来了,一双波光滟潋的大眼睛,只可怜巴巴地望着刘偲,看的人好不心怜。 好在刘偲也不忍心再为难她,只见他足下一点,平地拔起一丈高,倏地就上了房梁。 泉瞳玥这才抚着胸口去开门,她将将把莲儿迎了进来,刘偲捉准机会,从梁上一跃而下,其身形真真儿是快如电掣,也就一息功夫,便已闪身出去。 莲儿见自家姑娘面色发白地望着门口的方向愣愣不语,也跟着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却见门不知何时又打开了。 莲儿想起明日就是中元节,此处又是深山老林里头,心里不由得有些瘆得慌,她急急转身去关门,回头又道:“姑娘可是害怕了?” 泉瞳玥闻言,这才收回目光:“嗯,这地方可是怕人,莲儿晚上同我挤一挤,睡一张床吧。” 其实每年祭奠,都要来这里住两晚,泉瞳玥哪里就怕了,她真正担心的是那魔星去而复返罢了。 主仆两个睡在一处,一夜无话。 天将将露白的时候,庵里就要做早课了。泉瞳玥扶着泉氏,随着诸位女尼们一起做完早课,又用了些素菜粥,这就乘马车下山往嘉信江去了。 因着要祭奠亡者,大家穿的都很素净,尤其是泉瞳玥,穿着素白衣裙,头上别了一朵白色绢花,通身再无其他饰物,这般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空灵之美。 两辆马车将将行到岸边,江边风大,将车帘子掀的猎猎作响,泉氏吹了风,只觉喉咙一阵刺痒,又是剧烈咳嗽了起来,泉瞳玥见她面颊潮红,赶忙拿了帷帽出来给姑母带上,一来可以挡挡风,二来也可以拦住别人的目光。 “姑母,不然您就坐在马车上歇一歇吧,我和莲儿几个下去即可。”泉瞳玥一边说着,一边将帷帽戴上,站在马车边的彩锦与莲儿两个,一左一右地将她扶下了马车。 那泉氏却挣扎着要起来,于娘赶忙去扶,毕竟伺候多年,知道自家太太是个打定了主意,就要坚持到底的人。 泉氏急咳了几声,哑着嗓子,朝泉瞳玥一行唤道:“玥儿,你且慢些走,等我一道下来……” “来都来了,也就一会儿的功夫,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我若是留在车上歇着,给你爹爹泉下有知,该怪我来都来了,还不去看他一眼。” 泉瞳玥赶忙顿住脚步折返回来,她同于娘两个一左一右地扶着泉氏,慢慢地往江边走,身后几个仆从端着馔盒、香烛、胙肉、纸钱、酒坛、布帛等物,簇拥着大小泉氏往江岸一处台子行去。 却说当年泉衡生抱着璃宁儿的尸身跳了嘉信江,水流又湍急,痛失爱子的泉老太爷,雇了不少深谙水性的好手,去跳江打捞尸体,却是未果。其后在江淮地界,虽然也给这夫妻两个建了衣冠冢,可那毕竟只是埋了两人的衣冠而无尸身的空墓穴。 再者,告老还乡的泉老太爷,如今住在江淮地界,距离永乐城也有个五、六日的车程。 住在永乐城的她们,若是去江淮祭拜,只怕还没到江淮,泉瞳玥这旬假就已经用完了。 一行人走到江边,怀府的下人们,将带来的那些个祭奠用品,一一地摆在了台子上,燃了香烛,又拿了两个弹墨蒲团出来,泉瞳玥与泉氏两个就跪在那蒲团上,对着江水,开始祭拜。 第66章 刘偲急如焚(下) 彼时江面一阵大风吹过,掀起了那跪在江边女子的纱罗,虽然半遮半掩地露出了小半张脸,却足以让人浮想联翩。有那路过的人眼尖瞧见了,不禁停下脚步驻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泉瞳玥和泉氏两个才收起了哀思,站起身来。 泉瞳玥小心翼翼地扶起姑母,两人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后面一行仆从自是将台子上的物件儿一一收拾了,随后跟上。 几人分别上了马车,这便往八重山的方向折返。 两辆马车才刚刚驶上盘山道,却见对面一辆马车横在路中间。 这山路狭窄,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如今前面堵着,又没有其他道上山,车夫少不得要下去交涉一番。看看是不是让前面的马车挪到草丛里,让他们先过。 哪知客客气气的话还没说完,那横在路中间马车里头,就下来了几个人,目露凶光地将车夫拖到草丛里去好一通打。 车里的人听到外面叫声这样凄惨,纷纷惊了好大一跳,泉氏一急,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那于娘扶着泉氏,蹙着眉头到道:“什么人这样嚣张,怎么敢挡路打人?” 这时,怀家另外一辆马车也跟了上来,里面坐的,正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三名男仆从。 三名仆从见状,纷纷撸起袖子就去前面帮忙。几人打成一团,一时间也分不出究竟谁落了上风。 车厢几个女流之辈,也不敢出去,左右帮不上忙,出去了说不定反倒给贼人有机可乘。 就在几人正仓惶不知所措间,突然这车帘子就被人掀了起来,几人抬头一看,却见一名其貌不扬,笑容猥琐的男子正在往车厢里钻。 众人惊了一跳,期间泉氏简直是咳嗽的说不出话来,泉瞳玥急急将泉氏护在身后,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若是求财,给你便是,何必动手动脚?” 男子一听,直接扑了上来:“可让大爷我好找,总算又见到小娘子了,你在江边戴的那什么劳什子帷帽,害我们哥儿几个不能窥你全貌,不过……还别说,小娘子戴着那玩意儿,真是勾的人心里痒痒的。” 泉瞳玥一听,脸色大变,原来这帮人竟是在江边对她惊鸿一瞥,就惦记上了。 泉瞳玥冷肃着一张脸道:“我们乃是镜南怀家的家眷,你若是敢乱来,只怕免不了牢狱之灾。” 那男子一听,竟是笑的越发猖狂了:“我老子正是这里的父母官,哪有老子捉儿子的道理?小娘子,你还是乖乖儿跟我回去吧,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人说着,就要来捉泉瞳玥,莲儿、彩锦几个丫头自然竭力阻拦,可就凭她们几个,哪里又敌得过一个身强体壮,长期和人打斗的男子? 男子毫不费力地就把丫鬟统统掀翻,其后一把捉住泉瞳玥的柔荑就往外拖。 泉瞳玥被他大力的抓着,又挣脱不得,眼看着就要被拖下马车,可恨她今天穿的一身简素,身上连个尖锐的簪子都没戴。泉瞳玥一时情急,凑上去对着这人狠狠地咬了一口。 男子吃痛,直接将娇小的泉瞳玥甩出了马车,这一甩,力道极大,泉瞳玥又是个柳絮身子,她从马车上跌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滚,刚好脚踝撞到了大石头上,直接就崴了脚。疼痛让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先前竟然是两膝先着了地,膝盖磕在地面上,擦破了皮,鲜血渗了出来。额头、手肘等处也是在翻滚的过程中撞了几下,其后她便软倒在地上,疼的人事不知了。 那色胆包天的男子正要伸手将玥儿捞进怀里,斜旁突然蹿出一道天青色的影子,将他掀翻在地,男子正要爬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好似被千斤重的石头死死压住一般,根本动弹不得,男子以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来,却只见眼前银光一闪,他的手竟被那影子齐腕切断。 来人正是刘偲。 那刘偲也不顾旁人怎么看他,他捉住这人的脚踝,倒提了起来,就往前面厮斗在一处的几人身上砸。 几个贼人与怀家下人正打的难分难解,突然半空中抛下一具身子,将他们统统砸了个正着。 这些人正要挪开身上的人,那刘偲足下一点,拔地而起数丈高,其后轻轻巧巧地落在了那横在路中间的马车顶上:“谁把这破烂车子丢在中间挡道?既然是个坏的,看来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话音刚落,刘偲足下一点又从马车上跃了下来,于是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刘偲踩过的那辆马车,竟然在刘偲高高跃起的瞬间,轰然倒塌。 那些个贼人见来了高手,自不敢多待,纷纷连滚带爬就往树林子里头钻,刘偲见状,撇头冷冷地朝正在扶起泉瞳玥的莲儿道:“照顾好她,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追着那帮贼人,几个起落,就不见踪影。而目睹了这一切,惊魂未定的泉氏,则是若有所思地问道:“莲儿,你认得这名公子?” 掌灯时分,重清庵,厢房 等泉瞳玥再次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厢房的床上了,她强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膝盖,脚踝,手腕,钻心的疼,她朝外看了一眼,彼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床边,竟立着一道高大隽秀的身影。 那人的身形十分熟悉,不是混世魔王刘偲,又是哪个? 想起白日里的惊魂记,泉瞳玥惊呼出声:“你怎地在这里?我姑母她们呢?” 刘偲闻言,转过身来,冷冷地道:“你还好意思问你姑母?白天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你早都被人侮辱了!” 刘偲想起先前在盘山道上,看到玥儿软倒在地,一时间只觉得五内俱焚,怒不可遏。 泉瞳玥撇开头,有些别扭地道:“又不用你管我!” 刘偲俊眉一挑,这丫头倒是越发不怕他了,刘偲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泉瞳玥惊的跳了起来,大晚上的,外面不是尼姑就是怀府几个下人,他这样大喇喇的从自己房间出去,她还有什么脸面?她忍着剧痛想要下床,可膝盖和脚踝又受了伤,才踏出去,就倒在了地上,嘴里还急急地叫住:“你做什么去?” 刘偲见她不爱惜自己,又往地上摔,气的不知道是掐死她还是咬死她。他面沉如水地道:“我做什么?我自然是去找你那姑母说个清楚,我刘子倾要堂堂正正娶你过门!我凭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你看看你才多一会儿没在我眼皮子底下!这手也肿了,脚也崴了,膝盖还擦破了皮,你叫我如何放心你留在怀家?” 泉瞳玥低垂着头,并不敢看刘偲。刘偲则是又心疼又生气,面色自然也就不好:“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上次花灯节若不是我,你差点子就让拐子拐走了,哼!昨天区区三个小丫头,也敢在尼姑庵后山里头沐浴?若是真有什么山村野夫对你下手,你挡得了吗?你真以为拿个佛门清净地当幌子,那些个色胚就不会来了?这两天若不是我看护了一路,提前把那些个人都料理了,怀家那几个弱脚虾仆从能挡得住谁?” “哼,今天还死活不让我跟着,你为了你那点子自尊和颜面,看看你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儿了?活该你吃这样的亏!”刘偲越想越气,冷着一张脸,拉起泉瞳玥好一顿数落。 泉瞳玥被戳到的痛处,心里委屈,却又拿不出话来辩驳,泪珠子成串儿地簌簌的往下淌,那凄凄楚楚的模样,看的刘偲还想训斥的话都咽了回去。 刘偲见她倒在地上,哭的那样可怜,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罢了罢了,她既是这样娇弱的一个小人儿,仔细以后着紧她些,也就是了。反正成了亲,万事有自己替她担着,自不会让她再受这些个委屈的。 这泉瞳玥就是他刘偲的大劫,他除了妥协、认栽,毫无办法…… 想通了的刘偲俯下身子伸出手来,正要去揽泉瞳玥,却被她一个旋身躲了开去。刘偲气的冷笑了一声:“怎么?还拧上了?我说你还说错了?你看看你现在哭的那个样子,真丑!” 泉瞳玥呜咽地推了刘偲一把:“我怎样又与你何干?哪个要你来管我了?我,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你!你做什么老来逼我!” 泉瞳玥心里的委屈与害怕,这个时候一股脑地爆发了,整个人软在地上只一味的哭,口里时不时地嚷嚷着,我不嫁,就是不想嫁…… 其实刘偲话虽然说的没错,泉瞳玥的确是防备心太差了,可是这小姑娘家脸皮十分薄,还受了那样大的惊吓,本就委屈,哪里就经得起你这样板着脸训斥?有的时候,哄女人可比骂女人难的多,偏偏刘偲对女人又没经验,他只以为对待女人,就跟他父王与母妃一般,搂着亲一亲,说两句软话,两人也就好了。 自从刘富贵取了古氏,那真是操不完的心。却说刘偲的娘亲古氏也是个欠收拾的,哪里就管的了刘富贵,倒是刘富贵到外面忙完生意,回来还要替古氏收拾府上的事务,顺便管教一下老是不着四六的古氏,每每让刘富贵直呼,这哪里是娶了个老婆,简直是养了个让人不省心的女儿…… 刘偲深吸了口气,也不顾泉瞳玥的挣扎,将她拦腰抱在怀里,见她悬在半空还要推他,只阴沉着一张俊颜,厉喝了一声:“老实点!” 刘偲抱着泉瞳玥,大踏步地往床榻走,其后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褥,就转身出了房门。 第67章 偲闹八都镇 八都镇 却说刘偲出了那尼姑庵之后,心里一阵烦闷,也不想在这山上多待。先前找怀家马车麻烦的那一行人,业已被他收拾,左右无事可干,决定去镇上转一转。 将将下山来到这镇上,刘偲掏出一锭元宝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抬脚就往酒楼走。 那掌柜甫一抬头,便见一名面冠如玉,衣着不凡,身量颀长,气势逼人的年轻男子,绷着一张俊脸,大踏步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刘偲,只见他随便往桌上拍了一锭黄澄澄、金灿灿的顺天镜元宝,张口喊道:“小二!还不快给少爷我上酒!” 掌柜的见状,心知来人绝非寻常,哪里敢怠慢,赶忙使唤那小二拿托盘端了酒壶酒杯,就给男子送去。 小二毕恭毕敬地走到他跟前,弓着腰斟了酒,正要说句:“客官还需要点儿什么?” 刘偲那魔星却一把捉住了小二的衣襟道:“你们镇子上的地头蛇姓谁名谁,镇上还有哪些泼皮流氓?你一一同我说了,说的仔细,爷我再赏你一锭金子,如何?” 刘偲说罢,不知从哪儿,又变出了一锭金子往桌上一拍。那小二见了,简直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哪还有不说的?只怕连祖宗十八代都要事无巨细的交代了…… 原本这镇子就没多大,加上酒楼素来是往来迎送的地方,贩夫走卒,引车卖浆,都会来酒楼里坐上一坐,因此在这儿打探消息,那还真是找对了地方。 刘偲没多久就出了酒楼,往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行去。 将将走到窄仄的巷子里,身后五个目露凶光的男子就欺上前来。 “小哥,先前见你在酒楼里出手阔绰,想必身上还有不少银两,你自交出来罢,也好少受点子皮肉之苦。”站在最前面的男子道。 刘偲嗤笑一声道:“今天还有谁去了江边?你们自说了,免得少爷我出手重,打伤那无辜的,倒不好了。” “我五个今天都去了江边,你要怎样?”另外一人气势汹汹地道。 刘偲冷冷道:“那就别怪少爷我手黑了。” 刘偲说罢,身子腾空而起,往后倒纵出去,接连一跃就站在了这五人身后。 那五人见刘偲嚣张至极,哪里还忍得住,自是纷纷攥了拳头就往刘偲身上招呼。那刘偲嗤笑一声,抬手就捉住其中一名彪形大汉的手肘,那被制住的,顿时就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哀嚎。 众人分神看去,原来刘偲那手劲儿奇大无比,手指竟然嵌入了大汉的血肉,越勒越紧,眼看着已经见了白骨,皮肉更是模糊一片。那人手肘受制,已经疼的钻心难忍,刘偲顺手一推,那手上见白骨的大汉就退出了几丈远,昏死过去。 其他人见状,吓的倒退了数步,可又一想,我们四人,他才一人,他难道还能上天了不成?话虽如此,却又无一人敢上,只一味僵持着。 刘偲弹了弹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冷冷一笑道:“尔等不必惊慌,小爷我先前说过算话,只要你们找出今日有几个去了江边的,我自放过无辜人。” 几人面面相觑,想着明哲保身才是正理,于是乎,有个真正去了江边的说话了:“少侠息怒,我今日跟着李老大,曾去过江畔。” 刘偲闻言,鹰眸一眯,紧紧盯着那人道:“哦?你们何时去的江畔?可曾见过两辆外来马车?” 那人哪里敢隐瞒,自是将李老大在江畔看到的绝色人物说了出来,其后还派了几个打手将人围堵在盘山道上,也不知那帮人是得手还没得手,之后就没消息了。 刘偲闻言,气的面色发青,浑身打颤,他面沉如水,眸射寒光地问道:“你口里的李老大可是当地父母官的儿子?” 那汉子连连摆手道:“父母官的儿子?喔,陈公子啊,那是我们老大拜把兄弟,李老大就是托的他去堵那小娘子的。先前他两个在江畔的时候还说什么,这等绝色尤物,兄弟两人齐分享……” 刘偲哪里听得这个,抬起脚就把此人踹出老远。旁人见这黑脸阎王一言不合便抬脚踹人,自是大退了几步,再不敢惹,正要往巷子外头跑,那刘偲却好似鬼魅一般跃到他们眼前,阴测测地道:“你们带我去那李老大的府上,少爷我就放过你们,不然……” 几人见这人功夫高绝,眼下跑是跑不掉的,也就十分认命地带着刘偲往那李老大的府上去了。 到了李府,刘偲也不和人招呼,一个纵跃就从围墙翻了进去,大摇大摆地往正厅走,有那恶仆拿着棍子上来,却被他一一掀翻在地。 再说里间,此时那李老大正和自己新抬的七姨娘你侬我侬,两人滚到一处,他手上揉着身下的七姨娘,可脑子里头想的却是今日在江畔见到的小姑娘,想着想着,手劲儿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可苦了七姨娘,忍着疼迎合着他。 彼时红帐里,正是衣衫半褪,娇喘连连的时候,屋外却惨叫声,重物落地声,声声交杂在一处,听得那李老大皱着眉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突然间,屋外又响起了一道清朗如玉的声音:“李大,你自己出来便罢了,等我捉到你,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却说这李大,可是八都镇一霸,谁敢在他府上叫嚣?他自是火冒三丈高地胡乱裹了两件衣衫就起身往外走。 李大将将推开门,却见一名清隽如玉,身姿如松,气势迫人,郎朗绝世的少年站在院子里。此人正是刘偲。 刘偲还未等李大开口,便从衣袖里头掂了两颗碎银子夹在指尖,只见两道寒光一闪,那李大即刻应声倒地,膝盖处传来钻心刺骨的疼。 他低头看去,却见自己的两个膝盖竟然被那两块碎银子洞穿,两道血柱喷涌不止,看着十分渗人。 满身戾气的刘偲,也不跟人废话,大闹了李府之后,抬脚就走。 后来听说有人在八重山上发现数具尸体,有人在那恶臭的尸堆之中,看到了陈大人之子,那陈大人找到儿子的时候,尸身业已腐烂,双手皆被人砍断,其后不管官差们怎么查,都无所获。 而李大则是碎了两个膝盖骨,每日里躺在床上,曾经的八都镇一霸,往日风光早已不复现。而那放任儿子的父母官陈大人,也不知得罪了什么贵人,没过月余,就被新任的官员替代了,此处便不一一赘述。 翌日一早,泉氏一行人便收拾好箱笼,准备乘马车回永乐城了。却说这泉瞳玥身上带了伤,脚又崴了,膝盖也磨破了皮,哪里还能下得了地?莲儿和彩锦两个正要抬她,却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刘偲给抢了先。 那刘偲绷着一张脸,将瑟缩在床上的泉瞳玥拦腰抱起,也不顾她挣扎,抱到马车里安置好,冷着一张脸,一个纵跃就不见了踪影。 彩锦不明所以,偏头去看莲儿,却见后者一脸淡定,似是早就见怪不怪了。 泉瞳玥此时觉得自己已经没脸再见人了,将头埋在臂弯里,久久不说一句话。 莲儿见姑娘那副逃避的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忆起昨夜,大太太将她叫到房里去问话: “莲儿,白日里那位公子是怎么回事?我看他好像认识你和玥儿。”泉氏一脸狐疑地盯着莲儿。 “大太太,那名公子名唤刘偲,乃是景彦少爷的同窗,与少爷表姑娘有些来往。” 既然是主子问话,莲儿自然要老实回答,只是,但凡是不利于她家姑娘的,她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泉氏闻言一脸讶异:“他是彦京的同窗?怎地我这个做娘的从未听他提过?” 毕竟她的儿子素来与人交好,时有同窗来怀府拜访,因此泉氏对怀景彦的同窗,几乎也算是认了个遍。 莲儿心知大太太不好糊弄,这便也严肃起来:“这刘公子,和景彦少爷的关系不太好,我听不少人说,两人经常在学堂里明里暗里较劲儿。” 泉氏闻言,却是沉思了起来,能跟彦京较劲的,只怕学识方面也是上等。只不过……她见那名少年通身戾气深重,而当他盯着玥儿看的时候,那眼里蕴藏的执着令人心惊。 因着这样摄人的眼神,泉氏昨夜一宿也是没睡好:她梦见玥儿被一团黑影子捉了去,姑侄两人再也不得相见…… 泉氏被这梦魇吓醒了之后,未曾再次睡去,一直咳到了天亮…… 告别了明心师太等人后,马车便启程往回走,回程的路上,泉氏与泉瞳玥两个,各自沉默地坐在马车里头,那其他的丫头们见主子不语,自也不敢开口说话,车厢里,气氛十分沉闷。 而刘偲则是坐在一匹高头骏马上,不远不近地跟着,其心里究竟在想写什么,也没人知道。 泉氏静静地看着自个儿对面的侄女儿,心里有些感慨:玥儿是她一手教养长大,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小团儿,如今是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绝色出尘。 这样的姿容,若是出身在普通人家,那是肯定护不住的,想起昨天那路上惊魂的一幕,她眼睁睁地看到玥儿被贼人一把甩到地上,那种想要扑过去救她,却又无能为力的难受,一直充斥在泉氏的心间。 若是可以,泉氏真希望玥儿能一直陪着她,最好……最好是就留在怀家。她们一家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可忆起昨天那双充满阴鹜及戾气的鹰眸,泉氏蹙起了眉头,这人,只怕不会放过玥儿…… 泉氏思及此,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马车行了一整个白天,到了暮色渐至的时候,一群早就守在角门的仆妇,见马车远远驶来,自是出门相迎,一众人簇拥着泉氏正要回院落,那泉氏却回过头来对着泉瞳玥道:“玥儿,你如今受了伤,腿脚不便利,姑母托人给婉约书院的山长带个话,你明日就不要去读学了,好好儿在家里歇息几天,等腿脚好利索了再去吧。” 被几个粗使嬷嬷抬在椅子上的泉瞳玥闻言,自是忙不迭的应下了。 哪知也就这几天的功夫,婉约书院里头,就传出了一些关于泉瞳玥的难听流言。 而这事儿的起因,要从谷韵澜说起。 却说这婉约书院里读学的姑娘,那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氏族闺秀,因着平素里的行为、举动,处处受着“端庄、贞静”的限制,所以但凡书院里流传出个什么事儿,那都是要津津乐道的说上好些时候,这些个姑娘,一个个的俨然就是八卦好手。 而今天谷韵澜就跟在燕琳秋与杨敏后面说着一件新鲜事儿。 “秋姐儿,敏姐儿,你们说,这眼瞅着就要到结业献艺了,各位姐妹都忙着练习呢,玥儿去祭奠个父母,去了五天还不回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实际上燕琳秋与杨敏两个小姑娘一直就瞧不上谷韵澜,可碍着怀景彦与泉瞳玥的颜面,每次出去玩,或是逛书斋,游湖什么的,这谷韵澜总也在场。一来二去的,也就熟稔了,再加上谷韵澜这姑娘,因着自己出身不好,惯是会夹着尾巴讨好人,燕、杨两个虽看不上她,但也维持着过得去的交情。 “澜姐儿,你可是知道些什么?”那燕琳秋本就觉得奇怪,泉瞳玥都归家五天了,照理说,这中元节旬假,早在两天前就收假了,可玥儿还不见回来,要说她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谷韵澜见燕琳秋问了,这就笑了一下说:“那个呀,我也是听景彦表哥说的,哎,我若是告诉你们,你们可别说出去了啊。” 杨敏就烦别人卖关子,她看不得谷韵澜那嘴脸,原本有玥儿和怀景彦在场,她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客气,既然兄妹两个都不在,她还客气什么?作势就要走:“你爱说不说,你不说,等玥儿回来了,我们自问她便是了。” 那谷韵澜见杨敏如此不给她面子,脸色有些不好,想起自己的目的,少不得要忍一忍:“哎,敏姐儿别走啊,我这就说还不行吗?” 第68章 商女心思多 杨敏闻言,一脸不耐烦地冲着谷韵澜道:“那你快说,我一会儿还要去诗情画意堂,同宁卓夫子讨论举办诗社的事儿。” 那谷韵澜见两人一副不待见她的样子,心中十分憋火,可想起从怀景彦那儿打听来的,泉瞳玥的龃龉事儿,她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于是乎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道:“那个,前天景彦表哥同咱们书院的山长请假,我当时在附近,正好就碰见了。” “哦?请什么假?玥儿生病了吗?”燕琳秋好奇地问道。 “实际上呀,倒也不是生病……”谷韵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既然不是生病,做什么请假?”燕琳秋越发疑惑了。 “我当时也奇怪来着,出于关心,于是问了景彦表哥……哎呀,我不知道说出来是不是不太好……反正,反正不是好事呢。”谷韵澜颦着柳叶眉,一副犹犹豫豫,好不烦恼的样子。 那杨敏冷冷的觑了谷韵澜一眼,她还真是瞧不上这谷韵澜的做派,杨敏拉起燕琳秋衣袖就要走:“秋姐儿,走吧!我都说了,她就是给你卖关子的,你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咱们还是别听了。” 燕琳秋实际上十分想知道,泉瞳玥为何还不回来读学,但是她也烦谷韵澜这样遮遮掩掩的模样,一时间十分犹豫,究竟是等谷韵澜说完,还是该听杨敏的,直接走了。 那谷韵澜心里简直把这杨敏骂了个通遍,面上却还陪着笑,一副好似“不经意”的模样,抬高了音量道:“敏姐儿,这可是大事,而且又是事关玥儿,怎么,不听我说完吗?” 却说这三个姑娘,正站在抄手游廊里,虽然眼下没什么人,可附近亭子、小径、庭院里,可都有人在的,而谷韵澜这样一嚷嚷,自然就有人听到了。 杨敏闻言,只觉这商户女真是没教养,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还要大声喧哗,和她站在一处还真是掉身份。可如今被谷韵澜这样一嚷嚷,也就不好意思走了。毕竟不远处有好些人在看着,那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两个在欺负人呢。 杨敏一脸嫌恶地瞪着谷韵澜,口气不善地道:“谷韵澜,你小点儿声行吗?跟你站在一块儿,真是丢死个人了!” 那燕琳秋也被谷韵澜这高亢又尖细的一把嗓子,给喊的有些窝火:“哎,既然有玥儿的消息你就快些说吧,这人来人往的,你还大声说话,给夫子看见了,成何体统?” 你们不耐烦看我,如今还不是被我气的没辙?一个个的一天到晚端着千金小姐的做派,其实又能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嫌我丢人现眼,难道就只有那孤女是高山尖上的白雪?哼,等你们知道了那泉瞳玥的丑事,我倒要看看你们又会如何对她!谷韵澜暗暗思忖着,嘴角翘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谷韵澜努力做出一脸歉然模样,笑了笑:“唉,敏姐儿,秋姐儿,我这不是心里着急嘛,一时情急,就不自觉地说话大声了点儿,真是对不住了。” 杨敏简直懒得搭理这商户女,翻了个白眼,直接把头撇到了一边。燕琳秋则是摆了摆手道:“你就快些儿说罢,我们站在这里听你说完还不行吗?” “我听景彦表哥说,玥儿不是生病,而是在外面受了伤,不光是崴了脚,膝盖、身上、额头也都擦伤了。”谷韵澜见目的达到了,这才以十分清晰的音量说道。 “什么?这玥儿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呢?”燕琳秋也不由得跟着大声了起来。 杨敏简直服了燕琳秋这个心大的,她两个这样大声,不远处的那些个姑娘纷纷都竖起耳朵在听着呢! 书院就这么点儿大的地方,山中孤寂,平日里大家读学之余,也没得什么其他消遣,少不得就要说些话来解解闷,经常都是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姑娘,互相窜窜门子,说些小道消息。 本来泉瞳玥就因着品貌与学识过人,而十分招眼,连接几日都不曾来读学,大家怎会不在背后说道? 今天被谷韵澜捅了出来:一个大家闺秀,怎地出去抛头露面?甚至还身上多处受伤……这话听着,很容易让人想歪。 杨敏毕竟还是理智些,不像燕琳秋那样咋咋呼呼的,她一手拉着一个,就往假山走去,边走边道:“你两个也不看看周围的情况,就在那儿诨说,这下子玥儿就算没什么事儿,也要叫你两个害死了。哎,等她回来,指不定那些人能传成什么样子!” 燕琳秋可顾不上这个,她拉着谷韵澜急急问道:“玥儿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会留疤吗?” 谷韵澜一脸为难地道:“怎么受的伤……这个可就难说了,叫人知道了,怕是玥儿的名声就完了,你们还是别问我了吧。” 那谷韵澜吊人胃口,还真是一套一套的,说话只说一半,然后一脸的犹豫,叫人看了只想问个清楚明白,可她还要磨磨蹭蹭的,一脸为难的模样。 杨敏见不得她这个样儿,冷冷笑道:“谷韵澜,你这不说也说了,何不说个全况?你说的这样不清不楚的,岂不引人瞎猜?到时候玥儿的名声只怕更难听了。” 谷韵澜一听,脸上青白交错,哼,我若是说了,只怕污了你们的耳朵。 真是两个草包!到现在还护着那不知羞耻的孤女呢!谷韵澜恨恨地思忖着。 谷韵澜被杨敏噎的有些说不下去了,缓了一会儿才道:“敏姐儿,我知道你和玥儿交好,我和她又何尝不是姐妹呢,我这些也是从景彦表哥那儿听来的,你快不要恼我了,其实啊,那天玥儿和夫人去江边祭拜,结果叫路边不怀好意的人看了去,你们也知道玥儿那张脸,多能惹事……” 谷韵澜这时候也不支支吾吾了,更不卖关子了,而是从善如流地继续道:“回来的路上啊,有那男子就来强抢玥儿,后来虽然被人搭救,可玥儿却被那贼人……总之是受了些伤,如今正在怀府里休养呢,唉,也怪可怜的。” 其实谷韵澜说个全况倒是还好些,被贼人那一段偏偏给她略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而这种事儿,知分寸的怀景彦,根本就不会跟谷韵澜说,实际上当时她缠着怀景彦的时候,他是支支吾吾的说,盘山路上碰到一辆坏的马车,车夫没停稳,玥儿不小心摔了出去。 哪知到了谷韵澜这儿,就成了被歹人强抢了,少不得说,这谷韵澜瞎猜测的事儿,这真真假假的,竟被她歪打正着,说中了五分真相。 杨敏和燕琳秋一听,面色沉了下来,这种事儿若是被人知道传了出去,只怕玥儿今后想要嫁一户好人家,却是千难万难了,永乐城的高门大户找媳妇,贞操观念与门第观念都是十分守旧与,娶个媳妇回家,那是十分慎重的事儿,都是要经过千挑万选的,谁家会要一个被登徒子轻薄过的姑娘呢? 谷韵澜见目的达到了,也就没必要留下了,她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担心”地道:“敏姐儿,秋姐儿,这事儿在我心里憋了几天了,要我说呀,玥儿也太可怜了。唉,往往出了事儿啊,受伤的总是女子。她又有什么错呢?只是美人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说罢这些,几人自散去了。 足足又过了七天,泉瞳玥才回到婉约书院读学。毕竟崴了脚,也不是那样容易恢复的事儿,她要去学堂,至今还需要莲儿搀扶着,才能去。 而当莲儿扶着她进了学堂之后,周遭坐着的姑娘,看她的眼神就有些不太一样了,有同情的,有鄙夷的,有失望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泉瞳玥原本还不明所以,可她在看到坐在她左边的谷韵澜,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之后,这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个大概了。 泉瞳玥倒也没退缩,而是将背脊挺得直直的,坚持听完夫子的课,直到放学了,她才一拐一拐地由莲儿扶着往外走。 一路上,少不得又要碰到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可泉瞳玥就好似毫无所觉一般,只慢慢地往自己宿院的方向走着,也不同人打招呼。 而这厢刘偲,则是冲到太医院院正大人,覃方竹的府上去了。 等到刘偲找过来,院子里头的覃舟,正蹲在一个小药炉旁边,他一边拿把小蒲扇轻轻扇着,另外一只手则是拿起一本话本子在翻看,时不时地,还发出两声浪荡的笑声。 目力极好的刘偲朝那话本子的封皮上扫了一眼《大伯与小寡妇的香艳野史》,刘偲眼睛一抽,简直想把覃舟拽起来好好儿揍一顿! “壹哥!你上次给我的那盒祛瘀活血的膏子不管用啊!”刘偲上来就是一脚,作势要踹翻那药炉子。 谁知那覃舟好似早有防备,拿着蒲扇的手一挡,那蒲扇就好似一堵墙一般,竟化解了刘偲的攻势。口里还嚷嚷道:“怎么可能不管用?那玩意儿只要早晚涂抹,什么红肿崴脚,不出三日就要消除。” 刘偲也知道覃舟的医术了得,那么……还有一个可能,他送去的膏子玥儿根本就没用—— 第69章 刘偲复妥协 刘偲想到自己上赶着送去的祛瘀膏子,泉瞳玥压根碰都不碰,这脸色就沉下去了。 覃舟见他脸色不豫,嘴角翘起一丝笑容道:“说吧,你把人家小姑娘哪里打肿了?……需要我登门看诊吗?” “……” 刘偲闻言,恨不得把覃舟这老流氓的脑袋割下来,丢到药炉里和着药材一起煎煮了…… 那覃府的下人,远远儿的都能听到自家少爷在院子里头的惊呼声:“哎,你个败家大傻子,别碰那药炉,那可是小爷我新制的方子啊……” “你这种只会看淫/秽话本子的庸医能制什么方子?春/药吗?” “嘿,看来某人最近欲/求不满啊?想要春/药?小爷也不是没有啊……” “滚!” 紧接着就是一阵叮里哐啷的声响,得,俩位少爷又打上了。下人们见怪不怪的叹了口气,晚些时候再去收拾吧,现在进去,那是找打…… 掌灯时分,婉约弟子宿院 如今泉瞳玥因着受了伤,下了学,只能歪在榻上,哪儿都去不成。 好在她是个喜静的性子,手上拿本书,软软地靠在大迎枕上,慢慢翻着看,倒也惬意。 不过,她才将将看了几页书,似乎就不那么惬意了,这一切,只因站在桌边那个把烛光挡住的高大身影。 此人正是多日未见的刘偲。 泉瞳玥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不想面对这上天入地、无所不在的魔星,简直都不想抬头,恨不得整个人埋到书里去才好。 当然,她想当鸵鸟,可面前那人却不会允许她这样做:“你这样看书,仔细坏了眼睛。” 刘偲这厢说着,高大的身躯就凑了过来,大掌一拽,直接将她手上的书给取走了。泉瞳玥心里烦闷,这是自己的屋子,自己的眼珠子,想怎样看还要他管了? 不过泉瞳玥也不爱与人争辩,刘偲这人素来霸道,你若是和他杠上了,他还起劲儿,管得更宽。 她不想跟这魔星对着干,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索性就把头扭到一边。 刘偲见状,哪里容她闪躲,直接伸出修长的手指,抵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转回头看向自己。 “把脚伸出来,袜子褪了,让我看看你的脚好的怎么样了?”那刘偲在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语气认真,俨然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泉瞳玥闻言却是瞠大了盈盈双眸,香腮倏地酡红,他怎么敢说出这种没脸没皮的话来?女儿家的脚踝,岂能随随便便就给人看? 刘偲见不得泉瞳玥这副想反抗又不敢的小模样,喉头一紧,就将她一把拉到怀里,泉瞳玥有心想推开他,偏偏叫他得了逞,如今腰被他箍的紧紧的,两人反而越贴越紧。 刘偲拿自己的鼻尖在泉瞳玥如珠如玉的脸庞上缓缓磨蹭、滑动着,另外一只大掌却往下伸,捉住了泉瞳玥那还肿着的脚踝。 刘偲不轻不重地隔着袜子按压在那纤巧的小足上,末了,还暗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不用我送的祛瘀膏子?” 泉瞳玥被那似痛非痛的按法给揉的心颤,嘴上却还要逞强:“我自己有祛瘀的膏子,做什么用你的?” 刘偲闻言,作势就要去扯泉瞳玥的袜子,急的她都快要哭出来了:“你做什么?还不快松开我!” 刘偲轻笑一声,紧了紧手臂,附在她耳边道:“我又带了一盒膏子来,早晚抹一次,再揉按一下,等药膏吸收了再穿袜子,估摸着不出两天,你这脚也就好了。这次可不许再丢了,否则的话……我就每天过来亲手帮你上药,嗯?你自己看着办吧。” 泉瞳玥哪里敢忤逆他,她如今怕死这魔星反悔了,若他执意要祛了袜子亲自替她上药,她哪里挣的过他?那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自是忙不迭地从刘偲手中将祛瘀的药膏接过来。 不过她也有些疑惑,刘偲好几天都没出现在她眼前,她还以为这魔星生气了,谁知道她才将将回了书院,这厮晚上又摸进她房间里来了。 “你不是因着那日我嚷嚷着不嫁人,不理我了吗?怎地还又来?”泉瞳玥也是委屈的不行,山上沐浴被这魔星看了去,又遭歹人迫害,末了还被他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顿,想起来都是恼恨,她将膏子放在小几上,抡起小拳头就在刘偲的肩膀上擂了几下。 刘偲顺势给她打一打出出气,随即从背后环住了她,轻声道:“我们都这样了……玥儿,你就早点嫁给我吧,你生的这样好,我成日提心吊胆的,不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简直一刻都不能安生。” 素来高高在上的刘偲,口吻里竟然有着不容错辨的祈求与低声下气。 刘偲这几日因着心里惦记玥儿,简直没一夜好睡,他的确是生气的,他气泉瞳玥这丫头总是不爱惜自己,还总是把怀家,姑母,甚至是表哥那些不相干的人放在首位,她为了在姑母心中博得一个孝顺侄女儿的形象,竟然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 可生气之余,却又克制不了自己的心去想着她,恋着她,苦苦捱到了最后,简直是思之如狂。 今日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书院了,他没管得住自己的脚,早早儿守在树上看她,结果却发现,她竟然还要靠莲儿扶着才能走路,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她见刘偲放低了姿态,又求着自己嫁给他,就渐渐地沉默了下来。 泉瞳玥这几天留在怀府里养伤,泉氏拖着病体,几乎是每天都来她屋子里坐一会儿。 泉氏每每见泉瞳玥那副娇弱的样子,心里都忍不住要担心:玥儿这孩子虽然从小无父无母,可也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委屈?直到前几日在八重山遭了那样大的罪,她才知道玥儿被那样一个人物盯上了。 因着从莲儿那里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泉氏才私下又托人去查了刘偲这个人。 虽然能查到的事儿不多,但也足够泉氏了解个大概了。原来当日出来救人的刘子倾,竟然是“传奇刘家”,刘富贵的独子。却说这刘家,是出了名的富可敌国,乐善好施,虽然这刘家名声在外,可唯一的儿子却是个头疼的人物。但凡和这刘偲接触过的人,私下都偷偷称他“混世魔王阿偲”。 听说这刘偲,仗着自己有些拳脚功夫,经常出手教训书院里的同窗,性子嚣张跋扈不说,连夫子都不放在眼里,有时嫌夫子讲课不精辟,直接就甩袖走人。 泉氏听完那打听的人禀报之后,简直眉头都打成结了。她能理解自己的儿子为何总是与那刘偲不对付了,这样眼高于顶,盛气凌人的性子,彦京肯定是看不顺眼的。 这样的男子,根本不是良配,发起横来谁都管不住,玥儿这样和软性子的姑娘,落到他手里能有什么好? 泉氏深深地叹了口气,想着玥儿被这样一个张扬跋扈的人盯上了,只怕不能善了,若是玥儿被这刘偲得了手…… 泉氏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惊,玥儿虽然背后是怀家,但是毕竟只是个表姑娘,一介孤女,又没有几个正经亲戚撑腰,以后在夫家的难处,可想而知,若是郎君一点儿都不疼人,那下场就更难说了。 而这刘家是个商户,应该不会像氏族那般挑剔玥儿的出身才是。可坏就坏在这刘偲的性子太跋扈了,泉氏想起刘偲在八重山上,出来就砍断那贼人的手腕,这也太残暴了些…… 泉氏每每想到这些,总是不得安生,这几日总是有意无意地叮嘱泉瞳玥一些事儿,口气十分明显,无非是含沙射影地告诉泉瞳玥,少和不三不四的人往来,在书院里,多多和表哥亲近,毕竟表哥是自家人,外人哪里比得上。 泉瞳玥想到这些,再对上刘偲那期盼的眸子,就有些不自在了。 刘偲见她目光闪躲,心下一片冰凉。他自嘲一笑,缓缓地放开了泉瞳玥。彼时,刘偲只觉得胸中憋着一团无名火,偏偏无处发泄,只烧的他五内俱焚,难以言说。 虽然泉瞳玥并没有说什么,可两人毕竟相识也有三年了,他又如何看不出此时玥儿那一脸的为难?哼,指不定在怀家又听了一耳朵什么端庄、贞淑,少和陌生男子见面…… 泉瞳玥见刘偲冷了一张脸,心情也有些复杂,若是说的不好,指不定这魔星还要怎么磋磨她。 可是,有些话总是要说出口的,泉瞳玥端起放在小几上的茶盅,轻啜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这才开口道:“我姑母说了,景彦表哥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而我又还年纪小,她还要多留我两年,才让嫁的。” 第70章 谣言引不满 果不其然!与他料想的也差不离。刘偲闻言,也不说话,只拿那点漆似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泉瞳玥。 隔了好半响后,刘偲伸手将泉瞳玥揽入了怀中,深深地叹了口气,妥协地道:“你还没及笄,你姑母舍不得你也可以理解,我过几日托有头脸的人上怀府送些礼,我两个先定亲,等你及笄了之后,就嫁过来,嗯?” 刘偲觉得,这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先把人定下来,也就不怕她跑了。 泉瞳玥见刘偲能做出这样大的让步,已是不易,便顺从地点点头,也不敢再说些激怒他的话。刘偲见她这样柔顺,想想她一个孤女,在“镜南怀家”那样的簪缨世家里,纵使有姑母护着,只怕过的也是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的生活。刘偲思及此,这心也就软了下来。 刘偲俯下头,在泉瞳玥那嫣粉的樱唇上啄了啄,就在泉瞳玥以为他要退开的时候,那原本轻轻贴着她薄唇突然就发起狠来,泉瞳玥蓦地感觉唇上一重,刘偲撬开了她的檀口,将自己的游龙送了进来,他勾着泉瞳玥的香舌,尽情的吸吮,辗转,那样的心急迫切,又是那样的深情缱绻,他深深地吻着怀中的小人儿,似是想要证明她属于自己一般,不知餍足地一直索取、肆虐着。 直到泉瞳玥喘不上气儿来了,刘偲方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樱唇。末了,拿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紧紧地搂着,不肯松开。 泉瞳玥被亲的七晕八素的,只能任他施为,刘偲见她眼波流转,香腮含粉,肤如凝脂,赛雪欺霜,简直勾的人只想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地碾碎了才好。刘偲勉强压下心中邪火,又狠狠地亲了一通,方才作罢。 泉瞳玥软着身子靠在刘偲的怀里,也顾不上埋怨他了。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块儿,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 其后也不知隔了多久,榻上又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句娇嗔:“你在摸哪里呢?还不快把你的手拿开!” “嗯……你这儿长得越发好了,我听同窗说,这儿要多揉一揉才能长的更大……”那粗哑的男声里满是克制。 “诨说,松竹书院都是些正经的读书人,谁像你这样下流!”说着说着,泉瞳玥再一次将那几欲伸进衣襟的大掌拍开。刘偲无法,只好隔着薄薄的衣衫轻轻揉捏着。 “哼!这你就不懂了,十多岁的男儿,血液正热着呢,正是对那方面好奇的年纪,有的世家氏族,为了让家中的公子哥儿不沉迷于此道,府上还特地安排了干净清白的女子做启蒙丫头,给他们开荤……”刘偲说着说着,薄唇几乎要把怀里小人儿的耳垂给含到嘴里去了。 “那你呢?你家里可为你安排丫头了?”泉瞳玥歪在他的臂弯里,有些在意地问道。 泉瞳玥这话可大大的取悦了刘偲,他低低地笑着,眼里全是明亮的光芒:“我娘虽然是刘府的主母,可她连中馈都管不好,每日里除了买些没用的玩意儿,哪里管过我这个儿子……虽然她也往我房里塞丫头,却不管我怎么使唤她们的。” 其实刘府的丫头,最是不愿意伺候刘偲,虽然这魔星什么都自己动手,根本不许人靠近,更不要人伺候,按理来说璟穹院里的丫头应该是十分轻松的,可坏就坏在刘偲那脾气十分暴躁,偌大一个院子里头什么都不许放,有多余的东西抬手就砸,多铺个垫子那都是要发脾气的,谁敢在他面前造次?都恨不得缩成一副壁画,不要碍他的眼才好。 “玥儿你且放心吧,我长这样大,只得你一个罢了,除了你,我还真未曾多看过其他女子一眼。”刘偲点了点她的琼鼻,轻笑道。 泉瞳玥闻言,简直羞的无法见人了,她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也就是顺着他之前说的话随口问问罢了,谁会在意这个呢? 真是的…… 不知为何,她心里竟然因为刘偲这些话而有些雀跃…… 然而许久之后,刘偲深深地领悟到一件事儿:这世上,并不能所有的事儿都能顺你的意,有一些你掌控不了的事儿,正在悄然发生着…… —————————————————————— 翌日一早,松竹书院 松竹书院虽然是个教人读书的地方,但是也十分注重弟子们的身体素质,在男弟子宿院的树林子后面,还有一片空旷的地方,是专门给男弟子们晨练用的。 这日清晨,陆谦良拉上一直忙于准备秋闱的怀景彦,去林子里头打一套拳,说是温书温的乏了,也要转换一下心情。 两人正比划着,却有一个小个子拿着一根长棍子横穿出来,二话不说就往怀景彦身上招呼。 怀景彦唬了一跳,赶忙抬肘去挡,饶是如此,手臂也被那小个子一棒子给打的青紫。 怀景彦往后退了数步,这才抬头看去,原来挥棒子打人的竟然是璃涵。 陆谦良见状,赶忙拉住璃涵,口中呵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璃二,你做什么打彦京!” 那璃涵虽才十二岁,可力气却不小,他甩开陆谦良,操起棍子冲到怀景彦面前,还要再打,怀景彦赶忙一把抢住棍子,不明所以地道:“涵哥儿,有话好说,你无故打人若是被夫子知道了,可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惩罚吗?” 陆谦良也赶忙上前来拉住璃涵的手,两人一左一右架住这猴儿,璃涵见挣不过,也就放弃了挣扎。 怀景彦见他不再耍横,这才松了一口气,哪知道将将放开这猴儿,璃涵突然跳起来照着他的右边脸颊就是一拳。 怀景彦淬不及防地挨了一下,这是真的生气了,他捂着脸颊一把推开璃涵,有些发怒地喝道:“璃二,你发什么癫疯!” 那璃涵被推的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末了,还气哼哼地道:“我发什么疯?你究竟关不关心玥姐儿?你们怀家若是容不下她,我和泽哥自带她回璃府。” 陆谦良见怀景彦脸色不好,赶忙出来打圆场:“璃二,你说什么诨话呢!玥儿不是在怀家过的好好儿的吗?” 这时又有一道清朗之声,从林子的那一端响起,只是这语气却是冷到了极点:“哼!过的好好儿的?过的好能被伤成那个样子?还被人在背后说些难听的闲话?” 小径上又走来一人,此人五官清隽,身如玉树,深人雅致,堪比卫玠,正是璃泽。 怀景彦见兄弟两人一前一后在他面前站定,一脸茫然,不知道这璃氏两兄弟怎地大清早来找他麻烦。 陆谦良上前一步,对兄弟二人道:“泽哥儿,涵哥儿,你们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怀景彦却是拂开陆谦良,面色冷凝地道:“你两个可不要乱说话,玥儿自小长在我怀家,我们从来没有舍得让她受一丝委屈。” 这时璃涵却开口说话了:“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她脚都崴成那个样子了,你们是这样不叫人受委屈的?” 还未等怀景彦开口解释,那璃涵趁机又插嘴道:“你那个韵澜妹妹,还跟琳秋姐姐和敏姐姐说玥表姐是被贼人羞辱了,才受的伤。” 怀景彦闻言,一脸的无法置信:“涵哥儿休要诨说!韵澜不会说这样的话。你听谁说的?” 那璃涵嗤笑一声道:“婉约书院的姐姐们亲口传出来的,这还有假?” 怀景彦将信将疑地回道:“事实究竟如何,还有待商榷,我去问她,是非曲直,自有说法。” 怀景彦说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昏时分,怀景彦将将温习完课业,就朝谷韵澜的宿院来了。 谷韵澜见是他,自是起身来迎,那怀景彦却只站在门口,面色冷凝地道:“韵澜,我有些事儿要问你。” 谷韵澜似是心情极好的样子,扑上来,整个身子偎进了怀景彦的怀里,十分好说话地道:“什么事儿这样慎重啊,眼看着都要下秋闱了,还劳动景彦哥哥跑这一趟。” “嗯,不妨事的,是关于玥表妹的事儿,那天,你不是问我玥儿怎么告假在家不来读学吗?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你,她在山上的时候摔下马车,崴了脚。这事儿你当记得吧?”怀景彦直视着谷韵澜的眼睛,神情专注地道。 谷韵澜闻言心里打了个突,莫不是叫他发现了什么?可面上却不显:“嗯,我记得的,正是这样。” “怎地我今天听人说,这事儿被传成了歹人将她欺负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会害了玥儿?”怀景彦一股脑地说着,语气又急又有些惭愧,他哪里想到只是给山长请个假,还能闹出这样多的事端来! 谷韵澜听他这样说,面上就不高兴了,她小嘴一瘪,神情失望地道:“景彦,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乱嚼舌根的人吗?” 第71章 韵澜撇干系 “跟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姑娘相比,我只是出身差了点,除了这个,我自认不比任何人差。这些个大家世族出来的人,做什么这样冤枉人?难道书院里有个什么流言蜚语,就都是我传的吗?”谷韵澜说着说着,眼泪淌了下来,一脸的伤心与委屈。 一番话说罢,谷韵澜拿袖子拭了拭脸,掩在袖子后的脸,似是有些心虚,可当衣袖放下后,表情却又恢复了先前那般难过。 “连我最心爱的人,都是这样看我的,也罢……你们就当是我说的好了。谁叫我是个商户女,天生低人一等呢!” 这话说的就有些诛心了,怀景彦被她一番话说的语塞。一时间进退维谷,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 隔了好半响,怀景彦方才说道:“我自是信你的,但是玥儿受伤这个事,除了你,我谁都没告诉过,那如今关于玥儿的流言四起,你又怎么说呢?” 谷韵澜闻言,眼眶里的泪珠子不受控地掉落了下来:“怀景彦,你可真长能耐了,这样的事儿也能怪到我头上来。” 她在心里暗自恼起了怀景彦来,先前的那些个心虚也一扫而光,她是真真儿想不明白,为何这一个二个的都要维护那孤女? 然而恼归恼,谷韵澜如今只能仰仗怀景彦,自也不敢得罪他。 谷韵澜抹了抹泪珠子,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却还要倔强地梗着脖子继续说道:“燕琳秋和杨敏两个,见玥儿好久不来读学,将我堵在小径上盘问,我当时只说了,是玥儿去祭拜父母,回来的路上不慎从马车上摔下来崴了脚,哪知后来,给她们传成那个样子了……” “我心里何尝不悔恨呢?玥儿受了这样大的冤枉,可那两个人你也是知道的,素来不给我好脸色看,那日将我堵在小径上,若是不照实说了,她两个又不放过我……”谷韵澜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了,怀景彦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她却是推了推他,眼光里的恼恨不容错辨。 “玥儿受了这样的冤枉,我比谁还难受,而且这事儿,说到底,也是怪我,本来在外面受了伤,就够可怜的了,如今又被人说的那样难听,如果我能守住秘密,她也不至于遭人说是非……”谷韵澜说着说着,将头埋入了怀景彦宽阔的胸膛里,掩去了她抿直了的嘴角,也掩去了她心虚的眼神。 怀景彦知道自己错怪了谷韵澜,脸色就阴沉了下来,这些个氏族小姑娘,私下那些个弯弯绕绕,叫人防不胜防。她们表面上同玥儿交好,可背地里却又做些龃龉事儿,抹黑玥表妹的名声。末了,还要将这盆脏水泼到韵澜身上,实在是欺人太甚! “韵澜,以后她两个再为难你,你也不要搭理,你还有我,若是她们做的过分,你就叫巧儿来通知我,我自有法子治她们。”怀景彦轻抚着谷韵澜的长发,面色严肃地道。 谷韵澜将小脸抬起来,对着怀景彦浅浅一笑道:“这有什么委屈的,只要你信我就好,我就是觉得玥儿太可怜了,要怪就怪我,人微言轻的,又帮不上她什么……景彦哥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不是你的问题,乖,别多想了。”怀景彦低头在谷韵澜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两人安安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因着怀景彦还要温书,两人也就分开了。 巧儿端着茶点走进屋子的时候四处看了看:“怀少爷就走了?这才待了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呢。” “他哪里是来看我的?是为了泉瞳玥那孤女的事儿来的,问了几句就走了。”谷韵澜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往小几上一放,如今她也不必再装了,那口吻里的不满,十分明显。 “哎,姑娘别心急,我看这怀少爷的心,还是在你身上的。只不过……”巧儿安慰了谷韵澜一句,却又话锋一转。 “姑娘,巧儿很是担心,最近咱们府上开销太大了,老爷前些时候置办了个蜡染的工坊,连大太太的嫁妆箱子都贴了进去,而贵哥儿的病又拖不得,每天都要拿珍贵药材吊着,你看看,能不能再找一找刘公子,让他出点银子……”巧儿说的十分露骨。 谷韵澜闻言,将脸埋在了案几上,最近府上那摊子烂事儿,她哪里不知道呢,不用巧儿提醒,她也是要找刘偲一趟的。 要找刘偲还不容易?到隔壁那孤女的宿院守着,不出两天就能看见他。只是……不知为何,谷韵澜并不想去泉瞳玥的宿院去找刘偲。 她心里对刘偲仍旧有着期盼,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她还能想起两人相处的为数不多的那两次。 如果刘偲能够主动来找她,就好像初见时那般: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把抱起她,将她带离了那一团泥泞,将她带来了这个她削尖了脑袋都要进来的书院里。 自从两年前刘偲亲去谷府上送了大几口箱子与银票之后,就再没同她私下联系过,谷韵澜与怀景彦越走越近,少不得说,也有一丝赌一把的成分在里头,何况怀景彦对她那样好,她也舍不得放弃。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感情,她如今明明是和怀景彦在一起的,她也感觉到了自己对怀景彦是有感情的,可是,她又隐隐地有些不甘心,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里,依旧为刘偲保留了位置…… 就在谷韵澜犹豫不决的时候,她却是不知,再过几日,有更大的事儿在等着她。 这几日读学的时候,姑娘们看着泉瞳玥的目光依旧古怪,只是泉瞳玥这人素来是个沉稳的性子,别人怎样看她,只要不在她面前刻意说道,她是不会在意的。而正是因为这份气度,倒令许多氏族姑娘对她高看一眼,因着这样的沉稳,关于泉瞳玥的流言蜚语慢慢地减少了。 所谓谣言止于智者,你不去管它,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你越是在意,倒让人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更加看不起你了。 说来也巧,不久之后,谷韵澜马上为众姑娘制造了一个新话题,姑娘们忙着讨论新鲜事儿,那泉瞳玥名声被毁的事儿,毕竟已经是说道了好几日的陈旧事了,也就很快搁开了。 而谷韵澜这桩新鲜事儿,却要从翩若惊鸿堂说起了。 先前说过,婉约书院分设着好几个学堂,而这个翩若惊鸿堂,正是教习姑娘们舞艺的地方。 又因着马上就要结业献艺了,诸位姑娘们,都想要在这三年结业的时候,给众人留下最美的一面,故而对于舞之一艺,也是十分上心。 今日书院特地请了当世有名的大家,宜瑶女夫子来给姑娘们授课。却说这宜瑶,曾经是在太常寺任职的女官,但凡皇宫有些庆典,或是晚宴一类,需要歌舞献艺的场合,每每编舞、领舞,都少不得她。 宜瑶夫子跳舞之时,不仅仅只注重精湛的舞蹈技巧,更讲求以外在的舞容来表现内在的诗意,她的舞蹈追求的是意境与舞姿相融合。 既然是这样的人物,大家哪有不专心的,姑娘们自然是卯足了力气要跳个圆满,以博得宜瑶夫子的赞赏。 就在姑娘们专心跳舞的时候,学堂外面却传来了隐隐的哭声与哀求声。有些姑娘,只要被一些儿声响一干扰,就容易受影响,进而专心不起来了。 “是哪个在外面喧哗呢?扰的人心静不下来,我都没法跳了,步子乱了好几个呢。”其中一个姑娘颦着秀眉,抱怨道。 “谁说不是呢?我先前还有点儿眉目的,现在给这哭声一打断,我都忘记自己先前编的舞姿了。”另外一名姑娘也放下了伸出去的水袖。 “咱们书院平日里安安静静地,谁敢在庭院里这样闹腾呀,太丢人了。”还有一名容色俏丽的姑娘,半躬身,拧着纤腰做了个旋身的动作,这才凑过来说道。 “可不是呢,我先前一边跳,一边想,脑海里还做了首诗呢,那意境正正好,哪知被这哭声一扰,我都忘记了我那首好诗了!”一名瓜子脸,腰间紧紧束着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的姑娘干脆就半软在蒲团上,不肯动了。 有那好奇的姑娘,跑到门边贴着听动静儿,听了好一会儿后,赶忙跑过来同其他姑娘们分享:“那外面的哭声好像一直在叫什么……大姑娘,兰姐儿,也不知道是哪个兰,看样子,是来找人的,不过咱们书院里头,叫兰的也不少,程青岚,王兰娇,张枫蓝,夏花岚,邢籣……也不知道她哭的是哪个兰姐儿呢?” 有人见她一个一个掰着指头数,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数了老半天,是不是还漏了一个澜啊!谷……” 其他姑娘闻言,蹙了蹙眉,这个圈子里,都是氏族姑娘,谁爱提那些个商户女,而那说了一个“谷”字的姑娘,即刻发觉了自己的失言,也就说了一个字,就不再出声了。 第72章 无钱又无脸(上) 姑娘们正说笑着,宜瑶夫子从扶椅上站起,款款走了下来,她扫视了学堂中的姑娘们一眼,那眼神,威慑力十足,众姑娘赶忙敛回心神,专心琢磨着意境、舞容与舞姿,毕竟距离结业献艺也就两个月余了,谁还有闲心思管外面那人究竟是哭什么? 因着宜瑶夫子指导得宜,姑娘们在学堂里揣摩了一整个下午,对于舞蹈上的意境与技巧,还是颇有进益的。 末了,等宜瑶夫子一一检验了大家一下午的成果之后,这才可以出学堂。姑娘们陆陆续续去隔间把舞裙换了下来,再逐个走出练舞堂。 一众姑娘们将将拐到抄手游廊上,却见前方的美人靠上,坐着一个泪涕横流的女子。先前隐隐传来的哭声,只怕就是她了。 此女子约莫二十上下的年纪,双眼红肿,神情憔悴,她梳着妇人发髻,上着水红色对襟短襦,里头裹着藕荷底绣金线牡丹抹胸,腰上绑着两掌宽墨绿束腰,下着一条半新不旧的秋香色罗裙,虽然打扮普通,却也是个秀眉杏眼,琼鼻朱唇,面若桃花,我见犹怜的人物。 这名女子见翩若惊鸿堂里,走出来了许多素白袍子的姑娘,便急急地站起身来一个一个的找看。 而迎面而来的姑娘们虽不知此人是谁,却也不会多口舌去妄论,一个个只是侧着身子从她身旁走过,却又忍不住地回头,好奇的看上两眼罢了。 却说谷韵澜难得碰上这样舞艺精湛的女夫子,她没有条件像其他氏族小姑娘那般,在府里也重金聘请了老师来教,故而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她谦卑地又问了宜瑶夫子一些问题后,才慢慢的往外走了。 走到抄手游廊上的时候,谷韵澜就看到了站在拐角四处张望的女子,这人的面孔,熟悉到她简直要蹙眉,竟然是韩姨娘。 谷韵澜一见到她,脸蓦地就沉了下来:韩氏怎么会来这儿?她一个姨娘怎么能随意出门?谁送她来的? 谷韵澜原本想佯装不认识,索性不走游廊,改道从庭院中间绕过去,哪知还没转身,那眼尖的韩姨娘已经看见她了:“澜姐儿,可算找到你了。” 谷韵澜拧着眉头不想搭理她,见她直接往自己身边凑,好多姑娘都好奇地回头看,这就有些绷不住了:“韩姨娘你跑来书院做什么?太太知道你跑出来了吗?院子里的姨娘她也不拘着点儿,真是诨闹!” 谷韵澜在一众姑娘里本就没什么地位,如今这不懂规矩的韩姨娘竟然还找到书院来了,真是叫她没脸。 “大姑娘……我也是没办法了,我若是不跑这一趟,贵哥儿就要没了。”韩姨娘面皮青白,说着说着又开始淌泪。 谷韵澜闻言气的两眼发黑,好好儿的说什么贵哥儿没了?他有病,你不去找大夫,找我又有什么用?这韩姨娘在府里作妖也就罢了,还跑到书院来生事,没事来作践人。 谷韵澜忍了忍脾气,想想周围还有人,少不得小心地压低了声音:“是不是贵哥儿不好了?你不去请大夫,找我有什么用?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去罢,我过几天放旬假了就回府。” 韩姨娘还能不了解谷韵澜吗,这话明显就是敷衍,想打发她走。韩姨娘机警地一把拉住了谷韵澜的衣袖:“姑娘先别忙走,老爷也来了,如今正在马车里头等着你呢,有什么事儿,等你见过他了再说。” 谷韵澜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韩姨娘在府上再得意,那也只是个姨娘罢了,若是没人给她撑腰,她怎么敢随便出来?若是爹爹也来了,这就说的通了,可入学三年,家里人何曾来过书院?事情只怕比她想的还要严重,谷韵澜这般思忖着,垂头和韩姨娘两个往角门行去。 燕琳秋和杨敏两个看了个大概,彼此对视了一眼后,就回头快步往小径走去,她们追着不远处的两名姑娘急道:“玥儿,嫣儿,你两个走那样快做什么,等等我们。” 段嫣儿顿了步子回头抱怨道:“那商户女有什么好看,你两个也是没事干了。” “哎,你别只顾着数落我们,我同你们说,那谷韵澜家里实在是没个规矩,一个小小的姨娘也能随随便便跑出来,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段嫣儿闻言嗤笑了一声:“那谷韵澜平日里眼中无人,心机利害,根本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她那一大家子人,自然也是不着四六,你们这个热闹也要凑,真真儿是没出息。” 泉瞳玥对这些事儿并不关心,只默默地垂首在一旁想着自己的事儿,几个姑娘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散去了,毕竟跳了一个下午的舞,腿也酸疼着呢。 到了掌灯时分的时候,刘偲果然没管住自己的脚,又往泉瞳玥的宿院来了。他两个箭步上前,就要搂住坐在案几前的小人儿时,却生生地止住了步子。 原来泉瞳玥对面还坐了一个人,正是那满脸泪痕的谷韵澜。 她来做什么?刘偲的俊颜蓦地冷了下来。 那谷韵澜一抬头,见刘偲果然来了,一脸惊喜地道:“刘公子,你怎么来了!” 泉瞳玥见谷韵澜那双眸放光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个邻居,没事儿从来不会到她宿院来,就算来了,也一定是同表哥两个一起来,目的性极强。 而先前谷韵澜主动来找她,就呆坐在玫瑰椅上老半天也不吱声,偶尔还抹着泪珠子,似是有些伤心事,泉瞳玥不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见她难过,也不去打搅,让莲儿给她上了些茶点,自己就坐在案几前看书去了。 谷韵澜可顾不上那么多了,如今刘偲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刘公子,我有些事儿想同你说,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刘偲压根不想搭理这女人,可转念一想,他现在的目的是要和玥儿定亲,也许指使这谷韵澜去怀景彦那儿吹吹风,说不定他这亲能定的顺利些,这般想着,他便有些意动了。 刘偲又瞥了一眼正在看书的泉瞳玥,却见她只是垂头看书,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谷韵澜来找他,这丫头竟然半点不在意?刘偲觉得有些心塞,便没好气地对谷韵澜说:“有事上你宿院说罢,没得打搅了泉姑娘看书。” 说罢,两人竟然真的走出去了,泉瞳玥看似毫不在意,那手中的书卷却迟迟没有翻过一页。 实际上,泉瞳玥心里是有些着恼的,这谷韵澜既然是来找刘偲的,做什么不直接去松竹书院找,偏来她院子里等着,没得叫她看着心烦。 这刘偲也是个没脸皮的,随随便便哪个姑娘的宿院都要去,泉瞳玥越想越心乱,干脆啪的一声,把书给合上了。 隔了好半响后,泉瞳玥懊恼地抚了抚额头,头一歪,倒在案几上。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心浮气躁的…… 这厢谷韵澜同刘偲两个将将走进屋子,她就开始抽抽啼啼地哭了起来:“公子帮帮韵澜吧,韵澜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刘偲剑眉一挑,双手交叉抱胸地看着她:“有什么事儿,你直说吧。” 于是乎,谷韵澜就将傍晚的事儿说了出来: 却说那韩姨娘引着谷韵澜,两个往角门处走,到了婉约书院的小门处,果真停着一辆宝蓝色的马车。 谷韵澜随着韩姨娘踏上马车,那谷老爷赫然坐在里面,她正了正表情,垂首喊道:“爹爹” “怎么上书院来了?府上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韵澜,来,坐爹爹这儿来,你和那位公子最近相处的如何啊?”谷老爷搓了搓手,问道。 谷韵澜坐了过去,抬头回道:“尚可。” “韵澜也知道……先前爹爹开了个蜡染工坊。”谷老爷似是有些难以启齿,韩姨娘坐在谷老爷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袖,冲他递了个眼色。 “韵澜,如今什么营生都不容易,爹爹开的工坊,请了好些人手,这又要买布,又要请绣娘的,爹爹手上就开始拮据了……”谷老爷憋的满脸通红,毕竟要跟一个小辈说这些,还是有些没脸的,可在这节骨眼上,他也找不到法子了。 “其后……账房的银子用完了不说,爹爹……还欠了唐老爷一万七千两银子……”谷老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才又道:“韵澜能不能……找公子借些银子来周转一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谷韵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爹无非是要钱罢了,可是这样大一笔钱,她又哪里有呢?刘偲也不是总给她钱的,好长一段时间,她甚至连见他一面都困难。 只是,一万七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那工坊若是真的垮了,对谷家绝对是个毁灭性的打击,谷家倒了的话,那她这辈子就真是毁了,哪户人家会娶一个一穷二白的姑娘做冢妇?只怕做小妾都不会考虑她了。 谷韵澜其实是不愿意去求刘偲的,毕竟伸手管他要钱,只会叫他看低了自己。 第73章 无钱又无脸(下)入V公告 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谷韵澜还是拎得清的。为了维系谷家不倒,如今能替她出这样大一笔银子解围的,就只有刘偲才能办到了。 虽然谷韵澜对着谷老爷是妥协了的,可这心里还是恼火,她只恨,自己为何出生在这样的人家?没少被拖累不说,还总叫人看不起。 正因为这样的出身,她才总在一众氏族姑娘的面前抬不起头来,若非如此,她和那孤女挣上一挣,还指不定刘偲会喜欢谁呢! 谷韵澜虽然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可眼前这两个人,该说的还是要说的:“爹爹,你将家里的生意做大,女儿是不反对的,可你此举也着实考虑欠妥,爹爹一下子投下去那样大笔的银钱,赚不到钱也就罢了,末了,还倒欠人家万多两银子,咱家里又不是开金山银山的,贵哥儿还生着病呢!” 谷老爷一听,脸色就不好了,还真是肚子里有点子墨水就敢反天了,哪有女儿教训爹的道理? 如今谷老爷这面上挂不住,说话自然也就不好听了:“好啊,我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连三岁的贵哥儿都知道要孝敬父母!你读了这样多年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澜姐儿,你说话要凭良心。家里供你吃用,供你读学,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一样不是爹爹赚来的钱?等染坊开起来,挣了大钱,还怕我还不上你那公子的银子?” 谷韵澜一听,心沉的更厉害了,你是什么爹?娶了那样几房姨娘成日在府上给我娘添堵,甚至连娘的表妹都抬到府里来了,外头养的外室还不知有几个,这样的爹爹究竟是哪里值得我敬重了? 谷韵澜冷着一张脸,忍了忍脾气,这才开口道:“爹爹既然有心还钱,还请立个字据,省得到时候我在公子面前没脸。” 谷老爷一听,气的面皮发青,元氏自己善妒成日找他吵闹不说,还给他养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赔钱货!人都还没嫁出去呢,就胳膊肘已经往外头拐了。 可他现在有求于人,偏又发作不得,这母女两个,没一个叫他省心的! 谷老爷无处发泄,只偏头冲着韩姨娘好一声大吼:“还愣着做什么?去取纸笔来!” 韩姨娘莫名其妙捱了一嗓子,又不敢做声,赶忙掀开坐垫,从内嵌的暗屉里拿了一副纸笔出来。 谷老爷蘸了墨水,唰唰唰就写了两行字,末了还咬破了自个儿的大拇指,用力在宣纸上按了按,这字据就算写成了。 谷韵澜拈着宣纸一角,等那墨迹干了,这才收到衣袖里,冲着谷老爷皮笑肉不笑地道:“有劳爹爹了,等韵澜筹到银子,回头再同您说罢。” 谷老爷闻言,也不看她,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时间,整间马车里,就只有韩姨娘温柔的劝慰声。 谷韵澜也不愿意多待,正要下马车,那韩姨娘却又拉住了她,期期艾艾地道:“大姑娘……贵哥儿这几天心悸又犯了,看过的大夫都说要拿珍稀的补品养一段时间,身子骨就会好很多,姨娘厚着脸皮求求大姑娘,能不能把那人参……” 这敢情倒好,韩姨娘原来是惦记上刘偲曾经送来的那株儿臂大的数百年老山参呢,谷韵澜讽刺一笑道:“贵哥儿身子金贵,难道我的身子就不要紧了?那山参是救命用的,给了贵哥儿,哪天我若是有个不好,你韩姨娘又拿什么来给我续命?” 韩姨娘闻言,脸色青白交错地缩回了手,你活蹦乱跳的,没把你爹气死都不错了,哪里就需要这样名贵的物件儿?韩姨娘心里简直恨毒了谷韵澜,可面上还得维系一下:“姑娘说的极是,是姨娘想的浅了,只是贵哥儿身子不好,这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两个毕竟是血肉相连的姐弟,能不能……” 谷韵澜睨着韩姨娘,一副恩赐的模样道:“贵哥儿是我弟弟,我也不想他不好,改天我回去了,扯些根须给他也就是了,姨娘且放心吧,我不会不管贵哥儿的。” 韩姨娘简直要气得个仰倒,根须?根须是个什么东西?她若是只想要几根人参须,还用得着这样巴巴地求到谷韵澜面前? 韩姨娘拢在阔袖里的手,攥的死紧,谷老爷这时出来打圆场,他将韩姨娘搂在怀里道:“好了好了,韵澜素来是个大方的,给根须就根须吧,韵澜你先回去读学吧,别忘记了跟公子提银子的事儿,爹爹等你的好消息。” 谷老爷如今一门心思只想着谷韵澜给他筹银子,他可不想韩姨娘为了一根人参,而坏了他的大事,所以自然不会偏袒她。 谷韵澜瞥了韩姨娘那青白交错的脸,再又看了看自家爹爹那张憋的通红的老脸,哼,先前不是火冒三丈吗?怎地又来好言相劝?这变脸可比翻书还要快了,果然还是银子有用!谷韵澜嗤笑了一声,自下了马车往宿院的方向走。 这厢谷韵澜声泪俱下地将自己家中的事儿同刘偲说了,包括那先天心衰的贵哥儿,谷老爷投钱办蜡染工坊,如今家中处处要用钱,外面还欠了大笔的债款,而刘偲先前资助的那些个银两,也早就用光了,她又不好意思总伸手问他拿…… 刘偲听罢,不发一言地往外走,谷韵澜哪里料到刘偲会是这个反应,她心中大急,赶忙道:“刘公子,先前答应你的事儿,韵澜只怕是不能做到了,辜负了刘公子,却也非韵澜所愿。” 谷韵澜见刘偲虽未转身,却也顿住了步子,这才委委屈屈地又道:“毕竟韵澜家中出了这样丢人的事儿,景彦那样的家世,怎可能娶我?” 隔了好半响,刘偲才缓缓地回过头来,他一脸阴沉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威胁我?” 刘偲眯着眼睛走到谷韵澜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道:“谷韵澜,在我面前,我劝你还是收起你那点子鬼蜮伎俩,前些日子你对玥儿做的那些龃龉事儿,真当我不知道?” 话语将落,谷韵澜脸色便有些不好了,不过这个紧要关头,她怎么可能承认? “刘公子……你怎地这样误会我?是不是……玥儿同你说了什么”谷韵澜强自忍住慌张,勉强扯出了一抹笑。 刘偲闻言,偏头望向窗外,似是有些出神:玥儿怎么会和他说这些?他倒是宁愿这丫头多依赖自己一些,思及此,刘偲的目光阴沉了下去,他现在跟另外一个姑娘私下相处,玥儿明明是知道的,却竟然一点触动都没有…… 谷韵澜见刘偲不语,以为他是信了自己,正要上前一步去拉刘偲的衣袖,彼时他的四周蓦地刮起一股气流,将她掀飞了出去,谷韵澜后脑勺撞在墙上发出“咚”地一声,之后便倒地不起了。 刘偲走到墙边,蹲下身来,骨节分明的大手拎着谷韵澜的衣领,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他满脸阴鹜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碰我?你也不看看你自个儿是个什么样,没得叫人倒胃口。” 谷韵澜听罢,脸上血色全无,此时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却又不敢动弹,她今日才知道,原来刘偲这魔星远比外面传的更为可怕。 “银子可以给你,像你这种卑/贱的女子,也只有怀景彦那瞎了眼的才稀罕,呵,我还是盼着你两个在一起的。“刘偲十分知道如何侮辱人,如今这银子叫谷韵澜拿了,那她整个人就真的卑微到尘埃里去了,再也抬不起头来。 刘偲提着谷韵澜的衣襟,好似拎小鸡仔儿一般将她提了起来,口气森冷地道:“我刘偲若要捏死你,也就跟捏死一只蝼蚁那样容易,你下次再敢背后做些小动作去编排玥儿,可就不是这样好说话了。” 谷韵澜见他满脸阴鹜,哪里还敢吱声,只忙不迭的点头应了,刘偲从怀里甩了几张银票往地上一扔,就摔门出去了。 谷韵澜匍匐在地上,哆嗦着手儿一张张地捡了,正是一沓壹仟两面值的银票,共计两万两。 她忍着浑身的剧痛,死死地攥着银票,好半响后,许是精神崩到了一个极致,她匍匐在地上,竟是嚎啕大哭了起来。之后不论巧儿怎么拉她,她都好似听不见一般,只是径自哭泣。 这样得来的钱,跟跪在地上乞讨有何区别? ——————————————————————————— 泉瞳玥从净室出来之后,一直没什么精神,她上了榻,拿起案几上的《苏慕渊洗白录》,接着之前的继续看,可才将将翻了两页,却又心烦意乱起来,她是个能静下心来看书的人,这样躁的情况可十分少见。 既然看不进去,泉瞳玥干脆把书朝下倒扣,整个人蜷缩成小小一团,双手抱膝地发起愣来。 刘偲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泉瞳玥一个人怔怔地盯着窗外发呆。 他走过去,抬手将窗扉合上:“夜里风凉,你本就是个柳絮身子,这样窗户大开,也不怕敞了风。” 泉瞳玥见是刘偲这魔星,心里烦闷的更加厉害,她将小小的脸庞埋在膝盖里。 不想看到他…… “恩?做什么不说话?”刘偲伸手去抬她的脸,哪知却被她偏头躲过了。 “怎么不理人?又使什么小性儿呢?”刘偲有些好笑地问道。 等了好半天,见她依旧不语,刘偲干脆坐上了榻,身子贴在泉瞳玥的旁边,继续逗她:“玥儿,别人都说你是难得的好性儿,怎地你对着我的时候,脾气这样差呢?难道你的好性儿都是装出来的?” 泉瞳玥闻言,身子动了动,回头瞪了刘偲一眼,她现在十分不想见到这人,她甚至能闻到刘偲身上有点儿花香味,那是谷韵澜惯用的兰花香味。 却说这婉约书院里头的姑娘,因着书院不允许涂抹胭脂那些个东西,所以每年到了花开的季节,姑娘们都要去园子里头采摘些花儿自己捣制些花汁,再辅以一些香精与香料,调成独特的花香来用。其中谷韵澜独爱兰花,每年都要淘制好些来用。 两人若不是靠的特别近,这刘偲身上如何会沾到那兰花香气?泉瞳玥有些恼火地想着。 第74章 衷情两相依(上) 刘偲哪里明白得了泉瞳玥那弯弯绕绕的心思? 他见泉瞳玥古古怪怪的,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捞回怀里,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这是又怎么了?” 别说刘偲迟钝,他压根就想不到泉瞳玥会为着这些事儿生气,实际上,这跟泉瞳玥的性格也有关,她是个格外自尊自爱的人,就算起了什么心思,那也是默默地憋在心里,绝不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出来。 泉瞳玥几次想要张口,可靠在刘偲的胸前,鼻尖都是那若有若无的兰花香味儿,一时间心里难受,就更加不想搭理刘偲了。 泉瞳玥被刘偲拘在怀里,使力挣了挣,却没能挣开。 此时她的脑子里,统统都是刘偲和谷韵澜两个人的事儿,他两个单独在房间里待了那般久,也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 她这厢胡思乱想着,心里就跟被猫抓一样难受,想问却又问不出口,她也知道她这般揣度别人,不是个好的,毕竟刘偲又不是她的谁,脚长在他身上,可不就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做什么这样生气? 泉瞳玥这般想着,心里只觉好不着恼。她一双素手拢在袖子里,紧紧地握着,却是不知:她究竟是在恼些什么呢?是恼自己这般没度量,还是恼刘偲与谷韵澜两个不知检点? 这厢刘偲见她真的生气了,赶忙凑到跟前来轻声哄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生起气来了?嗯?难道今天在学堂里,又给人欺负了?” 泉瞳玥如今是又羞又恼,她觉得自己这气生的好没道理,哪里敢叫眼前的人知道她的那点子小心思。 泉瞳玥有些难过的撇开头,并不去看他。如今她心里正怨怪着刘偲,偏偏那刘偲却又是个不问出个所以然来,誓不罢休的性子。 刘偲只一味地耐住性子哄着怀里的人,可不论他怎么哄,泉瞳玥依旧不语,不过刘偲素来是个涎皮赖脸的,见她冷着一张俏脸,越发来了劲头。 其后泉瞳玥实在是被缠的急躁起来了,一时间没忍得住,竟然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你自去找你的谷韵澜,做什么还来我这里痴缠?没得叫我看了心烦!” 这话说的夹怨带恼的,可细细回味,却又平白添了一丝委屈。 因着玥儿极少说话口气这样冲,刘偲细细的思量起来,他将这番话在心里琢磨了两遍之后,慢慢地有了些头绪。 刘偲那一双点漆似的鹰眸精光大现,呼吸也渐渐急促了起来,此时他情绪既激动又有些紧张,手掌微微汗湿,心跳犹如擂鼓一般,玥儿为何生闷气? 莫不是…… 电光火石间,刘偲觉得自己好似无意之中打开了一扇大门,心中蓦地涌现了狂喜,这还有什么可不明白的?怕是玥儿正因为自己上谷韵澜宿院的事儿而生闷气呢! 隔了半响后,刘偲低低地笑了起来,眼里的光芒简直璨若星辰,不得不说,对于想通彻的刘偲来说,泉瞳玥先前说的这句话,简直成了他所听过的最最动人的话语。 他将泉瞳玥一把搂到怀里,俯下身来,拿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还夸张地皱了皱鼻子道:“哎,我说怎地闻到一股子酸味儿呢?原来是我的玥儿吃醋了。” 泉瞳玥闻言,身子一僵,脸蓦地就红了,她使劲儿推了推刘偲:“谁吃醋了?叫你诨说!” 刘偲捉住她的柔荑,低头啄了啄她的香腮道:“哦,是我诨说?那我和谷韵澜独处,你心烦个什么劲儿?” 泉瞳玥被人说中了心思,一时间羞愤难忍,抡起小拳头往刘偲的肩膀上就是几拳。 刘偲宠溺地笑了笑,抬手将泉瞳玥的小拳头包在掌心里:“别打了,我皮这样厚,没得打疼了你。” 刘偲说着,将泉瞳玥的小拳头掰开,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开口道:“玥儿,我真是高兴,原来你心里是这样的在乎我。” 那朗朗如玉石一般的声音中,蕴藏着难以忽视的笑意。 泉瞳玥被人猜中了心事,自是又羞又恼,一想起谷韵澜和刘偲两个人,眼圈发红,忍不住流泪又要强自撑着,她心里有些悲哀地想着:这人身上有其他女人的香气,却还要来招惹她,偏偏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还对他那般在意…… “休要诨说,谁在乎你了?若不是你老来强迫我,我根本就一点儿都不想看见你!”泉瞳玥垂下头,不想让刘偲看到她的神情。 “哦?不想看见我?那我为何每回来找你,你都抵抗的不是那样坚决呢?”刘偲总算是见到了一丝光亮,自然不会轻易地放过她,他今天非要问个清楚明白才肯罢休。 泉瞳玥闻言只觉窘迫,这魔星戳穿她也就罢了,却还要将她心里介意的那点子事儿,再拿出来说道一遍,这样一来,泉瞳玥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好似成了一个透明人一般,根本就无处遁藏。 刘偲目光沉沉地凝视着泉瞳玥,他钟情于眼前这个姑娘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他为了玥儿,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玥儿是个慢热又迟钝的性子,刘偲那是稍微有点儿空隙,都要见针插缝的,他恨不得泉瞳玥的眼里、脑里,统统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所以对于泉瞳玥,刘偲已经练得极为敏锐了,但凡她有些个什么心境变化,他第一时间就能感受得到。 刘偲轻笑一声,拉住泉瞳玥的手往身后一带,后者一个没站稳,跌到他的怀里,刘偲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压在自己的心口上,让她感受到自己剧烈躁动的心跳,他要让她知道,自己的一颗心,此时是多麽的欢欣雀跃。 “你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我!”这会儿泉瞳玥正羞恼着呢,自然是要挣扎一番的,刘偲哪里管这些,只按着她不撒手。 刘偲将泉瞳玥抱在自己的腿上,让她面对自己,他直直地看着泉瞳玥的眼睛,那点漆似的眸子里,幽幽深深的,好似浩瀚星空一般,直教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泉瞳玥局促地咬着自个儿的下唇,她攀着刘偲的手臂,一副羞恼万分偏还要逞强的模样。 刘偲细细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儿,只见她,一双翦瞳,波光滟潋,红润樱唇,娇嫩欲滴,芙蓉玉颜,粉俏酡红,叫人看了,十分心怜。 他温柔地抚摸着泉瞳玥的秀发,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那线条优美的背脊,就好像在捋小猫咪的毛一样,轻轻地安抚着她。 泉瞳玥被他温热的大掌摸的熨帖极了,不由得眯了眯眼,一时间,气氛缓和了下来,倒叫她不好意思再说些狠话了。 好半响后,刘偲见她呆呆愣愣的,甚至连先前的生气都忘记了,哪里还有平日里那正经端庄的模样?他捏了捏泉瞳玥的脸颊,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好玥儿,你就实话实话吧,是不是喜欢我?” 泉瞳玥闻言,打了个激灵,蓦地直起身来,这才想起这厢正生着气呢,怎么又靠在他怀里去了? 真是恬不知耻! 这般想着,泉瞳玥一张俏脸儿羞的通红,连耳根子都是粉嫩嫩的:“你可不要自作多情了,谁会喜欢你这样的臭流氓?你总是随随便便就摸进姑娘的房间,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刘偲听罢,也不着恼,只轻轻地点了点泉瞳玥的琼鼻,嘴角翘起一丝笑:“玥儿,还记得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我能说什么?你还是赶紧走吧,没得叫人看见了心烦!”泉瞳玥别开了头,不肯再看他。 刘偲轻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抵住了泉瞳玥的下颔,逼着她不得不直视自己。 他凑近了她的耳边,声音暗哑地道:“好玥儿,你告诉我,我去谷韵澜那里,你为什么要心烦?嗯?你这样大方和婉的性子,为什么我去了谷韵澜宿院,你偏偏就要生气呢?” 刘偲见泉瞳玥垂首不语,心里想着,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了,哪里还容得你退缩?看来还得下一剂猛药: “傻丫头!感情这种事儿,是遮掩不了的,大约是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吧?你呀,就是喜欢上我了。”刘偲最后这句话,语气笃定,几乎是将泉瞳玥的耳垂含在嘴里说的。 耳边湿濡一片,一股酥麻的电流瞬间便传遍了她的全身。泉瞳玥只能呆呆愣愣地任由刘偲亲昵地在她耳边低语。 泉瞳玥有些不自然地闪躲着,如今被他猜透了心思,她正是羞得无地自容。实际上,她已经被这番话给惊着了,可冷静下来之后,她又不由自主地顺着刘偲的话开始思考起来: 先前刘偲被谷韵澜叫走之后,泉瞳玥的心里不可抑制地涌起了一股冲动。那股冲动搅的她心烦意乱,她想要不顾一切地扯住刘偲的衣袖,叫他不许去。可是,她凭什么不叫人去?她有什么立场不要他去呢? 就连当初景彦表哥与谷韵澜两个好上了,她虽然也伤心,却并不会有要将人抢回来的冲动。 刘偲这番话倒是直接指出了泉瞳玥迟迟不肯承认一件事儿,那就是:在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有刘偲的存在,而刚刚发生的事儿,正是刺激了泉瞳玥,进而说出了真实想法,将她那层看似坚硬的外壳给揭开了,露出坚壳里脆弱的几乎不堪一击的真心。 泉瞳玥有些懵懂的感受到,她对刘偲的感情与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哥,也许是不一样的,怀景彦与她那是长时间的在一起,她已经十分习惯了生活里有他的存在,表哥有一天突然被谷韵澜抢走了,她虽然也难过,可是总能慢慢地接受了。 然而这次刘偲跟着谷韵澜走了,在那个瞬间,她的心就好似被一只手狠狠地拧着,完全喘不过气儿来。 刘偲此时连眉梢都是飞扬的,他仔细地打量了眼前的人儿一番,却见泉瞳玥一脸的困惑与不敢置信,似是还在内心里挣扎。 他不由得伸手捏了捏这个迟钝丫头的脸颊:“我同谷韵澜两个,根本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个小醋坛子就放心吧。” 泉瞳玥是个抵死不承认的性子,到了这个时候还要争辩两句:“休要诨说,都跟你说了不是吃醋!谷韵澜毕竟是我表哥的心上人,我当然看不惯你和她走的近。万一你二人有个什么不好的传闻,我表哥可怎么办?” 她好似终于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理由一般,直了直身子十分严肃地说道。 她生怕自己的语气不够重似的,继续又补充道:“刚刚你两个什么事儿都发生?你骗哪个呢?你身上都沾了她的香味儿,你自己没察觉到吗?” “若不是……若不是,靠的极近,你身上怎会有她的香味儿?”泉瞳玥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揪着难受。 刘偲见她似怒含嗔地瞪着自己,眼里氤氲着水光,煞是勾人心魂。 他蓦地就笑了起来,倾身靠过来,忍不住亲了亲泉瞳玥那酡红的粉脸,声音有些暗哑地开口道:“天地良心,我就算真是个流氓,也只对你一个人流氓。” 他蹙着眉头想了想,他先前拎过谷韵澜的衣领,还真没注意自己身上沾了那女人的味儿,这事儿的确不好解释。 想不到……因着这香味儿,他刘偲还能得到这样大的惊喜。 他转念又一想,玥儿本来就是个多思多想的别扭性子,想不到谷韵澜来找他,倒让玥儿意识到了她对自己的感情。 话虽如此,谷韵澜那些个破事儿,还是尽早撇清的好,思及此,刘偲少不得要出言解释一番: “玥儿,先前谷韵澜被门槛绊了一下没站稳,我顺手拎住了她的衣领,她往我身上靠了一下,这才带了香味的,倒叫你误会了。” “玥儿,我刘偲心里只得你一个人罢了,旁的女子,我从来不曾放在心上,如今知道你也喜欢我,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以后,我会一直对你好的。”刘偲搂紧了泉瞳玥,眼睛定定的盯着她,那眼神中的真挚,叫人不容错辨。 在听到刘偲表白了心迹之后,先前那些羞恼竟都渐渐地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悄然涌上心头的甜蜜。 虽然泉瞳玥是个多思的性子,既然说开了,她也就不再像先前那样为难自己了,认清楚自个儿的心之后,泉瞳玥觉得自己松快了许多。 也许,今生就是他了吧…… 雕花铜灯里的烛火明明灭灭,晕出朦朦胧胧的光,照在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的身上。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刘偲那一双大掌就不安分了起来,他俯身在泉瞳玥的脖颈、香腮、耳垂处细细密密地缠吻着,温热的大掌在泉瞳玥的胸口上不轻不重地揉按着,泉瞳玥扭着腰想躲开,却被他箍在怀里,上下其手,直揉的浑身娇软,无力抵抗,末了,只能瘫在这魔星的身上,任他施为。 泉瞳玥真是想不明白,怎么这魔星总是动不动就亲她、摸她,对于这些羞人的事儿,他很是乐此不疲。 她仰了仰头,稍微往后退开了一点儿距离:“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样?” 刘偲喘着粗气儿,凑上前亲了亲她的樱唇,低低笑道:“男人都是忍不住的,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那就更是如此了。不过,你自放心吧,没到成亲那日,我是不会要了你的,我也就亲亲、摸摸,聊以慰藉罢了。” 两个有情人在一起,圣人书上写的什么发乎情止乎礼,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虽然泉瞳玥极力抗拒着,可又哪里挣的过身形高大,力壮如牛的刘偲?结果弄的自己气喘吁吁娇软无力不说,还叫那人粗喘着又摸又吮的亲了个通遍,一时间,房间里响起了婉转的娇啼声,与粗嘎的呢喃声。末了,只闻得泉瞳玥隐隐发出的求饶哭泣声,这魔星才住了手。 泉瞳玥此时的模样,真个儿是好不凄惨,如今她正软在榻上,轻薄的衣裳堪堪地挂在臂弯里,肚兜松垮垮地半掩在胸前,身上的吻痕,红红紫紫的,十分惹眼。 刘偲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力才挪开了自己的身子,如今他简直不敢再看那妙人儿,生怕忍不住身体里四处乱窜的邪火,将她压在身下就地正法了。 此时刘偲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猩红的眸子正在她的身上扫视着。末了,他倒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咬牙忍了片刻后,方才起身走去床边取了被褥来,将榻上的人儿捂个严严实实之后,狼狈地从窗口跃了出去。 泉瞳玥一边抹着泪珠儿,一边咬牙切齿地暗骂这色胚不要脸。 她的嘴里虽然骂着,可心里却渐渐涌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甜意,其后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光华如月的脸庞上,泛起了一片红晕。 到了后来,泉瞳玥只能用小手捂住脸,露出了一副既娇羞又懊恼不已的神情。 等刘偲走了之后,泉瞳玥又去净室洗了一番之后,方才出来,她换上素白小衣与罗裙,素着一张小脸儿,披着微湿的长发,细细地涂抹了保养膏子,这才掀了雪紗帐躺回床上。 脑海里不断地回想着先前那些脸红心跳的事儿,泉瞳玥不由得将被褥盖在脸上,还真是……羞死人了。 彼时夜风袭来,吹得院子里的树叶儿沙沙作响,而那枝桠间,竟还藏着一道影子,这影子正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格,痴痴地凝视着屋子内,虽然隔着朦胧的纱帐,看的并不真切,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眼前,心里那种激动与雀跃,自是难以言表。 这道黑影,正是先前翻窗出去的刘偲,原来他出了房间后并未走远,他实在是舍不得离开,却又不敢再留在房间里,怕自己一时冲动会伤害到她,末了,只好强自忍着跳了出去,其后暗搓搓地躲在人家院子里头,痴痴地守着。 第75章 衷情两相依(下) 其实性子跋扈的刘偲,完全不懂得如何对一个姑娘家好,这厮除了深夜偷偷摸到姑娘房里,要挟痴缠之外,根本就不会什么追求姑娘的手段。 也就是这么个棒槌,竟然也能获得佳人的倾心…… 若不是这魔星涎皮赖脸的段数颇高,还真是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而自从他得知了泉瞳玥的心思之后,虽然开心的手足无措,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他反复思虑之后,却无甚结果,这种事儿,少不得还是要请教一下别人。 而请教这件事,还得从昨夜里说起: 却说镜仟帝旈戚,正坐在御书房的案几前批阅奏折,彼时,一阵夜风突然就吹开了窗格,立在身旁的李公公正要去关窗户,旈戚却一脸严肃地制止了他,宵衣旰食,勤于政事的镜仟帝摆了摆手,叫一干旁的人统统退下。 等到其他人都走光了之后,旈戚的眼前赫然多了一道天青色的身影,来人正是刘偲。 旈戚牵起嘴角笑了笑,他就知道是这小子来了:“阿偲难得来皇宫找为兄,却是所为何事?” 刘偲也不绕弯子,抬手将旈戚面前那厚厚地几沓折子往旁边一扫,自己一屁股坐上了案几去:“戚哥,我有个同窗,他看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也看上他了,你说,他两个接下来该怎么办?” 旈戚一听,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嗤笑一声道:“哦,谁家姑娘这么不长眼,竟然看上了你?” 刘偲心事被说中,一脸气急败坏地拿起本折子,抬手就往旈戚的脸上砸,那力道看似漫不经心,可飞掷过来的折子却好似有千钧之势,风驰电掣地朝着旈戚飞来。 那折子速度极快,旈戚若有稍微迟缓一瞬,便难以善了,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歪头朝旁侧一倒,那折子便顺着他的肩膀急旋而过,飞没多远,便深深地嵌入到墙壁里头。 刘偲一张俊脸涨得通红:“都和你说了是我同窗,你怎地还要往我身上扯!” 旈戚不曾想,说个顽笑话罢了,刘偲的反应竟然如此大,若是再撩,真正的惹恼了这魔星,万一这厮发起癫来,把他御书房拆了可怎么好? 旈戚自也不敢再嘴贱了,而是小心地陪着笑道:“好好好!是你同窗,是同窗!可满意了吧?” 末了,旈戚还忍不住小声嘀咕:“朕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个死要面子的祖宗……” 刘偲拿鹰眸斜睨着旈戚,那不耐烦的神情十分明显:“少跟小爷啰嗦,你且说吧,究竟那同窗该如何是好?” 旈戚拿了支狼毫,随意地夹在指间,笔杆子飞快地翻转着,他翘起嘴角,给刘偲说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官家子弟,要去外省办事,在出永乐城的时候,曾在南郊一家客栈借宿,这书生夜里难眠,出门走走,却遇到一位老者坐在石头上,借着月光在翻看一本书薄。 那书生觉诧异而问之,老者答曰:“此乃鸳鸯谱,里头记载的,乃是这天下人的婚事。” 书生不信,那老者又道:“老夫衣袋里头放有许许多多的红绳,这红绳,正是用来系在两个有缘人的脚上的,不管是仇家,还是贫富悬殊,或是相隔天涯,只要红绳一系,那是再无法躲避的。” 老者看了看书生,微微笑道:“往北走三十里,有个卖菜的老妪,大家伙儿都叫她陈婆。这陈婆家的小女儿,现年三岁,正是你十四年后的妻子,你的脚与她的已经用红绳绑在了一起。” 其后书生果真在北面遇见那老妪的女儿,他见那小丫头一脸菜色,年幼鄙陋,心生厌恶,竟派人刺伤了她。哪知十余年过去,书生官至郡佐,与一十六岁的女子成亲,此女容色华丽,吐气如兰,书生十分满意,婚后两人恩爱非常。 不久后,书生却发觉自己的新婚妻子,在眉间总要贴上一枚花钿。他不明所以,特意问之,妻子便将自己幼时经历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在她三岁之时,婆婆曾抱着她在集市上卖菜,却不幸被狂贼刺中眉间,如今那刀痕尚在,为了遮掩瑕疵,她常用花钿覆在疤痕上面。书生闻言,恍然大悟,他想起十多年来老者说的话来,自己的妻子就是当年的小丫头,她的眉上还留有疤痕。 其后书生将事情的经过同自己妻子一一说了,刺伤她的人,正是他派去的。妻子原谅了书生,自此两人互敬互爱,和美度日。 旈戚说罢,又道:“咱们永乐南郊不就有一座月老祠吗?听说上那里求姻缘十分灵验,你带上你那位心仪的姑娘,呃,是朕口误,是你同窗带上他心仪的姑娘,上南郊拜上一拜,想必你二人今后定然和和美美,永结同心。” 刘偲想了想,正是这个道理,既然有了主意,他也不跟旈戚再废话,足尖一跃,几个起落,出了皇宫,回书院自不提。 隔日一早 先前说过,婉约书院到了第三年,学堂里的课业就没有前头两年那样繁重了,如今姑娘们虽然渐渐不去学堂了,却不约而同地将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放在“结业献艺”这场三年一次的重头戏上。 这厢泉瞳玥将将收拾停当,便准备起身去诗情画意堂,她打算找宁卓夫子借些孤本来翻阅。 哪知她才刚跨出门槛,就见刘偲直挺挺地站在院子里,手上还拿了一个布巾包着的小包袱。 泉瞳玥不由自主地想起,前日夜里两人亲密相处的情形来,这脸蓦地就红了,她有些别扭地撇开头,轻声问道:“这才将将过了两天,你又跑来作甚?难道不用温书吗?” 刘偲一脸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我又没参加秋闱,做什么温书?松竹书院里的那些个书呆子们,成日在宿院里头掉书袋,吵得我脑仁疼,还不如来找你。” 泉瞳玥闻言,颦起了眉头问道:“子倾,你来这松竹书院读学数载,难道不想下秋闱试一试吗?” 来书院读书的,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考取个功名?就连她那学问极好的景彦表哥,都在挑灯夜读,偏这魔星却是个油盐不进的,分毫不将秋闱放在心上。她明里暗里不知道劝过他多少回,也不见这厮有个什么改变。 刘偲见眼前的小人儿垂首不语,便将自己手中的小包袱塞到她的怀里,末了还点了点她的俏鼻道:“想什么呢?我打听过了,你今日也没课业,赶紧去把包袱里的衣衫换上,我带你出去耍。” 泉瞳玥闻言一愣:“出去耍?上哪里去?” 刘偲凝视着她,他总觉得玥儿这姑娘看上去精明沉静,实际上在不经意之间,会露出呆滞的表情,令人看上去总是忍不住想要“欺负”她,而这种偶尔流露的憨态,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 刘偲嘴角噙着一丝笑,凑到泉瞳玥跟前诱哄道:“我瞧着你成日待在书院里,放旬假也多半拘在怀府里头不出去,所以我今日特地带你出去转一转,透透气,不过……你穿着这素袍实在太打眼,乖,快去换一身吧。” 泉瞳玥抱着包袱懵懵懂懂的回了房间,莲儿见自家姑娘走进来,少不得问两句:“姑娘,你手上拿的什么?不是要去找书来看吗,怎地又回来了?” 听到莲儿喊她,泉瞳玥这才回过神来,她懊恼地甩了甩头,竟然被那魔星哄着走回来了! 只不过,那魔星惯会痴缠,如今他正守在院子里头,看来这书是借不成的:“好莲儿,你就别问了,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你在宿院里且自在些。” 泉瞳玥说罢这些,就攥着手中的布包,急急地往里间去了,那紧张心虚的模样,好似生怕被发现了什么一般,莲儿喊不住,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等泉瞳玥去了里间,打开包袱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套天青色的长衫,正是松竹书院男弟子该穿的衣裳。 虽然衣衫是崭新的,尺寸也是照着她的身形而制的,可泉瞳玥还是在心里暗骂起刘偲荒唐无耻来,竟然拿套男装来叫她换上,这像什么样子嘛! 就在泉瞳玥犹豫的当口,窗子轻轻地响起了叩敲声,她走过去打开窗户一看,那刘偲却赫然正站在窗前,他似是有些等不及地说道:“好玥儿,你且快些吧,你们书院的几个教仪我都打点好了,不会来寻你的。” 在心爱的人面前,人总是特别娇气的,泉瞳玥想起那男袍,没由来就觉得委屈了:“出去玩就出去玩,做什么要我穿这不伦不类的劳什子衣衫?” 刘偲细细地端详着窗户里的人儿,只见她秀眉轻颦,美眸含嗔,面色酡红,最可亲的是,那娇艳欲滴的樱唇,此时还微微嘟着,简直勾着人去品尝一般,刘偲一时间没忍住,攀着窗栏就附身亲了下去。那低低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克制的暗哑:“好玥儿,快去换了吧,你生的这样好看,穿女装实在是不方便。” 泉瞳玥被刘偲亲的有些发晕,闻言瞪了他一眼:“怎么就不方便了?我戴着幕篱也可以走一走的。” 刘偲摸了摸鼻子,表情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甚至连说话都比平时慢了半拍:“……实话同你讲了吧,今日恰好有一处好地方,我想带你去逛逛,可一想到,那处地方人潮拥挤的,可能会有其他男子盯着你看,我哪里受得了这个?好玥儿,你就听听我的吧……” 刘偲这番思量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像泉瞳玥这样的绝色姿容,就算是有帷帽挡着,那也顶不住某些龃龉男子,会对着罗紗下的她浮想联翩,不然先前在嘉信江的时候,她也不会遭那罪了,若是玥儿扮成一个男子,除了那些个好男风的,自然不会有人打她主意。 泉瞳玥闻言,脸蓦地就红了,她暗骂了一声“臭流氓”,就当着刘偲的面把窗户给掩上了。 等到泉瞳玥穿了那身天青色的长衫款款步出时,刘偲就更加后悔了,他在心中暗骂自己:真是个拎不清的! 毕竟,并不是穿上一身男子的衣裳,就能掩盖一个人的性别的。 虽然泉瞳玥的确是穿着一身规规矩矩的松竹书院弟子袍,可那通身的惑人光华,纤细袅袅的身姿,明明就是个明丽动人的俏姑娘,那般好的模样又哪里是一身男袍能遮掩住的呢? 此时的泉瞳玥虽然素着一张小脸儿,却正是青葱水灵,娇嫩妍艳的好时候。 那一头乌黑如缎的青丝,统统束在玉冠里,露出一张芙蓉娇颜,虽是素面朝天,却越发显得轮廓明丽,风姿楚楚。 那秀雅聘婷的身姿,妙曼袅袅的腰肢,掩在宽松的天青色长衫下,却愈发显得她小巧玲珑,娇美无匹。 虽是这般朴素的装扮,却直教人恨不得眼睛粘在她的身上,再也不要挪开。 刘偲咬了咬牙,撇开头冲着泉瞳玥别扭地道:“……你还是去戴个幕篱吧。” “……” 这话可听的泉瞳玥一头雾水了,少不得嘀咕一句:这跋扈少爷可真难伺候! 两人行到角门处,原先刘偲是骑马来的,他算盘打的十分好,两人共乘一匹马,玥儿只能紧紧地依附着他…… 可现实却是…… 他无比郁闷地回头看了看那张惑人的脸,算了,还是乘马车吧,还能挡着点儿别人的视线。 马车正在盘山道上缓缓前行着,山路上难免会遇到那些个凹凸不平的石头子儿,故而车厢也是颠簸不止。 然而相比于被晃的东倒西歪的泉瞳玥,那刘偲竟然能稳如泰山地坐在一旁。 泉瞳玥是个矜持的姑娘,让她主动靠着身旁的男子,这样羞耻的事儿她是做不出来的,唯今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身子靠在侧壁上,尽量拿手强撑着,不往刘偲身上倒去。 刘偲这魔星虽然早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只是,不知他出于什么样的心思,竟然十分君子的没有戳穿玥儿,两人就这般在车厢里头各居一角。 这般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马车正好要跨过一条沟子,车夫一扯缰绳,马儿就一跃而起。这下可好,身体轻盈的泉瞳玥整个人直接就往前扑去,刘偲那魔星却好似早就料到她会有此劫难一般,好整以暇地从旁伸出大掌,直接将泉瞳玥抱了个满怀。 这厢软玉温香在怀,刘偲哪里肯放过,自是将她箍在腿上好一番蜜意怜爱,那泉瞳玥着了道,一边推着刘偲的魔掌,一边又羞又恼地骂道:“我当你今日怎地这样老实,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刘偲低低地笑了起来:“冤枉啊大人!你防我跟防贼一样,我哪里敢碰你?结果后来却是你自己稳不住要扑倒,若不是我接住你,你这会子都要从马车飞出去了,我救你一命,你这小没良心的倒还要说我的不是了。” 泉瞳玥辩不过这魔星,少不得又吃了一顿亏,刘偲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儿“惩罚”了一番。末了,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了少许,待平静了之后,泉瞳玥浑身娇软地靠在刘偲的臂弯里问道:“我们今日是要去哪儿呀?” “到了你就知道了,现在嘛,让夫君先卖个关子。”刘偲一脸神秘地道。 “你又诨说什么呢!什么夫君!你又占我便宜。”泉瞳玥一脸娇羞地要锤刘偲一拳,这才刚碰到他的肩膀,却又被他一把捉住了,包在温热的大掌里,放在薄唇边细细地吻着:“玥儿,我真是等不得了,你快些儿嫁给我吧,嫁给我,你要什么我都保管给你弄来……” 泉瞳玥闻言,暗啐了他一口:“谁像你这样不害臊,我还没及笄呢……” 刘偲将头埋进泉瞳玥的脖颈间:“那就等你及笄礼一过,咱两个就成亲,再多等一刻钟都是不行的。” 泉瞳玥拗不过刘偲这魔星,少不得又给他得逞了一回,其后被他压在车壁上,狠狠地亲着,求饶了好几次都不管用,直到最后一张樱桃小口被吮的肿了起来,这才放过了她。 两人在车上歪缠了好一阵子,马车终于驶到进城的官道上了。这时,道路开始平坦了许多,泉瞳玥想让这魔星放开自己,可这厮却佯装一副听不懂的模样,紧紧的搂着她不撒手,泉瞳玥拿他没辙,只好由着他去了。 永乐城占地广阔,苍松山在永乐西面,而那月老祠却在南面,距离永乐城还有二十里的地方。 马车进了城门之后,光是穿过城区,都得要耗费两个时辰才能走出去。 刚刚经过十里御街之时,刘偲喊停了马车,泉瞳玥正是一脸茫然,刘偲却拿起了手边的幕篱,将她捂了个严严实实不说,还来来回回地审视了三遍,方才扶着她下了马车,再牵住小手儿往那誉满永乐城的紫东楼行去。 第76章 袅袅城边柳 先前曾说过,镜朝风气十分开放,不管是白日还是晚上,出游逛街的仕女比比皆是,泉瞳玥在家风甚严的怀府里,这样单独与男子出门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极限也就是跟表哥两个一同出门。 泉瞳玥是第二次来这紫东阁,第一次已经两年以前了。 刘偲牵着泉瞳玥缓缓往前走着,穿过了彩帛门楼之后,来到一栋三层大楼前。 原来这两年里,紫东阁又有扩建,曾经的三层楼显然已经满足不了蜂拥而至的饕餮食客,因此在这三层楼的临近,还扩建了四座三层大楼。 如今这五座楼相互之间,架设着装有护栏的凌空飞桥,彼此连接起来,有的飞桥盖有避风挡雨的屋顶,可观看十里御街的街景,有的则是露天飞桥。 楼前大门前正中的梯檐上,饰有花鸟,檐下垂着流苏,门上牌匾书着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紫东阁”,正是刘偲他爹刘富贵所写。 泉瞳玥见到这宏伟巍峨的几栋楼,有些惊愣:“子倾,这里是紫东阁?怎地瞧着和以前不太同了?” 刘偲笑了笑,没说话,牵着她往廊厅里走,大约走了百十来步,视野便开阔了起来:除了大厅之外,回廊左右各有一个天井,旁设无数隔间,提供给不想被人打扰的客人们用餐。 这紫东阁里的小二,那都是极有眼色的人,见是刘偲来了,赶忙诚惶诚恐地迎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打躬作揖。刘偲却只是摆摆手,表示不需要他,随即拉着泉瞳玥,抬脚往二楼走。 二楼的每个雅间的门口,都挂着珠帘子,门上方则挂着绣匾,匾上书的名字也不尽相同,比如刘偲带泉瞳玥去的清莲间,门口不光刻了字,还挂着一盏莲花造型的灯,这雅间里的摆设自然也是别有致趣。 先前也说过,这永乐城里大大小小的酒楼,谁也越不过这紫东阁。不然这头一份的酒楼也不会扩建的这样利害。 却说这紫东阁里极上乘的菜肴,精细可口的连在皇宫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镜仟帝,也难以忘怀,时不时地还穿着便服,拖家带口地登门品尝。 小二先是端了一个朱漆描金绘牡丹的攒盒上来,打开一看,六棱格子里头,分别摆满了旋炒银杏、糖渍栗子、蜜汁樱桃、沙苑榅桲,玉荷包荔枝,香乳小丸儿,都是些既新鲜又十分可吃的东西。 泉瞳玥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盯着这攒盒,就有些挪不开眼了。 那刘偲倒是可恨,当着她的面儿就把盖子给关上了,泉瞳玥嗔了他一眼:“你叫人端上来,却不许我吃,又是要怎么呢?” 刘偲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泉瞳玥的俏鼻,低低地笑了起来:“你那猫崽子似的胃口,若是吃了这些,一会儿该吃不下正餐了,这些个零嘴儿,是待会给你在路上吃的。” 泉瞳玥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也就不再打那攒盒的主意了。 不多时,跑堂的小二又秀了一把手艺,只见他左手和右臂上都托着摞到三、四层的碗碟,晃晃悠悠地朝雅间走来。 原来他端上来的是一整套擦地蹭亮的银质壶、杯、盘盏,果菜碟子,水菜碗等等,细细看去,这些器具都是最精最洁的,小二拿了布巾子又擦了两擦,这才熟练又麻利地按照顺序,一一摆在两人的面前。 将将摆好后,菜品就陆陆续续地端上来了,泉瞳玥不着痕迹地数了数,先是上了一轮,金乳酥、水晶龙凤糕、玉露团,羊乳羹。 再来便是主菜了:紫苏鱼,莲花鸭签,虚汁垂丝入炉炙羊,葱泼兔,二色腰子,玉棋绿葵菜,香烤鹿筋和鹿脯两吃,这其中,还有一道泉瞳玥从未见过的菜品——烤驴鬃驼峰。 刘偲细细地给她讲解:却说这烤驼峰,是从西域传来的一道菜,在烤前,将驼峰切成薄片,再加以各种香辣作料,烤熟后味道鲜美,口齿留香。 这样一大桌子的菜,只怕要七八个人才能吃的完,泉瞳玥暗暗思忖着。 期间,刘偲自个儿没用多少菜,全是半哄半骗地喂给泉瞳玥,她口味偏淡,虽吃不得辣,却因着这菜美味可口,而比平时胃口好了些。尤其是那驼峰肉薄片,她还忍着辣味儿多用了两箸。 这下可好,一张樱桃小口被辣的红艳艳不说,一双动人明眸也氤氲出了水光。 刘偲垂头看过来,却见身侧挨着的小人儿面色薄红,鼻翼翁动,连连抽气,樱唇微微张开,小手儿放在唇边快速扇着,十分娇憨可人。 他见她辣成这样,不由得将佳人一把搂在怀里笑道:“小馋猫,明明吃不得辣,还要贪嘴,你不会放在水碗里沾一沾,去了辣味儿再吃吗?” 话音刚落,也不等怀中人儿作何反应,刘偲俯身就吻了上去,他撬开了她的小嘴儿,一条游龙长驱直入,在她的檀口里好一番肆虐。 泉瞳玥被这魔星亲的浑身乏力,头晕目眩,末了,只能气喘吁吁地软倒在他怀里。 待平静了片刻,泉瞳玥恨恨地推了刘偲一把:“吃饭就吃饭,做什么动手动脚?” 刘偲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砸吧了下薄唇似在回味道:“冤枉啊!我这不是在帮你吗,你是不知道……亲嘴儿可是最快速解辣的法子,不信你看,亲完了之后可还觉得辣?” 泉瞳玥这才发觉,口腔里的确是不如先前那样火辣辣的了,只是这祛辣的法子也实在是太羞人了…… 自打认识了这魔星之后,她的脸皮也变得越发厚起来了……泉瞳玥有些麻木地思忖着。 刘偲又哄又亲地将泉瞳玥搂在怀里,细心体贴地喂着她,泉瞳玥拒绝不得,也就由着他去了。 虽然刘偲是有心多喂她一些吃食,奈何泉瞳玥本就食量小,只吃了几筷子菜并一块水晶龙凤糕,也就停了口。 刘偲见泉瞳玥吃的少,连忙哄劝道:“好玥儿,你再吃点儿吧,本就是纸片儿一般的人物,这吃饭还是一粒一粒在数着吃,我抱着你的时候,身子轻地跟羽毛似的,根本没得什么重量,我都不敢使一点劲儿,生怕勒疼了你。” “我是真的吃不下了,和平时比起来,今日吃得算多的了。”泉瞳玥推着刘偲,连连摇头道。 她说的倒是实话,有的时候,她甚至连一小碗饭最顶上的一层米都还没吃完,就停筷子了。 刘偲闻言,又拿了个浅口小银碗,盛了半碗羊乳羹递到泉瞳玥的嘴边,耐心地哄道:“若是实在吃不下,好歹喝点儿乳羹吧,这乳羹紫东阁做的不错,一点儿膻味都没有。你若是能多喝两口,我下回就带你去龙津桥南边的夜市街吃小吃去。” 泉瞳玥听到那龙津桥南边的夜市街,双眼就放出光来,她长成这样大,还从未去过那儿,自然十分好奇。 刘偲见她意动,自是趁热打铁的将乳羹又喂到她唇边。泉瞳玥拗不过这魔星,若是不喝,又怕他塞些其他吃食给她,于是乖顺地就着他的手,啜了一小口,哪知这羊乳羹的确做的很好,香浓丝滑不说,还带着一点儿甜味,十分可口,她舔了舔樱唇,又喝了两口。 刘偲一直注视着她喝乳羹的模样,点漆似的鹰眸蓦地变得深邃起来…… “这乳羹喝着口感很好,可惜我实在是吃不下了。”泉瞳玥推开刘偲递过来的勺子,仰起头,有些遗憾地道。 “当真好喝?那让我也尝一尝……”刘偲说着,趁她不备,就低头覆上了那渴望已久的樱唇,他含着她的唇舌,狠狠地吸吮了一番,好半响后才放开她,低低一笑:“嗯,滋味的确是不错……” 泉瞳玥拿这魔星没辙,少不得被他得逞了,刘偲将她按在怀里,好好儿怜爱了一番,方才罢手。 刘偲放开了她之后,这才开始吃着桌上已经微凉的饭菜,先前只顾着喂泉瞳玥了,他自己倒是没怎么吃的,虽然刘偲吃菜的样子,看着也还斯文有礼,只是他这吃饭的速度与食量,倒是令人开了眼界,末了,那七、八人份的饭菜,愣是被他打扫的几乎不剩下些什么了。 这一顿饭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出了雅间,餍足之后的刘偲,嘴角还噙着一丝笑,那春风得意的模样,十分欠打。 刘偲怕泉瞳玥积食,两人慢慢地在御街上走了一段路,这才往马车停靠的地方行去。 两人上了马车之后,泉瞳玥还惦记着刘偲先前说的夜市街,少不得又问了起来。 实际上那地方她也听书院里的姑娘们提起过,却是从来没去过的。而小姑娘对于自己没去过的地方,总是有些好奇的,且听说那里有许许多多可吃的东西,就越发想着要去见识一下了。 刘偲为了勾着她,自然也是要说些著名的小吃,什么夏日夜里,那夜市巷子里摆些沙糖冰雪冷丸子,荔枝膏,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酥酪香糖冰碗,等爽口的吃食出来卖。 到了秋日夜里,则是卖蜜煎雕花,甜枣奶酥,枣泥栗子糕,豆沙团子。冬、春日夜里,卖热腾腾的滴酥水晶鲙,紫苏膏,留仙羹,熟兔肉。且每一样小吃的价钱都不超过十二文。 泉瞳玥虽然吃的很饱,却仍是一脸向往地盯着刘偲,他翘起嘴角,啄了啄她的樱唇,他哪会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 刘偲捏了捏泉瞳玥的小脸道:“有机会自会带你去的。哎,先前怎么没发现,原来我的玥儿,还真是只馋猫儿。” 两人又歪缠了一阵子,马车终于是行到南郊了,刘偲将泉瞳玥抱下马车,不远处那古老的矮层建筑,就是月老祠了。 抬眼望去,月老祠一侧有两棵耸立百年的苍天大树,大树根部的位置分别摆有小壁龛,里头摆着香烛、果子、插香用的炉子。 最吸人目光的,还是那树干上绑着的千千万万个红绸,刘偲拉着泉瞳玥凑近看了,那红绸下边系着宝牒,上面写的都是些祝愿美好的话语。 “我也去拿两个宝牒和红绸来,你站在这儿不要走开了。”刘偲又替泉瞳玥理了理幕篱,见捂得严实,这才放心地转身往月老祠走了。 他才将将走了几步,却见不远处有一道极为熟悉的黑色影子,刘偲蹙了蹙眉头,抬脚追了上去。 这边泉瞳玥正站在树下看着宝牒上的文字,却见一名二十五六上下的男子朝她行来。 只见他:身着银线绣日月纹朱色对襟、阔袖便常服,英挺的剑眉之下是一双能够透析人心的深邃眸子,高挺的鼻梁下,是棱角分明的薄唇。那略微上翘的嘴角,好似随时都保持着温和笑意。 这般品貌,端的是剑眉朗目,挺鼻薄唇,身如玉树,器宇不凡,除开那沉稳雍容的气质之外,此男子的面容与刘偲有五、六分相似。 他面上泛着浅浅笑意,朝着泉瞳玥略略颔首。 泉瞳玥惯是个不会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她也礼貌性地弯了弯身子之后,便垂首静静地立在一旁等着刘偲。 那男子端详了她半响,却是开口说道:“姑娘可知为何人们都爱在这两棵大树上绑红绸许愿?” 泉瞳玥虽然听得个真切,却也不答话,然而这男子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而是自顾自地说起来: 却说百年以前,这月老祠附近的村子里,有一对互相恋慕的年轻男女。男子长到十八岁时,朝廷派人来村子募兵去镜北打仗,离别在即,两人趁夜偷偷儿来到这月老祠旁的树下,互定终身。 男子参军走后,女子每日都来到树下,在树干上缠上一条绸布,在心里默默地许下“让他平安归来”的愿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那村子里的人经过碰见,都会好奇地问上一句:“你今日又许了什么愿?” 那女子只是笑了笑,垂首不语。 五年时间转瞬而过,朝廷传来好消息,镜北的战争结束了,然而女子翘首期盼的男子,却没有回来村子。 彼时,树上已经缠满了布条,绿色的树叶儿与红彤彤的绸布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目。女子泪流满面地望着这一树的绸布,心里犹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又过了五年,男子依旧没有消息,村子里头对于他的说法各异,有的说他立了军功,留在北城里享福,有的说他在战争中受了严重的伤,不想回来连累女子,默默地客居他乡,更多的说法是,男子战死沙场,再无法回来…… 女子的父母劝她不要再等,找户老实人家嫁了,消息放出去后,附近的村镇,陆续有人上门提亲,可痴心的女子都一一拒绝了,在漫长的等待与思念中,女子日渐憔悴,亲人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女子依旧每天去月老祠的树下,痴心不改地缠上一条绸布。 终于有一天,父母替女子决定了一户人家,这一次,女子并没有反抗,她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树下,目光沉静地望着镜北的方向。 转眼间就到了婚礼当天,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地来到了女子家,却遍寻不着新娘子。 大家四散去找,终于见到一名穿着鲜艳喜服的女子,静静地躺在绑满了红绸的树下,面上带着一丝微笑,双眸紧闭,她永远地睡了过去。 说到这里,那男子深邃的眸子,牢牢地盯着泉瞳玥,颇有深意地道:“久而久之,附近的年轻男女,都喜欢在这两棵大树上绑红绸,然后在宝牒上写上自己与心仪的人名,他们虔诚的祈祷,彼此能够相守终老。” 泉瞳玥不知为何,心里蓦地涌现了伤感,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干涩,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男子见她沉默,却也不再多言,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树下。 不多时,刘偲疾步而回,他见玥儿旁边竟然站了一名身形熟悉的男子,心中一紧,赶忙施展了轻功回到树下,其后神情戒备地一把将泉瞳玥拉进怀里。 男子见是刘偲,也不回避,却是嗤笑一声道:“阿偲将她护的严严实实的,可见十分爱重。” 刘偲一见到这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厮不好好儿在皇宫里政务,倒是跑来凑他的热闹! 原来此男子正是镜仟帝旈戚,而先前将刘偲引开的黑影,则是刚刚册封的镜北王殿下,旈臣。刘偲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其实在他心里,早就已经将旈戚与旈臣两兄弟骂了个通遍。 他先前还在纳闷,旈戚这厮怎地如此好说话,竟然还好心替他出主意,原来却是都在这儿等着他呢。 旈戚见这魔星面皮发黑,似要发作,赶忙扬声喊道:“阿偲,怎地也不介绍一下你身旁这位姑娘?” “……”介绍个锤子介绍! 刘偲被他这招先发制人给气的仰倒,却又顾忌泉瞳玥在场,发作不得,只好低头对只到他肩膀高的泉瞳玥解释道:“这人是我堂哥,不过他脑子不太好使,常常会犯癫病,你大可不必理会他。” 旈戚见自家兄弟如此抹黑他,有些好笑地对刘偲说道:“还真是个过河拆桥的,这月老祠还是我告诉你的地方,阿偲,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你算是哪门子恩人?我老爹都到不惑之年了,仍在努力攒钱,还不就是为了你这厮!刘偲在心中暗骂道。 他可没心思应付旈戚,只拉起泉瞳玥,头也不回地就往月老祠里走,末了,还以密吟诀对旈戚道:“你再啰嗦半句,当心我拆了你的御书房。” 旈戚笑眯眯地目送着那两个人进了月老祠,然后撇头对站在不远处的旈臣道:“连阿偲那棒槌都找到心上人了,真令人匪夷所思!你们见到他着紧那玥儿的模样没?啧啧,还真是……” “我见阿偲这个样子,护玥儿护的紧,只怕去镜北的计划还要调整一番。”又有一道清朗之声从树后响起,待人慢慢走出来,正是一袭月白色长衫,面冠如玉,气质高华,原来是覃舟。 “此去镜北,有他无他都一样,我须得尽快过去。”面覆玄铁的男子,则是旈臣,他身着墨色武服,平静无波地说道。 如今镜北虽然有阮如虹镇守,然而近日北边冰封国频有动作,隐隐有起兵的势头,等日光海峡冰封期一到,只怕日光城又有一番恶战。 “这镜北我是一定要跟去的,左右松竹书院也就那点子事儿,辞了便也辞了。”覃舟嘴角翘起一丝笑,他不像阿偲,反正身边没个牵挂,轻重缓急还是十分拎得清的。 “……还是早些儿走吧,我怕阿偲那魔星恼了我们,事后清算可就不好了。”旈戚与刘偲相处的最久,这厮犯起浑来,十分令人脑仁疼,当年在清峰雪山上,旈戚没少替他这位堂弟善后。 而今日撺掇旈臣与覃舟一道来凑热闹的人,却正是他,刘偲这魔星可不会因为他身份尊贵就不揍人,早些儿身退才是明智之举,旈戚暗暗思忖着。 几人也就说了小一会儿的话,便各自散去了。 而月老祠里,刘偲却正因为闲杂人等太多,而阴沉着一张脸。一无所知的泉瞳玥见他面色不好,这才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这是又怎么了?” 第77章 君心似我心 刘偲将手里的用红绸系着的宝牒与朱砂笔,递到泉瞳玥面前:“没事儿,别瞎担心了,写吧。” 泉瞳玥接过宝牒与笔,想了一想,当着刘偲的面背过身去,身子半撑在摆有香烛的小几上,蘸了点朱砂,这就唰唰唰地在宝牒上写起字来。 等她写完之后,小心地将那宝牒拢在袖子里,刘偲凑过来盯着她笑:“玥儿是写的什么?可能给我看一看?” “做什么给你看,你看你自己的!”泉瞳玥娇嗔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头走。 刘偲痴痴地盯着那佳人的身影,她的耳根似乎有些红,看着看着,他蓦地就笑了起来。 虽然这丫头将宝牒藏的十分好,可以刘偲的目力,却是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刚刚就在她伏案疾书的时候,他仅仅只是越过泉瞳玥那削瘦的肩膀,就看到她正在宝牒上写的字: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刘偲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他又取了个宝牒,拿起先前泉瞳玥用过的朱砂笔,快速地写了几个字,就追着泉瞳玥的身影走出去了。 这时泉瞳玥好不容易才将绸子抛上树干,正要踮起脚尖去系那绸子,倏地一只修长的大掌从旁伸出来,一把将那红绸扯了去。 泉瞳玥回头,却见刘偲一脸笑意地望着她。 泉瞳玥羞的粉脸酡红,生怕自己写在宝牒上的诗句被这魔星看了去,她踮起脚尖,伸手就要去抢,哪知这厮十分大方,嘴上说着:“别忙,会还你的。”跟着就将一块系了红绸的宝牒塞进了她手里。 泉瞳玥得了宝牒,这才垂头看过去,可这宝牒上的字迹哪里还是她那簪花小楷?却是变成了两行龙飞凤舞的诗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见了这诗句,简直难为情地恨不得找个地缝来钻了才好,这魔星,又捉弄她!泉瞳玥酡红着一张粉脸儿去推了推刘偲,他却纹丝不动,只拿那双点漆似的鹰眸深深地凝视着她,那里面温柔、怜惜、坚定的情意,浓的化不开,直教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玥儿,往后你再也不要躲着我了,如今你知我心意,我也知你心意,我是一定会娶你的。”刘偲从背后抱住了泉瞳玥,垂头在她耳畔说道。 “哪个要嫁你!不要脸!”刘偲说的这样直接,直羞臊的泉瞳玥无地自容,末了,只拿这干巴巴的两句话去啐他。 刘偲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贴近泉瞳玥的耳畔低低地说道:“嗯,我的确是个不要脸皮的,不然的话,哪里能娶到玥儿……” 刘偲说罢,也不等泉瞳玥是个什么反应,举起手里的宝牒,含着她的耳垂又喃喃念道:“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嗯?这是哪个写的?” 泉瞳玥见写着自己心事的宝牒被那刘偲当场念了出来,简直是羞也要羞死了,一颗心跳的厉害,偏又奈何不得这魔星,伸手去抢,却又够不着,末了,只能嗔道:“你个毛贼,把宝牒还我!” 刘偲笑着将宝牒抬了起来,娇小的泉瞳玥哪里够得着,眼看着急的泪珠儿都要落下来了,刘偲这才一把抱起了她,足下一点,两人平地拔起数丈高,直接就上了苍天古树的顶端。 刘偲将两块宝牒统统都放到她的手心里,牵着她的柔荑,大掌包着小手儿,一起将两块宝牒绑在了大树最高的树枝上。 “咱两个的宝牒绑在一块儿,而且是这棵树最高的地方,谁也够不着。”刘偲搂着泉瞳玥靠在树干上,一脸的得意。 两人静静地依偎了片刻,刘偲方才施展轻功将泉瞳玥带了下来。 “天色不早了,咱们回书院还得赶几个时辰的路,这就回去吧。”刘偲为她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又体贴地为她带好幕篱,这才搂着她往马车去了。 两人靠在马车上,泉瞳玥却突然开口了:“子倾,我表哥就要下秋闱了,你来提亲的事儿,能不能缓一缓?等放了榜再登门。” 此时的刘偲心情极了,自也变得十分好说话,虽然他觉得这种事儿赶早不赶晚,但是既然心爱的人儿开口了,他还哪有不答应的。 两人在马车上歪缠了一路,路过永乐城的时候又用了晚饭,这才继续走了,约莫到了掌灯时分,终于是回到苍松山了,两人依依惜别后,回了各自的宿院自不提。 时光匆匆如流水,一个月很快便过去了,因着解试的考期在秋季八月,故又称之为秋闱。 朝廷明确规定:凡科举生员与监生均可应考。主持乡试的有主考二人,同考四人,提调一人,其它官员若干人。解试分三场,分别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而今日正是八月十五。 当日,泉瞳玥陪着姑母站在廊下,身后站着于娘、莲儿,怀景彦的贴身仆役长风,以及两名小厮,一同等候怀景彦从贡院出来。 等到考生陆陆续续出来时,夹道上变得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在议论考试的事儿:有担心那策问与经义太难,要落选的,也有讨论五言八韵诗要求太高的,还有那公子哥儿一边捶着自个儿的腰背,一边抱怨那号房实在是太窄仄的,木板硬邦邦的,直教人没法子休息,想歇个响,身上痛一天。 且不管其他的,这解试总算是结束了,泉瞳玥长出了一口气,她盯着贡院的大门口出神,耳边时不时地传来了泉氏的咳嗽声。 说来也怪,这都个把月过去了,泉氏的风寒是早就好了的,可这咳疾却是拖了好些时日了,依旧断断续续,看了不少大夫,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 一众人就这样焦急地等着,差不多那贡院里头的人都走完了,怀景彦和陆谦良两个才有商有量地慢慢走了出来,似是还在讨论先前的考题。 泉瞳玥与泉氏见这两人眉目舒朗,面色轻松,这吊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方才缓缓地落回了原处。 “瞧他两个志得意满的样子,当是考的还不错了。”泉氏说着,和身边的泉瞳玥对视一眼,两人都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仆役们迎了上去,簇拥着两位少爷来到廊下。泉氏正要开口问那解试的事儿,怀景彦却是抢先开口说道:“先别管秋闱的事儿,反正这中举是肯定跑不了的,只看我和谦良两个排在什么名次罢了。咱们还是商量、商量八月十五赏月的事儿,才是正经。” 其实怀景彦提这个话题,只是因着他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过韵澜了,想着趁赏月的时候,找玥表妹打掩护,将韵澜约出来,聊以慰藉相思之情罢了。 因着怀景彦挑灯苦读了这样长的时间,而今日正好又是月夕节,泉氏自也不会拂了他的意思,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朝停靠马车的地方去了。 期间,陆谦良一路上直勾勾地盯着扶着泉氏的泉瞳玥,眼珠子就没挪过地方,怀景彦又哪里不知自己这位同窗好友的心事呢?怀景彦心知刘偲那魔星近日来缠玥表妹缠的凶,已经不满许久了,这厢正要开口为好友争取机会时,泉氏却朝着泉瞳玥开口了: “玥儿,上次姑母找你商量的那个事儿,你可要好好儿考虑一下,毕竟你这一门心思只放在读书上的表哥,就是个呆头呆脑的书痴,让他主动去找姑娘呀,也不知道能拖到何年何月去了。” 泉氏说着说着,将泉瞳玥的手牵了过来:“你在书院里,若是有处的不错的姑娘,一定要带到府上来玩耍,毕竟你的性子这般和软,能与你走到一处去的姑娘,想必品性也是极好的,就算是为了彦景,那也请来让姑母相看相看,把把关。” 泉氏话音刚落,怀景彦的目光就落在了泉瞳玥的身上,后者被这饱含深意且带着探究的眼神,给看的撇开了头。 她这表哥,哪里就是个书痴了,书院里的姑娘,不知道多少人对他芳心暗许,只不过他有了心上人,不在意这些罢了,泉瞳玥抿嘴笑了笑,也不多舌解释,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朝着马车行去。 陆谦良则是趁机走到泉瞳玥的身侧,有些紧张地说道:“玥姐儿,我,我这次考的也不错。” 泉瞳玥见他耳根子都红了,还以为是考试太过劳累,于是冲他笑一笑,想要安抚一下他紧张的情绪:“谦良哥哥惯是个有才的,这解试自然难不住你。” 陆谦良见眼前的可人儿笑的那般好看,整个身子都酥麻了起来,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面色赤红:“玥姐儿,我……” 这时怀景彦倏地从斜旁窜了出来,手臂一伸,正好横在陆谦良的脖子上:“谦良,你今日就歇在我院子里吧,趁着我还记得些考卷的内容,咱两个再默写一遍,好好讨论一番。” 陆谦良正要说个一二,那怀景彦却以旁人听不到的音量,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小子,是不是看上我玥表妹了?你若是对她有意,那今晚就别走了。” 第78章 月上柳梢头 泉瞳玥陪着泉氏以及莲儿、于娘坐上了前面的马车,怀景彦、陆谦良与两个随从、小厮则是坐上了后面的马车。 因着泉氏身子不大好,这趟出来了许久,已经很是疲乏了,于是拿了个迎枕靠在车壁上小憩一会子,泉瞳玥因着心中有事,却没休息,而是出神地盯着随着马车摇晃的帘子,径自发起呆来。 她不自觉地想起了两天前,和刘偲见面的事情: 因着快到八月十五月夕节,书院照常是要放旬假的,这天早上,泉瞳玥在教仪嬷嬷那儿拿到了出院的对牌之后,拉着莲儿两个就上了马车。 马车在盘山道上正颠簸着,却有一道身形极快的影子,瞬间便跃进了车厢里来。 只见他身着天青色长衫,头束碧玉冠,剑眉朗眸,鼻直口方,挺拔若松,行举洒脱,眉宇间透出一股桀骜之气,来人正是刘偲。 先前说过,莲儿是个极为忠心的姑娘,虽然她对刘偲这种动不动就摸到姑娘房间或是马车上的行为颇有微词,却也不会多嘴。 她见刘偲上了马车,便十分自觉的想要回避,莲儿先是朝刘偲服了福身子,又和自家姑娘打了个招呼,这才顶着猎猎作响的风,打开马车前门,与车夫坐到一处。 刘偲见她走了,赶忙将泉瞳玥一把拉到怀里,附身啄了啄那渴望已久的樱唇,那急切的样子,好似饿了许久的豺狼一般:“玥儿,这次月夕旬假,怀景彦那小子就该考完秋闱了,咱们定亲的事儿是不是也该提一提了?” “嗯,正是如此,我到时候要陪着姑母一起去贡院守表哥出来呢。”泉瞳玥仰了仰头,想避开那恼人的薄唇,结果却便宜了那魔星,湿热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了她的香腮、耳垂、以及脖颈处。 泉瞳玥对刘偲这动不动就亲亲摸摸的行为十分头疼,她直着腰,左闪右躲,却依旧被刘偲占去了便宜。 “嗯?你姑母也要去?我却是打算那天请人去怀府正式提亲呢。”刘偲将头埋在泉瞳玥的脖颈间,一边细细地啃吮着,一边低哑地道。 “什么?那天你可千万别来!”泉瞳玥听到这话,吓得直起身子,就要去推肩膀上的头颅。 若是让表哥知道自个儿的死对头要娶她,那必然是一场灾难…… 却说这魔星与她表哥两个,简直是天生的冤仇,每回两人一见面,定要斗成两只乌眼鸡,只恨不得你捅死我,我打死你,方才肯罢休。 这两人但凡站在一处,那是谁也不待见谁,泉瞳玥只要一想到那场面,就觉得自个儿的心,好似被丢在寒潭里,又好似丢到炙火里一般,不知究竟是冷还是热,更不知道究竟应该帮谁才好。 若是被姑母和其他人看了去,又该怎么想呢? 泉瞳玥这般想着,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可这刘偲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哪里会想的到她的顾忌?如今听她这般说辞,只觉得是在拖延罢了。 其后泉瞳玥温言相劝了许久,少不得又被他按在车壁上狠狠地亲了一通,刘偲这才赤着双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跃了出去,之后连着旬假两天,这冤家也再没来看过她一眼。 泉瞳玥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魔星怕是又生她气了…… 马车穿过了热闹的集市,再朝北拐了三条街,也就到怀府门口了,将将下了马车,又是一群仆妇迎了上来,其后太太少爷与姑娘,被仆妇们簇拥着各回各的院落。 泉瞳玥前脚刚刚跨进门槛,那怀景彦却是后脚跟上来叫住她:“莲儿,你且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同表妹说。” 莲儿见怀景彦神情严肃,自应声退了下去。 “玥表妹,表哥确有一事想要托你帮忙。”怀景彦说着这话时,神情里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 泉瞳玥闻言,这才正了颜色回答道:“表哥做什么说这些个生分的话?同我还要说什么帮忙呢?但凡是玥儿能做到的,自当竭尽全力。” “表哥素来知道玥儿是个能人,有你这句话,也就放心了。实际上……”怀景彦这话说的有些艰涩,平时可不会这样,泉瞳玥目光柔和地看着他,那意味十分明显,是在鼓励他说下去。 “玥儿,你是知道我和韵澜事儿的,她前两个月才行了及笄礼,且她家里似乎正在替她相看了,只怕结业献艺一过,就会替她定下来,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泉瞳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表哥长成这样大,第一次对一名女子这般上心,她自然不会做那棒打鸳鸯的事儿。 只是,越是怀家这样的百年世家,越是注重门当户对,像谷韵澜这样的人,光是出身这一项,就够压死她的了。 泉瞳玥沉吟了片刻,态度诚恳地对怀景彦说道:“表哥,我可以请韵澜来府上作客,可姑母那儿,你也知道,不是那样容易的事儿,帮我是一定会帮的,至于能不能成,只能看你们自己努力了。” 怀景彦哪能不知他那母亲的性子?可他想着,若是自己考取了功名,他与谷韵澜的事儿,未必没有回转的余地。 他这般想着,心里便燃起了一丝希望,怀景彦看着泉瞳玥,十分感激地说道: “这是自然,若是我和韵澜的事儿成了,表妹就是我俩个的恩人,将来韵澜嫁给我,我夫妻二人自然会对你这个表妹好,加之你两个平日里在书院关系就好,将来做了妯娌,想必更能处的不错了。” 泉瞳玥见怀景彦一派乐观的模样,心情却沉重了起来,两个人感情好的时候,眼中只有彼此,自然就看不清楚其他的事儿,她实在是担心,万一这两人不能好了,表哥该有多伤心? 不过担心也没得甚么用,想起刘偲那魔星,泉瞳玥也是一阵头疼,唉…… 兄妹两个正在说话间,这厢陆谦良则是尾随怀景彦来到了泉瞳玥的住处,怀陆二人虽然交好,可这姑娘家的住处毕竟还是要避嫌的,所以陆谦良来了怀府数次,都只是路过略略看一眼罢了。 如今陆谦良站在宝瓶门处徘徊着,心情十分紧张。曾经在玥儿还只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就漂亮的惊人,那时的陆谦良还只是个懵懂的毛头小子,喜欢私下悄悄儿地盯着她看,还不曾意识到自个儿的感情。 后来玥儿慢慢地长大,模样也越发出落的水灵了,叫他每回见了,都忍不住心跳的厉害,等他想到要移开视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陆谦良自以为自己将这份心意掩藏的很好,哪知却被怀景彦一眼就看穿了。 只要一想到还有一年,玥儿就要及笄了,这陆谦良就开始坐立难安了,毕竟她模样生的那样好,性子也是难得的和婉,就算出生稍微差一些,可相较于其他大家闺秀,已经是好太多了,据他所知,书院的同窗里,就有好几个想要娶玥儿的。 陆谦良暗自思忖着,泉瞳玥就是他的梦想,若是错过了玥儿,他只怕要抱憾终身。 打定了主意,陆谦良便鼓起勇气踏进那宝瓶门,哪知将将才走了几步,却见泉瞳玥与怀景彦两个正往这边走来。 陆谦良佯装一副偶遇的模样,惊喜地道:“彦京,我正到处找你呢,原来你和玥妹妹在一起。” “谦良哥哥”泉瞳玥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陆谦良见心上人就在眼前,这眼珠子就不会转了。 怀景彦见他痴情地模样儿,哪还有不明白的,这便朝两人说道:“谦良,你来的正好,我刚要请你二人帮个忙。” 两人闻言,齐齐朝怀景彦看去,后者则是嘴角翘起一丝意味不明地笑容来:“我突然想起与人约好了要送书给他,我等会子就准备骑马回书院去一趟,恐怕一时半会不得回来,赏月的事儿,就麻烦谦良兄替我陪陪玥表妹吧。” 在怀景彦看来,相交数年的陆谦良,不论是人品,还是家世,都远比那混世魔星刘偲要好上数百倍,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促成一对佳缘,岂不妙哉? 于是乎,陆谦良便顺理成章地与心上人坐在园子的亭子里,赏起月来,也不知是怀景彦特意吩咐的,还是怀府的下人的确懂眼色,丫鬟们上了一匣子月饼,两碟可吃的糕点及果子,又上了一壶茶水,也就悄然退去了。 这时候的泉瞳玥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自家表哥的意思了,她想要回避,可转念一想,谦良哥哥毕竟是客人,单独留他一个人在这儿,也实在说不过去,少不得还是要应付一翻的。 如今莲儿及两个丫头就在不远处,这亭子虽然离过道有些远,可好歹也算是有旁人作证的,也算是正经相处了。 当然,泉瞳玥下意识里会这样想,还是因为她如今心里揣着个人,和别的男子相处时,自然而然就带着点儿顾忌了。 而陆谦良则是有些木讷和拘谨,别看他平时与一众同窗出游时,总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在自个儿心仪的姑娘面前,却变得不好意思开口了。 两人就这般安安静静地看着天上一轮圆月,偶尔说上两句,也就没了下文。 彼时的婉约书院,却远比怀府火热的多了。 先前提到怀景彦骑马上山,原来不是为了别的,却正是为了来见谷韵澜。 因着大家都放假回去了,越发显得书院里头安静宁谧,怀景彦翻身下马,将马栓在角门的树下,就翻墙往谷韵澜的住处走。 等他跨进门槛的时候,就看到谷韵澜正坐在房间一隅,在默默垂泪。 怀景彦疾步上前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上了?” 谷韵澜见是怀景彦,干脆就扑到他的怀里悲悲切切地大哭了起来。 怀景彦见她哭得厉害,也不肯好好儿说话,心里就揪着疼起来了,也不再问,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长发,轻声地哄着,等她哭够了再说。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谷韵澜这才收了眼泪,抽抽噎噎地拿帕子抹了抹脸:“景彦哥哥,你今日不是才考完解试吗?怎么又来书院了?” 怀景彦抬手接过那帕子,顺手替她揩了泪珠子,这才笑道:“幸亏是来了,不然岂不是让你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哭?你且告诉我,你这是哭什么呢?” 谷韵澜扭了扭身子,有些委屈地道:“你说我哭什么呢?我这都快愁死了,你还有心情同我说笑。” 怀景彦见她哭的双眼红肿,自是心疼的紧:“一切有我在,你愁什么呢?” 谷韵澜似是有些怨怪地开口道:“我就是个出身低微的商户女,也只配给你这个世家少爷玩一玩罢了,等你丢开了我,我还能如何呢?” 怀景彦闻言,扯了扯嘴角。看似在笑,可那眼底却有些冷漠,并没有什么喜悦的情感在,只无端的让人感到一片冷意。 他的确是有些心凉:“韵澜,你这番话,我可不爱听,我这样每日挑灯苦读究竟是为了谁?你就是这样看我的?玩一玩?真亏你说的出口。” 两人正在说话间,殊不知,就在他两个的头顶的房梁上,还藏着第三个人。 第79章 梁上有恶犬 谷韵澜虽然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十分诛心,可她也的确是憋着一股子气儿没处发泄。 今日正是月夕节旬假,这可是月圆人团圆的日子,书院里的姑娘们都回府举家团聚了,她却只能委委屈屈地留在书院里头担惊受怕着,心里自然难受。 一方面,她不想回家对着那些个污糟事儿,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在书院独自过旬假十分凄凉,这思来想去,心情越发不好了起来。 “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自十二岁就同你好,三年过去,如今我都及笄了,在这个年纪嫁人,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事儿。可你每日里都拿秋闱的事儿来挡我,叫我如何不多想?” “怀景彦,你既已弃我厌我,为何还要来寻我?你家是高门大户,我这样出身鄙薄的商户女,哪里高攀得起?” “你何不放手,从此各走各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岂不更好?……这般拖着,没得叫我两个都难受。”谷韵澜有些崩溃了,说了这许多话,又淌起泪来。 怀景彦见谷韵澜哭的伤心,一时间愧疚感涌上了心头。最近他全副精神统统都放在解试上,的确是冷待了韵澜,也无怪乎她要说些这个怨他、怪他的话来。 思及此,怀景彦一把将谷韵澜搂在怀里,低声哄道:“好了好了,快别哭了,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再哭,你这眼睛只怕要变成核桃了。韵澜,都是我的不是,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我竟是不知,原来你心里是这般想的。” 怀景彦说罢,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绘有兰花模样的名帖,那样式十分精致,显然是有心人特意为她准备的。 他将名帖递到谷韵澜的手上:“这名帖,是玥表妹亲手绘制,叫我拿给你的,如今府上菊花开的正好,她叫你明日过去一同赏花。到时……我母亲可能也会在,你同我表妹两个,可要好好儿陪陪她。” 这话说的深意十足,显然是让谷韵澜去见见泉氏,留个好印象的。 这般正式地送一张名帖给她,就显得对她十分看重,末了,怀景彦特意再三叮嘱:“等你嫁过来,我自然不会立那些个规矩给你,可百年世家如何能屹立不倒?正是家风严格的缘故,若是明天你心里有些个什么不舒服,也尽量担待着些,毕竟府上规矩还是挺多的,不比那些个寻常百姓家里随意,你到时候来了,须得注意着些,这一切都是为了咱两个的未来。” 说完这许多,怀景彦又不放心地道:“韵澜,你受委屈了,明日来怀府,只要过了我母亲这一关,咱两个基本就算成了。” “等过了殿试,我就争取外放,到时候,天高任鸟飞,自不会让你被关在深宅里头的,且放心吧。现在可千万别再想那些有的没有的,更不许答应你爹娘找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怀景彦一脸严肃地说罢,这才放开了谷韵澜。 谷韵澜见他心里有了成算,这才乖顺了些,两人亲昵地靠在一块做了些有情人的事儿。 “时辰也不早了,我还得骑马赶回去,如今陆谦良那小子陪着玥表妹,也不知怎么样了。”怀景彦还说了一些泉氏的嗜好,与府上的规矩,这才往门口走去。 而潜藏在房顶上的那人,听到这句话,终于是忍不住了。 原来缩在房梁上的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刘偲。 却说这厮为何会出现在谷韵澜的书院里?这就要说起这几日的事儿来了: 这几天刘偲的脾气十分不好,简直形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一般,逮住谁咬谁。 其原由,自然还是因为泉瞳玥。 却说放月夕节旬假那日,泉瞳玥因着顾忌刘偲和怀景彦两个人同时出现,担心他两个忘记周遭的一切,只一心致志地投入到互看不顺眼,以及冷嘲热讽之中去了。故而打消了刘偲上怀府求亲的想法。 如今刘偲因着去不成怀府,而和泉瞳玥赌了好些天的气。 到了十五这一日,刘偲先是在刘府中的小林子里练了两个时辰的剑法,等收回长剑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之后,这心却依旧静不下来,根本是烦躁的不知究竟如何才好,到了最后,简直是站也心烦,坐也心烦,总觉得心里憋着一股子火气,却是没处可发泄,这般烦了半响,干脆施展了轻功,直接一个纵跃,出了刘府。 其实这个时候的刘偲,心里早就后悔了,他真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和泉瞳玥赌起气来了,他暗恼自己做什么跟一个姑娘家置气,如今憋闷了好些天不说,却还拉不下脸皮去找她。 玥儿…… 其后,刘偲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了半日,竟生出了一种“无处可去”的感觉来,到了晚上,他干脆就潜入了婉约书院,大摇大摆地走进泉瞳玥那空无一人的宿院里,打算就在这儿歇息了,顺便也可以睹物思人。 哪知他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地靠在枝桠见,正要运气打坐,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他霍然睁开双眼,凝神看去,果真看见怀景彦那小子,自以为悄无声息地进了隔壁宿院。 刘偲心下好奇,这便也潜入了谷韵澜的房间,靠在房梁上,将两个人的对话听得个一清二楚。 尤其是听到“陆谦良那小子,陪着玥表妹,也不知怎么样了”之时,刘偲的脸蓦地就沉了下来,趁下面两个人不察,足下轻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谷韵澜的宿院,打算早怀景彦一步潜入怀府。 待怀景彦打马离去后,只留下谷韵澜兀自想着明日去怀府的事儿。 却说自从在刘偲那儿拿到钱之后,谷韵澜心里十分难受,每每闭上眼的时候,她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刘偲那冰冷阴鹜的眼神,久久不曾散去。 谷韵澜这几日时常抱怨世道不公,她心里实在不忿:就算那些个被惯坏的氏族姑娘做的事儿再出格,也总有人替她们兜着。哪像她,只能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讨好,苦苦地捱着罢了。 一方面,她既恨着泉瞳玥,却也羡慕她,她虽然是个孤女,却拥有着她想要的所有的东西。 另一方面,她对刘偲也是又爱又恨,她感激刘偲送来的那些雪中炭,却也恨他那一日这样侮辱自己。 这种矛盾的几近扭曲的心情,别的人自也理解不了,就在她时不时地默默垂泪之时,巧儿总会从旁劝道:“姑娘,你如今唯有牢牢抓住了怀少爷的心,才是正经。” 那日谷韵澜被刘偲伤了之后,匍匐在地上大哭,巧儿进来劝解了好些时候,她才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说了。 “我还能怎么抓呢?我按着你说的那样,除了最后一步,几乎把身子都给了景彦,还时不时的和他透露,家中已经帮我相看了,可这种谎话我都已经说了百十来回了,他还是不来我家里说亲,我还能如何呢?” 谷韵澜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难道真要家中替我找个男人来刺激他?可是,以我爹娘的眼光,他们能找些什么货色?景彦那样聪明一个人,这种谎言早晚要拆穿。” 自打那日见识了谷韵澜的惨状之后,巧儿心里十分明白,这刘少爷当真是个不怜惜人的。 当日她扶着姑娘去净室梳洗了一番,将沾了灰尘的衣袍换下来之后,赫然发现姑娘背后,已经是黑紫了一大片,有些地方已经表皮破裂,渗出了血珠子。那副惨状,教人看着十分触目惊心,真是下死手将人往墙上撞,才能有这样的伤痕来。 巧儿见谷韵澜伤得这样重,直接惊呼出声:“哪有人对弱女子下手这样重的?” 实际上,巧儿还真是冤枉了刘偲,谷韵澜自个儿去拉他的衣袖,才惹了祸事,像他这样的著名手黑,那已经是十分留情了,不然巧儿进去的时候,谷韵澜只怕已经断了气儿,无力回天才是。 因着这桩事,谷韵澜才听了巧儿的劝,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嫁入怀府。不过,这两主仆私下商量的事儿,此处暂且先不表了吧。 却说回怀府,如今泉瞳玥与陆谦良两个,还坐在亭子里头一处赏月,他两个哪里知道,刘偲正先怀景彦一步,朝着怀府奔来。 虽然这八月才将将入了秋,白日里仍是炎热,可入了夜之后,天气就有些寒凉了。 这厢陆谦良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正是满腔的心潮澎湃,他哪里注意得到身旁的佳人,却因着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已经有些背不住了。 好脾气的泉瞳玥忍着夜里的冷风,陪着陆谦良赏了半天月之后,终于挨不住地站起身来,有些为难地说道:“谦良哥哥,时候也不早了,白日里你才考了一天的试,想必也很乏了,不如……你先回我表哥的院子歇息吧。” 彼时的陆谦良,心里正想着如何同佳人更进一步,哪里知道,就在他踌躇的时候,佳人已生去意,他跟着站起身来,急急挽留道:“玥妹妹,我是一点儿也不累的,彦京还没回来,趁这空挡,咱们再坐一会儿吧。” 泉瞳玥素来是个好脾气的,听他这样说,哪里还好意思走呢,只好又坐下来陪着陆谦良继续吹冷风…… 唉…… 陆谦良心知这样拖着也不是个法子,他得想办法表明心迹,进而顺理成章地求娶玥儿妹妹…… 这般想着,他便偏头对着泉瞳玥开口道:“玥妹妹,你觉得……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泉瞳玥见陆谦良问的十分恳切,哪里能知道他那点子难以启齿的心思?她表情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这才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在玥儿看来,谦良哥哥是个为人仗义,品貌非凡,博学多才,待人谦和的人。” 陆谦良闻言,忍不住喜上眉梢地笑道:“玥妹妹当真这样想?谦良愧不敢受。” “不!这并不是为了应付你,而随便说的话。” 泉瞳玥生怕陆谦良以为自己是在敷衍他,神色正经地又道:“玥儿一直记得三年前,那登徒子韩轩,跑来我宿院纠缠,谦良哥哥同表哥一起赶来相救,这明明不关谦良哥哥的事儿,可谦良哥哥却留下来与我表哥共同进退,此等仗义行举,玥儿深为感动,一直铭记在心。” 不得不说,泉瞳玥这番话,直听的陆谦良心花怒放,有那样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玥儿只怕也是心仪自己的,她甚至连三年前那样小的一桩事儿,都记在心里。 思及此,陆谦良面色薄红地站起身,走到泉瞳玥的跟前,只见两人越靠越近,此时他的心跳得飞快,正是打算开口表明心迹—— 说时迟,那时快,黑黝黝的草丛里突然飞出一颗小石子,带起了一道不同寻常的劲风,倏地打在了陆谦良的后脑勺上,可怜这厮话还未出口,便“咚”地一声,直挺挺地在泉瞳玥面前倒了下去。 泉瞳玥惊呼一声站起身来,正要上前去查看,却被一道古怪的气流给逼的退后了两步。 她抬起衣袖挡了挡,眯着水眸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站了个依稀熟悉的黑影,她壮着胆子朝那黑影走了几步,借着如水的月光,她这才看清站在亭外的人。 此人眉目如画,鼻若悬胆,薄唇紧抿,身量颀长,正是急匆匆从书院一路疾奔而来的刘偲。 泉瞳玥见这魔星一脸阴鹜地瞪着自己,从背脊处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来,她想起还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陆谦良,担心这魔星还要下手。 泉瞳玥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半步,正好挡在了昏迷之中的陆谦良身前。刘偲见她这样维护那人,通身的戾气更加炽烈。 泉瞳玥隔了好半响,这才艰难地开口道:“子倾,你怎么来了……” 刘偲闻言,嗤笑一声道:“怎么?我不该来?怕我打扰了你和你谦良哥哥两个人的花前月下?” 这时,莲儿与彩霞两个,似是听到了亭子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于是站在池边喊道:“姑娘,你和陆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泉瞳玥闻言,惊得赶忙回道:“我这儿没什么事,就要回院子去了。倒是陆公子似是有些累了,竟然倒在亭子里头睡过去了,你们赶紧去表哥院子里喊几个人来,将陆公子抬回院子里去休息吧,教人知道了,没得说咱们怀府怠慢客人。” 莲儿与彩霞听到陆谦良竟然在亭子里睡着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自是赶紧上怀景彦院子叫人帮忙去了。 泉瞳玥见两个丫头走的远了,这才转身对刘偲道:“子倾,我也要回自个儿屋里去了,你还是赶紧走吧,没得叫人发现了你。” 话音刚落,刘偲就将泉瞳玥压在亭柱上,她正要挣扎,略带惩罚意味的薄唇就这样压了下来。 第80章 好一团乱麻 刘偲将泉瞳玥死死地抵在柱子上,一张饱含怒意的薄唇,就这样狠狠地压在她的樱唇上。 辗转吸吮、大力啃噬,丝毫没有平时的怜惜。 泉瞳玥被他这般蛮狠地压着,后背撞在冰凉的柱子上,身前却又是那火热滚烫的胸膛,根本无处可逃。 刘偲双手紧紧地箍着她的纤腰,令她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施为。 泉瞳玥嘤嘤呜咽着,那声音好似孱弱地奶猫儿一般,楚楚可怜,听得刘偲恨不能将她活生生地咬碎了,再一口一口地吞下去。 盛怒之中的刘偲哪里还顾得上怜惜,他的长舌伸了进来,强行撬开了她的贝齿,一条游龙,长驱直入,不知餍足地在她口中横扫着,肆虐着。 好半响后,一脸阴鹜的刘偲才喘着粗气儿,略微退开少许,他拿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对她桎梏也稍稍宽松了些。 泉瞳玥因着被亲的时间太久,此时就好似一只被人摔在岸上濒死的鱼儿一般,浑身酥麻且无力地张着檀口,艰难地喘着气儿,此刻若不是刘偲撑着她,只怕早就摊软在地上了。 刘偲压抑着满腔的怒意,面沉如水地死死盯着泉瞳玥,好半响后,方才咬牙切齿地道:“你和陆谦良两个,花前月下,相伴赏景,你侬我侬,好不快活,呵……我倒似个傻子一般,心心念念都是惦记着你。” “今夜我若是不来,只怕你两个就要背着我互定终身了吧?” 刘偲偏头咬在泉瞳玥的耳垂上,微微地疼痛,他声音暗哑地道:“怎么不说话?嗯?” 泉瞳玥被他欺负的好不凄惨,心里又有着被冤枉的委屈与怒意,她撇开头,完全不想理睬这魔星。 刘偲见她不语,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那略微红肿的樱唇上,是他刚刚润泽过的水光。如上好羊脂玉般的脸庞,此时染上了艳若桃花的妩媚,那柳条儿一般盈盈不可一握的腰肢,被他一双大掌钳制着。正是娇颜无匹,身子绵软,纤细嫩弱,微微颤抖,此时的玥儿,无疑是极美的。 泉瞳玥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她闭眼忍了一忍,现在可不是赌气的时候,莲儿随时可能带人回来,思及此,她方才压下心中的委屈与怒意。 她将手抵在刘偲的胸前,正要开口解释,却听得不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心中赫然大惊,想不到这样快,莲儿和彩霞两个就带人回来了。 她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剧烈地挣扎起来,可刘偲这魔星的手臂好似钢铁一般,根本就撼动不了半分,泉瞳玥有些绝望地听着不远处的动静,那些人已经越来越近…… 泉瞳玥一双波光滟潋的翦瞳里,带着惊惶的水光,她只神色焦急地道:“子倾,算我求求你,你先藏起来吧,万一被她们瞧见了,那真是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哽咽的哭腔,可刘偲这魔星依旧不管不顾地箍着她,却是冷冷一笑道:“来了人又如何?最好来上一帮子人,才真是正合我意,我就是要让别人看见我两个的好事!” “让他们看看,平日里端庄娴雅的表姑娘,私底下竟是这副模样!” 刘偲说罢,又凑到泉瞳玥的耳边低喃道:“正好……绝了你和别人的念头,往后只能和我在一起。” 泉瞳玥软着身子凄凄地道:“子倾,我和谦良哥哥两个根本就是清清白白的,你做什么这般羞辱我?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见异思迁的人?难道你忘了在月老祠,我在宝牒上写的字吗?”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刘偲自嘲地笑了一下:“你既这般坚定,为何百般阻挠我上门提亲?哪次我提这事儿,你不是推三阻四的?如今转身又和陆谦良两个单独赏月?你叫我如何相信你?” 泉瞳玥心下冰凉,现在她说什么,只怕刘偲都是听不进去的。 刘偲见她不语,只紧抿着一张薄唇,滔天的怒意在他胸腔里翻滚着,可心里却又舍不得伤她一丝一毫。 如今的情形若是真被人瞧见了,玥儿哪里还有什么好下场?除了绞了头发去庵里做姑子,或是一条白绫悬上梁,就只剩一抬小轿从侧门送进刘府了,而怀府家风甚严,哪里能让家里人去做妾?饶是隔了关系的表姑娘也是不行的。 罢了……他是那样的爱重她,只恨不得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统统捧到她眼前,又哪里舍得让她受委屈?先前那番话不过是吓一吓她罢了。 眼瞧着那帮人越来越近,泉瞳玥惊惧的泪珠子颗颗滑落,正认命地闭上了双眼,腰上的桎梏却蓦地松开了,她茫然地睁开双眼一看,眼前哪里还有人影子? 彼时一阵凉风迎面吹来,泉瞳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除了地上躺着的陆谦良,周围空无一人,仿若刚才的事儿只是一场梦,唯有唇上还略微留着那人的气息罢了。 彼时,莲儿与彩霞两个,带了四五个仆从穿过游廊朝着亭子这边走来。 仆从们将陆谦良小心地抬上竹辇,这就往怀景彦的院子行去。 莲儿见自家姑娘魂不守舍地目送一行人离去,这才开口问道:“姑娘,好端端地,怎么面上这样红?莫不是被风吹着了? 见她久久不语,不禁又道:“晚上天凉,姑娘还是早些回院子歇息吧。” 泉瞳玥这才回过神来,同莲儿两个慢慢往住处走去,她在心中暗自叹息,也不知那魔星藏去何处了。 其后怀景彦归来,将马拴回马厩之后,自抬脚往自个儿的院子走去,路过厢房的时候,发现陆谦良正倒在床上,睡的深沉。 怀景彦见了,不由得失笑:“这个愣头青,竟然睡的这般香,也不知他今晚和玥表妹两个相处的如何了,罢了,先叫他睡吧,等明日起来了再问他。” ———————————————— 等泉瞳玥沐浴过后,换上睡觉时穿的薄纱罗裙,这才趿拉着软底绣鞋从净室里款款走来,慢慢往卧房走了。她的脑海里,还止不住地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一切。 想着想着,她懊恼地抬手捂住脸,忍不住地埋怨: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个魔星了? 唉,真是好一团乱麻! 泉瞳玥心里只觉得委屈,她和谦良哥哥,那是清清白白、正正经经地坐一处赏月罢了,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其后叫那魔星撞见了,什么话都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好一顿轻薄,末了还没讲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 实际上泉瞳玥倒是真不懂男人了,当时她坐在石凳上,那原本就藏了心事的陆谦良,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微微倾下身来,叫背后的刘偲见了,可不就是十足的暧昧! 她想着想着,脑子便清醒了过来:这事儿,倒也蹊跷,刘偲都好些天没有露面了,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和谦良哥哥在赏月的?今日这般场景,又的确叫人误会。 原本那魔星就是个跋扈性子,她又是个嘴拙的…… 事已至此,这一时半会的,也解决不得,既然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当做没发生吧,明日里还要打起精神应付谷韵澜来府上的事儿呢。 泉瞳玥这般想着,掀起床前的杏色轻容纱帐,软软地倒在床上,她猛然间又想起,万一那魔星去而复返可怎么好,毕竟这厮夜闯闺房的事儿也没少干过,简直是上天入地,无孔不入。为了杜绝那魔星进来缠人,少不得要叫人陪着才好。 思及此,泉瞳玥走到窗边,对着楼下累了一天已经躺在床上的莲儿唤道:“莲儿,今晚上来陪我睡吧,我身子有些不舒服。” 泉瞳玥等了半响,也不见莲儿应个声,她有些疑惑地提高了音量又唤了两声,楼下依旧没有动静。 她有些不解地转过身来,打算走去楼下看一看,却见那魔星赫然站在她身后,正眸色沉沉地盯着她:“不必叫了,如今你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已经不省人事了。” 泉瞳玥闻言,心下冰凉,如今周围的人都被他弄晕了,她还有什么办法送走这尊瘟神? 她叹了口气,实在是不想和这魔星幹旋,她闭眼忍了忍半响道:“子倾,你现在脑子不清不楚的,我也不想跟你解释了,事情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刘偲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哦,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先前刘偲亲眼看到那陆谦良站起身,与泉瞳玥两个越靠越近,可这女人竟然不闪不避,若不是他出手将那厮打晕,只怕玥儿已经被他抱到怀里了,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刘偲越想越恼火,这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含讽带刺:“你是不是怪我打断了你和你谦良哥哥的好事?” 刘偲见泉瞳玥不语,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柔荑道:“你两个是不是背着我,商量着如何双宿双栖?” 泉瞳玥见他越说越离谱,饶是那泥人还尚有三分土性呢!这才冷着一张脸,声音没什么温度地道:“子倾,你先回去吧,好好儿冷静一下,我现在说什么你也是听不进去的,我也不想同你说什么。” 刘偲闻言,一时间五内俱焚,心好似被一只手发了狠地拧着:“你叫我走?好,好你个泉瞳玥!你且说吧,先前在月老祠你说的那些,难道都是哄着我的?” “你说吧,为何不许我来怀府提亲?你是不是为了那陆谦良想要撇下我?” 泉瞳玥见刘偲那副不讲道理的样子,只觉脑仁疼的厉害,加上今天一摊子乌糟事儿,一时间气儿没顺过来,竟然两眼发黑,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刘偲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软倒的泉瞳玥,其后神色复杂的盯了她半响后,叹了口气,打横将她抱回了床上。 刘偲贪婪地在她脸上、身上流连着,心里的邪火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先前见她竟然被自个儿气晕了过去,他那原本忿忿不平的心,遽然软了下来,他竟是不知,究竟该拿眼前的人如何是好了…… 第81章 谷韵澜进府(上) 天将露白之时,泉瞳玥方才悠悠转醒,她睁开双眼,却赫然发现纱帐还立着一道身影,她撑起身子,正待要看个清楚,哪知她昨夜里劳了神,身子又乏力,眼前一花,整个人朝前倾去,眼看着就要栽下床。 她无奈地闭上双眼,认命地等着与地面接触,哪知下一秒,整个人就摔到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泉瞳玥小心翼翼地掀了一丝眼缝儿,进入眼帘的,却是一副健硕的胸膛,再抬头往上,是俊朗地如刀刻一般的五官。 娇小的自己,就算站的笔直,也只及他肩膀高罢了。 此时,头顶上那一双黑黝黝的鹰眸正深深地凝视着她,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整晚都守在泉瞳玥床前的刘偲。 刘偲坐在泉瞳玥的床畔,想了一通夜,就算还有什么怒火,也早就压下去了,此时他的手臂,正结结实实地揽着她的纤腰。 泉瞳玥毕竟是个脸皮薄的,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直勾勾地看着,不由得粉脸酡红,心儿狂跳。耳边,是那魔星低沉好听的声音:“玥儿大清早地,就行此大礼,叫我怎么受得起?” 她明明是身子乏力,差点儿栽倒,到了他嘴里,倒成行礼了,这话里的促狭,成功地缓和了两人先前的针尖对麦芒。 然而泉瞳玥想起昨夜里这人的蛮横,心里依然有些膈应,她偏过头去,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淡一些:“你怎么还在这儿?” 刘偲见她耳根泛红,俏脸含粉,翦瞳滟潋,身子绵软,正是一副娇怯又强自撑着的模样,刘偲昨夜里见她晕了过去,早就后悔了,如今哪里还舍得松开手,自是紧了紧手臂,让她越发的贴近自己,他放柔了声音道:“好玥儿,你就别生气了,昨个夜里都是我的错,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只别再气坏了自己,我昨夜见你晕过去,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刘偲将泉瞳玥抱回了床上,只觉阵阵幽香自怀里传来,叫他情不能自已:“我究竟何时才能将你娶进门?如今我这一颗心吊的不上不下的,没有一刻安生的时候……” 这话,也就算是解释了他昨夜里为何会那样疯狂了。细细听之,那话语里还添了一丝儿委屈,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刘少爷哪有这样的时候?泉瞳玥听着听着,原本刻意板着的俏脸儿,这会子就有些绷不住了:“你昨夜在亭子里对我那样凶蛮,我为何要嫁给你?” “冤枉啊大人,我哪里敢对你凶蛮?你一句话就叫我痛苦万分了,我这颗心,到现在还为你难受着呢,你快疼一疼它。”刘偲为了哄着泉瞳玥,是什么涎皮赖脸地招数也要用的。 他嘴里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泉瞳玥那细腻光滑的柔荑,放在自个儿的心上,牢牢地按住。 泉瞳玥奈何不得这没羞没臊的魔星,手也拿不回来,只被他说的面若桃花,呐呐不能言。 刘偲怀里是温香软玉,垂头见她痴痴的,甚是可怜可爱,抬手抚上了她如玉的脸庞,泉瞳玥躲了躲,没躲过,也就随他了。 粗粝的手指细细地描绘着,她那双氤氲着雾气的水盈盈大眼,小巧的琼鼻,光润如玉的香腮,最后……忍不住凑上去啄了啄她的樱唇。 清晨,最是情动的时候,刘偲有些气息不稳地叹了口气儿:“玥儿,你生的这样美,我的魂都被你勾走了,若是娶不到你,我只怕是要活不成了。” 刘偲这一声声,一句句,便是为昨夜里的事儿道歉了,泉瞳玥本也不是那记怨的人,加上昨夜里她与谦良哥哥虽然清清白白,虽然远近处都有人在,可两人坐在一个亭子里,的确也有些引人误会。 她恨的,不过是这魔星二话不说就要将人定罪罢了,末了还不肯听人解释。 泉瞳玥在心里虽然已经原谅了刘偲,可面上却不显,她推了推刘偲,这厮比她不知高壮多少,却如何能撼动得了? “眼看着就要天亮了,你还是走吧,没得叫人瞧见了,我今日还有客人要招待。”泉瞳玥淡着声音道。 刘偲见她模样冷淡,只道是她还恼着自己,忆起昨夜在书院,怀、谷两人的对话,这便退到了桌前,一脸认真地道:“你既叫我走,我必依着你,玥儿,你是知道的,我心中唯一的心愿便是同你长相厮守,我昨夜里那样举动,不过全是因为我心里只得你一个人罢了,如今不管你怎样怨我,我也不悔。” 刘偲这厢说着,又走上前替她盖上被褥,再掖了掖被角:“你这柳絮身子,劳累不得,趁着天还没大亮,你再睡一会子吧,莲儿他们几个的睡穴只怕还得小半个时辰才得以自行解开。” 刘偲昨夜里为了见泉瞳玥,那是把整个院子里的下人统统给点了一遍的。 说完这许多,他便从二楼窗子跃了出去,稳稳地落在了院子里,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泉瞳玥失神地看着头顶的床纱帐,先前的委屈与怒气早就被刘偲哄的没影儿了。 却说那陆谦良早上醒来,脑子里头昏昏沉沉的,一时间十分不解: 昨夜里同玥妹妹两个气氛正好,哪知他蓦地脑仁一疼,睡倒过去,再清醒过来,已是第二天。其后发生了什么,他竟是一无所觉。 这厢心里正纳闷着,让下人伺候着穿戴整齐后,就走去隔壁房间要找怀景彦问上一问。 将将跨进门槛,却撞见怀景彦正往外走:“彦京大清早的,做什么这样急匆匆的?” “谦良,我要去山上把韵澜接到府里来,玥表妹邀她赏菊。”怀景彦脚步不停地说道。 怀景彦与谷韵澜两个的事,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已经不是秘密了,陆谦良当然醒得他是个什么意思。 “我正好也该回府了,同你一道出去吧,在走之前我还想问你一问,我昨夜里可有什么失态的地方?”陆谦良追上前又问。 怀景彦闻言,身子顿了一下,偏过头来疑惑地问道:“你怎地反倒跑来问我?我回来的时候你倒在床上睡的死猪一样,我原本还想问问你和我表妹处的如何了。” “说来惭愧,我昨夜里和玥妹妹坐在亭子里,聊了两句,我就人事不知了……后头发生了什么事儿,玥妹妹对我是个什么心思,我是全然不知的。”陆谦良挠了挠后脑勺,也是神情古怪。 怀景彦状似不经心地又问:“你好端端地,怎会聊着聊着就人事不知了?” “我也不明,就突然觉得脑仁疼,好似被小物什打中那般,也没来得及细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陆谦良细细回忆道。 却说这怀景彦是个灵醒的人,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刘偲是高手的人,他见陆谦良碰到古怪,又想到刘偲那魔星惯喜欢缠着他表妹,这心里便开始怀疑了起来。 陆谦良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若是那刘偲耍起横来,只怕谦良不是他对手,这事儿宜早不宜晚,等到表妹及笄了,那门槛还不知要被踏坏几个,怀景彦思及此,还是很肯帮着自己这位同窗好友的:“谦良,我知你是个守礼的人,我表妹是个性子婉和的人,只是对感情这方面却有些迟钝,你明明白白同她讲,想必能成的。” 陆谦良想起自己昏睡前,泉瞳玥同他说的那些话,这便信心倍增了:“彦京,听了你的话,我就有底气些。” 两人边聊边朝大门口行去,连暗处有人也未曾察觉,而这暗处的人,正是刘偲,他想起昨夜里陆谦良这小子竟然敢打玥儿的主意,正翻来了怀景彦的院子,想要出手教训一番,却刚好碰上两人要出门去。 通过这两人的对话,刘偲方才恍然大悟,先前的确是误会了玥儿,他原本以为这两人单独在亭子里,靠的那般近,必然有些什么龃龉,哪知真相只是陆谦良剃头担子一头热罢了。 刘偲如今虽然也懊悔先前那样对玥儿,可却在心中更加坚定了一件事儿,那就是,早些把玥儿定下来才是正经。 其实也勿怪刘偲是这般反应,因着近来玥儿总是受到旁的事儿影响,仿佛十分犹豫,明里暗里推拒了他好几回。 刘偲将她的那些摇摆不定看在眼里,自然也是患得患失,加上两人本就因着赌气而多日未见,哪知昨晚上又是那样一副场面,许多情绪夹杂在一起,叫他如何不怒? 既然误会解开了,刘偲也不欲多待,趁着陆谦良还没开口,他也得赶紧回去着手准备提亲才是。 这厢怀景彦与陆谦良两个在门口道了别,便各自忙自己的事儿去了,等到怀景彦将谷韵澜接到府上的时候,泉瞳玥已经使唤着下人,将那些开的正好的秋菊搬进院子,再重新布置了一番。 此时虽然还没到重阳,但有些开的早的菊花,倒也十分养眼,今日为了景彦表哥能如愿以偿,泉瞳玥自然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那黄白色蕊若莲房的,乃是万龄菊,粉红色重花瓣的,则是桃花菊,白色而檀心的,叫做木香菊,黄色生成圆形者,便是那金铃菊了,纯白且一大簇的,是喜容菊。 永乐城的勋贵氏族、簪缨世家的府上,都爱养这些个菊花,有些十分爱菊的,甚至种上七八十种名贵品种,到了重阳节那天,设菊花宴,广发帖子邀人来玩赏。 越临近怀府,谷韵澜越是紧张,到了最后,只缩在怀景彦的身上,反反复复地问些注意事项,怀景彦见她片刻不得安宁,只耐住性子一一作答,再柔声哄着。 马车终于行至怀府,怀景彦率先下了马车,再将谷韵澜扶了出来,两人抬头就见泉瞳玥站在门口迎接,身后还站着数个仆妇。 “表哥可算是把你接来了,韵澜坐了那样久的马车,想必也有些乏了,咱们先进去吧。”泉瞳玥露出盈盈笑意,上前两步拉住了泉瞳玥的手。 谷韵澜仅仅只是站在门前,就感受到这怀府的不同来,这才是真正儿钟鸣鼎食,百年簪缨的模样。 只见怀府门前左右两旁,蹲着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光是那大门就足足有一丈五尺来高,朱漆的门上,有一块描金额匾,匾上大书“镜南怀府”四个字。 门正中嵌有做工精致的兽头铜环,从那敞开的大门往里看去,里头的景象,那是真真儿的楼阁耸立,峥嵘轩峻。 谷韵澜再看一看这些个仆妇,都是面容整洁,谈吐不俗的人,她们身上穿的衣料,都是用上等的布料裁的,只怕比谷府的姨娘们,穿的还要好些。 她想一想自家那五进五出的宅子,再看一看这巍峨壮观的怀府,谷府显然就不够看了,简直就是破落户。 谷韵澜叹息地打量了一小会儿,一众人就朝怀府里行去,进了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的穿堂摆着一个紫檀木架子,架子之中,是硕大一个化煞门厅的雪花纹泰山镇宅石。 转过穿堂,五间厅房后,则是通往各处院落的穿山游廊,正面的楼宇,皆是雕梁画栋,周遭的奇石假山,也是倍添致趣。 谷韵澜何曾见过如此排场?她有些局促地边走边打量着,心里不由得打起退堂鼓来,这样底蕴十足的百年世家,她能应付得了吗? 怀景彦一直牢牢地看着谷韵澜,见她神色有些惊惶,显然是被这阵仗吓到了,他趁人不察,悄悄儿地伸出手来,去握谷韵澜拢在衣袖里的小手。 冰凉的小手被温热的大掌握着,谷韵澜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她仰头看去,怀景彦则对她无声地说了一句话,谷韵澜看着那口型,仿佛是在说:“韵澜别怕,一切有我。” 谷韵澜一阵感动,悄悄儿地回握了怀景彦一下,两人的手也就松开了。 第82章 谷韵澜进府(中) 一行人转过游廊,又走过几个亭榭与虹状的石桥,一路上,见到许多做事路过的仆妇与小厮,都一一停下手边上的事儿,朝他们行礼。 谷韵澜一路行来,这才深刻地感受到了百年世家的气派与底蕴,甚至连教养出来的下人,都是这般的知节懂礼。 她正目不暇接地看着,却见数名丫头簇拥着一名十分贵气的夫人迎面而来。 想必这位夫人便是怀景彦的身生母亲,泉氏了。谷韵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怀府的大太太。 泉氏三十七、八的年纪,却保养的极好,看上去同二十几岁的妇人,也无甚差别。 只见她梳着垂云髻,拿白玉嵌红宝石如意簪固定了,两边再各压了一个同款式的白玉嵌红宝石花钿。 泉氏上身是梅花纹藕荷色长衫,下身则是碧霞绣祥云百合裙. 这般打扮,看着简约,却又不失华贵,真个儿是云鬓似墨,眉目慈爱,温柔可亲,秀丽端庄,的确是个风韵与气质俱佳的贵夫人。 再看一看她身旁的那些个丫头,也是相貌周正,聪敏文雅,教养良好,身段纤细的可人儿。 谷韵澜想起了自个儿的母亲,元氏虽然比这泉氏年纪还小个两岁,可已经是个身形发福,皮肤粗糙,成日只想着如何打压姨娘,或是克扣下人工钱的庸俗妇人了。 她此时是真的渴望嫁进怀府,成为像泉氏这样的精致妇人。 而迎面走来的泉氏,对着这个站在自家儿子与侄女中间的姑娘,也是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个蛾眉杏眼,削肩细腰,长挑身材,活泼明丽的姑娘,虽然模样儿还不错,可站在娇美无匹的玥儿旁边,倒显得有些寡淡无味儿了。 然而……泉氏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这位姑娘见到长辈,竟然就这般直直打量,也是没个规矩。 泉氏这厢正在心中品评着,心思玲珑的泉瞳玥却是福了福身子,朝她笑道:“姑母,你怎地出来了?今儿个咳疾可好些了?照着方子服药了吗?” 泉氏微微颔首,正要开口,喉咙倏地刺痒,她当着一众人的面就开始咳嗽起来,泉瞳玥赶忙上前为她顺气,又取了甘草丸子来给她含服。 谷韵澜见泉氏咳的厉害,不明所以地偏头看了怀景彦一眼,后者低声解释道:“我母亲前阵子感染了风寒,咳嗽了有一段时间,还不见好。” 隔了好半响后,泉氏方才略略止住咳嗽,她就着泉瞳玥递来的清茶涑了涑口,这就问了起来:“玥儿,彦京身旁这位姑娘,想必就是你在书院里的好友了吧?” “正是她,姑母眼利,什么都瞒不过您。” “这位姑娘姓谷名韵澜,她呀,在书院就住在我隔壁,平日里也玩得一处去。我见家里菊花开的正好,就邀她来赏玩。”因着不能让泉氏看出怀景彦与谷韵澜的关系,泉瞳玥少不得开口多做些说明。 实际上,怀景彦与泉瞳玥俩兄妹还是太天真了,却说那泉氏好歹也是抚养他两个长大的人,她从怀景彦那略显关切的神色里,就能猜到几分猫腻,只是泉氏惯会掩藏心思,不轻易明说罢了。 怀景彦给谷韵澜递了个眼色,她这才上前朝着泉氏见礼,泉氏则是一一受了之后,这才又道: “玥儿,既是你的小姐妹来府上玩耍,我等会子叫于娘给你两个加两盘菜,若是还少了什么,只管告诉你于姑姑,自会备齐,没得怠慢了你的小姐妹。” “姑母闷在屋子里头,不利于咳疾的治愈,何不同我们一道去园子里走走?我将那处景致重新布置了一下,姑母还没去看过呢!”泉瞳玥上前拉住泉氏的衣袖,有些撒娇地道。 怀景彦的目的就是让泉氏相看谷韵澜,若是泉氏不肯同她们一起,那这番功夫也就白费了。 泉瞳玥模样儿生的好,性子柔顺又乖巧,平日里很少这般闹着泉氏央求什么,因此这样的话语,真是极少能从她口中听到的。 “你何时学了你表哥那痴缠手段?你两个年轻的小姑娘去园子里赏玩,做什么拉我一个枯燥无趣的妇人家,没得玩不尽兴,反倒是不美了。”泉氏推拒道。 “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呢,姑母看上去,也就比咱们大个几岁,走出去给那不知道的人瞧见了,只怕以为你是我的大姐姐罢了,哪里就乏趣了?”泉瞳玥这是跟刘偲待久了,脸皮倒是真比从前厚了些。 泉氏被她哄了一哄,心里跟抹了蜜糖一般,哪还有不答应的? 实际上泉氏真是待这个侄女极好的,有的时候,甚至连怀景彦这个亲儿子都要排在后边儿,幼时,还未曾懂事的怀景彦,也没少嚷过母亲偏心。 到了花厅,大家各自归坐,谷韵澜见那泉氏一派亲和温婉的模样,将来她嫁到怀府,必然也是个好相处的婆母,这般想着,她心中的大石头方才落了地。 不多会,泉氏却对着怀景彦淡淡开口道:“彦京,课业不可松懈,秋闱虽然刚过,你却不可太过散漫,接下来还有春试,殿试,你自回去温书吧。” 这话就是明显地支开怀景彦了,初来怀府的谷韵澜闻言,急得赶忙要去抓怀景彦的袖子,他若是走了,她该怎么办? 这一屋子的人,除了那孤女,她谁都不认识…… 可这毕竟是在人家府上,谷韵澜的柔荑将将越过扶手,就突兀地缩了回来,将指头拢在袖子里,没敢真的去抓怀景彦的衣袖,毕竟泉氏还坐在主位上呢。 泉氏见他两个眉来眼去,依依不舍,心中对谷韵澜已是不喜:这小姑娘是怎么个意思?你来我府上作客,我难道还能亏待了你不成?做什么一副惊惧的模样? 怀景彦见谷韵澜局促,也不忍心就这样走掉:“母亲,儿子隔个一二天不温书,不碍事儿的,韵澜第一次来咱们府上,我就这样甩手走了,叫书院里的同窗们知道了,没得说咱们怀府怠慢客人。” 泉氏听了这话,心里泛起了嘀咕,她这个儿子,真是读书读哪儿去了?连规矩都读没了?男女大防,古已有之,她一个未婚姑娘,自有我和你表妹招待,做什么要你一个未婚的男子来凑热闹?没得坏了人家名声。 泉氏这般想着,突觉喉咙十分刺痒,正要开口的话,却变成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泉瞳玥赶忙起身,又是上前去为她顺气,又是递茶给她漱口的,期间还回过头来,有些责怪地看了怀景彦一眼。 泉氏捂着帕子咳了一会儿,眼梢下垂,赫然发现那帕子上染有咳出的血丝儿,她心下一沉,赶忙攥紧了帕子,不叫旁边的人看见。 泉氏缓了一会儿之后,这才有些气弱地道:“彦京,玩乐与温书,孰轻孰重?你竟如此拎不清吗?” 这话的语气就十分重了,怀景彦摸了摸鼻子,就算还想留下来待着,也是不能的,他起身作了个揖,自去了。 谷韵澜被泉氏软中带硬的一番话给惊着了,寥寥两句话,就将人给说走了,怀府当家主母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魄,令她在心里打了个突。 两相比较,她母亲元氏的心思是十分浅显的,在谷府,若是有不顺她意的事儿,直接就是好一通骂。 哪像这位泉氏,虽然瞧上去也还和善可亲,说话也是软腔软调,一旦行起事来,那通身气势与威严,就叫人先臣服了。 泉瞳玥侍立在泉氏身侧,偏头同于娘耳语了几句,于娘略略点头便下去了。 不多时,几个身形苗条的丫鬟,端来茶水与可吃的点心及新上市的果子。 其中有切成小块的梨子,拿雕花海棠琉璃盘子盛了,白玉儿似得摆成小宝塔,叫人看着就悦目。 泉瞳玥为了缓和气氛,先是拿了个水晶小碗,盛了数块梨子递给泉氏:“我特地叫于姑姑备下的梨子,清心润肺,养阴清热,姑母须得常吃多吃。” “还是你这孩子有心,别只忙着看顾我了,你也坐下陪陪你的小姐妹吧。”泉氏抿嘴一笑,于娘签着梨块伺候她吃了起来。 泉瞳玥点头应了,坐到谷韵澜的隔壁去,再又拿了根银签子,插了一小块梨子递给她道:“韵澜,这是砀山贡梨,甘甜多汁,口感极佳,你且尝尝。” 谷韵澜尝了一块,发觉的确爽口脆甜,这就一块接一块地吃了起来。 谷韵澜因着紧张,又怕说错话,不自觉地就低着头吃些糕点、果子,加上怀府的厨子又做的吃食十分可口,她就更加地没空说话了。 泉氏吃了几块便摆一摆手,于娘就将水晶小碗搁回了桌上。末了,泉氏拿帕子点了点唇角,想要询问谷韵澜家中的情况,哪知这姑娘也不抬头,也不看别人,只径自愣神地吃着东西。 一时间,厅里没人说话,泉氏的脸色慢慢地就沉了下来。 虽然泉氏喜欢活泼讨喜的姑娘,却不喜欢到人家里,一句话不会说,只顾着吃东西的姑娘。 泉瞳玥在一旁看了,暗自替谷韵澜心急,却又不好明着说,她略想了一想,道:“韵澜,这块浇汁桂花糖糕便不吃了吧,一会子你该吃不下饭了。” 却说这怀府的桂花糖糕,同别地的不同,淡黄的糕点顶上撒了些桂花碎不说,还浇了红艳艳的樱桃汁,软糯不腻,酸甜可口,谷韵澜虽然也吃过桂花糖糕,却没吃过这样别出心裁的,吃了便停不住口。 谷韵澜闻言,微微蹙起了秀眉:我本就紧张,吃点儿东西缓解一下罢了,你还偏要当着你姑母面儿故意提起,这样一来,倒显得我多贪吃似的。这般想着,谷韵澜神色不豫地将手边的糕点放下了。 泉氏见她停了口,这才开口问道:“谷这个姓氏听着有些耳生,我认识的一些官家,或是城北的住户里头,似乎没有姓谷的,谷姑娘家中是做什么的?” 这话问着,就有些打脸了,谷韵澜停了好半响才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回夫人的话,韵澜父辈从商,如今父亲正经营一间染坊。” 泉氏闻言,也就不再多问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是个出生不高的商户女, 她转念一想,既然都带到她眼前来了,只怕这两个早就两情相悦了,却是不知发展到了何种地步,泉氏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她这个儿子,课业优秀,品貌非凡,平日里样样无须她操心,哪知在人生大事上,却给她找了这样大的麻烦。 泉氏虽不喜谷韵澜,面上却仍是一副温和亲切的模样,她侧头想了想,便对立在一旁的于娘耳语了一番。 谷韵澜见泉氏在听到了她是商贾出身后,竟然没有露出一丝鄙薄,或是不喜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这泉氏是个和软的好性儿,也不似书院里那帮子氏族小姑娘一般,总是低看她,谷韵澜不禁在心中开始期盼,也许她同怀景彦的婚事真个儿能成,若是这般,摆脱谷家那个烂篓子,只怕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儿,思及此,谷韵澜那原本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来。 泉氏见她这般笑,却几不可察地颦了颦秀眉。 三人赏看了一会子菊花,又略略聊了些趣事,差不多也就到了摆饭的时间了。 泉瞳玥提议,干脆就在这园子里头摆饭,边赏花边用饭,也是美事一桩。其他人自是同意。 却说到了这金秋时节,自然要吃些新鲜的,于娘叫人端了几个蒸笼上来,又在大小泉氏与谷韵澜的面前,分别摆了一套十分精致,造型各异的银制器具,谷韵澜悄悄数了一数,拢共八件。 丫鬟们又拿了银盆来,盛了清水给人净手,谷韵澜没见过这样多的排场,只有样学样。 拿棉布巾子擦干了手之后,揭开了那蒸笼,里头竟然摆着个头硕大,怪模怪样,形状狰狞的梭子蟹。 谷韵澜虽然出身不高,府上到了金秋时节,偶尔也会吃上那么一次螃蟹,只是螃蟹都是河蟹,她哪里见过个头这样大的海蟹。 却说这梭子蟹,永乐城是不产的,只有南边海里才有这玩意儿,光是运过来都要小半个月,十分稀罕。 谷韵澜虽然家境殷实,却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她有些犯难地拿筷子戳了戳那梭子蟹,这样一整只,外边的壳子又是硬邦邦的,却要如何下口? 谷韵澜想了想,正要开口唤丫鬟帮她把蟹肉剔出来时,那泉氏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开口道:“说到这秋天,最有雅兴的事儿,莫过于食蟹了,而且食蟹务必得自己动手,才能吃得出它的鲜美与情趣。” 这一番话,直接将谷韵澜的退路给堵的死死的。她红着一张脸,将求救地目光投给了泉瞳玥。 泉瞳玥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自然不会不管谷韵澜,她想了想,便提示道:“姑母说的是,食蟹最有趣的地方,莫过于拿着蟹八件剥肉来吃。” 她这厢说着,就伸手去拿那桌上的八件银制器具。 第83章 谷韵澜进府(下) 却说这泉瞳玥所说的“蟹八件”,自然指的就是食蟹的八样工具。这“蟹八件”做工玲珑精巧不说,拿它剥蟹的过程也是妙趣横生。 谷韵澜不错眼地盯着泉瞳玥的手,只见她将锤、镦、钳、铲、匙、叉、刮、针这八件剥蟹工具,灵活运用,分毫不乱。 泉瞳玥先是将蟹放在镦上,拿钳逐一剪下两只大鳌与八只蟹脚,又拿了锤子轻轻地对着梭子蟹壳,沿着四周敲了两圈儿,她将蟹壳周边敲松了之后,完整地将壳子掀开,再劈开背壳和肚脐,这剥梭子蟹差不多就算完工三分之一了。 之后再拿铲、匙、叉、刮、针,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取出黄澄澄的蟹黄及蟹膏后,再一件件工具轮番使用,泉瞳玥手指灵活地交替发挥着蟹八样的功用,最后将雪白鲜嫩的蟹肉,盛在一个配有荷叶形状的底盘,足上雕有盘龙的三足爵里头。 因着泉瞳玥动作轻缓又流畅,谷韵澜在一旁看得个分分明明,她看着看着,竟觉得这般慢慢儿剔肉,就好似完成一件工序复杂的手工活一般,的确得趣。 泉瞳玥面露微笑地将剔了满满一爵的蟹肉端给谷韵澜,谷韵澜接过后,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果然是肉质鲜美,口感极佳。 她很快就将那爵里的蟹肉都解决个干净,又想起先前泉瞳玥用蟹八件轻巧剥梭子蟹的模样,只觉没什么稀奇的,自己也能做到。 谷韵澜既明白,这就自个儿动上手了,她先是拿着锤就往梭子蟹壳中央凸起的地方猛力一敲,再使力掰一掰,哪知那坚硬壳子却是纹丝不动。 毕竟梭子蟹乃是上品海蟹,其壳子也是坚硬无比,不像她曾经吃过的河蟹那般,蒸熟了之后壳子便会变得软一些,便是用牙,都能咬得开,只不过这儿毕竟是怀府,一举一动都要规规矩矩的,哪里能做下嘴咬蟹壳的事儿来。 而她这般动作,自然也被坐在对面的泉氏看的清清楚楚,泉氏暗自在心里叹息,这样粗鄙的商户女,真不知道自己那儿子是被什么给魇着了,竟会看上她? 瞧她一副立不起来的样子,这样的人怎么配嫁到怀府来?就是给彦京做个姨娘,只怕也是伺候不好的。 不得不说,这梭子蟹的确是泉氏故意命人上的,她原本想着上些稀罕的吃食,比如河豚那些的,吓她一吓,后来转念又想,拿这些精致的玩意儿自己动手,更能让她明白差距。 而泉氏这般做法,自然成功地让谷韵澜出了丑:因着那蟹壳怎么都敲不开,谷韵澜死死握住锤子,发了狠劲儿,用力往蟹壳子上砸,这下可好,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只听得“哐啷”一声,镦子被打翻,那梭子蟹直接呈弧形,从镦上飞脱了出去,甩在了不远处的桌布上。 谷韵澜见状,脸色蓦地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般,也不敢抬头看别人,只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才好。 原本谷韵澜都已经准备好要接受这场笑话的,谁知周围静悄悄的,没一个人说她不是。 这就是百年氏族的教养了,纵使你出了丑,也没人会当面儿笑话。 不多时,坐在主位上的泉氏却一脸温和地开口道:“没关系,谷姑娘没吃过这些个古怪玩意儿,自然不知道怎么吃,彩霞,你再上一笼清水蟹给谷姑娘享用吧。” 泉瞳玥闻言,脸色倏地变了。却说这清水蟹,乃是河蟹的一种,在怀府,主子们是不吃河蟹的,清水蟹专门是用来打赏给做得好的下人吃的。 她偏头看了看一脸惊喜的谷韵澜,暗自在心中叹息,谷韵澜性子好强,可眼皮子的确太浅,连别人对她是好意还是别有用意,她都瞧不出,若真是想嫁来怀府,只怕还有好一番磋磨。 而谷韵澜哪里知道泉氏那弯弯道道的心思,她听着这如沐春风的声音,只觉得夫人和婉极了,她感激地朝泉氏一笑,又伸手去拿搁在小几上的切块贡梨来吃,借以掩饰自个儿先前的尴尬。 熟悉医理的泉瞳玥见状,想阻止的时候,已是来不及。 却说这梭子蟹性寒,那贡梨也是性寒,两者一起吃,只会损伤肠胃。而泉瞳玥出声提醒的时候,谷韵澜已经吃了好几块梨子了:“韵澜,快停下,那贡梨是不能同梭子蟹混吃的。” 谷韵澜顿了一下,这梨签子上还叉着一块白润如玉的梨块,如今放回去也不是,吃下去也不是,毕竟将已经拿起来的吃物再放回公碟里,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泉氏见状,嘴角翘起了一丝笑意:“没事儿,偶尔吃一次哪就会出问题?谷姑娘既然爱吃,多吃些也无妨。” 泉瞳玥算是完全明白姑母的意思了,泉氏这完全是刁难别人,末了还叫人以为她是好意。 一顿饭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算完了,几人又说了些趣话,泉氏因着下午邀了账房先生看账本,打了声招呼,这就让于娘扶着走了。 等泉氏一走,谷韵澜就有些绷不住了:“泉瞳玥,你在夫人面前,三番两次害我,究竟是何意思?” 泉瞳玥闻言,一头的雾水,这都哪儿跟哪儿呢,她摸了摸鬓发,好脾气地道:“韵澜,讲话要凭良心,我这般辛苦布置,究竟是为了谁?” “休要狡辩,我先前不过多吃了一块糖糕,你就刻意当着夫人的面来说我,这是其一,我后来不过是吃了几块贡梨,你又来狗拿耗子,这是其二,你如果不是故意想让我出丑,何必三番四次拿我吃东西的事儿来说?” 泉瞳玥闻言,只觉两眼发黑,头晕脑胀,这人真是好不讲道理,先前姑母停了用梨,就是想开口问谷韵澜些话,哪知这姑娘只埋头吃自己的糕点,姑母盯了她好半响,也不见理人。 泉瞳玥不得已才出声阻止她再吃,毕竟让一个长辈等着是十分不礼貌的事儿,而后来不让她吃梨,却是因为海蟹不可与果子混食的缘故。 泉瞳玥正要开口,那怀景彦却从小径处穿了出来:“你两个在做什么呢?” 谷韵澜见是怀景彦来了,脸色遽然一变,颇有警告意味地瞪了泉瞳玥一眼,其后微微歪头冲着怀景彦笑道:“夫人先前不是叫你温书吗?怎地又跑出来了?” 怀景彦一脸宠溺地摸了摸谷韵澜的脸颊,回道:“怎么?还没嫁给我呢,就开始管着我了?我不过是出来透一口气儿罢了,一会子还得回去继续看书呢。” 两人屏退了左右,也不顾泉瞳玥还在场,就开始腻歪起来,泉瞳玥略微尴尬地寻了个借口,便往园子里头走了。 怀景彦见四下无人,这就凑近了谷韵澜亲了下去。 —————————————————— 却说泉氏回了偏厅后,却遍寻不着自己先前那染了血的帕子,她十分担心那帕子留在了园子里,给玥儿几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于是乎,泉氏这就拉着于娘,复又急匆匆地往园子里走。 主仆二人将将走到先前的亭子旁,就听到花丛后边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声音,那声音十分令人脸红心跳,男子粗喘呢喃,女子娇吟不止,一听就是在做些有情人的事儿。 泉氏脸色大变,怀府家风甚严,若是有那不检点的仆从私下勾搭,直接是百十个板子打死了事的。 今日却是不知哪里来的野鸳鸯,如此大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钻到花丛里苟合。 泉氏听着动静,只沉着一张脸,站在暗处等着,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般不知羞耻?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过去,花丛里头的两个人,终于左顾右盼地走了出来。 泉氏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衣领歪斜,下巴上还有口脂印子的怀景彦,以及面色酡红,脖子上还有吻痕的谷韵澜。 她愣愣地看着这两人,两行清泪立时便滚了出来,她万万想不到,自己教养了十多年,品行端直的儿子,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此时泉氏的心已经揪成了一团儿,疼痛难忍,她哆嗦着手拭去脸上的泪珠子,正要转身,突觉喉咙一阵刺痒,她拿出帕子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咳出了声音叫那花丛边的两人听了去。 于娘跟了泉氏多年,她怎会不明白,泉氏一个做母亲的此时心中有多难受?可现下也不是个说话的地儿,她拍着泉氏的背,其后两人互相搀扶着,悄悄地走开了。 泉氏将将走出园子,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先前那捂口的帕子早已染上点点血迹,她红着一双杏眼,偏头对于娘道:“刚刚发生的事儿,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不管是那两个人钻花丛的事儿,还是我咯血的事儿。” 于娘闻言,心里真是恨毒了那商户女。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子,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她在心里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可怜的大太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谷韵澜与怀景彦依依不舍地话别了一小会儿,也就要走了。 这时泉氏刚好也理完了账,将将走出偏厅,又同泉瞳玥几个撞个正着,出于礼节,这便一起将谷韵澜送到了角门。 等谷韵澜一离开,泉氏立即阴沉着一张脸,略带怒意地呵斥了泉瞳玥一句:“你啊你,姑母瞧你是个聪明的,今日怎地这么糊涂?你这是帮你表哥,还是在害你表哥?你实在太让姑母伤心了。” 泉氏说罢,便转头不再理会泉瞳玥,让于娘搀扶着她,自回了正院去。 泉瞳玥独自一人在门口站了许久,她自幼乖巧贞静,泉氏教养她十四年以来,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提是呵斥了。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将泉瞳玥打了个清醒,细细想来,她觉得泉氏说的极有道理。 此时,泉瞳玥面无血色地想着,自己今时今日的作为,根本就是个两边都不想得罪的墙头草。 ……姑母说的没错,她哪里是在帮人呢?根本就是在害人!她把姑母的心伤透了不说,表哥这边的事儿也成不了了。 实际上,她明明就知道表哥和韵澜身份差距这样大,根本无法在一起,可她偏偏却放任了,也许……她考虑地更多的是她自己,她更在乎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样子,而非真正为他人设身处地的着想。 想着想着,泉瞳玥心中越发地难受了,她趔趄着走了两步,却脚下一软,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她在莲儿的惊呼声中,软软地倒了下去。 等泉瞳玥再次醒过来,已是一天以后了。 却说这晕症,还要从十五说起,那夜,她强撑着陪陆谦良吹了许久冷风,入了寒邪,之后被刘偲气晕了,哪里顾得上调理? 第二天大早她为着古韵澜要来府上作客的事儿,匆匆又赶去园子布置花盆,其后一直与姑母和谷韵澜待在一处,根本就没心思好好儿吃上一餐饭,临了被泉氏冷斥了一句,这就彻底地扛不住了。 泉瞳玥靠在床头,就着莲儿的手,啜了小半勺梗米粥,这就忙不迭地问起了近两日里府上的情况: “那日晚上,大太太挥退了左右,将少爷叫到了房里,母子两个关着门待了好一会儿,期间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正房里的人反正是不敢凑近了听的。后来只听下人说,怀少爷铁青着一张脸出来了,大太太则是气的一整宿没怎么睡,光咳嗽去了。” 泉瞳玥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偏了偏头,避开了莲儿喂过来的粥。 莲儿一脸焦急地道:“姑娘这就不吃了?你才将将吃了两口啊,再吃点儿吧,生着病,不吃东西怎么成呢?” 泉瞳玥惨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她实在是没胃口吃,勉强自己吃又有什么意思呢? 莲儿又劝了几句,见姑娘执意不肯吃,也就撤了下去,泉瞳玥清醒的时间并不长,莲儿扶她躺下之后,她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到了半夜,泉瞳玥果真发起了高热来,彼时,她浑身忽冷忽热,十分难受,身上好似有一团火烧着她,又好似有一块冰冻着她,她想要唤莲儿上来,可张了张嘴,却只有气流发出来罢了,嗓子干哑的厉害。 其后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根本没有过多久,借着桌上豆大的烛光,她隐隐约约见到床前立了一个人影儿。 她想要撑起身看个真切,却发觉自己浑身绵软无力,根本就使不上劲儿。 第84章 怀景彦中举 彼时已是二更天,房间里静谧一片。 “你为了旁的人,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又是何苦?”那人站在床畔端详了泉瞳玥半响,叹息了一声道。 泉瞳玥在迷茫中,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这句话,却又听不真切,来人的声音十分熟悉,似是刘偲,她努力地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却是有心无力。 刘偲见她一副孱弱无力的模样,也不说话,只是抬手掀起了轻容纱帐,一把捞起了泉瞳玥,他俯下身来,薄唇轻轻地贴在她的樱唇上,十分有耐心地缓缓舔舐着,病中娇软无力的泉瞳玥,被他这般轻柔的亲法给吻的眉头渐渐舒展,她似轻松,似安心地嘤咛了一声,刘偲趁着这空档,退开少许,单手去取盒子里的药丸子,碾碎了噙在口中,而后又覆了上来,他将自个儿嘴里的药丸子化开了,诱哄着她张开檀口,将那含着药丸子的津液一点一点地渡给她。 泉瞳玥歪在他怀里,渐渐地意识又模糊了,因着高热,香汗沁透了薄薄的小衣,将她那妖娆的身姿勾勒的十分精彩,满怀的幽香萦绕在刘偲的鼻端,如今美人在怀,难免心猿意马,刘偲几乎是瞬间就起了反应。 他倒吸了口冷气,闭了闭眼,待冷静些了,这才起身在壁柜里胡乱找了件干净的小衣,复又回到床前,他忍着身上窜起的邪火,温热的大掌轻柔地将她身上汗湿的小衣褪了下来,拿起梅花小几上,铜盆子里的棉布巾子,细细的替她擦拭了一番。 泉瞳玥被这冰冰凉凉的触感给激的嘤咛了一声,无力地软在他滚烫的怀里,只任他施为罢了。 她的小脸无意识地蹭着他的脖颈,刘偲额上的冷汗一滴一滴滑落,氲湿了他的衣襟。 刘偲咬紧牙关,喉头上下移动着,将她翻个身,让她背对着自己,这才费了一番力气将干净的小衣替她穿上。 做完这许多后,赶忙扯过被褥,将人儿裹的严严实实,这才从床上退了下来,他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冷掉的茶,狠狠地灌了两口。 床上的风光引人遐思,他身上邪火是窜,哪里还敢再待,只略略坐了片刻就受不住地跃了出去。 彼时正是三更天。 两道身量颀长的黑影立在怀府一栋阁楼的房檐上,其中一道黑影,身着墨色窄袖武服,面覆玄铁,通身气势冰冷,而另外一道身影,则是身着松竹书院特有的天青色长衫,五官隽秀,不发一语地站在一旁,两人正是旈臣与刘偲。 “阿偲,壹哥的药你已经给她服下了吧?这是壹哥重新制的一批药丸子,他托我告诉你,你那个红颜知己,身子底太薄,若是长期这般多思又劳心下去,只怕命不会长。”旈臣口气淡漠地说道。 刘偲闻言,一双点漆似的鹰眸遽然瞳孔一缩,忆起十五晚上那般误会她,这才没过两天她就病卧床榻,单薄羸弱,将她气晕了之后,他在心里不知道有多懊悔。那种心疼的感觉,就好似有一双手,不停地在他心上大力的撕扯着,只恨不得把他的心,活生生撕成碎片才肯罢休。 他接过旈臣递过来的药瓶子,紧紧的攥在手里。 一时间,房顶上静寂无声,只有偶尔吹来的夜风,带动了树叶儿发出的沙沙声。 刘偲沉默了好半响,蹙着眉头张了张嘴,却又没说出什么,他觉得喉头有些堵得慌。 旈臣见自家兄弟脸色这般差,倒不便多言,只是仰头去看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月亮。 刘偲知道旈臣在等着什么,还有两个月…… ———————— 泉瞳玥再次醒来,已是两天之后,这两天她过的昏昏沉沉,时醒时睡,夜里隐隐约约觉得床前有人,那人的气息十分熟悉,她依稀记得那人动作轻柔的将她扶起来喂药,且那喂药的方式…… 总之是十分羞人的,只是每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房间里却是静悄悄的,哪里像是有人的样子?因此泉瞳玥也不能确定,究竟那魔星是真的来过,抑或仅仅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 不过既然是没影儿的事,她自也不会多想,连绵床榻这样长的时间,她脸上气色似是好了很多,这不知为何,这次病愈比以往都要快些,且精神竟比以往还要好些了,再也不是先前那样病容憔悴,西子捧心的模样。 因着这两日泉瞳玥只略略沾了些米汤,此时也有些饿了。 这厢莲儿端了朱漆描金绘芙蓉的三层食盒进来,上、中两层,是一碗碧粳粥,并四碟爽口小菜。 而最下面那一层,也是空间最大的一层里,却摆着数样可吃的点心,细细观之,竟然是永乐城最为有名的酒楼——紫东阁,才做得出的吃食。 只见那食盒里头摆着:糖蒸酥酪、羊乳羹、玉露团以及水晶龙凤糕。莲儿将那些个精致糕点一一摆上桌,末了,却在食盒底端发现了一个字条,上面写着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吃完再送。 这样直接又没情调的话,还能是谁写的? 莲儿憋着笑,将那字条递给了泉瞳玥,她接过来垂头扫了一眼,俏脸羞的通红,赶忙把字条揉成一团,紧紧地攥在手里,她抚了抚发红的脸:刘偲这魔星…… “莲儿,你从哪儿得来的这些点心?”虽然此时的泉瞳玥又羞又恼,可是心里却又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甜意。 “还能有谁呢,自然是刘公子送来的,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糕点香甜着呢,姑娘还是趁热吃吧。”莲儿终于忍不住,一脸促狭地笑出了声来。 “好你个莲儿,越发地没大没小了,连你主子的事儿也敢管了?”泉瞳玥米分脸酡红,作势要去拉扯莲儿,一时间,房里传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立在房顶上的刘偲,听到那笑声,这才放下心来,他嘴角翘着一丝笑,足下一点,一个纵跃掠出几丈远,稳稳地落在另外一栋楼顶上,再几个起落,也就不见了踪影。 ———————— 却说这几日,泉氏同她侄女儿一样,也是连绵床榻,除了每日咳的厉害之外,胸口还时不时地钝痛。 泉氏脑海里,总是回想起那一日谷韵澜来府上的情形。 这商户女,着实可恨,竟然恬不知耻地私下勾引她的儿子。 为了这商户女,她还连带地训斥了玥儿,之后卧病在床的这两天,她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件事儿: 其实她那日狠心说了玥儿,这心里比谁都难受。这是她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平日里根本就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可这不代表,她会纵容玥儿走错路。 玥儿错在哪里?她不过是想帮她表哥罢了,可惜,好心却是办坏事!彦京初尝情滋味,自然丢不开手,可玥儿哪能同他一样糊涂?两人还未定亲,那商户女便不知检点地同彦京好上了,这样行为不端的女子,就是祸家之根,乱家之源! 出身粗鄙也就算了,行事做派还有违妇德,那是绝对不能进怀府的,就算只是抬姨娘,都不应该予以考虑。玥儿不分青红皂白地帮着他两个,自然该骂。 玥儿这般好拿捏的性子,最是让人无奈。 就在泉氏思忖间,于娘打起帘子走进来:“大太太,您托人打听的事儿,已经有眉目了。” 泉氏闻言,强撑起身子就要下床,于娘赶忙去扶她:“大太太做什么这样急?那商户女的事儿,我都帮你问过了,老奴这就同你一一道来。” 其后于娘左瞧瞧右看看,见外边儿的确没人,这才将门掩的严严实实的,期间主仆两个关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子话,方才打开门。 ———————————————————— 却说再有一个多月,就是结业献艺了,如今书院已是教无可教了,索性将悉心培养三年的女弟子们统统放回家去。等到十月初十,结业献艺那天,女弟子们才会再次回到书院。 泉瞳玥同莲儿两个今日要上婉约书院收拾那些读学三年来的书籍与衣物,顺便同夫子与同窗们告别。 临走前,泉瞳玥还有些内疚地看了看正院的方向,姑母……是不是还在恼她? 这几日她身子将将康复,就每天早上都去给泉氏问安,虽然姑侄两个一如从前那般亲昵,只是泉氏却总是在不经意之间,露出哀伤的神色,有的时候,甚至还避开她的伺候。 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从前她也有侍候泉氏汤药的时候,可现在,泉氏却是沾都不让她沾,只叫她早些回院子里去,多琢磨琢磨结业献艺的事儿。 “姑娘,马车在角门等着呢。”莲儿见自家姑娘站在原地愣神,她等了半响,方才出言催促了一句。 泉瞳玥这才不舍地收回目光,让莲儿搀扶着上了马车,往苍松山去了,其后同一众姑娘以及夫子们洒泪话别一番自不提。 不管泉瞳玥如何担心,这放榜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了。 桂榜公布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大口气儿,那松竹书院这一批下了秋闱的男弟子,十有八九都中了举人,却说在镜朝,中了孝廉,就有了做官的资格了。 而这乡试的前十名孝廉里,有四人都出自松竹书院,其他六人,则由白鹭书院与吉隽书院各占三个名额。 却说这前十名的四人,正是玉明侯府的大公子郁庭琛,陆将军的二公子陆谦良,太中大夫家的二郎段文清,以及这次桂榜的解元,怀景彦。 因着怀景彦拿了头名,许多同怀家关系还不错的官员,挨个提了礼盒登门来祝贺,一时间,怀府每天都是一番门庭若市的景象。 且说这怀景彦本就相貌生的极好,品行与家世也是无可挑剔,真个儿是长眉若柳,目若悬珠,身如玉树,惊才风逸。 而这次桂榜一出,怀景彦立刻便成为了永乐城贵女圈子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更是众贵妇们心中,最佳的女婿人选。 连带的,泉瞳玥也成为了适龄贵女们争相邀请的人物,谁家办赏花宴,谁家请了碧桂园的戏班子,或是谁家得了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儿,都少不了送份名帖来怀府。 这每逢年轻姑娘们邀朋聚会,或是举办诗社,要以诗会友、以画会友、以舞会友、以琴会友、以棋会友、以书会友……总之是用尽各种名堂,无一例外,都是邀请泉瞳玥去玩耍的。 这日泉瞳玥才从博阳侯府大小姐张惠婷的月季诗社出来,载人的马车将将回到怀府门口,那怀景彦身边的贴身小厮长风,却早就在角门处等着她了。 却说这长风之于怀景彦,就好似莲儿之于泉瞳玥一般,那是自小一块儿长大,推心置腹的情谊,怀景彦有什么事儿一般也不瞒着他。 从长风的口中,泉瞳玥才知道府上发生了大事: 原来怀景彦中了解元之后,私下里又去见了一次谷韵澜。 谷韵澜得知他中了解元之后,替他开心之余,又旁敲侧击地明里暗里催促他,快些来谷府下聘。毕竟她如今业已及笄,正是说亲的年纪,说亲这种事儿,赶早不赶晚,他若还不来提亲,只怕父亲就要给她定下别人了。 为了提高说服力,谷韵澜特地将泉氏那日,待她极是宽和的事儿说了出来。两人歪缠了一阵子,怀景彦方才不舍地回了怀府,其后,他换了身衣服就往正房行去。 韵澜说的没错,赶早不赶晚,既然他乡试中了解元,这就有了底气。 怀景彦甫一踏进正院,就直接跪求到泉氏的眼前,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娶亲乃是人生大事,若是他安定下来了,对考科举也是有益助的。 泉氏一听,气的浑身打抖,她冷着脸问:“彦京,你告诉娘,你要娶谁?” 怀景彦一脸正色地回道:“回禀娘亲,实不相瞒,我心仪之人正是那日来府上作客的姑娘——谷韵澜。 “儿子长成这样大,她是儿子唯一另眼相看的女子,还请娘亲成全。” 泉氏听了,只觉两眼发黑,胸口阵阵钝痛,难以纾缓,其后她剧烈地咳了好一阵子,方才把那喉头的腥甜给压制住了。 “彦京,娘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吧!你可曾想过整个怀家,以及你今后的仕途?你娶了这样身份卑微的姑娘,所有人都会因你而蒙羞,而你将来在同僚面前,只会抬不起头来。”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娘是万不会同意你娶那商户女的。”泉氏气的直哆嗦,忍了好半响后,这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怀景彦哪曾想到,自己这位性格和软,从来不与人脸红的母亲,竟然会当面拒绝他与韵澜的婚事。 怀景彦不甘心,更不肯罢休,他拉着泉氏,一个劲儿地说着谷韵澜的好话。 泉氏哪里听得了这个?直接发了好一顿脾气,其后便下令将怀景彦罚去跪祠堂了,甚至还对下人扬言:谁也不许放少爷出来,更不许送饭,除非他自个儿想明白了,才能出祠堂。 泉瞳玥听长风讲完事情经过之后,这眉头就打成了结,她的一颗心,也是沉到了谷底。 她沉吟了好半响后,方才哑着声音告诉长风:“放心吧,我不会不管表哥的。” 当天深夜,刘偲照例又摸到泉瞳玥的房间里来,想要悄悄地给她喂食覃舟所制的药丸子,用以调理身体。 殊不知,原本应该安睡的泉瞳玥,好似被什么给梦魇着了,正在锦被里缩成一团儿,微微颤抖着。 刘偲心疼,忙推醒泉瞳玥:“玥儿,快醒一醒。” 泉瞳玥一睁眼,坐起身来,她脸色惨白,身子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她咬着下唇,借着桌上微弱的烛火,看清了眼前的人,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刘偲见她俏脸上无一丝血色,一双翦水秋瞳里盈满了惊惧,心里一疼,赶忙将小人儿搂入怀里,俯身拿自个儿的俊脸贴着她那明润如玉的脸庞,又拿薄唇亲了亲她那发红的眼眶,轻声哄道:“怎地魇着了?玥儿你乖乖的,别怕,我在这儿呢。” 泉瞳玥哪里受得住刘偲这般蜜意怜爱,俏脸蓦地变得米分红,她哆嗦着往被子里头拱了拱,想要挣开刘偲的桎梏。可刘偲这魔星,是个霸道惯了的人,又岂会如了她的愿? 左右这不要脸皮耍无赖的事儿,他也干过无数回了,索性就把靴子脱了同泉瞳玥挤到一张床上去了。 第85章 自此长别离(上) 刘偲这番举动,吓得泉瞳玥惊叫了一声,就往床里侧躲,刘偲噙着一丝笑,将她拖回了自个儿的怀里:“嗯?害羞什么?你早晚都是我的人,我送来的羊乳羹你可吃了?” 泉瞳玥惫懒搭理这臭流氓,先前一个没注意,他竟然就翻上床来了:“吃了又如何,不吃又如何?你做什么上来?还不快下去?” 刘偲低低一笑,伸出大掌来刮她的小脸:“这不是怕你又做噩梦吗?所以上来陪陪你。你睡你的,我又不碍着你什么事儿。” 这厢说着,刘偲从背后将泉瞳玥搂在怀里:“你就乖乖地安心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泉瞳玥闻言,气的两眼发黑:“哪个要你陪?你大半夜跑到姑娘家闺房里,你无耻不无耻?” 她一边说着,一边扭过身来,同他面对面躺着,其后伸出双手去推他,一双玉足也在下面踢蹬着,可惜蚍蜉岂能撼动大树?刘偲长腿一横,就将她一双*给压的死死的,而那双柔荑,只能算是给他挠痒痒罢了,刘偲就好似一座大山一般,将泉瞳玥兜拢得个严严实实。 泉瞳玥气得个半死,又拿这魔星毫无办法,推拒了半响,那刘偲不动分毫,倒是自己,却被累得个粉脸潮红,香汗涔涔,浑身乏力,娇喘微微,泉瞳玥越挣扭,刘偲揽的越紧,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哭腔“你放开我!放开我。” 刘偲闻言低低笑了起来:“傻丫头,这时才喊放手,岂不是迟了?” 刘偲见她粉脸酡红,媚眼如丝,香腮含情,樱唇红艳,那半敞着的衣领里,露出了凝脂般的雪肤,那满床的幽香与旖旎,令刘偲根本就丢不开手。 末了,少不得又让这魔星占了些便宜,等他从她胸前瑞雪间抬起头来时,却见她手脚垂下,软软地坠在床畔,人事不知了。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这才松了口气儿,从腰间取了药瓶子出来,嚼化了哺给她。 却说这药,也是令人尴尬,非得要服用之人出了力气,发了汗,浑身发热的时候吃了,最有效果。 苦涩与清香的味儿在口腔里化开,泉瞳玥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去,刘偲这才退开少许。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先前壹哥在刘府与皇宫库房里寻了不少珍稀药材,又放了他一海碗的血,这才制成了药丸子,也不知能不能治了她这积弱的毛病。 她底子本就弱,平日里胃口极差,心思重且少眠,气血两亏,难以长寿。刘偲自个儿放点童阳之血倒是没什么,只盼着覃舟制的这些个药丸子,能够真地将玥儿的身子调理好。 忆起覃舟当时那促狭的模样,刘偲也是有几分恼的:“阿偲,你娶了玥儿做媳妇,她那柳絮一般的身子,哪里禁得起你折腾,你若是真想她好,你两个都得洁身自好,毕竟这药引子还须得是你或者是阿臣的血,因为只你两个都服过圣药,且还都是童男……” 话还未说完,刘偲觑了他一眼,抬手往桌上一砸,那桌上的小银刀被力道震的飞起,他自半空拦截,执刀往自个儿手腕上划:“你自不必说,用我一个人的血就够了。” 覃舟见他黑着一张脸,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小心地将血接在碗里,自去制药了。 一碗圣药童阳血,加上大量珍稀药材,这才制了百十来颗稀世之药。刘偲每隔两天,就悄悄潜入泉瞳玥的房间,喂她吃药。 ———————————————————— 先前说过,怀景彦为了娶谷韵澜的事儿,顶撞了泉氏,其后被罚,如今正关在祠堂里。 今日已是第三天,怀景彦依旧是不发一语,泉氏这几日见他执迷不悟,愈加心寒,母子两个一直僵持不下,泉瞳玥夹在中间,两边为难。 她几次三番在泉氏面前,想要为表哥求情,却被泉氏不耐烦地打断:“玥儿,你难道忘了姑母上次是怎么同你说的了?他既是这般,那就让他留在祠堂里好了,你再不要管这摊子烂事。” 泉瞳玥心下叹息,去祠堂探望怀景彦,后者也是一副决不妥协的模样。只不过,怀景彦除了瘦了一点儿,精神倒也还好。 泉氏虽然恨透了怀景彦这小杀才同谷韵澜那商户女,两个私相授受,然而这种情形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又不过两日,泉氏下令将怀景彦放了出来。 却说怀景彦能够被提前放出来,少不得要说一说来怀府拜访的两位故人了。 这日泉瞳玥正坐在案几前看书,于娘却急急来寻她:“表姑娘,府上来了两位贵客,大太太叫你赶紧去花厅见她。” 泉瞳玥闻言,贵客?会是谁呢?她整了整自个儿的衣裙,见没什么不妥,这才携着莲儿往花厅去了。 两人正打起帘子,却听到里头一阵笑声,姑母因着表哥那污糟事儿,好久没有笑的这样开怀了,泉瞳玥越发地好奇,自是快步往里走。 花厅里如今坐着三个人,为首的,自然是泉氏,而她左下方坐着两名女子,却是依稀熟悉,但又不敢肯定的人。 “正说着你呢,可巧你就来了。”泉氏见是泉瞳玥来了,朝她招了招手,满面笑容道。 而坐在一旁,年轻一些的女子听到这句话,霍然站起身来,急急转头来看:“是玥妹妹来了?我快有五年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说话这人,柳眉杏眼,丹唇皓齿,窈窕体态,明丽可爱。着南边时兴的鹅黄色对襟暗花轻纱裳,绢纱金丝绣百蝶穿花月华裙,头上那枚紫玉镶红宝石流苏簪子,转身的时候,一摇一晃,恁是叫人移不开眼。 泉瞳玥见此鲜艳人物,却一下子认出了她来,不由得欢喜地快步走上前道:“竟然是诗晴姐姐!” 泉瞳玥再看旁边的妇人,正是诗晴的母亲,方氏,泉瞳玥福了福身子,笑道:“见过太太。” 方氏颔首,见泉瞳玥生的如西子重生,王嫱再世,一脸惊艳地转头对泉氏道:“姐姐好福气,玥姐儿出落的世间少有地标致。将来不知哪家儿郎能配得上这般品貌。” 泉氏摇摇头道:“快别这样说,她呀,是个好的,就是身子太弱,诗晴才是俏生生、水灵灵的好模样。” “玥妹妹!我两个真是好久没见了,你都变得这么漂亮了,彦京哥哥呢?怎地不见他一道来?”诗晴说着,一把拉住了泉瞳玥的手儿,左看看右看看。 “表哥他……被事儿绊住了,若他知道是你来了,肯定要来见上一见的。姐姐这次回来是常住还是仅仅只待几天?等表哥得了空,我和他去拜访你们也是一样。”泉瞳玥想起被关在祠堂的怀景彦,目光有些闪躲。 “那还真是可惜了,不过呀,我们刚回永乐城,大街小巷都在说道彦京哥哥中了解元的事儿呢,想不到几年不见,哥哥竟然变得如此利害了。”诗晴略略失望地道。 几人许久未见,自有一番热络话说,中午又在园子赏景设私宴,款待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娇客。 肥腻的,那有胭脂鹅脯、油炸鹌鹑、香酥鸭、板栗烧鸡,爽口的,那有鸡髓笋、桂花鱼条、清炒葵菜、鲜菇菜心、杏仁豆腐,喝饮的,那有冰糖百合燕窝羹、樱桃凝露蜜、野菌野鸽汤。 这顿饭只吃的宾主甚欢,一派融洽。 若说这母女何人?原来这诗晴名曰应诗晴,大泉瞳玥一岁余,其父应建茗,与泉瞳玥之父泉衡生,乃是同科进士,应、怀两家,乃是世交,时有往来。 幼时的应诗晴和泉瞳玥两个,就是怀景彦的小尾巴,哥哥照顾两个小妹妹,经常玩得一处去。 其后应大人外放,一家三口同去任上,诗晴与这对表兄妹才渐渐地断了联系。如今应大人五年任满,回永乐城叙职,这才将将安顿下来,母女两个就来了怀府拜访。 泉氏好久不见她母女,分外开心,宴后,几人在园子里头一边儿吃着茶点,一边儿说些分别之后,这几年来各自碰上的趣事。 期间,泉氏见应诗晴端庄有礼,活泼明丽,接人待物,应对有声,她的心里就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怀景彦不明白母亲的心思,可他却是明白自个儿的心思的,被关这几日都未见谷韵澜,心里自然想念得紧。 马车停在西北角,怀景彦坐在里头候着,长风下了车来,却发现谷府大门紧锁,上去敲门,也不见人来应,虽说他两个多半是在书院里幽会,极少来这谷府,可前次来的时候,也不是这番模样。 长风有些疑惑地在门口站了片刻,正要转身,那侧门却悄悄地开了一条缝儿,不多时,谷韵澜飞快地从里面奔了出来,拉着长风的衣袖就问:“你家少爷呢?” 长风自引她去车上,那谷韵澜一见到怀景彦,眼泪就滚落了下来:“怎地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你可知道,我这几日受尽了折磨……” 怀景彦闻言,心揪得死紧,他一把揽住她,柔声安慰:“被一些事儿耽搁了,今日才得空,你怎地这般憔悴?是谁折磨你?” 谷韵澜一惊,才发觉自个儿说漏了嘴,这才胡乱掩饰着:“还能是谁?你这般吊着我不上不下的,我怎会不憔悴?” 怀景彦如今自己也是满腔心事,自然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只是想起谷府门前的凋敝,这又疑惑地问出了口:“你府上今日怎么没个动静儿?应门的人呢?” 谷韵澜生怕被他发现了端倪,自然要找个借口圆过去:“我先前不是同你说了吗?爹爹最近忙着染坊的事儿,府上那几个姨娘又找我娘麻烦,下人们都聚在正院呢,哪里顾得上门口有人没人。景彦,你究竟何时上门提亲?你再不快些,只怕我爹真要把我嫁给别人了。” 怀景彦也是想娶的,可他与母亲如今为了谷韵澜的事儿闹僵了,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两个私相授受又怎么算得上数?如今泉氏不同意,他两个那是万万不可能在一起的。 谷韵澜见怀景彦支支吾吾,心里越发急了,府上每况愈下,她又没脸总去找刘公子,她现在急需摆脱谷府这个淤泥潭,怀景彦就是她的机会。 “你做什么不说话?我就知道你只是玩玩的,哪里是真心娶我?你走吧,往后各走各路,不再相见。”谷韵澜见催逼不成,又以退为进。 怀景彦闻言,一张脸就阴沉了下来,他被拘在祠堂五日,每日被母亲罚跪三个时辰,悬腕抄写祖训,今日才将将解了禁,就上赶着来寻她,哪知她又是这副模样。 他抿直了薄唇,不发一言,仿佛不认识眼前人一般,就这样冷冷地盯着谷韵澜。 谷韵澜如今心急火燎的,却选了一个最笨的法子来逼着怀景彦,两个人相处,哪能动不动就拿“嫁给别人,各不相见”来说事儿的? 怀景彦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胁,面前若不是她,自己早就甩袖走人了。她这不知收敛,不达目的就漫天撒泼,急躁又不知体恤人的性子,越发叫他难受。 母亲倒是有一点没有说错,将来韵澜嫁到他家做冢妇,能镇得住谁? 怀景彦揉了揉眉心,沉沉地盯着她:“你不必老拿这些事儿来要挟我,我说了会娶你,就一定会想办法的,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谷韵澜闻言,不可置信地瞪着怀景彦,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敷衍自己。这厢还要说几句狠话,那怀景彦却不等她开口,就朝帘子外喊道:“长风,送韵澜回去。” 谷韵澜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从来都是怀景彦迁就她,她何时说过一句软话?这就梗着脖子,也不要人来扶,自己跳下了马车。 其后怀景彦身心俱疲地回了怀府,就又被泉氏唤去了园子,他走在小径时,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如今好好儿同母亲解释,也未必就那样难,至于谷韵澜那性子,就等嫁过来,他再慢慢儿□□吧。 怀景彦甫一走进亭子,就见里头坐了几个人,除了泉氏与玥表妹之外,还有两个陌生的女眷。 “表哥,你可算来了,你看看我身旁坐的是谁?”泉瞳玥见是怀景彦来了,率先出声道。 第86章 自此长别离(中) 怀景彦眯着眼睛朝亭里看去,那人的目光正好也看过来,一双传神动人的杏眼对上炯炯有神的朗目,女子的俏脸蓦地变得通红,她赶忙转回头去,接着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以掩饰自个儿的羞涩。 怀景彦觉得刚刚对视的姑娘十分眼熟,又见玥表妹坐她身旁,态度热络,倏地想起了一个人来,却又不好贸贸然相认,毕竟府上来了女眷,按理来说,他该回避的,思及此,这脚下的步子,也就顿住了。 泉氏见他踌躇不前,马上扬声说道:“彦京,既来了,还愣着作甚?还不快来见见你方姨与诗晴妹妹。” 怀景彦这才了然,上前一步躬身作揖:“我道是怎地有些眼熟,却是彦京的错,先在这儿给方姨与诗晴妹妹赔个不是。” 方氏朝他一笑,略略点了点头,应诗晴则是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身姿聘婷地福了福,仰头朝怀景彦嫣然一笑:“彦京哥哥,好几年不曾见你,如今倒不敢同以前那样随意了,下次再见你,只怕要叫怀大人了。” 怀景彦听她这番有些玩笑的话,倒是一扫先前的阴霾,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诗晴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既叫我一声彦京哥哥,哪有改口的道理,我当官了,你叫我大人,若是我成了个杀猪的,妹妹难道叫我怀屠夫不成?” “怀屠夫,妹妹这厢有礼了。”应诗晴说罢,还毕恭毕敬地福了福身子,这玩笑话说的十分讨巧,一时间大家都为“怀屠夫”三个字,笑的合不拢嘴,就连怀景彦都被她这番动作给弄的哭笑不得,原来诗晴这丫头还同从前一样,是个促狭的。 虽然三人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可毕竟这应诗晴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怀景彦自也不好久待。其后他与众人寒暄了一番,又说了一会子趣话,便借着温书的由头,自回院子去了。 泉氏倒也没留他,如今她见这应诗晴,那是怎么看都顺眼,这就直接问了起来:“阿媛,诗晴可曾许了人家?” 却说这方氏,单名一个媛字,她同泉氏,那也是十分好的交情:“还未曾呢,前个月才行了及笄礼,我和她爹啊,都爱她如珠如宝,哪里就舍得这么早嫁了她。” 泉氏闻言笑了笑,有些话说的太早,反而会吓到别人。而泉瞳玥将她两个的对话听到耳里,垂下头,只不动声色地啜了口茶。自从泉氏反常地频繁邀请,应诗晴与方氏两母女来府上作客,她就看出些苗头了。 泉氏与方氏聊着家常,应诗晴却拉着泉瞳玥要往园子里头逛,泉瞳玥见诗晴一如小时候那样,看似十分规矩,其实性子却是有些跳脱。小时候怀景彦因为带着应诗晴爬树抓鸟,下水捉鱼儿,也是没少挨泉氏的责罚。 “玥儿,不管过去几年,玥儿还是玥儿,诗晴还是诗晴,不论何时你和彦京哥哥来找我玩,我都不会拒你们。”应诗晴一脸“豪气”地拍着胸脯道。 泉瞳玥见她那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诗晴姐姐,你是不是还跟小时候那样,想着做个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女侠呢?” “你个促狭鬼,就知道打趣你姐姐,我呀,是看不惯彦京哥哥那做派,虽然他刚刚也和我与母亲说话,可是我就觉得他有点子不耐烦同我们打交道似的。”应诗晴蹙着眉头,似在回忆先前怀景彦的事儿。 “他呀,平时性子不是这样,表哥自从中了解元,总有人隔三差五的请他出去,连带的要应付的事儿也多,所以先前仓促了一点儿,诗晴姐姐是有广阔胸襟的人,就原谅了他吧。”泉瞳玥替怀景彦打着掩护。 “他是你表哥,你自然帮着他说话。”应诗晴是真有些失望,本以为三个人再相见,怎么也该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说会子话,玩乐一番,谁知他话不过三句,就这样走了。 泉瞳玥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她自然看出了应诗晴不满表哥这样敷衍她,只是感情这种事儿,真是说不准的,小的时候,怀景彦对这个诗晴姐姐,那也是同自家妹妹一样爱护的,如今他因着谷韵澜的事儿,自己都深陷囹圄,自然无暇顾及他人。 几人又赏玩了一阵子,母女两个也就起身告辞了。 这一天下午,泉瞳玥总是心神不宁的,她的右眼皮子直跳,将将用过晚饭,她同莲儿两个正坐在屋子里头各做各的事儿。 也就这空档里,二人突闻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一阵拍门声,主仆两个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莲儿便赶忙去开门了。 来人正是正房里的一个丫头彩画,她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撑在腰际,气喘吁吁地掀起帘子就喊:“姑娘……太太同少爷又闹起来了,后来气晕了过去,如今正在房里躺着……还请姑娘去看看。” “什么?叫了大夫没有?”泉瞳玥闻言,眼前一阵发黑,看着就要栽倒,莲儿赶忙上前,她却双掌往前一撑,扶住桌沿,强撑着站起身来,她回头朝莲儿摆摆手,表示不碍事,现在可不是倒下的时候。 “叫了,老爷亲自拿了对牌去宫里找太医了。”彩画回道。 如今大夫还没来,姑母有个好歹可怎么好?泉瞳玥强自稳住心神,赶忙打开箱笼,从里头拿了个盒子,就急匆匆地跟着于娘走了。路上少不得要问一问:“彩画姐姐,姑母好端端地,怎么就晕了?” 彩画闻言,叹了口气,这就说道:“先前少爷来正院给太太请安,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太太就晕过去了。” “什么?表哥平时也是十分顺着姑母的,怎地这次竟然将姑母气晕了?”泉瞳玥有些不信。 彩画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似是又觉得不太好,就顿住了,可走了几步,却又踌躇。可能心里憋着事儿总归难受,加上眼前这个人,可是太太疼到心坎里去的表姑娘,表姑娘端庄稳重,不是个会到处乱说的人。 彩画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话匣子:“太太……她后来还是妥协了,毕竟少爷能找到一个可意的人儿也不容易,而太太唯一同意少爷纳了谷姑娘的条件是,先娶正妻,才能将谷姑娘抬进门。” 泉瞳玥听罢,就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表哥自然不愿意辜负自己的心上人,怎会委屈她做妾呢?其后肯定又是一番顶撞。 唉,此时她有些怨怪怀景彦,明明知道姑母身子不好,为何还要顶着来?难道他和谷韵澜的事儿就这样急吗? 两人出身背景差距那样大,明媒正娶压根儿是不可能的,如今姑母既然松了口,他不顺坡下驴,还要拧着来,这不是让姑母伤心吗? 不得不说,泉瞳玥先前的确是存着帮这两人的心思的,可如今,她却是有些不确定了。 两人快步行至正院,只见泉氏气若游丝、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周围站了一帮子仆妇,怀景彦则是坐在床前的绣墩上,他神色有些怔怔,衣襟上,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那星星点点的血迹,直教人看着触目惊心,泉瞳玥心下一凉,双眼阵阵发黑,她掐着自己的手心,才勉强稳住心神,她疾步上前,先是上前掀了掀泉氏的眼皮,又从被褥里将她的手拉出来,探了探脉,发现泉氏脉象极弱,重按空虚,且艰涩不畅,凑近了听一听泉氏的心跳,却发现她出风热邪毒蕴滞于肺,热壅血瘀,胸腔一起一伏,吐息声响极低,还带着湿啰。她赶忙从盒子里头拿了几枚长短不一的银针出来,想要给姑母施针。 就在这时,于娘却急急地拉住了泉瞳玥的手:“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那于娘抓的死紧,泉瞳玥挣脱不得,便将那银针统统拢在袖子里:“于姑姑,我想给姑母施针她会醒的快些,也方便我诊断她的病情,我见她并不是单单气急攻心,甚至还咯了血……” 话音未落,于娘便急冲冲地打断了她:“表姑娘,难道你以为自个儿的医术能比得过正经大夫?万一扎错了穴位,原本没事儿都要整出大事来。” 泉瞳玥被于娘这样一说,有些生气:“于姑姑,你伺候姑母多年,主仆两个情同姐妹,你小心谨慎,我也是能理解的,只是她是我姑母,我难道还能害了我姑母不成?” 泉瞳玥有些怀疑于娘,你既叫我来,为何又死死拦着?她有些想不明白,于娘从未这样严词厉色过,且那副紧张的模样,好似怕她发现什么一般…… 实际上于娘也是压力巨大,她帮着自家主子死死地瞒住病情,如今见泉氏倒了,她心里比谁都难受。虽然遭了表姑娘的怀疑,她却也死死地守在泉氏的床前,半步不肯离开。 泉瞳玥见她一直拦着,倒也不好再上前了。 好在没拖多久,大夫也就来了,却说今日怀老爷拿名帖请的太医不是一般人,正是太医院院正,覃方竹。为了让他能够第一时间来怀府,怀老爷竟然二话不说,将覃院正直直地拖到了马车上。结果怀老爷正准备跟着登上马车,又被宫中侍卫叫了去,说是皇上有请。无法,怀老爷只好叫马车先送覃院正回怀府了。 此人也正是覃舟的父亲,至于覃家的事儿,此处暂且先不一一赘述了罢。 却说那覃方竹探过泉氏的脉之后,也是从箱子里头取了一个棉布包出来,里头摆着长短不一的银针,他取出其中七枚,对泉氏施以梅花针法。 不多时,泉氏果然转醒,大家这才松了一大口气,然而泉氏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除了院正大人与于娘,其他人统统出去。 怀景彦却迟迟不肯离去,他坚持要守着母亲,泉瞳玥便上前劝道:“姑母气闷晕倒,屋子正是需要开窗通风,这样多人挤在床前,于病不利,且都散去吧。” 这厢说着,她悄悄对怀景彦道:“表哥随我来。” 两人走到院子一隅,泉瞳玥便急急发问了:“表哥,你做什么气姑母?你两个的事儿难道就不能缓一缓?” 怀景彦神色茫然地回道:“我并没有气她……” 泉瞳玥见他还要狡辩,简直气的想上前踢他两脚:“你不气姑母,她怎会晕过去?” “娘她……娘她是自己咳出来的血,我见她咯了血,赶忙上前扶着她,那血才喷到我身上来的,后来她推了我一把,嘴里说着:叫我不要靠近她,然后就昏过去了……”怀景彦瘫坐在石凳上,将手捂住了脸。 他只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好似做梦一般,令他无所适从。 泉瞳玥闻言,心下一沉,她还以为是表哥为了谷韵澜的事儿又去气姑母,哪知却是误会了他。 姑母的咳疾断断续续的,这么久也不见好,她起先也是有些怀疑的,只是姑母后来也不许她近身侍候了,且前段日子刘偲那魔星缠她又缠的厉害…… 一时间,兄妹两人在院子里也是无话,后来还是起身去屋子里守着, 泉瞳玥见姑母这般避讳,心里越发沉重了起来,其后她拉着怀景彦又走到一旁:“表哥,这几日……你就先不要去找韵澜了,姑母那病只怕不能劳神。” 怀景彦闻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回道:“玥表妹,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娘得的什么病?” “是……我倒是希望我想的是错的,若真是那病,是没法子根治的,只能好生将养着。”泉瞳玥不敢乱说,毕竟那病症难治不说,还要传染,传出去只怕更加不好了。 怀景彦见泉瞳玥不肯说,可他哪能安心?再想一想那于娘不寻常的表现,只怕娘也早就知道这病的,却是都藏着掖着不肯说,只怕不是什么好治的病。罢了,私底下查一查也不是不可以。 思及此,怀景彦牵强地扯了扯嘴角:“你既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那我回院子里温书了,表妹替我看着点儿母亲吧。”说罢,他抹了一把脸,朝泉瞳玥点了点头,就往自个儿的院子去了。 他想起了谷韵澜,又想了想母亲,左右为难,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 等泉瞳玥折回正院的时候,覃院正已经看完诊,正打算起身告辞,她朝着院正大人福了福身子,正要开口问询一下姑母的病情,泉氏却朝于娘递了个眼色:“于娘,你送大人出去吧,我有话想跟玥儿说。” 这话一出口,顺理成章地隔开了泉瞳玥与太医院正的接触。 “玥儿,你坐近点,咱姑侄两个,也好久没说话了。”泉氏满脸沉重地朝泉瞳玥招了招手。 泉瞳玥顺从地坐在她床畔的绣墩上,泉氏拉过她的手,轻声道:“如今这屋子里没别人,姑母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玥儿,姑母看了你和彦京这样多年,你的心思,姑母如何不知?你小的时候就一直恋慕你表哥,但凡你再用点心,他也不会被谷韵澜那商户女勾了魂去。” 泉瞳玥被泉氏这一番话说的满脸通红,想不到那样久以前的心思,竟被姑母看穿了,她正要解释,泉氏却是抬手止住了她。 泉氏说着说着又咳嗽了起来,泉瞳玥赶忙上前为她顺气,那泉氏却退开了一些又道“玥儿,你是知道的,姑母最疼的就是你,其次才是你表哥,你……可愿意嫁给你表哥?” “什么?这万万使不得,姑母,我也许曾经对表哥有些朦胧心思,可我现在只一心一意拿他当表哥罢了。”泉瞳玥拉着泉氏的手连连摇头道。 泉氏闻言,心里大急,她已经活不得多久了,玥儿品貌、学识样样都是顶尖的,那文氏素来讨厌玥儿,若是她两腿一伸,指不定玥儿就被草草嫁了。 若是彦京同玥儿能在一起,那就不一样了,彦京毕竟是嫡长子,将来有了功名,自然能护住玥儿:“傻丫头,你难道不想嫁给你表哥吗?玥儿不必担心彦京的想法,一切自有姑母为你做主。” 泉氏见泉瞳玥一脸抗拒,抬起手想像往常那样摸摸她的脸庞,手举到一半,想起自己捂着嘴巴咳嗽来着,又不着痕迹地放下。 她不知道想着什么,复又叹息:“彦京实在是太不懂事了,怀氏嫡长子的婚事其能由他自己做主的?一般的大家闺秀尚不能入老太太的眼,何况谷韵澜那根本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我先前说让他先娶正妻,再拿商户女抬姨娘,也不过是哄着他罢了。你和你表哥感情这般好,应该也不想看到你表哥痛苦……若是你做了彦京的正室,我就成全他两个,让彦京纳了她做小。” 她见泉氏主意已定,心里一片仓惶,这也越发肯定了她对姑母生病的猜测。 泉瞳玥心里想起了另外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来,如果,如果没有他,想必自己会答应姑母的要求,可是,她如今心里有了别人,就只能辜负姑母对她的一片拳拳爱意了。 思及此,她鼓起勇气,站起身来,直直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膝行到泉氏的跟前,拉着她的手,坚定地道:“就算表哥愿意,我也是不愿意的。我曾经虽然爱慕过表哥,可这两年我见他和韵澜两人两情相悦,我早就放弃了,其实……我也,我也有了其他的想法。” 泉瞳玥不知这时将刘偲的名字提出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毕竟姑母身子不好,若她知道自己与那声名狼藉的魔星私相授受,只怕姑母又要昏厥了。她这话还得斟酌、斟酌:“姑母,你最是个菩萨心肠,可曾想过我的境地?我同韵澜也是三年同窗,您开口叫表哥照顾我,他哪敢不从?只是这往后我三人该如何面对彼此?” 人就是这般,在没有刘偲之前,泉瞳玥以为自己的世界里只有表哥,可刘偲强行地走入了她的生活,对她百般痴缠,却也百般怜爱,泉瞳玥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儿,便不再也回不了那平静无波的生活中去了。 “姑母,玥儿求的不过是一个知冷知热,真心实意待我好的良人罢了,表哥娶我做正室,那却是害了我,姑母就不想一想,我两个只有兄妹情,没有男女情,他娶我无非是为了抬韵澜进门罢了,倒时将我冷落在一旁,反而成日去韵澜的院子里,你让我这个正头妻子如何在府上立足?万一韵澜怀了表哥的子嗣,那岂不是更加打了我的脸?”泉瞳玥睁着大眼,柔荑放在泉氏的膝盖上,她极力地想要打消姑母这个疯狂的年头。 她见泉氏紧紧抿着唇,似是在思考她说的话,这便再接再厉又道:“姑母,其实韵澜家的情况我也是知道一些的,韵澜虽是正室所生,可她父亲宠妾灭妻,府上姨娘吃穿用度,样样都不比她和她娘差,她自己已经是这种环境下的牺牲品,你又何其忍心让我们三人再生出这样的悲剧?你这样逼着表哥,岂不是伤他的心,让他与你生分了?” 泉瞳玥顿了顿又道:“姑母想一想婷玉姐姐,二太太执迷不悟,非要她嫁给那与陈氏私相授受的李家公子,结果却如何呢?两人婚后为了那陈氏,成日吵架,闹了好几次的和离,婷玉姐姐更是隔三差五地就回来府上小住,若不是怀家出面压住,只怕那李家真的就要休了婷玉姐姐了。” 泉氏心里一片悲凉,玥儿说的那些,她这个做姑母的能不知道吗?可是,太医也说了,她的命不长了。 若不是这病,她又何尝想做这个坏人?如果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倒也不介意□□一下那商户女,可是……这病,也不知道哪天就去了,她哪里能甘心呢?她如今只想安顿好儿子和侄女的以后,就算去也能去得安心些。 思及此,泉氏似哭似笑地扯了扯嘴角,有些悲凉地道:“玥儿,你姑母是那样眼皮子浅的人吗?姑母这辈子就只你与彦京两个孩子,我如何不希望彦京过的好?谷韵澜这姑娘,虽然有些粗鄙,倒也不至于让我如此排斥,但凡她是个家道中落的书生之女,你姑母都不会这般阻拦,奈何她是个那样的出身,如就算是你三叔庶出的武哥儿,家里都不会考虑这样的人,何况是你身为嫡长子的彦京表哥!” 泉瞳玥闻言,只低着头默默地垂泪,她的心下一片冰凉,她想,姑母说的句句诛心,自有她的考量。虽然自己不能接受,可也能体会到姑母的心。 泉氏却又道:“玥儿,姑母就实话同你讲了吧,我暗中着人去查过那谷韵澜的家世,如何不知她过的艰辛?那谷家就是个烂篓子,祖宗留下的产业,几乎让她那被酒色掏空的父亲给败的差不多了,她在书院的束脩,还是他母亲开了陪嫁箱子给凑齐的。你表哥娶了她,今后的负担还不知有多重,我若是不棒打鸳鸯,你表哥如今还能同我犟,可过那么几年,他一直背着这么个烂篓子,只会越来越直不起腰来,谁能体谅体谅我这做娘的苦心……” 泉氏说了好一通话,身子顶不住,又开始咳嗽起来,她死死地捂着帕子,生怕被泉瞳玥看出端倪。 泉瞳玥见她这般,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她匍匐在地上,脸上淌着成串儿的泪珠,终于艰难地将藏在自己心中的话说出了口:“姑母……如今这屋子里也没别人,你就实话同玥儿说了吧……你这般抵触韵澜,又一定要我嫁给表哥,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你得了痨病?” 泉氏闻言,本想矢口否认,可是,也许是病痛折磨了她太久,也许是心里的担心终于击垮了她,她终于淌下了泪来,承认道:“孩子,你若是同你表哥那般,凡事多为自己想一些该多好?” 其后两姑侄搂在一处,悲悲切切地哭上一场。 两人哭着哭着,泉氏见侄女真的不愿意,她这辈子最心疼这个侄女,哪里忍心让她为难,她突然想起近日来府上的诗晴丫头来,他们三人自小玩得一处去,感情也不比其他旁的人,玥儿有这个亲近的嫂子,也不怕以后没人作主。 思及此,泉氏这便抹了一把泪珠子道:“你若真的不想嫁给你表哥,姑母也不便为难你,玥儿觉得诗晴怎么样?你两个玩的一处去,将来做了妯娌,她也不会薄待你的。”泉氏如今重病在身,心里想的统统都是一手带大的两个孩子能互相扶持,若是两人实在撮合不到一处去,那便退而求其次吧。 泉瞳玥闻言,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子,怔怔地叹了口气。她如今脑子里想的,可不是表哥该娶谁,不该娶谁,她想的统统都是,该如何让姑母活的久一些。 第87章 自此长别离(下) 等到泉瞳玥从姑母的院子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手执一盏纱灯,也不要正院的丫鬟们送,一个人在小径上慢慢地走着。 彼时,一阵夜风吹来,掀起了她的裙袂,飘飘渺渺,轻轻盈盈,身姿楚楚,百般难描,颇有临仙之美。 泉瞳玥心事重重地往前走着,她自也不知,离她五、六步开外的暗处,还有一道身影正不远不近地跟着。 如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先前同姑母在房间里说的话,哪里顾及得了其他,她只要想到姑母得了这样难的杂症,心里越发难过了起来,却又不知该说与何人听,想着想着,悲伤的情绪找不到宣泄口,鼻头一酸,这就开始抹泪珠子了。 泉瞳玥一边走一边默默地垂泪,走了没多远,那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竟是连路都瞧不清了。她索性将那纱灯往身侧一放,坐在石子路旁的栏杆上,专心致志地哭了起来。 那掩在暗处的人影,跟了她也有半路了,此时哪里见得眼前的人儿哭,他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了,直接从斜旁走了出来,将泉瞳玥拉进怀里:“是我,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哭的这样伤心?” 泉瞳玥起先被人拉了一把,吓得花容失色,她此时心里有些后悔,为何不要人送?正要开口叫人,却听出声音是刘偲,这才将悬在半空中的心放回了远处。 如今放下心来,眼泪就越发地收不住了,姑娘家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自然是格外的娇气脆弱。若是她独自一人坐在这儿,也许哭上一会儿,发泄一下,也就停下来了,可刘偲一来,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真是个哭包,你又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我去替你出头。”刘偲不知她发生了何事,只好轻拍着她单薄的后背,柔声哄着。 可泉瞳玥如今满心满脑都是姑母的病,想起先前两人在房里谈论的话题,此时哪里听得进去他说些什么?一心只管着哭罢了。 却说这泉瞳玥平时也爱哭,却没哭的这般伤心过,最近刘偲虽然每隔两天,都潜入怀府来给她喂药,眼见着她的状态比从前稍微强些了,却也担心她这般哭法,会哭坏了身子。 仔细哄了半天也不管用,刘偲干脆就放开她,站起身来,作势要走。泉瞳玥心下疑惑,这才抬起头来,隔着朦胧的泪水,不解地问道:“你做什么去?” “还能做什么?你既不肯告诉我,我自去那怀景彦的院子,找他问个清楚。”刘偲是个不怎么顾脸面的人,可不代表泉瞳玥也同他一样,而要脸的总是怕不要脸的,刘偲也正是仗着泉瞳玥的顾忌,才出此下策。 这话一出,还真管用,泉瞳玥的泪水一下子就被他吓得止住了,她赶忙去拉这魔星的衣袖:“你可千万不要去,我哭我自己的,和表哥又没什么关系。” 刘偲闻言,伸出手来,温热的大掌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继而抚上了她的脸颊,缓缓地摩挲着:“那你哭什么?总得有个原因吧。” “也……也没什么,我姑母身子不好,我心里难受就哭了一会儿。倒是你,怎么又来了?”泉瞳玥拉下他的手,不想过多的谈论这些事儿,难道让她说,自己差点儿就被姑母逼着嫁给表哥?那这魔星还不得翻了天去。 至于姑母的痨病……毕竟不是谁都喜欢把自己难过的事儿,拿出来再说一遍的。而每每思及此,泉瞳玥越发心里难受。 刘偲见她不肯说,便也不再问了,只要是他刘偲想要知道的事儿,不必通过她,他自有办法知道。 两人在栏杆上靠坐了一会儿,刘偲突闻小径旁大树后有些动静,他便警惕地将泉瞳玥一把拉了起来,俯身在她耳畔说道:“我先送你回院子,晚点再来找你,你乖乖儿的,先别说话。” 刘偲说罢,也不顾泉瞳玥是个什么反应,打横将她抱起,泉瞳玥吓得正要惊呼,却又不敢叫人发现了,她搂着这魔星的脖子,生怕掉下去,又嗔又恼道:“哎,我的灯还在地上呢!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怎么了,怎地灯留在原地,人却不见了。” 刘偲见她娇怯的模样,心里一酥,俯下头在她脸上窃了个香,见她敢怒不敢言地瞪着自己,低声笑了笑,单手搂着她,另外一只手抬掌一扫,那地上的纱灯也就灭了。 其后足下一点,纵跃出几丈远,泉瞳玥被他吓得面色发白,想想这是在怀府里头,自也不敢声张,万一被姑母知道了,那更是不得善了,罢了罢了,索性紧闭双眼,将头埋在刘偲怀里。 刘偲垂头见怀里人儿乖乖顺顺地躲在他怀里,心中十分柔软,恨不得将她捧起来再狠狠亲上一口。 等到了院门口,刘偲又是拔地而起数丈高,直接将她送上绣楼,进屋时刚好与莲儿擦肩而过,三人匆匆相遇,泉瞳玥羞的简直无法见人。 “这都到了,还不放我下来?”泉瞳玥红着一张俏脸,抡起小拳头恨恨地锤了刘偲肩膀一下。 刘偲本想再逗一逗她,却想着附近有人,此时可不是*的时候,故而只略抱了一下,便将泉瞳玥放下来,其后替她顺了顺头发,神色严肃道:“夜里风大,你把门窗都关严实了,乖乖儿地在房里待着,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刘偲说罢,又迅速地窃了个香,这才转身,自窗口跃了出去, 泉瞳玥原本因着姑母的事儿,心里十分难受,如今被这魔星一打岔,竟然将那伤心忘了个两分,在莲儿促狭的目光里,她抬手捂住了脸:真是羞也羞死人了。 可等人走远了,她心里那种透不过气儿来的沉痛,又渐渐地席卷了她。 _____________ 刘偲再回那处,树后之人自然不在,他略略想了想,又往各处查看一番,却见一名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穿着三品官服,赤袍玉带,急匆匆地在游廊里走着,不难猜想,这人只怕就是怀府大爷,怀民治了。刘偲正要凑上前,却发觉还有一名高手在悄无声息地跟着怀老爷。 刘偲神情一肃,窜上假山,朝着那掩藏在廊后的人斜面飞下,那人见一道快如疾风的黑影朝他直冲而来,心下大惊。 从未见过如此快的身法!这人也是个临危不乱的,也只惊骇了半秒,便稳住心神,赶忙自腰际摸出两柄飞镖,一把掷了出去,那刘偲见两点银光,只在空中旋过身子,再推出右掌,那两枚飞镖就好似被吸住了一般,被他直接夹住。 等这高手再要拔剑,刘偲却早已贴着他的身子横扫一掌,重重地打中了此人胸口。 却说这刘偲是个著名的心狠手黑,那人吃了他一掌,眼看着就要趴下,却被刘偲拎住腰带,其后好似拎着麻袋一般,将这人提着,往房顶上飞掠而去。 这些暗中过招,也就几息的功夫罢了,彼时怀民治还在游廊上急急走着,他心里统统都是妻子的病,哪里有空顾得上旁的,还以为只是道风吹过罢了。 那刘偲将人往阁楼顶上一甩,双手抱胸,一脚踩在瓦片上,另外一只脚踩在此人的胸膛上,却说这人原本就中了一掌,刘偲这厮还拿脚在这倒霉鬼胸上来回碾着,那人只觉胸前似有千斤重量,不多时就喷出一口鲜血来:“何方宵小,竟敢偷袭?” 刘偲一听,眉头蹙了起来,这厮就剩半口气儿了,还敢跟他大放厥词呢!于是嗤笑一声:“真真儿好笑得紧,你夜里闯人府上,还怪小爷我偷袭你?” 刘偲说罢,又拧转了一下脚跟,这倒霉鬼实在是受不得了,疼地闷哼了两声。 原本还想再辩两句,却又怕这魔星又折磨他,口里断断续续地道:“你敢殴打朝廷命官……” 话还没说完,这人就昏死了过去。刘偲本想再踩他两脚,哪知这厮撑不过一瞬就卸甲投降了。 刘偲将这人倒着提了起来,上下左右摸了摸,果然在衣襟里摸出了一块赤金令牌,刘偲撇着嘴,有些不屑:“啧,竟然是大内侍卫,也太不堪一击了。” 这厢说着,就又将人倒提了起来,将将翻出墙去,果见外边还停了两匹骏马,看来还有个接应的,刘偲直接甩沙袋子那般,将人横甩到马背上,又放了缰绳,让它自己跑,左右他同伴会来救,他也就不管了。 只是,这皇宫侍卫不好好儿在宫里当值,跑到怀府来凑什么热闹?刘偲有些不解,思来想去,这几日少不得还要去一趟皇宫。这般想着,刘偲便往绣楼奔去。 从刘偲走开到回来,也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罢了,彼时他静静地站在窗边,透过那微微敞开的窗缝,痴痴地盯着正坐在案几前的泉瞳玥。 当然,他自也没有错过她眼里那浓的化不开的忧伤,不知为何,原本打算推窗进来的他,却住了手,而是屏着呼吸听着屋里主仆两人的对话: 莲儿见姑娘自打从正院回来之后,情绪有些低落,等了半响也不见她开口说一句话,这就忍不住问出了口:“姑娘,太太究竟是怎么了?” 莲儿不问还好,泉瞳玥听到这句话,险些又掉下泪来,泉瞳玥勉强扯了扯嘴角,回道:“她就是身子不太好,需要好好休养,你不要同其他下人一样,乱猜乱想,更不要胡乱去说。” 毕竟姑母得的是痨病,这病是会传染的,且病情还十分复杂,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莲儿闻言,有些惊讶,姑娘竟然会同她说这样的话:“姑娘素来知道我是个嘴严的,又怎么会去乱说?” 泉瞳玥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起身拉住莲儿的手道:“好莲儿,我自然知你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只是……” 泉瞳玥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起来,她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只要一想起拿自己如珠如宝一般疼爱的姑母,如今得了那样的病,心里越发的难受了起来。 莲儿与她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哪里见过姑娘如此失魂落魄?自也知道她是无心的:“姑娘,你知道我是不会和你计较这些的,其实我就是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怕你憋在心里难受,这才出口问一问的,你若是不想说,那便不说了吧。” 泉瞳玥见莲儿如此体贴自己,趴在她的身上又开始抹泪珠子,期间声音断断续续的:“好莲儿,我这一天实在是过的糟糕透了,害的你也跟着我受累……” 窗外的刘偲,见到屋内的情形,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玥儿究竟是为何如此难过?那泉氏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好在泉瞳玥并没有哭多久,毕竟哭泣只能是宣泄一下情绪,一味的哭又有什么用呢?哭过以后,还是得想想法子不是? 莲儿端来铜盆子,将湿帕子绞干了水,替泉瞳玥敷了敷眼睛,泉瞳玥被那冰冰凉凉的帕子一刺激,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姑母得的是人人谈而色变的痨病,饶是“起死人肉白骨”的覃家,也没多甚法子,这病只能拖一天是一天,幸好如今发现的尚早,慢慢儿养着,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泉瞳玥这般想着,神色一凛,坐到了案几前,这可不是她哭的时候,只要能让姑母多活一阵子,那也是好的,思及此,她便打起精神,去架子上搬了一摞医书出来。 她一边积极地翻着医书,一边拟着方子,口里还振振有词:“莲儿,姑母这病,好好将养着,情况未必就像她想的那样差。我见《覃氏本草录》上就有一个方子,咱们可以试试。” 泉瞳玥这般想着,整副心思就投入到医书中去了。因着钻研的用心,她根本就不知道刘偲已经进了屋子来,刘偲朝莲儿使了个眼色,莲儿便十分识趣地退了下去。 彼时,泉瞳玥早就把刘偲要回来的事儿忘到脑后去了,她只一心一意的扑在姑母的病上,直到刘偲已经凑到她身旁了,也未察觉,还在兀自一边叨念着,一边笔下不停地刷刷写着: “党参、黄芪、白术、涪陵、甘草补肺益脾……姑母咯血,可酌加花蕊石、蒲黄、仙鹤草、三期配合补气药,止血摄血,莲心、柴胡、地骨皮以滋阴清热,嗯……还要再加些白及、百部用以补肺杀虫,紫菀、款冬花、苏子温润止咳……冬虫夏草和鹿角胶……” 她念叨了半天,发现莲儿一直不做声,这才偏头来看,谁知一回头,就撞进了一双点漆似的,带着点探究的深邃鹰眸里:“玥儿,你姑母病了?所以你先前才哭的那样厉害?” 泉瞳玥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她有时候真恨刘偲的刨根问底,她又想起姑母与她先前的那番对话,姑母光是为了表哥的事儿,都操碎了心,而她这个病,最是不能劳神,若是让她知道了刘偲的存在,只怕病情还要加重…… 思及此,泉瞳玥狠了狠心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姑母的确是病了,她现在离不了我,我也离不开她,我两个定亲的事儿,还是缓缓再说吧。” 刘偲闻言,又想起先前他在窗边看到的情形,呵,这丫头似乎有些不信任自己,他两个都这样亲密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刘偲有些生气地捏着泉瞳玥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玥儿,你照顾你姑母,跟咱们定亲有冲突吗?” “你想留下来照顾你姑母几年,我都可以等你,但我不能毫无希望地一直等着你,我又不是让你马上嫁过来,你究竟在逃避什么?”刘偲真想掰开她的脑袋,看一看里面究竟都装着些什么? 泉瞳玥见他这般强势,心里越发抵触了起来,也许她知道她不该在这个档口提她两个的定亲事情,她也知道刘偲一直介意这个,可是她如今心里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若是最亲的人不在了,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刘偲见她不语,心开始往下沉,也许泉瞳玥心里有他,但是绝对没有到同他一样深的程度。 两人僵持了好半响,泉瞳玥又道:“表哥的事儿还没定下来,我怎么好意思拿自个儿的亲事去烦她?你成天逼着我同你好,你到底有没有替我考虑过?” 刘偲听到这话,心里越发的寒凉:“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成天逼着你的人?我对你那些好,你都扔在月老祠里了吗?” 泉瞳玥被他这句话堵的哑口无言,她能说什么呢?难道叫她说出真相?弭患绝症的姑母,真正的心愿是让她和表哥成亲?而非其他人? 不!这话绝对是不能说的,她宁愿烂在肚子也不会说出来。 刘偲定定地看着她,见她眼里有着仓惶、悲伤、害怕,却独独没有信任。他突然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松开了手:“定亲的事,你自个儿好好想一想吧,夜里记得把门窗关紧。” 刘偲说罢,就跃出了绣楼,远远地,还能听到泉瞳玥那略带哭腔的声音:“走了也好……没得打扰我给姑母制方子。” 刘偲闻言,越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他几乎让泉瞳玥那悲伤的眸子,给压的喘不过气儿来。 ———————————————————————— 却说刘偲出了怀府,有些烦闷地走在路上,走着走着,也不知怎地,就走到了御街来了,彼时御街上人潮涌动,处处笙歌,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与鼎沸人声交织在一起,刘偲站在一片繁华中,却更显孤寂。 他出神地望着紫东阁前的门楼,楼檐上的彩灯造的十分精巧,他看着看着,那灯前竟映出了一张皎皎如秋月的脸庞来,那翦水秋瞳里,是如泣如诉的哀伤,是欲言又止的轻愁……刘偲止住了步子,就这般痴痴地望着,直到有人嫌他挡路了,推了他一把,这才缓过神来。 一时间他竟觉的没处可去,也许他心心念念的的确是泉瞳玥,但也不想此时回身去拿热脸贴她的冷脸,他实在是太了解她了,就算自己求着她说,她也只会说些诛心的话罢了。 刘偲想了想先前那个侍卫,索性就往皇宫去了。 其后刘偲在旈戚的御书房里,不期然又碰到了覃舟与旈臣两人,旈戚屏退了左右,四人在书房待到半夜方才散去。至于他们谈论了什么,此处暂且先不表。 怀景彦因着泉氏咯血的事儿,心里十分难受,也连带的,这几日未曾再去看过谷韵澜,他自也不知,原来几天前竟然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谷韵澜。 又过了几日,怀景彦忍不住心里的思念,又去过一次谷府,结果谷府却是人去楼空。 怀景彦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空荡荡的宅子,其后多方着人打听,这家人究竟搬去了哪里?却是无人得知。 与谷家住在同一个胡同里的邻居,抵不过这面冠如玉,翩翩公子的痴缠,终于将自己那天所见和盘托出: 三天前,谷老爷似乎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那人带了一帮子面色不善的手下,来势汹汹地围了谷府,而自那天晚上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谷氏一家在永乐城出现过。 其后不论怀景彦花了多少精力、人力、物力、财力去寻谷韵澜,都没有找到她,谷韵澜这个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一般,从众人的眼前消失了。 第88章 忠孝两难全 混乱不堪的八月总算是过完了,而九月,则有一个永乐城所有王公贵族、簪缨世家以及勋贵权势们最最关心的盛会,那便是人人说道,三年一次的结业献艺。 先前也说过,镜朝上下,甚至周边、海外各国,有身份,有地位的名流之士与各界大家,都会来参与献艺品评。 毕竟在婉约书院里读学的姑娘,那都是最最拔尖儿的贵女,是镜朝优秀女性的典范,也是各家各户求娶的香饽饽儿。 所以越是临近这一日,永乐城内越是热闹之极,诸多盛况,难以言述。 却说在婉约书院里辛苦读学三年的贵女们,为了能在结业献艺上逞娇呈美,一个个正卯足了劲儿,在府里头做着最后的准备之时,一直誉有“女状元”之称的泉瞳玥,与其他同窗相比,画风却格外的不一样。 泉瞳玥在怀府住的院子,也是有名字的,那月洞门上的匾额正是“名卉院”三字,而这名卉,顾名思义是指的名贵少见的花草,然而如今的名卉院可是见不到这些了。 若说有什么不同,曾经的名卉院,那是花香芬芳,青草鲜美,繁盛茂密,花团锦簇。可如今的名卉院,不论你何时走进去,总是弥漫着一股子药味儿。 院子的石桌上,椅子上,栏杆上,到处晒的是不同种类的名贵药材,为防下人们拿错,泉瞳玥还细心地拿不同颜色的笺纸做了标记。 虽然“名卉院”被泉瞳玥亲手给“毁”了,可泉氏却因着她的悉心照料,精神比从前好些了,虽然如今仍然咳嗽不止,但总归是没有咯血咯的那样厉害了。 毕竟这痨病,治之于早则易,若是迁延日久,到了肌肉消铄,沉沉困于床之时,则难为矣。 也因着怀景彦中了解元,永乐城里的贵妇,但凡是家中有未婚适龄姑娘的,拿着名帖来请泉氏的不知凡几。而为防其传染旁人,泉瞳玥经常劝着姑母不必去那人多的地方,来府上拜访的,多数也是婉拒、谢客。 不仅如此,她还叫下人十分注重杀虫除菌,但凡是泉氏穿过的,用过的,或是咯血染到的帕子、被单以及衣衫,统统要先煮沸过,再行清洗。 若是有下人身体不适,气虚、劳倦,那是一律不许派进来伺候大太太的,而每日进来服侍的仆妇,务必要佩戴安息香,擦了雄黄在口鼻上,方可接近泉氏。 因着泉瞳玥处理这些事儿十分有手段,泉氏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不说,怀府并无其他人再被传染。 这日,应诗晴带了仆妇又上怀府来做客,轿子停在角门上,泉瞳玥亲去门口将应诗晴迎了进来,又带她到泉氏的院子里问安,如今正院同泉瞳玥的院子如出一辙,都是满股子药味儿。 泉氏怕自个儿的病气过给别人,不管同谁说话,那都是要隔着屏风才行。 虽然不知道泉氏究竟得了什么病,应诗晴也不会为了个屏风就多生想法,两位姑娘在泉氏的屋子里略略坐了坐,说了一会子话,泉氏就叫泉瞳玥陪着诗晴去别处玩耍,泉瞳玥这才引着应诗晴回自个儿的小跨院去。 将将跨进门槛,应诗晴便顿住了步子,瞠大了双眼环视屋子一圈,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我是不是走错了?这儿哪里是人住的地方?这是你们府上私设的药铺子吧!” 泉瞳玥见她那副夸张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是啊,我这里开了个‘浅草医女堂’今后诗晴姐姐有个什么病痛,自可来找我,诊金嘛……收他人一两,收姐姐一金好了。” 应诗晴闻言,愣了一下,想不到向来端庄和婉的玥儿,也有如此促狭的时候,她笑骂道:“你这妹妹好不黑心,收别人一两,却要收我一金,我哪里还敢来找你看病?还不给算便宜点?” “那就收你两金好了。”泉瞳玥抿着嘴笑。应诗晴闻言作势要掐她,泉瞳玥则是一边闪躲一边笑,两人在房间里头,你追我赶,笑作一团。 笑闹了一阵子后,应诗晴闻得屋子里头一股子药味儿,再转头看一看眼前的泉瞳玥,只见她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织成一条辫子,拿头绳绑着垂在身后,再无什么旁的头饰,身上穿着杏黄色绘梅花纹对襟短襦,下着半旧的月白色碧纱裙。 虽说真正儿的绝世美人,那是穿什么都不影响她的容貌与气质,对她们来说,美衣华服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可玥儿好歹也是个名门之后,又是“镜南怀家”的表姑娘,这般穿法,已经不能用朴素来形容了,就连普通老百姓家里的姑娘,都不会穿的这般寒酸。 应诗晴一时没忍住,还是将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玥儿,难道怀家苛待你?” 泉瞳玥闻言,眨了眨眼,苛待?这又是说的哪一出呢?她想了老半天都没想明白:“怎么会呢,他们待我很好。” 应诗晴这就有些绷不住了:“我见你每天打扮的十分素净,这名卉院里头的摆设,连五年前都不如,不是苛待又是什么?” 泉瞳玥听罢,有些哭笑不得,这该从何说起呢,她每天伺候姑母,又要想些治病的方子,对于打扮,自然就不那么上心了。其实这般打扮见客,的确是十分不礼貌的事儿,结果如今倒叫人误会了:“没有的事儿,我是自己弄成这样的,方便做事儿。” 应诗晴听着,就更不明白了:“你是表姑娘,也是主子,又不是下人,做什么要你做事?再说了,马上就到结业献艺了,就连我家都收到了邀请,我听说其他女弟子都躲在家中紧锣密鼓的练习,怎么你每日除了捣鼓这些药草,就不见你做其他的?” 应诗晴看不得她那“扶不上墙”的样子,这就有些嫌弃地说道:“阿玥你啊,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好好儿一个姑娘,成日里穿的跟个道姑似的。” “可惜当时我爹爹外放,我没赶上报名,不然我是怎样都要争取一下的,再说了,多少青年才俊、家世上层的公子哥儿,都等着在这场盛事里挑个可意的人呢,倒是你啊,怎地这般不上心?” 泉瞳玥只笑了一笑,任诗晴说教一番,也不还口。 她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姑母的病罢了,哪有闲情去琢磨结业献艺呢?如果可以,她甚至都不想去参加那劳什子玩意,当初不过是为了姑母脸上有光,挣一个好名声,才去读女学罢了。 应诗晴见她一副闷葫芦的样子,也是没辙,只好又没话找话聊:“彦京哥呢?怎地今日又不见他?他就这样忙?” “……”泉瞳玥总是被应诗晴这般直率的话,给弄的哑口无言,毕竟诗晴随她父亲去任上待过几年,见过不同的风土人情,人也开朗活泼些。 “……他最近的确有些忙,毕竟中了解元,好多人请他去看时论文章,他又不便推拒。等他回来了,我叫他明日一定要留在家中,恭候我们诗晴姐姐的大驾光临。”泉瞳玥替他想了个借口。 “好你个玥儿,就会诨说!哪个要他留在家中等我?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他若是真留在府上,我倒是不来了!”应诗晴有些恼羞成怒地拿指头戳了戳泉瞳玥的额头。 “姐姐,手下留情,是阿玥错了,求姐姐饶了我吧。”泉瞳玥被她戳的头疼,一边笑着,一边求饶。 两人又玩闹了一阵子,又一块儿吃了些茶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应诗晴也就回去了。这厢送走了她,泉瞳玥用了几口饭,就叫人撤下去了。 等泉瞳玥端着刚煎好的药,走来正院时,于娘也正扶着泉氏从园子散步消食回来。 “姑母,这是今晚的药,你趁热喝了吧。”彩锦接过莲儿递过来的药,小心翼翼地端到泉氏的面前,伺候她喝了。 “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要同玥儿说。”泉氏拿帕子抿了抿嘴角,缓缓说道。 等屋子里没旁的人了,泉氏这才打开了话匣子:“玥儿,如今其他在婉约书院里头读过学的姑娘们,都在府上认认真真地排练,倒是你,怎地一点儿都不上心?” “我也在院子里头练习呢,只是没叫姑母知道罢了。”泉瞳玥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 “你练习什么?你倒是同姑母说说,那天你打算穿什么衣裳?你选了哪一门去献艺?是弹琴奏乐,还是歌舞?你用的什么曲子?或是作诗?做菜?”泉氏挑了挑眉,问出了一连串的话来。 泉瞳玥被问的哑口无言,一张俏脸儿倏地就红了,她整日里只想着姑母的病,哪里有心思想这些旁的? 泉氏见她那样,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头,又道“你啊你,心思这样浅,竟然还敢在你姑母面前撒谎!别以为我不知道呢,你都快把自个儿的院子给弄成茅草屋了,成日里除了医书和药草,你哪里顾过旁的什么事?” 泉瞳玥闻言,头垂的更低了,只呐呐不能言地听着泉氏的训斥罢了。 “玥儿,你辛辛苦苦读了三年学,难道就不想同其他姑娘一样,好好儿展示一下自己学习的成果?”她的侄女,样样都拔尖儿,她又怎能因为自己的病,而拖累了玥儿? 泉氏这厢说着,拉着泉瞳玥走到紫檀木的妆镜台前,取了一个三层的宝奁来。 “我的玥儿是这样漂亮一个小姑娘,却不肯好好儿打扮自己,成日里绑一条辫子就算完了。你呀,再这样糟蹋自己,谁家郎君敢要你?”泉氏点了点她的琼鼻,有些怒其不争地说道。 泉氏打开那三层宝奁,第一层,摆的是成套的簪子、珠花、步摇。第二层摆的是华胜、钿花、篦子。第三层,摆的则是些玉、金镯子、耳坠子、项链、玉佩等物。这满满当当的三层里头,不是镶了宝石,就是镶了上好玉石的名贵饰物,只怕是好几万两才能拿下的。 “我这儿也有些头面,你选一套去,若是觉得这几套样式都不合意,明天去账房支些银子,上那‘金玉满堂’挑一套好看的。” 泉瞳玥听罢,连连摆手道:“姑母,我如何能拿这些个贵重的饰物?没得叫我弄坏了,或是弄丢了可怎么好,您还是快快儿收起来吧。” 泉氏闻言,脸色一沉:“我这辈子没生过女儿,只有这么一个侄女儿,怎么,还不兴我好好儿打扮一下我的侄女儿了?” 泉瞳玥见姑母脸色不好,哪里还敢争辩,只乖乖儿坐在妆镜前,任泉氏摆弄。 泉氏抚着她赛雪欺霜的脸,微微笑着说道:“我们玥儿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这皮肤比那上等的羊脂玉还要来的莹润滑腻,我看你结业献艺那天,带金镶宝石的头面就很不错。要姑母说啊,你平日里穿的也太素净了些,小姑娘家家的,就该穿些亮色的衣裳,穿些樱粉、桃红、湖蓝、鹅黄的颜色,那都是极衬你皮肤的。” 泉氏别开头,捂着帕子咳了两声,这才又道:“玥儿若是肯在颜色上花点儿心思,整个永乐城的未婚姑娘,那是谁也比不过你的。就听姑母的,玥儿那天穿个樱粉色的纱裙,再配个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叫全场的郎君看了,只以为是桂殿里的嫦娥下了凡,霎时所有人的心魂都要被你勾了去。不管是谁家的儿郎,那都由着我们玥儿挑选。” 泉氏高高兴兴地说着,可不一会儿,情绪又低落了起来:“唉,玥儿生的这样好,姑母哪里舍得把你嫁去别人家?真想再多留你两年……” “可是,姑母这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若不趁着现在定下来,往后玥儿又该怎么办呢?”泉氏说着说着,就淌下了泪来。 坐在妆镜前的泉瞳玥,则是再也忍不住地扭过身来,牢牢地抱住泉氏的腰,整个人埋在她的身上,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其后姑侄两个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泉瞳玥拿上了泉氏硬塞给她的一套头饰,这才被放了出来。 彼时,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 泉瞳玥提着一盏角灯,同彩锦两个慢慢地往自个儿的住处去了。 哪知走到半路,却见一道高高瘦瘦的影子,在角门处,歪歪斜斜、趔趔趄趄地在抄手游廊里头,慢慢走着。 已经这样晚了,大门、侧门早都落了锁,除非是熟人,不然守门的小厮哪里会开门? 泉瞳玥与彩锦对视了一眼,便提着灯笼慢慢地朝那人走去。 第89章 念想竟成痴(上) 不多时,三人打了个照面,在游廊上跌跌撞撞的那人,果然是怀景彦。 却说这怀景彦,因着谷韵澜失踪的缘故,成日出去寻人,然而寻了这许多天,却没得什么收获,如今整个人颓丧的厉害,经常拖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府。 “表哥,你怎地又喝的这样醉?”泉瞳玥颦着眉,朝彩锦使了个眼色,彩锦十分机灵地迎上前去扶了怀景彦一把。 怀景彦眯着眼睛看去,见是泉瞳玥,这才又把头偏回去:“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你自回你的院子去,我又没醉,自己能走。” 怀景彦话虽这样说,可他半副身子的重量,几乎已经压在彩锦的身上了。 泉瞳玥有些生气地看了怀景彦一眼,对彩锦道:“彩锦姐姐,你送一送表哥吧,我自己能回去。” 彩锦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泉瞳玥不想逗留,直接抬脚往自个儿的院子去了。 她觉得表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如今姑母得了那样的病,他却还要每天到处跑,没一天安生待在家里过。 她现在十分懊悔,当初为什么要帮着表哥?如今谷韵澜失踪了不说,姑母那边也不好了。虽然姑母的病跟这两人没多大的关系,可是那段日子里,姑母整天忧思忧虑,若说于病情没有一点儿影响,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泉瞳玥转念又想,如今谷韵澜不见了踪影,表哥方寸大乱,做些平日里绝不会做的事儿,也是有他自己的苦楚。唉……韵澜怎地就这个时候不见了踪影?真是愁煞人。 彩锦扶着怀景彦,两人慢慢朝朔日堂走了。 两人走到院口子上,自有那服侍少爷的小厮、大丫头来接,彩锦匆匆说了两句,也就走了。 却说这几日怀景彦总不着家,伺候他的人,白天有多闲,晚上就有多忙,每回到了夜里,下人们都要被这醉醺醺的少爷给整的人仰马翻。 这厢贴身伺候的翠燕和翠萍才扶了怀景彦回卧室: “翠燕,你看着点儿公子,我去打些热水给公子擦擦身子,他醉成这个模样,去净室只怕是不能了。” 翠燕点点头:“你放心吧,这儿有我呢。” 翠萍转身就出去打热水了,翠燕见怀景彦倒在榻上似是睡过去了,这才凑上前给他宽衣,省的睡不舒服。 哪知怀景彦根本就没睡死,鼻尖那似有若无的幽香,令他霍地睁开了双眼,怀景彦站起身来,将胸前的人抱了个满怀:“韵澜,你上哪儿去了?怎地也不回来看我?” 翠燕吓得赶忙挣扎,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道:“公子,你喝糊涂了,奴婢是翠燕啊。” 怀景彦此时一身的酒气,早就神志不清了:“你又哄我!既来看我,怎地又假扮是翠燕?” 说罢,怀景彦紧紧搂住翠燕就往床榻上滚,却说这怀景彦虽是酒醉,可男子的力气总归比女子大的多,翠燕就算有心想挣扎,哪里又能挣得过? 怀景彦贴着翠燕,张口就噙住她的唇,一条灵舌在她檀口里四处搅动,亲完了又去含她耳珠子:“我这般爱重你,你不肯同我做到最后,我也依着你,可结果呢?你竟然甩手就走了,你说,你究竟置我于何地?” 怀景彦说完,也不等翠燕回答,又拿大掌去掩她的口:“我不想听你说那些个诛心的话,哪次见面,你不伤我个透,是不会罢休的,我今天不想听你说了。” 翠燕脸上淌着泪珠儿,心里却在思忖着:公子模样儿生的好,学识也是拔尖儿的,这怀府里的年轻丫头们,谁人不爱他?如今公子中了解元,将来指不定还能考个状元…… 罢了罢了,也许我翠燕合该有当他通房的运气! 翠燕想着想着,眼见挣不过,也就软着身子半推半就地随他搓弄了。 不多时,翠萍端着一铜盆子热水,肩上搭着棉布巾子,走到门口,正要敲门,里头却传来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那声音里,夹杂着男子的粗喘,也有女子的惊叫: “燕儿乃是初次,公子须怜惜着些。”翠燕娇喘吁吁地道。 “就是让你痛!让你吃些教训!省得你见天儿的给我作死,看你还敢给我跑没影儿?”喝了酒的人,哪里还顾得上旁的,只管自己痛快了再说。 “公子小声些,若是给人听到了,燕儿以后做不得人。”翠燕一边抱紧了怀景彦的脖颈,一边迎合着他的动作,那木床发出的吱嘎声,娇喘声,与低吼声,声声叠在一处。 翠萍站在门外,在心里暗骂道:翠燕这下作的小贱蹄子,趁着公子醉酒,竟然勾着公子与她敦伦,看我明日不去大太太面前告她一告。 ——————————————— 翌日一早,怀景彦头疼欲裂地从睡梦中醒来,却发觉有个温热的身躯贴着他,他掀了被子一看,却见翠燕赤条条的靠在他的胸口,睡得香甜。 怀景彦吓的打了个激灵,就坐直了身子:“好个不要脸的丫头!你给我起来,谁许你爬上主子的床的?你今天若是不交代清楚,休怪少爷我不念及主仆情分,让管事儿的喊了人牙子来将你卖走!” 紧接着,翠燕就被一股子大力给拽着胳膊甩到了地上,她感受到头顶上有一道极其愤怒的视线,吓得赶忙就跪了下去,只是那声音里的委屈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公子,难道你忘了?昨夜里你喝的烂醉,就将奴婢给,给……” 怀景彦闻言,以手扶额,沉着脸回想着昨夜里的事儿:他依稀好像见到了韵澜,还与韵澜在梦里抵死缠绵…… 这般想来,似乎与翠燕说的也有些吻合,难道……怀景彦脸色发白地思忖着:真是自个儿神志不清,将这丫头错认成韵澜了?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这事儿就传到泉氏耳朵里了,彼时泉瞳玥正在正院里头伺候她用药,等管事儿的领着燕翠与燕萍两个,将这事原原本本地同泉氏说了之后,只气得她浑身发抖,当场就把药碗给摔了。 “玥儿,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地彦京好好一个儿郎,如今竟然变成这个样子?成日在外面喝个烂醉如泥不说,对自己的丫头做了那般龃龉事儿,竟然还不肯认账!”泉氏红着眼睛恨道。 “……”泉瞳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怀府家风甚严,这种事儿她也是第一次听见。在怀府,除了正妻三年无出,或是染有恶疾,夫君才会纳小。若是正室有了身子,服侍不了郎君,才会找个可靠的丫头,给她开了脸,做通房缓解一下,只是这通房丫头,多半也是由正妻来安排的。 而尚未娶亲男子的通房丫头,只能由母亲来安排,像怀景彦和翠燕昨晚上这样有了首尾的,最多只能算是私下苟/合。 若说是怀景彦喝酒多了强迫的翠燕,可听了翠萍的说词,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因为昨夜里,翠燕明明可以喊人帮忙,可翠萍已经走到门口了,后来还敲了敲门,结果翠燕却说,自己忙着服侍少爷,空不出手来开门,还拜托她把水放在灶上,晚些时候她自会出来取。 说到这儿,就有些不清不楚了,也许是怀景彦醉酒将她错当了心上人,进而侵犯了她,可她也没有抵抗,显然也是有些愿意的成分在里头。 泉氏把怀景彦拉到房子里头又是好一通训斥,怀景彦只笔直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任泉氏说骂,也不吭声。 “我们怀家从未出过这等丑事儿,彦京,你告诉娘,你究竟想拿这丫头怎么办?”泉氏说了好半响,抚着钝痛的胸口,缓缓说道。 怀景彦盯着那桌上明明灭灭的烛火,他仿佛从那烛火之中,看到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来。 韵澜,你究竟在哪里? “既然这错事儿是我做下的,儿子认了,如果翠燕想给我做通房也可以,只是她自己搬去偏院,从此往后,我的院子,她再不能踏足一步。她若是不愿意给我做通房,那儿子就替她寻一户人家,再多添些银子给她,卖身契也还给她。”怀景彦锵锵有声地答道。 这意思就十分明显了,跟了他,只能守活寡,若是翠燕自己想的开,反而能成为一个自由人。 泉氏望着自己的儿子,突然就心灰意冷了:“也罢,你们小辈的事情,我还能操心几年?你的意思,待会儿叫陈管事的去替你转达,只是你犯了错,也不得不罚,等吃过饭,你自去祠堂抄一千遍道德经吧,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出来。” 怀景彦朝泉氏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自出了正房,回到院子后,收拾了一床薄被,又拿了几本书,就往祠堂去了。 结业献艺当日 今日泉氏起了个大早,将将往妆镜前一坐,就催促身旁两个大丫头为她梳妆,今日可是玥儿登台献艺的日子,她怎么也要好好儿打扮一番的。 而名卉院里头,差不多也是这般情形,因着泉瞳玥今日要在众人眼前献艺,自然要按当下最时兴的来装扮,只见莲儿先是打开了妆奁,取了一盒玉簪花珠粉出来,细细地涂抹在泉瞳玥的脸上与脖颈上。 却说这玉簪花珠粉,乃是十分讲究的一种妆粉,先说这珠粉,是用南洋运来的天然珍珠研磨成粉末,填入玉簪花苞里头储存一段时间,再蒸制成粉,这样的妆粉,抹在脸上,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股清新的花香。 而泉瞳玥的皮肤本就莹润剔透,在抹了这玉簪花珠粉之后,越发显得肤光如珠玉,皎皎如新月了。 莲儿满意地左看看右看看,这才又拿了一盒红色的口脂膏子出来,泉瞳玥见那颜色红的刺眼,赶忙道:“莲儿,你是知道我的,除了保养滋润的无色口脂,从来不用这些个有颜色的,你挑的这个口脂,颜色太红了,我可不要抹在嘴儿上。” 泉瞳玥一边说着,一边头往旁边偏,只差要站起身来逃走了,莲儿好似早就料到她有此举动一般,对一旁的荷儿使了个眼色,荷儿立刻会意,将泉瞳玥的身子牢牢固定住,莲儿则是捧住了她的脸,拿起口脂膏子就要往那樱唇上抹。 泉瞳玥见挣脱不得,这就开始求饶:“好莲儿,这颜色的确不适合我,我看呀,那个蜜桃色的口脂膏子更好些。” 泉瞳玥伸手指了指,妆镜前摆的一排口脂膏子里头,颜色最浅的那盒粉色口脂。 莲儿将信将疑地放开了她,拿起那盒浅粉色的口脂膏子:“姑娘说的可是这个?这颜色会不会淡了点儿?到了台上,人家可就看不太清楚了呀,说起口脂,自然是越红才越显眼……” 泉瞳玥闻言,头皮一阵发麻,她生怕莲儿反悔,竟涎皮赖脸地自个儿往她手背上蹭:“好莲儿,就拿这盒口脂膏子给我抹吧。” 莲儿有些好笑地拂开她,生怕那口脂膏子蹭到姑娘脸上,自打姑娘同刘公子好了之后,这耍无赖的功夫竟然也学上了…… 等莲儿为她上了口脂之后,退开两步审视了一番,还真别说,这浅浅的桃粉色涂在泉瞳玥的樱唇上,还真是分外的诱人,简直忍不住想要凑上去咬一口。 莲儿想了想,又拿了一个小盒子出来,给她额头上贴了一枚桃红色花钿,再用那描金笔,沾了沾金箔粉,在那花钿与眼睑下方,略略点了几点金粉。原本就生的极好的泉瞳玥,被她这样一装扮,就分外妖娆了起来。 荷儿将她一头青丝熟练地挽成一个朝云近香髻,用那点翠镶红玛瑙三翅莺羽步摇固定了,动作间,那翅膀还一扇一扇,十分传神。 今天泉瞳玥身上穿的,则是月白色交领配浅粉色高腰层叠拽地纱裙,因着已是深秋,又配了一件金银粉绘花薄纱罗披帛。 真个儿是鬓影衣香,婷婷袅袅,纤纤细步,妙世无双。 莫说男子了,就是莲儿与荷儿两个,都看直了双眼,就更别提那躲在房梁上偷窥的刘偲了。 “她打扮的这般狐媚模样,究竟是想勾引谁?”刘偲咬牙切齿地思忖着。 不得不说,泉瞳玥这一身还真是很保守了,而其他那些个贵女,为了能在结业献艺上一鸣惊人,那露香肩的,露胸口的,简直不知凡几。 先前说过,刘偲因着泉瞳玥为了泉氏的事儿,隐瞒他不说,又拿推迟定亲的事儿来气他,其后这几天,他既想着她,又拉不下脸来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一小段比较香艳,请小天使们安安静静看,留言也尽量不要提任何跟开船有关的话题,小二已经被锁怕了。。。多谢理解 ╮(╯▽╰)╭ 我基友说我是小黄人。。我有点。。不知道说啥好了 等到男女主开船的时候我才比较头疼,如何既隐晦又香艳?愁死我 第90章 念想竟成痴(中) 而房里的人自是一无所觉的,泉瞳玥哪里知道自个儿房梁上,有个人已经是气的头顶升烟,只恨不得拿了麻布袋子,将她浑身上下都裹的严严实实,不叫旁的人看了去。 这几天夜里,刘偲一直都是等她熟睡了,再悄悄地潜入她的房中,为她运气暖了身子,再哺药液给她。 他观察了她数日,却是越看心越沉,越看脸色越难看。 这丫头的心也不知是不是石头做的,他好些时日不曾出现,她泉瞳玥倒也能照常吃饭照常睡觉,一点儿都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情绪。 倒是他,自从那夜两人闹僵了之后,食无好食,睡无好睡,冷战了十多天,哪知除了他一个人寝食难安以外,她根本就跟个没事儿的人似的。 到了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想念,悄悄地来看她,每每掩藏在暗处,又希望她发现自己,又不希望她发现自己…… 唉,这一颗心全系在她的身上,完全不由己。 主仆几个说笑了一小会,也就打住了,莲儿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姑娘,我见你这些日子什么都没准备,姑娘可想好了选什么技艺登台?” 还未等泉瞳玥回答,那荷儿又说起来了:“要我说呀,姑娘这纤腰,跟柳条儿似的,跳那西域异族的舞蹈,肯定是极好看的,去年月夕节的时候,我就见人跳过,那腰扭的,我眼睛都看花了。” 莲儿点了点荷儿的额头:“休要诨说!姑娘是谪仙儿一般的人物,怎能跳那种羞人的舞蹈!” 荷儿有些痴痴地看着泉瞳玥:“姑娘生的这样好,跳什么舞都是好看的,若是姑娘不想跳舞,那就弹首曲子吧,保证在场的郎君都被咱们姑娘迷的神魂颠倒。” 泉瞳玥哭笑不得的抚了抚荷儿的头,这丫头简直就是个活宝,说出来的话也没个把门的。 最近一段日子,她全副心神都放在姑母的病上,哪里有空管这些? 她到如今还不知道自个儿待会上台要做什么呢,跳舞弹曲子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可是作诗作画那些,又实在敷衍,没得叫姑母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姑母是那样期盼自己登台献艺……唉,只怕是糊弄不过去了。 “你两个先下去吧,我再好好儿想一想。”泉瞳玥有些头疼地道。 那两个闻言,也就下去了,泉瞳玥整个人趴在榻上,有些茫然,一方面她不想辜负了姑母的期盼,另一方面,她又不想太过出风头,要选个既不过分出挑的,又能让姑母满意的,那就只有…… 泉瞳玥这厢正想的入神,突然一道怪风袭来,门窗瞬间就关的严严实实的,泉瞳玥惊了一跳,正要坐起身来,却有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压了下来。 不消多说,此人正是气的七窍生烟的刘偲。 他死死地箍着她的纤腰,俯身拿自个儿的鼻尖轻触着她的脸庞,薄唇一边含着她的耳珠子,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起话来。 那声音,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有些咬牙切齿:“穿着这么美,给谁看?嗯?” 泉瞳玥见是这魔星,冷着一张脸推了推他:“你不是不理我了吗?又跑来做什么?” 刘偲被她一番冷话刺的心里难受,自嘲一笑道:“我的心在你这里,如何会不来?难道我能不要自个儿的心?” 泉瞳玥被他这样一说,倒是不好再冷着一张脸,不过毕竟这样多天未见,起先还不觉得,如今见他就在眼前,才发觉自己心里还是有几分想念的。 不过想归想,嘴上却还说着:“刘大公子的心,哪是我这样人能够要得起的。你快走吧,没得叫人看见了,坏我名声。” 刘偲被她刺的心里难受,这面上自然不好看,他拉着她翻过身子来,令她背对着自己坐在腿上,也不等她开口,俯首将那薄唇覆在了她的樱唇上,他恶狠狠地吸吮辗转着,将那樱唇上的蜜粉口脂,吃得个一干二净。 刘偲用行动告诉她:你这张小嘴,就不适合说话。 泉瞳玥一边挣扭着,一边躲避着,刘偲耐心告聲,索性伸出左手大掌将她两只皓腕死死锁住,将其固定在头顶上。 这个姿势倒令她那胸前的巍峨越发高耸,刘偲看的口干舌燥,鹰凖一般的眸子蓦地就沉了下去,刘偲如今哪里顾得上旁的?直接就将另外一只箍在她腰上的大掌,伸入了她的衣襟里,继而或轻或重地揉搓她那对颇为可观的柔嫩粉团。 那只作恶的大掌,滚烫撩人,直揉的她浑身娇软,遍体香汗微湿,她不想叫他得意,只死死忍着,生受折磨。 刘偲见她闷不吭声,嗤笑一声,越发放肆,他将她的衣襟大力扯开,薄唇沿着香腮、耳垂、脖颈、锁骨,一路舔舐,泉瞳玥敌不过他,终于忍不住淌下泪来,云鬓微散,衣裳半褪,嘤嘤泣泣,好不可怜。 泉瞳玥底子薄,身体本就没养好,再加上这几日一直在为泉氏生病的事儿劳心劳力,这厢还没被刘偲磋磨多久,她的脑袋就砸在了他的肩头上。 刘偲见她昏了过去,这才放开那娇软的身子,其后大手一使力,直接撕坏了她身上穿的粉色纱裙。 刘偲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昏厥过去的人儿:哼!想穿的花枝招展地去献艺?痴人说梦呢!本少爷总有法子能教你乖乖儿听话的…… 今日不知有多少孟浪之徒等着看玥儿登台献艺……刘偲越想越不痛快,满脸的戾气与阴鹜,那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保险起见,还是得使些手段…… 刘偲真是恨不得把眼前的人儿变小了揣在身上,不叫旁的人看了去,而杜绝外面的男子这种事儿,只毁她一条裙子可不能解决,刘偲偏头想了想,宜早不宜迟,得赶紧做点儿手脚,方是上策。 既已打定主意,那留在这儿磨蹭也没得什么意思,末了,刘偲尤不解气地又狠狠地亲了一口那香唇,方才跃了出去。 等泉瞳玥再次醒来,屋子里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她恨恨地坐起身来,哆嗦着手儿将自己的衣襟合上,哪知一垂头,却发现自个儿的裙子竟然被那魔星撕坏了! 泉瞳玥见自己好好儿一条裙子,就毁在刘偲的手里,气得险些又晕过去,这人简直无耻! 她如今妆也花了,发髻也散了,哪里还有脸叫莲儿她们进来帮忙?她冷静地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妆镜前,一边在心里骂那魔星,一边细细地补着妆。 直到妆补的跟先前差不多了,她这才走到壁橱去选裙子:好你个刘偲!不是不想我出风头吗?我就偏要出给你看! 泉瞳玥这般想着,从中挑了一套衣裙来。 ————————————————————— 先前说过,这一届婉约书院即将毕业的女子都十分优秀,且都是身份家世不一般的人,若是选个环境优美的地方作为场地,想必也能为这次献艺的姑娘们增色不少。其后山长与段皇后几人斟酌再三,最终将本次的献艺地点定在了镜月湖畔。 因着这结业献艺乃是永乐城三年一度的盛会,镜仟帝下令在湖边盖了数座富丽奢华、讲究至极的亭台轩馆。 这厢距离献艺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岸边的轩馆就都被许多豪门贵族的下人们,拿着受邀的名帖给占的满满当当了。 不多时,宝马香车,徐徐到场,打起帘子一看,这些个华丽轩馆虽是临时搭建,但都是巧夺天工,样式精妙,层台累榭,玉砌雕阑的好场所。 却说这些看台选址也是十分讲究,坐在里面,视野开阔不说,还能一览全貌,不得不说,建造的工匠们真是精工无双,令人眼界大开。 这些看台轩馆的外侧,都有精兵看守,亭前柱子上分别贴了红纸,用那金漆写了受邀之人的名字,教人挨个走过去看看便知,自己应该坐在哪个位置。 一众勋贵世家,王公大臣们将将落了坐,却见湖上有两只画舫缓缓靠岸,众多貌美侍女,一个挨着一个,款款下来,手上端着各式各样的美酒香茶、果品点心,纷纷送到各个看台的桌子上。临了,还有几个厨子模样的人以及帮厨,将那船上的食材与做酒席用的器具,一应摆了出来。 说到这儿,恐有人疑:难道那些没有受邀的平头老百姓们,就看不了吗? 却说这镜月湖还架有五道飞桥,五道桥上,以及那邻水的空地,分别都摆上了毛毡,供人席地而坐,看官们且莫论是何身份,邀上几个好友,自可远观这场盛事。 来到镜月湖畔的一众人,各自寻了坐处,三五成群地讨论着:这次献艺的姑娘们,该是如何的带给人们惊艳?不知三年后的献艺,场地又该是何模样? 正说笑间,便听到鼓乐之声隐隐自湖中央缓缓传来,众人纷纷翘首期盼,有那心急的,甚至站起身来,拿手放在眼前,松松握拳,掌心中空,只为望得远些。 这边正好奇着,又忽闻人马奔腾之声远远传来,众人俱是偏头来看,从沿湖道上,一队威风凛凛,胄甲鲜明的骑兵,打马而来,为首将领一声号令,将士们骑着马在岸前散布开来。 众人见此排场,恐怕是宫里那位来了,纷纷站起身来,跪到道上候着。 再往来路上极目而视之,果真又来大队人马,仪仗鲜明,大旗招展,渐渐近了,当头也是一队骑兵,后面紧跟着两小队侍从侍女,一个个锦衣华服,样貌周正,簇拥在最中央的,却是一辆极为奢华的雕龙马车,而陪同的氏族,有的坐车,有的乘马,又有的坐着肩舆。马车到了湖岸那明黄色的轩馆之前停住,里面还有数名宫人前来迎接。 哪知从马车上走出来的,竟是镜仟帝旈戚,他也不要人扶,先行下了雕龙马车之后,又伸手将段皇后动作轻柔的抱了出来,其后牵着她的手,对跪倒在地上的众人说了一句:“都起来吧。”旈戚便搂着段氏的纤腰,两人一同进了那明黄色的轩馆。 刘偲和覃舟两个正靠在枝桠间,见旈戚那人模狗样,都不屑地撇撇嘴:“壹哥,阿臣怎地不来?” 覃舟听罢,嘴角翘起一丝笑:“他来作甚?没得吓倒一片姑娘。” 刘偲闻言,也是一笑,覃舟这话倒是说的没错,旈臣那厮戾气十分重,既能止小儿夜啼,也能镇宅辟邪。 “阿偲,你不去你爹的轩馆里坐着?我见你爹娘都来了。”覃舟看了一眼明黄色轩馆隔壁的赤红色轩馆,有些疑惑地问道。 “大哥莫说二哥,你爹娘还抱着你那小妹妹来了呢,你又为何不去轩馆里坐着?”刘偲斜睨了覃舟一眼,又拿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藏青色轩馆道。 “别提了,我爹娘平日里除了钻研医术,哪里顾得上旁的,谁知戚哥那多事人,前两天非要在我爹面前提起我年纪不小了,也该找房媳妇了,正好这次的结业献艺,我娘被婉约书院的山长请来做审评人,他两个就一道来了,说是替我相看相看。” “我如今哪里敢坐过去,恐怕稍微多看哪个姑娘一眼,他两个就能马上请人上府提亲。”覃舟提起这茬,也是心塞的不行。 两人坐在树上互损了一会儿,刘偲却死死地盯着那从湖中央渐渐驶来的花舫,不再搭腔。 先前说过,刘偲因着圣药的缘故,目力非常人所能比,覃舟见他神色突变,自是看到了些什么。覃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奈何画舫隔的太远,根本就什么都瞧不清。 “阿偲,这是怎么了?”覃舟不放心地问出了口。 刘偲摆了摆手话也不答,一脸戾气地往那画舫的方向走去。 —————————————— 先前刘偲死死盯着的那艘画舫里头,坐的正是这一届结业献艺的姑娘们,而坐在窗栏边上叙话的四位姑娘,正是泉瞳玥、段嫣儿、杨敏以及燕琳秋。 “玥儿,你这身衣裳穿的倒是好看,一会儿是准备跳舞吗?”燕琳秋拉着泉瞳玥的柔荑,简直都挪不开眼。 泉瞳玥闻言也不答话,只抿嘴笑了笑,实际上她心里早就后悔了,为了和刘偲置气,竟然穿了一身最妩媚的衣裙来,等会子,可教她怎么下的来台? 第91章 念想竟成痴(下) 因着先前那套粉裙子被刘偲撕坏了,泉瞳玥赌气穿了一套十分妩媚的衣裙登上了画舫。 这也是为何刘偲撇下覃舟,气急败坏地往那明黄色轩馆奔去的原因。 彼时,旈戚搂着自己的皇后吃葡萄,两人正在调情,刘偲那魔星招呼也不同人打,更不顾人阻拦,倏地就蹿了进来。 “阿偲,你要做什么?”旈戚脸色不豫地将爱妻挡在身后。 刘偲正要开口,画舫上已经放出了第一队彩船。旈戚佯装不见他那暴跳如雷的模样,搂着皇后,两个自往湖中看去。 这第一队彩船一共三艘,一字排开,缓缓驶入人们的视线里,每条船上还搭着一个彩楼,彩楼顶上是一个十分开阔的平台,而这长约略七丈,宽约略五丈的地方,也就是姑娘们献艺的舞台了。 却说这结业献艺也有通力合作的姑娘,几人联袂一起上台,共同献艺,作为一个团体,通过夫子与大师们的品评。当然,这样的献艺既有利,又有弊,既考验姑娘们的默契,又考验的团队协作能力。 先说两旁的船,左边的船,是一艘飞鸟船,彩楼平台上,坐了一圈乐师,或拿着二胡,或抱着琵琶与月琴,还有两个拿着竹笛和箫,在正中的位置,摆了一把古筝。 不多时,一名瓜子脸的姑娘,穿着杏黄色对襟绣金线双枝牡丹轻纱裳,配水影红鸳尾长裙,款款走上彩楼,朝着岸边的人福了福身子,就坐在了这些乐师的中央,将一双白如玉石的柔荑,撘在了琴弦上。 而右边的那艘船,是一艘羊头船,彩楼平台上摆了两排案几,中间间隔很大,在平台四个角上,分别有一面大鼓,四名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子站在鼓旁,一名身着翠绿色梅竹兰澜边月华裙的姑娘,站在了两排案几之间。 再看正中央的那艘彩船:这是一艘飞鱼船,船身上有着华丽的彩绘,而这彩楼看台上,并没有旁的什么,只有一名妙龄少女穿着五彩连波水纹百褶裙,孤零零地站在正中。 很明显,左边飞鸟船上的姑娘抚琴,中间飞鱼船上的姑娘跳舞,右边羊头船上的姑娘,不是作画便是作诗。 当奏乐声响起的时候,三名姑娘便开始了她们的献艺。 先说左边那位,原来她不单单只是抚琴罢了,当她张开嘴儿唱歌的那一刹那,大家纷纷在心中赞叹:这姑娘不光是琴技高超,将一首《水中月》弹奏的深远悠扬,婉转动人,她那如翠鸟弹水,如黄莺吟鸣的歌声,更是一绝。 右边的姑娘则是双手各执一管笔,分别在两边案几上左右开弓,笔走游龙,粉白黛黑,挥毫落纸。 再看中间飞鱼船上的姑娘,她是一边踏着鼓点,一边跳起了“绿腰”,“绿腰”这种舞由慢至快,舞姿轻盈柔美,这位姑娘跳的娟秀之极,典雅之极。 有道是:轻拢慢捻抹复挑,先为霓裳后绿腰。 一曲终了,那右边的姑娘的画作已是完成,展开来看,右手画的,竟然是镜月湖畔的景观,而左手写的,则是一首诗: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零乱雪萦风。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漱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这首诗也算是一个开场的报目,诗里点明了接下来的献艺,大约有:白纻舞,前溪舞,惊鸿舞,凌波舞,以及霓裳羽衣舞。 咱们的镜仟帝与段皇后,许是被刘偲缠惯了的,十分有默契地一同忽略了旁边那戾气深重的人,转而将注意力都投在彩船上。 如今谁还有心思管刘偲这魔星到底又闹腾什么?献艺的姑娘可比他好看的多。 末了,这夫妻二人,还当着刘偲的面,有商有量地点评刚刚三位姑娘的表现。 刘偲看着那夫妻俩秀恩爱,恨不得抬手把这轩馆给砸了,然而……如今献艺业已开始,除非他凿沉了整艘画舫,不然泉瞳玥是肯定要上台的。 就在刘偲坐在一旁喝闷酒的时候,一艘载着乐师的船率先进入人们的视线,紧接着,是一艘铺满鲜花的彩船缓缓自画舫驶来。 大家将视线纷纷投在了这艘花船上,不多时,先是数名妙龄少女,分成两队,款款走上平台。 这些少女,穿着水绿色的衣裳,每个人手上都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鲜花葱郁的彩船、水绿衣裙的姑娘、雪白的纸伞,看上去极为清爽。 想必接下来这位献艺的姑娘,跳的就是那花伞舞了,只是,这白伞不是花伞,稍稍有些寡淡了。 彼时悠扬的笛声响起,少女们转动着伞柄,将手中的油纸伞飞速旋转起来,那一抹抹白色,就好似一朵朵绚丽多姿的白花,呈现在众人眼前。 就在人们被这伞儿转的有些眼花的时候,白伞渐渐散开,一个水红色的纤丽人儿,背对着观众,站在那白伞的尽头。 光是那娉婷妖娆的背影,就已叫人浮想联翩了,却是不知,正脸又该是何等的俏模样? 好在也没让众人等多久,那人儿便翩然转过身,缓缓抬起头来,那袒露的娇容,掀动了一场惊艳。 只见她,身着一字肩交领水红色薄纱阔袖上衫,袖口与衣摆的位置,绣有缠枝桃花,那领口开的略微有些低,露出了里面的浅粉抹胸,最最勾人的是,那锁骨与脖颈交接的位置,还绘了一朵红艳艳的桃花。 如今上台献艺的姑娘,正是令刘偲恨得咬牙切齿的泉瞳玥。 却说她为何要在此处绘一朵花儿?这就少不得说一说先前刘偲在她房里浑闹的时候,没控制住力道,在那娇嫩的肌肤上吮出了一个红印子,泉瞳玥又羞又恼,扑了不知多少粉,怎么遮也遮不住,索性就对着镜子画了个桃花。 她腰上绑着两掌宽束腰,两侧拿月白色的络子各自系了个翠玉压裙环。 这种宽束腰,既将胸部勾勒的翘挺宏伟,也将腰肢描绘的窈窕纤细,她下着一袭紫红色绣粉桃花层叠拽地长裙,那裙尾在地上铺散开来,分外惹眼。 却说泉瞳玥这身装扮,简直衬的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媚,尤其是那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脖颈,雪凝的香肩,额间金粉与桃红相间的花钿,与一身水红、紫红交相辉映,众人看了,只觉此女乃是世间无双的尤物,恁是叫人无法挪开眼。 她同先前那位姑娘一样,左右手各执一笔,在人们的视线下,一名撑伞的姑娘牵了泉瞳玥一把,身姿轻盈的泉瞳玥竟然借着这手,腰间发力,一个优美的旋身,翩然跃出一人多高,其后稳稳地落在了一把白纸伞上。 众人见状,不禁惊叹:若是这跳舞的姑娘身子不够轻盈,那油纸伞哪里承受的住? 然而就在众人担心她在伞上,是否能站地稳当的时候,她却轻移莲步,如花仙一般,蹁跹起舞。 她举手投足间,眼波流转,极尽妍艳,她翩然旋身间,亭亭翠盖,盈盈笑靥。 就在众人为她如痴如醉时,在那平台的角落,不知是谁,朝着立在伞上的泉瞳玥,抛洒了一大把丹砂与青雘。 就在众人一阵惊呼,以为这两色颜料要泼到她身上之时,她却蓦地旋拧着腰,险险避过,紧接着,又迅速地抬腕,拿自己手上的笔去接住那赤朱与青白。 彼时,琴声加入了进来,与那笛声合璧,节奏蓦然变得快了起来。姑娘们将手上的白伞舞了个极致,那泉瞳玥却如行云流水一般,左右开弓,挥动着云袖,在白伞上画舞了起来。 这般匪夷所思地扭转,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那纤腰看似要折断了一般,却又柔软的不可思议。 刘偲看着,看着,目光倏地就深了,这腰肢……不知在他身上款摆的时候,是何等的销魂? 不消多说,这一边在伞上作画,一边跳舞,是十分考验人的,它既要求舞姿动人,又要求画艺精湛,哪里是寻常人能做够到的? 在坐品评的舞蹈大家们,看着如此迷人眼、惑人心的舞蹈,纷纷在心中惊叹:只怕是自己去跳那画伞舞,也不能够跳出如此的境界来,不说别的,光是站在一柄纸伞上,恐怕就要练许多年,临了,还不一定能站稳。 只不过,别人看着精彩绝伦,泉瞳玥自己确实是有些渐渐体力不支了,她自知身子虚,纵使有这个舞功,却没有跳完整支的力气。 因着这样的舞蹈,需要十足专注的精力与耐力,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跌下那纸伞,又因着画作的伞不停地在移动,她必须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才能准确又迅速地在每一柄白伞上画出一幅幅彩色画卷。 且她先前根本就没有打算挑战这舞,只不过被刘偲那魔星一刺激,气恼之下,才会选了这个舞。 就在她眼前阵阵发黑,却仍然咬牙坚持着画伞舞的时候,耳边蓦地传来了一道清朗如玉的男声,那声音犹如古泉泠泠,又如激流击石一般,既清晰,又含嘲带讽地说着:“你在众多人前搔首弄姿,是不是很得意?” 那声音,俨然就是刘偲。泉瞳玥心下一惊,不着痕迹地抬眼四顾,果见岸边,一个明黄色的轩馆前的案几上,坐着一个翘着二郎腿的男子。 虽然隔得有些远,她看的并不真切 ,可那身影依稀熟悉,可不就是刘偲这魔星! 蹊跷的是,那轩馆明明是皇后专用的,他如何可以进去?另外,她这艘花船,离岸边尚有些距离,他又是如何将声音传的这般远的? 且这奏乐的声音如此之大,为何她能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听到那魔星的声音? 但观其他撑伞的姑娘或是奏乐的人,都无一人听见,唯独她…… 先前说过,刘偲在那清峰雪山上,受老叔公磋磨了数年,且有一门独特的以内力传音的功法,名曰 “秘吟诀”。 这“秘吟诀”的妙处就在于:施展之人的声音就好似钻到你的脑海里一般,令你听得一清二楚,却无法叫旁的人听了去。 如今刘偲的内力传了过来,虽然隔得很远,到达她的耳中,已经十分微弱了,泉瞳玥却也受了些影响。 刘偲还未来得及说第二句话,泉瞳玥的心神便已散乱不堪了,就在她完成了一柄白伞上的画作之后,眼前一黑,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之中,整个身子软软地朝着地面栽倒下去。 刘偲似乎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就在她即将从伞上跌下来的瞬间,他倏地将自己手中的白玉酒杯掷了出去。 紧接着,刘偲自个儿也从那案几上飞掠了出去,其后他的足尖在那半空中的酒杯上借力一点,又是纵跃出几十丈远,晃眼的功夫,就来到了那花船上,将即将坠落地面的泉瞳玥,给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风驰电掣间,众人只见一道天青色的疾风在眼前划过,然后那花船上仙子一般的人物就不见了踪影。 因着旈戚的目力远远超过常人,他是在场唯二看清楚了经过的人,原来刘偲将泉瞳玥接住了之后,又从花船上借力,跃上了不远处的一道飞桥,其后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刘偲这般任性妄为,导致了泉瞳玥献艺失败,其后又将人掳走,他这做哥哥的,少不得要替自家堂弟遮掩一番。于是乎,旈戚当机立断地抬手,将站在轩馆外边待命的李公公给召了进来,随后低声吩咐了几句。 李公公听罢哪里敢耽搁,赶忙朝着品评的轩馆奔去。接到镜仟帝口谕的婉约书院山长,举起一面旗子,朝着那遥遥相对的花船使力挥了挥,那花船收到信号,即刻调转了船头,缓缓地驶离了众人的视线。 就在众人担心那花船上献艺的姑娘之时,下一场献艺又继续开始了。可大家伙儿哪里还有心思再看其他?尤其是那些个年轻公子哥儿的心,统统都还系在那栽倒却消失不见的佳人身上。 而怀家所在的轩馆里,因着先前泉瞳玥献艺失败却又凭空消失不见,泉氏早就吓得昏厥了过去,此时馆内正是人仰马翻。 而明黄色轩馆隔壁的赤朱色轩馆里,搂着古氏看好戏的刘富贵,正是那唯二看清楚整个事情经过的另外一人。 这厢倾王妃古氏正为那画伞舞的绝世佳人可惜着,倾王爷刘富贵却在她脸庞上偷了个香:“阿霜别想着那小姑娘了,她被咱家的小混账带走了。” 古氏惊呼:“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十分抱歉,定稿花了点时间,让大家久等了,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本章送了500字。 第92章 刘子倾说亲(上) 还未等古氏说完,她的惊呼声,就被刘富贵给含进了嘴里,其后古氏整个人被他亲的晕晕乎乎的,也就忘记了再问:自家的混账小子,怎么和那容貌惊人的姑娘走到一处去了? “阿霜别理小混账那些个事儿了,左右有阿戚那小子兜着,咱们只管看咱们的。”刘富贵抚着古氏那被自个儿亲的水润亮泽的朱唇,声音暗哑地道。 虽说这轩馆里头除了他两个,并无第三个人,只是周围不时传来其他人说话的声音,总令人有种身处闹市之中的错觉,而这种错觉,令刘富贵与自己的爱妻在轩馆里头调起情来,格外的热烈些。 两人一边歪缠着,一边欣赏着接下来的姑娘登台献艺。 却说这对夫妻都成亲二十年了,依旧一亲热起来就顾不上旁的,这便是为何刘偲成日不着家,献艺盛会也死活不肯同他们坐在一处的缘故。 当然,刘偲的性子如此跋扈不讲理,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来自这对夫妇:他爹不管他,他娘不会管…… 这日结业献艺结束了之后,坊间茶余饭后的话题,统统都是那跳画伞舞跳到晕倒的姑娘。毕竟这般惊世之舞,可不多见,虽然没跳得多长时间,却也深深地烙在了众人的心间。 之后花船上的人也不知是得了谁的吩咐,统一给出的答案是:献艺的姑娘晕了过去,没法子再登台,在花伞的掩护下,将她抬去了彩楼里休息医治。 因着这花船离湖畔毕竟有些距离,那些个看客们未必就看的真切,既然花船上的人都这样说了,大家也就只好这般信了,倒是可惜了那般精彩的舞蹈,竟然没有跳到最后。 就在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那献艺失败的画伞舞姑娘时,还顺带着讨论一个稀罕事儿,那就是在眼前一闪而过天青色影子,却说这影子可不止一个人看到,若强硬掰成是眼花错觉,也着实说不过去。 只是,这般快的身形,纵使是轻功高绝的人,只怕也未必能做到,而旈戚为了替他这不着四六的堂弟遮掩,在那之后给出的说法,也很是官方:皇上身边最最厉害的暗卫,在得了段皇后的命令之后,施展轻功去花船上一探究竟…… 毕竟也只有在皇室里,才有这般轻功卓绝的人物。虽然大家伙儿也是将信将疑,但是却又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也就权且相信了吧。 而大家最最好奇的,还是那在花船上跳画伞舞的姑娘,她究竟是何来头?竟能得到来自皇室的关心? 有那好事者,经由多方打听,众人方才知晓:原来这才艺双绝的美人儿,竟是“镜南怀家”的表姑娘——泉瞳玥。 这一届的结业献艺结束了之后,但凡家中还有未曾婚配的公子哥儿,都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提亲的事宜了。 按理来说,像泉瞳玥这样世间难寻的谪仙儿,应该是众星捧月,人人追求的,不必猜,怀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烂好几个才是。 可惜的是,门槛没被踏烂不说,连来怀府拜访的人,都不是奔着求娶泉瞳玥的目地去的。 其实不光是坊间,甚至是永乐城上层名流勋贵的圈子里,也大多是议论那跳画伞舞的姑娘,若说既然讨论的人多,为何怀府前却是门可罗雀? 在这儿少不得就要说道一下了: 那张丞相的夫人——王氏,她就是这般说的:“那镜南怀家的表姑娘跳舞,还没跳到一半儿,就昏过去了,俨然是个柳絮身子,却说咱们这簪缨世家相中娶回来的,肯定是要做冢妇的,虽然她人儿生得的的确确是绝世无双的貌美,可惜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美人蜡烛,将来谁家娶回去,除了好生供奉着,又有何用?” 那忠勇伯的夫人则是这样说的:“王姐说的是极,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嘛!娶妻娶贤,给自家哥儿相看媳妇,自然是要找个既能干又贤惠的,她生的这般好,又是个身子底儿薄的,娶回家除了疼惜之外,你敢叫她主持大事儿吗?稍微说个重话,万一她一个没挺住,昏过去了可怎么办?” 玉明侯的老太太柳氏,蹙着眉头道:“昨日见这小姑娘娆娆娇娇的,一股子媚样儿,就是放在家里,咱们也不得安生,成日可不得担心被人惦记上了?到时候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谁说的清楚?” 而有意愿求娶泉瞳玥的人家,猝不及防地听了一耳朵的闲话,这上怀府求亲的脚步就有些犹豫了,比如陆将军家的二公子陆谦良,又比如玉明侯府上的大公子郁庭琛,家中就死活不同意他们求娶泉瞳玥这个弱柳扶风,西子捧心的姑娘。 ———————————————————— 却说当日刘偲抱走了昏厥过去的泉瞳玥之后,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开始运气为她捂热身子,等她身子有些热汗了,这才哺了药液给她。 原本刘偲还想再布口气给她,将她弄醒,再好好儿地“教育”一番,省得这丫头为了和他置气,竟然连自个儿的身子都不顾了。 可思及她跳了这么耗神耗力的画伞舞,加上后来又受到他内力的影响,如今她已是身心俱损了。 刘偲深深地凝视她那睡地极沉的模样,蓦地就心疼了起来。 这样娇弱的身子,就算他还有什么想惩罚她的念头,又哪里舍得下手呢?其后沉着一张脸,将她送回了怀府,停留了片刻也就走了。 再说那泉氏,当日也是被吓昏了过去,下人们手忙脚乱地将她抬回府,另外又有一拨人则是去寻表姑娘,等大家发现原来泉瞳玥早就被送回了院子,这才收了人手。 这下可好,一连两个都倒在床上,其后又是好一番折腾,二房的文氏本就眼红泉氏主持着中馈,如今见她虽然掌握着家中的大权,却又不干什么实事儿,心里就越发不平衡了,总想着要把那中馈权给夺到手里才好。 等泉瞳玥昏天昏地的睡了两天之后,方才真正儿清醒过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因着刘偲有意无意放出的风声,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 而等她能从床上起身的时候,刘偲遣来说亲的队伍正到了怀府门口。 ———————————————— 在镜朝,议亲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等六个主要仪节,这仪节称之为“六礼 ”。 “纳采”,也就是提亲,男家先请媒人到女家提亲,若是得到允诺,就派使者到女家致辞,并送上礼物——雁,女家若同意议亲,就收纳其礼物。 却说泉瞳玥虽然自小在怀府长大,可毕竟只有泉氏才是泉瞳玥唯一真正的长辈,因此这事儿,自然得是她出面。 而被刘偲捉来说亲的人,也是个十分有身份的人,正是当今官从正二品的太子少师,谢羽。 在镜朝,太子少师、少傅、少保这三职简直形同虚设,但凡是旈氏皇族子弟,年不足五岁,自有每一任守旈氏祖陵的族长来教养,像旈戚、旈偲、旈臣这几个,就没少受过老叔公磋磨,如今才将将五岁的旈海,也被镜仟帝毫不留情地送上了清峰雪山。 旈氏皇族的人,在清峰雪山上修行数年后,等到年十二方被准许下山,其后又被送到松竹书院去读书,顺便结识更多的同龄读书人,指不定将来这些个同窗,就是登基以后的肱骨之臣。 刘偲见这谢老头儿领个虚衔,官位还挺高,也就将他提溜来怀府为自个儿办事。 不过刘偲也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因着自家爹娘着实不太靠谱,放他们来说亲,指不定要被说成什么样子。 思来想去,刘偲自抓了个谢老头儿,又叫刘府里的下人们,扛了一百二十抬箱子的礼品,将三辆马车装得个满满当当,也就跑来怀府提亲了。 泉氏见是谢少师来了,十分客气地将他迎进了厅,只是心中却是讶异,这谢少师与怀家素无往来,怎地今日突来拜访? 泉氏面露微笑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少师大人请上座。” 这话音刚落,刘偲就领着一队小厮,扛了百十口箱子后脚跟了上来,泉氏见了,心下了然:原来是他,这个小杀才,我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只不过……刘偲这厮不过是个商户的儿子,如何请得动朝中大臣? 为了谨慎起见,泉氏神色凝重地偏头对着于娘仔细叮嘱了一番:“你派人去名卉院守着,叫表姑娘无论如何都出不来。” 这对主仆虽然只是耳语,却也让刘偲听得个一清二楚,他暗自嗤笑了声,将将进门,就对着身后的一众小厮一挥手,那些人马上就将箱子挨个儿打开,只见那一百二十抬箱子里头,摞满了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罕见宝石、名贵药材,种种价值连城的物什,难以赘述。 就算是哪家名门望族,只怕也拿不出这般多的彩礼来,何况这刘偲今次来,只是请人说个亲,送个礼罢了。 刘偲这排场摆了个十足,其后就神色不耐地瞪了谢老头儿一眼,也不管从来不来往的人,突然登门拜访,是否尴尬这些个事儿,总之他那意思十分明显:快些进入主题,少爷我要娶媳妇儿。 却说这谢老头儿,今年六十有六,虽然辅佐了两任帝王,不过实际上都没他什么事儿。若说真有什么干系,那也只是当年先帝与倾王两个,也把幼子丢到他那儿教养过几天罢了。 刘偲这魔星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幼时和堂哥几个,也没少折腾他这把老骨头,他见这倾王世子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哪里还敢有半分动作迟疑? 谢老头儿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先是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泉氏双手平举地施以一礼: “久闻大太太的侄女儿泉姑娘,姿容秀丽,品貌出众,才艺双绝,温良端仪,尤其是结业献艺跳得一曲画伞舞,惊艳全场。” 却说这谢老头儿惯是个会“掉书袋”的,却不太会说场面话,当然,读书人都有这个毛病。其实刘偲也没想过,他完全是找错了人。 只见这位少师大人,十分直接地说道:“我身旁这位公子名叫刘子倾,子倾对泉姑娘心仪已久,还盼大太太成全,让他两个小辈共结秦晋之好。” 实际上,泉氏在见到百十来抬箱子抬到门口的那一刻,早就心头火起:“传奇刘家”的确是少有的巨富,可她泉氏又不是卖侄女儿,饶是他家里金山银山都送到怀府里来,也未必就能叫她弯腰。 如今泉氏乃是自是强自忍着,面上却不显罢了,那谢老头儿一番话,令她更加不屑刘偲了。 泉氏先是开口对谢老头儿说道:“女子十有五年许嫁,笄而字。” 谢老头闻言,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在镜朝,的确有十五及笄,谈婚论嫁的说法。 “然则,我家玥儿将将年满十四,尚未及笄,如何许嫁?”泉氏脸上虽然在笑,可那话语里的冰冷,却是如何都遮不住的。 刘偲只以为这泉氏是个病弱的妇人,想必也十分好应付,哪知她竟然这般难缠,简直与怀景彦那装模作样的一个德行。 思及此,刘偲这面色即刻便沉了下来,只是转念想起自己心尖尖儿上的那位,最是在乎养育她的姑母,这少不得还是得拉下脸皮来: “姑母,子倾若是得了玥儿,必将真心相待,以命相护,绝不让她受一点儿苦,还盼姑母成全我一片痴心。” 泉氏闻言,险些吐出一口血来,这小杀才,好不要脸皮,哪个是他姑母?何况将姑娘娶回家来,应当好好儿疼惜才是,又不是出去打打杀杀,做什么要以命相护? 她不自觉地又想起先前去祭奠弟弟与弟媳那日,这小杀才连眼睛都不眨,就斩人手腕…… 如此不着调儿的人,还又是个商贾出身,她哪里可能将自个儿娇养了十几年的宝贝侄女儿嫁予他? 思及此,泉氏先是朝着谢老头儿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道:“谢大人,这小辈们的事儿,还劳烦您大老远地跑这一趟,妾身实在是汗颜,关于他两个的事儿,我看呀,还得斟酌、斟酌。” 话刚说完,她又偏头对刘偲道:“子倾,你既有这份心思,有些话我也想同你说上一说,只是这些个话,也不方便当着他人的面儿,你看看,咱们是不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然是让谢老头回避的意思,其实谢老头儿早就想走了,只是怕刘偲那魔星不同意罢了,如今见他对自己挥了挥手,这才松了口气,对泉氏又抬手作了个揖,方才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的时候又送了几百字,谢谢大家的体谅 么么哒 第93章 刘子倾说亲(中) 镜北出了一艘尸船的事儿,很快便在军中传开了,在镜北开铺子的刘氏珠宝商队回了永乐之后,即刻便将那卷筒交到了刘偲的手上。 刘偲拆开来一看,霎时间,只觉怒火填胸,却又无处发泄。他忍了半响,却遽然一掌发力,生生地将眼前一张千年紫檀小几给拍的粉碎。末了尤觉不解气,还狠狠地在那残木碎渣上忿忿地踢了一脚,末了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这帮杀千刀的王八羔子……” 半响后,刘偲的情绪才稍有平复,他手里紧紧攒着那卷筒,足下一点,便如弦上弓矢一般,急射了出去,几个纵跃便翻出了广域繁复的刘府。 此时的覃舟,却正在自家府中的药房里头捣鼓着他的草药,他哼着小曲儿,一手拿着一本话本子,另一只手拿着药杵在捣药。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那话本子,时不时地,还发出一两声浪荡的笑声。 不多时,刘偲却从外间闯入覃府,府上仆妇见来人虽面冠如玉,身姿朗朗,那面色却是铁青里泛着阴黑,戾气深重、十分吓人,府上那些个认出刘偲的老人,无一不面色大变,赶紧背转过身去,惟恐碰上。 待刘偲走过之后,有那不懂事儿的小丫头,好奇地问老嬷嬷这是何许人也时,那老嬷嬷却拉着小丫头调头就走,等见不着人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悄声道:“这混世魔王名叫刘偲,七年前曾在府上大闹过一场,当年舟少爷住的研医院被他给毁去了泰半个。” 那小丫头瞠大了双眸,张口就道:“当真有这么厉害?” 抱歉,打扰了小天使们看文: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如果有在其他任何网站看见了,都是盗文网,非作者本人授权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真正授权地址:/velid=2690354 再次重申,本文只在晋/江独家发表,谢绝转载。 ———————————————————————————————— 璃姬从璃菁菁的口中听到这些事儿之后,心情十分郁卒,虽然她身子很是疲累,可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都还睡不成觉。 她揉了揉自个儿的额角,略有些烦闷地坐起身来,随手拿了件月白地绣千瓣莲素纱袍披在身上,起身下了床。璃姬趿拉着一双翠荷缎弓鞋行到窗边,神情恹恹地推开了窗格,一时间,夜风迎面吹来,倒也抚平了佳人的焦躁。 在这寂静无声的深夜中,那倚在窗边上的人儿,微微仰着头凝视着窗外,一头乌黑秀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如墨缎一般倾泻直下,一直蔓延至膝盖窝处。偶有那么几缕垂在胸前,只教人看着眼热,恁是想替她在胸前抚上一把……却是为了将发丝别到耳后去。 此时,皎洁的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流泻在跨院里,投在地上的树影儿变得斑驳陆离,窗前那一双清澈滟潋的水眸,就这般淡然地盯着地上的树影,她在静静地想着心事。 且有男子一名,照例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地靠坐在枝桠间,那如鹰凖一般的眸子,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窗边的人儿,没有谁,舍得打破这份宁静。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璃姬长长地叹了口气,转头去桌上取了壶酒来。 若说这大家闺秀的屋子内,本该备的是茶才对,可这连日来,府上实在是事情多的很,璃姬总是思绪纷杂,却又无心睡眠,不得已便叫兰草在桌上备一壶“漱玉浆”。睡前饮一杯,既易眠,又可解轻愁。 却说这“漱玉浆”乃是一名乐坊女子所酿,每年出产不过数十坛,在永乐上层勋贵淑女的圈子中间十分紧俏。 这样的酒,初入口之时滋味儿偏甜,气味好闻不说,却又不辛辣,好似果汁儿一般,格外好喝。 “漱玉浆”在饮的时候,并无不适,可饮下去之后,后劲儿却是十足,一时不察,便有可能栽倒在地。 因此这种看着绵软实则狠烈的酒,着实不可多饮。曾经甚至有那酒量不好的姑娘,只略饮不过三杯“玉漱浆”,便倒地不起了。因此在贵女圈子里头,这“漱玉浆”又被戏称为“三杯倒”。 璃姬的酒量略好过那些个“三杯倒”,喝这“玉漱浆”估摸着也就五小杯的量吧。 今夜的璃姬心绪繁杂,且十分焦虑,她倒了一小杯“漱玉浆”仰头饮尽。 一杯过后,她甜丝丝地舔了舔樱唇,却觉得仍然有些渴,便又再倒了一杯,边饮边想着:她实在亏欠母亲太多,若不是她,母亲又怎会轻易被李氏下毒?那毒也是刁钻的很,虽不致命,却也无解,且长期这般不紧不慢地吊着,只怕母亲的精神迟早要崩溃…… ……不行,她还是要试上一试! 听璃菁菁那口吻,她并不知这真九龙岛在何处,可若是从她身上入手,定然能找到这些来自岛上的人,毕竟这几年间,为了稳住母亲的毒,他们一直有着某种联系。 看来,她得想些手段逼迫璃菁菁替她联系上那帮子人。思及此,璃姬稳了稳心神,不自觉地又连饮了两杯,再转过身去,突觉一阵头晕晕眩,片刻之后,只听砰的一声,杯子和酒壶统统砸在了地上,碎成片片。璃姬则是靠着墙壁,软软地倒了下去—— 而枝桠间的刘子宸,在听到酒杯碎裂的声音之后,即刻跃下枝头,破窗而入,刚刚站定,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房中的烛火明明灭灭,晕出朦朦胧胧的光,照在那人姣好的脸庞上。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正铺散在地上,那酡红如擦了胭脂一般的两腮、那粉嫩如樱桃一般可口的红唇,无一不在邀请人去品尝…… 子宸看着看着,却忆起先前在拱月桥那一段旖旎风光……他不由得跟着璃姬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吞咽了下喉头。 这原本想着浅尝即止的“五杯倒”璃姬,却因“漱玉浆”的滋味儿实在太过甜美,而不自觉地喝多了……虽然仅仅连饮了四杯,还没有到不省人事、倒地不起的地步,可也是差不离了。 如今的她,浑身娇软、无力动弹,却还保留着一星半点儿的意识。 璃姬醉眼惺忪间,却见一名高大隽秀的男子俯身靠近了她,还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啄了一啄。 “……”刘子宸刚想深入,却见身下的人儿半睁着妩媚的眼在看着自己在偷香。这刘子宸梗着脖子仰了仰,身子退开了少许,只是倒也十分镇定,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两人相视良久,子宸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一个姑娘家,怎地还贪杯?” “嗯……?”哪个醉鬼会正常地回答问题? 说归说,毕竟夜寒露重的,一个姑娘家岂可睡在地板上?刘子宸认命地躬下身子,左手隔着长裙穿过璃姬的膝盖窝,右手揽过她的背,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可惜的是,这还差一杯才不省人事的主儿,却不安生地将手牢牢圈住刘子宸的脖子,媚眼如丝地笑道:“喂,刘子宸,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醉酒的璃姬,仗着她的护卫双手不得空,恶向胆边生,她竟伸出一只柔荑来,淬不及防地抚上了子宸那刚毅隽秀的脸庞。 一时间,刘子宸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经脖颈,落入衣襟里,此时的他恨不得将靠在胸前的人儿给生生撕碎了,再一口一口地吞下肚去。 想起这些年,这丫头躲他躲的十分紧,如今这至关重要的关头上,这小醉鬼胆子倒是大了许多,竟然还敢来撩他…… “我要是,我要是……身上有钞票……啊不,是身上若是带了银票,对,银票,我就塞到你衣襟里了……”说着,璃姬蓦地仰头,凑近了刘子宸地耳边,笑嘻嘻地道:“你知道吗,我们那儿还有给牛郎的内裤里塞钱的。” 璃姬语无伦次地说罢,自以为使了很大的力道,实际上只是小猫儿挠了一挠似的拍了拍子宸的胸口,而后不复平时那般狡黠地径自咯咯笑了起来。 “……”刘子辰被这“酩酊大醉的小丫头”给轻薄了,耳边还留着那丝丝热气儿,却又因着双手抱着她不得空,只好生生受了,末尾还颇感兴趣的问道:“哦,你为何塞银票给我?”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虽然不及我大哥二哥,但却也是冷峻刚毅型的,在我们那儿,长得帅的男子都可以靠脸吃饭的,好多女人都喜欢给帅哥花钱……也就是,小白脸,对!小白脸。” 子辰听罢,却蹙起了眉头,他怎么觉得靠皮相吃饭的都是那些个小倌?思及此,子辰的脸色变了几变,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忍了好半响,最终还是阴鹜地问出了口: “你这些不正经的诨话从哪里学来的?”那口气里头的戾气真是掩都掩不住。 可刘子辰等了好半响,却见璃姬半点无响应,这才低头看去,只见怀中的人儿却已然睡去…… 刘子宸抱着怀中的人儿僵立在床前好半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认命地闭了闭眼,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了床上,再看了看眼前那莹白笔直的双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撇开头,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被子,拉好了床帐。 “忍着吧,再等些时日……”刘子宸咬牙切齿地思忖着,隐隐透着嗜血之光的鹰眸里,已经快要藏不住那日渐浓厚的情意了。 不同于屋子枝桠间的一夜无眠,屋子内的醉鬼倒是好眠正酣。 ………… 先前兔斯基问我,你这古镜歌糅杂了这么多题材,为何偏偏没有宫斗,你可以写写宫斗,我想了想,在这里回答一下,小二不写宫斗有以下几点原因: 1.关于皇子夺嫡 1太子,人设多半为懦弱、或是母妃的傀儡,或是残暴成性,基本上,太子顺位登基很难,为什么呢?因为有个2。 2二皇子,这个二皇子的人设,多半是野心勃勃,或是母妃的傀儡,这个二皇子多半是要摔兵逼宫的,不过多半成不了事,为什么呢?因为有个3。 3三皇子,这个人设一般是不太起眼的,有个被老大和老二欺负的童年,一定是母妃地位十分低下,可能是宫女生的,他忍辱负重,黄雀在后,基本上二皇子逼宫了,太子和皇帝都是没戏的,因为三皇子一定会率兵来救场,灭完火之后,正好捡便宜的三皇子顺应民众的呼声,顺利登基。 4,皇帝永远宠爱他最小的儿子,这个小儿子永远是个傻白甜。总之是个悲春伤秋的酱油角色。 一句话总结:皇帝基本上把期望放在太子身上,不过太子多半是炮灰,皇帝就是担心二皇子来夺皇位,那二皇子果然就来夺皇位,不过他也是炮灰,因为有个闷不吭声的老三,一般这种韬光养晦的老三都是等前面打的差不多了他来捡便宜的。说的还极其好听,我是来解围的,呵呵哒。 2.关于众女子挣宠 这个还真没啥好说的,无非就是下点药让自己的对头滑胎,或者自己给自己滑胎赖到对头身上。如果没有这人流大戏,那简直不是一部好宫斗剧。所以古代没有无痛人流这门技术,为什么呢?特么都无痛了,谁同情你?谁可怜你? 然后呢,宫里总要选秀,来几个新人,新人入场之后,最漂亮那个多半是炮灰,别问我为什么,因为她年轻漂亮。不死她死谁?就算她没死成,那她肯定要堕胎,总归这宫里头的女人都是要堕胎的,要么是自己给自己堕胎陷害别人,要么让别人陷害自己堕胎,反正就是要堕胎。 哦,还有□□这个,一般来说是个侍卫,或者是太医,还有可能是从小青梅竹马的老相好,出人头地当了将军当了大臣当了谁谁谁,先是眉目传情,再是无语凝噎,当然也有可能开车,给皇帝带绿帽子,接下来,继续堕胎,要么是自己给自己堕胎陷害别人,要么让别人陷害自己堕胎,反正就是要堕胎。 小二巴拉巴拉说了这样多,相信看官们知道小二为何写不了宫斗了,小二写不来宫斗…… 以上所有观点全是小二个人写着好玩,各位随便看看,权当看个乐子。 第94章 所言非本意(上) 先前说过,以覃舟为首的百十来名黥面好手,趁夜利用发狂的战马群冲出白刹军重重包围,其后不知去向。 日光城,镜北王府 彼时正是五更天,旈偲双眸通红地端坐在案几前,久久不语。 不多时,他听到推门的“吱呀”声,旈偲抬头一看,正是披着兔裘的泉瞳玥站在门边。 她小小的一张脸半掩在兔裘里,那白色的绒毛越发衬得的她面色如玉,肤色如雪,婷婷袅袅,不似凡人。 旈偲点漆似的眸子凝视着她,蓦地就心疼了起来,他如何不知玥儿最是个怕冷的,如今日光城岌岌可危,却连累了她跟着自己受苦。 呵……早知如此,还不如掐灭了自己那点子私心,硬起心肠派人护送她回永乐城,那样做,虽然可能再也看不到她了,却能确保她往后的日子无虞。 “这天还没亮,你怎地起来了?”旈偲箭步上前,一把拉过泉瞳玥,将她裹在自己的怀里,两人一道坐在榻上。 旈偲身子骨异于常人,坐在屋里也不生火龙、炭盆那些个玩意,如今这房间里头冰冷的与在野外也无甚差别,旈偲紧紧地搂着泉瞳玥,想将自己的体温多分给她一些。 “睡不着了,就过来看看你,你又一宿没睡?”泉瞳玥伸手去抚旈偲那刚毅英俊的脸庞。 “无甚大碍,玥儿,你且听我说,待会儿你与璃姑娘就去钰枫阁里藏着,若是听见外头有响动,你两个就去找多宝架上那只玉老鹰,按住它左边的眼珠子往左边拧三下,再往右边拧七下,就会有一条密道从墙后出现……”他话还未说完,泉瞳玥便伸出小手去捂旈偲的嘴,她眼角噙着泪珠子,哽咽地道:“我不爱听这个,你不要再说。” 旈偲笑了笑,拿下她的柔荑,又凑到自己唇边吻了吻,这才不舍地放下,正色道:“你两个进去之后,沿着密道一直走,尽头有一间密室,里面有我储藏的一点吃用,应该够你两个撑上半个月了,记住,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你两个都躲在里面不要出来,若是我大退了白刹军,自然会来接你出来,若是没有……左右里面的吃用充足,你两个捱一捱,我皇兄以后也会派人来救你们的。” 泉瞳玥知道他有多固执,也不争辩,只是乖顺的点点头。她是个明白人,像她和宝儿表妹这样颜色好的,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可能遭贼惦记,到时连累旈偲分神来担心她们,还要多生节肢,不如乖乖儿躲起来,这样旈偲才能一心一意地去守护日光城的老百姓。 “玥儿,以前是我太诨了,我怎么就那么小心眼呢?若是能大度一些,指不定如今咱两个的儿子都有腿高了,送去雪山给老叔公磋磨……”旈偲幻想一个长得像他两个的小娃娃,冒着风雪,被倒吊在雪山崖上的情景,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语气又渐渐变了:“……我是真舍不得,我两个这样好,可咱们连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上,却又变成这般……我不甘心,怎么能甘心……”旈偲俯身将头埋入了泉瞳玥的脖颈,喃喃地道。 而泉瞳玥则是早已淌下两行清泪,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彼此依偎着,一起迎接黎明的到来。 彼时,清清冷冷,寒风怒号,不知是谁在外面唱: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其后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天空渐渐露白,旈偲方才不舍地抚了抚怀中人儿的鬓发,又在她嫣红的樱唇上啄了啄,这才轻轻地放下她站起身来。 “玥儿,你快去唐儿房里吧,我先走了。”说这话的时候,旈偲已经头也不回地步出房外。 泉瞳玥心有不甘地追出门去,可院子里哪还有旈偲的影子?她淌着泪珠儿,将手环到唇边大喊了一声:“子倾,我会一直等你!” 不远处的旈偲听到那悲切的呼唤,身形顿了一顿,其后却更加快速地往前飞掠而去。他怕自己稍有迟疑,便再也不舍离去。 抱歉,打扰了小天使们看文: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如果有在其他任何网站看见了,都是盗文网,非作者本人授权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真正授权地址:/velid=2690354 再次重申,本文只在晋/江独家发表,谢绝转载 日光城郊 天色微亮,樊伊站在大帐前仰头注视着日光城高高的城墙。 经过混乱的一夜,樊伊整肃了西城楼前与北城楼前的兵力,如今汇集在西城门前,彼时,他意气风发地端坐在战马上,做着最后的喊话:“日光城里的人听着,本王早知城中业已粮尽,劝你们速偻冻峡牛灰偻髯稣踉! 彼时西城门静悄悄的,城楼上一个人影也无。白刹军不知他们耍什么花样,毕竟这帮人和诡计多端的镜北军交战多年,吃了不少的亏,如今自不敢轻举妄动,众将士们屏息以待,等着摄政王进一步的指示。 实际上樊伊心里也在打着小鼓,虽说城中的好手已经突围逃脱,如今城中必然无大员坐镇。 依着当前形势,应当尽早攻破城门为上,可他心里总是隐隐不安:日光城被他十五万大军重重包围,昨夜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帮高手没有道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弃城不顾才对…… 难道……?樊伊想了半宿,依旧无解。 樊伊思忖着,今日如果攻下日光城,战局基本上就定下来了,镜北军大势已去,饶是那帮子人再神勇,只怕也难以力挽狂澜! 此时正是攻占日光城最佳的时机,若是错过了今日,谁知今后还会发生什么变故…… 思及此,樊伊狠了狠心,一声大喝:“进攻——” 同一时刻,日光城西城门,防卫营校场 就在先前短短的半个时辰里,旈偲已经命人将日光城里的老百姓往在城中央的撤离了,彼时,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附近,根本就没有普通居民了。 做完这些,旈偲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儿,他面覆玄铁面具,眸色沉沉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镜北将士们,半响后,他中气十足地喝道:“镜北存亡,在此一战,我军如今虽然兵力单薄,且白刹狗儿兵力的确多出我军数倍……” 说到此处,旈偲蓦地话锋一转:“但是!本王实话同你们讲,在我军中,有些武艺高绝的兄弟们昨夜里已经突出重围,要不了多久,他们将会带回援军,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只要我们扛住白刹的进攻,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其实旈偲也不确定覃舟他们能否找到那片山脉,又能否按时回来,可如果不给大家希望,那只会越加地打击士气。 旈偲往前两步,又道:“兵不厌诈,运用无常,如今敌众我寡,原本不应把人马分散。但若是我军集中冲杀,更易陷入白刹大军的包围。” “诸将士听令,本王现命镜北都督阮如虹、骑都尉王鹏飞二人,各领三千人马,绕到北南两侧城墙埋伏,一旦敌军撞破西城门,毕竟只能涌进来先锋部队,你二人趁机率人同时攻他前锋两翼,务必将他们堵在门口,这样后面的大军自然就进不来了。”旈偲有条不紊地布置着。 旈偲偏头对点将台下,站在左侧最前方的两名高大魁梧,面色严肃的将军道:“施将军与董都尉,你两个各自分领五千人马,去守住南大门与东大门,若是白刹军同时强攻这南、东方向的城门,你二人赶忙派人来报,本王即刻派人来支援你们。” “王良、赵乾与杜峰,你三人各自分领五千人,在南、西、东三门往来的方位做好伏击的准备,若是城门被攻陷,专攻敌人空隙。”部署完这些,旈偲这才停了片刻。 “末将领命”一众人纷纷叠声喊道,那浑厚又慑人的气势,只怕山河日月都要被吞下。 彼时,正是冰天雪地,寒气逼人,朔风凛冽,呵气成冰,那怒号的北风,吹得衣袖猎猎作响,那刺骨的寒意,好似钢刀一般令人脸颊生疼。 旈偲在众将士的脸上巡视着,却见他们一个个蓄势待发,气势如虎,风行雷扫,锐不可当。 不敢相信,因着日光城内粮草短缺,镜北将士们,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尤其是从前日开始,将士们每天只得一碗面汤果腹,这点子吃食哪里够身形高壮,每日操练的他们吃? 可在他们脸上,哪儿能寻见一丝困苦艰难的神情?相反的,将士们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跃跃欲试的表情,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手刃白刹狗儿一般,毫无怯色。 旈偲脑中突然就浮现了这样一句话: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第95章 所言非本意(下) 不得不说,旈偲这番布置将兵力统统分散开来,看似危险,却又有其道理在里面:其一,若是集中兵力,反倒容易被白刹大军集中火力,一一歼灭。可若是将兵力分散在各个方位,目标反倒不容易被发现。 其二,敌方兵力远超我军数倍,正面交锋自然吃亏,旈偲充分利用地利优势,命人分散开来伏击,专攻敌军空隙,便于搅乱敌方阵型,可令敌军自乱阵脚。 其三,这般不露面的打法,还可拖延时间,说不定真能等到什么奇迹也不一定…… 至于这般打法究竟效果如何?且往下看—— 先前说过,日光城内粮草业已告聲,又无旁的援助,如今城中能吃的东西,几乎是已经找不见了。 旈偲迫于无奈,下令将城中百姓送到日光城正中央,集中在守备森严的镜北王府以及阮府内。 这厢突然涌入了大批的人潮,饶是训练有素,临危不乱的镜北王府下人们。也有些吃不住,忙里忙外,忙前忙后的他们,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甚至连璃姬和泉瞳玥两个,也自告奋勇地一起帮着下人们安置周边的老百姓们。 她两个心心念念的,都是为了守住日光城,而在外面以命相搏的将士们。相较于他们的牺牲奉献,她们做这点子事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二更将在12点左右奉上,祝小天使们周末愉快 抱歉,打扰了小天使们看文: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如果有在其他任何网站看见了,都是盗文网,非作者本人授权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真正授权地址:/velid=2690354 本文只在晋/江发表,谢绝转载 虽然老百姓们对于外围的战事十分忧心,可在见到两名容貌昳丽,身姿娉婷,肤光如玉,出尘绝世,谪仙儿一般的小姑娘,为他们这帮平民老百姓鞍前马后,又发毛毡又端热水的,这心里头纵使再有些个焦虑不安,也都被她两个温婉美好的笑容给分散了注意力。 日光城,西城楼下 彼时,十几个高壮的白刹将士,正将一根约略一丈来长,合两人腰粗来宽的巨大攻城木槌扛在肩头,正使出吃奶的劲儿在强行冲撞日光城城门,那架势,是势必要把城门给强行撞破,方才罢休。 而那辛九岛上来的黥面杀手也没闲着,他们则是拽着钩缆抛上城墙,在墙壁上攀爬,不多时,已经有几名身手灵巧的杀手攀上墙头。 那几个黥面杀手将将站上墙头,即刻放了云梯下来,供白刹将士们攀爬。 站在墙头上的黥面杀手们,举目四顾,却发现这城里,一片寂静,到处空明,哪里有人影子? 杀手们虽疑心有人藏在檐下,或是房子背后,但那房檐盖的也窄仄,宽不足一尺,哪里能藏的人住? 若说是藏在瓦垄里,可这四处都是平屋矮房,地上又是雪白一片,一眼即可见底,哪里有人?就是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杀手们互视了一眼,正是纳闷,怎地这西城门里头,一个镜北士兵都看不见?难道他们心知实力悬殊,放弃抵抗,弃门躲了起来? 不过有一栋三进三出的宅子倒是奇怪,院子里的阁楼建成了塔的模样,上面放置了一个古怪的巨型铁桶,突兀地竖在那儿,也不知做什么用处。 杀手们将将跃下城墙,正准备去往城里探查一番,却突闻脑后生风,还来不及退避,只听得“噗”的一声,竟是两支飞箭疾射而来,其中一支利箭由后向前贯穿了左边杀手的脑袋,只剩一点翎羽尾挂在后脑勺上,箭尖从额头戳出了五寸来长。 而这倒霉中招的身旁那人反应快些,这人及时矮下身子,才堪堪避过。可饶是如此,那疾风利箭也射穿了他头上的布巾,一时间只觉头皮隐隐作痛,抬手一抹,满手的鲜血,那利箭自是擦破了他的头皮。 此人见自个儿的同伴当场毙命,不由得骇了好大一跳,四处张望一番,除了正在攀爬的将士,城墙上递下云梯的杀手,以及正在撞门的白刹将士,哪里还有人影? 不过这人也是个惯于随机应变的,只见他右手拔出腰间长刀,正打算从旁纵开,想就此绕到城墙边去,却忽见两点寒光迎面朝他疾射而来,杀手大惊,险险避过,却是不知,正面打过来的寒光只是虚晃一箭,还有第三发利箭从他身后而来。 果不其然,这杀手闷声倒地,只那眼睛还大瞠着,怕是素来暗算人的却被暗算而死,并不瞑目啊…… 此时,城墙边雪白的空地上突然冒出一只大掌,比划了一下,似是下了一道指令一般,有几道黑影即刻出现,将那两具倒霉杀手的尸体拖入了居民房中。 不曾想,原来那阮如虹艺高人胆大,将地面稍稍下挖了一尺,整个人就掩在地面上,如今身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不细看根本瞧不出,这地上原来有人。而暗算两名杀手的,也正是他。 不多时,那些先攀爬上城墙的杀手们有些不耐烦了,他们等了最先进城的两名同伴许久,却还不见回,只好亲自跃下城墙,因着没人指路,他们也不敢走远,只在附近四处搜寻着。 然而他们仗着自己功夫高,人数众多,却犯了一个常见的致命错误,那就是单独行动。结果落单的杀手们,被镜北军的弓箭手们,一一射成了筛子。 彼时,攀上墙头的白刹将士也不能幸免,将将爬下来,又被隐在墙拐角处的镜北将士给一一收拾了。 樊伊见许久未有人来开门接应,这才醒悟墙后只怕有些古怪。樊伊倒也镇定,仔细损失的也就那几十个人罢了,两军若是正面交锋,还是他白刹大军占有绝对优势。 于是乎,樊伊下令加紧强攻城门,只待城门一破,就要进去屠城。 虽说这城门栓也有腰粗,可饶是西城门这种厚约两尺,高约两丈,重达几十吨,且表面包着铁皮的巨型城门,也顶不住长时间的大力撞击。 半个时辰后,白刹军终于强行攻破了西城门,先锋部队喊打喊杀,一股脑就往城门里头冲。这才将将冲进入城道,先前说的那高塔上,从铁桶里头,竟然高空抛下巴掌大的木球,将将落地,就在白刹将士的脚边炸裂开来,只听得轰然巨响,冲在最前面的人,已经被炸的血肉横飞,体无完尸。 而那后面的人,眼见前面火光一片,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自不敢冲,正要往城门外撤退,却又被埋伏许久的阮如虹与王鹏飞二人,带兵团团围住。 那王鹏飞也是个狠角色,他骑着战马,与敌军先锋指挥两马交互而驰,一柄长/枪送出,从那白刹先锋指挥的右肋骨下方斜擦而过,虽然并不刺要害,可那指挥的胄甲已被挑破了一大片。实际上枪头的目标,正是指挥坐下战马的右腿,长/□□过来,战马吃痛,那指挥连人带马一同翻倒在地。 那指挥将将要爬起身来,却又被身后的阮如虹一柄红缨长/枪给抵住了脖子。 有那几个白刹将士,手执长刀,还想奔上前来救这指挥,哪知那阮如虹就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右手将将挡开来人的大刀,左手从身后绕过,回马又刺一枪,这狠戾一枪直接挑死冲在最前面的三个。 那白刹先锋兵们,见为首的阮如虹武艺超群,臂力惊人,哪里还敢上前,一个个朝后退去。身后那王鹏飞却已割下了指挥的脑袋,随意往白刹军的人群里一抛,咧嘴笑道:“仗着人多就敢来攻城,难道你们这群狗儿还能上天了不成?” 那镜北军众将士,自然很捧场的跟着嗤笑。 王鹏飞回头看了这阮如虹一眼,眼里有些自傲。他不像阮都督,是个世家子弟,是正儿八经从吉隽书院出来的武将。这就好像文人相轻是一个道理,他总觉得这阮如虹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 却说这王鹏飞曾经是个街边小混混,他打架总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被旈臣收服之后,从最底层的小兵一路摸打滚爬起来的。虽然行伍多年,可话语间总还有些痞气。 却说那樊伊,眼见城门破开,大喜过望,大批白刹将士正往城里涌入,哪知里边却响起了惨烈的哀嚎声,他神色一凛,赶忙唤了心腹来:“传令下去,驻守东、南方向城门的将士们齐齐攻城,哼!难道这不足五万兵力的镜北军有三头六臂不成?我十五万大军同时攻城,我倒要看看,这镜北王该如何是好!” 其实樊伊带了这样多的人,大张旗鼓的来围日光城,几个城门兵力多少,旈偲早也就算了个大概,哪里就能真的乱了手脚? 如今就怕他们不攻城,把大家伙儿困死在城中,现在樊伊沉不住气来攻城,反倒让大家松了口气,最起码的,还有突围的希望不是? 这一心想要攻占日光城的白刹大军突然发现,这日光城看似无人,却哪哪都是人,根本不知这些狡猾的镜北军究竟藏在何处,伺机偷袭他们。 不得不说,旈偲这番布置将人统统分散开来,看似危险,却又有其道理在里面,若是集中兵力,目标太大,太容易被围剿了,这般分散开来,又充分利用了主场优势,敌军摸不着头脑,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而就在此时,原本有利于镜北军的战局,因着清皇的突然加入,而发生了改变。 第97章 两人添心伤 璃姬瞠大了双眼,滴到脸上的血越来越多,那刺目的红,打湿了她的长发,那猩红的液体,滑下她的脖颈,落入她的衣襟,消失在她的心间里…… 而这些,她都顾不上去擦拭了。 这时,当胸穿透刘子辰的那把刀,毫不留情地拔了出去,刘子宸连闷哼一声都来不及,便倒在了璃姬的身上,可那人却并不打算放过璃姬,正要再补上一刀之时,刘子宸却强撑着一口气,蓦地将那柄细长青锋反手掷了出去,杀手不曾想,这厮竟然还余有一口气,想要避开已是不及,只听得咔的一声,那青锋银光一闪,没入了执刀之人的肩胛骨…… 唔,阿偲送的这把剑,看似挺细,倒是削铁如泥。刘子宸胸口一阵剧痛,却还有闲工夫如此思忖着。 那人的刀立即落在了地上,这时,刘瑞英强行突破了三人的包围圈,将那人撞了开去,而后将剑横在了身后那几名杀手的跟前。 刘子宸这才放心地闭上了双眼。 璃姬颤抖着将手指靠近了刘子宸鼻端,感受到尚有一丝温热的气息,这才放下心来。 他,还没死。 不多时,马蹄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却是那言云撇开了几名杀手,奔至他们跟前。 言云见到这番场景,脸色一变,即刻下马,跃至瑞英身前,协助瑞英与剩下的几名杀手缠斗到一处。 璃姬被刘子宸压在身下,正是动弹不得之时,璃菁菁自马车里走了过来,二人合力将已然昏厥过去的刘子宸扶了起来。璃姬命璃菁菁以手掌压住子宸的伤口,左手扯住裙袂,右手使力一扯,将自个儿的长裙撕下一截。 拿裙碎布给刘子宸做了个简易的包扎后,扶起他趴靠在马夫的背上。做完这许多,三人吃力地移动着身形高大的刘子宸,而瑞英和言云则是且战且退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一行六人且战且往树林子里隐蔽的地方走去,走着走着,断后的瑞英与言云与黥面杀手们缠斗到一处,渐渐看不见身影。即便如此,扶着刘子宸的璃姬几人也不敢多做停留,只吃力地朝前走了。 不知走了多久,那兵器相接的声音却渐渐地听不见了,璃姬这才松了一口气,终究是摆脱了那些人了,至于瑞英和言云如何,她却是不敢去想的,毕竟毫无武功的她就算寻回去,也只是个拖后腿的罢了。 不多时,三人带着重伤昏迷的旈子宸,竟听到不远处传来潺潺水声,璃姬大喜,这刀伤口势必要清洗干净,如若不然,这样的夏日,只怕要感染。 思及此,璃姬更是催促另外二人加快脚步,约莫又穿过两排大树,却见一条清波滚滚的小溪,自不远处的山坳间蜿蜒而来,璃姬大喜,赶忙唤马夫与璃菁菁将刘子辰背扶到山涧溪边。 那山风吹来,溪水涓涓,倒是抚平了这躲避追杀之人的惶恐不安。璃姬拿起帕子沁了水,小心细致地替刘子宸清洗着伤口。璃菁菁与马夫则是一人守在草丛里,观察外边的情况,马夫则是去寻先前跑丢的马去了。 抱歉,打扰了小天使们看文: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如果有在其他任何网站看见了,都是盗文网,非作者本人授权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真正授权地址:/velid=2690354 本文只在晋/江发表,谢绝转载 运气甚好,那刀口与心脏只余寸许的距离,这使刀之人若是再瞄的准些,只怕刘子宸如今已是尸体一具了。 许是清洗伤口的过程十分疼痛,刘子宸竟幽幽转醒,见自个儿的头枕在璃姬的大腿处,她的上半身则在他的胸口上方,正拿着帕子一点儿一点儿地擦拭着他胸口的血污。 那神情,十分专注也十足的认真,一时间,刘子宸竟觉自个儿的身体并不如何痛了,只翘起嘴角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儿。 待拭净了伤口,璃姬这才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一双幽深地望不到尽头的黑眸。一瞬间,璃姬的脸儿蓦地便红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盯着我,你伤口不疼了吗?”璃姬这厢说着,手下却没停,她又撕了一截干净的裙子,将它包扎在刘子宸的伤口处。 “嗯,回头赔条裙子给你。”刘子宸一改平日里那阴鹜的样子,却是淡淡地道,好似那当胸一刀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一般。 “……”璃姬不明白,这厮为何如此淡定,都被人刺了这样大一个窟窿,竟然还有心思玩笑。不过,璃姬却觉得,此人周身的气场与往日有着较大的改变…… 想起先前发生的事儿,璃姬的面色渐渐地冷了下来。她瞧了远处的马夫与璃菁菁一眼,低下头来靠在刘子辰的耳边,轻声说道:“子宸,埋伏的这样巧合,我们只怕有内鬼……” 刘子宸闻言,挑起剑眉:“……嗯?”耳朵有些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他的声音有些压抑的嘶哑。 嗯,靠的这样近,又是这样细软的声音,令他十分难耐,可惜这不是个好时机,他又是这副样子,不然…… 璃姬倒是没有察觉刘子宸的异样心思,而是神情十分严肃专注地道:“这些杀手如何知道我们要来这里?定然是有人提前暴露了我们的行踪,他们这才埋伏在这儿的,然而今天以前,我并没有将自己打算上山寻人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先前璃菁菁在李氏那儿,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之后一直同我坐在车马车里头,因此我推断,不是她。” “嗯……那你觉得是谁呢?”刘子宸此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离与低沉。就好似那山涧的流水击石,不徐不缓,又似清泉急入,水润深沁。 璃姬见刘子宸目光烁烁地盯着自己,此时,两人靠的十分近,不知为何,璃姬突然就想起了月拱桥上那次,刘子宸喂她解药,结果轻薄了她的事情来。 璃姬清澈的目光落在了刘子宸的唇上,其实,她好像也不是很讨厌……嗯。 刘子宸见璃姬那迷蒙又氤氲的眸子,脸上还沾了点点血迹……嗯,好似一只等待野兽去撕咬的小兔儿。刘子宸终究还是没忍得住,抬手抚上璃姬的脖颈,略略使力,于是乎,她被迫俯下身,碰到了他的唇。 璃姬瞠大了双眼,此间,二人实在靠的太近,因着膝上的男子重伤在身,她也不敢乱动,只是,眼中是此人,唇上的触感是此人,那呼吸之间的气息,还是此人…… 璃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伸手推开刘子宸,却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后者疼的脸色一白,早就是强撑死扛罢了,嘴上却还要占点便宜:“小姐,子宸也不知还能撑多久,你就是顺着我些又能怎样……” 璃姬闻言,小脸儿酡红,暗自思忖着,这人平日里不知多冷漠阴鹜,怎地如今变得如此……如此……涎皮赖脸? 就在二人彼此间情愫暗涌之际,那言云却神情有异地从草丛处飞掠而来。在一旁守着的璃菁菁一见到他,当即惊呼了一声。 刘子宸则是掩住眸子中的阴鹜与戾气,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个时候……他不悦地蹙了蹙剑眉。 璃姬面色一肃,将伤口清理完毕的刘子宸放在了地上,小手拿了根树枝,背在背后快速地在地上划着,做完这许多,便行至言云的跟前。 那刘子宸抬眼朝先前璃姬待过地方看了一眼,泥土上留了一排娟秀字迹。 那一排小字上写着:“我们身边有奸细,瑞英不可,信,言云。”这断句倒是有些蹊跷,在瑞英和言云当中的“信”之间,左右都留了间隙。 毕竟这一行六人当中,能够保护弱质女流与他这重伤者的,只有武艺高强的瑞英和言云了。却说这奸细,究竟是瑞英不可,信言云,让瑞英留心?还是瑞英不可信,言云,让言云留心? 究竟是谁出卖了他们?子宸神色未动地闭上了双眼,运起周身真气,暗自调息。 此时的言云,哪里还有先前那般身姿的俊朗,浑身尘土、草屑不说,衣服上还多有被刀剑划伤的口子,看上去十分狼狈。他一见到璃菁菁、璃姬与子宸三人,便神色一松地瘫倒在地,看来已是累极。 璃姬走上前去细细查看,见言云身上虽有多处伤口,却并不伤及要害,多是手脚上的皮肉伤,看来此人十分擅长保护自己。 她关切地问道:“可还好?瑞英呢?” 那言云,抬手捂住眼睛,缓缓地道:“我一直被六、七个高手缠着,哪里顾得上她?” 璃菁菁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你又是怎么摆脱他们的?” 言云却不答,隔了半响才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听到一个哨声,全都走了。我便来寻你们了。” 璃菁菁听罢,便也回道:“那是很奇怪的。” 这话却是说的好没道理,这六、七个高手缠着单打独斗的言云,怎地还会放过他?不痛快一刀解决掉,还慢悠悠地吊着他?给他们一行人逃跑的机会? 先前璃姬碰上的那些黥面杀手,可是个顶个的凶残至极,杀人也是绝无手软的。这言云实在是太过古怪…… 璃姬这边正诧异着,瑞英也从草丛处奔了出来。当即赶往了璃姬的身边,并神色戒备地盯着言云。 原本躺在地上歇息的言云,偏头见到瑞英过来,立即提起长剑,蓦地使了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他不发一语,却手执长剑对准了站在一处的璃姬与瑞英。 第98章 沙洲正凋敝 先前说到,旈臣与璃姬两个除夕夜会,二人同塌而眠,自是难以自持。初一早上,情到浓时,又是一番胡天胡地,事毕。他垂眸看了看怀中累极的人儿,睡得极沉。虽舍不得这怀里的温香软玉,却也不得不起身去办事了。 彼时他心里盘算的,却是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这厢璃姬与阮如虹叙完话之后,心里十分不解,既然冰封与那辛九国势力联手了,镜北军为何不想个法子分化那两股势力呢?虽然有共同的利益,可这将将勾结在一起又不了解彼此的结盟,应该并不如他们自己认为的那样坚固才对,而镜北军若是能把握机会趁虚而入,岂不是更有几分胜算? 实际上,在议事院里商议的那些个兄弟,也是这样想的。 咳咳咳硬植入广告又来啦 肥料掺了金坷垃,小麦亩产一千八 抱歉,打扰了小天使们看文: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如果有在其他任何网站看见了,都是盗文网,非作者本人授权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真正授权地址:/velid=2690354 本文只在晋/江发表,谢绝转载 这两方势力,若真是彼此信任的盟友,在捉到了镜北王这样的大人物之后,为何放任山涧的驻兵在下面被困,而不施以援手呢?若是两边联合出手,明显他们六个人是逃不掉的才对,更不可能等到那百十来名黥面兄弟来接应。 却说如今旈臣在白刹大营呆了近月余,对于冰封国如今的情况业已了解了个七、八分。 如今到了日光海峡冰封期,冰封国因着土地贫瘠荒芜,无法开垦,人们除了打鱼、狩猎,难以生存,而先前皇室的皇子们忙着夺嫡、争权,谁还有空顾得上百姓们的死活? 樊伊夺取了政权之后,冰封国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可惜,樊伊并不想着如何改善子民的生活条件,而是加强赋税、强征壮丁。 彼时冰封国内的子民正是过着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日子,在各处是饿殍遍野的情况之下,大多数连掩埋亲人都力气没有了。 樊伊在拿到政权之后,彼时冰封国境内业已满目苍凉,无力回天,与其在这常年冰天雪地、荒芜贫瘠的大陆上继续生存下去,还不如挥师南下,将那镜朝收入囊中。 而此时清皇朝樊伊递来的橄榄枝,更加坚定了樊伊的信念。他大肆派兵驻扎在日光海峡,与镜北两两相对。 因此,镜北看似强敌压境,难以为继,边境沿岸的居民不时受到冰封流民迫害,实则冰封大国已是内虚深重,不得不争的情形了。 “看来自小锦衣玉食的人,和我们这些从小就为了活命而不择手段的人,到底是两样。”赵肆听完旈臣所带回来的情报,嗤笑了一声道。 那覃舟却是更直接了当:“既然冰封国力凋敝,为何我们不引他们个自相残杀?他们的兵力业已调到这海岸上来了,若是能煽动那些个不满的老百姓起事……内乱纷起、老巢不保,这前线战事就又是两说了。” 其实旈臣一直留在摄政王身边,也正是有此打算。百十来人再细细商议了一番,旈臣便动身回了白刹大营自不提。 而这厢璃姬与阮如虹将将步出院子,便有一名侍卫来寻阮如虹,此人打了个稽首,毕恭毕敬地道:“大人,小人奉命送来殿下手谕。” 那阮如虹接过旈臣亲手写的指示,翻开细细看了,指示内容无外乎是加强日光城防备罢了,这种事儿,不必旈臣吩咐,他自会戒备,而按照旈臣平素的作风,也不会特地强调这个事儿,可他如今这样再三强调,那必是放心不下宝儿的安危。 而人在危难之时,往往会更加用心的照顾自己的亲属,阮如虹深深地看了自个儿的侄女儿一眼,心下明了,殿下这是不得已的请托。 大约到了十五那日,冒替镜北王的倾王世子旈偲,接到其父王的亲笔书信:子倾吾儿,见字如晤,初三当日,从管庄粮仓急调粮草三十万石,经吉安地界走陆路,正运往北地。 刘偲将信纸叠好,收回信封之中。算一算,这三十万石粮草,最慢明日也该到了,只是在这路上的耽搁的时间越久,恐生变故…… 思及此,他觉得有必要联络一下刘子宸,打探一下敌军的动向,于是乎,急急招来覃舟等人,商议此事。 那陆衡闻言,却持相反意见,如今找上刘子宸,容易打草惊蛇,不管再小心谨慎,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哪能万事顺意呢?反倒是害了子宸一番辛苦布置。 众人盼到翌日,这官道上果真未见粮草车队,派人去沿途驿站打听,纷纷都说这几日没有车队来食宿、换马。 这一番说辞,令一众黥面男子们陷入了沉默,镜北虽然看似太平,实际上偶尔也是出现过一些事情的,太远的,也就不说了,那璃二爷被清组织的人怂恿卖官,镜北海上战船上的尸体…… 这桩桩件件的事儿,显然指出一个重要的问题,清皇是埋了眼线在镜朝各地的。为了稳住军心,知情人将粮草无故失踪的事情瞒了下来,旈偲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暗中加紧派人去调查粮草的事儿,另一方面,却是开了私库,快马去与镜北相邻的白脊山脉以及鹤州地界大肆购粮自不提。 泉瞳玥见旈偲为了军中事务忙的焦头烂额、焚膏继晷,甚为心疼,却又帮不上忙,十分无奈。 不过旋即她又想开了,为了尽量减少旈偲的负担,她在镜北王府里头,每日好吃好睡,尽量将自己照顾的好好儿的,这也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了。 却说这旈偲虽然忙的脚不沾地,还不忘每日夜里回来看泉瞳玥,有时是半夜,见她熟睡了,替她掖了掖被角,啄了啄樱唇,也没片刻温存抚爱的功夫,便又急急回去军营。 虽然短暂,可想一想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的刘子倾与唐儿两个,他同玥儿已经算是极好的了,如今的镜北可谓是“长夜难明”,可只要一想到今后,玥儿就在他的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可是他曾经梦想不得的事情!每每只要一想起玥儿,他就浑身就充满了干劲儿。 话分两头说,为避免白刹军得知镜北军粮草失踪的事儿,旈偲也不打算派太多人去追查,毕竟动静太大,反而让敌人有机可乘。 而负责追查三十万石粮草去向的人,正是七风与陆衡两个。 他二人昼夜不停地疾驰了五日,中途换了三匹马,方才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管庄城。 先前提过,管庄城正是镜朝中北部地区最大的商贸之城,到了瘐司,他们倒也不急着上去,而是寻了处僻静地方,歇憩了一番,直到了掌灯时分,方才从侧门堵了一个瘐吏。 七风先是从怀里掏出旈氏皇族暗查特用的金字令牌晃了晃,这才问道:“你这仓里可还有粮饷?” 那瘐吏见七风身份特殊,又是满脸煞气,自不敢隐瞒:“这位大人,实不相瞒,您提及的这三十万石粮草,半个多月前已经统统调走了。如今仓里除了少量备用的粮食,再无其他。” “那你知道调去哪儿了吗?”陆衡追问道。 “下官没有那样大的权限啊,具体去哪儿,下官是不知的,只是接到命令要马上调运罢了。不过……那三十万石粮草,运出城第三天,有人曾看到运送的队伍在吉安官道的驿站歇息过。之后下官就不清楚了。” 七风和陆衡闻言,对视了一眼,看来这粮食是在吉安运往镜北的路上走丢的。 两人白跑了一趟管庄,唯恐夜长梦多,遂又打马沿路返还,仍旧是不分昼夜加急前行,走了两日,沿途的驿站一一问了,却得到了口径一致的答案,并没有这样一个粮草车队来歇气。 这就奇了,既然是调了粮草出来,中途的驿站却都说没有见到,那其中必然有一个驿站是说了谎的。 陆衡与七风两个心下愤怒,一路打马前行,却又不知究竟应从哪一户驿站查起,就这样茫茫然地前行着,直至月上中天,才发觉错过了宿店,好在两人也是夜宿惯了的人,在树上打个盹什么的,也无甚大碍。 两人各寻了一处枝桠,靠在上头,虽已累极,却无心睡眠,遂聊起来:“老七,我两个就从吉安出发的第一个驿站开始查吧?” 那七风却是不赞同:“从吉安到镜北,少说也有三四十个驿站,这样查到何年月去?等我们查到是哪家驿站丢了车队,只怕镜北仗都打完了……” 陆衡心知七风说的无错,可如今天寒地冻的,镜北若是缺了这三十万石粮草,只怕难以为继…… 两人这般想着,心里十分难受,却又暂时没得什么好法子可想,便沉默了下去。 彼时,却有一道铁钩从旁的树上疾飞而来,直取二人胸腹。 这两个也是机敏之人,虽是夜里,又十分疲惫,却也反应迅速地侧身躲过,那泛着绿光的铁钩子便险险地擦过二人的衣领。 陆衡与七风两个腾空翻跃,身子才纵起,忽听得脑后生风,两人朝后一瞥,却是一条人影纵将过来,对准了陆衡又是一铁钩。 陆衡嗤笑一声,纵身一脚踢向来人手腕,那人也是个身手矫健的,赶忙缩手避开,也就趁着这个空档,却又将手背到身后,朝七风甩出铁钩。 第99章 钱庄逢故人 肥料掺了金坷垃,小麦亩产一千八” “掺了金坷垃,肥料不白撒;不掺金坷垃,撒了也白搭” “美国,圣地亚哥,饿买瑞啃gdiyago” “妈妈的,金坷垃,我的” “阿妹你看,上帝压狗” “非洲农业不发达,我们都要支援他” 抱歉,打扰了小天使们看文: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如果有在其他任何网站看见了,都是盗文网,非作者本人授权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真正授权地址:/velid=2690354 本文只在晋/江发表,谢绝转载 璃姬着实是被那句“无药可解”给惊着了,可又不想放弃那一丝丝可以救阮氏的希望,嘴里胡言乱语的猜测着,心里却是冒着凉气。 “虽说我们与庶二房分了家,可好歹也是亲戚,那李氏倒是好狠的心肠,这才是真真儿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当年李氏把你送到我母亲的身边来,看似好意让你照顾我母亲,实际则是为了监视她吧?哼,定是怕母亲哪一日清醒了,将她李氏的恶行抖落了出来……”璃姬恨恨地说着。 “哪里有这样阴毒的人!娘亲那样好脾性儿的人,竟叫她害成这样!几时叫她落在我手里,让她也知道、知道我的手段!慢着!还有那个胆大包天的刘子宸……也要一并收拾了。”璃姬今日过的实在狼狈,满腔的憋屈郁结在心,无处发泄,只好恶狠狠地思忖着。 璃菁菁见璃姬起身拉住自个儿的衣袖,只蹙着好看的秀眉,倒也没有拂开璃姬,而是好似忆起什么非常可怖的事情一般…… 隔了好半响,璃菁菁才十分艰涩地开口道: “姑娘,我也不知道这真九龙岛究竟是个甚么地方,只知道岛上潜入镜朝的这股势力非常神秘,手段也是相当之残忍。他们视百姓如蝼蚁,视人命如草芥,只要出得起银子,他们什么买卖都会去做。” 璃姬心下震惊,若是这么个心狠手辣的组织,只怕娘亲的毒的确很难解了…… 她心中虽然觉得此事棘手,面上却强自镇定地道:“那李氏是如何找到这真龙九岛的人?既然他们是做杀人买卖的,我倒是也有一笔买卖要同他们谈。” 璃菁菁惨白着脸,想起今天白天所发生的事儿,只颤抖着反手握住璃姬的柔荑,隔了好半响才认真劝道:“姑娘还是慎重些,若真找上他们了,只怕是条不归路……” 璃姬拍了拍璃菁菁的手,直道:“你只管告诉我,如何找到他们便是,既然毒是他们下的,那总有缓解之法,我就算是为了母亲,也是要试上一试的。” 璃菁菁见她心意已决,只觉自己说的再多都是徒劳罢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方才开口道:“这真九龙岛上出来的人,都十分好认。他们的脸上黥有墨色的数字,不同的人,黥的数字也不尽相同。” “你说什么?”璃姬闻言,瞠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 若说这黥面男子,璃姬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她曾经在镜北待了两年,成日都见到这样脸上黥有墨色数字的人…… 莫非……莫非……这股暗中势力竟也是镜北“鬼”王的人? “……”听到璃姬的惊呼声,隐在屋外暗处的刘子宸狠狠地磨了磨牙,他忍住破窗而入的冲动,双拳拢在衣袖中,只死死地握着…… 半个月前,镜北日光城南,舟师港 却说这舟师港乃是镜北水上军的专用兵港,也是镜北水军驻屯兵力与海防的要地。如今港口经过刘偲的改造之后,灯楼、瞭望塔、水门、水城墙与平浪台等一应海防建筑设施十分齐备,甚至还增设了隐蔽式的驻泊地。 说到这个隐蔽式的驻泊设施,自然要提起那“洞内隐蔽停泊”,刘偲命人将崖下的巨岩石用火药炸空,形成了一个个涵洞,若是遇到暴风雨,可十分快速的将雨水经由这些涵洞排入大海,不至于淹没周边的良田,而到了开战的时候,则将一些个中型大小的战船掩藏其中,敌军若是靠岸,也根本发现不了,十分方便打奇袭战。 因此,刘偲所设的这种洞内隐蔽停泊,在日后的海战中发挥了十分巨大的作用。 今日一早,镜北海上起了大雾,此时,一艘在海上巡逻了一天一夜的镜北海上军战船,即将靠岸返回营地。 那些个睡眼惺忪的港口守卫们,拍了拍脸颊,一个个抖擞了精神之后,抬起手举高了灯笼,在灯塔上透过白茫茫的大雾,向战船打着停泊的信号。 然而令人觉得十分蹊跷的是,这艘战船明明已经要靠岸了,却依旧没有缓下来的意思,战船竟然直直地朝着码头驶来,也不顾灯塔上的兵卒们如何嘶声力竭的呼喊阻止,都不曾停下。 “这还了得!”在水兵营里值夜的赵肆听到外边的动静,披了件袍子便往外走去,刚走出营帐,却见到十分骇人的一幕—— 此时虽然隔着大雾,可站在码头上接应的兵卒们,仍然能见到一个黑乎乎地庞然大物在朝他们而来,这一番景象,只吓得人们面如死灰。码头上的兵卒们一边出声警告,一边往后退去,这眼看着就要撞上的刹那,却有一人,从后上方破空而出,只见此人手上拿着一截不知从哪儿掰折下来的旗杆子充当趁手工具,朝他们几人用力一挥。 这几个士卒哪里扛得住这般力道,却被一竿子甩出了几丈远,而后手执旗杆之人,将竿子往地上一挑,整个人借力纵身一跃,便稳稳地立在了战船的桅杆上,大雾朦胧,兵卒们凝目看去,此人身材颀长,轮廓刚毅且清瘦,正是才从营帐中匆匆赶来救人的赵肆。 被挥倒在地的士卒们心有余悸地爬了起来,正是这一竿子推出几丈远的距离,却救了他们一命。 士卒们当胸捱了一竿子,正揉着胸口,却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众人抬头望去,却见并未减速的战船,终于不可避免地撞上了码头。那包着铁皮儿的战船,被撞凹进去了一大截。 士卒们瞠大了双眼,纷纷不可置信地望向战船,训练有素的掌舵人怎么可能犯这样致命的错误?赵肆大人可是个十分冷面、铁血之人,难道这掌舵之人就不怕捱百十来个军棍吗? 赵肆冷凝着眉目,见船上毫无动静,便亲自动手收起了桅杆,朝着地面上的士卒抛下绳梯之后,遂往战船舱中走去。 不多时,日头渐高,雾气渐散,水色天光,似晦还明,一队士卒身手矫健地攀上绳梯,陆陆续续上了战船。 然而古怪的是,众人寻遍,战船上却空无一人,最先上来的赵肆大人也不知所踪。 众将士虽心下疑惑,却也不敢多言,只一个个沉默着在甲板上站的笔直。 此时,战船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赵肆却是从角落走了出来,只见他面容十分严肃冷峻,不发一言地紧抿着薄唇,半旧的袍子上染了许多血迹。 隔了好半响,他突然十分疲惫地闭上眼,抬手抹了一把脸,淡淡地道:“去找仵作来。” 一个时辰过后,早有无数军兵闻知:有一艘战船撞上码头,赵肆大人登船查看,却只寻得一船的尸体。一整船的兄弟将士,总共二百三十一人,统统遭人杀害,竟无一个活口—— 此时拾奇坐在大营案几前,取了笔墨纸砚来,将信纸铺开,这便开始书明今晨所发生之事。写毕,抬头对立在一旁的将士问道:“信兵在何处?” 当值信兵上前嘹亮答道:“信兵段勇在。”拾奇将信纸折好放入卷筒,用火漆封好,遂将卷筒交付与段勇,并神情十分严肃地对他道:“此信非同小可,今日午时之前务必交至刘少爷的金玉铺子上。” 那段勇闻言,只小心翼翼地将卷筒收入怀中,遂给拾奇打了个稽首,说道:“段勇这就去了。” 拾奇略一点头,见段勇出了门,这才靠在扶手上沉思了起来。不多时,那赵肆却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仵作。 赵肆打了个手势,那其中一名仵作便行上前来喝报:“船上二百三十一人统统死亡,验得众多尸身已被分成数段,乃是利器所伤,或剑,或刀,或齐腰斩断,或齐肩被削,手脚也大多被砍,皮肉寸断,绝不粘连。” 拾奇蹙着眉头,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只觉喉头有些堵。赵肆见他这般,无声地苦笑了一下,他早晨在战船的夹层里见到那副惨状时,比拾奇面色还要差。 一时间,营中静寂无声,十分压抑。而两名仵作倒也沉得住气,一直垂手而立,也不见多余的眼神动作。 约莫过了半刻,拾奇才哑着声音道:“烦请二位多带些同僚,将那二百三十一位将士,缝合完整……” 二位仵作得令,躬身拱手作了一揖,便自召集人去停尸房了。赵肆抬手唤了中军来,却是吩咐:“去刘少爷金玉铺子上取五万两银子来,购备二百三十一口上等棺木,好好安殓,通知家属,待将棺木扶回时,死者每户发放抚恤银一百两。” 中军得令后稽首自去。营中恢复静默,隔了半响,赵肆偏头看了一眼坐在扶手椅上沉思的拾奇,左右动了动脖子,却是开口道:“差不多该开始了。” “嗯,走了这么些天,那几个浪荡货也该回来主事了……”拾奇回道。 第100章 两人再相见 “肥料掺了金坷垃,小麦亩产一千八” “掺了金坷垃,肥料不白撒;不掺金坷垃,撒了也白搭” “美国,圣地亚哥,饿买瑞啃gdiyago” “妈妈的,金坷垃,我的” “阿妹你看,上帝压狗” “非洲农业不发达,我们都要支援他” 抱歉,打扰了小天使们看文: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谢绝转载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真正授权地址:/velid=2690354 掌灯时分 坐落在苍松山之巅,与松竹书院比邻而居,古老又恢弘的婉约书院内,却是灯火通明。 书院里,那狭长幽径两旁的纱织灯,几乎要蜿蜒到深蓝色的天际去了。 旈海引领着璃姬,沿着那铺满了雨花石的小径向前走,穿过了繁复的游廊,来到了谢师阁前。今夜,璃姬穿着雪西紗质地的芙蓉花拽地长裙,额上点了红色缀金粉的花钿,如缎般的墨色秀发挽成了双环髻,用数颗大大小小的珍珠细细别住,露出一大截如羊脂玉般白皙的脖颈。她这般简约又不失大气的打扮,令周遭的美景顿失颜色…… 入了阁内,璃姬见那上首坐的正是当今圣上镜仟帝,再往下看,王孙贵族、达官勋贵,无一缺席。自然的,她的爹爹、祖父、两位哥哥也在其中。而各个学堂的夫子、各界的大家,却坐在另一处显眼的位置上,显然,他们是为今次的结业献艺做品评的。 璃姬紧张地转头看了看旈海,他那清隽俊逸的脸庞上,除了温和浅笑之外,眸子之中带着一丝惋惜的愧疚…… 璃姬刚想开口问他为何这样看着自己,突然间,大厅内的所有灯笼、烛台统统熄灭,四周顿时 陷入了一片黑暗。 突如其来的黑暗,令璃姬变得有些慌张,也不知怎地,刚刚那些人也统统都不见了……在这般寂静的情形下,令她突然想起了曾经在商船内的那个隐蔽小隔层…… 怎地今夜的献艺宴如此诡异? 黑暗中的璃姬蹙起了好看的秀眉,这般静谧又诡异的气氛,令她心中有些没底。璃姬正要伸手去碰触身边的旈海,却有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掌与她摸索的小手触碰到了一起。那只大掌在碰到璃姬的瞬间,便将她的小手牢牢地攥住,令璃姬挣脱不得! 璃姬极力地抗拒着那只大手,后背却在下一个瞬间撞进了一具温热结实的胸膛!看来此人的身材颀长高大,自个儿的身高竟然只及他的胸口罢了。男子带来的压迫感相当的巨大,璃姬觉得自己在这般大的威压之下,几乎已是动弹不得了…… 隔了半响,男子低下头来,璃姬感受到灼/热的男性呼吸喷洒在她的后脖颈上,随后,男子环过她细弱的肩膀,将她整个人箍在了怀中。 璃姬惊骇地想要挣脱出去,可那后背紧贴的温热身体却容不得她反抗。璃姬那点子力气,明显是抗拒不得的,身后的男子在黑暗之中好似能将她看的分分明明一般,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精致又美丽的脸庞,继而轻触她颤抖的樱唇,而后顺着小巧的下巴一路摩挲到她那白皙的脖颈上……蓦地,一把掐住。 不!不要! 璃姬的声音被掐在了喉咙里,想叫也叫不出声音来。那只大掌掐着她的脖颈慢慢收紧,另一只手却抓起她那双环髻,猛地一扯!一头秀发便飘散开来,大大小小的珍珠散落在大理石材质的地板之上,发出了清脆的“叮咚”之声。 “你竟敢逃离我!”那低低的声音,满是愤怒与不甘,令璃姬浑身战栗了起来。 男子狠拽着璃姬的长发,令她吃痛地被迫抬头,因被钳制住脖颈,令她难以呼吸,只能微微张口喘气,此时,那充满侵略气息的唇,带有惩罚的意味,狠狠地压了过来…… 璃姬看不清侵/犯她双唇的男子的面容,只那一双狂暴狠戾的,犹如千年寒冰一般的眸子,在黑暗中煜煜发光地盯着她,那眼神中的阴鹜,令璃姬蓦地窜起一股寒气,从背脊延伸到四肢百骸…… 那疯狂的唇舌终于放过璃姬被蹂/躏的几近红肿的莹润樱唇,转而来到她的耳垂,肆意地舔舐着,再来是纤细的脖颈、精致的锁骨……蓦地,男子张开了口,朝着璃姬那白皙的脖颈,正要咬下…… ……啪! 璃姬睁开眼来,正午刺眼的阳光令她有些不适,璃姬眯着眼睛偏头看了看,原来刚刚覆在她脸上的话本子掉到了地上,这才惊醒了她…… ……是梦吗?璃姬长长地舒了口气,取了手帕出来擦了擦自个儿额头上的冷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个儿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璃姬闭了闭眼,待稍微镇定了一些,这才颤抖着手儿将地上的话本子捡了起来,躺回椅子里,又翻了两页。 不知过了多久,当璃姬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却有一道清朗的男声自她头顶响起: “再过三个月便是那结业献艺了,小宝儿,你怎还有空在这儿躲懒?” 原来是那旈海趁着四下无人,又翻墙头来找璃姬了。他本以为这丫头应该在院子里头专心习艺的,哪知这丫头竟然懒懒地缩在美人靠里看话本子看的正得趣,只是,也不知怎地,那脸色却有些不好…… 此刻的璃姬听到旈海提起结业献艺,只觉得头皮发麻,大夏日的竟然手足发起凉来,她做了那般噩梦,哪里还敢想着结业献艺的事儿,只恨不得收拾包袱自个儿寻个僻静地儿刨个地洞,躲上个三、五载的,让那梦里头的凶煞再也找不到她! “小海,你快别提了,我现在是打死也不想在结业献艺上出风头的,只求平顺的糊弄过去便好了……” “你这是说些什么呢!你左右隔壁的那几个姑娘,哪个不是绞尽脑汁,拼了命去准备?只不过都是为了在结业献艺上展现最完美的自己罢了,你个惫懒货倒是好,竟然躲在院子里头晒太阳……!你知不知道……”旈海顿了顿,他犹豫着,是否应该将这个惊喜提前透漏给璃姬知道。 璃姬因着刚刚那般梦魇,此时看到旈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着旈海在梦中那般卖她,她此时觉得这旈海让她努力练习,好像都是为了将她“出卖”个好价钱给他皇叔罢了,哪里还肯听劝呢?见他欲言又止,也不欲再同他说话,径自起身往屋里头走。 其实旈海真真儿是为他这个未来的小皇婶着想的,他也曾听说这二人都是想退婚的,可太上皇祖老爷子恁是没同意……此事一压便压了三年,前些日子他父皇是给小皇叔去了书信的,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把那长期驻守边疆,一心只扑在战事上,从不问儿女私情的皇叔劝回来一趟,让他一睹自个儿的定亲对象结业献艺的风采,说不定,这般相看了之后,小皇叔便改变主意了呢? 哎……说到他这个小皇叔,别说他父皇心疼,连他都是忍不住心疼的,那般的丰神俊朗、战无不胜,好似天神一般的人物,却是至今没有成亲,甚至连一房姬妾都没有……常年守在那塞外边关,身边儿也没个嘘寒问暖的……眼看着年纪越来越大了,却依旧是个孤家寡人,今年……他好像都二十有五了吧? 璃姬却是与旈海想的完全相反,因着先头那般噩梦,她如今只恨恨地想着,究竟该如何同那凶神恶煞解除了婚约,以绝后患! 日光城,镜北王府 这日,负责皇都与镜北往来书信的士卒,却将一封书信送到了璟翰院来。旈臣素来对皇宫里那对“呱噪”的父子送来的东西不太热衷,可今次,却亟不可待地从那士卒手中一把夺过信来之后,挥退了左右,这才微微颤抖着手,将信拆开看了。 “壹哥,你说阿臣看信就看信,做什么那信纸还有些抖动呢?”站在窗外的刘偲捅了捅身旁的覃舟问道。 “……自然是激动的。”覃舟毫不客气地揭穿了旈臣。 “你说,他平日总是戴着个玄铁面具,声音又冷得冻死人,跟个凶神恶煞一般,哪个女孩儿能不惧他?” “哎,所以我们这帮子兄弟若是都不帮他了,只怕……他这辈子都要形单影只了。”陆衡从小径斜窜出来,搭了刘偲的肩膀道。 “是极是极,左右这北线无战事,正好我可以回家去看看父母跟妹妹,对了,快到三年一度的结业献艺了吧,我家欣姐儿也是要参加的。” “那便一同回永乐看看吧。”刘偲笑道。 旈臣:“……” 屋内,耳力极好的旈臣自然将外边那三个的话听得个一清二楚,为了避免这外边的三个偷儿来窃信,他略一使力,便将那书信震成了白色粉末…… 院子里这三个好兄弟打定了主意要跟着旈臣回皇都看热闹,而旈臣手里的书信上,写的也正是结业献艺一事: “径启者:阿臣吾弟,数载不见,甚是想念!璃氏嫡女今秋将从婉约书院毕业,霎时,各路才女同台竞艺,请阿臣务必前来婉约书院观赏结业献艺,纵使你看不上那璃氏嫡女,也可相看相看其他千金,若是有心仪的,皇兄自会为你做主。只是,为兄观那璃氏嫡女的相貌、人品皆为佳选,阿臣可要好好地考虑。为盼!” 这厢旈臣打定了主意要回永乐一趟的同时,那厢的璃姬却是为了摆脱旈臣这凶神恶煞,竟是自毁名节,不管不顾的闹了一出“私相授受”的好戏。 第101章 脉脉不得语 《老司机带带我》是一首神奇、经典、雷人的云南山歌,这首歌曲在其面世后得到广大观众一致好评,称这首歌曲是“百歌之王”、“惊魂动魄”、“神曲之父”。但这首歌却有几个版本,不同版本具有不一样的口味,供广大喜欢云南山歌的爱好者选择。歌词不一样,但曲调基本相同。此歌与山歌教(山歌三人组)的《两个婆娘一个郎》、贵州山歌帝(抖腿哥)的《威宁是个好地方》位列网络民族山歌中的前三名。。。。。。。。。。。。。。。。。。。。 打扰了小天使们看文: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如果有在其他任何网站看见了,都是盗文网,非作者本人授权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真正授权地址:/velid=2690354 本文只在晋/江发表,谢绝转载 老司机带带我~~~ 高碧波:老司机带带我,小妹年纪轻 老司机带带我,小妹年纪轻 李林峰:管你年轻不年轻,多坐一个费油门 合: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高碧波:老司机带带我给你做情人 老司机带带我给你做情人 李林峰:这种事情不可能老表不是那种人 合: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高碧波:老司机带带我我是中学生 老司机带带我我是中学生 李林峰: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一定更糟糕 合: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高碧波:老司机带带我银钱要几纹 老司机带带我银钱要几纹 李林峰:有钱也不给你坐文明礼貌多学学 合: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高碧波:老司机带带我要上赛歌场 老司机带带我要上赛歌场 李林峰:赛歌场上拿大奖那个时候最风光 快上车小姑娘我俩是同行 合: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马丽波:奇怪奇怪真奇怪,汽车就比火车快 高碧波:大客车么不好坐堵张奔驰解解闷 马丽波:哎呀小妹坐客车走啦 高碧波:忙那样,今天噶堵张奔驰我两个风风光 马丽波:怕不行 高碧波:咋个不行,看我呢,来了来了,我们堵车 歌曲: 马丽波:老司机带带我我要上昆明啊 高碧波:老司机带带我我要进省城 陈洪科:要上昆明车子多,半路拦我为什么 合: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马丽波:老司机听我说我会唱山歌啊 高碧波:老司机听我说小妹嘴皮薄啊 陈洪科:管你嘴皮薄不薄我的老婆等着我 合: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马丽波:老司机你瞧瞧小妹桃花色啊 高碧波:老司机你看看小妹生的白啊 陈洪科:管你两个白不白大哥不想玩素格 合: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马丽波:老司机你望望小妹牡丹样啊 高碧波:老司机你望望小妹胖不胖啊 陈洪科:管你两个胖不胖野味大哥不想尝 合: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马丽波:老司机身体差不会贪野花 高碧波:老司机身体差不会放野马 陈洪科:小哥从来不贪花家有老婆和娃娃 合: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马丽波:老司机有这土小妹会跳舞啊 高碧波:老司机大老粗我会时装步啊 高碧波、马丽波:我们陪你唱山歌你的车子给我坐你想想你说说哪个划得着 合: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陈洪科:小妹子听我说我也爱玩乐~小妹子听我说人品也不错哦 我的车子给你坐你们陪我唱山歌我想想我说说我也划得着 高碧波、马丽波:老司机真善良我心多宽畅啊 陈洪科:小妹子陪你逛城市好风光 合:昆明城市好漂亮盛世歌声传四方 合: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里~阿里阿里里 女: 老司机带带我,我有十八岁 老司机带带我,我有十八岁 男: 管你十七不十八,我的车子坐不下 合: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女: 不带我不带我,你会划不着 女: 老司机带带我,看我给美丽 老司机带带我,看我给美丽 男: 管你美丽不美丽,我家老婆才美丽 合: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男: 不带你疯姑娘,给我走开些 女: 老司机带带我,小脸生得白 老司机带带我,小脸生得白 男: 管你小脸白不白,我的身上没得钱 合: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女: 你无钱你无钱,小妹不讲钱 女: 老司机带带我,给你做老婆 老司机带带我,给你做老婆 男: 你做老婆没话说,我家老婆不好说 合: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女: 不要说不要说,为何不爱我 女: 老司机带带我,我的头发黑 老司机带带我,我的头发黑 男: 管你头发黑不黑,这种事情做不得 合: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女; 讲得合讲得合,我也不敢做 女: 老司机带带我,我的眼睛大 老司机带带我,我的眼睛大 男: 管你眼睛大不大,见着女人我害怕 合: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女: 我温柔我漂亮,为何不喜欢 女: 老司机带带我,我的鼻子高 老司机带带我,我的鼻子高 男: 管你鼻子高不高,鼻子高了我不要 合: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女: 老司机你说说,他不欣赏我 女: 老司机带带我,我的牙齿白 老司机带带我,我的牙齿白 男: 管你牙齿白不白,啃点骨头也要得 合: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女: 划不着划不着,咋个这样说 女: 老司机带带我,我的胸口高 老司机带带我,我的胸口高 男: 管你胸口高不高,集中开车才是好 合: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女: 你说说你说说,司机做得和 女: 老司机看看我,小妹最苗条 老司机看看我,小妹最苗条 男: 管你苗条不苗条,我最喜欢水牛腰 合: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女: 真好笑真好笑,看我给苗条 男: 小妹子我带你,陪我吹牛皮 小妹子我带你,陪我吹牛皮 女: 今天吹牛没道理,小妹说声对不起 合: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男: 小妹子小妹子,我们一起去 男: 小妹子我带你,陪我吹牛皮 小妹子我带你,陪我吹牛皮 女: 今天逗你要不得,三月会上我请客 合: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女: 老司机再见啰,我们各走各 男: 小妹子我带你,我会送你去 小妹子我带你,我会送你去 女: 你的汽车我不坐,要坐两轮小摩托 合: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阿里咯~阿里咯~阿里阿里咯 合: 老司机你说说(我讲讲),我会划不着 耿靖:小汽车啊真漂亮,真啊真漂亮,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喇叭响 我是一个老司机,老啊老司机,我是一个老司机,老啊老司机 为了赚钱运输忙,运输忙 哎,前面有几个小姑娘,长得板扎啦,让我来逗逗她们 挨她们喊上车今天晚上好玩啦 歌曲: 林梦:老司机带带我小妹十八罗 老司机带带我小妹十八罗 耿靖:管你十八不十八,人货分装不合法 小姑娘,快走开,我要开车咯 林梦:老司机带带我小妹嫁给你 老司机带带我小妹嫁给你 你的汽车给我坐,我的小脸给你摸 老司机,你说说,哪个划得着 耿靖:小姑娘,真会哄,大哥不敢摸 小姑娘,真会哄,大哥不敢摸 给是大哥摸一摸,还要我的三百多 小姑娘,真会哄,大哥不敢摸 林梦:老司机带带我胸前两小坨 老司机带带我让你摸一摸 耿靖:大哥伸手摸一摸,摸着两个空壳壳 小妹子,你哄我,大哥上当了 合:啊里里,啊里里,老表上当了 林梦:老司机带带我小妹瓜子脸 老司机带带我小妹让你玩 耿靖:樱桃小嘴瓜子脸,你的东西出老千 小妹子,厚脸皮,大哥不敢挨 林梦:老司机带带我眼睛大又圆 老司机带带我屁股圆又圆 耿靖:管你眼睛圆不圆,大哥不敢把你连 啊里里,啊里里,大哥没有钱 林梦:老司机带带我我要去公园 老司机带带我你我紧相连 耿靖:管你公园不公园,那里人多不安全 第102章 西北生事端 却说阮如虹与王鹏飞两员大将带人守在西城门口子上,将那白刹大军死死地拦在了外面,樊伊下令西、东、南三方兵力同时进攻,哪知旈偲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出,他在三边大门同时派兵埋伏,并不露面,只等城门一旦被攻破,镜北将士们立即从两翼杀将出来,将白刹大军死死堵在口子上。还有那机动伏兵专挑敌军空隙下手,高塔上的铁炮也时不时对准敌军发射。 这般缠斗了一个多时辰,双方僵持不下,眼看着白刹军伤亡越发严重,樊伊心中焦急了起来:怎地十五万白刹大军斗不过区区五万镜北军?何况这帮子人还是好几天没吃上一顿像样饭的残兵弱将! “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樊伊暗啐了一口,恨恨地道。 “哟,摄政王好大的火气啊。”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自树林深处响起,樊伊转头看去,不远处一名眉目如画、美如冠玉、琼林玉树、看杀卫玠,身着白衣,长衫似雪的男子端坐在高头骏马之上,来人正是清皇。 樊伊见是清皇,这才舒展了眉头抱怨道:“清皇陛下,这城都攻了快两个时辰了,你怎地才来?” 那清皇不慌不忙地打马上前,嘴角翘起一丝讽刺的笑容来:“此言差矣,本皇来的刚刚好。” “且看日光城如今业已弹尽粮绝,那些个镜北将士们,势孤力薄,又无援军,好些天没得一顿饱饭吃,已是力竭,趁现在杀进去,岂不正正好?”清皇徐徐又道。 话音刚落,这清皇朝身后的林子里摆了摆手,却见数百名黥面杀手蓦地自林子里涌出,那充满戾气的眼神、迅速灵活的动作,竟比先前的黥面杀手还要干脆利落几分。 “是时候了,去吧。”清皇下了这道命令之后,神色一凛,率人大摇大摆地朝西城门行去。 而这西城门里头,王鹏飞与阮如虹两个领兵打仗,正是杀的酐畅淋漓,好不痛快。 这二人虽然出身有别,可此时此刻,彼此的心中都生出了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却说那王鹏飞,将将一脚踹翻白刹士兵,又有一道铁钩斜刺过来,对面的阮如虹见了,翻手将手上长/枪掷了出去,解了王鹏飞的围。 哪知那使铁钩之人也是个卑鄙的,见自己打空,又撒出数枚飞镖,细细观之,那飞镖刃面上泛着幽幽绿光,一看便知是淬了毒的。 王鹏飞自也不敢抬手去接,只正色以待,挽起手中长/枪一一挡下,谁知这人飞镖打过来之后,又将铁钩从斜后方打了过来,那王鹏飞眼看着躲避不及,就要被击中,说时迟,那时快,不远处的阮如虹,却蓦地纵身上前,徒手接下铁钩。 阮如虹将铁钩甩出去之后,他抬手一看,那手掌赫然发黑,已是中了不知名的毒。可也来不及细看,又见数枚飞镖与铁钩急急而至,不管是直面还是侧面,哪里还有间隙可躲?阮如虹把心一横,一把将王鹏飞推倒在地,少不得生生受了。 数枚暗器统统打在阮如虹身上,地上的王鹏飞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就将他拉到旁侧,急的大吼:“阮如虹!你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谁让你替我挡了?老子可不承你的情。” 那阮如虹身中剧毒,已是连说话都吃力,他冷冷一笑道:“哼,你不是看不起世家子弟吗?就是让你憋着,欠本将的人情还不完,这才舒坦了。” 阮如虹说罢,头一歪,眼睛缓缓闭上,业已生死不知。那王鹏飞心情沉重地将阮如虹往地上一放,抬手抹了一把脸,他拾起地上长/枪,足下一点,纵起三丈高,开口暴喝道:“你个下黑手的死狗,老子今日叫你偿命!” 王鹏飞说罢就冲着那施展铁钩之人直直俯冲,只刺面门或是要害。 铁钩人旁边的黥面杀手,只是冷冷看着,并无上前的意思,而但凡想要出手帮忙的镜北将士,却被杀手们猫戏老鼠一般,围到一旁,叫将士们不能踏前一步。 王鹏飞虽然武功不弱,却又哪里是那铁钩人的对手,不过十数招,便已落入下层,肩上,胸前,纷纷挂了彩。 王鹏飞毕竟数天没吃过一顿好饭,与敌人打斗了许久,身上又受了伤,一时间只觉头晕眼黑,喉头腥甜,渐渐力竭,全拼着一股气在死扛罢了。他身形晃了两晃,举起长/枪便要再战,那铁钩人似是逗弄的有些厌倦了,却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只见银光一闪,蓦地鲜血四溅,王鹏飞的手腕与长/枪齐齐飞脱了出去。 王鹏飞痛失手掌,只觉钻心的疼,正踉跄着拿左手去勾那长/枪,铁钩人手上的匕首却从斜后方飞出,直直没入了王鹏飞的胸膛。 王鹏飞哼也没哼一声,便轰然倒地,死前,那眼睛还怨毒地瞪着铁钩人,眼神里满是手刃不了敌人的不甘心…… 王鹏飞不甘心什么呢?不能与弟兄们继续奋斗,不能看见镜北军大捷,好像,他还连媳妇都没取上呢,还有,竟然欠了阮如虹那样大一份人情,最终也没还上! 老子连女人都没睡过就要死了,阎罗王可要在下辈子好好补偿我啊…… 可看着看着,似乎他临死前的眼神里,又有那么一丝释然在里头,好歹也是为了抵挡外入者的侵略,而死在这片土地上…… 这些镜北军哪里见得如此惨烈的场面?自然拼死上前,他们好似越杀越多一般,倒下一批还补上一批,虽然敌众我寡,相差悬殊,可镜北军却是人人豁出命去,以一敌百,白刹将士简直被杀到怕了,正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些个将士也是忠义,眼见将军双双死在地上,哪里肯就此罢手,一个二个就要以命搏命,却被那些个黥面杀手拦在后面,杀手们甚至还拿出武器来,但凡有人上前一步,就砍他一脚,有手伸出来,就砍他一肢,简直拿人当牲口一逗弄围堵。霎时间,西城门满地尸身与肢体,竟是不知,这地上的手脚究竟是白刹将士的,还是镜北将士的? 其后清皇慢慢打马上前,一脸不耐地道:“玩够了没?赶紧都处理了,耽误本皇时间。” 于是乎,西城门陷落,阮如虹与王鹏飞各带的五千人统统被杀,无一人幸免。 既然清除了路上的“障碍”,那清皇自是将白刹大军引入城中,一时间,西城门陷落,白刹军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往城中进发,却见街道中央有人拦住去路。 那人正是旈偲,他端坐于马上,面上玄铁泛着幽幽冷光,他手上抱着一坛子酒,隔出老远都能闻到淳厚的酒香味,旈偲拍开泥封。蓦地出手除去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星眉朗目,五官清隽,面冠如玉,颠倒众生的脸来。 旈偲翘起一丝嘴角笑道:“我在自家酒楼寻了一坛好酒,正愁没人又没酒菜,万般无奈,只好独自酌饮,可巧你们就来了,倒也好,我正好杀他成百上千个人,权当下酒菜罢了。” 那清皇打马上前,笑道:“莫道如此眼熟呢!原来我知你是谁:永乐城有名的魔头,刘偲,刘子倾。我说的对也不对?你告诉我,真正的镜北王究竟在何处?” 那刘偲也笑道:“我也想起你是谁了,当年咱两个还有同窗之谊呢,我说的可对传闻中十分忠厚有礼的段文清,吏部段大人?” 那清皇神色一凛,冷冷一笑:“刘公子真真儿是好记性,连我等无名小辈都记得这样清楚,本皇好生佩服。” “你潜藏在我镜朝多年,倒是有几分本事,那三十万石粮草,也是你做的手脚吧?我若是早些儿知道你是这样的一条狗,当年就该杀了你,一劳永逸。” 那清皇嗤笑道:“那本皇还真要多谢刘公子手下留情了。” 两人虽是旧识,可也没得甚多交集,场面话说个一二也就罢了,接下来该打就打,该杀就杀。 刘偲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将那酒坛子随意一抛,抽出腰间长剑,纵身一跃,眼看着就要刺到清皇,斜旁却冲出数百名高手将清皇团团围住。 刘偲生生调转了方向,足尖在三尺青锋上借力,一个纵跃,就立在了道旁的屋顶上。 原来这帮子黥面杀手,正是先前将他生擒,又给他钉入蚀骨钉,害他功力尽失,之后费了好些功夫才恢复的那帮子人。 刘偲心下一凉,对方人多势众,他根本就打不过,壹哥那帮子人还不回来!他怕是要扛不住了……呵……想不到啊想不到,今天竟然真就是他的死期了。 不过,死又有何惧?也不过就是脖子上多了个碗大的疤,大不了等他托了生,十八年后再去找玥儿罢了。只不过,到时候就该轮到玥儿不认他了…… 那杀手倒也不客气,也纷纷跃上屋檐,那铁钩子就好似如针附磁一般,一直贴着他打,那刘偲也懒得跟铁钩缠斗,毕竟是吃过圣药的人,他将速度提到了一个极致,众人只见数道残影在眼前一晃而过,这些个杀手饶是功夫高强,见刘偲如此刁滑,一时半会也奈何他不得。 那清皇倒也不急,只径自端坐在马上,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而身后一众白刹大军与樊伊,哪里就看的明白这些高手过招,见清皇手下捉刘偲不住,以为他们无计可施,只气的破口大骂,火急火燎。 刘偲却是十分清醒,那清皇诡计多端,只怕是在逗引他罢了,派了这样多的高手上来,一门心思要耗他真气,待他力气枯竭之时,再了结了他。 即使如此,刘偲也不敢稍退半步,身后就是他的一切,他是宁愿自己身死,也不能叫他们往前一步的。 第103章 又见故人来 直到掌灯时分,璃姬才从那婉约书院归家,恰巧璃氏祖父子三人也从官署出来,三人去铺子上好一番挑选,悉心备了礼物以庆祝璃姬入女学。 饭间,璃涵将妹妹差点儿就无缘入学的事儿绘声绘色地说道了一番,说到那至关重要的策论之时,阮氏却是忍不住发问了:“唐儿,你却是如何打动夫子的?” 璃姬尴尬一笑,其实说起来,她还是投机取巧了…… 她在那纸上,无非是写的“分流”办法罢了。若是多辆马车同时出发,行进到相对狭窄的山路上,自然会引起堵塞,甚至可能有撞车的危险,可若是拓宽道路,分道而行,或是错开时辰而行,都是解决之道。 而那旈海,因窥得了璃姬所写的分流之法,心中自有一番思量。数年后,镜虔帝继位,便在镜朝各处大肆修整、拓宽道路,那些宽敞了许多的道路,自然将一股车流分为两股或者多股并行车流。此一举动,大大缩短了马车队排队的时间,而在各个城镇之中的街道,镜虔帝要求人、车分离,专用的马车道与人行道分开,如此,马车撞人、踩踏事件,却是几乎销声匿迹了。 饭后,曾经上过女学的阮氏,拉着璃姬的小手说了许多婉约书院里需要注意的事项。阮氏却是担心那些个娇宠的贵女,恐怕会为难独自来皇城读学的唐儿。阮氏再三叮嘱她,若是碰到那些个骄纵蛮横的氏族之女,须得避让着些。 事情是这样的,网友提了这么一个问题,“金坷垃”广告上托腮的老爷爷是谁呢?他似乎搜了半天没结果。 《两个婆娘一个郎》为山歌情景剧,三个发于民间的”非著名演员”,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唱歌爱好,却误打误撞自创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成星”之路; 阮氏说着说着,又唤秋娘将自个儿房中搁了好些年未曾动过的古琴取了来赠予璃姬,只道:“唐儿,这琴却是你伯母当年用过的,你别看它是个古旧的,却是有些来头,你用这旧琴,那些个眼睛刁点儿的姑娘,也不会小看了你去,且拿去用吧。” 璃姬红着眼睛对阮氏道:“伯母的恩情,唐儿没齿难忘……” 五日后 今日是璃姬正式入学的日子,因着婉约书院规定所有女弟子都要在院内寄宿,因此璃姬将昨夜里收拾妥当的行李搬上了马车后,便同府中的各位一一道别,随即登上去往婉约书院的马车,开始她为期三年的女学生活。 与此同时,镜北日光城 抱歉,打扰了小天使们看文:小二的恶趣味还在继续。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如果有在其他任何网站看见了,都是盗文网,非作者本人授权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真正授权地址:/velid=2690354 本文只在晋/江发表,谢绝转载 十月底,镜北正值多事之秋,许许多多的异族人涌至日光城城郊,十二万冰峰白刹军在一名遮住头脸不名身份的将军的率领下,越海度过日光海岸,意欲大举入镜。 当异族人在城郊闹事之时,白刹军先锋部队趁隙从北面向日光城进攻。先锋部队又哪里知道,向来骁勇善战,兵行险招的镜北军,如今却是龟缩不出。 纵使白刹已经兵临城下,可那寂静的怕人的日光城,就好似一座诡异的空城一般,只见高大的城门紧闭,城墙内外分外安静,那白刹先锋将领极目而视,城墙的后面竟然看不到一兵一卒…… 这先锋部队确实是不知的,当他们准备攻城的时候,镜北海上军却绕到了敌后方,从南面向白刹军主要的几艘战船发动了攻势。 那镜北海上军十分厉害,他们有一种舷钩装在战船上,遇到敌船时便迅速、准确地钩住对方,身怀绝技的将士们顺着钩绳再跃上敌船,顷刻间,那海战便成了近身陆战。 那黑铁打造的舷钩,设计的也是极为巧妙,从机括中可多个连发,且准头极高,若是被那镜北战船稍微靠的近些,基本上是逃不脱的。这种舷钩,不管是正面迎战,还是追击逃敌,或是直接击沉敌船,都能派上用场。 此时白刹军的主战船见镜北海上军逐渐向他们靠近,却也不避让,为了对付镜北军的舷钩,他们特意在战船的表面包上了一层铁皮,如此武装,饶是铁钩碰上铁皮,也是没得奈何。那白刹主将因早有准备,只胸有成竹地号令士兵们,只许前进,不许后退。 只是,这一仗,白刹军却料错了镜北军……实际上,他们并未打算用近身肉搏战来对付敌人。 此时,逐渐靠近的镜北海上军,突然向白刹军的主战船上抛出了一幅幅巨大的铁链,链头上,却竟是那种打造的更为巨大的,重达千斤的舷钩。这舷钩牢牢地钳制住了白刹主战船,任凭白刹水兵们在船上如何使劲儿的划桨都是徒劳无功。 如今,那白刹主战船被镜北战船死死地扯住,竟是再也不能挪动半分。急的白刹将士们拿刀砍、用火烧,可铁链、舷钩却是分毫无损。正当白刹战船上乱作一团之时,却见镜北海上军的船头站了一名身着墨色武服,头戴玄铁面具的高大男子,此男子周身气势迫人,犹如地狱来的修罗一般,令不远处的白刹军打从心中生出寒意来,只见那面具男子用修长有力的大手向前一挥,不费吹灰之力便震碎了一根与大铁架相连的铁条。 那铁条断裂之后,只见大铁架上的轮子开始快速转动起来,紧接着,那勾住白刹主战船的铁链却是越收越紧,不过片刻功夫,被勾住的白刹战船竟是渐渐地被吊起离开了水面。随着船身的被迫倾斜,船上的白刹将士们纷纷掉入了冰冷的海水里,桅杆也被折断了。 船身被吊到半空中之后,这镜北战船上的大铁架里头的巨轮开始左右转动,于是那一艘白刹主战船就像荡秋千一样在空中摇荡,然后直接就被甩到了礁石之上。那战船虽然有铁皮包裹着,内里却依旧成了一堆碎片。 其他白刹战船在目睹了主战船的惨状之后,纷纷极力地往远离镜北海上军的方向驶去,然而,这也只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日光海峡上却是一片寂静,只有镜北的战船上那几副怪物似的铁架,不时地伸出一副副大铁链与千斤重的舷钩,钩住一艘艘白刹战船。 白刹军看着这吱嘎作响的怪物铁架,吓得面色发白,浑身打颤,只听得海面上一片哭喊声和落水碰石后的呼救声,那惨烈的哀嚎声也是此起彼伏,而站在船头的镜北王,只是冷冷地看着…… 其后有那么一、两个死里逃生的白刹士卒,逢人便说:“我们根本看不见对面有人,就像在和钩子、铁架打仗。” 此时,已经全面溃败的白刹军,一心只指望那已经兵临日光城下的先锋部队,能够攻入镜北门户罢了…… 可他们又哪曾知晓,这紧闭的日光城门、静悄悄的城墙下面,已经堆满了白刹军先锋部队烧焦的尸体。 两个时辰前 白刹军先锋部队以为镜北军害怕他们人多,只躲在城中龟缩不出,便大喜过望地指派了数人,正扛了巨桩准备撞开城门。 就在此时,那城墙上头,却突然倒下了数桶热油,站在前排的人避之不及,纷纷中招,那被浇了热油之人,急起直窜到人群之中,冷不防地,城前的小林子里,突然斜窜出了数百名身手敏捷的弓箭好手,他们手握燃火的利箭,直接射中了那被油淋中的士卒,而那城墙之上的人却也没有闲着,继续往城下倒油,就这般,先锋部队登时便成了一片人肉火海…… 此次一役,历时三天三夜,白刹大军足足损失了七万余人,而剩下的四万余人,已是没有战斗意识,自含恨咬牙地退回了冰峰边境。 镜北王府一隅 “本公子实在是太有本事了,那巨铁炮还没有派上用场,单单只用了‘铁轮架’便将那一帮子黄毛绿眼鬼打的哭爹喊娘。” 这说话的,自然是“兵器第一人”刘偲,而战船上击退白刹军所用的铁轮架,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而在场的黥面男子们却是惫懒搭理这眉飞色舞、兴奋至极的阿偲,一众人自上那有名的紫东楼去喝酒吃菜,当然,有刘偲这少东家,他们可劲儿地吃白食,也是没人敢说的。 刘偲见无人捧他的场,倒也无谓,摸了摸英挺的鼻梁,自也跟着一众黥面男子吃酒去了。 “江湖郎中!你究竟何时才能医好阿偲这自以为是癫病?”席间,有人受不了刘偲的呱噪,咬牙切齿地偏头对覃舟道。 覃舟:“…………”摇了摇头,只无奈地笑了一笑。 刘偲之所以能制出这“铁轮架”,却要感谢两年前在璃老太爷寿宴上献舞的璃氏千金带给他的启发。 那璃家大小姐利用小小的“滑轮”与绳子,不费吹灰之力地演绎了一出“仙子下凡”的好戏。 刘偲从参加了那次寿宴的父亲口中得知了详情后,便着手制了这“铁轮架”。老实说,刘偲虽未曾见过这璃小姐的真容,却是极想认识这名聪慧与美貌集于一身的璃氏小姐的。 虽然刘偲没有这个机会,可他的堂侄旈海殿下,在这三年里,却成了璃姬的至交好友…… 第104章 所托非良人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谢绝转载, 如今双方正在对峙,旈臣冷冷地望着对面,他在好整以暇地等着对面会如何出招。 而对面的杀手,却因不知这百十来名将将赶来的黥面好手,究竟功夫如何,而不敢妄动。这时,又有一道黑影蹿上房檐,众人转头一看,来人正是满身血污的覃舟。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谢绝转载, “西城……可还有活着的?”刘偲挣扎着爬起身来问。 那覃舟倒也没搭话,他足尖一点,纵跃到刘偲身前,趁着刘偲询问的空档,出其不意地在他腿上狠狠一按,那钻心的疼痛,刘偲哪里受得住?张嘴就是一通乱骂。 “啧啧,腿还没废,行了,抬回去吧。”覃舟在刘偲的衣摆上擦了擦手上的血水道。 “住手!都别动!你们谁敢抬我?”这仗打到一半竟然叫他回去?刘偲觉得先前应该多拿两个木雷的,他要炸死这帮子姗姗来迟的王八蛋! 那覃舟末了还要补上两刀:“你个跛子又没什么用,不回去能做什么?净是拖后腿。” “要不是为了给你们争取时间,少爷我会变成这样?你们几个就不能早点回来?”原来那海东青左爪上绑的绢帛所标记的山脉,叫做日衡山,这是除了镜北王以外,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只因镜北王有令:此山驻镜北精兵两万,不到非常时刻绝不出兵。 却说旈臣这厮为何在那儿驻私兵两万?其原因竟是为了看守他私藏的粮草五十万石…… 好吧,说到这儿,大家都知道旈臣有藏私的毛病,接下来的就不一一繁述了。 总而言之,这百十余名好手在去日衡山的路上,正好碰上旈臣与陆衡、七风几个,率领两万精兵与粮草浩浩荡荡往日光城行来。 刘偲心里的苦,真是只能和血吞下去了,挨了一顿揍不说,还折了不少镜北将士。如今腿骨伤成这样,又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了。 那辛九岛来的数百名黥面杀手,见这帮子人竟然旁若无人的聊起天来,显然就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单单一个刘偲,就让他们花了好些功夫才制服,如今一下子来了这样多的高手,而且功夫都不在刘偲之下,这场仗究竟能不能赢?饶是心思缜密如清皇,也没有那个把握了…… “怎么?你们兵马精良,人数也多于我们,还忌惮什么呢?”旈臣嗤笑一声。 话音刚落,只见旈臣一点声息也无,倏地跃到那帮黥面杀手的眼前,他抬手指了指刘偲,沉声道:“先前打他的是哪几个,都站出来罢,我一并收拾了。” 旈臣这番话说完,众人反应各异,尤其是摊倒在镜北军众将士堆里的刘偲,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刘偲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他看来,旈臣这番做派,就好像他刘偲在街上被土匪强盗给揍了,回头叫来一帮兄弟替他出头,这种感觉……想必他这辈子也就碰上这么一次吧。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谢绝转载, 却说这镜北王不愧有“鬼王”的名声,先前他纵身过来,旁人肉眼所见只是一道黑风罢了,镜北王所到之处,哀嚎声四起,竟让人看不出此人究竟是如何动的手,便有那数十具尸体横在当场,叫人胆寒。 而对面的人在听到旈臣的喊话之后,则是觉得:真是好大的口气!其后那数百名黥面杀手,纷纷戒备了起来,虽不知这镜北王的功夫深浅,但那神乎其神的轻功,悄无声息的杀人手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清皇则是暗暗思忖:虽不知这镜北王的来历,但就他刚刚飞掠过来时所散发的迫人气势,就令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这种由内而外自然流露的煞气,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而是只有内力深厚,深不可测的人才能够拥有的。 勿怪旈臣口气嚣张,这等本事,就算是当世有名的高手,也难及他十分之一。 不过还有一句话叫做“寡不敌众”,再厉害的人,大家伙儿统统上去一顿招呼,这英明神武的镜北王怕是也挨不住。 其后一众辛九岛来的杀手,见清皇神情冷肃地朝他们看了一眼,这才纷纷跳出来将那旈臣团团围住。 旈臣自腰间抽出一把三尺青锋,手腕一翻,剑啸轻吟,一看就是一把绝世宝剑。 那些个杀手冲将上来,大掌握爪,直取旈臣的胸口,那旈臣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见对手力大势猛,就势将剑尖往下一绕,抖起一片寒光。 来人见寒光袭来,不自觉眯了眯眼,那旈臣跟着就飞身过来冲他手臂一拍,这一掌,将那杀手的劲儿卸去了泰半。 那杀手吃痛,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情急之中,他换了只手再次猛攻,哪知这旈臣剑法精奇,顺势将手中的三尺青锋从下而上地来了个“疾如掣电”,只见寒光一闪,那杀手连手带肩膀都被削飞了出去,旈臣抽回青锋,再用力一挑,直接用剑尖将这人的尸体高高挑起,再往身后一甩,那尸体撞在屋檐上又顺着斜瓦滚了下去,把砖瓦砸碎了一大片不说,还淌了一地的血。 那些个杀手见状,骇了好大一跳,想不到这镜北王三招不到就解决了他们一个同伴,有五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齐齐上前对阵旈臣,结果这五人在旈臣手上没走过十招,也是命丧黄泉。 “看见没?阿偲,叫你小子平日里不好好练武,你看看阿臣的功夫高出你几大截,你羞也不羞?回去该好好反省反省了。”也就半柱香的时间,旈臣竟然就解决了十一二个杀手,覃舟一高兴,又开始撩刘偲。 刘偲闻言,斜睨了覃舟一眼:“你功夫比我还差,你怎么不回去反省?” 覃舟被梗的说不出话,正好不远处旈臣又将一人打翻在地,他干脆借机一掌拍在刘偲大腿上,连连喝彩:“打的好!” 刘偲疼的龇牙咧嘴:“……”踏马报复心这么强?等我伤势好了再找你算账。 另外的杀手见同伴惨死,一个个都激红了眼,纷纷冲上来,欲置旈臣于死地,其中有一名杀手冷冷喝道:“镜北王,你敢不敢揭下面具来,同我们死斗一番?叫我等兄弟死了也做个明白鬼。” 那旈臣也是个痛快人,直接将玄铁揭了往腰间一别,露出一张五官清隽,神情冷肃,如刀刻一般的脸庞来,细细观之,他的眼角下方还有一抹小小的墨色疤痕。 原来这人在白刹大营待了两个月之久,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正是“清皇使者”刘子宸。 清皇见是刘子宸,蓦地笑了起来,那眼神里的激动与疯狂,不容错辨:“刘子宸!原来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听我父王说过……十三年前有一个极其厉害的孩子,在岛上杀了无数人,最后领着一批人逃回镜朝,那人想必就是你了。” 清皇似是想起了什么事,他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又道:“阿玖,不管今天一战,结果如何,我们总会再见的。” 素来少有被事情分心的旈臣,似是被这“阿玖”二字给影响了,他倏地纵身跃起,直朝清皇而来。 那辛九岛来的杀手哪里能让旈臣近身?自然团团围住清皇,将他护在身后,那清皇却一脸的淡定从容:“活捉刘子宸,本皇要活的!” 也不知旈臣究竟是受了什么影响,如今眼神越发狂乱了起来,他双眸赤红,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那就杀掉阻挡他的人! 若说这旈臣先前还有几分理性,那如今就只剩下狂性了。 旈臣似乎分毫不在意眼前有多少人,他将身子往前一俯,紧跟着一声大啸,往上蹿起,足尖离地之时,脚下的砖石纷纷震裂,他拔地而起,带着山崩地裂似的大量碎石和尘土,瞬间就来到了杀手人阵的面前。 他手上的三尺青锋,风疾电掣,上下翻飞,力大凶猛,招招诡异。 他与人刀剑相搏之时,剑速如雨,气势惊人,所到之处,不死必伤,无人幸免。 清皇眼见自己身边的杀手布的阵型,就好似被洪水冲垮了堤坝一般,又如巨塔轰然倒塌一般,毫无招架之力。清皇眼前弥漫的血雾几乎令他看不清那冷冽肃杀的身形。 此时清皇的心中生出了一丝奇异的兴奋:这刘子宸,果然是当年的阿玖!自从他逃离了辛九岛之后,整个清组织每每提起他,无一不惊叹这阿玖乃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杀手之王。 看来……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所下的药物,竟然还下对了…… 而这厢旈臣的其他兄弟们,见他疯狂地屠戮,心中一凛,他们认识了阿臣十多年,何曾见他这般丧心病狂,杀人不眨眼? 尤其是覃舟,他足尖一点,就往旈臣所在之处飞掠而去,其后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丸,捏碎了就往旈臣的脸上撒去。 说来也怪,双眸赤红的旈臣,在闻到那药粉末的时候,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他缓了片刻,见脚下全是尸体,这才蹙着眉头对清皇道:“你们还不束手就擒?” 清皇见大势已去,心想:这刘子宸不好对付,何况他身后还有数万大军,再不走,只怕不能善了。这樊伊也是个蠢的,带了十五万大军都让人当白肉一般,随意砍杀。今天正好让他当个替死鬼,替我挡上一阵,我自保留实力,回头再做打算。 第105章 所托非良人(下) 刘偲闻言,真是恨不得直接掰断这巧儿的脖子了事,他如今哪里有什么闲心思救谷韵澜?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趁泉瞳玥不察,将这巧儿弄死才好。 而泉瞳玥此时想的却是,谷韵澜的遭遇的确令人不胜唏嘘,她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竟然与这样一个风流浪荡子成了亲,也不知这杨从丰往后是不是也会走谷父的老路,宠妾灭妻,镇日给韵澜难堪。 然而,刘偲与泉瞳玥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儿,谷韵澜既已有了身孕,且那杨员外一家又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对她千依百顺的,怎地这贴身丫头巧儿,又万分狼狈地跑到荒郊野岭来拦车? 再者,谷韵澜嫁给杨从丰是木已成舟的事,虽然夫君风流成性,可谷韵澜断不至于就需要“救命”了,巧儿又为何一个劲儿地苦求刘偲救她家姑娘? 泉瞳玥这般想着,就越发觉得这事儿经不起推敲,只沉默地拿眼睛来回在刘偲与巧儿两人脸上看着。 刘偲被泉瞳玥那带着探究的目光给看的心里一阵烦闷,他忍着弄死巧儿的冲动,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脚,冷冷地道:“你家姑娘已经嫁了人,又是有身孕的人,谁会对她不利?再者,谷韵澜有事儿你不去求你家姑爷,做什么来缠着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外人?” 巧儿被刘偲说的一时语塞,想起曾经在婉约书院里,谷韵澜对她说起的那些事儿,她又惯是个机灵的,自然知道这刘偲对泉瞳玥,那是看的比命都要重,有些话若是当着泉瞳玥说,只怕这刘偲饶是个混世魔星,也不得不妥协: “实不相瞒,我家姑娘前几日被姑爷养的粉头给害的落了胎,如今正是病情凶险,刘公子,你当初那样肯帮着我家姑娘,你两个也是有些情分的,公子难道忍心看着她受苦?” 巧儿话音刚落,泉瞳玥与莲儿的目光便将怀疑、惊讶的目光,落在了刘偲的身上,尤其是泉瞳玥,想起谷韵澜曾经去她宿院等着刘偲,其后两人单独去了谷韵澜的房里待了许久…… 思及此,泉瞳玥的心蓦地揪着疼了起来,她看刘偲的目光,也渐渐地冷了下来。 若说先前刘偲还只是想弄死巧儿,他现在则是想把谷韵澜和巧儿两个统统拔了舌头,再将人剁碎了喂狗。 虽然他与谷韵澜的确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可自己当初为了让泉瞳玥对怀景彦死心,私底下没少做些龃龉事儿,而这些过往,他哪里敢让心上人知道? 刘偲揉了揉眉心,也不同人说话,倏地拉着巧儿掀开车帘子跃出了马车。 泉瞳玥见他两个走了,心下冰凉,一股浓浓的失望萦绕在她的心里。 刘偲先是对车队交代了一声,自己在石安还有些事儿要处理,让大家先走,不必等他,等回头办完了事儿,自会追上车队。 做完这许多,刘偲将巧儿狠狠地往地上一甩,双手抱胸冷冷地道:“你家姑娘滑了胎,你不好好儿在她跟前伺候,逃到荒山野岭做什么?你最好同我说实话,不然我弄死你两主仆,也不过是捏死蝼蚁大小的事儿。” 巧儿深知这满身戾气的魔星不好糊弄,可自己做了那些个丑事,她哪里好意思说呢?正是犹犹豫豫的时候,刘偲出手如电地掌风一扫,那巧儿耳旁的发丝竟是齐根而断。 “我这人素来没得什么耐心,你还是老老实实说了,还可以少受点子皮肉之苦。”刘偲其实更想抬脚就走,可巧儿既然已经被玥儿她们看见了,这事儿不解决,他指不定要被玥儿怀疑了也未可知。 巧儿受了刘偲一番磋磨,自是跪在地上抖成筛糠一般,将先前未说完的事儿一一交代了。 先前说过,谷韵澜怀有身孕,某个午后,巧儿伺候完谷韵澜用了羹汤之后,便扶着她躺下歇午觉了。 巧儿端着空碗,正朝外走,那旷了数日的杨从丰,却从背后欺了上来,把巧儿按在外间的塌上,就不管不顾地行起事来。 期间巧儿也是拼死挣扎反抗过的,可她顾忌着把谷韵澜吵醒,自然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而那杨从丰又是个风月老手,用不了几下,这巧儿就丢盔弃甲,被他得了手。 毫不知情的谷韵澜在里间歇午觉,而外间的榻上,她的夫君与丫鬟却在做那不知羞耻的勾当。 杨从丰得逞了之后,只觉这偷偷摸摸的滋味儿格外的畅美,第二天中午,又如法炮制的压着巧儿做了一回。 这般过了几日,巧儿渐渐也得了滋味,两人一有空,便背着谷韵澜,搂做一团,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又有一日,巧儿伺候了谷韵澜歇下,也没注意她究竟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便急急地去了外间与那杨从丰紧紧相拥,亲起嘴儿来。 两人情到浓时,忍不住发出了些个淫/声浪/语,躺在里间的谷韵澜,本就有些头疼,睡不着觉,隐隐约约间听到外间那面红耳热的动静,气的两眼昏黑,浑身发颤,一边抹着泪珠子一边暗道:“这两个畜生枉顾人伦,背着我做这人狗不如的事儿。” 谷韵澜待要声张,却觉腹部一阵疼痛难忍,念及爹娘俱在杨府吃用,若是闹大了,只怕自己也讨不了好。 虽然这事儿谷韵澜暂且是忍下了,次日元氏来看她时,少不得还是抹着泪珠子将此事说了出来,元氏闻言嗤笑一声,只道她傻:“你这个时候捅了出去,指不定最后给你安个善妒的名头,毕竟自己有孕在身,伺候不了夫君,难道还不许身边的丫头给他纾解一番?” “那巧儿毕竟与你是从小到大的情分,你不趁着这个时候将她收了房,更待何时?那巧儿本就是个机灵的,你主仆两个共事一夫,将来姑爷若是抬了狐狸精进府,她也可帮衬着你。”元氏一边劝着,一边抚了抚谷韵澜的鬓发。 “姑爷模样儿生的俊俏,就算他不勾人,自然有那些个骚狐狸精来勾他,霎时,巧儿只怕也拢不住他的心,等你渐渐显怀,指不定还有其他什么梅儿、花儿的爬上姑爷的床,你难道每回都这样哭上一遭?” 元氏也是心下叹息,自己在谷府里与那些个姨娘小妾斗了半辈子,最后谷府倒了,老爷没了钱势,最后还不是同她两个过日子?这般想着,曾经的那些痴怨倒也渐渐散去了。 却说这谷韵澜听了元氏的劝,慢慢儿也就想明白了,又有一日,她拉着巧儿,将事儿彻彻底底的摊开来说了,巧儿自然羞愧非常,想起主仆两个旧日情谊,却也暗自承诺,一定帮着姑娘笼络姑爷的心。 不过这杨从丰毕竟是个阅女无数的,原先和巧儿两个偷着玩乐,的确有些滋味,后来见谷韵澜反应淡淡,很快就觉得没趣,渐渐地也对巧儿丢开了手。 这般又过了一个月,杨从丰竟然带着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回了杨府。看那身形,也有四个月余了,竟然比怀孕三个月的谷韵澜还要早。 却说这名叫燕娘的女子,也是个精明的,因着这杨员外乃是石安有名的富商,谁不想进杨府享福? 杨从丰虽然风流成性,到处留情,可养在外头的粉头有了身孕,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家中的正头娘子还没孩子,这庶长子是个什么东西?能教她生出来吗?杨府定然是不允的。 燕娘担心杨从丰叫她滑胎,也就把自己有了身孕的事儿瞒了下来,等着显身怀了,胎儿也就稳定了下来,那打胎药自是喝不成的。 东窗事发之后,杨员外就这么一个独子,自是舍不得打骂,只能劝着谷韵澜接受这门小妾。谷韵澜气的半死,曾经一度想着和离,可自个儿一家都在杨府吃用,把柄被人拿捏着,少不得生生忍受了。 到了进门敬茶的时候,燕娘偏说自个儿有身孕,弯不下腰来,妖妖娆娆的随手一递也就算了。 谁知谷韵澜气的手直抖,都还没接稳,那燕娘却又松手了,茶盅重重地砸在了谷韵澜的肚子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 谷韵澜顿时就觉得腹中绞痛难忍,却说她本就因先前巧儿和杨从丰的事儿动了胎气,还没补起来,后来又来了个挺着肚子的燕娘,这厢又被失手打翻的茶盅给砸中了小腹,没过多久,两股之间就有鲜血流了出来。 如今谷韵澜落了胎,燕娘倒成了唯一有身子的人,自然是要保住的,谷韵澜失了孩子也失了宠,成日里恹恹地躺在床上,哪儿都不爱去。 巧儿见谷韵澜那日渐消瘦的脸庞,心中十分难受,便又有一日,在小厨房里偷偷换了伺候燕娘的汤药。 燕娘喝了那汤药,下/体流血不止,请了大夫来,方才险险捡回了一条命。 杨从丰接二连三的没了孩子,自是勃然大怒,他气的将厨房里头的人统统杖打了一遍,最后有人受不住了,才将自己下午在厨房曾经见过巧儿的事儿给抖了出来。 这事儿根本就不用猜,燕娘腹中的孩子对谁有威胁,自然就是谁下的手,杨从丰既然知道了犯人,哪里肯饶巧儿,其后将人绑在柴房里头三天不给吃喝,连带的谷韵澜也被拘在院子里头不许出门。 谷韵澜想着巧儿做了这等蠢事,也是为了自己,于是使人私下塞了银子,将巧儿偷偷救了出来。 巧儿在杨府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又怕被人捉回去继续受磋磨,这才躲了出来,说来也巧,这躲来躲去,竟然躲到刘氏商队的马蹄子下来了。 “刘公子,巧儿恳求你念在往日情谊的份上,救一救我家姑娘吧,她滑了胎,身子大不如前,姑爷又因她害死了胎儿,而对她越加苛待,你若不救她,她在那杨府里头只有死路一条了。”巧儿哭着匍匐在地,不肯起身。 刘偲闻言,紧紧地抿着薄唇,不发一语。 第106章 三人再聚首 如今谷韵澜落的这般境地,不得不说,和刘偲也是有点干系的,若是当初他不资助谷韵澜,谷老爷与韩姨娘两个也不会以为自家有靠山,进而生出那般多的贪念。 不过这种事儿,也别指望刘偲这魔星会生出个什么愧疚感就是了,在他看来,谷府这一屋子的蠢东西,合该有这样的下场。 —————————————————————— 刘氏商队终于在黄昏之时,赶到了下一个城镇。 因着刘偲的授命,一直拉着怀景文喝酒的那名中年男子,出银子包下了整栋客栈,供赶了一天马车的各位伙计休息。 泉瞳玥拖着疲惫的身子,草草用了两口晚饭,便回了房间,又叫小二抬了几桶热水上来,让莲儿伺候着洗了个热水澡。 就在莲儿为泉瞳玥拿棉布巾子绞干长发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动静: “瞳玥可是睡在这间房里?我倒是好久没见她了,这会子她应该还没睡吧?”那声音,十分熟悉,竟是谷韵澜。 泉瞳玥与莲儿对视了一眼,那门板就被敲响了,莲儿去开了门,果然是刘偲与谷韵澜两个并肩站在门口。 三人打了照面,各自想法不同: 先说泉瞳玥,她将眼前的谷韵澜打量了一番,见她面色红润,盈盈俏立,如今业已嫁做人妇,自是别有一番风流体态,可见过的还算不错,哪里就如巧儿说的那般可怜? 泉瞳玥不着痕迹地看了刘偲一眼,也不知刘偲这魔星将谷韵澜带了来,是要弄些什么鬼事儿?难道要一起同行去西北吗?她那风流成性的夫君怎地允了他二人胡闹?不多日等到了沙洲,景彦表哥和诗晴嫂子见了这旧人,又不知会是怎么个光景呢? 泉瞳玥心情十分复杂地看着谷韵澜,不由得叹息了一声:两年前,谷韵澜因着家中债台高筑,趁夜逃出城,害的表哥为她愁断肠,夜夜喝的烂醉如泥,还累的姑母病重。两年过去,她不知我表哥已成了亲,我表哥也不知她已做人妇,加上还有个毫不知情的诗晴嫂子,这真个儿见面了,可怎么了局? 谷韵澜在泉瞳玥愣怔的时候,也在悄悄地打量着对面的人儿,如今的泉瞳玥出落的越发容色惊人了,端的是一副面若芙蓉,赛雪欺霜的好模样,叫她看了不由得叹息:同人不同命,同遮不同柄,她明明也就是个孤女,怎地自己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她还是一如当初那般皑皑白雪,皎皎新月的样子? 大概这老天爷宠爱的人儿,就是不一样些吧……谷韵澜思忖着,曾经都是差不多的姑娘,凭什么她依旧清澈干净,而自己如今却是污如烂泥。 而刘偲见泉瞳玥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这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玥儿见了谷韵澜,做什么面色不好?难道是怕谷韵澜与怀景彦见了面,就不顾她这表妹了? 先前在石安,刘偲本可以撒手不管谷家那摊子烂事儿,可惜他对泉瞳玥的执念太重,想着此趟去西北,岂不是亲手把玥儿送到怀景彦的身边去?每每思来想去,到底是意难平,正好又见到了巧儿,刘偲蓦地就生出了一股奇异的想法来: 那时谷韵澜突然消失在众人眼前,听说怀景彦也很是颓丧了一阵子,其后外放做官,也没说娶了玥儿或是带她去任上,若是……他将谷韵澜与泉瞳玥两个同时带到怀景彦面前,他可还会看自个儿的表妹一眼? 刘偲这般想着,心里那股子邪念就无论如何都压不住了:哼,叫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和你表哥两个双宿双栖?那真是连想都不要想。 其后自不用说,这魔星掏钱替谷老爷与元氏另外购置了一处宅子,逼着杨从丰与谷韵澜和离,以后嫁娶各不相干,又留了银票元氏,供她两个花销,这才提溜着谷韵澜紧赶慢赶,终于在入夜之时,赶上了刘氏车队下榻的客栈。 三人心不在焉地聊了一会儿天,诸如最近过的如何,又回忆了一番曾经在书院里一同读学、游玩的过去,也就各自回了房间。 泉瞳玥入寝的习惯十分精细,如今虽然出门在外,可该做的事儿还是得一样不落的做完。莲儿将泉瞳玥惯用的薄锦衾与迎枕等物统统拿了出来,一一铺在床上,又伺候她涂抹了些保养膏子,这才扶了她上床:“姑娘早些儿睡吧,明早还得赶路呢。” 莲儿说完这些,自己在床旁支小榻上铺了铺盖,也躺了上去,因着白日里颠簸了一天,莲儿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泉瞳玥心里烦闷,哪里睡得着?她翻了个身,素手搭在眉间,杏粉色的轻纱袖随着她的动作,掀到了手臂上,露出了如白玉一般的手肘。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先才刘偲与谷韵澜并肩而立的情形,又想起巧儿说的这两人有些旧日情分…… 泉瞳玥想着想着,眼眶就湿了,这就是动心的坏处,纵使知道自己同刘偲是不可能的,可只要一想到他与别人有些暧昧,心里还是绞着难受。 就连她,都看不起自己这般小气又嫉妒的模样。 直至月上中天,屋内蜡烛燃尽,泉瞳玥才渐渐有了睡意,朦胧之间,她恍惚闻到一股清冽好闻的男子气息萦绕鼻端。 下一刻,身子也被人揽入怀里,泉瞳玥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正待要叫,那湿热的薄唇便覆了上来,紧紧地贴上了她的樱唇。 那恼人的大掌探入她的小衣,扯松了她的兜儿,罩住那双温润柔软的巍峨雪峰,肆无忌惮的地揉弄着。 泉瞳玥气的浑身打颤,一双秋水剪瞳氤氲着水光,这旁边榻上还有人呢,他竟敢如此轻薄自己!这客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住满了人,若是给人知道了,她岂不是做不得人? 可这魔星若真想做些什么,她又哪里奈何得了?这般想着,心中越发凄苦,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一般,不停地往外冒。 刘偲见她哭的伤心,不得不住了手,拉着她坐起身来,耐着性子低声哄道:“你别哭。莲儿被我点了睡穴,几个时辰之内都醒不过来。” 泉瞳玥一把推开他,抓起迎枕抱在胸前:“我不想看到你,你赶紧走!” 刘偲嗤笑一声,一把抽掉了她胸前的迎枕,将她搂入怀里道:“你要我走?你以为就凭你和那个软柿子怀景文,能走到西北去?这一路若是没有我护着,只怕你两个不出一日就被人劫了个精光。” 泉瞳玥恨恨地瞪着刘偲,今日他竟然把谷韵澜带了来,想起这人的可恨来,哪里还听得进去他说了些什么?只喘着气儿又是打又是踹,手脚发麻不说,力气也渐渐弱了下去,末了,干脆咬他。 两人扭做一团,刘偲的手臂被泉瞳玥咬出了血印子,也不见她松口,这厢见她比往日都要排斥的厉害,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子无名火:她就这般恨我?只怕是恨我带了谷韵澜,拆散她和她表哥吧! 思及此,刘偲也不顾手臂疼痛,仍旧是搂着她,冷冷一笑:“两年不见,你竟变得这般粗野,你可别忘了,出来之前,你答应了我什么?嗯?” “你为了救你表哥,早都把自己卖给了我,如今这般奋力挣扎又是为的哪般?”刘偲说罢,终究是怕她伤了自己,松了手。 泉瞳玥趁机就翻下床,赤着脚就往外走,手将将碰到门板,那刘偲却好整以暇地又开口道:“上哪儿去?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泉瞳玥低头一看,身上的衣裳早就散了,肚兜链子也被他解了开来,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她又羞又恼,想起自个儿竟然被他气的不管不顾就要往外走,差点儿就打开了门。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子,往床前走了两步道:“刘子倾,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甘心?你到底想如何?你为何要把韵澜带出来?你叫表哥见了她该如何自处?” 刘偲阴沉着一张脸,不着一声,她果然是担心谷韵澜会破坏了她和那怀景彦的关系! 此时刘偲已是怒极,泉瞳玥突觉一阵风刮到自己眼前,紧接着,自己就被一道巨大的气流掀到了床上,她被甩的个头晕眼花,正抚着额要起来,那魔星却欺身压了上来:“我逼死你?我将你放在心尖上,爱你怜你都来不及,我怎么舍得逼死你?” “倒是你……要逼死我才对!两年前我放下身段求着你跟了我,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为了逼着我放开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两年了,我闭上眼还能看见那一缕一缕的鲜血从你嘴角里涌出,那一刻,我只觉自己立刻就要死去。” 刘偲赤红着双眸,紧紧地抓着身下的人儿:“泉瞳玥,我倒要问一问,你到底有没有心?” 泉瞳玥闻言,心绞痛的厉害,泪珠儿不停地自眼眶里涌出,脸上神情凄楚,她又何尝想要伤害他?姑母连连被他与王妃两个气的咯血,她一个孤女也不配进倾王府的门,两人没有未来,何必又纠缠? 刘偲见她这样难过,又舍不得她哭,心里一阵气闷:“你别哭了,我这就走了,等把物资送去西北,别指望我放过你!” 第107章 路上生分歧 那晚两人不欢而散之后,泉瞳玥不管还是白天或是晚上,不管做什么。总是拉着莲儿一道,生怕落了单,刘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冷冷一笑,并不再有任何不妥的举动。 实际上,他若真想欺负她,谁又拦得住? 这两人都是性情倔强的,去西北一路足足行了十来日,也不见多搭一句话,倒是谷韵澜,毕竟是嫁过人的,更懂得体恤人些,对谁都是笑靥相迎。 车队里多是些糙汉子,路途遥远,大家伙儿也是要闲聊一番的,而谈论最多的,就是队尾最后那辆马车里,有两名女子,以及一名丫头。 其中一名,每日拿幕篱遮面,也不大爱说话,可那身段纤细窈窕,娉婷韵秀,虽不能窥其面容,但那通身气质如兰,一看便知是个仙子般的人物,少主的眼睛成日都粘在她身上,那点漆似的眸子里,有时柔的能滴出蜜来,有时却又冷如猎风冰刀。 另外一名,也是个俏姐儿,只不过她比前者倒是落落大方的多,也不戴幕篱遮面,虽然她的相貌只是中上,可笑起来,却又平添了一丝艳丽与活泼。 眼看着就要抵达西北地界,气候也渐渐干燥了起来,河滩都已干涸,田中禾稻也已旱死,一阵紧过一阵的狂风卷起沙土,空中满是昏黄。 马车继续在无树荒山的崖道上缓缓行驶,耳旁充斥的是车声辚辚,马声嘶鸣,泉瞳玥掀起帘子看了外面的景色,只觉满眼萧索,分外荒凉。 先前只在书信中读到,还没甚感触,如今泉瞳玥亲眼见了方才知,原来表哥与诗晴嫂子在这样艰苦的地方待了一年半多,正是叹息,却又对上一道满是戾气的视线,却是那刘偲打马行在不远处,痴痴地看着她。 泉瞳玥神色一僵,便垂手放下了车帘子,刘偲见她冷淡,只自嘲一笑,也偏过头去。 马车里莲儿见自家姑娘神色郁郁,拿了披帛覆着她,叹了口气。那谷韵澜坐在一旁,却是不解地开口道:“瞳玥身子不好,做什么非来这西北走一遭,没得白吃许多苦。” “表哥在沙洲受难,我这做表妹的,总要略尽一份心。”泉瞳玥看了谷韵澜半响,慢慢答了。她脑海里突然忆起,当年韵澜失踪,怀景彦喝的烂醉,与她说的话来: “母亲不允我和她,我这心里如何能好受?我这般用功读书,挣个功名,不过是为了与韵澜长相厮守罢了,然而……事已自此,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儿不见了,我这心也死去了。” 后来那半年,诗晴姐姐镇日来府上,虽然她嘴里不说,可大家心里都明白,她对表哥是上了心的。 人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在姑母的有意撮合下,怀景彦与应诗晴成亲了,其后诗晴随他去了任上,也会写信给泉瞳玥,信里说着两人的婚后生活,也是琴瑟和谐,鸾凤和鸣。只不过,怀景彦自谷韵澜离开之后,性子内敛了许多,并不似曾经那般真挚而热烈了。 泉瞳玥这厢思忖着,那谷韵澜又发问了,口吻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瞳玥,这两年,景彦哥哥过的怎么样?” 若说谷韵澜活了这样大,唯一真心对她好的男子,非怀景彦莫属了,如今她嫁过人之后,方才领悟到,当初那人是如何地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宠着。 虽然她已经嫁过人,可那杨从丰也在刘偲的威逼下与她和离了,如今她一个单身女子,总要找个人依靠不是?两年前刘偲那般狠心的对她,她自是不敢将主意打在刘偲身上,而怀景彦就不一样了,想起两人曾经是那般的情深缱绻,就算如今分别两年,想必他念在当初的旧情上,也不会弃自己不顾的。 谷韵澜这般想着,眼里的期待就越发遮掩不住了,她甚至身子微微前倾,想要伸手去拉泉瞳玥的柔荑。 而泉瞳玥闻言,却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她要如何同这谷韵澜说?表哥已经同诗晴嫂子成亲了……请你不要去打扰他们? 谷韵澜等了半响,见泉瞳玥却仍旧一脸为难地撇开了头,她脸色变了一变,却又忍住,其后拉起泉瞳玥的手,真诚地笑道:“瞳玥,你可是与刘公子闹别扭了?” 她见泉瞳玥不语,就越发肯定了,这便又道:“他是性情中人,杨郎肯同我和离,就是他帮的我,曾经我家里有些什么难处,统统也是他……” 说到此处,谷韵澜突然又住了口,刘偲那魔星可不会任她利用,而且当初为她出银子,无非是为了这孤女,若是这些话给刘偲知道了,保不准那魔星要怎么报复她。 泉瞳玥闻言,脸色血色尽褪,虽然谷韵澜话没说完,可那话里的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是了,这魔星不就拿五万两银子做文章,总是欺负自己吗?原来他一直拿银子去帮人呢,却是不知,这谷韵澜当初又许了他什么好处? 她恨恨地又想起刘偲的嚣张妄为来:这魔星引了谷韵澜跟来西北,倒是连累了无辜的诗晴嫂子,诗晴对表哥与韵澜的过往,一概不知,泉瞳玥只是这般想一想,就恼恨上了刘偲。 谷韵澜见她面色不好,这才住了口,其后两人各怀心思地坐在马车里,俱无人开口。 到了黄昏时分,车队又经一小镇,刘偲下令宿店,明日再启程。 其实这车队的人统统都是会些腿脚功夫的,运货的时候,哪里讲究睡在何处?时常连夜赶路,或是夜宿野外,如今马车里头多了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倒是拖慢了许多行程。 晚间客栈里,大家伙儿各自寻了桌子用饭,刘偲厚着脸皮与泉瞳玥、怀景文、谷韵澜、莲儿等人坐在一桌,不尴不尬地用饭,期间,泉瞳玥不发一语,吃不了几箸,就拿帕子抿了抿嘴角,不再动筷。 刘偲关心的目光投来,见泉瞳玥神情恹恹,面色苍白,知她是身子不爽利,又强自捱着不说罢了。 眼见她弱不胜衣的模样,刘偲眸色沉了下去,照说玥儿先前服用那和了他圣血的药丸子,身子不至于就这样弱了才是,可如今她这柳絮身子,瞧着同两年前也无甚区别。 若是她没吃那药丸子,又是给谁吃了?刘偲想起覃舟曾经同他说的话:泉氏已是无药可医,拖不得几日了。 哼,难怪泉氏那老妖妇能多活两年呢!思及此,刘偲越发地恨起怀景彦与泉氏这母子两个来。 夜里泉瞳玥正睡着,突然一双大掌伸进被褥里,揽住她娇小的身子就要抬起来,泉瞳玥吓得瞠大双眸,却见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坐在她床畔,手上不知端着个什么汤碗,还冒着热乎乎的气儿。 “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跑来折腾什么?”泉瞳玥怒瞪着眼前这魔星。 刘偲也不答话,仰头喝了一大口那热汤,托着泉瞳玥的后脖颈,就将薄唇覆在了那嫣红的樱唇上。 刘偲将那热汤哺给泉瞳玥,她被迫吃了一大口,只觉一股子血腥味儿直冲脑门,正待要拒绝,那魔星却又死死地堵着她的嘴儿,直逼的她吞咽了下去方才作罢。 等他薄唇离开,泉瞳玥便抚着心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好半响才缓过神来,她掩着嘴道:“你喂我喝的什么?怎地有一股子腥味儿?” 刘偲眸色沉沉地看着她,也不答话,只是又含了一大口那热汤,掰开她的手,继续哺与她喝。 却说曾经覃舟制的那药丸子,不光是融入了刘偲的童阳血,还有各种珍稀药材,且制出来的丸子没得丝毫血腥气。 如今这商队里头也有备了难找的药材,刘偲循着记忆胡乱配了几样煎在灶上,亲自守了两个时辰,方才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入汤碗,这就趁热端来给泉瞳玥灌药。 好不容易灌下去半碗,结果泉瞳玥却喉头一热,统统吐了出来,刘偲气的脸色青白交错,正待要发作,却见眼前的人儿软在床上,已经昏了过去。 ……这可是他第一次煎药,结果费了半天劲儿,还是做了无用功。 ———————————————— 又过三日,商队要继续往西行,穿过西都河道,去往西域贸易往来,而去往西北沙洲的怀景文一行,就要在这儿与刘氏商队分开了。 泉瞳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一路上有刘氏商队护着的确很顺利,可镇日与那魔星相处,她还真有些挨不住了。 临走前,那刘偲十分大方地又送了两车物资,说是替“传奇刘家”捐助西北灾民的,怀景文自是拜首感谢一番,而后两队人马终于分道扬镳。 而怀景文一行六辆马车,即将进入沙洲地界,他们将赶车的马匹统统变卖,换成了数匹骆驼,又顾了两名当地人,就这样,六辆由骆驼拉着的马车,沿着波浪形的沙丘,踏入了大漠,慢慢地朝前行去。 穿过这片沙漠之后,也就到了沙洲了,泉瞳玥朝外看了看,满眼的黄沙延伸到了天际,不多时,一阵大风吹来,砂砾被那狂风卷起,铺天盖地,漫天狂舞,那红艳艳的日影被夹着砂土的掩盖,好似整个世界笼罩了一层朦胧黄雾。 泉瞳玥拿纱罗掩住口鼻,靠在车壁上,慢慢地闭上眼,小憩一会儿。而坐在对面的谷韵澜,则是有些后悔,怀景彦在环境这样恶劣的地方为官? 就在这狂风黄沙之中,坐在骆驼上的两名指路人,时不时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几声銮铃响动,久居本地的指路人,隔着风沙声听到这铃铛,便知对面沙丘有人。 两人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剩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露在外面,对视一眼,正是不解: 凡是久行沙漠的商队,都知要查看天色,今日这样大的风沙,除了雇佣自己的外地人,怎会带着大帮驼队冒险行路?奇的是,那銮铃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快,竟是这般凶猛的狂风都阻他们不住。 引路人正是惊奇,却有数道羽箭,突破漫天黄沙,凌空射来,两人避之不及,被射成了筛子,两人哼都来不及哼一下,便自那骆驼上坠下,倒在了沙子里,也不过一会子的功夫,尸体就被那砂砾埋了半截。 彼时,坐在车里的其余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第108章 大漠遭伏击 自从那夜之后,璃姬发现了一个可怕的变化,那就是瑞英开始往房里搬一些男子的衣物及用品。 璃姬十分艰难地问道:“瑞英,你这是做什么?”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再三强调,谢!绝!转!载! 那刘瑞英十分正经,也十分残忍地揭露了真相:“殿下这几日比较忙,不过他有的时候会歇在这里。” 其实旈臣那日走之前曾对瑞英暗示性地说过:“这里东西太少了,不太方便,有的时候还得先回趟王府捯饬一番,才能去营里。” 瑞英毕竟在镜北多年,对于主子的话里头有些什么含义,是十分清楚的,因此便自作主张地上镜北王府搬了些东西来水上别院。 璃姬看的心里发怵,这夜里自然就防备了起来,接下来这几天的夜里上、床之后,璃姬为了守住贞操,少不得只能忍住炎热了,她特意将自己埋在锦缎被褥里头,捂的严严实实方才安心,只是璃姬苦夏,这七月正是季夏之时,原先在家里,有那些个自制的“清凉”睡服,倒也还好,可在这水上别院却没有,只有中规中矩的内中衣与裤腿较长的亵裤。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再三强调,谢!绝!转!载! 因此,璃姬睡着睡着少不得又将被褥踢的老远,睡梦中自个儿扯开衣襟不说,有一次热的实在受不住,热的自己将自己的亵裤都脱去了,就这么晃着两条白花花的大腿,搭在床沿又睡过去了,有时早上瑞英来伺候她起床,见到那般香艳的场景,都不忍直视。 璃姬这厢警惕戒备了数日,哪知那镜北王殿下压根就没过来…… 可能真的如瑞英所说,只是放点儿东西在这里,偶尔来看一看罢了,璃姬如是想着。 因着防备了好几天这旈臣都没来,所以这天晚上门外突然响起的动静,让璃姬愣了好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璃姬赶忙缩到被褥里头,尴尬地扯了扯自己因为贪凉而刚刚剪到大腿根的亵裤。此时她有些欲哭无泪,怎地这魔星又来了呢…… 等旈臣熄了烛火,揭了面具放在桌上,掀开纱帐上、床的时候,璃姬已经将钻到锦被里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将被褥盖的老高,只露出小小的半张精致脸庞脸来。 然而,那微微颤抖的睫毛,绷得紧紧的小身体,却揭穿了她假寐的真相。 在黑暗之中依旧能瞧的清清楚楚的旈臣,薄唇向上翘了翘。不过旈臣倒也没揭穿她,只是将她往里侧挪了挪,躺下身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璃姬便热的受不住了,她在黑暗之中悄悄地张开双眼,满脸的懊恼郁郁,却又不敢动弹,生怕被身旁的人发现她在装睡,可是,这也实在太热了…… 隔了好半响,黑暗里响起了一道低沉又浑厚的声音来,那声音犹如古泉泠泠,又好似玉石朗朗,令人沉醉不已:“行了别捂着自己了,仔细闷出病来。” 说罢,身旁伸出一只大掌,忽地将裹着她的被褥给掀到了一边,璃姬吓得赶忙往床角靠去,却被那大掌一把捉住,给拎回了一具宽厚又温热的胸膛上。 “你还要逃避到几时?嗯?难道你不怨我将你骗回来了?还是不怨我给你下迷香?以你的聪明才智,怎么会猜不到我是谁呢?”旈臣已经不耐烦这样打哑谜了,他也不喜欢怀中的人儿逃避的心态,干脆直接挑明了说。 璃姬心里恨的牙痒痒的,却又奈何不得这魔星,现下一口气儿憋在胸口,十分恼怒。 她努力地推拒着旈臣的胸膛,可惜旈臣那双臂就跟铁壁似的,将她搂的紧紧的,璃姬挣扎不得,费了好半天劲儿,累的气喘吁吁,只好靠在旈臣的胸前,将小脸儿撇到一边,赌气不肯说话。 她怎么就不恨?先前她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找到救母亲的线索了,哪知这人竟然一抬手就给搅乱了,还坏心地给她下迷香,让她一路迷迷糊糊的睡到了镜北,睡到了这个水上别院里头。 虽然后来瑞英告诉了她,母亲的毒已经被覃大哥祛的干干净净。可她还是恼恨,哪有这样的人?耍她就那样好玩? 可如今她璃姬也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唐儿了,她突然扬起小拳头狠狠地砸在旈臣的胸膛上:“你这个魔鬼!你为何就不能放我在永乐好好儿地过我的生活?我究竟是哪里招惹了你?” 旈臣并不回话,只是低头看着璃姬那双盈盈水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明亮。 旈臣点漆似的黑眸沉了沉,俯身贴上了她的樱唇,璃姬瞠大了双目,双手抵在旈臣的胸前奋力抵抗着。 这厢璃姬越是挣扎,那旈臣越是搂地死紧,原本还只是在唇上亲一亲罢了,随着璃姬的挣扎,那旈臣的动作也变得逐渐粗鲁起来,他毫不费力便撬开了璃姬的双唇,游舌便灵活地伸了进去,两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璃姬整个人被束缚住了,动弹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旈臣终于松开了对她的桎梏,许是璃姬力气耗尽,只能呼吸不畅地偎在旈臣的胸膛,好半天都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 而旈臣则是有些把持不住了,他怕再亲下去,便要失控将她压在身下…… 偏偏这磨人精还穿的这般不检点,虽然上身还是一件薄薄的中衣,只是,先前挣扎了那般久,领口全都散开了,露出了泰半个香肩,里头那浅粉绣白木槿的肚兜,将那巍颤颤十分可观的胸脯遮掩的恰到好处,将那最要命的是那亵裤,竟然剪到了大腿根处…… 如果不是知道她苦夏,旈臣真的以为这小人儿在勾引自己…… 旈臣闭了闭眼,努力地平复着自己那一身的邪火,不行……还不是时候,怀中的小人儿对他那样深的心结,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要了她,只怕她要躲自己一辈子了…… 他要的不止是人,他更想要她的心。 待璃姬缓过气儿来,这就开始不管不顾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今那春光乍泄的小模样究竟有多勾人…… 璃姬只知道,她如今可不是当年那个只会隐忍的小包子了:“你这个魔鬼,臭流氓,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强虏了我来又能怎么样?我还是讨厌你、恶心你。” “哦?算上璃府、鎏山,在加上这几日,你都和我亲了多少回了?你既这样地讨厌我,怎地还挣扎的这般不用心?”旈臣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好逗弄着她,他一边拿话激璃姬,一边却又克制不住地啄了啄那被他蹂,躏的有些红肿的樱唇。 璃姬正在气头上,还没发泄够,竟又被旈臣偷了个香去,只气的浑身直发抖,却又想不出什么反驳他的话来,好像他说的也没错,自己被他轻薄了好几回了,好像也有些麻木了……思及此,她就越加的恼羞成怒了:“你,你这个魔鬼,你给我滚。” 旈臣听到她这般没得气势的怒骂,不由得失笑出声:“我听子修说你在婉约书院学识一等一的好,怎么骂人就这样一句词?还反反复复的用……” 璃姬想起多年前的委屈,以及这几日被算计,现在被轻薄了却又无力反抗,一时间,俏脸上红白交错,竟淌下泪来,她一边挥着小拳头捶打旈臣,一边呜咽地道:“你当年不是要杀我吗?怎么现在又不杀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旈臣见璃姬一副崩溃的模样,倒也不敢再逗她了,经过这样久的相处,他深知这小磨人精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她可不是他营里的兵,不听话的时候打一顿军棍也就罢了。和她相处,得和她说软话哄着才行。 于是乎,旈臣任她跟奶猫儿挠痒一般在自己的胸膛上捶打着,一边拿额头抵着璃姬的额头,柔声哄道:“别打了,仔细疼了你的手,而且…你再动下去,这衣裳可就什么都遮不住了,倒便宜了我。” 璃姬一听,低下头一看,脸儿蓦地红了,中内衣松垮垮的挂在臂弯上,肚兜、肩膀、后背统统都露了出来。她嗔了旈臣一眼,拉好了衣襟,只是,她却又不明白,这样黑的不见五指,他怎么知道自己衣领大开? ”你这小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要杀你了,我当年为了找你,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旈臣抚了抚璃姬那如缎一般滑顺的乌发,有些无奈的叹息。 “那白脊山上的黥面杀手……”璃姬抽抽噎噎地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唐儿,你信我,那可不是我派人做的,我后来上山寻你,看到那两具尸体,急的几宿没睡觉,每日每夜的找你,可惜……总是找不到你。” 璃姬渐渐地冷静了下来,细细想来曾经的那些过往,旈臣那样声名在外的“镜北武神”的确没有理由杀她,只是,想起那两名大哥是因她而死,她总也过意不去:“那是谁要杀我?” “那两名黥面杀手我当日在白脊山上就处理掉了,那两人……的确和我有些渊源,他们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但却也是我的死敌,不过,这些事儿我如今是不方便和你说的……我只能告诉你,他们和害你娘的人,是同一伙人。”素来做事不喜欢解释的旈臣,能说出这么多,已经实属不易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对象是璃姬,旈臣经过了这些年的形单影只,又在璃府与璃姬相伴了那么久,他似乎也在悄悄地改变着。 第109章 深宵惊沙起 却说怀家车队的车夫会御马,却不会御骆驼,加上这大漠里的风沙漫天飞舞,人若站在外面,仿若身处黄沙雾海里一般,迷的眼睛几乎不能视物,大家不得已,只好缩在马车里,由着那当地的引路人骑着骆驼带他们走。 然而如今那两名引路人中了箭,双双倒在砂砾里,身子被埋了半截,骆驼没人牵领,也就驻足不前了。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风沙之势越来越大,銮铃声也是越来越近,紧跟着,就有两名头戴毡帽,身披斗篷,腰间配着短剑,肩背挂着弓矢,拿布巾遮住了头脸的男子,打马前来。 那两人确认了引路人已死,便翻身骑上骆驼,又打了个马哨,那两匹骏马乃是当地名产,十分训练有素,竟然择了方向逆风跑了。 于是乎,怀家车队便被这两个冒充的领路人,引往对面一处土丘。 此人身法快如闪电,若游龙之行空,长虹之逶迤,贼人避之不及,被他生生刺中了肩膀。其后这人见贼人松手,赶忙搂住泉瞳玥又往侧飞纵,贼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厮目的是那美人儿。 泉瞳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转瞬间自己又落入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那冷冽好闻的熟悉气息,令她睁开了水盈盈秋瞳,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惶急愤怒的鹰眸:“还真是好本事,才一天未见,你们就将自己赔了个底朝天!你给我把眼睛闭上,等我收拾了他们,再来教训你!”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格林兄弟生活和创作的命运同德国文学的浪漫主义时期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由法国大革命(1789—1794)催生的浪漫主义文学运动在18—19世纪之交席卷全欧,最先在德国这片混乱、落后的土地上开花结果。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当时的德国,可谓欧洲最灾难深重的民族国家。自“三十年战争”(1618—1648)后,沦为主要战场的德国,其政治经济都分崩离析,虽然名义上还顶着“神圣罗马帝国”的名号,实质却分裂成由360多个大大小小的公国和自由城市组成的“布头封建帝国”’一个结构松散的混合体,社会发展严重迟缓。 1806年,横扫欧洲的拿破仑战争彻底瓦解了神圣罗马帝国,在法国的征服和统治下,德国民众的民族意识被唤醒,要求德意志民族统一强大的渴望空前高涨。在这种状况下,大批知识分子投入到民族解放运动之中。但此时支离破碎的德国社会,诸多林立的公国之间存在的包括语言、文化等在内的差异成为民族统一的障碍,为了消除这一文化上的阻碍,德国知识界开始宣扬文化民族主义,希望借助古老的日耳曼民族文化来促成民族统一,“德国假如不是通过一种光辉的民族文化平均地流到全国各地,它如何能伟大呢?”歌德的卓远之见成为了德国知识界的共识,这一时期的德国浪漫派在秉承浪漫主义文化精神的同时,亦将眼光转向民间文化传统领域,整理研究德国民间文学并使之发扬光大。[2]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就这样,德国浪漫主义在整理研究德国民间文学中取得的卓越成就,有力推动了德意志民族文学的发展,提升了德国文学在世界文学中的地位。格林兄弟享誉世界的《儿童与家庭童话集》就诞生在这样的时代氛围和社会环境之中。[2] 创作过程 俗称为格林童话的《儿童与家庭童话集》,在1812年第1卷出版之前,经历了长达6年的收集工作。而从1812年初版至1857年终版,其间更经历了将近半个世纪的修订再版,以及数个不同版本。 格林童话不都是对口传故事的采录,其中有相当数量的篇幅是来自书面材料。格林童话也不是原汁原味的纯粹的德国民间童话,而是受到法国等欧洲其他国家民间童话的影响,甚至有些童话源于他国。那些口传故事的叙述者,也并非以没有受过教育的乡野村民为主,而是大部分来自出身良好的中产阶级家庭。 格林兄弟收集、发表这些民间童话,并不企图逐字逐句、机械照搬原材料。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保存所记下来的民间童话故事的本真性特征并把它们的意义和精神表达出来。他们一方面遵循忠实记录的原则,谨慎对待民间口头创作,保留故事的内容、主旨,情节发展的方式和方向,尽力保持童话的原始风貌,保留这些民间故事员天然质朴的一面, “我们力图保持童话的本来的全部纯洁性,其中的任何一个情节既没有捏造,没有渲染,也没有改变,因为我们力图避免对于本来就很丰富的情节根据任何类推法和想当然进行充实的企图。”另一方面格林兄弟又对于从不同的叙述人和记录者那里所得来的全部故事进行校订和语言修辞方面的修饰,以便保持统一的童话体裁、语言风格以及和谐的韵味,但决不做过多的文学加工。最终,格林童话给人以这样的印象: 1812年,这些故事结集成《儿童和家庭童话集》的第一卷,于圣诞节前夕在柏林问 格林童话多版信息 格林童话多版信息(12张) 世,大受欢迎。此后直到1857年,格林兄弟不断补充故事,并一再修订,共推出七个版次。第七版后来成为在各国流传的原著版本,至今已译成数十种语言,许多故事都广为流传。 《格林童话》获选为世界文化遗产,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称赞为“欧洲和东方童话传统划时代的汇编作品”。 好像所有的故事都是由一个叙述者讲述的——以一种简单朴累而又生动活泼的民间口头语言的叙述风格 此人身法快如闪电,若游龙之行空,长虹之逶迤,贼人避之不及,被他生生刺中了肩膀。其后这人见贼人松手,赶忙搂住泉瞳玥又往侧飞纵,贼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厮目的是那美人儿。 泉瞳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转瞬间自己又落入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那冷冽好闻的熟悉气息,令她睁开了水盈盈秋瞳,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惶急愤怒的鹰眸:“还真是好本事,才一天未见,你们就将自己赔了个底朝天!你给我把眼睛闭上,等我收拾了他们,再来教训你!” 在《格林童话》中,主人公多受到迫害或驱赶被迫进入森林,获得栖居之所和安全的依靠,这样的意象体现在《格林童话》半数以上的篇章中,例如《灰姑娘》《杂毛丫头》等。 守护型的森林形象在《圣母玛利亚的孩子》的故事中如是体现小姑娘由于贫困被圣母玛利亚收养,打开了禁忌之门被圣母驱赶。女孩在森林里度过了无数个夜晚她钻进枯叶堆寻求保暖,采摘野萄子和果子充饥。与其相似的还有《杂毛丫头》:“……她终于走进了一片大森林,因为很疲倦,便夺进一根空树干里,睡着了。”这个树林成为了她的另一个家,带给她的不只是物质上的充盈,更是精神绝佳的依靠。森林的神秘感源于人类对森林“未知”的探索,这种神秘印象通过童话传承了下来。《格林童话全集》对于神秘意象的表现有《苗芭姑娘》《森林中的三个小人儿》《勇敢的小裁缝》等。 在《勇敢的小裁缝》故事中,小裁缝在森林打败了危害不法的巨人,独角兽,野猪,赢得了荣誉与半个江山。相同的奇遇在《六好汉走遍天下》和《斯默里山》等故事的森林中,神奇的人和事物层出不穷。人们无法解释森林的迷雾中闪烁的浮光掠影,也无法解读人类走进森林缘何下落不明,出此当森林意象世界在人的审美观照中涌现出来时,也必然带有了人的情感一一对森林的神秘探索。《格林童话》经过威廉·格林的多次润色,“赋予一般的东西以高尚的含义,给普通以神秘的外表,给已知以位置的价值,给有限以无限的表象”。主人公与魔幻世界得到了融合,次元性趋于统一,平行世界变戊了交叉世界 不消多说,此人正是急急赶来的刘偲,他说罢,抬手扯了毛毡裹在她身上,便飞纵了出去:“狗贼出来同我打,没得伤了她。” 那面上黥有墨字的人,也是沉着一张脸,想不到这大漠里头还能遇见高手!他足下一点,也跟着跃了出去。 那人也是个阴险的,见刘偲在前面飞掠,他悄悄从腰间拔出三枚刀尖绿汪汪,银闪闪,一看就是淬了毒的小钢刀,朝着刘偲掷去。 却说那刘偲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蓦地凌空翻转过身子,手腕一转,将自个儿手上的长剑朝前一送,只听得锵锵三声,那三枚毒刃竟然统统被挡了回来,那黥面贼人猝不及防,其中一枚毒刃由左眼刺入,直透后脑,另外一枚打中肩头,还有一枚直直没入腹部。 于是乎,这首领闷哼一声,轰然倒在了沙丘上。 这一番动静,自然惊醒了其他人,另外几个帐篷的人统统奔了出来,刘偲不着痕迹地数了数,竟有三十几人,若是只有他自己,自然有十足的把握脱身,可如今加上玥儿三人,他却是有些没有底了。 第110章 惊疑陷囹圄 璃姬瞠大了双眼,滴到脸上的血越来越多,那刺目的红,打湿了她的长发,那猩红的液体,滑下她的脖颈,落入她的衣襟,消失在她的心间里…… 而这些,她都顾不上去擦拭了。 这时,当胸穿透刘子辰的那把刀,毫不留情地拔了出去,刘子宸连闷哼一声都来不及,便倒在了璃姬的身上,可那人却并不打算放过璃姬,正要再补上一刀之时,刘子宸却强撑着一口气,蓦地将那柄细长青锋反手掷了出去,杀手不曾想,这厮竟然还余有一口气,想要避开已是不及,只听得咔的一声,那青锋银光一闪,没入了执刀之人的肩胛骨……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唔,阿偲送的这把剑,看似挺细,倒是削铁如泥。刘子宸胸口一阵剧痛,却还有闲工夫如此思忖着。 那人的刀立即落在了地上,这时,刘瑞英强行突破了三人的包围圈,将那人撞了开去,而后将剑横在了身后那几名杀手的跟前。 刘子宸这才放心地闭上了双眼。 璃姬颤抖着将手指靠近了刘子宸鼻端,感受到尚有一丝温热的气息,这才放下心来。 他,还没死。 不多时,马蹄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却是那言云撇开了几名杀手,奔至他们跟前。 言云见到这番场景,脸色一变,即刻下马,跃至瑞英身前,协助瑞英与剩下的几名杀手缠斗到一处。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璃姬被刘子宸压在身下,正是动弹不得之时,璃菁菁自马车里走了过来,二人合力将已然昏厥过去的刘子宸扶了起来。璃姬命璃菁菁以手掌压住子宸的伤口,左手扯住裙袂,右手使力一扯,将自个儿的长裙撕下一截。 拿裙碎布给刘子宸做了个简易的包扎后,扶起他趴靠在马夫的背上。做完这许多,三人吃力地移动着身形高大的刘子宸,而瑞英和言云则是且战且退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一行六人且战且往树林子里隐蔽的地方走去,走着走着,断后的瑞英与言云与黥面杀手们缠斗到一处,渐渐看不见身影。即便如此,扶着刘子宸的璃姬几人也不敢多做停留,只吃力地朝前走了。 不知走了多久,那兵器相接的声音却渐渐地听不见了,璃姬这才松了一口气,终究是摆脱了那些人了,至于瑞英和言云如何,她却是不敢去想的,毕竟毫无武功的她就算寻回去,也只是拖后腿罢了。 不多时,三人带着重伤昏迷的旈子宸,竟听到不远处传来潺潺水声,璃姬大喜,这刀伤口势必要清洗干净,如若不然,这样的夏日,只怕要感染。 思及此,璃姬更是催促另外二人加快脚步,约莫又穿过两排大树,却见一条清波滚滚的小溪,自不远处的山坳间蜿蜒而来,璃姬大喜,赶忙唤马夫与璃菁菁将刘子辰背扶到山涧溪边。 那山风吹来,溪水涓涓,倒是抚平了这躲避追杀之人的惶恐不安。璃姬拿起帕子沁了水,小心细致地替刘子宸清洗着伤口。璃菁菁与马夫则是一人守在草丛里,观察外边的情况,马夫则是去寻先前跑丢的马去了。 运气甚好,那刀口与心脏只余寸许的距离,这使刀之人若是再瞄的准些,只怕刘子宸如今已是尸体一具了。 许是清洗伤口的过程十分疼痛,刘子宸竟幽幽转醒,见自个儿的头枕在璃姬的大腿处,她的上半身则在他的胸口上方,正拿着帕子一点儿一点儿地擦拭着他胸口的血污。 那神情,十分专注也十足的认真,一时间,刘子宸竟觉自个儿的身体并不如何痛了,只翘起嘴角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儿。 待拭净了伤口,璃姬这才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一双幽深地望不到尽头的黑眸。一瞬间,璃姬的脸儿蓦地便红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盯着我,你伤口不疼了吗?”璃姬这厢说着,手下却没停,她又撕了一截干净的裙子,将它包扎在刘子宸的伤口处。 “嗯,回头赔条裙子给你。”刘子宸一改平日里那阴鹜的样子,却是淡淡地道,好似那当胸一刀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一般。 “……”璃姬不明白,这厮为何如此淡定,都被人刺了这样大一个窟窿,竟然还有心思玩笑。不过,璃姬却觉得,此人周身的气场与往日有着较大的改变…… 想起先前发生的事儿,璃姬的面色渐渐地冷了下来。她瞧了远处的马夫与璃菁菁一眼,低下头来靠在刘子辰的耳边,轻声说道:“子宸,埋伏的这样巧合,我们只怕有内鬼……” 刘子宸闻言,挑起剑眉:“……嗯?”耳朵有些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他的声音有些压抑的嘶哑。 嗯,靠的这样近,又是这样细软的声音,令他十分难耐,可惜这不是个好时机,他又是这副样子,不然…… 璃姬倒是没有察觉刘子宸的异样心思,而是神情十分严肃专注地道:“这些杀手如何知道我们要来这里?定然是有人提前暴露了我们的行踪,他们这才埋伏在这儿的,然而今天以前,我并没有将自己打算上山寻人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先前璃菁菁在李氏那儿,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之后一直同我坐在车马车里头,因此我推断,不是她。” “嗯……那你觉得是谁呢?”刘子宸此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离与低沉。就好似那山涧的流水击石,不徐不缓,又似清泉急入,水润深沁。 璃姬见刘子宸目光烁烁地盯着自己,此时,两人靠的十分近,不知为何,璃姬突然就想起了月拱桥上那次,刘子宸喂她解药,结果轻薄了她的事情来。 璃姬清澈的目光落在了刘子宸的唇上,其实,她好像也不是很讨厌……嗯。 刘子宸见璃姬那迷蒙又氤氲的眸子,脸上还沾了点点血迹……嗯,好似一只等待野兽去撕咬的小兔儿。刘子宸终究还是没忍得住,抬手抚上璃姬的脖颈,略略使力,于是乎,她被迫俯下身,碰到了他的唇。 璃姬瞠大了双眼,此间,二人实在靠的太近,因着膝上的男子重伤在身,她也不敢乱动,只是,眼中是此人,唇上的触感是此人,那呼吸之间的气息,还是此人…… 璃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伸手推开刘子宸,却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后者疼的脸色一白,早就是强撑死扛罢了,嘴上却还要占点便宜:“小姐,子宸也不知还能撑多久,你就是顺着我些又能怎样……” 璃姬闻言,小脸儿酡红,暗自思忖着,这人平日里不知多冷漠阴鹜,怎地如今变得如此……如此……涎皮赖脸? 就在二人彼此间情愫暗涌之际,那言云却神情有异地从草丛处飞掠而来。在一旁守着的璃菁菁一见到他,当即惊呼了一声。 刘子宸则是掩住眸子中的阴鹜与戾气,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个时候……他不悦地蹙了蹙剑眉。 璃姬面色一肃,将伤口清理完毕的刘子宸放在了地上,小手拿了根树枝,背在背后快速地在地上划着,做完这许多,便行至言云的跟前。 那刘子宸抬眼朝先前璃姬待过地方看了一眼,泥土上留了一排娟秀字迹。 那一排小字上写着:“我们身边有奸细,瑞英不可,信,言云。”这断句倒是有些蹊跷,在瑞英和言云当中的“信”之间,左右都留了间隙。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毕竟这一行六人当中,能够保护弱质女流与他这重伤者的,只有武艺高强的瑞英和言云了。却说这奸细,究竟是瑞英不可,信言云,让瑞英留心?还是瑞英不可信,言云,让言云留心? 究竟是谁出卖了他们?子宸神色未动地闭上了双眼,运起周身真气,暗自调息。 此时的言云,哪里还有先前那般身姿的俊朗,浑身尘土、草屑不说,衣服上还多有被刀剑划伤的口子,看上去十分狼狈。他一见到璃菁菁、璃姬与子宸三人,便神色一松地瘫倒在地,看来已是累极。 璃姬走上前去细细查看,见言云身上虽有多处伤口,却并不伤及要害,多是手脚上的皮肉伤,看来此人十分擅长保护自己。 她关切地问道:“可还好?瑞英呢?” 那言云,抬手捂住眼睛,缓缓地道:“我一直被六、七个高手缠着,哪里顾得上她?” 璃菁菁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你又是怎么摆脱他们的?” 言云却不答,隔了半响才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听到一个哨声,全都走了。我便来寻你们了。” 璃菁菁听罢,便也回道:“那是很奇怪的。” 这话却是说的好没道理,这六、七个高手缠着单打独斗的言云,怎地还会放过他?不痛快一刀解决掉,还慢悠悠地吊着他?给他们一行人逃跑的机会? 先前璃姬碰上的那些黥面杀手,可是个顶个的凶残至极,杀人也是绝无手软的。这言云实在是太过古怪 璃姬这边正诧异着,瑞英也从草丛处奔了出来。当即赶往了璃姬的身边,并神色戒备地盯着言云。 原本躺在地上歇息的言云,偏头见到瑞英过来,立即提起长剑,蓦地使了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他不发一语,却手执长剑对准了站在一处的璃姬与瑞英。 第111章 茫茫大漠路 如今为了能顺利去到怀景彦的身边,谷韵澜不得不处处谨慎小心处处拿捏分寸,却是只为讨好刘偲罢了。她素来知道刘偲痴迷泉瞳玥,故而特地将泉瞳玥煮好的浓汤端了出来,递到刘偲的面前来,那刘偲只是扫了一眼,却碰都没碰,只是拿出随身囊袋中的干烙饼子,慢慢撕来吃了。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卖火柴的小女孩》 内容简介:它讲述的是一个在圣诞夜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悲惨命运。因为没有卖掉一根火柴,小女孩一天没有吃东西。她又冷又饿,她擦亮了第一根火柴,看见了喷香的烤鹅;她擦亮第二根火柴,看见了美丽的圣诞树;她擦亮了第三根火柴,看见了久违的外婆,她想让外婆留在自己身边,擦亮了一整把火柴。然而当火柴熄灭的时候,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小女孩就是这样在圣诞之夜悲惨地死去,没有人知道她在生前最后一刻看到的美好情景。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海的女儿》 内容简介:美人鱼为了能和自己所爱的陆地上的王子在一起,用自己美妙的嗓音和生命的三百年换来了巫婆的药酒,于是,她有了一双美丽的脚,每走一步就像走在碎玻璃上一样疼痛。可是只要王子对她微笑,她就忘记了脚上的疼痛,眼看着王子和别人结婚,她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为王子祝福。小人鱼的行为让我们见证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是纯洁的爱情、什么是美丽的爱情。是愿为爱情献出生命的典范。 《丑小鸭》 内容简介:丑小鸭历经千辛万苦、重重磨难之后变成了白天鹅,那是因为它心中有着梦想。命运其实没有轨迹,关键在于对美好境界、美好理想的追求。人生中的挫折和痛苦是不可避免的,要学会把它们踩在脚下,每个孩子都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梦想,只要他们学会树立生活目标,在自信、自强、自立中成长,通过拼搏他们会真正的认识到自己原来也可以变成“白天鹅”,也可以像丑小鸭一样实现心中的梦想。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屎壳郎》 内容简介:一只皇宫马厩的屎壳郎竟然要求和皇帝的战马一样的待遇:钉上金掌。为此,他不惜游历一番,证明自己和那匹马一样,是个不可小看的人物。在他最为得意,认为梦想成真的那刻,却被皇帝压在马鞍底下。是啊,大人物的上面还有更大的人物。不能骄傲自大,目空一切。 《野天鹅》 内容简介:这是一场善与恶的斗争,艾丽莎是个柔弱的女子,但她却战胜了比她强大得多、有权有势的王后和主教,救出了被王后的魔法变成天鹅的11位哥哥。她可以成功靠的是她的勇气、决心和毅力。面对荨麻的刺痛和一年不能说话的痛苦,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去面对啊。面对主教对她的诬陷和把她烧死的惩罚,她也没有放弃,终于完成了她的工作。只要有勇气和毅力,一定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并且也找到了她的幸福归宿。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云杉》 内容简介:小云杉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可是它对这些美好的事物视而不见。它总是埋怨自己长得太慢,终于有一天,它被装饰一新,成了豪宅里的圣诞树,吸引着每个人的眼球。对它来说,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可是没多久,云杉就被投进了火炉,变成了另外一种新的东西。这是一个所有孩子都要听的故事。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应该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幸福其实就在我们身边,关键是我们有没有把握住,能否感受得到。 《夜莺》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内容简介:夜莺那曼妙的嗓音,赢得了全世界博学之士的推崇,也赢得了中国皇帝的眼泪。在皇帝弥留之际,夜莺再次来到皇帝的身边为他歌唱,阎王使者潸然泪下后飘然离去,皇帝的生命得到了延续。看完故事后,你会发现小女孩的率真与勇敢就在我们身边,而夜莺的行为让我们在悦耳的歌声中体会到了善良与温馨。 《雪人》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内容简介:一个刚刚诞生想知道爱情是什么的雪人,竟然神魂颠倒地爱上了房子里的炉子。它们彼此相爱,白天深情相对,晚上翩翩起舞,度过了一个美丽的冬天。其间虽有短暂的挫折,却表明了雪人对炉子的真挚爱情。最后雪人融化在爱人的怀抱里。在雪人的真情和快乐感召下,连对爱情从不感冒的朋友—狗也谈起了恋爱。这个故事也告诉我们:无论爱是多么的短暂,可能会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无所谓,因为没有爱的生活算不上真正的生活。 《打火匣》 内容简介:一个士兵娶到了公主,并成为国王。靠的是什么呢?勇敢。勇敢的斗争,勇敢的追求,才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不光是财富或是爱情,还要有智慧。勇而无智,追求的只是愚人的梦想,不可能成真。还要有同情心,去帮助别人,才能得到支持。围着金钱转的狐朋狗友会有,但因同情交下的朋友会在你的危难时刻伸出救援之手。 《瓶脖子》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内容简介:一只不断梦想着去到皇宫酒窖的香槟酒瓶子被普通人买去,并漂洋过海,升到高空,装过药酒,装过种子,最后却摔破成了一只瓶脖子,可它最后却那么快乐。那是因为它终于领悟了,原来自己身边的一切才是对自己最为重要的。珍惜我们所拥有,比梦想更为快乐和充实。 《拇指姑娘》 内容简介:有一位老婆婆非常渴望有一个美丽的小孩子,巫婆帮助她实现了这个愿望,让她得到了漂亮、善良的拇指姑娘。可有一天,拇指姑娘被一只癞□□偷走了,从此,她开始了惊险、梦幻般的旅程。 在拇指姑娘的旅程中,癞□□和鼹鼠都要娶拇指姑娘,但拇指最后却嫁给了花世界的国王。为什么呢?因为国王尊重拇指姑娘,真正的爱情就是这样的,要互相尊重,只有做到这一点双方才能快乐和幸福。 《园丁与主人》 内容简介:拉森是一个忠诚的、有天赋的园丁,他一生都在照顾主人的园子。但是,主人却对他的天才园艺视而不见,只有不停的抱怨。在经历一场暴风雨后,主人终于认识到了拉森的忠实和聪明。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尊重每一个人的劳动,无论他出身低微还是高贵;同时,在生活中,有时候你的优点也许会被人忽视,但是只要你有自信,坚持自己的做法,终究有一天你的优点会被人们承认的。 《冰雪女皇》 内容简介:冰雪皇后为了解除下在自己身上的咒语,带走了卡伊。小葛尔达历经千辛万苦,遇到了许多有爱心,乐意帮忙的人和动物,终于找到了冰雪皇后的宫殿,救出了自己的朋友卡伊,回到了日夜思念他们的奶奶身边。 在生活中,我们或许会遇到一些困难。这时需要我们用一颗善良而热情的心去面对,就像葛尔达那样坚持到底,那么好多困难都会消融掉,留给我们的会是一个美丽的结局。 《跳蚤与教授》 内容简介:这是一个跳蚤与教授通过自己的智慧成功离开野人国的故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树立自己的理想,并且为了这个理想,要一直坚持不懈,不畏艰辛,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和特长,只有这样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红鞋》 内容简介:主要讲述了一个小女孩珈仑很贫穷,穿着木鞋,一位善良的老女鞋匠为她缝了双红布鞋。后来她妈妈死了,一位老太太收养了她,她以为老太太收养她是因为她的鞋子漂亮,可老太太并不喜欢红色的鞋子。 早期:多充满绮丽的幻想、乐观的精神,体现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特点。代表作有《打火匣》、《小意达的花儿》、《拇指姑娘》、《海的女儿》、《野天鹅》、《丑小鸭》、《豌豆上的公主》等。 中期:幻想成分减弱,现实成分相对增强。代表作有《卖火柴的小女孩》、《影子》、《一滴水》、《母亲的故事》、《演木偶戏的人》等。 有一次珈仑看到巡回的公主穿的漂亮的红皮鞋。后来,她在一家鞋店里买到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红皮鞋,当她穿着它跟着老太太去教堂做坚信礼的时候,人们都看着她的鞋子,她心里充满了骄傲。这双鞋子好像控制了她,能跳舞。有一天老太太病了,需要她照顾,可她仍然穿上了鞋子,鞋子带着她去跳舞。鞋子又带着她来到黑森林,一个天使对珈仑说,你要穿着这个红鞋跳舞,一直跳到变成一具骸骨。 有一天老太太死了,珈仑来到一个刽子手的家,请求后者砍掉了她的双脚,那穿着红鞋的双脚又到别处跳了。珈仑装上假肢到一个牧师家做工,尽心尽力,忏悔自己,她又能来到教堂做礼拜了,她的灵魂飞升入了天国。 第112章 大漠显杀机(上) 谷韵澜一直都知道刘偲的心事,也知道除了泉瞳玥,刘偲对其他人都是心硬如铁,故而虽然结伴而行,她自也不敢认为自己会受到多少优待。 刘偲这人素来是个难伺候的跋扈少爷,谷韵澜曾经在他手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谷韵澜想着,讨好刘偲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当着他的面,佯作对泉瞳玥好,那刘偲看在泉瞳玥的面儿上,总不会对她太坏。 直至夕阳西斜,驼队一行才又上路,哪知将将走了一个时辰,夜风又大了起来,彼时,天上混沌黑沉,砂砾被大风卷入空中,急旋呼啸,旅人们都是打叠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有那稍微不注意的,便被狂风吹得卷出老远,一路连滚带爬,扑倒在沙堆里。 领队人见风沙太大,赶忙摇动驼铃,骆驼们听到响动,慢慢地聚拢在一处,众人火速往那骆驼群底下钻。而还未来得及赶过来的,也俱都抓紧了长绳索,拴在腰上,形成了一长串人串儿,统统卧倒在沙堆里头。 夜风越来越大,大片大片的黄沙被狂风吹着涌了过来,将人的半副身子都埋在了沙子里头,大家只顾着埋首躲避,谁还有心思兼顾旁的什么人? 彼时,泉瞳玥裹着毛毡缩在马车里头,只觉浑身疼痛,五内俱焚,喉头腥甜,却是强自忍耐。 这风沙约莫刮了两个多时辰之后,势头才渐渐小了许多,大家从沙堆里头强行挣脱出来,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好在一众人都是长期在大漠里头往来的人,十分懂得避难,俱都没有伤亡。 刘偲眼看风势小了,才将马车门板打开,见里面的人儿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前面没法走了,他们生了火,先歇下吧。”刘偲说罢,抬脚往那支起帐篷的土丘下面走去,随后两个挣扎着爬起身,也抱着毛毡朝那篝火处走。 其后泉瞳玥见刘偲一整日滴水未沾,嘴唇都干裂起皮了,想起自己私留的那半袋水囊,便从马车里取出,递给刘偲,后者先是看了她一眼,又忆起先前那对小兄妹,有些烦闷地撇开了头。 谷韵澜瞧见这一幕,只躺在篝火对面的毯子里,佯装熟睡,并不敢望向这边。 泉瞳玥见刘偲不待见自己,也不想上赶着找不痛快,于是慢慢地走回谷韵澜的身边,裹了毯子,偏过头慢慢睡去。 半夜里,风沙渐歇,可这风岭处的气温却是低的冻死人,睡梦中,泉瞳玥浑身打着哆嗦,想要靠近谷韵澜些,好彼此汲取些暖意。 这时,却有一只温热的大掌,朝她脖颈一拂,泉瞳玥立时便觉得身上似有千斤重,动弹不得分毫,甚至连眼皮儿都掀不得一丝儿。 那大掌沿着她的脖颈慢慢向下,抵在了她的背心处,将真气源源不绝地传了过来,一时间,泉瞳玥浑身笼罩在一股柔和的热气之中,十分温暖,不多时,那热气传递到她的四肢百骸。泉瞳玥只觉困意袭来,竟又偏头沉沉睡去。 泉瞳玥这厢是有人送温暖,可谷韵澜却是依旧冷的睡不着觉,她索性拥着毛毡坐起身来,背对着泉瞳玥朝刘偲开口问道:“以刘公子的为人,早该将瞳玥攥在手中了才是,为何还放任她来大漠寻景彦哥哥?平白多遭这许多罪。” 刘偲用余光貌似不经意地瞥了泉瞳玥一眼,见她睡的安稳,这才自嘲一笑道:“我的确是心仪她,也不舍得她受一丝委屈,只是,总要她也愿意才行……” 刘偲说着说着,伸出大掌在泉瞳玥那莹润如玉的脸庞与脖颈上细细流连着,末了,粗粝的手指放在那纤细的脖颈上,她是这样脆弱一个小人儿,只要手下稍稍使力,她便再也不能将他的心忽上忽下地吊着了…… “谷韵澜,我也有句话要送给你:再炙热的感情,也经不起岁月的蹉跎,也许等你两个见面了,也未必能逞心如意。但我也只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给我听仔细了:不管使什么手段,好好儿抓住怀景彦,你往后的死活,我再不会管。” 刘偲这番话,说的十分冷漠无情,却令听者觉得心酸,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两个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但凡有些什么绊脚石,那统统都是要想法子搬开的。然而要想改变一个人的心意,又哪能是算计别人就能轻易做到的? 一时间,这两个人,都沉侵在自己的思绪里,再无人开口。真个儿是: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直至次日天将露白的时候,这风才彻底止住了,打了一夜坐的刘偲,站起身来,凑近泉瞳玥碰了碰,惊觉她浑身滚烫,不停地在打冷颤。 却说这一日夜,泉瞳玥压根没沾多少水米,夜里敞了风,又被他灌了阳烈真气,这忽冷忽热的,她那柳絮身子哪里受得住?挨了不多久,就发起高热来。 刘偲心急如焚,只好请了小吉与阿爷两祖孙替他赶马车,又将谷韵澜赶去当地族人的骆驼上,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泉瞳玥抱上了马车,彼时,他哪还顾得上旁的什么,整个人只将怀中的小人儿搂得紧紧的,有几缕发丝贴在她汗湿的脸庞上,被刘偲轻轻的拨开了。 彼时马车里正是:软玉满怀,幽香阵阵,肌肤炙热,吐气如兰,刘偲的薄唇在泉瞳玥姣好的脸上,细细密密地亲吻着:“玥儿,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我这般轻薄你,你就不生气?” 这厢说着,又去握她白皙的柔荑,见她一张俏脸儿异常红润,嘴皮却是青紫的,一时间也是心里难受:“你为何非要来这鬼地方找他?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他?” 刘偲痴痴地看着怀里双眸紧闭的泉瞳玥,哑着声音又道:“他不过是遭点子灾,你就上赶着来找他,连自己身子都不顾……” “我真是恨不得杀了他!” 刘偲这厢说着,就伸手去掏腰间的匕首,正要划破自个儿的手指,为泉瞳玥渡血,却隐隐听见有马蹄声朝他们靠近,虽还隔着约莫一两里路,可这般大的动静,动作又迅猛,只怕来势汹汹,人数不少。 刘偲神色一凛,赶忙拿毛毡将泉瞳玥裹好了,这才打起车帘子,对阿爷与小吉道:“你们继续走,务必要将姑娘送到沙洲郡知州,怀景彦怀大人府上。” 话音还未落,刘偲便在车辕上一点,飞掠出了数丈远。 他循着声音往那处疾奔而去,刚绕到一处沙丘后头朝远眺望,果见晓色微明之中,两队腰缠刀剑,为数不下七八十人,正在纵马奔腾,朝着驼队的方向而来。 刘偲脸色大变,细细观之,这帮子人虽遮住头脸,可当中有几人的身形却是依稀熟悉,正是前两日,在断崖处被刘偲虐杀的那一伙人的余孽。刘偲此时十分懊悔,早知如此,就不该放过他们! 其实按照刘偲手黑的性子,本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但念及玥儿还在帐里,若是被她看见自己杀了那般多的人,保不准她会怎么看自己…… 结果正是当时的犹豫,造成了今日的危机。 如今贼匪就要追上驼队,刘偲孤身一人,却又如何阻止七八十人?可他整颗心都放在驼队里头,玥儿还生着病,他如何会让这些人过去? 眼见那伙贼人打马渐渐近了,刘偲足下一点,平地拔起数丈高,仗剑飞驰而下,那身形快如疾电,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刘偲已飞身立于当头一人的马上。 领路之人避之不及,直接被刘偲的长剑钉住腹部,又从背部穿出,鲜血直流,他瞠大双眼,疼的浑身抽搐,人却还未死去,剧痛之中,他死死地瞪着刘偲,这魔星……这魔星……正是当夜杀了首领之人! 刘偲挑起长剑,拧转两下,方才抽拔出来,那人哼也不哼地倒下马去。 却说这伙人也是训练有素的,见刘偲不过须臾的功夫,便杀了前头带路人,心知不是个好对付的,赶忙大喝了一声,那七八十人匆匆散了开来,将刘偲围在当中。 其中数人却是认得刘偲的身形,开口指认:“正是他杀了廿拾伍哥!” 另有九人闻言,纷纷除下面巾,露出了肃杀的脸庞来,细细观之,这九人脸上都黥有小小的墨字。 刘偲见之,面色沉重了下来,为何大漠频现黥面杀手? 然而对面的人可不会给你思考的机会,只见一名面上黥有廿拾壹的男子,做了个手势,其余六十多人纷纷退开,分成两拨,继续朝那驼队的方向奔去。刘偲大急,正要阻拦,那几名黥面男子又岂容他动弹? 只见其中一杀手,人还未近前,却扬手一把飞刀撒出,那刀刃俱都冒着绿光,一看就是淬了剧毒,殊不料那刘偲也是早有防备,只见他在马背上一踩,整个人斜飞出去三丈远,又稳稳地落在土丘上,跟着也不缠斗,直接就朝那六十多人追去。 他得警告驼队才行! 结果走不多远,那伙人又打马跟上,紧接着又是数枚飞刀急急射来,刘偲见这帮子人回回用飞刀,缠的烦人,于是拔出腰间长/剑,回身连挑带挡,只听得一阵锵锵金属交鸣之声,那些个飞刀全都磕飞四散一地,没入黄沙之中。 黥面杀手见数击不中,又掏出大把暗器掷了过来,刘偲趁着那密密麻麻的飞刀又至,整个人飞纵起来,自空中扭转了身子,回手朝这使暗器之人送去一剑,那人见刘偲飞来一剑,为了避让,朝旁边同伴靠去。 哪知那魔星身形快如疾电,竟倏地自上空跃到他的马上,这杀手避之不及,被刘偲徒手将他与旁边同伴一同斫碎了肩膀,推到沙堆里。 第113章 大漠显杀机(下) 刘偲见这两人倒在沙子里一动不动,方才飞身反手接回了长剑,其后出手如电直接结果了这二人。其他黥面杀手见他心狠手黑,也不敢贸贸然上前。 刘偲心系泉瞳玥的安危,也不欲逗留,心急手快地又往驼队的方向赶。就在此时,身后的杀手见他火急火燎要走,极有默契的互视一眼,七人齐齐朝他围攻了过来。 却说这些个黥面杀手也是身经百战之人,见对面只刘偲一人,却力猛剑快,根本不能近其身,杀手们俱都心知,此乃强敌,今日不除,恐留后患。 刘偲哪里管这帮子人想些什么?他只担心不远处的人儿,心里正是焦灼,且打且往驼队的方向退去,那七名杀手见他分心,于是越发下起狠手来,刘偲纵使功夫再好,也总有躲避不及的时候,不多时,身上也渐渐带了伤。 刘偲越战越心急,越打越恼火,已是不欲再与敌人相持,只见他蓦地长啸一声,暴起抬脚踢飞一人,夺了那杀手的马朝前猛冲,手中一把三尺青锋,寒光凛凛,剑风凌厉,也是施展了个极致。 却说这刘偲,最擅剑术,他使得一手“银光流飞”剑,已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招招杀机,精妙绝伦,正是那: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此剑法正是因为速度快似流光而得名,除了那世外高人老叔公,以及他那变态的不似人的堂兄旈臣,他的剑法,普天之下几乎无人能匹及。 虽然这七名杀手也是能人,却绝非刘偲之敌手,几人将将照面,便被他那飘忽不定,势如破竹的招式给打的猝不及防,刘偲的“银光流飞”剑法还融合了老前辈的三仙剑法1,招式十分灵活,当头一刺不中,便横剑直扫,若敌人斜身闪开,则回勾长剑,拦腰横削,若是贼人还能避开,势必是纵身从剑上跃过,刘偲则长剑反撩,疾刺对方后心,人的背后又不生眼睛,再难躲避。 刘偲手握特殊打造的名/剑,削断其他兵器就好似削泥那般容易,杀手见状,赶忙躲避,若是纵飞稍有迟疑,立时便要血溅当场,杀手们只一遇上这魔星的剑,非死即伤。 不多时,黥面杀手们也纷纷挂了彩,眼见刘偲心狠手黑,勇不可当,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自也不敢强拦。 刘偲冷冷扫视一周,见包围圈略有松散,趁着这空档赶忙弃马,足下一点,拔出几丈远,与这帮子杀手拉开了一段距离,朝前飞掠而去。 那黥面杀手们见他纵跃而走,却也不追:“他那样精湛的轻功,咱们这样追,又哪里追的上?不过此人似乎很着紧驼队,咱们干脆直接往那处去。”其中一名杀手提醒道,几人略一点头,又打马朝驼队追去。 —————————————————————— 就在刘偲被那九人拖住的空档,驼队这边确实遭了大殃。 却说这群六十几人的贼匪,离驼队不过一二里,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就能打马追上,这些个盗匪一个个手持大刀与马鞭,将十几人的驼队团团围住,吓得手无寸铁的旅人们根本就不敢动弹。 马车里,泉瞳玥裹在毛毡,正时冷时热烧的难受,忽闻外面怒骂声,哀哭声,马蹄声,惊叫声,声声交织在一处,吵的她头痛欲裂,难以忍受。 泉瞳玥抹了一把汗湿的额头,将几缕贴在脸上的发丝拨开,她强撑着身子趴在车壁上,吃力地去掀那车帘朝外看去,却见沙丘上突然涌来大队人马,一个个手握明晃晃的大刀,将那些年轻力壮的旅人们砍翻在地。 沙尘之中小吉与阿爷两个正仓惶四逃,却被那凶狠贼匪一脚踹在地上,按在黄沙里头乱踩乱打,有那妇人将孩子紧紧保护在怀里的,却被活生生强硬拆开,丢下毫无用处的孩子,一把拖过妇人搂在怀里尽情亵/玩。 泉瞳玥耳朵听到的,是那一声声不绝于耳的悲苦凄厉地惨叫声,还有布帛被崩断的撕裂声,眼睛所看到的,是茫茫黄沙里,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女老少,被贼匪打杀□□。 那些被贼匪打伤推倒的老人与小儿,满眼都是,有的妇女嗓子已经哭哑,披头散发,哭嚎婉转,鲜血与眼泪流淌满面,身上衣服也大都残破不全,有的人则是奄奄一息,匍匐在沙堆之中,泉瞳玥见此惨况,心里难受至极,淌着眼泪惶然四顾,一心只寻那高大颀长的身影,可除了虐/打施/暴的贼匪,与生生受难的旅人,又哪里看得到他? 泉瞳玥从来没有如此期盼过刘偲能够出现,然而,这帮恶贼人数众多,他来了又能如何?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就在泉瞳玥绝望地偎在车壁上之时,有两名贼匪在四处张望之间,发现了一辆马车,他们见这马车依稀熟悉,似是上次在断崖下劫过的,两人对视一眼,抬脚就往这边走。 其中一名贼人急急掀起车帘,果见有人躲在车里,贼人凑近了,一把扯下女子的纱罗,观其面容,满脸惊喜:“小美人儿,可算是见到你了,叫爷几个好找!” 贼人痴痴地盯着眼前的小人儿,只见她秀眉微颦,薄怒轻愁,娇妍无匹,妙目含嗔,不是上次那极致绝色的女子又是谁?这厢伸手将佳人揽入怀里,却惊觉此女通身滚烫,满面潮红,气息微弱,频频颤抖,显然是寒邪入体,高热不退。 贼人不顾泉瞳玥挣扎,一边拖着她出来,一边皱着眉头道:“这小娘子病怏怏的,可怎么好?” “你个牛嚼牡丹的蛮子,还不赶紧轻些,轻些!没见她难受吗?”另外一个贼人见美人儿面露哀戚,强忍痛楚,这便心疼上了。 泉瞳玥本就在病中,挣扎了半天,又哪里是那贼人的对手?眼见挣脱不得,她的内心十分绝望,想着今日只怕难逃一劫,死了倒还好,这样残破的一具病体,没得拖累旁人。 她这厢想着,正要咬破自个儿的舌根,一了百了,却遥闻空中响起了极轻微的异声,那两个贼人俱是疑惑的抬头一看,却见烈日高空中,似有一抹黑点,渐渐近了,竟是一道石青色的影子逆着光,凌空飞坠而来。 贼人不知是何情况,吓得大退了一步。 来人正是刘偲,他见泉瞳玥被人抱在怀里,呲目欲裂,怒喝一声:“狗贼,休拿你的脏手碰她!” 在猎猎风声之中,那声音也跟冰渣子似的,冻的人遍体生寒:“上回在断崖,本想放你几个一条生路,你们自去官府也就罢了,想不到你几个死性不改,又来生事!既不愿去,休怪本少爷送你们去阎王那儿!” 话音未落,一件斗篷从天而降,正好盖住了泉瞳玥的头脸,紧接着一道银光闪过,搂住她的一双贼手竟然被齐腕斩断,贼人正是哀嚎不已,那快似疾风的身影,出手如电地拧断了另外一名贼人的脖子。跟着又回手平扫,将这没了手的贼人胸骨穿透。 两人还未来得及哼一声,便统统倒在了马车前的黄沙里。 泉瞳玥被遮住了视线,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已经落入了一个宽阔温热的怀抱里。 她闻着这熟悉清冽的男性味道,自然知道是刘偲,正要抬手取下斗篷,却被他握住了柔荑,送到薄唇边吻了吻,就好似那天夜里在断言处一般,诱哄着:“别取下来!外面不好看,我先把这帮孙子收拾了,晚点再来寻你,你在这儿乖乖的。” 泉瞳玥只觉一股好似涓涓清泉的暖流,流入了她的心田,抚平了她那仓皇不安的心。 这厢说完,刘偲动作轻柔地将她抱回车里,转过头来,却见那七名黥面杀手业已尾随而至。 刘偲神情一肃,将长/剑往沙地上一挑,整个人借力飞身一跃,便稳稳地落到相隔马车两三丈远的地方,他的目的十分明显,想将这帮贼人挡在外围,不得靠近马车。 其他贼匪见这魔星心狠手黑,一出手便折了两名好手,俱也都谨慎起来,其中有几个上次未去断崖的贼人,自然没见识过这刘偲的手段,他们仗着人多,也不怵他,只没头没脑地举刀朝刘偲乱砍乱劈。 刘偲本就是个不讲情面,不留活口的人,如今心爱之人在身后的马车里,他更是不会退让半分。 刘偲眼见有人上来送死,冷冷一笑,倏地抬腕使了个“寒风飒起”,众人只见银光划过,那几人忽似断线风筝一般,身子一歪,倒在沙子里头,连挣扎一下都不曾。细细看去,这帮子倒霉鬼,俱都是被拦腰斩断,或是齐肩被削,皮肉寸断,绝无粘连。 不多时,日头渐高,众人凝目看去,烈光照在刘偲身上,那颀长如松的身姿,五官冷毅且清隽,本该是个颠倒众生的如玉公子,此刻却摇身一变,成为了令人心生寒意的黑面修罗。 刘偲所到之处,便有贼人无一幸免地倒下,鲜血顺着他手上的宝/剑蜿蜒而下,落入沙土里,形成了一道道黑色的小溪,渐渐地又看不见了。 那帮子贼匪见刘偲如此心狠手辣,哪里还敢上前追杀,俱都站在一处,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那些个黥面人过来解围。 若说先前这些黥面杀手还不知刘偲的弱点,此时却是看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这般杀人不眨眼,戾气深重,为的却是身后那辆马车罢了。 既然找准了刘偲的弱点,七人上前将他团团围住,而其他贼匪则是趁着刘偲分身乏术,快速行去马车,欲将里头的人儿拖出来,方好拿捏这魔星。 这帮人的心思刘偲又哪有不明白的?他一边与那七人对持,一边还要分神留心马车的情况,等那杀手来势汹汹地朝刘偲攻来,他却是足下一点,往后跃出两丈,以雷霆万钧之势,使了一招“长虹贯日”,那长/剑被灌入了真气,银光暴涨,立时便将几人斩杀剑下,生生地隔开了马车与这帮贼匪。其后便寸步不离地守着马车,叫人不能靠近。 贼匪见到一地的尸体,杀气深重,哪里还敢前行? 然而那七名黥面杀手却是狡猾无比,他们眼见刘偲护着马车,也不管这帮子贼匪的死活,扬手就撒出数把铁莲花。 却说这名叫铁莲花的暗器,最是狠毒,看去比珠子大不了多少,通体均是锋利锐角,并经毒水浸过。这暗器虽小,却是十分尖锐,不管多坚实的东西也能穿透,若是打中了人身要害,更是难以活命。 这些铁莲花势头又急又猛,眼看着就要砸中车身,若是穿透了进去,在里头毫无功夫的泉瞳玥,肯定没命可活的,刘偲深知厉害,只将一柄长/剑挽做一朵剑花,牢牢地将那铁莲花挡飞。 哪知就这空档,贼人又绕去侧面,故技重施,只见寒星暴雨自四面八方,飞掷过来,刘偲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他自己挡的过,可马车里的泉瞳玥却是无处可躲。 刘偲在别无他法之下,直接在车辕上一撑,整个人破车而入,毫不迟疑地将泉瞳玥密密实实地压在身下,霎时间,数枚铁莲子通通打在了他的身上—— 泉瞳玥本就发着高热,正是头晕眼花,呼吸难以顺畅,朦朦胧胧间,突觉身子一重,她气若游丝地掀起了一丝儿眼皮,却见刘偲放大的俊颜映入眼帘,正是将她死死地压在身下,根本撼动不得分毫。紧接着又见数道星光点点的银光,没入刘偲的身体。 泉瞳玥瞠大了水漾双眸,吃力地想要起身,刘偲身上中了数枚暗器,已是痛极,那铁莲毒很快便渗入到身体里,他喉头腥甜,一口鲜血被强自忍着咽了回去。 刘偲抬手抚了抚泉瞳玥那清丽的脸庞,张嘴无声地说了二个字,从口型判断,正是“别动”。 鲜血,从那骨节分明的指缝间流出,慢慢蜿蜒而下,顺着泉瞳玥的脖颈,落入了她的衣襟里。 刘偲在陷入黑暗之前,脑海里还在想着:虽然这般死法有些窝囊,不过能够死在她身边,倒也不是那样憋屈了,想她百般拒绝自己,到了最后,还不是要同他死在一块儿? 只不过,世事也总不是那么尽如人意的,他这厢赔了银子不说,把命都赔上了,也没把玥儿娶到手,思及此,刘偲又有些不甘心,老子爱了这么久的女人,还没睡过她…… 玥儿…… 刘偲嘴角翘起了一丝悲凉又无奈的笑容,他深深地看了泉瞳玥一眼,又凑近了那樱唇将自个儿的薄唇贴了上去,这才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头一歪,靠在了她的耳畔,曾经如钢铁一般总是钳着她的手臂,也再不能抱着她,沉沉地垂在了她的身侧。 湿热的液体打在泉瞳玥的脸上,她一抹脸颊,发现手上、脸上都是血。豆大的泪珠自她眼眶滑落,终是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忍不住哽咽地道:“刘子倾,你起来,起来啊……” “刘子倾……你起来看看我,我再不同你怄气了,好不好?”泉瞳玥淌着泪水,嘶声力竭地说着。 就在此时,那几个黥面杀手探进马车,将不省人事的刘偲,像扔破麻袋那般,掀翻在地,又去拖泉瞳玥出来。 泉瞳玥见刘偲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大量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后背,这就受不了地哭喊起来:“走开!别拿你们的脏手碰他!别碰他!” 那帮子黥面杀手,见这病怏怏的女子,虽涕泪涟涟,神情疯狂,却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容颜,不由得暗忖,难怪地上的男子舍命相护,这般人物,谁人不怜? 风沙渐渐大了起来,泉瞳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奋力推开了那贼人,一个踉跄倒在了刘偲的旁边,她抚着他的脸,痴痴地看着他,却又被那贼人一把擒住,强行拖了开来。 旧时的记忆再次在泉瞳玥脑海里浮现: 紫东阁,月老祠,是谁翻过院墙来,吹皱她心里一池湖水? 昏黄烛火轻摇曳,又是谁深宵立在她的床畔?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泉瞳玥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泪水静静地淌下。 第114章 多情成孽缘(上) 刘偲将手里的用红绸系着的宝牒与朱砂笔,递到泉瞳玥面前:“没事儿,别瞎担心了,写吧。” 泉瞳玥接过宝牒与笔,想了一想,当着刘偲的面背过身去,身子半撑在摆有香烛的小几上,蘸了点朱砂,这就唰唰唰地在宝牒上写起字来。 等她写完之后,小心地将那宝牒拢在袖子里,刘偲凑过来盯着她笑:“玥儿是写的什么?可能给我看一看?”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做什么给你看,你看你自己的!”泉瞳玥娇嗔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头走。 刘偲痴痴地盯着那佳人的身影,她的耳根似乎有些红,看着看着,他蓦地就笑了起来。 虽然这丫头将宝牒藏的十分好,可以刘偲的目力,却是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刚刚就在她伏案疾书的时候,他仅仅只是越过泉瞳玥那削瘦的肩膀,就看到她正在宝牒上写的字: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一、根据路加记载:那时耶稣出去上山祷告,整夜祷告神。到了天亮,叫他的门徒来,就从他们中间挑选十二个人,称他们为使徒。 当时跟随耶稣的人很多,但他只选了十二个。正像昔日神要基甸挑选国中壮丁出去与米甸人争战一样,在三万二千人中只挑选了三百人。被选上的人是何等蒙福!与主同行同心,三年之久,朝夕得听他的教训。主又称他们为使徒,给他们尊贵的职份。他们本是平凡无学问的小民,然而主亲自到海边去呼召西彼得、雅各布、约翰;到税关上去呼召利未马太;要他们撇下世界的一切,背起十字架来跟随他。 祷告的事是门徒主动的,因门徒曾请求主教导他们如何祷告,好像约翰教他的门徒一样。现在选召的事是主耶稣主动的。是主叫他们来的,是主称他们为使徒的。在主快要离世时,他又重复强调这点:不是你们拣选了我,是我拣选了你们,并且分派你们去结果子(约十五:16)。很多时候,我们不能结果子,就是因为我们没有清楚蒙召,我们主动地去工作,乱忙一阵,还以为在事奉。主又向神祷告说:你怎样差我到世上,我也照样差他们到世上(约十七:18)。因此,我们只能等候在神的面前,说:我在这里,请差遣我。 ‘ 二、给从古以来,摩西、伊莱贾、伊莱沙、施洗约翰,甚至 眺望圣彼得广场 眺望圣彼得广场 法利赛人都有门徒;但他们只能给门徒教导,不能给门徒能力。惟有我们的主,叫了十二个门徒来,给他们权柄,能赶逐污鬼,并医治各样的病症。主呼召我们,一定给我们装备,才差我们出去。主爱他的门徒,他决不奴役我们,或者送我们到前线去做炮灰。相反地,他给我们属天的能力,用神迹随着我们,印证我们是他的仆人,赐给我们胜利。 主给门徒赶逐污鬼的权柄,不是给世上的势力,因为传福音是直接向魔鬼挑战,我们争战的兵器也就不是属血气的了;乃是在神面前有能力,可以攻破坚固的营垒,将各样的计谋,各样拦阻人认识神的那些自高之事,一概攻破了,又将人所有的心意夺回,使他都顺服基督(林后十:4~5)。主又给他们医治各样病症的权柄,主不是给他们医治各样病症的知识。真奇妙!因为主要在世人面前印证他门徒的职份,好叫世人像尼哥底母那样认识:我们知道你是由神那里来作师傅的,因为你所行的神迹,若没有神同在,无人能行(约三2)。 三、差主选召好了,给了权柄能力,才差他们出去,并且吩咐他们许多话,像一位慈父叮咛爱子出门一样。 第一,差遣他们两个两个的出去(可六:7)。使他们有同伴,急难时能互助,病痛时能互慰;而且也训练他们尊重别人的意见,表现出□□的见证来。 第二,给他们一个方向,到迷失的羊那儿去,去抢救失丧人的灵魂。不是去别的羊栏里拉羊过来,也不是去渔网里抢鱼。我们要一致向外,到迷失的羊那儿去。 第三,随走随传。行动与言语一致,光说不去,推三托四,有什么用呢?光去不传也不行,去开会,去写报告,却忘记了最要紧的是去传福音。 第四,给他们生活的原则。够吃够用就好了,不要贪图金银财物,也不慕虚荣名利。不趋炎附 势,要住在有好名声的人家里,不是住在有钱有势的人家里。 第五,带平安给接待的人。传道人要存谦虚感谢的心,不可摆出名布道家的架子来,以为信徒的接待是应份的。 第六,要有智慧,灵巧像蛇,驯良像鸽子。正如保罗所说,在什么人中间做什么样的人,为要得着人。 如果我们把马太福音第十章继续读下去,就会读到还有许多的叮咛,主安慰又鼓励,应许也警告,清清楚楚坦坦白白的把一切做门徒将遇到的事都告诉他们。这一切的教训也适用在今日的我们身上,我们基督徒就是基督的门徒。基督同样选召了我们,赐给我们属灵的能力,要差我们往普天下去传福音。 西门彼得(r)(又名“矶法”(磐石之意)原为渔夫,曾使死人复活,可能于西元67年在罗马殉道) 圣经中四次提出十二个使徒的名录,都是以彼得当先,卖主的犹大殿后。在马太福音十章提到时,甚至着重地说:这十二使徒的名,头一个叫西门,又称彼得,还有他兄弟安得烈等。提到主所爱的三个使徒时,也都以他为先:彼得,雅各布,约翰。直到今天,我们一提起使徒还是先想到彼得。彼得这个人的性格直爽可爱,热情易冲动。他是使徒中的代表人物,也是当时门徒的发言人,站在领导地位,走在最前面的弟兄。我们可以从他身上得到许多教训,学到许多功课。 彼得的原名是西门巴乔纳(太十六:17),意思是说乔纳的儿子西门。(约翰福音称约翰的儿子西门。)彼得是主耶稣替他取的名字,这个名字不是当时惯用的姓名,只是一个诨名,是石头的意思,与当时的亚兰语「矶法」同义。彼得实在是一块石头,开始是一块石头,始终不舍自己的劣根性;后来却成为磐石,对主有超然的认识,坚固的信心;他也是一块活石,建造教会灵宫的基石之一。 安得烈 安得烈(andrew)(西门的兄弟,曾带希腊人见耶稣,在希腊殉道) 经文:约翰福音第一章卅五至四十二节 圣经中四次列出十二门徒的名字,都是一双双一对对的。某某和某某,某某和某某。因为主耶稣差遣他们出去传道也是两个两个的。但其中有两对本是亲生兄弟,就是彼得和他的兄弟安得烈,还有西庇太的两个儿子,雅各布和约翰。他们本在一块长大,生活,现在又一同作主的门徒,一块工作,事奉,多么难能可贵,正如诗篇一百三十三篇所说:看哪!弟兄和睦同居,是何等的善!何等的美! 安得烈和彼得不像雅各布约翰两兄弟那样齐名。许多人只知道彼得,不知道他的兄弟安得烈,更不知道彼得之所以成为彼得,实得力于安得烈。没有安得烈就没有彼得,因为彼得认识主是由安得烈带领的。安得烈实在是个无名英雄。 安得烈是个喜欢领人认识主的人。圣经中三次提到他,都是提怎样把人带到主面前。约翰福音第一章记载他跟从主的那天,就先去找自己的哥哥西门,对他说,我们遇见弥赛亚了,于是领他去见耶稣。约翰福音第六章记载安得烈对耶稣说:在这里有一个孩童,带着五个大麦饼,两条鱼。 约翰福音十二章又记载有几个希利尼人来见腓力,求他说:先生!我们愿意见耶稣。腓力去告诉安得烈,安得烈同腓力去告诉耶稣。安得烈实在给了我们一个极好的榜样,我们未必都能像彼得那样在大庭广众之间向千万人证道,但我们都可以像安得烈那样做个人布道的工作。今日教会冷淡,就是许多信徒还认为传福音是牧师的事情,信徒本身不起来做领人归主的工作。我们看主耶稣自己也不忽略个人谈道的工作,他在雅各布井旁跟撒玛利亚的妇人谈道,深夜又与尼哥底母谈道,都是谈最基本的生命之道。如果我们每个信徒都是个人工作者,教会还能不兴旺吗? 陆谦良则是趁机走到泉瞳玥的身侧,有些紧张地说道:“玥姐儿,我,我这次考的也不错。” 泉瞳玥见他耳根子都红了,还以为是考试太过劳累,于是冲他笑一笑,想要安抚一下他紧张的情绪:“谦良哥哥惯是个有才的,这解试自然难不住你。” 陆谦良见眼前的可人儿笑的那般好看,整个身子都酥麻了起来,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面色赤红:“玥姐儿,我……” 这时怀景彦倏地从斜旁窜了出来,手臂一伸,正好横在陆谦良的脖子上:“谦良,你今日就歇在我院子里吧,趁着我还记得些考卷的内容,咱两个再默写一遍,好好讨论一番。” 陆谦良正要说个一二,那怀景彦却以旁人听不到的音量,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小子,是不是看上我玥表妹了?你若是对她有意,那今晚就别走了。” 第115章 多情成孽缘(中) 刘偲将手里的用红绸系着的宝牒与朱砂笔,递到泉瞳玥面前:“没事儿,别瞎担心了,写吧。” 泉瞳玥接过宝牒与笔,想了一想,当着刘偲的面背过身去,身子半撑在摆有香烛的小几上,蘸了点朱砂,这就唰唰唰地在宝牒上写起字来。 等她写完之后,小心地将那宝牒拢在袖子里,刘偲凑过来盯着她笑:“玥儿是写的什么?可能给我看一看?”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做什么给你看,你看你自己的!”泉瞳玥娇嗔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头走。 刘偲痴痴地盯着那佳人的身影,她的耳根似乎有些红,看着看着,他蓦地就笑了起来。 虽然这丫头将宝牒藏的十分好,可以刘偲的目力,却是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刚刚就在她伏案疾书的时候,他仅仅只是越过泉瞳玥那削瘦的肩膀,就看到她正在宝牒上写的字: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一、根据路加记载:那时耶稣出去上山祷告,整夜祷告神。到了天亮,叫他的门徒来,就从他们中间挑选十二个人,称他们为使徒。 当时跟随耶稣的人很多,但他只选了十二个。正像昔日神要基甸挑选国中壮丁出去与米甸人争战一样,在三万二千人中只挑选了三百人。被选上的人是何等蒙福!与主同行同心,三年之久,朝夕得听他的教训。主又称他们为使徒,给他们尊贵的职份。他们本是平凡无学问的小民,然而主亲自到海边去呼召西彼得、雅各布、约翰;到税关上去呼召利未马太;要他们撇下世界的一切,背起十字架来跟随他。 祷告的事是门徒主动的,因门徒曾请求主教导他们如何祷告,好像约翰教他的门徒一样。现在选召的事是主耶稣主动的。是主叫他们来的,是主称他们为使徒的。在主快要离世时,他又重复强调这点:不是你们拣选了我,是我拣选了你们,并且分派你们去结果子(约十五:16)。很多时候,我们不能结果子,就是因为我们没有清楚蒙召,我们主动地去工作,乱忙一阵,还以为在事奉。主又向神祷告说:你怎样差我到世上,我也照样差他们到世上(约十七:18)。因此,我们只能等候在神的面前,说:我在这里,请差遣我。 ‘ 二、给从古以来,摩西、伊莱贾、伊莱沙、施洗约翰,甚至 眺望圣彼得广场 眺望圣彼得广场 法利赛人都有门徒;但他们只能给门徒教导,不能给门徒能力。惟有我们的主,叫了十二个门徒来,给他们权柄,能赶逐污鬼,并医治各样的病症。主呼召我们,一定给我们装备,才差我们出去。主爱他的门徒,他决不奴役我们,或者送我们到前线去做炮灰。相反地,他给我们属天的能力,用神迹随着我们,印证我们是他的仆人,赐给我们胜利。 主给门徒赶逐污鬼的权柄,不是给世上的势力,因为传福音是直接向魔鬼挑战,我们争战的兵器也就不是属血气的了;乃是在神面前有能力,可以攻破坚固的营垒,将各样的计谋,各样拦阻人认识神的那些自高之事,一概攻破了,又将人所有的心意夺回,使他都顺服基督(林后十:4~5)。主又给他们医治各样病症的权柄,主不是给他们医治各样病症的知识。真奇妙!因为主要在世人面前印证他门徒的职份,好叫世人像尼哥底母那样认识:我们知道你是由神那里来作师傅的,因为你所行的神迹,若没有神同在,无人能行(约三2)。 三、差主选召好了,给了权柄能力,才差他们出去,并且吩咐他们许多话,像一位慈父叮咛爱子出门一样。 第一,差遣他们两个两个的出去(可六:7)。使他们有同伴,急难时能互助,病痛时能互慰;而且也训练他们尊重别人的意见,表现出□□的见证来。 第二,给他们一个方向,到迷失的羊那儿去,去抢救失丧人的灵魂。不是去别的羊栏里拉羊过来,也不是去渔网里抢鱼。我们要一致向外,到迷失的羊那儿去。 第三,随走随传。行动与言语一致,光说不去,推三托四,有什么用呢?光去不传也不行,去开会,去写报告,却忘记了最要紧的是去传福音。 第四,给他们生活的原则。够吃够用就好了,不要贪图金银财物,也不慕虚荣名利。不趋炎附 势,要住在有好名声的人家里,不是住在有钱有势的人家里。 第五,带平安给接待的人。传道人要存谦虚感谢的心,不可摆出名布道家的架子来,以为信徒的接待是应份的。 第六,要有智慧,灵巧像蛇,驯良像鸽子。正如保罗所说,在什么人中间做什么样的人,为要得着人。 如果我们把马太福音第十章继续读下去,就会读到还有许多的叮咛,主安慰又鼓励,应许也警告,清清楚楚坦坦白白的把一切做门徒将遇到的事都告诉他们。这一切的教训也适用在今日的我们身上,我们基督徒就是基督的门徒。基督同样选召了我们,赐给我们属灵的能力,要差我们往普天下去传福音。 西门彼得(r)(又名“矶法”(磐石之意)原为渔夫,曾使死人复活,可能于西元67年在罗马殉道) 圣经中四次提出十二个使徒的名录,都是以彼得当先,卖主的犹大殿后。在马太福音十章提到时,甚至着重地说:这十二使徒的名,头一个叫西门,又称彼得,还有他兄弟安得烈等。提到主所爱的三个使徒时,也都以他为先:彼得,雅各布,约翰。直到今天,我们一提起使徒还是先想到彼得。彼得这个人的性格直爽可爱,热情易冲动。他是使徒中的代表人物,也是当时门徒的发言人,站在领导地位,走在最前面的弟兄。我们可以从他身上得到许多教训,学到许多功课。 彼得的原名是西门巴乔纳(太十六:17),意思是说乔纳的儿子西门。(约翰福音称约翰的儿子西门。)彼得是主耶稣替他取的名字,这个名字不是当时惯用的姓名,只是一个诨名,是石头的意思,与当时的亚兰语「矶法」同义。彼得实在是一块石头,开始是一块石头,始终不舍自己的劣根性;后来却成为磐石,对主有超然的认识,坚固的信心;他也是一块活石,建造教会灵宫的基石之一。 安得烈 安得烈(andrew)(西门的兄弟,曾带希腊人见耶稣,在希腊殉道) 经文:约翰福音第一章卅五至四十二节 圣经中四次列出十二门徒的名字,都是一双双一对对的。某某和某某,某某和某某。因为主耶稣差遣他们出去传道也是两个两个的。但其中有两对本是亲生兄弟,就是彼得和他的兄弟安得烈,还有西庇太的两个儿子,雅各布和约翰。他们本在一块长大,生活,现在又一同作主的门徒,一块工作,事奉,多么难能可贵,正如诗篇一百三十三篇所说:看哪!弟兄和睦同居,是何等的善!何等的美! 安得烈和彼得不像雅各布约翰两兄弟那样齐名。许多人只知道彼得,不知道他的兄弟安得烈,更不知道彼得之所以成为彼得,实得力于安得烈。没有安得烈就没有彼得,因为彼得认识主是由安得烈带领的。安得烈实在是个无名英雄。 安得烈是个喜欢领人认识主的人。圣经中三次提到他,都是提怎样把人带到主面前。约翰福音第一章记载他跟从主的那天,就先去找自己的哥哥西门,对他说,我们遇见弥赛亚了,于是领他去见耶稣。约翰福音第六章记载安得烈对耶稣说:在这里有一个孩童,带着五个大麦饼,两条鱼。 约翰福音十二章又记载有几个希利尼人来见腓力,求他说:先生!我们愿意见耶稣。腓力去告诉安得烈,安得烈同腓力去告诉耶稣。安得烈实在给了我们一个极好的榜样,我们未必都能像彼得那样在大庭广众之间向千万人证道,但我们都可以像安得烈那样做个人布道的工作。今日教会冷淡,就是许多信徒还认为传福音是牧师的事情,信徒本身不起来做领人归主的工作。我们看主耶稣自己也不忽略个人谈道的工作,他在雅各布井旁跟撒玛利亚的妇人谈道,深夜又与尼哥底母谈道,都是谈最基本的生命之道。如果我们每个信徒都是个人工作者,教会还能不兴旺吗? 陆谦良则是趁机走到泉瞳玥的身侧,有些紧张地说道:“玥姐儿,我,我这次考的也不错。” 泉瞳玥见他耳根子都红了,还以为是考试太过劳累,于是冲他笑一笑,想要安抚一下他紧张的情绪:“谦良哥哥惯是个有才的,这解试自然难不住你。” 陆谦良见眼前的可人儿笑的那般好看,整个身子都酥麻了起来,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面色赤红:“玥姐儿,我……” 这时怀景彦倏地从斜旁窜了出来,手臂一伸,正好横在陆谦良的脖子上:“谦良,你今日就歇在我院子里吧,趁着我还记得些考卷的内容,咱两个再默写一遍,好好讨论一番。” 陆谦良正要说个一二,那怀景彦却以旁人听不到的音量,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小子,是不是看上我玥表妹了?你若是对她有意,那今晚就别走了。” 第116章 多情成孽缘(下) 刘偲将手里的用红绸系着的宝牒与朱砂笔,递到泉瞳玥面前:“没事儿,别瞎担心了,写吧。” 泉瞳玥接过宝牒与笔,想了一想,当着刘偲的面背过身去,身子半撑在摆有香烛的小几上,蘸了点朱砂,这就唰唰唰地在宝牒上写起字来。 等她写完之后,小心地将那宝牒拢在袖子里,刘偲凑过来盯着她笑:“玥儿是写的什么?可能给我看一看?” 本文只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易,谢绝转载!!!!!! “做什么给你看,你看你自己的!”泉瞳玥娇嗔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头走。 刘偲痴痴地盯着那佳人的身影,她的耳根似乎有些红,看着看着,他蓦地就笑了起来。 虽然这丫头将宝牒藏的十分好,可以刘偲的目力,却是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刚刚就在她伏案疾书的时候,他仅仅只是越过泉瞳玥那削瘦的肩膀,就看到她正在宝牒上写的字: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一、根据路加记载:那时耶稣出去上山祷告,整夜祷告神。到了天亮,叫他的门徒来,就从他们中间挑选十二个人,称他们为使徒。 当时跟随耶稣的人很多,但他只选了十二个。正像昔日神要基甸挑选国中壮丁出去与米甸人争战一样,在三万二千人中只挑选了三百人。被选上的人是何等蒙福!与主同行同心,三年之久,朝夕得听他的教训。主又称他们为使徒,给他们尊贵的职份。他们本是平凡无学问的小民,然而主亲自到海边去呼召西彼得、雅各布、约翰;到税关上去呼召利未马太;要他们撇下世界的一切,背起十字架来跟随他。 祷告的事是门徒主动的,因门徒曾请求主教导他们如何祷告,好像约翰教他的门徒一样。现在选召的事是主耶稣主动的。是主叫他们来的,是主称他们为使徒的。在主快要离世时,他又重复强调这点:不是你们拣选了我,是我拣选了你们,并且分派你们去结果子(约十五:16)。很多时候,我们不能结果子,就是因为我们没有清楚蒙召,我们主动地去工作,乱忙一阵,还以为在事奉。主又向神祷告说:你怎样差我到世上,我也照样差他们到世上(约十七:18)。因此,我们只能等候在神的面前,说:我在这里,请差遣我。 ‘ 二、给从古以来,摩西、伊莱贾、伊莱沙、施洗约翰,甚至 眺望圣彼得广场 眺望圣彼得广场 法利赛人都有门徒;但他们只能给门徒教导,不能给门徒能力。惟有我们的主,叫了十二个门徒来,给他们权柄,能赶逐污鬼,并医治各样的病症。主呼召我们,一定给我们装备,才差我们出去。主爱他的门徒,他决不奴役我们,或者送我们到前线去做炮灰。相反地,他给我们属天的能力,用神迹随着我们,印证我们是他的仆人,赐给我们胜利。 主给门徒赶逐污鬼的权柄,不是给世上的势力,因为传福音是直接向魔鬼挑战,我们争战的兵器也就不是属血气的了;乃是在神面前有能力,可以攻破坚固的营垒,将各样的计谋,各样拦阻人认识神的那些自高之事,一概攻破了,又将人所有的心意夺回,使他都顺服基督(林后十:4~5)。主又给他们医治各样病症的权柄,主不是给他们医治各样病症的知识。真奇妙!因为主要在世人面前印证他门徒的职份,好叫世人像尼哥底母那样认识:我们知道你是由神那里来作师傅的,因为你所行的神迹,若没有神同在,无人能行(约三2)。 三、差主选召好了,给了权柄能力,才差他们出去,并且吩咐他们许多话,像一位慈父叮咛爱子出门一样。 第一,差遣他们两个两个的出去(可六:7)。使他们有同伴,急难时能互助,病痛时能互慰;而且也训练他们尊重别人的意见,表现出□□的见证来。 第二,给他们一个方向,到迷失的羊那儿去,去抢救失丧人的灵魂。不是去别的羊栏里拉羊过来,也不是去渔网里抢鱼。我们要一致向外,到迷失的羊那儿去。 第三,随走随传。行动与言语一致,光说不去,推三托四,有什么用呢?光去不传也不行,去开会,去写报告,却忘记了最要紧的是去传福音。 第四,给他们生活的原则。够吃够用就好了,不要贪图金银财物,也不慕虚荣名利。不趋炎附 势,要住在有好名声的人家里,不是住在有钱有势的人家里。 第五,带平安给接待的人。传道人要存谦虚感谢的心,不可摆出名布道家的架子来,以为信徒的接待是应份的。 第六,要有智慧,灵巧像蛇,驯良像鸽子。正如保罗所说,在什么人中间做什么样的人,为要得着人。 如果我们把马太福音第十章继续读下去,就会读到还有许多的叮咛,主安慰又鼓励,应许也警告,清清楚楚坦坦白白的把一切做门徒将遇到的事都告诉他们。这一切的教训也适用在今日的我们身上,我们基督徒就是基督的门徒。基督同样选召了我们,赐给我们属灵的能力,要差我们往普天下去传福音。 西门彼得(r)(又名“矶法”(磐石之意)原为渔夫,曾使死人复活,可能于西元67年在罗马殉道) 圣经中四次提出十二个使徒的名录,都是以彼得当先,卖主的犹大殿后。在马太福音十章提到时,甚至着重地说:这十二使徒的名,头一个叫西门,又称彼得,还有他兄弟安得烈等。提到主所爱的三个使徒时,也都以他为先:彼得,雅各布,约翰。直到今天,我们一提起使徒还是先想到彼得。彼得这个人的性格直爽可爱,热情易冲动。他是使徒中的代表人物,也是当时门徒的发言人,站在领导地位,走在最前面的弟兄。我们可以从他身上得到许多教训,学到许多功课。 彼得的原名是西门巴乔纳(太十六:17),意思是说乔纳的儿子西门。(约翰福音称约翰的儿子西门。)彼得是主耶稣替他取的名字,这个名字不是当时惯用的姓名,只是一个诨名,是石头的意思,与当时的亚兰语「矶法」同义。彼得实在是一块石头,开始是一块石头,始终不舍自己的劣根性;后来却成为磐石,对主有超然的认识,坚固的信心;他也是一块活石,建造教会灵宫的基石之一。 安得烈 安得烈(andrew)(西门的兄弟,曾带希腊人见耶稣,在希腊殉道) 经文:约翰福音第一章卅五至四十二节 圣经中四次列出十二门徒的名字,都是一双双一对对的。某某和某某,某某和某某。因为主耶稣差遣他们出去传道也是两个两个的。但其中有两对本是亲生兄弟,就是彼得和他的兄弟安得烈,还有西庇太的两个儿子,雅各布和约翰。他们本在一块长大,生活,现在又一同作主的门徒,一块工作,事奉,多么难能可贵,正如诗篇一百三十三篇所说:看哪!弟兄和睦同居,是何等的善!何等的美! 安得烈和彼得不像雅各布约翰两兄弟那样齐名。许多人只知道彼得,不知道他的兄弟安得烈,更不知道彼得之所以成为彼得,实得力于安得烈。没有安得烈就没有彼得,因为彼得认识主是由安得烈带领的。安得烈实在是个无名英雄。 安得烈是个喜欢领人认识主的人。圣经中三次提到他,都是提怎样把人带到主面前。约翰福音第一章记载他跟从主的那天,就先去找自己的哥哥西门,对他说,我们遇见弥赛亚了,于是领他去见耶稣。约翰福音第六章记载安得烈对耶稣说:在这里有一个孩童,带着五个大麦饼,两条鱼。 约翰福音十二章又记载有几个希利尼人来见腓力,求他说:先生!我们愿意见耶稣。腓力去告诉安得烈,安得烈同腓力去告诉耶稣。安得烈实在给了我们一个极好的榜样,我们未必都能像彼得那样在大庭广众之间向千万人证道,但我们都可以像安得烈那样做个人布道的工作。今日教会冷淡,就是许多信徒还认为传福音是牧师的事情,信徒本身不起来做领人归主的工作。我们看主耶稣自己也不忽略个人谈道的工作,他在雅各布井旁跟撒玛利亚的妇人谈道,深夜又与尼哥底母谈道,都是谈最基本的生命之道。如果我们每个信徒都是个人工作者,教会还能不兴旺吗? 陆谦良则是趁机走到泉瞳玥的身侧,有些紧张地说道:“玥姐儿,我,我这次考的也不错。” 泉瞳玥见他耳根子都红了,还以为是考试太过劳累,于是冲他笑一笑,想要安抚一下他紧张的情绪:“谦良哥哥惯是个有才的,这解试自然难不住你。” 陆谦良见眼前的可人儿笑的那般好看,整个身子都酥麻了起来,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面色赤红:“玥姐儿,我……” 这时怀景彦倏地从斜旁窜了出来,手臂一伸,正好横在陆谦良的脖子上:“谦良,你今日就歇在我院子里吧,趁着我还记得些考卷的内容,咱两个再默写一遍,好好讨论一番。” 陆谦良正要说个一二,那怀景彦却以旁人听不到的音量,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小子,是不是看上我玥表妹了?你若是对她有意,那今晚就别走了。” 第117章 罅隙终冰释   ☆、罅隙终冰释   怀景彦闻言,不由得失笑:“我哪里是不关心她?我那是被她气的!”   “韵澜送你来的那天,突然就抱住了我,偏不凑巧被你嫂子看见了……之后她就一直跟我闹别扭,对我爱理不理的,虽然她嘴上不说,可你也知道她那个人,什么都写在脸上,末了,还叫我纳妾……”   “玥表妹,我为了沙洲的灾民,成了个一穷二白的破落户,哪里还有钱纳妾……也只你嫂子不嫌弃我罢了。”怀景彦说着说着,还促狭地朝泉瞳玥眨眨眼,后者见他说得有趣,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不过,我也不是那无情的,韵澜不远万里来找我,咱们总归是要帮帮她的。”   “若是她愿意,我打算在相熟的人里头找个靠谱的照顾她,若她不愿意,我也可以纳了她,可这从今往后,我只会敬着她,远着她,叫我去她房里,最多也就坐一坐,说说话罢了。”   话音刚落,书房里却响起了第三个声音:“敢情你还想着齐人之福呢?”   那声音听着似怨似嗔,却又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怀景彦听到这熟悉的女声,倏然一惊,他四下张望,却发现自己的小妻子应诗晴,从书架后面慢慢地转了出来。怀景彦讶异地挑了挑眉,紧紧地盯着她,一语不发。   原来这应诗晴一直藏在书架后面,怀景彦与泉瞳玥先前说的话,她也是听得个一清二楚。   怀景彦顿了好半响,佯怒地瞪了泉瞳玥一眼:“敢情你这丫头还给你表哥下套呢?我真是白疼了你。”   泉瞳玥掩嘴笑了起来:“我就要走了,不见你两个和好,我又怎能放心呢?”   其后三人在书房里又笑闹了一阵子,三人仿若回到了小时候那般:两个小小的人儿追着哥哥后头跑,哥哥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照顾两个小妹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翌日一早   既然这心结说开了,怀景彦也不是那拖拖拉拉不给人个痛快的人,这天清早,他便跑来敲上了谷韵澜的门。   等谷韵澜打扮停当,方才款款走来开门,两人一打照面,反倒是怀景彦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头,隔了好半响,他才开口了:   “韵澜,我有话同你说。”   谷韵澜见他并没有带随从来,却是亲热地迎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又故意拿自己鼓涨涨的胸脯去蹭他的手肘。   谷韵澜扬起一朵如花笑靥:“什么事儿这样急?咱两个到房里坐下慢慢儿地说。”   怀景彦皱了皱眉,却是不着痕迹地将自个儿的手臂抽了出来,他有些困惑,韵澜原是这样不端庄的人吗?   不过忆起曾经,自己与她倒也好几次擦枪走火,当时正是血气方刚,对女体好奇的时候,除了那最后一层,基本上也都看遍、摸遍了,也不怪她今日是这般反应。   谷韵澜见怀景彦有些冷淡,想起他毕竟是有妻室的人了,总归是要避嫌的,倒也没往旁处想。   怀景彦清了清喉咙,这才开口道:“不知韵澜可还记得……我有个同窗,名叫郑思朗的?木射比赛的时候,他同我一个阵营。”   先前说过,这郑思朗家世很是一般,甚至连在松竹书院读学,支付束脩都很是勉强,其姐郑思媛为了支持他进学,甘愿委身给那六十老翁当妾。   后来因着刘偲威胁郑思朗木射放水,得了刘偲的钱财资助,这郑思朗方才能继续读书,刘偲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甚至还迫使那六十岁的史员外放了郑思媛的卖身契,其后又为她安排了个好人家再嫁了。   谷韵澜想了想,偏着脑袋看他:“思朗哥哥吗?记得的,他做学问很是刻苦的一个人。”   怀景彦见她没有什么其他反应,这才鼓起勇气道:“韵澜你失踪了以后,思朗在春闱的时候,中了贡士,只不过在殿试策问之时,却是发挥失常,落了榜。如今他正在沙州郡下边儿一个县衙里做知县,我两个得了空,还时常聚在一块儿喝酒作诗。”   谷韵澜忆起曾经在书院的日子,也是笑了笑,回道:“照这样说来,思朗哥哥却是有些可惜了,不过你二人如今又在一处为官,倒也是有缘的。”   怀景彦见谷韵澜没得什么旁的反应,这才放心地继续说了下去:“沙洲郡地处西北大漠,黄沙漫天,环境恶劣,除了你嫂子这样的人物,谁肯嫁给咱们这样在戍边为官的人?思朗兄拖到至今还未娶亲,虽然他还未有什么大作为,不过思朗将来在仕途上一定能有出息的,我瞧着……”   怀景彦这厢话还未说完,谷韵澜哪能听不出他是个什么意思呢?于是冷冷地打断了他:“所以你瞧着思朗哥哥不错,想说合我两个?”   谷韵澜说着说着,眼泪珠子立时便掉了下来,她继而愤愤地道:“难道我不远万里,费尽千辛万苦来寻你,竟是这个下场吗?”   谷韵澜此时只觉得万分委屈,可她已是没有路可以回头了,她与杨从丰和离的时候,就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刘偲在送她来的时候又特意警告了她,往后再不会管。   谷韵澜思及此,真是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末了,只能忍了又忍,双眸含痴带怨地道:“怀景彦,你为了你的娘子,就要把我甩到一边儿去?”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你,你就是收我做个姨娘,我也是甘之如饴的,怀景彦,我不远万里来寻你,又救了你表妹,你,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我还真真儿是想不明白,她应诗晴不过就是出身比我好些罢了,可论起其他的,我哪样不比她强?学识?音律?还是赋诗作画?亦或是舞技?她甚至连女学都没考上!可你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要我嫁给别人?”谷韵澜终于是忍不住,将自己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怀景彦见她这样说诗晴,也是有些不悦,可转念一想,她此时心里难受,说话自然就难听了些,自己同她计较这些做什么呢?   于是叹息了一声,沉声道:“韵澜,你今年有十七了吧?你若是嫁给品行端正的思朗做正头娘子,今后便是正儿八经的官太太,难道不比留在我这儿强?我已是有妻室的人了,哪里能给得了你想要的?”   谷韵澜并不说话,只恨恨地瞪着他,可那眼神里透露出的绝望和疯狂却叫人无法忽视,怀景彦复又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如今说清楚了,总好过今后纠缠不休,没得耽误了她。   于是又道:“你若是执意要我纳了你,我也可以做到,只是,你素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若是抬了你做姨娘,处处都矮着诗晴一头,你难道就愿意这样一直委屈自己?”   “你当年总同我说起你爹和你娘的事儿,总是抹泪珠子,你总是说,最期望的便是将来的夫君只得你一人,绝不会再有旁的什么妾室来分享你的夫君。”   “我当初最欣赏的,也正是你这一点,只不过,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这两年,我们都改变了太多……如今的你怎么会甘心委屈自己当一个妾呢?”   怀景彦说的这番话,声声句句都刺入了谷韵澜的心里,她想怒斥他无情无义,想怒斥他不念旧情,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明白,怀景彦说的没错,若是能给郑思朗做正头娘子,那她就是个官太太了。   若是她委曲求全地留在知州府,那她只会是个抬不起头来的小妾,将来怀景彦任满回了永乐城,怀府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百年世家,进了这样的高门大户,她就更加只能夹起尾巴小心做人了。   此时的谷韵澜虽然不甘心,可一时半会也说服不了自己,一时间,这房间里除了她的抽泣声,再无其他,她哭了好半响,也不见怀景彦改变心意,或是柔声劝慰,这才真个儿的死心了,末了,只好闭上了眼睛任眼泪滑落。   也罢,嫁给一个有本事的男人,也可保一生无虞了。   ————————————————————   泉瞳玥随身的物件儿不多,略略收拾了几身衣服与银两,又备了些吃食,也就准备辞行了。   出发前,怀景彦特意派了几名会功夫的亲信,一路护送她回永乐城,这厢临上马车的时候,他却又叫住了泉瞳玥:   “玥表妹,你呀性子和软,总是喜欢掩藏自个儿的心事,如今你也十六了,别总是想着我们的事,也该为你自己的事儿考虑考虑了。”   怀景彦顿了顿又道:“其实表哥早就看出来你与那混世魔王之间的事儿了,我虽看那臭小子不顺眼,可谁又料想得到……他对你倒是真的上了心,表哥这边,倒也不反对你两个……”   泉瞳玥被怀景彦这样一说,俏脸儿蓦地就红了,她气哼哼地锤了他的肩膀一下道:“休要诨说!谁说我和他有事儿了?你自个儿的家事都还没解决,反倒来说嘴我的事儿。”   怀景彦见她矢口否认,不由得摇头失笑,他这个表妹,最是个皮薄的,反正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表妹是个聪慧的,哪能不明白呢?也就略略说了两句,便不再打趣她了。   泉瞳玥与怀景彦、应诗晴、谷韵澜等人一一道别了之后,便上了马车,自朝那南城门驶去。   马儿在石板路上慢悠悠地走着,泉瞳玥坐在马车里,轻轻地撩开了车帘子,回眸定定地望着渐渐变小变远的几人,她的神情是那般的仔细,是那般的认真,好似要将这几人牢牢印入心底那般。   可看着看着,她的视线却又模糊了,泉瞳玥抬手一摸,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虽然在人前她依旧能佯作开心,可当他们渐渐远去的时候,她的心便又开始不可抑制的疼痛了起来。   子倾,现在你究竟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傻大个刘偲回归,艾玛,这几个破玩意我总算写完了。 第118章 当时正意气 “表哥,你打算拿韵澜怎么办?”泉瞳玥观察了这三人许多天,也欲不拐外抹角,直接便单刀直入地问出口了。 “还能怎么办?”怀景彦苦笑了一下,抬眸看向那漆黑的天空,他那个妻子,实在是体贴大方极了,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她倒是主动开口提了要安置韵澜的事儿。 本文只在晋/江/原/创/网独家发表,吃土作者码字不容易,谢绝转载 虽然见到谷韵澜那一瞬间,怀景彦确实是动摇过一下的,两年多未曾见她,哪能没有触动呢? 可怀景彦发觉自己对谷韵澜却是没有当初的悸动了,人还是这一个,可究竟是哪儿不对劲了呢? 怀景彦带着探究的目光,细细端详着谷韵澜,他想从她身上找到过去那娇憨可爱,天真浪漫的影子, 然而他却失望的发现,两年未见,谷韵澜却已经失去了当初纯真,成为了一个十分世故的女子。 从前有个妇人,她带着女儿住在一座漂亮的花园里,院子里种了许多卷心菜。冬天,有只兔子来到院子里偷吃卷心菜,妈妈对女儿说:“去把那兔子赶走。” 小姑娘就出来对兔子说:“喂!兔子,你快把我们家的卷心菜吃光了。” 兔子对小姑娘说:“小姑娘,来坐到我尾巴上来吧,我带你上我家去。” 小姑娘不肯。 第二天,兔子又来吃卷心菜了。妈妈又对女儿说:“到院子里去把那只兔子赶走。” 小姑娘就出来对兔子说:“喂!兔子,你快把我们家的卷心菜吃光了。” 兔子对小姑娘说:“小姑娘,来坐到我尾巴上来吧,我带你上我家去。” 小姑娘还是拒绝了。 第三天,兔子又来了,坐在卷心菜上面。妈妈对女儿说:“去把那兔子赶走。” 小姑娘就出来对兔子说:“喂!兔子,你快把我们家的卷心菜吃光了。” 兔子对小姑娘说:“小姑娘,来坐到我尾巴上来吧,我带你上我家去。” 小姑娘坐到兔子尾巴上,被带到了很远的兔子家。它对姑娘说:“现在动手烧饭吧,用青菜和小米,我去请来参加婚礼的客人。”接着,所有的客人都到了(谁是客人?我把别人告诉我的说给你听吧:全是兔子!奶牛是牧师,为新郎新娘主持婚礼;狐狸是司仪,祭坛在彩虹下面。) 姑娘十分难过,因为只有她是人。 小兔子走来说:“开门开门快开门,客人们都很有兴趣。” 被当成新娘的姑娘一言不发地抽泣起来,兔子走了出去。它再回来时又说:“开饭开饭快开饭,客人们肚子都很饿了。” 新娘还是一声不吭,顾自流泪,兔子又走了。它第三次回来时对小姑娘说:“揭开锅盖快揭开,客人已经不耐烦。” 新娘沉默着,兔子又出去了。于是姑娘将自己的衣服套在一个稻草人身上,给它一把勺子装成搅拌锅里煮的东西的样子,然后把它摆在锅边,自己回家找妈妈去了。 小兔子又回来喊:“快开饭,快开饭!”然后站起来,对着新娘就是一拳,结果把稻草人的帽子给打掉了。 小兔子发现这不是它要的新娘,十分难过地离开了那里。 从前,有一次小公鸡和小母鸡一起来到核桃山。它们约定,不管是谁找到核桃,都得两人平分。小母鸡找到了一个很大的核桃,但它什么也没说,打算自己一个人独吞。可是,核桃太大了,让它无法下咽,卡在了喉咙里。它害怕极了,大声呼叫小公鸡:“小公鸡,求你快去给我拿点水来,要不然我就被憋死了。”小公鸡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河边,说:“小河呀,请给我一点水,小母鸡躺在核桃山上,吞进去一粒大大的核桃仁,快要被憋死了。”小河回答说:“你先跑去新娘那儿,帮我讨一根红丝绳。”小公鸡跑到新娘那儿,说:“新娘子,请给我一根红丝绳,我要把红丝绳交给小河,小河再给我水,我才能把水拿给小母鸡。它吞了一粒大大的核桃仁,正躺在核桃山上,快要被憋死了。”可新娘说:“你先去帮我把挂在柳树上的花环拿来。” 小公鸡就跑到柳树那儿,取下花环拿去给新娘。新娘把红丝绳给了它。它把红丝绳交给了小河,小河给了它一些水。可是等它把水端回到小母鸡的身边时,小母鸡已经死了,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小公鸡非常难过,失声痛哭起来。所有的动物都来了,和它一起哀悼小母鸡。六只小老鼠造了一辆小车,以便把小母鸡运到墓地去。小车做好了,小老鼠把自己套在前面拉车,小公鸡坐在后面赶车。路上它们遇到了狐狸。狐狸问:“小公鸡,你去哪儿?”小公鸡回答说:“我去埋葬我的小母鸡。”“我能搭你的车吗?”狐狸又问。“可以,但你必须坐车后,否则我的马可拉不动。” 狐狸便上车坐在后面。后来,狼、熊、鹿、狮子和森林里所有的动物都来了。它们一直往前走,来到了一条小河边。小公鸡说:“我们怎样才能过河呢?”河边的一根稻草说:“我横在河面上,你们从我身上走过去。”六只老鼠走在稻草上面,谁知稻草一打滑,掉进了水里,六只老鼠也全都掉进河里淹死了。这下该怎么办呢?这时,一块火炭走过来说:“我块头够大,我横在河面上,你们从我身上走过去。”说着它就往河上一横。可不幸的是,它刚一碰到水,就嗤的一声熄灭了,也死了。一块石头看见了,很同情小公鸡,表示要帮助它,就过来横在河面上,小公鸡自己拉着车,安全地到达了对岸。其他人还要过河来,小公鸡把车子送回去拉它们过来。但它们人数太多了,车子翻了,车上所有的动物都掉进水里淹死了。现在,只剩下可怜的小公鸡自己和它死去的小母鸡。小公鸡为小母鸡挖了一个坑,把它放进去埋好,还在上面筑了一个坟头儿。它坐在坟堆旁,悲痛不已,也伤心而死。 小弟弟拉着小姐姐的手说:“自从妈妈死了之后,我们没有过过幸福的日子。继母天天打我们,而且只要我们走到她的跟前,她就用脚把我们踢开。我们每天吃的都是*的剩面□□,连桌子下面的小狗吃的都比我们好,因为她常常丢一些好吃的东西给它。愿上帝可怜我们,让我们的妈妈知道就好了!走,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他们在草地、田野和石岩中整整走了一天。突然天下起了雨,小姐姐便说:“看哪,天在和我们的心一起哭泣呢。”傍晚,他们来到了一片大森林,由于伤心和饥饿,再加上走了这么长的路,他们累坏了,便钻进一棵空心大树,躺在里面睡着了。 当他们第二天醒来时,太阳早已高高地挂在了天上,温暖地照进了这棵空心大树。小弟弟说:“姐姐,我口渴。要是知道哪里有条小溪,我就去喝点水。我好像听到小溪的流水声了。”弟弟站起来,拉着小姐姐的手,走过去找那条小溪。可是他们那坏心肠的继母是个女巫,知道两个孩子逃跑了,便和所有的女巫一样,偷偷地跟在他们的后面,把森林里所有的小溪都使了妖术。 看到有条清亮的小溪正在岩石间流淌,小弟弟便想过去喝水,可是小姐姐听到小溪的流水在说话:“谁喝我就会变成老虎!谁喝我就会变成老虎!”小姐姐赶紧叫道:“好弟弟,我求你千万不要喝这水,要不你会变成一只野兽,把我撕碎的。”小弟弟便忍着口渴,不去喝那水,但是他说:“我忍着等找到第二条小溪的时候再喝。” 当他们来到第二条小溪前时,小姐姐又听到这条小溪在说:“谁要是喝了我,就会变成一头狼!谁要是喝了我,就会变成一头狼!”小姐姐于是便叫道:“好弟弟,我求你千万不要喝这水,不然你会变成一头狼,把我吃掉的。”小弟弟没有喝,说:“我忍着等找到下一条小溪。到时候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要喝的,因为我实在是渴坏了。” 当他们来到第三条小溪前时,小姐姐听到小溪在说:“谁要喝我就会变成一头鹿!谁要喝我就会变成一头鹿!”姐姐便说:“好弟弟,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喝这水,不然你会变成一头鹿,从我的身边跑走的。”可是弟弟一见小溪就跪了下去,弯下腰去喝水了。嘴唇刚碰到几滴水,趴在那里的他就变成了一头小鹿。 看到可怜的弟弟中了魔法,小姐姐哭了起来,小鹿也坐在她的身边伤心地哭着。终于,小姑娘说道:“亲爱的小鹿,别哭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她解下一根金袜带,系在小鹿的脖子上,然后又拔了一些灯芯草,编了一根软绳。她给小鹿拴上这根绳子,牵着它向森林的深处走去。 他们走呀走,终于来到了一座小屋前。小姑娘朝里面望了望,看到里面是空的,便想:“我们可以留下来,住在这里。”于是,她找来许多树叶和青苔,给小鹿铺了一张柔软的床。她每天早晨出去,为自己采集草根、浆果和坚果,还给小鹿带回来一些嫩草。小鹿吃着她手里的草,总是高兴地围着她跳来跳去。到了晚上,累了一天的小姐姐做完祈祷后,便把头靠在小鹿的背上,像靠着枕头一样安静地睡觉。要是她的弟弟还保持着人的形状,这种生活倒也挺美! 第119章 清辉照玉人(上) 却说那旈臣终于打穿了厚厚的石壁,待碎石尘土散去,却见这石壁里头,竟然是个夹层,内里站着一人,手持火把,琵琶骨上吊着两条粗粗的铁链子,正背对着他们。 那人浑身衣衫破烂不堪,他的身上有多处血口子,有的还在流血,有的已经结痂,在这大冬天里头看着分外的触目惊心,尤其是头上那道伤口,正在泊泊流血,显然是刚刚才新添的伤口。 几个人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乞丐一般的人物,心中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却说这五人疲于奔命大半夜,可谁又能知道这应该被拯救的对象,竟然窝在山崖夹层里头……那先前他们在高塔上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 本文只在晋/江/原/创/网/独家发表,谢绝转载 忙活了大半夜、奔逃了大半夜的五人,任谁也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刘偲,因此心中那种憋闷的情绪愈加严重了。 “真是多事!你们来做甚么?”那不按牌理出牌、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刘偲,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开口了。将老命豁出去前来营救刘偲的五人,听到刘偲这魔星竟然说出这般诛心的一番话,纷纷想上前捅死他。 早知如此,还不如放任这厮在敌营里头自生自灭,左右他刘偲自己有本事逃出来,他们五个何苦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送死? 尤其是旈臣这才将将把美人抱入怀中,也就缠绵了半宿,其后连夜就抱着唐儿送回了王府……哎,真是何等的人间惨剧。覃舟思及此,不知为何,竟噗嗤一声,十分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若说他们四人不爽,那阿臣只怕更甚十倍不止吧…… “阿偲,你为何会在这崖间石壁里头的?”旈臣开口问道,那沉沉的目光,令人十分有压迫感。 “起先我在塔里待的好好儿的,若不是听到那一枚铁针入墙的声音,我也不会……”刘偲心虚地望了望五人,尤其是阿臣那如刀子一般锋利的目光,好似要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剐下来一般……刘偲诧异了片刻,还是将话说了出来:“我也不会通知侍卫们,有人入侵这件事儿。” “然而,这高塔哪里能关得住我?趁着侍卫启动机关去捉你们几人的空档,我自从笼子里脱了身,顺着早先辛九狗儿留下来的密道,藏到这里来的。” 刘偲说到这儿,摆出一脸料事如神的模样又道:“我就猜到你们应该要跳崖,特意在这儿等着的,说吧,山涧里的屯兵是不是统统都出来围捕你们啦?” 刘偲那一脸的得意,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此时他的口气虽然轻松,可那嘶哑的嗓音,一脸的血污,身上也是惨不忍睹,如此一副落魄的样子,哪里还是曾经那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若不是看他被关了两个来月着实可怜,估计在场几个早就动手揍他了。 几人盘腿而坐,不欲搭理这魔星,各自纷纷运气调息,彼时心情是十分的复杂:原以为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应该同舟共济,哪知这条破船早就被砸了个窟窿,没叫敌军害死,倒是叫自己人坑的个灰头土脸。思及此,真真儿是越想越气愤,如今刘偲这厮在敌营里混得个来去自如,倒将一众兄弟给卖了个底朝天,五人上了这样大的当,还不能怪他不讲义气,真真儿是吃了一嘴巴的黄莲,思及一晚上的疲于奔命,真是何苦来哉? 刘偲见这几个哥们面色发青,心中警铃大作:再不描补几句,只怕要被人秋后算账。 方才将他在这儿两月的经历一一道来: 那日得了海东青送来的一截小铁管之后,刘偲一直忍到晚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方才将铁管刺入自己的血肉之中,将那锁住真气的蚀骨钉稍稍移开半寸,外表看去,没有什么旁的改变,实际上他的真气已经缓缓在周身游走了。 其后他依旧佯装成一副残废样子,每日半死不活地摊在锁链上,实则暗暗在运功调息,因着体质异于常人,不过短短数日,便已恢复功力。 像刘偲这样的机关圣手,区区一个地牢又怎能关的住他?饶是那些个神偷大盗,只怕解锁的功夫都没得他精湛,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刘偲便自行松了铁链,悄悄跑出地牢,四处乱窜。 这般游荡了大半个月,他几乎把整个乌金城走了个遍,宫殿、城防、屯兵驻地、粮草仓库几乎是摸一清二楚。 其后那辛九岛的人就来了,刘偲想起那日一战,被百十余名好手团团围住的事儿来。他深知这帮人不好对付,索性将计就计,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儿随他们摆弄,顺便看看这帮子人究竟要做什么鬼名堂。 其后这帮子人将他拿铁链子捆了,扔到一个铁笼子里头,还有那劳什子机关高手,为了关押他,特地造了个高塔出来。刘偲说到这里,嘴角翘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这么老套的把戏,糊弄糊弄其他那些个粗人倒也罢了,可对于恢复了功力的刘偲来说,真真儿是不够看的,于是乎,刘偲又将这高塔上下摸了个通透,甚至连他们逃生的后门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刘偲将这些个侍卫每日换班的时间与巡逻的时间记在心中,每日趁着换班的空档,运气打通了铁笼下方的石室,并趁着深夜守卫们最是疲惫之时,凿了一条与那逃生密道相连的通道来。 却说这辛九来的机关高手也不知哪来的自信,总认为这铁桶一般严密的高塔,外人是根本闯不进来的。 除了塔底层派了人守卫以外,也就这铁笼子跟前守卫的人最多,其余留下的百十余名黥面杀手,四散隐藏在狭道与升塔的要处。 他们千算万算,却想不到这谁都不必理会,功力尽失的废物“镜北王”也是个机关圣手。今夜正巧碰上五人上高塔来救人,刘偲为了调开这帮侍卫,揭穿了有人入侵的事儿,并趁乱从那铁笼子里潜入通道,而后便躲到这悬崖山洞秘径里来了。 却说这悬崖峭壁,虽然险峻,然而这六人毕竟是从清峰崖磨砺出来的人,那常年覆雪的清峰雪山,不知高出这悬崖几何,陡峭险峻的程度也非同一般,这几人常年受世外高人老叔公的磋磨,每日被吊在崖下练功好几个时辰,早就练就了一身好本领,这乌金城的悬崖虽险,可藏身之处颇多,那些个辛九狗儿与屯在山涧的白刹军简直是防不胜防。 五人听完刘偲絮絮叨叨说完这几个月的事儿,又被迫听了一耳朵乌金城军防的布局。心中暗暗已有盘算。 这般折腾完了之后,外头已是三更天了,几人各自寻了一处地儿继续运功调息,至于洞外那些糟心事儿,且等休息够了再做商议。 几人再次睁开眼睛之时,虽然这山洞秘密夹层里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可外头已是渐渐能看到些光亮了,彼时正是五更天。 取下蚀骨钉的刘偲虽然已无大碍,可行走之时还是略微有些跛脚,其他人虽看不见,可夜幕能视的旈臣却是瞧得个一清二楚,他心知,只怕刘偲这些日子过的并不如他说的那样轻松。然而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倒也不便再揭人伤痛。 “如今崖下戒备森严,塔里又有百十余名黥面好手,我们六个究竟该如何突围?”覃舟提了一个十分实际的问题。 “这山洞有另外一条秘径直接通到崖底,只是那出口处……正是山涧营地,如今塔上、崖下都已经知道有镜北的高手入侵的事儿了,出去无疑必死,为防止这帮子白刹鬼们警觉,多生事端,我们只能寻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逃出去。”刘偲沉吟道。 “我先前被拘在笼子里头无聊,曾将这山崖走了个通遍,如今我们所在的山洞,正是这崖里众多山洞的一条,尤其是现在身处的夹层,曲折幽深,中间还有许多阻隔,地势十分隐蔽,他们若是想进来搜,多半是搜不成的,莫说白刹军没有本事上来,饶是那辛九来的杀手们,也未必能找到这儿来。” 话虽这样说,饶是六人一身的好功夫,到底还是被困在了这山洞秘密夹层里了,刘偲和旈臣因服食过圣药,体质异于常人,可数天不吃不喝,那其他四人哪里捱的了几日?虽然六人如今都是一脸落魄,像个土著,可这黑发黑眸的,只要一出去,必然是要被发现的,少不得还是得想个法子突围才是。 那旈臣走出了山洞秘径,站在半崖处,隐在黑暗中朝下一看,下面的人头攒动,生了几堆火,一拨人安营扎寨就地休息,另外一拨人则是来回巡逻,分毫不松懈。 此时覃舟也摸黑走了过来,因着隔着百十来丈远,目所不能及,他哪里能瞧得清楚下面的情况?少不得还是问旈臣:“下面是个什么情况?” “约莫八千人,轮流巡逻。”旈臣回道。 “阿臣,能不能想办法带我上去?”覃舟指了指半崖上斜斜生出,各类叫不出名字的杂草灌木,因着是大冬天的,许多早已冻死,间或有几株活物,也被冻成了“冰雕”。 “我自己倒是可以上去,可是这样黑,我怕采不到我要的东西,若是错过了时间,恐怕不好办了。”覃舟似乎是想到了一个突围的主意。 毕竟是相交多年的兄弟,旈臣自然心领神会,旈臣拉着覃舟,拔出腰间长剑,二人纵身绕着悬崖开始采摘那“狗核桃”来。 第120章 清辉照玉人(中) 从前有位磨房主,他越来越穷,除了磨房后有棵大大的苹果树外一无所有。有一天,他到森林里去砍柴,一个他从没见过的老头走近前来对他说:“你何苦这么辛苦地砍柴呀?只要你答应把你磨房后的东西给我,我就让你过富人的日子。” 本文只在晋/江/原/创/网独家发表,谢绝转载 “磨房后面不就是那棵苹果树吗?”磨房主想。“行。”他说着就写了个承诺给陌生人。 陌生人嘲笑地说:“三年之后,我会来取走属于我的东西。”说完便走了。 “唉呀,老公,”妻子吓坏了,“那准是恶魔!他不是要苹果树,他要的是我们女儿,她正在磨房后面扫院子呢。” 磨房主的女儿是个美丽、虔诚的姑娘,她敬畏上帝、没犯任何过失。三年过去了,在恶魔要来带她走那天,她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用粉笔绕着自己画了一个圈。恶魔很早就来了,可就是没法靠近姑娘。他怒气冲冲地对磨房主说:“把水全给我拿走!让她没法洗得那么干净。要不然我对她就没有魔法了。” 磨房主害怕,只得照办。第二天,恶魔又来了。可姑娘的泪水把她的手冲得十分干净。恶魔还是没法靠近她,因此气势汹汹地对磨房主说:“把她的手砍掉,要不然我对她就没有魔力了!” 本文只在晋/江/原/创/网独家发表,谢绝转载 磨房主吓了一跳,回答说:“我怎么能砍自己孩子的手呢!”恶魔威胁说:“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就是我的,我就要把你带走。” 这位父亲吓坏了,答应照他说的去做。他走到女儿跟前,对她说:“我的孩子,假如我不砍掉你的手,恶魔就要把我抓走,我吓坏了,就答应了他。现在请你帮帮我,饶恕我对你的伤害吧。” 姑娘回答说:“亲爱的父亲,尽管砍吧,我是你的孩子。”说着,她伸出了双手,让父亲砍下了。 恶魔第三次来到磨房。可是姑娘一直在哭泣,泪水将残肢冲洗得十分洁净。恶魔只好放弃了,而且对姑娘失去了所有权。 磨房主对女儿说:“我以你为代价换取了这么多财富。只要你活着,我就会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 可是姑娘回答说:“我不能住在这里,我情愿出去,有同情心的人们会给我所需要的东西的。” 她请人将她残废的手绑到身后,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便出发了。她走了一整天,太阳下山时她来到一个皇家花园,在闪烁的月光中,她看到园子里挂满了诱人的果子的果树。但是她无法进去,因为果园被一道满是水的深壕围住了。 姑娘已经走了整整一天了,而且没吃过任何东西。她饿得要命。“啊,如果我在果园里面就能吃到水果了,”她想,“否则我准会饿死的!”她跪到地上向上帝祈祷。 忽然,有个天使向她走来,在水中筑起一道堤坝。这样一来,壕中的水干了,姑娘就可以走到果园去了,天使陪着她一起进了果园。果园的树上挂满了迷人的梨子,可每个上面都编了号,姑娘来到梨子树前,用嘴咬下一只吃了,然后满足地钻进了灌木丛。 园丁看到了这一切,可见天使站在姑娘身边,便以为是幽灵,有些害怕,所以不敢出声,更不敢大声喊叫。 果园的主人是个国王。第二天,他来到果园数梨时发现少了一个,而且并没有落在地上。他问园丁怎么回事,园丁回复说:“昨晚来了个幽灵,没有手,用嘴咬掉了一个。” “幽灵怎么越过水沟的呢?吃完梨之后上哪儿去了呢?”国王问。 园丁回答说:“有个浑身雪白的人从天而降。他筑起一道堤坝拦住了水,让幽灵走了过来。我想那人准是个天使,所以有些惧怕,没敢出声。幽灵吃完梨就走了。” “我今晚和你一起看看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国王说。 天黑了,国王带着牧师来到果园。他要牧师来是为了和幽灵对话。他们三人坐在树下等着、看着。半夜时分,姑娘从灌木丛里爬了出来,走到梨树下,用嘴咬下一个梨,身穿白袍的天使仍然陪着她。 牧师从树下走出来对他们说:“你们是从天上来的,还是从地下来的?是人还是鬼?” 姑娘回答说:“我不是鬼,我是个不幸的人。除了上帝外,人人都抛弃了我。” 国王接口说:“即使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抛弃了你,我也不会那么做的。” 他将姑娘带回王宫,姑娘的美貌和善良使国王深深地爱上了她。他为姑娘做了一双银手,并娶她为妻。 一年以后,国王不得不远行。他将年轻的王后托咐给母亲,说:“假如她生了孩子,请好好照顾她,同时尽快把消息告诉我。”后来姑娘果真生了个健康漂亮的男孩,国王年迈的母亲立刻将这一令人振奋的消息写在信上派人给国王送去。但送信人在路上的一条小溪边歇息的时候睡着了。 再说那个恶魔一直想伤害好心的王后。这时,他将另一封信放进信使的口袋里,上面说王后生了一个妖怪。国王收到信后十分震惊,而且百思不得其解。他回信要大家仍悉心照料王后,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送信人带着国王的信往回走,又在来时歇息的地方打了个盹。恶魔又把另一封信装进信使的口袋,上面要他们将王后和她生的孩子处死。 国王的母亲见信后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因此又写了一封信给国王,可是没有回音。因为恶魔每次都把信换了。最后一封信上要求把王后的舌头和眼睛挖出来留作服从国王命令的见证。 国王的母亲哭了,她不愿意看到无辜的人被杀害。于是她趁天黑时杀了一头鹿,留下了舌头和眼睛,然后对王后说:“我不愿按国王的命令杀你,但是你不能再住在这儿了。带着孩子走吧,别再回来。” 可怜的妇人把孩子背到背上,含泪离开了王宫。她来到一座大森林里,跪下来向上帝祈祷。天使来到她跟前,把她领到一座小屋前。那里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一切免费。” 一位雪白的侍女从屋里走出来说:“欢迎你,王后。”然后将她引进屋里。她将孩子从王后背上解下来,抱到她怀里让孩子吃奶,随后将孩子放到一张做得极其精致的小床上。 可怜的妇人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个王后。” 白侍女回答说:“我是个天使,上帝派我来照顾你和孩子的。” 王后在这里生活了七年,受到很好的照顾。由于她虔诚地信仰上帝,因此上帝让她被砍断的双手又长了出来。 国王终于归来了,他的第一个愿望就是看看他的妻子和儿子。他年迈的妈妈哭着对他说:“你这个坏家伙,为什么写信要我杀那两个无辜的人?”她拿出那两封被恶魔换了的信给国王看,接着说:“我已经照办了。”说着拿出舌头和眼睛作证。 国王为可怜的妻子和儿子痛哭流涕,伤心的程度远超过他母亲。老母看他哭得实在可怜,就对他说:“别哭了,她还活着。我悄悄地杀了一头鹿,取了那些证物。实际上我把孩子绑到你妻子的背上,让她到野外谋生,要她别再回来,因为你信上似乎对她很恼怒。” 国王说:“只要我亲爱的妻子和儿子没被杀害或饿死,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他们,否则我不吃也不喝。” 于是国王找了七年,不吃也不喝,但是上帝在暗中帮助他支撑着。他找遍了每一个石缝、每一个山洞,但还是没有找到,他想她准是因为缺衣少食死了。最后他来到了大森林,看到了小屋和上面挂着的“一切免费”的牌子。 白衣侍女走出来,拉着他的手将他领进屋子说:“欢迎光临,国王陛下。”又问他从何而来。 国王回答说:“我出来寻找我妻子和孩子已经七年了,我几乎找遍了每一个地方,可就是找不到。” 天使请国王吃点肉、喝点酒,国王什么也没吃,说只想休息一下。他躺下,将一块手帕遮在脸上睡了。 天使走进王后和她儿子“悲伤”住的房间,对她说:“带着孩子出去吧,你丈夫找你们来了。” 于是王后带着儿子来到国王睡觉的地方。手帕从国王的脸上滑落到地上,王后对儿子:“悲伤,去把你父亲的手帕捡起来,盖到他脸上。”孩子走过去,捡起手帕盖到国王脸上。 国王在睡梦中听到了,便很高兴地让手帕再次滑落到地上。可孩子不耐烦地说:“亲爱的母亲,我在这世上不是没父亲吗?你怎么叫我用手帕盖住父亲的脸?我已经学会祈祷‘我们在天之父’,你不是说我父亲在天国吗,是仁慈的上帝,现在怎么又说这陌生人是我父亲?他不是我父亲。” 国王一听,马上坐了起来,问他们是谁。王后回答说:“我是你的妻子,他是你的儿子‘悲伤’。” 国王看到王后那双自然生长的手,说:“我妻子的手是银子做的。” 王后回答说:“仁慈的上帝让我又长出了一双手。” 天使走进内室,拿出那双银手给国王看。这时国王才确信这就是他亲爱的妻子和儿子,他亲吻了他们,高兴地说:“这下我心中的石头算是落地了。” 上帝派来的天使和他们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随后国王带着妻儿回到王宫,见到了老母亲,到处一片欢腾。国王和王后再次举行了婚礼,从此永远幸福满足地生活在一起。 第121章 清辉照玉人(下) 等那仆妇将泉瞳玥领到了一扇门处,福了福身子,便下去了。泉瞳玥独自站在门口,心跳的厉害,也不知怎地,那手一直哆嗦着,迟迟不敢去推门,正要转身,那门却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泉瞳玥抬眼望去,就见刘偲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衫,静静地站在门里面看着她:“进来!” 泉瞳玥眼见躲不掉了,这才硬着头皮踏进门。 没错,先前在怀府的视线与黑影都是刘偲,他这几天过的十分煎熬,又盼着泉瞳玥主动来找他,却又不希望她是被迫的,每天都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一般,十分急躁,到了晚上,却又忍不住溜去怀府去见她。 如今见她真的来了,这才匆匆地回了房间,佯装一副哪儿都没去过,十分淡然的模样。 泉瞳玥进了门,解开了身上的披风,露出了里面的衣裙来。 只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翦瞳,澄如秋水,一张容色逼人的俏脸儿,琼妆玉砌,一张红樱欲滴的粉唇,天然娇艳,真个儿是香腮含情,秀骨天成。叫人看了,就要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仅仅只拿一枚嵌明玉蝶恋花流苏簪子松松挽着,走起路来,那流苏上的珠子还一晃一晃,煞是醉人。 她上着粉色大袖对襟罗纱薄衫,下着裙摆处绣缠枝莲的水影红薄纱裙,款款走来,直教刘偲看得忘记了呼吸。 泉瞳玥有些紧张地走到距离刘偲约莫两步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她大着胆子,缓缓地将那粉色薄纱衫褪至臂弯处,露出了精致优美的锁骨,与纤细修长的脖颈,以及……包裹着雪腻香酥的月白地裹胸。 她娇羞地看着刘偲,将自个儿的簪子取了下来,任那一头青丝委地,后者明显地感受到了自个儿呼吸渐渐粗重,她缓缓地闭上眼睛道:“子倾,是我欠了你的,今夜,我……依约拿自己来还债。” “呵呵……你以为我只是贪图你的身体吗?我两个认识那样久,你从来都不懂我,也许只是不肯懂。罢了,左右你姿色上乘,我刘子倾也不能白花了银子替你办事不是?你既送上门来,我若是不接受,倒显得我不怜香惜玉了。” 刘偲说着,打横抱起泉瞳玥就往床上抛,随后身子就覆了上来,薄唇沿着泉瞳玥姣好的脸庞,缓缓地描绘着,漆黑的眸子里见不到一丝光亮。 “可要沐浴?”刘偲口吻慵懒。 泉瞳玥此时心里难受的紧,想着沐浴也好,能延缓一会儿是一会,哪知将将要起身,刘偲又从背后将她拉了回去。两人滚做一处,刘偲随即抬手一挥,那纱帐便自动合拢了,门窗也在同一时间关的死死的。 泉瞳玥瞠大了双眼,整个人往床角退去,眼底里那惊恐的光芒令人不容忽视,刘偲翘起一丝讽刺的笑容:“后悔了?”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把将她拖了回来,身子跟着覆了上来,声音低哑而克制:“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其实刘偲心里已经急的不得了了,面上还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也是难为他了。 刘偲想着身下这个小人儿马上就要真正的属于他了,那种兴奋感就从尾脊缓缓升了上来,蔓延至全身。 真个儿是: 枕上交头,含朱唇之诧诧; 花间接步,握素手之纤纤。 其夏也,广院深房,红帏翠帐。 笼日影於窗前,透花光於簟上。 苕苕水柳,摇翠影於莲池; 袅袅亭葵,散花光于画幛。 莫不适意过多,窈窕婆娑,含情体动,逍遥姿纵。 两人过一夜,事毕,那刘偲套了条干净的亵裤,抓了被褥将泉瞳玥裹了就打横抱去了净室,进了池子,泉瞳玥软的动弹不得,几乎全身都是让刘偲给清洗的。 只是这洗着洗着少不得又是一番天雷勾动地火,泉瞳玥累极昏厥过去,餍足后的刘偲,却仍然睁着眼睛在身边的小人儿身上来回流连着,他眼里的璀璨光芒,堪比天上最亮的星星。 他每每想起两人错过的这两年,心里就恼恨起这人的无情来,这种恼恨,怕是只能将眼前的人儿牢牢地拴在身边才能平息。 将怀里的小人儿打理干净之后,又拿被褥裹着抱回了床上。刘偲一通夜没睡,满脑子里想的净是如何说服怀里的人嫁给他,虽然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他此刻哪能安心?恨不得赶紧安排人手去筹备婚礼才行,可一想起她那个姑母,刘偲那翘起的嘴唇慢慢地抿直了,也不知这妇人又要做什么妖。 思及此,刘偲手臂紧了紧,他真怕再生事端,更怕怀里的人跑了…… 第122章 暮色夜微凉 约莫是晓色微明的时候,与泉瞳玥缱绻了泰半个晚上的刘偲,却了无睡意,依旧睁着一双鹰眸在沉思。 刘偲十分清楚地知道这小人儿心里没有他,可这样多年过去,他眼里心里都是她,唯有她,是他绝不放手的,纵使……她根本就对自己无意。 如今,光是看她在自己怀里睡的不省人事,他已经兴奋的难以自持,尤其是这床上已经沾满了她独一无二的香甜的气息,那么柔软,那么好闻…… 纵使她推拒自己,以死相逼,他也断无可能放手,如今泉瞳玥落入了自己手里,既然她对他无心,那只好用身体来慰藉他那填不满的心魔。 她不爱他又如何?只要能将她牢牢地锁在身边,什么样的卑劣手段,他都使得出来。 然而…… 刘偲紧紧的搂着怀里的人儿,不到那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还是不想强逼她。他在心里细细地盘算着,如何说服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 怀中累及而眠的小人儿,许是被刘偲这桎梏般的搂法给抱的不舒服了,挣了两挣,却又挣不开,她闭着眼睛,实在是疲累不堪,又不想醒过来,只偎着那温暖的胸膛,拿腿碰了碰被子,以示不满。 刘偲察觉到怀里人儿的挣扎,这才略微松了松,然而从未得过她好脸色的他,哪里见过她这样娇气的一面?又有些克制不住地去啄了啄那嫣粉微肿的樱唇。 昨夜的确是累着她了,她是这样一个玉做的人儿,只稍微碰一下,都担心她被自己碾碎了。 因着昨夜里,两人都是初次,天赋异禀的刘偲,虽然已经竭尽全力地克制自己,可情到浓时,正是酣畅淋漓,难以自持,饶是他再柔声安抚,细嗅蔷薇,难免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美人当前,也难为他时时拿捏分寸,处处陪着小心,昨晚一通夜几乎都在隐忍,或许那畅美的时刻并不长,却也弥足珍贵,令他回味许久。 刘偲瞧着那粉雕玉琢的身子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看着惊险万分。想她那般袖珍玲珑的地方,竟然也容纳了他……虽然事后他替她抹了膏子,血终于是止住了。好在覃舟那厮旁的用处没有,他制的这特效愈合伤口的膏子倒是十分可用。 先前在泉瞳玥陷入昏迷的时候,覃舟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调理她的身子,如今她身体里融入了他的血液,虽然看上去还是娇娇弱弱的模样,可内里却柔软中带着一股旁人所没有的韧性,不似曾经那般,轻易便能折断。 这厢看着看着,那点漆似的眸子又深沉了起来,思及昨夜里那令人疯狂的欢愉…… 刘偲的呼吸渐渐地又粗重了起来,这厢身上邪火四窜,可怀里那一无所觉的小人儿还酣睡着,许是他浑身肌肉绷的紧紧地,惊扰着她了,一张小脸儿还贴着他的胸膛蹭了蹭,又嫌硬邦邦地硌人,略略又移开了少许,还孩子气的赌了嘟嘴儿。 刘偲被她撩拨的不上不下,正是难受,见她这般无意识地娇媚模样,哪里还忍得住? 于是乎,又俯下身,拿自个儿的薄唇,时而去碰那精雕玉琢的小脸,时而又克制不住地去亲她的樱唇,累极的泉瞳玥被这恼人的薄唇给吵的没法子安睡,这才半眯着翦水秋瞳,一张樱唇娇/喘不休地嘟囔道:“子倾,你做什么?还不住手……” 泉瞳玥自以为是声声切切地恳求,哪知那声音又软又无力,柔媚的几乎能滴出水来,越发地勾动刘偲身上的邪火,直教他不能自持。 昨夜里,刘偲压着泉瞳玥,已经是极尽忍耐地一小口一小口省着吃,也不过是略略纾解罢了,精/力旺盛的他,压根儿就没吃饱。如今听到这娇/啼婉转,他脑中那根理智的弦,立时就崩断了,先前不过是咬牙死死挨住罢了,这会子哪里还收得住?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正是拥雪成峰,挼香作露,窦小含泉,菽发初匀,玉山高处,小缀珊瑚。忆及此中滋味?直道*,难以言述。 一时间,帐内只听得女子嘤嘤哭泣,又听得男子隐忍祈求,先是婉转哀求,再是低哑粗喘,然而巍巍颤颤,心动神摇,皓齿皦牡丹之唇,珠耳映芙蓉之颊,既恣情而乍疾乍徐,亦下顾而看出看入。 真个儿是:锦帐鸳鸯,绣衾鸾凤,一种风流千种态,道千金一刻须怜惜,耳边造就百般声,夜深不肯教人睡。 —————————————————————— 等到泉瞳玥再次醒来,已是掌灯时分,彼时,她的脖颈靠在玉枕上,整个身子泡在温暖的泉水里。她半眯着眼睛,看着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天际,周遭的灯笼纷纷被点亮,泛着星星点点的柔和光芒。 不多时,身后有水声响起,不等她转头,便被抱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细碎的吻落了下来,刘偲带着满满地笑意问她:“娇娇,可缓过劲儿来了?” 泉瞳玥被他痴缠了一天一夜,哭求告饶了无数回,统统被他置之不理,甚至连用饭,都是仆妇送到门边,刘偲再端进来,扶起娇软无力的她,一口一口慢慢喂着。 刘偲一把搂过泉瞳玥,将她拘在自个儿的怀里,又掬起一捧温泉水,浇在她莹白如玉的香/肩上,慢慢地,鼻息又渐粗/重。 他俯身去亲她的嫣粉的樱唇,口里喃喃地道:“玥儿,你如今身子都给我了,也只能嫁给我了……” “你心里要有个准备,等过两日,我是势必要差人去怀府提亲的,或是去宫里求一道圣旨,这次可不管你那姑母答不答应了……” 泉瞳玥心里惊了一跳,看来该来的还是躲不掉。她前个晚上过来,以为这魔星得到了她的身子,执念就该没这样深重了,何况自己除了害他受伤之外,压根儿就没对他干过一件好事。想不到…… 刘偲殷殷期盼地看着怀里人儿,却见泉瞳玥依旧出神地看着不远处的灯火,似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见她总是这般作态,心里难免动火。 等了半响,依旧没听到回应的刘偲,阴着一张脸,不依不挠地将泉瞳玥按在怀里,死死地瞪着她,隔了好半响后,方才嗤笑一声,冷道:“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以为你还有反抗我的余地?我不过是知会你一声罢了。” 泉瞳玥白着一张小脸,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她也许隐隐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去了一趟西北,发生了那样多的事儿,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刘偲看着她那有些黯然的神情,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若非必要,他也不想闹到这个地步,天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她,又怎么舍得逼迫她?可她总也将自己往外推,自己尊重她,却换来她冷漠以待,以至于逼得他不得不这样做。 玥儿,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呢? 刘偲心里烦闷,又从泉瞳玥的背后贴上来,去亲她的嘴儿,吻着吻着,这气息便又粗/重了,他狠狠地咬着她的樱唇,不多时,泉瞳玥感受到了抵在她身上的热度渐渐加深,急的赶忙拧着腰去推他,口里含糊不清地道:“子倾,我不想这样,这是在外面。” 刘偲一边轻啃慢舐着她的香腮与脖颈,一边笑道:“在这院子里,谁敢看我们?早都躲的远远儿的了。” 泉瞳玥被迫仰着脖子,断断续续地软声求饶,那魔星哪里肯听,只下了狠力气折腾她,她睁着眼睛,却觉得眼前氤氤氲氲,白茫茫一片,旁的什么早已离她远去,只剩眼前这眼里蕴藏着疯狂的男子。 许久之后,紧绷、压抑又畅快地低吼声响起,刘偲已到了魂不附体的极乐处,他从背后死死地箍着泉瞳玥,两人完全贴合,极致畅美之时,那句溢满心口的爱语就要脱口而出:“玥儿,我……”爱你。 可他双眸煜煜生辉地垂头看她,却见她面色痛苦,似是在苦苦捱着,这一次,她依旧痛的死去活来,只是一味地浅吟啜泣,甚至连求饶都没有,不过是生生受着罢了,刘偲见她这般,那话便又咽了回去。 隔了好半响后,他终于从她身后退了出来,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一些,抱着娇/软无力的她靠在岸边休息。 刘偲细细地审视着刚刚被自己狠狠疼/爱过的小人儿,只见她容色绝艳,肤光胜雪,赛雪欺霜,端的是昳丽模样,她失神的眸子里满是哀戚,眼角处还盈着欲坠不坠的泪珠儿,叫人看了,十分心怜。 事毕,刘偲将她仔仔细细地打理了一番,又拿了宽大的披风将她裹住,就这般抱着回了房里。 到了夜里,刘偲好似不知餍足一般,总是需索,泉瞳玥被他折磨的面色发白,整个人在半梦半醒之间沉沉浮浮,已是无力再求饶,只是由着他去了。 直至后半夜,泉瞳玥累极晕厥,刘偲方才罢手。其后两人鸳鸯交颈,相拥而眠。 这般日子又过了两日,泉瞳玥几次三番软着身子,放低身段,提出要回怀府,却被刘偲冷着脸一一拒了,其后她甚至只是在园子里稍微走个两步,身后都有两个腰圆腿粗的仆妇紧紧跟着。 不仅如此,但凡是刘偲看不到的地方,总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两个看似无比亲密的人,却因着种种的误会与猜忌,彼此的心却越离越远。 泉瞳玥双手托腮地看着窗外自由欢快的鸟儿,心里难受至极,也许自己合该有此下场,瞒了他两年,那魔星又是个轻易不肯妥协的…… 她思来想去,便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第123章 面和心不合(上) 从前有一个国王,有一个小男孩,巫师给他算卦说在十六岁那年,他的命将被一只公鹿所克。 他长到十六岁了,一次他和猎人们外出狩猎,在森林里与其他人走散了,猛然间发现了一只大公鹿,他想开枪,可是没射中。他在公鹿后面追呀追,一直追出了森林。 忽然,公鹿变成一个巨人站在他面前说:“我可逮着你啦。为了追你我跑坏了六双玻璃溜冰鞋,可还是没能追上你。”然后他拽着国王的儿子过了一个大湖,来到一座大宫殿。 原来那巨人是那个国家的国王,他两个坐在桌旁吃了些东西,吃完后那巨人国王说:“我有三个女儿,你必须为我的大女儿守一晚上夜,从晚上九点到早晨六点,每当钟敲想的时候,我要亲自去叫你,如果你没有回答,明天早晨你就会被处死,如果你每次都回答我,你可以娶她为妻。” 当小伙子走到卧室,那里竖立着一尊圣耶稣的石像,国王的女儿对石像说:“我父亲到九点钟来,然后每一小时来一次,直到三点,等他叫的时候,你替王子回答一声。”圣耶稣的石像很快地点头,点头越来越慢,最后停止。 第二天早上国王对他说:“你这活儿干的不错,不过我不能把女儿许出去,你必须为我的二女儿守一次夜,然后我才能考虑你是否能娶我的大女儿为妻,我可是每小时去一次,我叫你的时候,你得答应,如果你没有回答,我会使你的鲜血流尽。” 说完他们两个走进卧室,里面竖立着一尊更大些的圣耶稣的石像,国王的女儿对它说:“如果我父亲叫,你就回答他。”圣耶稣的大石像又很快地点头,随后越来越慢,最后静止不动,王子则躺在门槛上,头枕在手上睡起觉来。 第二天早上国王对他说:“你这活儿干的真不错,不过我不能把女儿许出去,你必须为我的最小的公主守一次夜,然后我才能考虑你是否能娶我的大女儿为妻,我可是得每小时去一次,我叫你的时候,你得答应,如果你没有回答,我会亲自将你的鲜血流尽。” 然后他们两个走进卧室,里面竖立着一尊比前两个更大的圣耶稣的石像,公主对它说:“如果我父亲叫,回答他。”这尊又高又大的圣耶稣的石像连续点了半个小时的头,方才停止不动。王子躺在门槛上,又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国王说:“你确确实实干的不错,可我现在不想让你娶走我的女儿。我有一片大森林,如果你能从早晨六点到晚上六点为我把树全都砍倒的话,我会考虑的。”然后他交给他一把玻璃斧头,一把玻璃楔子和一柄玻璃槌子。 他走进林子,立刻开始砍伐,可是斧头断成了两节。接着他又拿起槌子砸楔子,楔子又被砸得粉碎。这时他感到十分绝望,相信自己活不了啦,于是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时到中午,国王说:“姑娘们,你们去一个人给他送些吃的。” “不,”大女儿回答,“我可不能去,他最后一个为谁守的夜,谁就该去。” 所以小公主就不得不去给他送食物,她到了森林后问他进展如何。 “哦,”他答道,“别提多倒霉啦。” 她劝他过来吃点东西。 “不了,”他情绪低落地说,“我不吃,反正是个死,我吃不下去。” 她轻声细语地开导他,求他多少吃一点,他这才过来吃了些食品。等他吃完后,她说:“我给你抓一会儿虱子,你会觉得舒服点儿。” 她给他抓虱子时,他感到一阵倦意袭来,便昏昏入了睡。这时她掏出手帕,系了一个结,在地上敲了三下,说道:“地神,地神,快出来。” 眨眼间钻出了小地神,问公主有何旨意。她说:“用三个小时把这座大林子全部砍倒,并将所有的木头堆放好。” 小地神们领旨后分头离去,召集了全体家族来帮忙砍树。他们开工迅速,经过三个小时,工作已经完成,他们回来向公主作了汇报。 这时她又拿起白手帕说:“地神,回家吧。”顿时,他们全都消失啦。 王子醒来后很高兴,公主对他说:“到敲响六点的时候,咱们就回家。” 他听了她的话,回到了王宫后国王问他:“你把树都砍完了吗?” “是的。”王子回答。 可是国王又说:“我还是不能把我的女儿嫁给你,你得为她再做些事。” 他问是什么活儿。 “我有个大鱼塘,”国王说,“你必须明天一早就去把里面的污泥都掏出来,塘里的水要变得清如明镜,还要有各种各样的鱼。” 第二天一早国王给他一把玻璃锹并告诉他:“鱼塘的活必须在六点钟干完。” 他到了鱼塘将锹往泥里一插,锹就断成了两节。他又挥起镐,镐也碎了,他可是烦透啦。中午公主来送饭,问他情况如何。王子说一团糟,他肯定要掉脑袋了。 “我的工具又都成了碎片。” “噢,”她说,“你过来吃点饭,心情就会好点儿。” “不,”他拒绝,“我不吃,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又跟他说了许多好话,使他终于过来吃了些东西。她再次为他抓虱子,这时他又睡着了。 她掏出手帕,系了一个结,在地上敲了三下,说道:“地神,地神,快出来。” 眨眼间钻出了许多小地神,问公主有何吩咐。她告诉他们用两个小时把鱼塘彻底掏干净,塘里的水必须清洁得能让人照出自己的影子,里面还得有各种各样的鱼。 小地神们领旨后分头离去,集合了全体家族来帮忙。在两个小时内,工作便完成了,他们回来向公主作了汇报:“奉您的旨意,我们已经干完啦。” 这时她又拿起白手帕,往地上敲了三下,说:“地神,回家吧。”他们全都走了。 王子醒来时,鱼塘的活儿已经完成了,公主也已经离去,在走之前,她要他等到六点钟的时候回到宫里。 当他回到了宫中,国王问他:“你把鱼塘的活儿干完啦?” “是的,”王子答道。“活儿完成得很漂亮。” 当他们再次坐到桌旁时,国王却说:“你虽然把鱼塘掏净了,可我仍不能将女儿嫁给你,你还得再作一件事。” “什么事?”王子问。 国王说他有一座大山,山上除了荆棘外,不长别的,荆棘必须被砍光,然后要在山顶上盖一座大城堡,城堡要牢固无比,里面的陈设要应有尽有。 第二天他起床的时候,国王给他一把玻璃斧头和一把玻璃手钻,要他六点钟的时候将所有的活儿干完。然而他刚砍第一簇灌木时,斧子就断了,碎片蹦得满地都是,手钻也没法使了。这时他变得痛苦不堪,盼望他的心上人能来帮他一把。 中午时分她来送饭,他走上前去迎接并告诉了他的遭遇,她给他抓虱子,他便又睡着了。此时她又掏出手帕结,敲着地面说道:“地神,地神,快出来。” 瞬间又钻出了许多小地神,问公主有何旨意。她告诉他们:“你们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把所有的荆棘都砍光,然后在山顶上盖一座大城堡,城堡要牢固无比,里面的陈设要应有尽有。” 他们离去,号召全体家族来帮忙,等时间一到,所有的事情便都结束了,他们回来向公主作了汇报。这时她拿起手帕,敲了三下地说:“地神,回家吧。” 他们立刻全都消失了。王子醒后见事情全部完成,高兴得就像一只在天空中飞翔的小鸟。 当时钟敲响六点钟时,他们一同回了家。国王问:“城堡盖好啦?” “是的。”王子回答。 国王又说:“在她的两个姐姐嫁出去之前,我不能放我的小女儿走。” 王子和国王的女儿为此十分难过,王子想不出任何办法。他只好等到晚上和国王的女儿一起逃走了。跑了不远,国王的女儿回头一瞅,发现国王在后面追呢。 “噢,”她说,“我们可怎么办呀?我父亲在后面呐,他会把我们带回去的。我立刻把你变成一簇荆棘,我自己变成一朵玫瑰,藏在灌木丛中吧。” 父亲赶到了,看见一簇荆棘,上面有一枝玫瑰,他伸手想摘那玫瑰,可是荆棘上的刺扎了他的指头,他不得不回宫去了。王后问他为何没有把他们的女儿带回来。他说就在他快要追上她的时候,她不见啦,眼前是一簇荆棘,上面长着一枝玫瑰。 王后接着埋怨道:“如果你摘下玫瑰,那荆棘就非得跟来。” 于是他又回去采玫瑰,可是他俩已经早过了平原了,国王仍在后面紧追不舍。 这时公主又一次回头看见她父亲追来,她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哪?让我马上把你变成一座教堂,我自己变成一个牧师吧,我站在讲坛上布道。” 当国王追到时,发现面前是一座教堂,讲坛上有个牧师正在布道,他听了一会儿弥撒,就又回宫了。 王后问为什么没有把他们的女儿带回来,他说:“别提啦,我在后边追了好长时间,眼看快追上了,前面却是一座教堂,里面有个牧师正在布道。” “你应该把牧师带回来,”王后说:“那教堂不一会儿就会跟来。让你去真没用,我还是自己去吧。” 她走了一段时间,看见了远处那俩人,国王的女儿回头,看见了她母亲来了,便说:“我们可没辙啦,我母亲亲自追过来了,我得把你马上变成一个鱼塘,我自己变成一条鱼。” 。。。。。。。。。。。。 第124章 面和心不合 从前,有一位国王在大森林里狩猎,他奋力追赶一头野兽,随从们却没有能跟上他。天色渐晚,国王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迷了路。他想从森林里出来,可怎么也找不到路。 这时,国王看见一个不住地点头的老太婆朝他走来,那是个女巫。“您好,”国王对她说,“您能不能告诉我走出森林的路?” “啊,可以,国王陛下,”女巫回答说,“我当然能告诉您,不过有个条件。要是您不答应的话,就永远休想走出森林,您会在森林里饿死的。” “什么条件呢?”国王问道。 “我有个女儿,长得很美,”老巫婆回答说,“她的美貌无与伦比,做您的妻子绰绰有余。要是您愿意娶她做王后,我就告诉您走出森林的路。” 国王忧心如焚,只好答应了女巫的条件。老巫婆把国王领到她的小屋子里,只见她的女儿正坐在那儿烤火。女儿接待了国王,那神色好像她早就料到国王会来似的。国王觉得她长得的确美丽非凡,可是并不喜欢她,一看见她就不由得心惊胆战。等国王把姑娘抱上了马,老巫婆才把路告诉国王。国王回到王宫之后,便和姑娘举行了婚礼。 国王曾经有过一次婚姻,他的第一个妻子给他生了七个孩子:六男一女,国王特别疼爱他们。 婚礼之后,国王担心继母虐待孩子,更担心他们受到继母的伤害,于是就把他们送进森林中的一座孤零零的古城堡里居住。城堡位于密林深处,路极其难找,要不是有位女巫送给国王一个奇妙的线团儿,连他自己也休想找到。只要国王把线团儿在地上往前一抛,线团儿就会自己打开,为国王引路。 国王经常去看望他心爱的孩子们,而王后发现国王经常不在身边,很是好奇,总想弄明白国王独自一个人到森林里干什么去了。她用大量的金钱收买了国王的随从,这些人就向她泄漏了其中的秘密,还把能引路的线团儿也告诉了她。 从此,王后便心神不宁,直到知道了国王收藏线团儿的地方之后,她才安下心来。随后,王后用白绸缝了几件小衬衫,她跟母亲学过巫术,就在每件衬衫里缝了一道符咒。 一天,国王骑马狩猎去了,王后便带着这些小衬衫走进森林,用线团儿在前面给她引路。孩子们远远地看见有人来了,以为是自己亲爱的父亲来看望他们,个个欢天喜地,都跑着去迎接。就在这时,继母朝他们每人抛过去一件小衬衫。小衬衫一碰到他们的身体,眨眼之间他们就一个个地变成了天鹅,飞上天空,消失在远方。 王后回到宫中,心花怒放,以为打发了这些继子女。谁知那个女孩并没有和她的兄长们一快儿跑出来迎接,而王后对此却一无所知。 第二天,国王去看望这几个孩子,发现只有女儿一个人在城堡。 “你哥哥们呢?”国王问道。 “唉,别提了,亲爱的爸爸,”女儿回答说,“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啦!” 接着,她告诉父亲,她从自己房间的小窗里看见,哥哥们都变成了天鹅,在森林的上空飞走了。说着她还把羽毛拿出来给父亲看,这些羽毛是他们掉在院子里的,是她拾回来的。国王悲痛欲绝,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伤天害理的事是王后所为。他担心女儿也被从他身边夺走,就想带她回去,可女儿惧怕继母,恳求国王允许她在林中古堡里再呆一夜。 可怜的姑娘心想:“我在这里一天也不能再呆了,我要去寻找哥哥们。”夜幕降临时,她跑出城堡,径直朝密林中走去。她走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又一刻不停地走了一整天,直到累得筋疲力尽,再也走不动一步了,这才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间猎人栖身的小屋,便走了进去,发现屋子里有六张小床,可她不敢躺在床上,于是就爬到一张床下,躺在了*的地上,准备在那里过夜。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忽然听见沙沙的声响,看见六只天鹅从窗口飞了进来。天鹅们飞落在地上,相互吹着气,吹掉了身上的全部羽毛,接着,它们的天鹅皮也像脱去衬衫一样从身上脱落了。 这时,姑娘再看他们,发现原来是她的几个哥哥。她喜出望外,急忙从床下爬出来,她的哥哥们一见自己的小妹妹,也异常高兴。可是,他们高兴的时间却很短。 “你说什么也不能呆在这儿,”他们对小妹妹说,“这可是个强盗出没的地方,要是他们回来发现了你,你就没命啦。” “你们难道不能保护我吗?”小妹妹问道。 “不能啊,”他们回答说,“我们每天晚上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可以脱掉天鹅皮,恢复人形,然后我们又要马上变成天鹅的呀。” 小妹妹一听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难道你们就不能得救吗?” “唉,还是不成呵,”他们回答道,“那些条件实在是太苛刻啦!要整整六年啊,你既不许说话,也不许笑出声来,而且在这六年里,你还必须用水马齿草为我们缝六件小衬衫。只要你嘴里漏出一个字,一切努力就前功尽弃啦。” 哥哥们话音刚落,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他们又变成了天鹅,从窗口飞走了。 姑娘呢,下定决心不惜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也要救哥哥们。夜幕降临时,她离开小屋,走进密林深处,爬到一棵树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她便四处采集水马齿,开始缝衬衫。她不能和任何人说话,也没心思笑,所以就坐在那里,只顾低着头忙手里的活儿。 她在森林里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当地的国王到森林里来打猎,猎手们来到姑娘坐在上面的那棵树跟前。他们发现了她便大声地跟她打招呼,问她说:“你是谁呀?” 可她默不作答。 “快下来吧,”他们对她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她听了只是摇了摇头。 他们还是一个劲儿地问这问那,她就把自己的金项链扔给了他们,心想这下他们该满足了吧。谁知这些家伙还是不肯罢休,于是她又把腰带扔给了他们,可仍然无济于事。接着,她又把吊袜带和身上所有可有可无的东西都一件件地扔给了他们,最后身上只穿着内衣。可就是这样,这些猎手还是赖着不走,并且爬到树上把姑娘抱了下来,领到国王面前。 国王问她:“你是谁?在树上干什么呢?”可她并不回答。国王于是用自己会说的每一种语言问她,她却仍然闷不作声。姑娘异常美丽的容貌打动了国王的心,他深深地爱上了她。国王把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抱她上了马,让她坐在自己的前面,带着她回到了王宫。 随即,国王吩咐给她穿上五彩缤纷的服装,这样一来,她就越发光彩照人、美若天仙啦,可她就是一语不发。吃饭的时候,国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姑娘举止端庄,彬彬有礼,国王格外喜欢,就喃喃自语道:“她就是我心目中的王后,我非她不娶。”几天之后,国王和姑娘结下了百年之好。 谁知国王的母亲刁钻恶毒,对这桩婚事很是不满,常说年轻王后的坏话。 “有谁知道呢,”她说,“这个不会说话的臭丫头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她根本不配作王后!” 转眼一年过去了,王后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老太婆趁王后睡着了,把孩子给抱走了,还在王后的嘴上涂了一些鲜血。然后,她到国王面前去诬告王后,说她是吃人的妖怪。国王听了不肯相信,也不容许谁伤害王后。可王后呢,对一切都置若罔闻,只是一刻不停地坐着缝衬衫。 第二次,王后又生了一个漂亮的男孩,这个歹毒的婆婆再次故伎重演,国王听了还是不肯相信,他说:“她那么虔诚,心地那么善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要是她会说话,能为自己辩解的话,她的清白无辜就大白于天下啦。” 可是,老太婆把第三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偷走之后,又去诬告王后,王后还是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也没说,国王束手无策,只得把王后交给法庭审理,法庭判决用火刑处死她。 行刑的那天,刚好是她不能说话也不能笑的那六年的最后一天,而且她已经能把亲爱的哥哥们从魔法中解救出来了。六件衬衫已经缝好,只是最后一件左边还少一只袖子。在被押往火刑柱的时候,她把那些衬衫搭在胳膊上。她被推上了火刑柱,木柴即将点燃了。 王后在最后关头环顾四周,恰在这时,空中有六只天鹅朝她飞来。她心里明白,她就要得救了,她的心激动得欢跳起来。天鹅掠过长空飞了过来,落在了她的附近,她便把衬衫朝他们扔了过去…… 天鹅刚一碰着衬衫,身上的天鹅皮立即就脱落了。她的哥哥们又恢复了人形,个个生龙活虎、英俊标致,他们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小哥哥却少了一只左胳膊,肩上仍然长着一只天鹅翅膀。 兄妹们相互又是拥抱,又是亲吻。随后,王后走到深受感动的国王面前,开口讲了起来:“亲爱的夫君,现在我可以开口说话了,可以向您表明,我是清白无辜的,遭到了诬陷。”接着,她跟国王讲述了老婆婆伤天害理的行径……她偷走了她的三个孩子,把他们藏了起来。 一会儿,孩子们被送到国王面前了,国王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刁钻恶毒的老婆婆受到了应得的惩罚,被捆绑在火刑柱上烧成了灰烬。从此以后,国王和王后与她六个哥哥幸福安宁地生活了很多年。 第125章 观庙携淑女(上) 从前有个女孩,非常懒惰,怎么着都不愿意纺纱。 终于有一天,母亲感到忍无可忍,就打了她一顿,她于是嚎啕大哭起来。正巧这时王后乘车从门前经过,听见了哭声,吩咐把车停下来,进屋问那位母亲为什么打女儿。做母亲的怎好意思说自己的女儿如何如何的懒惰,于是就回答说:“我叫她不要再纺了,可她就是不听,在纺车上仍然纺个不停。 我穷啊,哪买得起那么多的亚麻呀。” 王后听了说道:“我最爱纺纱。让你的女儿随我进宫去吧,我有的是亚麻,她愿意纺多少就纺多少。” 母亲听了这话,打心眼儿里高兴,满口答应下来,王后便带着女孩走了。 她们到了王宫之后,王后领着女孩上了楼,把三间库房指给她看,只见库房里装满了最好的亚麻。“喏,你就为我纺这些亚麻吧,”王后说道,“你什么时候纺完了,就嫁给我的长子。” 女孩听了心里一阵惊恐——即使她每天从早纺到晚,纺到她三百岁的时候,也休想把那么多的亚麻纺完。剩下女孩独自一人时,她就哭了起来。她就这样哭哭啼啼地坐着,一晃儿三天过去了,还没动手纺纱呢。第三天,女孩不知如何是好,忧心忡忡地来到窗前。恰在这时她看见有三个女人走了过来:第一个女人的一个脚板又宽又平;第二个的下嘴唇很长,耷拉到下巴上;而第三个的一只大拇指非常宽大。这三个女人走到窗下停住了脚,问女孩为什么忧心忡忡,她就向她们诉说了自己的苦恼。“只要你不嫌我们丢人,”他们对女孩说道,“请我们参加你的婚礼,说我们是你的表姐,并且让我们与你同桌喝喜酒,我们就帮你把这些亚麻纺完。” “我非常乐意。”女孩回答说。 说罢,女孩就让这三个长相奇特的女人进屋来。她们进来后刚一坐下就开始纺纱。每次王后来,女孩生怕王后发现,便把那三个纺纱女藏起来,而让王后看已经纺好的纱。王后看了之后,对她赞不绝口。 库房里所有的亚麻都纺完了,这三个纺织女便跟女孩告别,临行前对她说道:“你可千万不要忘记了对我们许下的诺言,这关系到你自己的幸福啊。” 女孩领着王后看了三间空荡荡的库房和堆得像小山似的纱线,王后于是就安排了婚礼。 “我有三位表姐,”女孩说,“她们待我非常好。在我自己幸福如意的时候,怎么也不愿意冷漠了她们。请允许我邀请她们来参加婚礼,并且让她们在婚宴上和我们坐在一起。” 王后和王子欣然同意。婚礼那天,三个纺纱女果然来了。她们打扮得怪模怪样的,很令人发笑。新娘马上迎上去说: “欢迎你们,亲爱的表姐们。” “你的几个表姐怎么长得这么丑?”王子问道。随后,他转身走到那个大脚板女人身边,问道:“您的一只脚怎么会这样大呢?” “踏纺车踏的呗。”她回答道。 新郎又走到第二个女人身旁,问道:“您的嘴唇怎么会耷拉着呢?” “舔麻线舔的呗。”她回答说。 然后他问第三个女人:“您的大拇指怎么会这样宽呢?” “捻麻线捻的呗。”她回答说。 王子听罢三人的回答,大惊失色,于是就说:“我美丽的新娘今后绝不再碰纺车一下。” 就这样,女孩从此再也用不着干纺纱这个讨厌的活儿了。 从前,有一个寡妇,膝下有两个女儿,一个既漂亮又勤劳,而另一个则又丑又懒。寡妇却格外疼爱又丑又懒的那一个,因为是她的亲生女儿;另一个呢,不得不什么活儿都干,成了家里名副其实的灰姑娘。可怜的姑娘每天必须坐到大路旁的水井边纺线,不停地纺啊纺,一直纺到手指磨破了血。 有一天,纺锤全让血给染红了,姑娘打算用井水把它洗干净,不料纺锤脱了手,掉进井里。姑娘一路哭着跑到继母跟前,对她说了这件不幸的事。继母听了,把姑娘臭骂了一顿,还威逼她说,除非她把纺锤从井里捞出来,不然就饶不了她。姑娘回到井边,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她害怕再遭继母的斥骂,就跳进了井里。在井里,她失去了知觉,等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美丽的草地上,草地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四周环绕着万紫千红的花朵,各自争妍斗艳。她站起身来,向草地的前方走去,在一座烤炉旁停下了脚步,发现烤炉里装满了面包。 面包对她说:“快把我取出来,快把我取出来,不然,我就要被烤焦啦。我在里面已经被烤了很久很久啦。” 姑娘走上前去,拿起面包铲,把面包一个接一个地全取了出来。随后,她继续往前走,来到一棵果实累累的苹果树下,果树冲她大喊大叫:“摇一摇我啊,摇一摇我啊,满树的苹果全都熟透啦。” 于是,姑娘用力摇动果树,苹果雨点般纷纷落下,直到树上一个也不剩了,她才停下来;接着她又把苹果一个个捡起来堆放在一起,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最后,姑娘来到一幢小房子前,只见一个老太太在窗前望着她。老太太青面獠牙,姑娘一见心惊胆战,打算赶快逃走。谁知老太太大声嚷嚷起来:“亲爱的,你干嘛害怕呢?就留在我这儿吧!要是你愿意在这儿好好干家务活儿,我保你过得舒舒服服的。你千万要当心,一定要整理好我的床铺,使劲儿抖我的床垫,要抖得羽绒四处飘飞,这样世界上就下雪了。我是霍勒大妈。” 老太太说这番话时,和颜悦色,姑娘于是鼓起勇气,答应留下来替她做家务事。她尽力做好每件事情,使老太太心满意足。抖床垫时,她使出全身力气,抖得羽绒像雪花儿似的四处飘飞。因此,老太太对她也很好,使她生活得挺舒适,每天盘中有肉,要么是炖的,要么是烧的。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姑娘渐渐变得忧心忡忡起来,一开始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终于明白了,原来是想家啦。在霍勒大妈家里的生活比起在继母家里的生活,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尽管这样,她依然归心似箭。最后,她对霍勒大妈吐露了自己的心事:“我现在很想家。在这下面,我事事称心如意,可我再也呆不下去了,我得回到上面的亲人身边。” 霍勒大妈听后回答说:“你想回到家人身边,我听了很高兴。你在我这儿做事尽心尽力,我很满意,那么我就亲自送你上去吧。” 说罢,霍勒大妈牵着姑娘的手,领着她来到一扇大门前。大门洞开,姑娘刚刚站到门下,一粒粒的金子就像雨点般落在她身上,而且都牢牢地粘附在她衣服上,结果她浑身上下全是金子。 “你一直很勤劳,这是你应得的回报。”霍勒大妈对她说,说着又把她掉进井里的纺锤还给了她。 忽然,大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姑娘又回到了上面的世界,她就站在她继母家的附近。她走进院子的时候,蹲在辘轳上的大公鸡咯咯地叫了起来: “咯……咯 咱们的金姑娘回来啰!” 她走进继母的房间,因为浑身上下粘满了金子,继母和妹妹亲热地接待了她。 姑娘跟他们讲述了自己惊心动魄的经历。继母听完了她获得这么多金子的过程,就打算让她那个又丑又懒的女儿也享有这么多的金子,于是她把这个女儿打发到井边去纺线。为了使纺锤染上血污,这个姑娘就把手伸进刺篱笆里,将自己的手指扎破。然后,她把纺锤投入井里,自己也随即跳了进去。 在井里,她像姐姐一样,先是来到一片美丽的草地,然后顺着同一条小路往前走去。她走到烤炉前时,面包冲着她大声叫喊:“快把我取出来,快把我取出来,不然我就要被烤焦啦。”可这个懒惰的姑娘听了却回答说:“谢谢,我才不想弄脏我的手。”说完继续往前赶路。 不大一会儿,她便来到苹果树下,果树跟上次一样喊叫着:“摇一摇我啊,满树的苹果全都熟透啦。” 她回答道:“当然可以呀,可苹果落下来会砸着我的脑袋。”说完继续赶路。来到霍勒大妈的小房子前时,因为她听姐姐说过老太太青面獠牙,所以见了面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第一天,丑姑娘心里始终惦记着作为奖赏的金子,所以强打起精神,装成很勤快的样子,而且事事都照着老太太的意愿来做。可到了第二天,她就懒起来了;第三天呢,她懒得更加不像话,早上甚至赖在床上不想起来,连整理好霍勒大妈的床铺这件事也给忘记了,更不用说抖床垫,抖得羽绒四处飘飞了。几天下来,老太太已经受够了,就预先告诉她,她被解雇了。懒姑娘一听,满心欢喜,心里想道:“该下金雨啦!” 霍勒大妈领着她来到那扇大门前,可当她站到门下时,非但没有金子落下来,劈头盖脸地泼了她一身的却是一大锅沥青。“这就是你应得的回报。”霍勒大妈对她说,说完便关上了大门。 懒姑娘就这样回到了家里,浑身上下糊满了沥青。蹲在辘轳上的大公鸡看见了她就咯咯地叫了起来: 咱们的脏姑娘回来啰!” 懒姑娘身上的沥青粘得很牢,她只好就这样一辈子啦。 第126章 观庙携淑女(下) 泉瞳玥将将步出大殿,却见刘偲这厢正在看她。 泉瞳玥的呼吸蓦地一窒,她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然而她转念一想,隔的这样远,这魔星又不知道自个儿在大殿里做了什么,何必要心虚? 这般想着,泉瞳玥面色却又缓和了一些。而刘偲则是走到她面前,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他虽一直站在大殿前的院子里,不曾挪动过,可大殿里头发生的事儿,他却是一字不漏地听得个清清楚楚。 如今刘偲见泉瞳玥目光闪躲,心情越发烦闷,难得带她出来散心,也能碰上那怀家的人,还真是巧的让人无言以对! 刘偲这般想着,只牵起她的小手,这观庙会也不爱看了,就径自不管不顾地往外边儿走。后者本就是小小的金莲,自然有些跟不上这魔星大步流星的步伐,几乎是被他带的一路趔趄,走的十分艰辛,等前面的人恍悟过来,步子一顿,她直接就猝不及防地撞上那宽实的后背。 刘偲见她狠狠地撞上自己,也是心里缩着疼,这小人儿每次都是闷不吭成的逞强,他在心里不由得骂起自己来:我这是发什么傻?同她置气做什么?没得把她推远了,越发想回那怀府去! 刘偲缓和了语气,这才道:“你既走不快,怎地不同我说?一味哑忍着,可不是撞疼了自己?” 他这般说着,就伸手去揉泉瞳玥的额头,彼时,她正被撞的两眼发黑,差点子就要落下泪来,却见那大掌伸来,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哪个知道你突然拉着我就走……” 那声音里的委屈,还真是遮都遮不住,对刘偲来说,泉瞳玥就是他过不去的魔障,轻轻一句话就能把他击的溃不成军。纵使他十分清楚,她的心压根就不在自己身上,一颗心早就飞回了怀府…… 罢了,刘偲认命地闭了闭眼,将小人儿搂在怀里,柔声轻哄:“好好,都是我的错,那我抱着你走好不好?” 泉瞳玥嗔了这不要脸皮的魔星一眼,如今周围到处都是人,若真让他抱着走还得了? “你敢!你不要脸,我还要呢。”这厢说着,她抡起小拳头又去锤了刘偲胸膛一下,刚好被他那厚实的大掌接了个正着,一把包在手里,凑到唇边亲了一下:“这还在外面呢,娘子就对为夫动手动脚的,叫别人看见了,没得笑话你……” 泉瞳玥被他一番话气的俏脸酡红,挣了几挣又挣不脱,于是恨恨地道:“诨说什么!你快松开手。” “娇娇别气了,回去我躺床上任你欺负,你若愿意,我甚至可以让你绑着我……怎么样?”刘偲说着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那点漆似的鹰眸里冒出了兴奋的绿光来。 “……”不知为何,泉瞳玥总觉这厮没安好心,论起没羞没躁,没脸没皮,那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及他的。 刘偲见她欲言又止,似是想骂他,却又找不到词儿来,那嘴笨的模样,十分可人。这便凑上去亲了亲她的鬓发,低低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眼看着这天都要黑了,我带你去吃些东西。” 刘偲说罢,牵着泉瞳玥朝那马车行去,抱着她上了马车,两人在里头又是好一番耳鬓厮磨。 约莫是掌灯时分的时候,马车终于赶到了城门边上。刘偲对那车夫吩咐了几句,于是车轱辘调转了方向,朝南十字街行去。 泉瞳玥不明所以,仰起小脸问道:“子倾,我们要去哪儿?” 刘偲笑了笑,伸出拇指以指腹在那嫣红的粉唇上轻轻摩挲:“到了便知,肯定是你没去过的地方。” 却说这刘偲在永乐城待了数年,把东西南北,犄角旮旯逛了个通遍,哪儿有什么好玩的,哪儿又有什么好吃的,他俱都知道。 先前说过,这永乐城是以“北”为尊,大多氏族勋贵,都住在北面,而南边住的多是商贾,故而城南到了晚上,有许多可吃可看,可逛可玩的地方,这些地方几乎是通夜不打烊的。 转过南十字街,除了那有名的王家园、李家园等戏园馆之外,再往东南角走,还有一些灯火辉煌的门楼,这些楼前会站着一些浓妆艳抹,领口开的极低的女支娘在门边拉客,不必多说,这一带自然是青楼女支馆了。 马车在路过这一带的时候,泉瞳玥隔着帘子,都能听到那些娇媚婉转的声音,刘偲见她面红耳赤地缩在车里,还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一眼。不禁有些高兴地解释道:“这里我一次都没进去过,你就放心吧。” 泉瞳玥闻言,娇颜稍霁,哪知那魔星见她花容玉貌,顾盼生姿,不禁心下一动,俯身将脸贴在她那幽香馥馥的脖颈上,便又说了一句多余的话来:“……何况,娇娇那销/魂处生的极妙,一旦沾了娇娇的身子,旁的什么女子……再不能入我的眼。” “自打碰了娇娇,这心和身体统统不由自个儿做主了,全凭娇娇拿捏。” 泉瞳玥听了一耳朵的下/流话,俏脸儿气的酡红,一双水漾眸子瞠的大大的,略带薄怒地道:“哪一个要拿捏你了?你还不如就留在这烟花柳巷好好儿快活一番,自放我回怀府去。” 刘偲闻言,原本翘起的嘴角却慢慢捋平了,想起先前在天后庙,泉瞳玥私会怀家人,这口气便冷了下来:“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想着回怀府做什么?” 刘偲啃咬着泉瞳玥的脖颈与香腮,口气凶狠地道:“我劝你趁早打消了回怀府的心思,除非圣旨下来,不然你哪儿都别想去!” 泉瞳玥见他一脸阴狠,蛮横不讲道理,也不欲开口,沉默渐渐地充斥在马车里。 不多时,马车沿着石板路到达了南月池,这儿也是灯火通明,垂柳拖丝,亭台楼榭,人潮涌动的地方,岸上有酒楼,水中有画舫,楼里吃酒赏景的客人,还可顺带欣赏聆听水里画舫传来的笙竹歌声。 板桥的另一边,还有美丽的女子站在高楼上抚琴,或者直接租条小船,在水中一边以烤鱼佐酒,一边畅谈言笑。 走到这里,马车便再不能前行了,刘偲缓了缓神色,这才伸手要替泉瞳玥覆上纱罗,哪知她撇开头,并不愿意他碰触自己,而是退了两尺的距离,自个儿戴上纱罗。 刘偲见她闪躲,直接凑上前,沉着脸一把揽住她,且不顾挣扎地将她抱下了马车,并有些口气不善地道:“如今咱两个在外头,我不跟你计较,等吃过饭回去了,咱们再好好儿算账。” 泉瞳玥权当没听到一般,也不答话,刘偲见她别扭,自嘲地笑了笑,又去拉她的手,两人面和心不合地朝那板桥上走去。 走到对岸,见此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比那天后庙会也不逞多让。 原来这里竟是杂卖的夜里集市,泉瞳玥一眼看去,便挪不动脚了: 先看左边的,是那些远渡重洋的碧眼白肤的商人,正在兜售从他们国家带来的罕见宝石、精致的水银妆镜,各种精致的手工艺品与器皿。 再看右边的,则是西域大道上的诸国商人,他们摊子上摆的则是各色香料、丝绸、薄纱,甚至是犀角、珍珠、珊瑚、贝壳等做成的饰物,以及一些药材。 抬头稍微往远去看一看,还有一些南方的商人在这儿卖金银玉器、精巧玩物,也有一些落魄书生在这儿贩卖自个儿临摹的字画。 再看看相隔的一条小巷子里头,统统都是小吃,只不过这里的吃食,与曾经刘偲带她吃的,又有不同。时值九月,这里的小吃琳琅满目,种类繁多: 有那炙烤兔肉、斑鸠肉、鸽子肉、鹌鹑肉等野味摊子,也有卖螃蟹、蛤蜊、海参、鲍鱼、海虾之类的海鲜摊子,还有那蜜渍奶酥、枣泥糕、豆沙团子、香糖果子、蜜饯雕花之类的甜食摊子。再有卖荷叶包饭、肉面、旋切细料馉饳儿等主食摊子。 那临水搭的台子上,还有唱小曲与耍杂耍的,而这些摊子,统统只会在城南的夜市里出现,泉瞳玥虽在这永乐城长大,却是个成日拘在深闺里的淑女,哪里见过这般热闹场景? 泉瞳玥看着这一切,简直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只睁着一双大眼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刘偲见她眼里煜煜生辉,莹莹闪着光,正是灿若星辰,美不胜收。她看美景,他看美人,两人皆是看的得趣,先前那阴郁也是一扫而光。 刘偲垂眸深深地凝着泉瞳玥,终是忍不住笑出声道:“咱们先吃些东西,我再带你逛逛,娇娇想吃什么?” 先前说过,今日一整天泉瞳玥不过是吃了小半碗粥,并一个银丝卷,以及半碗羊乳羹罢了,如今她闻着那空气之中飘散的香气,早就饥肠辘辘了。 可想起先前刘偲这魔星在马车上,说翻脸就翻脸,于是撇开头,气哼哼地撅了撅嘴,赌气道:“我根本不想吃东西。” 刘偲少有见她这般孩子气的娇横模样,每回两人置气,她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到了最后,总是自己拉下脸,回头去哄她。 如今刘偲发现了她新的一面,倒颇得了些趣味,于是板起脸,佯作冷漠道:“你若是不想吃,那咱们就回去吧。” 这厢说完,也不看她,竟然率先就抬脚走了,泉瞳玥瞠大了双眼,想不到他说走就走,她愣怔了半响,气的一跺脚,走就走,谁爱跟着你回去? 泉瞳玥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反而与刘偲选了个反方向走了。 第127章 烟水南月池 泉瞳玥负气地朝着刘偲离去的反方向走着,这厢还没走几步,却被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给拉进了一个幽暗的小巷子里。 她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对晦暗未明鹰眸里:“还真看不出来,娇娇还会使小性子了?” “娇娇往哪里走呢?嗯?” 泉瞳玥闻言,也不看他,只偏头去看不远处的灯火:“我去哪里干你何事?” 一时间,刘偲也被她堵的无话可说,想不到这小人儿还有这么任性的时候。他将泉瞳玥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隔着纱罗,细细地摩挲着眼前人儿光洁的下巴:“娇娇,你身上带银子了吗?你不跟着我,等会子你怎么回去?娇娇生的这样好,若是独自一人在南月池,等会子发生个什么……” 刘偲话没说完,只是那点漆似的眸子却是目光深沉,他伸出食指和拇指,钳在泉瞳玥那精致小巧的下巴上,略略使力,迫使她仰头向上看。 通过南月池畔酒楼半敞开的窗扇后面,能看到一个姿色中上的抚琴女子,正被一个目露淫/光的男子搂在怀里,男子伸出一只大掌,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另外一只手则拿着个酒杯,强迫着往她嘴里灌酒。 那女子却不避不闪地继续抚琴,任由那男子在她身上作恶,脸上还露出一丝身不由己地讨好笑容来。 “看到了吗?来这南月池边上寻欢作乐的男子,不知凡几,你若是乱走,碰上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人……”刘偲话没说完,只是隔着衣服,略带惩罚意味地用力捏了捏她高耸的玉雪粉团。 泉瞳玥看着那酒楼里的女子,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几个片段,漫天黄沙,凄厉的哭嚎,淌着血泪的妇人,被推进沙堆里的老者与孩子…… 最可怕的是倒在马车旁,浑身血污的那名高大的男子,至于脸庞,她似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这一瞬间,泉瞳玥只觉脑子里好似有无数的小人在拿锤子敲打一般,突突地疼。她面色煞白地主动偎进了刘偲的怀里,那樱唇不自觉地哆嗦着,她似是想甩掉脑海里的画面一般,眼睛紧紧的闭着,紧接着,她的身子便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刘偲见她神色有异,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一般,这才有些懊恼起自己的无情来:真是该死!做什么吓唬她? 刘偲赶忙轻拍着她的背脊,低声诱哄道:“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就是看你不听话,有些生气罢了,我逗着你玩呢,这就带娇娇去吃东西,嗯?” 刘偲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在泉瞳玥耳边低声说着话,就好似那三个月他在镜北一直做的事儿一样,安抚她,劝慰她,直到她平静下来。 隔了好半响后,泉瞳玥才从那低沉又清朗的声音里恢复过来,刘偲牵着她,出了那阴暗的小巷子,走到了左手边第三家吃食摊子前。 一名看上去三十上下的妇人,见两名衣着不俗的年轻男女走来,赶忙迎上前来,将自个儿腰间系着的青花布手巾拿下来擦了擦桌凳。 虽然这桌凳还算干净,刘偲仍然解下自个儿的披风垫在凳子上,才扶着泉瞳玥坐下。那妇人一边热络地招呼着两位,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剑眉朗目,五官清隽,丰神俊朗,挺拔高大的男子。 她文三娘这家吃食摊子,在城南也算是小有名气,每日迎来送往,见过的客人不知凡几,却没见过这样仪表不凡的俊俏郎君。 再看这位公子身旁的姑娘,虽不能窥其面容,可饶是如此,也不能遮挡其光芒:只见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翦水秋瞳,纤细如柳条儿一般的腰肢,高耸如玉山的胸/脯,这般婷婷袅袅的妙曼身段,通身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灵秀之气,无一不让人私下猜测:这纱罗下的娇容该是何等的仙姿昳貌? 也许是周遭的目光太过露骨,又太过热烈,刘偲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他一把揽住泉瞳玥的腰,另一只大掌握住那丰润白皙的芊芊玉手,再拿如刀一般的鹰眸恶狠狠地扫视了周遭一圈,那些目光方才渐渐地收敛了些。 文三娘为二位斟了两杯茶汤,这便客客气气地问道:“二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刘偲垂头在泉瞳玥耳边低声问道:“玥儿想吃些什么?” 泉瞳玥想起先前这人的恶劣,负气地撇开头,梗着脖子冷声道:“你自个儿吃吧,我不饿。” 刘偲心知她还在恼着自己,便也不再问,而是对着段三娘道:“上个炙烤兔肉、莲花鸭签、旋切莴苣,爆炒蛤蜊,蒜香椒盐海虾,一大份荷叶包饭,再来个百味汤,并一壶金浆碎玉,就这些,上菜速度点儿。” 文三娘闻言,赶忙打起帘子吩咐在后面炒菜的厨子,照着这菜单去做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伙计就将这些菜一一端了上来。 泉瞳玥见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早就食指大动了,可偏偏面上还要端着,只闷着头不说话罢了。 刘偲夹了一只海虾,将壳子剥的干干净净,递了过来,他抬手将那纱罗半掀到一边,就要喂她吃,泉瞳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樱唇如蚌壳一般,紧紧的地闭着,并不肯吃。 刘偲见状,嗤笑一声,另外一只手以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从桌下伸到她胸部下缘,慢慢摩挲着,泉瞳玥没想到这魔星竟然没脸没皮到如斯地步,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敢轻薄她! 泉瞳玥气得恶狠狠地剜了这魔星一眼,一边按住那作恶的魔掌,怒不可遏地道:“大庭广众之下,你要做什么?还不赶紧把手拿开。” 刘偲趁着她张嘴的空挡,赶忙就把橘白相间的虾仁送了过来。泉瞳玥含在嘴里,良好的教养也不许她就这样吐出来,且那鲜滑焦香的口感,也是她从未吃过的美味。 “怎么样?还行吧?”刘偲宠溺地朝她一笑,又快速地剥了一只虾仁喂到泉瞳玥的嘴边。 泉瞳玥这次倒是没有再闹别扭,听话地乖乖张嘴吃了。毕竟两人在外面,而且这城南龙蛇混杂的,同他怄气自个儿根本就讨不了好,何况这虾也的确好吃,做什么跟自个儿过不去? 刘偲见她神色缓和下来了,一颗心方才放回了原处,这便越发来了劲头地伺候她用起菜来。 其后刘偲又喂着她用了蛤蜊肉、炙烤兔、鸭签,百味汤,每样都只让她吃了一、两口,尝个味道罢了,然后就都统统自己吃下肚去了,甚至是那壶金浆玉碎酒也多是他自己喝干了。 泉瞳玥不解地眨了眨眼,她还没吃饱呢,怎地不让人吃了? 刘偲点了点她的琼鼻,笑了起来:“这好吃的小摊还多着呢,你吃了这些,一会儿该吃不下别的了,我见你先前走过来的时候,盯着那蜜渍奶酥和豆沙团子好半天了,就差流口水了,走吧,我带你去买。” 刘偲说罢,丢了一串铜钱给文三娘,就牵起泉瞳玥继续往前走了,却说这南月池的小吃巷子,不比十里御街那样长,也就一里的样子,两人一路吃吃喝喝,竟然也逛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从小吃巷子出来的时候,泉瞳玥已经撑的有些走不动了,而刘偲则是一手牵着她,一手提着几份枣泥糕、蜜渍奶酥、豆沙团子、糖饼之类的甜食,想来是带回去给泉瞳玥做零嘴儿吃的。 彼时正是暮秋时节,夜风吹来,已有些许凉意,星星点点的灯火倒映在池里,将整个儿南月池照的灿如锦霞,恍如白昼。偶有一叶轻舟,缓缓行过,渐渐地又融入了夜色之中,不远处传来阵阵丝竹笙歌,与那商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倒也不觉嘈杂,颇令人心情愉悦。 两人又往那些个异国商人的摊子行去,这条巷子里头也聚集了不少人,有那眼尖的贩子见到这一对徐徐漫步的璧人,男的清朗如玉,品貌非凡,女的身姿娉婷,不同凡艳,自是纷纷争先恐后地上前来推销自个儿的商品,或是那琳琅满目的宝石、丝绸、薄纱,或是那妆粉、口脂、香薰香料。 泉瞳玥很少见到如此热闹的场景,甚至已经被这些花样繁多的各色玩意儿,给弄的目不暇接了,她又是个不会拒绝人的,人家拿什么东西给她,她都接过来看一看。 刘偲则是沉着脸,一样一样的丢还给商人,并凑到泉瞳玥耳边道:“娇娇,这些个玩意儿,你夫君要多少有多少,抬几箱子到娇娇面前,随你挑选,他们的都是劣质货,你不要拿。” 泉瞳玥闻言,只好恋恋不舍地转过身去,毕竟刘偲是出钱的大爷,她身无分文的,也就过过眼瘾罢了。 两人又逛了小半个时辰,还在池畔放了一盏许愿灯,刘偲方才拉着泉瞳玥往马车停靠的地方走了。 约莫是月上中天的时候,马车才缓缓地沿着街道,朝宅邸行去,彼时,泉瞳玥已经靠在刘偲的怀里沉沉睡去。 到了角门,刘偲拦腰抱起泉瞳玥,轻手轻脚地往院子里走,一帮子仆妇迎了上来,却被他沉着脸挥了下去,而后直接将她抱去净室,打算自己亲力亲为地替她清洗。 刘偲刚刚撕去泉瞳玥的衣裙,却觉怀中的小人儿微微挣动,已是要醒来的模样,刘偲赶忙出手如电地在她后脖颈按了一按,她便又软弱无力地靠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泉瞳玥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仅以半透明的粉色薄纱覆体,浑身上下再无其他 遮蔽物。 第128章 相思成寸断(上) 刘偲深深凝视着床上人儿,也不知她何时才醒,内心蠢蠢/欲/动的邪火直逼的他咬牙切齿,难以忍受。 他闭了闭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倏地抬手从枕头下面,取出了一个做工精致的掐丝珐琅鎏金盒子来。 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装的正是刘偲曾经亲手制的花晶铃铛坠,先前曾提过,泉瞳玥为了西北大灾,欲将这坠子抵押来换五万两银子,其后与刘偲发生口角,甩回给他。 刘偲小心翼翼地扶起泉瞳玥,又将这花晶铃铛坠戴回了她的身上。他抚了抚她胸前的坠子,也不知怎地,脑中突然就浮现了白日里,她在天后庙里因着担心泉氏,而露出的哀戚的神情,还有那眼眶欲落未落的泪珠…… 思及此,刘偲心中一紧。 不多时,泉瞳玥缓缓睁开双眼,只见自个儿衣着暴/露,几近全.裸,心下大惊,正往床里退去,身后却撞上了一具火热滚烫的虎躯。 泉瞳玥好不着恼,正要张口,就被那身后的魔星给捧住了脸,堵了个正着,一张樱桃小口,被那薄唇狠狠辗转吸吮,末了,这魔星又将游龙闯入檀口里,好一顿肆虐翻搅。 泉瞳玥口不能言,又惊又怒,拼命挣扭,却被那双铁臂搂的死紧,恶狠狠的砸吮了一番。 慢慢地,她力气用尽,又挣不动他,再无抵抗的余地,只能软着身子,微微喘/息着任他施为。末了,见他越发兴动,泉瞳玥只好求饶道:“子倾,今个儿在外面累了一天,你便放过我吧。” 刘偲见她美眸流转,波光滟潋,一副莹白泛着粉光的娇躯,掩在薄纱之下,这般半遮半掩,简直比不穿还要勾人,他哪里还收的住?只粗嘎低哑地道:“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辜负……” 他一边吮吻着泉瞳玥的香腮与耳垂,一边诱哄着:“好娇娇……我在马车上看着你睡觉的时候,就有些忍不住了,又不舍得打扰你睡觉,何况在马车上,就算有衣物毛毡垫着,那木板也太硬了,你皮肤又娇/嫩,肯定也是不舒服……” 泉瞳玥听了,简直气的两眼发黑,这刘子倾好不要脸皮!敢情他没在马车上乘人之危还是手下留情了? 说着说着,刘偲一边好脾气诱哄着,一边在那莹白雪肤上,四处游走,点火撩拨,泉瞳玥哪里受得这个?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丢盔弃甲,娇喘吁吁地得靠在他怀里撒娇,企图做最后的挣扎:“子倾,我是真个儿疲乏,已经吃不消了……” “娇娇就依了我吧,我已经想了一整天了,保证轻轻儿的,将你伺候得舒舒服服,娇娇只管睡去。”刘偲这厢说着,手指已经往那嫣粉花处探去,不多时,见有潺潺晶莹泌出,知她业已得了些趣味。 这便挺身对准那袖珍玲珑,势如破竹地着实一入,而后浅抽深送起来,怀中娇人儿嘤嘤啼叫,眼前一双雪白玉兔,晃的人心痒难耐,正是美艳不可方物,直教身上那人越发欲罢不能,赤红着双眸,恶狠狠地将瑞雪捏在手里,肆意揉弄。 泉瞳玥受不得这般火热,抹着泪珠子连连哀求告饶,刘偲正是畅美无比,哪里肯依,再加之那妙处层峦错落,重重叠嶂,狠狠绞缠,这般极致销/魂,简直令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方肯罢休。 真个儿是久雨乍晴,戏蝶时时翩舞,黄莺每每娇啼,一派春光煞是令人心旷神怡,强忍多时,一点□□也燎原。 许久之后,泉瞳玥意识渐渐混沌,四肢也软软垂坠下去。 有诗云: 月白天清风入松,翩翩公子款款游。 *牵魄是仙乐,翅舒入骨玉人凑。 凑他桃园仙洞儿,捣得瑶台芳草秀。 哪知玉人守清操,且言替物任你揉。 —————————————————————————— 翌日一早 就在晓光微露的时候,彩锦的老子娘李妈妈,抹着泪珠子寻到了宅邸门口来。彼时,刘偲正单手撑着额头,盯着怀里沉沉睡去的人儿,时不时地,还去啄一啄那红艳艳的菱唇。 先前说过,自从泉瞳玥留书出走之后,泉氏的身子就有些不好了,后来刘偲出于私心,将泉氏的事儿隐瞒了下来。 刘偲的耳力异于常人,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且在听到那苍老妇人坐在门口恸哭的声音之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刘偲搂紧了怀里的人,但愿不要多生枝节才好…… 经过□□好,泉瞳玥浑身都疼的不能动,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但是那双铁臂实在是箍的她难受,这才将将挣动了几分,刘偲抬手一拂,她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又睡了过去。 守门的小厮也是认得这位李妈妈的,她经常来宅邸给少主报信,可自从马车接过来的那位谪仙儿一般的姑娘来了之后,这老妇人便再也没来过了。 却说自从谪仙儿住进了少主的卧房之后,鲜少露面。且少主再三严令不许放任何人进门。 如今眼见这老妇人哭的十分伤心,小厮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小厮左右为难的时候,刘偲竟然亲自披了件长衫走了出来:“有话进来说吧,别再门口哭哭啼啼的了。” 两人进了前厅,刘偲瞪着跪倒在地的老妇人,冷冷地道:“李妈妈,你既拿了银子,做什么还来这儿?” 李妈妈闻言,膝行到刘偲的跟前,匍匐到他脚边道:“少主,您行行好,放表姑娘回去看一看大太太吧……我闺女彩锦……” 话还未完,刘偲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既拿了好处,就只管做个闷声葫芦罢了,李妈妈自当回怀府做事,至于表姑娘上了哪里,又与你何干?” 却说刘少主与表姑娘的事儿,这李妈妈也是有所耳闻,这人纠缠了姑娘那样多年,终于是让他得了逞。 只不过此时也不是想这些事儿的时候,李妈妈抽抽噎噎地将怀府大房的近况一一道来: 原来自从泉瞳玥走了之后,大房也在四下打听,表姑娘究竟是拜访了哪位故人?怎地接连是十日过去了,还不见回府? 这起先几日大家倒也还镇定,过了约莫一周之后,泉氏的病情每况愈下,怀家大爷便有些着恼了,他指派管事儿的将名卉院那一日当值的人,一一提溜到正院里细细盘问。 知情人因着收了好处,自不会说,不知情的人,不知原因,自也不会说。于是来来回回审问了好几次,也是无果。 只不过表姑娘一日未归,这名卉院里的下人都不好过,就在事情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二房的嫡长女怀婷玉突然回了怀府。 这怀婷玉一回来,就开始哭天抢地的喊着要家里为她做主,若是这事儿不能解决,她便常住在怀府,再不回李府。 你道是为何?先前说过,九月十九乃是先祖娘娘生辰,李家郎君带着如玉小妾去天后庙上香,怀婷玉硬要跟过去。哪知一行人站在露台下面看百戏的时候,因着人潮太多,怀婷玉被挤的重心不稳,推了那小妾一把。 小妾一时间没站住脚,歪倒在地,她在地上哼哼了两声,半天也没起来,李郎赶忙去扶,怀婷玉以为她装娇卖俏,正要敲打两句,想想毕竟在外面,闹将起来也是难看,于是忍了下来,自不提。 直到回了李府,怀恨在心的怀婷玉,在吃晚膳之前,又说要给小妾立规矩,让她跪足半个时辰才能用饭,哪知还没半柱香的功夫,那小妾身下就流出血来。 原来这小妾已有两个月余的身子,又怕被怀婷玉知道了不让生,便偷偷瞒了下来,毕竟这正室还没孩子,哪可能准她一房小妾先生? 只不过这怀婷玉已经嫁入李家四年了,至今无所出,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小妾怀上了李郎的孩子,竟然又被怀氏折腾掉了,这哪里还肯依?李郎气的当场就掌掴了怀婷玉,说她不懂事,既无出又善妒。 却说那怀婷玉毕竟也是文氏娇养长大的贵女,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时就收拾包袱回了怀府让爹娘为她做主。 只不过她也不知是受了气意难平还是如何,竟然将在天后庙里碰上了泉瞳玥也拿出来说道了一番,这不光是说了,甚至还添油加醋地说大房的表姑娘不知羞耻地同一名男子私相授受,两人歪缠到一起,好不知羞耻。 那文氏本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听到自家女儿说了这些,赶忙就到正院来同泉氏说:“大姐,婷玉今儿个碰到玥儿了。” 泉氏闻言大喜,赶忙半支起身子道:“玥儿在哪里?可能叫她来见一见我。” 那文氏一听却是面有难色地道:“你家玥儿……同那两年前来求亲的刘公子打的火热呢,都不想着家了……” 泉氏听罢,啊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便昏死了过去。 至今还未醒来。 第129章 相思成寸断(中) 实际上泉瞳玥在怀府临走那夜也是犹豫再三,最后几乎是被彩锦给拽上了马车,再送到刘偲跟前来的。 虽说李妈妈收了刘偲的银子,可那彩锦毕竟是在怀府长大的,如今见大太太因着重病而镇日起不来床,这心里头哪能没有个忐忑不安的? 连日来,彩锦日日盼着刘少主早些将姑娘放回来,哪知这都过去十日了,表姑娘没能回来,倒是那二房嘴上没个把门的大女怀婷玉闹回怀府来了。 彩锦是亲眼所见,大太太被二房两母女所说的那些个难听话给气咯了血。 一时间,不安、惊骇、焦灼与愧疚,种种情绪充斥在彩锦的心间。她甚至夜里也为了这些个事儿而睡觉不着,于是便披了件衣裳,爬起来挤到李妈妈的炕上,与她老子娘商量了一番,李妈妈这才再次寻到刘偲的宅邸来了。 刘偲耐着性子听完了前因后果,其后只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握紧了双拳。 难道真要将玥儿送回去? 刘偲忆起昨日在天后庙里头,那怀婷玉尖酸刻薄的模样:“你问我,我又找谁问去呢?大婶娘在家里生着病,你不好好儿照顾,还跑去旁的地方耍。真是枉费大婶娘往日里那般疼你!” 这女人如今就在怀府里头兴风作浪,谁知道他放了玥儿回去,会被说成什么样子? 泉瞳玥是他心尖上的人儿,放在嘴里含一下都生怕她化了,捧在手心都担心她摔了,他哪里舍得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不!不能放她回去…… 李妈妈惯是个会瞧脸色的,眼见刘偲阴晴不定地看着窗外,自是大气儿也不敢喘地跪在一旁。 刘偲思忖了半响,还是着人将李妈妈给赶了出去。 于是乎,李妈妈清晨跑来跪求刘偲的事儿,依旧如过水无痕一般,没有在宅邸里掀起半点子风浪。 ———————————————————— 这日差不多响午的时候,泉瞳玥方才悠悠转醒,她刚刚睁开眼,就看到刘偲坐在床边上眸色沉沉地凝视着她。 两人四目不闪不避地对上,泉瞳玥思及这魔星昨夜里下了狠力气折腾她,自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赌气地将头撇了开去。 刘偲见她面含薄怒,双眸滟潋,想起昨夜的极致缱绻,蓦地低低笑了起来。 泉瞳玥见他笑的古怪,简直在一瞬间就明白这臭流氓想起什么了。 她见不得刘偲这般没脸没皮的样子,只气得伸手去掐那硬似钢铁的手臂,然而她这点子猫崽儿似的力气,又哪里掐的动,整个身子靠过去忿忿拧了两下,倒是把刘偲体内的邪火又撩拨了起来。 刘偲索性就搂着泉瞳玥,狠狠地亲了下去,两人唇齿相接,咂嘴弄舌了好一会儿,泉瞳玥被这魔星咂的头晕眼花,呼吸不畅,如狂风中的娇花一般,颤颤发抖。 到了后来,泉瞳玥只觉自个儿要背过气去,粉脸酡红地抡起小拳头使力砸了刘偲的后背两下,那魔星方才略略放开了她。 经过了□□好,又这般挣扎了半响,泉瞳玥只觉气力耗尽,浑身酸痛难忍,娇娇嘤咛两声,再不肯看他。 刘偲喘着粗气儿死死地盯着她,隔了好一会儿方才站起身来,去桌前倒了杯茶水,再又坐回床畔,伸手将泉瞳玥揽到怀里,慢慢喂她喝了,末了还要说句气死人不偿命的:“昨夜累坏了娇娇,先起来喝点儿水吧,要打要骂,也得有力气了才行。” 刘偲这番话真是让泉瞳玥羞的无地自容,不过这魔星惯是个不要脸的,不管泉瞳玥怎样挣扎,刘偲还是扶着她将手里的那杯茶水喂得个一滴不剩。末了,这厮搁下杯子,趁其不备,大掌又伸进被褥里,或轻或重地揉弄她胸前那对瑞雪玉兔。 时不时地,床帐里头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以下对话: “还不把你的脏手拿开!”女子含嗔带怒地说道。 “娇娇,这儿就是要多揉一揉才会变大,我这是帮你呢……”男子饱含隐忍地辩解道。 ———————————————————————————— 就在刘偲以为泉氏这事儿总算是揭过去的时候,泉瞳玥却变得异常起来。 这日夜里,刘偲照旧是将泉瞳玥按在床上克制地做了一次,而后两人交颈相叠,搂在一处。 彼时,泉瞳玥沉沉地睡在刘偲的怀里,可脑子里所有担心的事儿却齐齐爆发了出来: 梦里,她在一阵氤氲朦胧的烟雾里,缓缓前行着,走不多远,终于看见前方有一道熟悉的朱漆大门,她推开门来,却发觉这里竟是怀府,她匆匆穿过回廊,走过亭台楼榭,绕过池塘庭院,来到正院。 那宝瓶门下,泉氏正奄奄一息地倒在门边,两颊凹陷,双眸空洞,整个人形同枯槁,口里的鲜血不断不断的涌出,嘴里还喃喃道:“玥儿,我的玥儿,你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泉瞳玥见到泉氏病容萧索,自是心痛难忍,她赶忙上前,正要扶起姑母之时,却被一道奇大无比的力量给狠狠地往后一抛,泉瞳玥只觉自个儿的身体好似断线的风筝一般,整个人往后倒数丈。 她眼睁睁地看着姑母离她越来越远,就在这须臾之间,刘偲穿着一袭黑衣欺上身来,冷血漠然地捏着她的下巴,不带半点感情地道:“你要去哪里?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哪里也不许去!” 说着说着,刘偲竟然面目狰狞地将她整个人往后拽,生生地拉离了怀府。 “不——” 泉瞳玥惊叫了一声醒了过来,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整个人颤抖不止。 被泉瞳玥这声叫嚷给喊醒的刘偲,蹙了蹙剑眉:他怀里的小人儿明明是累极而眠,且她只要睡在自个儿的身边,多半是一通夜不会再醒过来的。 玥儿这还没睡足一个时辰,怎地突然惊醒了? 刘偲知道身旁的人梦魇着了在害怕,随即将她一把搂在怀里,细细密密的吻也随之而来,额头、眼睑、颧骨、脸颊、嘴角、香腮,一边浅尝即止地轻柔吻着,一边轻声细语地在她耳畔说着话。 泉瞳玥被身旁这具温热宽阔的怀抱温柔呵护着,一时间,只觉得所有的恐惧都褪去了,一切的纷纷扰扰,也离她远远的,天地间,唯有彼此罢了。 待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她偏过头,也不知是对遥在怀府的泉氏生病一事,心有感应还是如何,她哽咽地对刘偲道:“子倾,我先前梦到了姑母了……梦到她坐在我床畔一直哭,一直哭,口里还不停不停地叫着玥儿……我见了心里十分难受,也不知这些天没回去,姑母的病可好些了没……” 刘偲闻言,抚着泉瞳玥长发的大掌突然顿住。 泉瞳玥似是无所觉一般,哽咽地继续哀求道:“子倾,你就放我回去一趟吧,出来这样久了,我姑母该担心了……” 泉瞳玥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偲一脸阴沉地打断了:“你都已经委身于我了,还管他们做什么?” 泉瞳玥闻言,面色煞白,明亮的眸子里盈满了泪水,樱唇哆嗦了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刘偲见她这个样子,只觉心里发苦,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玥儿,嫁给我,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等咱两个成亲了,我同你一起孝顺姑母,好不好?”刘偲吻了吻泉瞳玥的鬓发,那话语中带着一丝急切与祈求的意味。 泉瞳玥想起这人平日里的凶狠劲儿,身子不自觉缩了缩:“子倾,你让我想一想……” 刘偲见她面带为难,冷笑了一声,不再开口。 泉瞳玥闭了闭眼,从背后环住刘偲的腰:“子倾,我想嫁给你的,只是现在姑母身子不好了,我总要和她说说才行的,若是我就这样心安理得的嫁给你,那还是我吗?” 刘偲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其后他就这般睁着眼睛,一夜未眠。 刘偲之所以一直拘着泉瞳玥,本就是因为自个儿心中没有安全感,两年前泉瞳玥以死相逼的事儿,令他总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刘偲认为,只要泉氏一句话,泉瞳玥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哪怕断送他两个的感情也在所不惜。 所以刘偲根本就不敢放泉瞳玥回怀府,他没有一点儿把握她会向着自己,除非……只要有了圣旨,那泉氏自然也就阻拦不得了。 只不过……刘偲哪能不知道玥儿,她对她那个姑母是极为上心的,也罢!算算时间,他也该去皇宫催一催皇兄了。 刘偲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终于妥协,他将泉瞳玥紧紧搂在怀里:“那你回去吧,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 第130章 相思成寸断(下) 既然答应了泉瞳玥给她三天时间,刘偲心中虽有万般不舍,倒也没有出尔反尔,只道再多留一天便派马车送她回去。 这整整一天,刘偲越发的缠人,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泉瞳玥,心中那隐隐的不安总让他难以释怀。 其实先前话一出口刘偲就后悔了,他压根儿就不想放泉瞳玥回去,就算是只有三天都不行。 这日夜里,刘偲更是缠人的厉害,泉瞳玥被迫承受着那过多的热情。刘偲就好似要不够一般,也不管身下的人儿嘤嘤抽泣,低声求饶,他只知道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叫人痴迷,无一处不叫他疯狂…… 末了,刘偲只抱紧了泉瞳玥,不住地亲吻着那张因着激烈的欢爱,而满是泪水的小脸,口里一遍又一遍地低喃:“娇娇,娇娇,乖玥儿……不要回去好不好?” 一夜无眠。 然而,饶是刘偲再不舍,第二天还是来了,清早起来,刘偲跟条甩不掉的影子一般,不管泉瞳玥是在穿衣打扮,或是在用早饭,还是在收拾衣物,这魔星总是环着她的纤腰,不肯挪动半寸。 马车都已经在角门等候多时了,那管事儿的也不敢过来催促,只因刘偲那脸色太过阴沉,饶是天上黑沉沉的乌云也敌不过他。 临了,还是泉瞳玥实在受不住这魔星的粘人劲儿,柔声劝道:“子倾,你松开手,过几天咱两个又能见面了,你不要这样。” “嗯,好,松开。”刘偲嘴上这样说,手却箍在泉瞳玥的身上纹丝不动,他真想一直抱着怀里头的小人儿。让娇娇回怀府,真是一个奇烂无比的决定,简直叫他愁断了肝肠…… 泉瞳玥见刘偲这副无赖的模样,忽然没由来地心酸起来,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倏地伸出双手揽住刘偲的脖颈,她努力地踮起脚尖,想要去亲他的脸颊,哪知刘偲这厮生的高壮,她费了半天劲儿,不过是亲到了刘偲的脖子罢了。 虽然这轻轻的一吻并没有亲对地方,那脖颈处传来的柔软触感,却也烙到刘偲的心里去了。 等他回过味来,一脸惊喜地托起泉瞳玥的臀部,将她抱举至与自己同高,薄唇封住了她鲜嫩/欲滴的樱唇:“娇娇,你看一看我,你是不是想留下来?嗯?” 刘偲转而去亲吻她的脸庞与香腮,鹰眸里露出灿若星辰的光芒不容错辨,他低低的笑了起来: 这可是玥儿第一次主动亲他…… “子倾,我答应你会回来的,你,你不要这样。”泉瞳玥将酡红的脸儿埋进他的胸膛里。 真是羞死人了,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不害臊的事情来…… 泉瞳玥说罢,推了刘偲一把,等他放下自己,转身就走,刘偲上前紧追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口里喃喃地道: “她这还没走呢,我已经想抓她回来了……” 然而,且不管刘偲如何不舍,马车还是将泉瞳玥送去了怀府。 —————————————————— 三日后,刘府 自从泉瞳玥回了怀府后,刘偲也不想一个人留在那处处都是他两个回忆的宅邸,于是独自回了刘府。 倾王刘富贵与古氏两个,见自家儿子时而坐立难安,时而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虽好奇,倒也没有上前打扰。 尤其是古氏两年前搅黄了自家儿子的亲事之后,就少有管他了。 起先这两日,刘偲一直忙着处理吉安积压下来的事务,倒也还能捱过去,这日突然空闲了下来,思念的潮水便越发地淹没了他。 刘偲着下人温了一壶酒,备几样小菜,就坐在清冷的院子里头,自斟自酌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刘偲眯起眼睛,心里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昳丽的娇颜来:如今三日已过,泉瞳玥却并没有消息传来,刘偲忍不住想上怀府打探一番,可他忆起分别那日,泉瞳玥踮起脚尖,满含羞涩的一吻…… 那可是玥儿第一次主动亲他,也许……也许他应该学着相信玥儿。 再等一等吧。 然而,时间慢慢过去,刘偲满怀期待的等到了第五天,怀府的小厮才姗姗来迟地寻到刘府来了。 刘偲一听来者是怀府上的人,急匆匆地就奔了出来,他原本想着,这丫头竟然敢让自己多等两天,等会子去接她的时候肯定要好好儿“惩罚”一番。 哪知那小厮却道:“刘少爷,小人受表姑娘所托,来送一个盒子的。” 小厮说罢,将东西朝前一递,刘偲甫见到那眼熟的掐丝珐琅鎏金盒子,心蓦地一紧。 他不发一语地接过盒子,打开来看,里头放的正是当年他亲手打制的花晶响铃坠。刘偲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将盒子往怀里一收,足下轻点,就往皇宫飞掠而去。 ———————————————————————— 约莫是响午的时候,拿到圣旨的刘偲神情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敢退我坠子?如今圣旨下来了,我看你还能推三推四? 刘偲这般思忖着,阴着脸提溜着倒霉的李公公,二话不说就往怀府赶。 彼时,怀府上下正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只见正大门口的翘檐处,分别挂着两个方形灯笼,灯笼的上下两截用了蓝、白两色。 如今门口出入之人皆头绑素白巾,身穿素白服。从敞开的大门处依稀可见,大厅已经布置成了灵堂,管事儿的指挥着一帮子披麻戴孝的仆妇正忙碌着。 将将赶到的刘偲,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宫里派来宣读圣旨的一行人,本来是来报喜讯的,见此场景,也是面面相觑,纷纷噤了声。 “老李,你几个先在门口等一等,我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刘偲蹙着眉头对李公公道。 李公公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先前这魔星催着轿子紧赶慢赶,差点子把他的老骨头都给颠散架了,正想要歇口气,听得此番话,哪里还有不应的:“世子自忙去,很是不必管咱家,咱家就在这门外头等一会子,也是不妨事的。” 李公公手里拿的,正是刘偲与那泉姑娘的赐婚圣旨,这可是喜事儿,然而……如今见怀府上下统统都着素白,只怕这圣旨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虽然李公公心里这般想,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没得惹这混世霸王不高兴,到时指不定怎么磋磨他,这魔星发起浑来,连皇上都镇他不住。 刘偲心下疑惑,他极目而望之,却见里面除了走来走去,准备醴酒、牲肉、鱼头等奠祭物什的下人之外,并无其他人。 是谁死了? 刘偲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他有些不敢相信,怎地偏偏在他索要来赐婚圣旨的时候怀府竟然死人? 刘偲捏紧了拳头,趁着这些人都在忙着事儿,悄悄地潜了进去。 进到院子里,刘偲隔着窗户往里一看,只见一具显眼的漆黑棺椁正放在室内南墙的窗下,那棺材盖子并没有盖严实,而是半掩着,应该是在等着重要的人回来,见上最后一面方才盖上。 那棺椁头朝南,足朝北,怀家大爷跪在东侧,二房、三房,以及庶兄弟都站在他的身后,面朝西。 若不是怀民治至亲之人,他绝无可能跪在最前面,若是怀老太爷去了,那几个兄弟应该同他跪在一处才是…… 难道……是泉氏死了?刘偲眼皮子跳的厉害,他不敢置信地凑近了一些,那棺柩里躺的人,面无一丝血色,正是泉氏。 刘偲脸色大变,泉氏死了?泉氏竟然死了?玥儿呢?玥儿又去了哪里? 彼时,跪在棺材旁的怀家大爷怀民治,好似感应到了刘偲那探究的目光一般,他朝窗棱边看了看,可除了忙忙碌碌的仆妇以外,并没有见到异常。 怀民治缓缓地收回了目光,失去爱妻所带来的痛苦,令他看上去似是苍老了几岁,曾经炯炯有神的双眸如今凹陷了下去。 怀民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转头对二爷道:“今日是她走的第一天,我这忙了一早上,也没来得及着人去宫里报丧,等会子劳烦二弟替我去一趟吧……” 刘偲此时方寸大乱,他万万想不到这个费尽千般心机,阻挠他与玥儿的泉氏竟然死了? 可此情此景……刘偲就算是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面对,泉氏的确是死了。 泉氏死了,他和玥儿该怎么办?玥儿人呢? 刘偲心情复杂地去了名卉院,里头空无一人,他焦急地在怀府里走来走去,却并没有泉瞳玥的身影,他随手抓了一个人来问:“你们表姑娘呢?” “表姑娘?她四天前就走了。”这人见刘偲一脸的阴鹜,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刘偲心下一沉:“她去了哪里?” 不远处的彩锦,见这边有骚动,偏头来看,却见刘偲死死地扯着正院的彩画,她赶忙跑了过来:“姑娘自是找景彦少爷去了。” 于娘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也放下手中的活计,缓缓走了过来,于娘对于这个倾王世子与自家表姑娘的纠葛,那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从两年前开始,她家太太就一直在打听这魔星。 于娘想起泉氏死之前的嘱托,叹了口气道:“刘少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放下了,我们姑娘四天前是自愿去西北的,她担心少爷知道了这个噩耗挨不住,特地亲去通知他归家。” 刘偲闻言,心里蓦地升腾起一股杀意,泉瞳玥这狠心绝情的女人,如今他痴痴地等了她五天,可她竟然甩手就走了? 第131章 落叶聚还散 刘偲铁青着一张脸,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冲着那于娘道:“让我放下?痴人说梦!”其后那高大挺拔的身形,也不知怎地,转身之时竟然打了个趔趄,其后也不管旁的人如何看他,抬脚就往外走。 彼时,李公公等一行人正坐在出了胡同不远处的茶楼里,毕竟别人府上正在办丧事,他这几个进去也不是,不进去又不能回宫复命,只好干巴巴地坐在茶楼里等着倾王世子的消息。 不多时,刘偲走入这间茶楼,冷冷地看着李公公。 李公公见到刘偲面无表情、脸色阴沉的好似随时都能下暴风骤雨,他心里暗暗叫了声糟,只硬着头皮堆起满脸笑容道:“世子……怀府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这当口进去宣圣旨,是否有些……”不妥? 刘偲闻言,一脸冷漠地道:“皇命难违,自然是要宣的。圣上拟旨的时候,又不知道他怀府要死人!” “你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刘偲见这几个还在面面相觑,迟迟不肯动弹,心里更是烦闷的不行,只一声暴喝,将这帮子人骇得跳将起来。 这一行人被他那阴鹜的目光一瞪,哪里还敢待在茶楼,自是一溜烟儿的就往怀府去了。 呵……自己究竟还期待个什么?那女人根本就对他无心,连那坠子都退回来了,自己还像个傻子一样来找她,结果呢?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泉瞳玥,你想躲开我?连门都没有,不管是上穷碧落,还是下入黄泉,我绝不会放过你—— —————————————————— 十日后,西北大漠沙洲郡,知州府 今日果然是怀景彦的大劫。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静而风不止,说得大概就是怀景彦此刻的心情了。 与泉氏的死讯一起到来的,还有胡搅蛮缠的刘偲。 怀景彦根本还来不及消化自个儿的生母去世的消息,就被那个一脸阴鹜的魔星给激的越发愤怒:“刘偲,你在我府上到处乱找什么?给我滚出去!” 刘偲回过头来,一把拎起了怀景彦的衣领:“她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怀景彦狠狠的甩开了刘偲的手:“什么她?你在说什么鬼话?” 刘偲闻言,呼吸急促地瞪着怀景彦,他抿紧了薄唇,通身的戾气叫人无法忽视:“别以为你是她表兄我就不敢揍你,赶紧叫她出来见我,不然休怪我搅的你府中上下鸡犬不宁!” 怀景彦听罢,气的脸色大变,缓了好半响才理清楚这魔星说的是泉瞳玥:“我没闲工夫跟你瞎扯,玥表妹压根就没来过,本官还要收拾行囊,赶着回永乐城,要发疯麻烦刘少主上别地方发去!” 刘偲听罢,一双鹰凖般的眸子死死地瞪着怀景彦,好似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儿蛛丝马迹。然而看了半天,他只能在怀景彦的眼神里,读到失去至亲的哀恸与无处发泄的愤怒,以及来不及见母亲最后一面的自责。 他好像的确不知道玥儿在哪里。 连日来,刘偲在来西北的沿途,几乎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可泉瞳玥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除非…… 刘偲眯起了一双鹰眸,她根本就没有来西北。 应诗晴趁刘偲愣怔的空挡,赶忙将怀景彦拉到一旁:“郎君,你可莫同他顶着来了,他这副疯样子……” “什么?” “这位刘公子……显然是爱而不得,也不知是恨极了抑或是爱极了玥儿,他已是这样了,你还做什么同他计较?”应诗晴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 同一时间,江淮地界 泉瞳玥长这样大,第一次见到自个儿的祖父,泉老太爷——泉付箫。 这是一个年逾六旬,精神矍铄的老人,泉瞳玥将姑母去世的消息告诉他时,他只是不发一言,面色苍白地站在亭子里。 如今泉老太爷的妻子以及一双儿女业已不在人世,剩下的孙女与外孙,自小不长在自个儿的身边,也不怎地亲近。 隔了好半响后,泉老太爷偏头来看泉瞳玥:“玥儿,你如今有何打算?” 泉瞳玥闻言,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只是愣愣地盯着被秋风扫落的枯叶,久久不语: 十五天前,刘偲终于放泉瞳玥回了怀府,她甫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奔至泉氏的床前。 彼时,泉氏的模样就好似她在梦里见到的那般,形同枯槁,两颊凹陷,整个人已是日暮西山,朝不虑夕了。 泉瞳玥心中大恸,疾步上前跪在床边:“姑母……侄女儿实在是不孝。” 那泉氏抚了抚她的鬓发,吃力地笑了笑道:“好孩子,你可算回来了,我这几日总是梦到你,可醒来时,却又找不见人……” 泉瞳玥闻言,越发地哭的不能自持,她颤着声音说道:“都是玥儿的错,我……” 然而话还未说完,泉氏那瘦的只剩下皮包骨,满是沟壑的手,却轻轻地抚了抚泉瞳玥的脸,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玥儿,彦京前几日寄了封信给我,说了你同刘世子两个的事儿。” “我当他是个跋扈性子,想不到他倒是个仁义的,原来西北大灾的那些个物资,最后竟然是他送去的。”泉氏说着说着,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来。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姑母想了许多,如今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只怕也撑不得两天了。”这厢说着,泉氏只觉自个儿的喉咙火烧似得裂痛,一股腥甜马上就涌了上来。 泉瞳玥察觉到异样,赶忙取了颗甘草丸子就要喂泉氏含服,她却摆摆手,闭目忍了忍,将那股腥甜逼了回去:“那文氏同婷玉两个,在怀府里头,总把你说的不堪入耳,姑母听着心里难受……” 泉氏说到这儿,不禁也淌下泪来:“我若是撒手走了,只怕她两母女容不下你,你又是个和软性子……” 泉瞳玥闻言,心里简直如被人剜了一刀般疼痛:“姑母,你快别这样说,只要你好好儿的,玥儿往后哪里都不去,只在府里陪着你。” “她两个为难我又算得上什么事儿呢?我自不会放在心上的。” 此时,泉瞳玥心里懊悔极了,她明知道姑母病重,却镇日与刘偲两个歪缠到一处,如果……如果…… 泉瞳玥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子,拢在袖子里头的手狠力地握了握,任凭那指甲刺入掌心。 如今可不是哭的时候,泉瞳玥朝着泉氏勉强笑了笑道:“我认识个十分厉害的医夫子,姑母再挨一挨,等玥儿上镜北寻他去。” 泉氏扯了扯嘴角,现在她就是笑都有些吃力:“傻孩子,我已经等不了了……” “彦京,我怕是等不到了……姑母心里最割舍不下的就是你两个。” “玥儿……你素来最是个听话的,离开怀府吧……”泉氏说着说着,见泉瞳玥只跪在她床边,哪里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泉氏说了半天,见她不为所动,这心里有些急了,说话自然也就不好听: “我一撒手,你在这怀府里头非亲非故的,谁待见你?你还以为你是那个有姑母护着的表姑娘吗?” 泉瞳玥是个心思玲珑的人,既然厚着脸皮回来,这些事儿她一早便想过了,如今姑母这个样子,她现在如何能走? 泉氏见她神情哀戚,却是不肯动,喉头那股子腥甜压不住地往外涌:“……你是要气死我不成?你杵在这里做什么?侍疾的时候你不在,如今我都不成了,你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尽早走,明日一早你就给我滚!”泉氏眼角淌着泪,嘴角流着血,心里又急又难受,她就怕这孩子死心眼,做出些傻事来。 “好……都听姑母的,等您好些了,我便离开。”泉瞳玥怕泉氏太激动,只好妥协,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 “傻丫头,姑母是好不了了,你还等什么呢?姑母要休息了,你自下去吧……”泉氏说罢,便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夜,泉瞳玥彻夜未眠地守在泉氏的床边,然而床上的人却再也没有醒来。 —————————————————— 翌日一早,怀家大爷亲自唤了两个仆妇,压着这个从小长在怀家的外甥女儿离开。 泉瞳玥一边挣扎着一边扭头哀求怀民治:“能不能……姑父……能不能让我过了头七再走?” 怀民治终是绷不住了:“你有什么脸说这个话?” 说罢,又冲那两个仆妇大吼:“你两个还磨蹭什么?赶紧把她送走!” 泉瞳玥也不好连累这两名下人,只好顺从地走着,临到侧门了,她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玥儿在这儿磕个头。多谢姑父与姑母两人的养育之恩,这一去,也不知往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时候。” 怀民治听罢,见泉瞳玥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也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就那般冷冷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是了,怀民治也在怨她,妻子拿这玥姐儿当亲闺女一般在疼爱,可她病的最厉害的时候,玥儿在哪里呢? 自从泉氏死后,泉瞳玥心里郁结难结,在去江淮的路上大病了一场,其后她拖着病体,硬是抗到了江淮州,然而,还未等她寻人打听泉老太爷的住处,便昏倒在街边。 等她再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住进了泉府。 第132章 悲喜俱往矣 三年后 时间日复一日的过去,因着泉氏离世,泉瞳玥如今又穿起了素白袍,一头如缎般的青丝,也不过是拿白色丝绦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通身一点儿旁的花样也无。 “孩子,在想些什么呢?该你落子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将泉瞳玥飘远的思绪给喊了回来。这声音虽轻,却极有穿透力,叫泉瞳玥听了只觉得一切的纷扰与杂念都已远去。 泉瞳玥赶忙敛了敛心神,朝老太爷歉然一笑。她先是垂下头来细细观察了一番棋盘,其后颦着秀眉,素手从棋笥里头拈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原有黑子的斜下方,轻轻落下一子。 小心谨慎,固守自己的小天地。 泉老太爷一挑眉,撇了撇嘴角,跟着就在黑子的虎口处落下一子白棋。不得不说,这一招,杀伐果决,十分狠厉,使得泉瞳玥原先盘活的棋子又被封得死死的。 这下子,泉瞳玥倒真是不知该如何再挽救了,踌躇半响,只好又拈起一枚黑子找了个边角地,灰溜溜地落脚,她试图在偏远一隅,小心翼翼地求生存。 泉老太爷被她这番逃避的行为给气笑了,他干脆把手里的白子轻轻一抛,只见一道白光落回了棋笥:“你是在下棋?压根儿不用我杀,敌人就自行投降了,这还下的有什么意思?不下了,不下了!” “玥丫头,我每回吃你一片你都是躲到角落去重新起子,连挣扎一下都没有,这样下棋,实在是没意思。”泉老太爷赢的十分无趣。 泉瞳玥被泉老太爷这样一说,也将手中的黑子放了回去,她一边开始收拾棋盘,一边儿有些歉然地问道:“祖父既然不想下棋,那就练一会儿字吧?我昨晚上那卷经书抄到一半了,今日正好接着抄。” 这三年来,泉瞳玥想了很多,很多。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记得初来江淮之时,泉瞳玥跪在泉老太爷的面前,满眼含泪地道:“祖父,我打算在这山下结庐三年,一方面,想替姑母守孝,另一方面,我想就近照顾祖父。” 泉老太爷闻言,十分诧异地偏过头来,他实在是理解不了自个儿的孙女,这丫头如花般的年纪,生的又是仙姿佚貌,怎地不想着嫁户好人家,而是守孝三年?于是语重心长地劝道:“孩子,你才十六岁,何况你也不是她的亲闺女,这三年耽搁了你的亲事,你现在瞧着是个乖样子,可等你年纪大了,就不好找婆家了……” “老头子我虽然致仕已久,可在这江淮地界,还是有几分声望的,大不了老夫厚着老脸去替你打听打听?”泉老太爷见不得自家孙女儿死气沉沉地模样,故意挤挤眼道。 泉瞳玥拭去自个儿眼角的泪水,目光坚定地道:“姑母待玥儿如亲女儿一般,我为她守孝三年也是应该的。只是,玥儿已是个不洁之人,不能去庙里,倒是有些可惜……” 泉老太爷再又问了一遍:“孩子,你可想好了,你一个姑娘家守完这三年,以后再找人家可就难了……” 泉瞳玥听罢,神情有些愣怔,彼时,她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了一个身影,那人朗眉星眸,五官隽秀,身量颀长,岩岩如孤松之独立,濯濯自有寝处山泽之间仪,她耳边还能听到这人在自个儿的耳畔,低低地说着悄悄话: “玥儿,嫁给我,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等咱两个成了亲,我同你一起孝敬姑母,好不好?” “娇娇,娇娇,乖玥儿……不要回去好不好?” “娇娇,你看一看我,你是不是想留下来?嗯?” 泉瞳玥越想越难过,心里好似被一双手来回狠狠地拧来拧去一般,绞着疼,她绝望地闭了闭双眼:子倾,我又要辜负你了。 然而,时间总能抚平人的伤痛,曾经的剜心感受,通过三年的洗礼,倒也慢慢淡去了,如今的泉瞳玥每天抄抄经书,免费替四周的穷人看看诊,陪泉老太爷下下棋,练练字,心血来潮之时,也抚抚琴,作作画,日子过的虽然平淡如水,倒也甘之如饴。 —————————————————————— 镜北,日光城南,舟师巷 却说这舟师巷乃是镜北水军专用的兵巷,也是镜北军驻屯兵力与海防的另外一处要地。 这三年来,与镜北隔峡相望的冰封大国,狼子野心,虎视眈眈,总也不肯消停,层出不穷的花样不要太多。 三年前,因着冰封大国的上一任摄政王暴毙,几位皇子为了争夺摄政王之位,大打出手,内斗与恶劣的气候,致使这片常年冰天雪地的大陆,荒芜贫瘠,灾难深重,冰封国内的老百姓们过的也是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日子。 这些异族子民因着冰封大国战乱肆虐,难以为继,其后竟有不少人跨越海峡,来到镜北戍边避难。 短短几日的时间,日光城郊聚集大批异族流民,城内补给越见短缺。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期又遇打头风,当年原本四处寻找泉瞳玥的刘偲,却又接到了一封八百里加急: 因着镜北涌入大批流民,刘氏商队派出的满满当当几大船补给,从吉安城出发,送往日光城,在进入镜北海的时候,竟遭遇冰封大国白刹海军,补给被统统洗劫不说,临了,还在海峡边抛了整整一百零八具无头尸体,那尸体数量,却恰恰正是十年前从辛九岛逃回镜朝的一众黥面男子的人数。 因着这些黥面男子与刘偲同出一门,且都是在清峰雪山上受过老叔公磋磨的难兄难弟,加之镜北出了这样恶意的挑衅,导致重任在身的刘偲,不得不停止寻找泉瞳玥,火速赶回镜北。对镜北戍边海防再做一些加固设施。 如今的镜北港口经过刘偲的费心改造之后,灯楼、水门、水城墙、瞭望塔与平浪台等海防建筑十分齐备。 刘偲甚至还在镜北各个港口,增设了隐蔽式驻泊地。 说到隐蔽式的驻泊设施,自然要提起“洞内隐蔽停泊”,这几年,刘偲特意命人将海岸边,高约数十丈的悬崖下面的巨岩层用火药炸成中空,造出一个个涵洞。 这些个涵洞,用途广泛多样,若是遇到暴风雨,可十分快速的将雨水经由这些个涵洞排入大海,不至于淹没周边良田。 而到了与敌军在海上开战的时候,则可将一些个中型规模的战船掩藏在涵洞之中,敌军若是靠近岸边,也很难发现这一个个黑黝黝的洞穴里头,都藏了些什么玄机,这般隐秘的涵洞,十分方便打奇袭战。 因着这些设施的完善,如今的镜北可谓是固若金汤。 这三年来,刘偲看着还是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样子,可他的心却仿佛被一层又一层的寒冰冻起来了一般,冰凉而又坚硬。 但凡这帮子黥面兄弟口误提了个“泉”字或是“玥”字,不管他前一刻是什么表情,都能即刻变得冷漠而森然,而后抬脚就走,留下一帮子人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哪里得罪了这魔星。 然而他带着满身戾气走开的背影,却又是那么的孤凉,就好似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不愿意将自个儿的心伤展露在人前,而是在暗处独自舔舐伤口。 爱而不得,忘却不能,痛而不舍,恨却不忍,个中滋味,不足为人道也。 毕竟泉瞳玥与刘偲的爱恨恩怨,覃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有的时候两人一起对月喝酒之时,他倒也会劝劝刘偲,不要这样死心眼:“阿偲,你这般年复一年的找,又是何苦?她若是真真儿在乎你,稍微露点儿踪迹,你还能找不到她?怕就怕是有心躲着你,你就看淡些,放过彼此吧。” 每当此时刘偲就赤红着双目狠狠地灌一大口酒:“让我放过她?痴人说梦呢!我日日想着找到她,抽她筋骨,啖她血肉,方能解我这心头只恨。” 真个儿是: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 实际上,刘偲也并没有太多的闲工夫去嗔痴爱恨,不多久,冰封大国便又有大动作了。 近日,刘偲、覃舟与旈臣三人,一起回到阔别三年的永乐城,然而待不过几日,却又接到了坐镇镜北的拾奇与赵肆,着人送来的情报。其后覃舟与刘偲两人,直接撇下了还在璃府诱拐小璃姬的旈臣,从永乐城一路换马不换人地往镜北赶。 据那情报所述:半个月前,一艘镜北水军战船在镜北海巡查了一天一夜之后,在返回舟师巷的时候,竟然撞上了码头。 赵肆登船查看,却只寻得一船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尸体,整整一船的将士,共计二百三十一人,统统遭人杀害,竟无一个活口留下。 当时仵作细细验查,船上尸体统统被凶手用利器分成数段,或剑,或刀,或齐腰斩断,或齐肩被削,死状可怖,惨不忍睹。 然而等刘偲与覃舟回到日光城开始着手调查此事时,在冰封大国夺得摄政王权的二皇子樊伊,却忽然对日光城发起猛攻。 彼时,白刹军联合了辛九岛上百名黥面杀手,越过日光海峡,兵临城下。 因着镜北王旈臣还身处永乐城,对日光城被围的事儿毫不知情,刘偲等人也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为了镜朝的北门户不被铁蹄踏破,刘偲不得不带上玄铁面具,充作“镜北王”率众将士,抵御敌方联合大军。 第133章 镜北初战败 彼时,白刹军联合了辛九岛上百名黥面杀手,越过日光海峡,兵临城下。 因着旈臣在永乐城并不知情,刘偲无法,不得不带上玄铁面具,充作“镜北王”率众将士抵御敌方联合大军。 如今已是十月底,镜朝各个地界,还算是气候宜人,可一年有五个月冰封期的镜北,却是另外一副模样。 晓色微明之中,黑夜渐渐退去,前日下的残雪还未化尽,深寒犹重,日光城里如今还是静悄悄的,刘偲与覃舟两个立在城头,望着城下黑压压的大片敌军,皆是心下一沉。 “阿偲,你目力惊人,且告诉我,下面究竟有多少人?”覃舟同刘偲两个低低的耳语。 “约莫有个六、七万的样子,如今强敌压境,打便打,虽然阿臣不在,咱们倒也不怵他!哼!我镜北大军可不是好惹的。”刘偲看了一小会儿,才回答道。 “我只是担心这城里外的老百姓吃不消。”覃舟蹙着剑眉回道。 “阿偲。”又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刘偲偏头看去,却见陆衡站在不远处。 “一会子我带了令牌自南门伺机而出,到往距城三十里地的日衡山联络一下驻兵。”陆衡又道。 “也好,到时候你带了兵来,埋伏在附近先不要出来,等这帮子狗儿得意忘形了,你们从后头突袭,咱们前后夹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刘偲点点头,咧嘴一笑道。 虽然有人应援,却也不能掉以轻心,刘偲肃了肃神情,将那玄铁面具戴回了脸上。 又不过半个时辰,天色终于大亮,而此时,刘偲、覃舟、拾奇、赵肆等几个黥面兄弟,正与训练有素的镜北军们,站在城楼前的空地上,等着狠狠收拾这帮子异族人。 不多时,喊打喊杀的声音,吼的震天响,那帮子白刹军果然来攻城,赵肆几个倒也不耐烦整些虚的,直接开了城门迎战。 先前说过,镜北军乃是镜朝上下有名的狼虎之师,所到之处,势如破竹,锐不可挡。 覃舟与拾奇二人,各率八千轻骑,自东西二城门而出,一左一右,两路截杀。有那惊慌失措的贼兵,想要打马后退,却被骑射营的好手们,一箭射/中,打落马下,又被受了惊的战马踩了两蹄子,当场吐血而亡。 刘偲面覆玄铁面具,好整以暇地站在城楼上,优哉游哉地又打了个手势,叫弓箭手们趁机放箭。 于是乎,头上有密集而来的箭雨,面前有手执□□的好武艺骑兵,这帮子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白刹军,一下子便被打散了士气,开始自乱阵脚了。 镜北军乘胜追击,一个个奋勇杀敌,气势如虹,这才过了大半个时辰,白刹军业已被杀了好几千人。 就在这时,从白刹军的内部,突然冲出百十余名黥面死士,这帮子人手段狠厉,功夫高强,他们路数诡异不说,杀人皆不留全尸,杀招多是同那日的镜北战船惨案一般,将镜北将士杀于刀下,且极其残忍,不是拦腰斩断,就是齐肩削去人头。 那白刹军见死士们出手了,就好似被注入了强大火力一般,纷纷又涌上前来,同受了伤或濒死的镜北将士们缠斗到一处。 是了,这帮子黥面死士,正是与当初刘偲在大漠遇到的那伙人同出一处。因着这帮子人,他与玥儿当年差点子就命丧大漠。 而这黥面死士究竟是从何而来?这少不得就要说起镜朝的历史了,八百多年前,这个居行大陆被分为祁、歆、玖、昉、幽、苟、臻、顾、束九个国家。 到了旈世这一代,各个国家内部腐化严重,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矛盾也是渐渐升级,内忧已经叫人苦不堪言,最北端的“外患”,正是与束国隔海相望的冰封大国。他们因着土地贫瘠,资源匮乏,而对九国虎视眈眈。 冰封大国趁着九国大乱,即刻派遣大军越过海峡,挥师南下侵略各国。当时的老百姓,称冰封大国来的军队为极寒之地来的“白鬼罗刹”军,这也是白刹军的由来。 后来旈族当时的族长旈世大肆掷金,锻造了许多当世人从未见过的锋利兵器与盔甲衣胄。经过了艰苦卓绝的六年拉锯战之后,旈世终于击退了白刹军,统一了九国,建立了大镜王朝。此人正是刘偲祖先,也是开国皇帝镜观帝的传奇事迹。 虽然镜朝经过了几百年的稳固统治,如今已是繁荣盛世,可旧九国的后裔却并没有打消复辟的野心。而是漂洋过海,到了另外一片群岛,慢慢地筹谋着他们的复仇之路。当年旈臣、覃舟、陆衡等一干人,正是被这群岛上的旧九国势力给掳了去的。 其后根据刘偲派去冰封大国的走商回报:三年前,旧九国之中“幽”国后裔突然发难,将其他八国的王储统统杀害,其后此人将九国残余势力统统收编囊中,自拥为帝,并自封为“清皇”。 经过了上百年的累积,旧九国的势力悄悄地潜回了镜朝,在镜朝内外重新活跃了起来。 就在那白刹军与黥面死士疯狂反杀镜北军的时候,战况又发生了戏剧化的逆转,正是陆衡与叁麟两个,率领驻扎在日衡山谷的一万精兵自西南方向的树林里挺身而出,与镜北军里应外合,将白刹军夹击于日光城前,霎时间,敌军被包了“饺子”。 刘偲既然替旈臣当了这“镜北王”,在城楼上亲自督战,眼看着许多将士们惨死在那黥面死士的刀下,又哪能置身事外? 他骑上一匹通体黑色的高头战马,左手执一柄特殊打造的长剑,右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九曲长/枪,率领一队精兵亲自杀入敌军腹地,他灵活运用手中兵器,近身者,举剑便刺,离他稍远的,就拿枪挑,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将无数挡在他面前的白刹将士,斩杀于战马上。 刘偲一连杀死数十名敌将,来去从容,无人能挡,于是乎,这白刹军原本还算整齐的阵型,硬是被刘偲所带领的这一队“利剑”给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众将士看到自己拥戴的“镜北王”冲在最前方,自然是士气大振,眼看着胜利在望,一鼓作气,大举追击。 可就在此时,令人惊诧的事儿发生了:眼看着节节败退的白刹军,正在四散逃窜,可那后方突然斜窜出数十道黑影,投掷了无数铁钩,合力将面覆玄铁的“镜北王”刘偲击下战马。 刘偲因着两肩处的琵琶骨皆被那铁钩刺穿,动弹不得,那黥面死士们见此机会,赶忙扯住铁链子,将刘偲反手擒住。 这一役,白刹军虽然伤亡惨重,可最终却因为生擒了镜北军的主将,而来了个大翻身。 他们将琵琶骨被锁,身穿黑铁甲胄,面覆玄铁面具,已然昏厥过去的刘偲,挂在战马下,在结了冰的地面上拖行了好几丈远,雪地里,那两行蜿蜒流淌的鲜血,显得分外的触目惊心。 原本还在同其他黥面死士缠斗的覃舟等人,在看到刘偲的惨状后,俱是呲目欲裂。至此,骁勇善战的镜北军以及日衡山谷驻扎的精兵,见主将被擒,也是左右为难。 虽然前一刻镜北军还占着上风,可刘偲被擒,他们自也不敢一鼓作气势如虎地继续追杀白刹军,而是主动地往后退出一条路来。 白刹军的主将,新上任冰封国摄政王一职的二皇子樊伊,见形势再次翻转,原本想着趁“镜北王”被擒的优势,来个大反攻,占领日光城。 可那些黥面死士们,却拖着刘偲一直往后退。 此时的白刹军毕竟死伤人数过半,先前率领的六万大军,如今死的只剩下两万余人,而对面的镜北军加上那日衡山精兵,却有三万多人,如今镜北军的兵力足足比他们多了二分之一,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强攻,引起意志刚强的镜北军保卫自个儿领土的心,进而竭力反抗,来个鱼死网破,只怕白刹军饶是有着对方主将这个优势,也讨不了便宜。 考虑到己方兵力不济,万般无奈之下,白刹与辛九岛的联合大军,终究还是不甘心的退兵了。 ———————————————————————— 半个月后,江淮地界 这日,有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突然叩响了泉府的大门。 守门的童子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有些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位陌生的大叔。 那男子笑了笑,将怀中的信封掏了出来:“小弟,这封信十分重要,是交给你家老太爷的,可千万别弄丢了啊。” 男子将信交给小童后,还摸了摸他的头顶,这才转身离去。 那童子一脸诧异地关上了大门,攥着信封,就上园子里找泉老太爷来了。 彼时,泉瞳玥与祖父两个,正坐在亭子里头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老太爷在作画,泉瞳玥则是在抄写经书,两人间或聊上一句,倒也和谐宁静。 第134章 两行泪凝噎 泉老太爷接过童子递来的信,拆开来看了之后,面色凝重了起来,泉瞳玥抬首一看,正是不明所以,那老太爷却将信递了过来:“玥丫头,你自个儿看看吧。” 泉瞳玥不明所以地将信纸接了过来,看着看着,眼眶里猝不及防滴落下来的泪水,打在信纸上,墨水很快便晕开了,黑乎乎的一团。 那模糊不清的字迹正是:“生死不知。” 她颤抖着手,将信合上,朝泉老太爷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祖父,时辰不早了,我该给您准备饭菜了。” 泉老太爷神色复杂地盯着她,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哪知泉瞳玥刚转过身,却觉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 冰封国,摄政王帐 几个体格高壮,身着胄甲的男子,用刀刃架着刘偲,一路推搡着,将他押解进了王帐。 彼时,坐在王帐里头的男子站起身来,此人身形高大,发色浅淡,刀削一般的五官,刚毅粗矿,一双碧绿的眼眸,正淡漠地瞪着阶梯下浑身是血的人。 男子嘴角微微翘起,手中握着的小麦酒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晃动。他身着紫貂毛立领大衣,外披石青色灰鼠披风,头戴毛边毡帽,下着紧身靴裤,足登褐色鹿皮靴。 自不必猜,此人正是冰封摄政王樊伊。 如今的刘偲双肩琵琶骨上,拴着两条长长的铁链子,手腕与大腿处,分别钉了四枚硕大的钢钉。 曾经高大挺拔,桀骜不驯的铁铮铮男儿,如今却连站稳都很难,若不是有士兵押着他,只怕是走路都难。 樊伊盯着几天前那场战役被生擒的“镜北王”,他啜了一口小麦酒,慢慢地踱到刘偲身前,一把揭下他脸上的玄铁面具,他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含讽带刺地说道:“真想让你们镜朝的将士们看看,传言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镜北战神’竟成了废人一个……” 刘偲斜睨着眼前这个神情倨傲的男子,嘴角缓缓上抬,蓦地将一口血沫吐到樊伊脸上:“嘁,我成了废人又有什么要紧?你们费了老鼻子劲儿也才捉了我一个,你且看看这一役折了多少白狗?这买卖划算的紧!” 押着刘偲的士兵闻言,拿刀柄击打他的头部,他们有些不可思议,这人明明都要死到临头了,怎地还敢大放厥词? 刘偲的脑袋被重重击了好几下,头有些昏沉沉的,却还不忘说道:“我朝实力在我之上者不知凡几,你们等着被灭吧……” 听到刘偲口出妄言,樊伊蹙着眉头,伸手将自个儿脸上的血污抹去:“带下去,好生看守。” 不多时,刘偲又被关进了那潮湿阴暗的铁牢里,如今他双手双腿皆被钉了蚀骨钉,苦练了二十年的内力被锁,几乎成了半个废人。 精明如刘偲,怎地就偏偏冲到敌军内部去了?这般作死的冲法,其他兄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铁链拴着在地上拖行,连救的机会都没有。 当日在场的诸位黥面兄弟都没看明白,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地就犯了浑…… 他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好似对这周遭的一切都无所谓了,只是一种本能驱使着他往前行,在被击落战马的那一瞬,刘偲甚至在想,如果他就这样死了,那人会是怎么个反应呢? 罢了……自己使手段拆散了她和她表哥,又强占了她清白,她姑母病重也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她躲自己都来不及,又怎会有旁的反应?指不定早就拍手称快了。 过不了几日,等自己被擒的消息传回镜北…… 就在刘偲耷拉着脑袋,想着泉瞳玥的时候,隐隐听到头顶上的通风小窗外有摩擦的声音,那摩擦声越磨越快,声声铿锵,刘偲听得越发心里烦闷,这就抬头看去,却见一只鹘鹰正在用喙不厌其烦地啄着小窗上的铁栏杆。 这鹘鹰刘偲是十分熟悉的,正是镜北军训来传信、探查敌情的好帮手。刘偲恶狠狠地瞪了那鹘鹰一眼,那鹰十分通灵性,将爪子上一直握着的一小节铁管子,朝着窗里甩了下来,正好打在刘偲的肩膀上,弹了一下,掉入了他的衣襟。 而后这鹘鹰盯着刘偲,停顿了片刻,而后猛然冲天飞去,飞至半空,打了个盘旋,蓦地将双翅大开,尾羽平展,好似离玄的箭一般,向着日光城的方向直射而去。 刘偲垂头,用嘴将那铁管子自衣襟里叼了出来,嘴角扯出了一个弧度,可笑着笑着,牵动了伤口,又痛的蹙眉:哼,这帮子多事的家伙,管他这牢中的废人做什么?赶紧攻过来得了。 ———————————————————— 约莫是第三日傍晚的时候,泉瞳玥才悠悠转醒,伺候汤药的丫头听见床上有动静,赶忙掀起幔帐,将她扶了起来:“姑娘可算是醒了,老太爷可担心着呢。” “嗯,我好多了,去告诉老太爷,我没事儿,叫他莫担心。”泉瞳玥揉了揉自个儿的眉心,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她先前昏厥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画面,可最令她印象深刻的,还是漫天黄沙下,他一动不动地倒在沙堆里,那鲜血慢慢染红了他整个身体。 三年了,她总能梦到这个场景,可每当她睁开眼,那画面却又渐渐模糊,她总觉得自个儿好似有些重要的事儿忘记了,可不论她怎么努力去想,却又想不出来。 想不到三年后的今天,她的噩梦竟然成了现实。那信上,摘抄的是永乐城最新邸报里的一小段话: 刘家少主借“镜北王”之身份,挺身而出,被白刹军生擒,敌国摄政王遣人传话:若要将此人赎回,朝廷须备一百万两黄金及十座城池,与之交换。 朝廷至今未有动作,刘家少主被关押在冰封国,生死不知。 泉瞳玥想起先前看到的这段话,心又开始绞痛起来。她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流云,愣愣地发起呆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甚至连身后站了一个人都未曾察觉。 “丫头,在想什么呢?”一道苍老却又睿智的声音响起。 泉瞳玥闻言,回过头来,她不自觉地抚了抚自个儿的脸庞,却发现冰凉一片,原来先前她竟不知不觉地哭了那般久。 泉老太爷见自个儿的孙女儿这样伤心,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傻孩子,祖父来是要告诉你,咱家门外停了一辆马车,你若愿意,便坐上去,自有人送你去到他的身边。” 泉瞳玥听罢,心下一惊,说出来的话竟有些磕磕巴巴,哪里还有平日里的聪敏与柔和,她甚至忘记问,为何祖父会知道她与那个人之间的事儿:“不是,祖父,不是这样的,我……”我哪有脸去见他? 泉老太爷抚了抚她的头,有些怒其不争地道:“傻丫头,你姑母临死前曾经托人送过一封信给我,叫我好好儿照顾、开导你,她死前惦念着一个事儿,那就是担心你会把错全揽到自个儿的头上。” “若是没有那和了圣血的丸子,我那得了痨病的女儿哪里能多撑这两年?丫头,你告诉我,你送你姑母吃的圣血丸子又是哪里来的?”泉老太爷摇摇头,叹息道。 “除了旈氏皇族的人,谁会有圣血?” “你若是心里没有那人,我自不会将这信给你看。” “这三年来,我明里暗里也安排了几个青年才俊,暗中让你相看,可你丫头别说是看了,只怕对面到底是根木头还是人你都不知道……”一连串的话,将泉瞳玥说的哑口无言。 “祖父……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隔了好半响后,泉瞳玥才找回了自个儿的声音。 泉老太爷也不是个藏着掖着的,他伸手点了点自个儿孙女的额头,解释道“我同那臭小子的爹有些交情,当年你祖父遭人陷害,倾王殿下曾救过我一命。后来我虽致仕,却与倾王爷一直有往来,前两日收到的信,就是他命人送来的。” “孩子,不管是我,还是你姑母,或是你,甚至你表哥,都受过倾王一家的恩惠,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不是?当然,如果你心里真的没有世子,老头子我也不勉强,大不了这辈子报不了恩,下辈子再还便是了。” “可你扪心自问,丫头,你心里真的没有他吗?你自个儿好好地想想吧,想明白了再答复我,倾王殿下派来的马车至多只驻留三日,自你昏迷之后,这已经是第三日了。”泉老太爷别有深意地看了泉瞳玥一眼,就推门出去了。 独留泉瞳玥一人在房中沉思。 第135章 两人再相见(上) 两个月后 时至年终,沿路的水洼早已冰冻,田野里通是积雪,四周白茫茫一片,越显萧索。 然而在这人烟罕至的北地,却有一纵马车队在盘山道上缓缓前行着。他们冒着风雪,不畏严寒,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行行深深浅浅的车辙马迹。 大风夹杂着冰渣子,打在车夫们的脸上,如钢刀一般,刮的人生疼,雪深路滑,极其难走,可这车队里的人却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继续昂着头,直视前方。 细细看之,这些个赶车人,的确不似寻常的商贩,他们一个个体格壮硕,声音洪亮,饶是这般冷的天气里,还能一边拉着缰绳,一边聊着天:“……当日殿下赶不及回镜北,世子坐镇城中,饶是白刹军兵多势众,大举攻城,可哪敌我军精锐?两下子冲破白狗弱点,杀的他们四处乱逃。” “哎,本该是我军大获全胜……”原本说的起劲儿的赶车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世子出城迎战,本先我军是占上风的,哪知突然来了一批杀手围攻世子,那帮子人越来越多,只欺世子孤军奋战,难以兼顾。最后还是中了他们圈套被擒获……”另一道声音响起,两人说着说着,突然都说不下去了,深深地惋惜。 虽然他家世子是个跋扈性子,那也不过是看着凶罢了,其实世子待他们,都是极好的。 两人终止了对话,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看天,这大雪才刚停了半天,天上居然又乌沉沉的,周围渐渐地暗下来了,估摸着不出半个时辰,只怕又有一场大雪。 这庞大车队的某一辆马车里,坐着一名女子,她头戴幕篱,在半透明的纱罗后面,还覆着厚厚的挡风棉布,她穿着臃肿的冬衣与宽大的羽织披风,通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仅仅露了一双翦水秋瞳出来。 此女子正是泉瞳玥,她将车帘子掀起了一条缝儿朝外看去,广阔的平原上,寒风刺骨,满目银白,沿途走来,满是荒芜,原来,镜北是这样的…… 泉瞳玥从未来过这样冷的地方,因着畏寒,她每日里除了缩在马车的毛毡上,几乎不曾出去走动过。 一个月前,泉瞳玥踌躇半天,最后还是坐上了那辆马车。她随着倾王的商队,一路朝北走,途径吉安,跟着商队弃了马车改走水路。 越往北走,气温越低,商船航行到鹤州出关的地方,运河整个儿冻住了,再不能前行,于是又改走陆路,在马车上颠簸了数日,总算进入了镜北地界。 “泉姑娘,约莫再走五里地,就能看见日光城了,难为你一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家,跟着我们折腾了一路。”坐在前头赶车的王大哥,敲了敲车壁,朝坐在里面的泉瞳玥道。 “姑娘今晚打算宿在何处?老哥我送你去吧!”老实说,起先车队里的人甫见到这泉姑娘之时,都是不想载她的,毕竟这么娇小又柔弱的姑娘,万一有个好歹,谁担得起这个责?偏偏主子有令,务必要安安全全地将泉姑娘护送到镜北。 最后大家伙儿推来推去,领队的方爷把这苦差事丢给了他,本来他也挺郁闷,生怕这姑娘受不住苦,万一走到半道上,哭哭啼啼的要回家可怎么好? 谁知就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竟然一声不吭地跟了他们一路,到了后来,他老王是真的挺佩服这名姑娘的。 泉瞳玥闻言,掀起帘子探出头来:“多谢大哥好意,我也是头一回来镜北,也不识得路,还请大哥送我到客栈去。” “成!刘家在镜北也开了不少分号,泉姑娘还是在刘氏的客栈留宿更为安全些,毕竟最近日光城有不少异族流民,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走动也怪危险的,老哥我送你去客栈打尖吧。”王大哥十分热络地说道。 先前领队的方爷再三叮嘱,一定要照顾好这位泉姑娘,他哪里敢留她独自在日光城里?自然是送到刘家的客栈里头,也好有个照应。 不曾想,车队刚进城的时候,泉瞳玥就碰上了一位故人。 —————————————————————— 与此同时,覃舟刚与混入敌军的旈臣打了一架,后来又被他留在寒冷刺骨的冰面上,肩膀处还留了半截九曲长/枪。 覃舟呲着呀,一边咒骂着不省心的旈氏堂兄弟,一边往自个儿伤处抹上亲手特制的刀尖药,待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才捂着伤口朝前走。 等覃舟回到镜北军大帐,方才知道陆衡、七风那帮子不讲道义的浑货,撇下他跑回日光城里吃酒去了,覃舟气的叫骂了几声之后,抬头看了看天,彼时,天色阴云密集,狂风怒号,还没多一会儿,天上果真降下大雪,铺天盖地,纷纷扬扬。 覃舟一脸不豫的从马厩牵了一匹快马,出了军营,冒着大雪往日光城行去。 将将骑行到城楼下,覃舟隔着风雪,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他朝外看去,却见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正准备进城,每辆马车顶上,分别都插了一面绣旗,上头写了个大大的“刘”字。 覃舟眉头舒展,每逢年底,倾王必然不忘要给镜北老百姓们送些过冬的物资,真真是老子比儿子有道义多了,哪像那没心没肺的儿子,几个兄弟为了他,冒险去摄政王宫殿打探下落,又连夜奔去悬崖高塔相救,谁知阿偲那蠢货在敌营里来去自如不说,末了还把他们害了个底朝天…… 覃舟只要一想到那天夜里大费周章营救刘偲,结果差点子把命搭进去,以及今日旈臣拿枪杆子,毫不留情地将他肩膀捅了个对穿,就气的吐血三升。 罢了,等战事过了,再收拾这两兄弟,覃舟恨恨地思忖着,其后敛了敛心神,嘴角扬起一个和煦的弧度,打马朝那车队行去。 ———————————————————————————— 是了,泉瞳玥自是不知,原来被白刹军生擒的刘偲,已经被救了出来: 那日被关在地牢里头的刘偲,因着得了鹘鹰送来的一截铁管,趁看守人不备,他以两指夹住铁管,狠狠地刺入自个儿的手腕里,铁管将锁住真气的蚀骨钉稍稍移开半寸,虽然从外表看去,没得什么旁的改变,实际上已经有一缕真气开始缓缓在周身游走了。 刘偲用内力震断了铁链,再如法炮制的将另外一只手,以及双腿上的蚀骨钉也统统移了位,其后这厮依旧佯装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暗自等待着功力恢复。 因着刘偲体质异于常人,不过短短数日,他的功力已恢复了七八层。 像刘偲这样的机关高手,区区一个地牢又如何能关的住他?饶是那些个神偷大盗,解锁的功夫只怕也没得他那般精湛,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刘偲趁着看守的人打盹,自行松了铁链,开了牢门,悄悄地溜出地牢,将这冰封国第一大城——乌金城,逛了个通遍。 深夜里,这厮一刻不闲地将乌金城的宫殿、城防、屯兵驻地、粮草仓库摸了个一清二楚。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他又自己将自己锁回牢里呼呼大睡。后来杀手们又将他换到悬崖高塔上锁着,可刘偲又将这高塔上下逛了个通透,甚至连逃生的暗门都被他一一寻获。后来旈臣、覃舟一行人里应外合,将刘偲带出了冰封大国自不提。 刘偲因着先前被那蚀骨钉折磨的时间长了,虽然内力与经脉都已复原,可骨头上被钉了骨钉哪是那样容易恢复的?虽然修养了好些日子了,可他走路仍然微微跛脚,双手也不太能使的上力气。 如今日光城的街头巷尾,家家户户门扉紧闭,道路上,不见一个老弱妇孺,稍作留意,就能发现这街上偶有行走的人,都是步伐矫健,目光如炬的练家子,却是乔装打扮的镜北将士们在巡视。 紫东楼里 却说今日镜北第一酒楼紫东楼里头喝酒吃菜的客人,统统被赶了个精光,你道是为何?原来是一帮子身着胄甲的军爷霸占了场地。 二楼每张桌子上都放了铜炉热碳,炉子上头分别又架了个汤锅,自不必说,这热锅里的汤,自然是鲜美浓郁,香气四溢,小二再又端上来几盆子片的极薄的羊肉,佐以咸辣适宜的蘸酱,看的人是口舌生津,食欲大开。 百十来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正坐在桌前哄抢着汤锅里头的羊肉,楼下却有一道颀长的身影与一道纤细的丽影,冒着奇寒刺骨的风雪,出现在紫东楼下。 自不必说,这楼下的两道身影,自是在城门前相遇的覃舟与泉瞳玥。 覃舟冲泉瞳玥温和地笑了笑:“你不必跟着,我怕楼上那帮子正在用饭的老痞子吓到你,我去叫阿偲下来,泉姑娘稍等。” 泉瞳玥和婉地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站在房檐下候着。此时她的心情也是分外忐忑,她不知道……等会子见到了子倾,会是怎样的光景? 是勃然大怒?还是喜上眉梢?是恨她入骨,还是平静以对呢?泉瞳玥想着想着,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来。 这时,站在大厅里头的掌柜,见檐下的女子全身上下虽然捂的严严实实,可那姿容秀丽的轮廓,通身秀雅娴静的气质,实在令人禁不住浮想联翩:掩在这布巾之后的容貌,该是何等的花容月貌? 掌柜的这般想着,不由自主地走到檐下,十分客气的对泉瞳玥说道:“这位姑娘,外头风大雪大,还请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泉瞳玥本就紧张忐忑,听到掌柜的好意邀请,却是婉拒道:“多谢掌柜的一番好意,我就站在这儿等他吧。” 那声音,好似黄莺出谷一般,婉转动听,又好似泠泠泉水,甘甜柔和,直教人骨头都酥了去。 原本坐在楼上同兄弟们喝酒吃肉,互相打闹的刘偲,在听到这涓涓清心的声音后,当即身形一顿,霍地站起身来,他的心剧烈的跳动着,隐隐约约的期待着…… 众兄弟见刘偲突然立起,纷纷诧异的抬眼瞧他。可他却又自嘲一笑,拿起桌上的酒坛子就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呵,怎么可能是她? 三年了,起初那难以忍受的心悸,现如今几乎已经慢慢平复了,甚至在梦里,泉瞳玥的身影也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了。 刘偲有些恍惚,楼下这娓娓动听的声音,委实像是她,可他心里十分明白,她躲自己都来不及,又怎可能是她? 可是…… 这声音实在是太像太像她了—— 刘偲微微跛着脚走到窗边,他终究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忍不住想看看,楼下这说话之人究竟是谁? 刘偲推开扇窗的瞬间,覃舟正走上楼来。 温暖的屋内,突然被灌进了冷风,七风因着常年待在气候宜人的西域诸国,却是有些不习惯的,他皱着眉头,正想训斥刘偲两句。 在大家诧异的眼神中,刘偲好似疾风一般,自窗口一跃而下。 第136章 两人再相见〔中〕 大家却见刘偲好似疾风一般,自窗口一跃而下。 彼时,泉瞳玥正站在酒楼的屋檐下,她抬头看着飘飘洒洒的雪花,有些愣怔。 已经三年没有见到他了,等会儿相见了,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然而,她亏欠他那样多,说不定,他压根就不想见到自己…… 泉瞳玥越想越难过,心开始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彼时,日光城正是大雪纷飞,狂风大作,那扑面而来的寒风,好似一把把刮骨钢刀,打的她头脸生疼,凝在眼眶的泪珠儿遇上了冷风,冻得眼睛红彤彤的。 一阵紧过一阵的寒风,卷着大雪与沙尘,逼得她几乎透不过气儿来。泉瞳玥生长在温暖的南方,一辈子也没来过这样冷的地方,她实在是有些受不得这刺骨的寒意,只好屏住呼吸,侧着身子,以背挡风,面对着门墙,瑟瑟发抖。 就在此时,一道天青色的影子自楼上一跃而下,那高大颀长的身形牢牢地挡在了泉瞳玥的身前,为她遮去了一切冰雪风霜。 片刻后,泉瞳玥见风“停”了下来,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点漆似的深邃眸子里,那眸子里的暗沉,令她心悸。 刘偲死死地瞪着眼前的人儿,三年了…… 他忍了好半响,方才气势汹汹地一把拽过泉瞳玥,脸色铁青地吼道:“你不是躲我躲的厉害?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泉瞳玥倒抽了一口气,被刘偲紧紧钳住的手腕箍的生疼,可她却没有挣扎。 “有人寄了封信来,我以为,以为你被敌军捉去了,生死不知,所以我……”泉瞳玥发现她还是难以承受眼前这人的怒火,藏在幕篱下的小脸,满是仓惶。 “所以?你大老远的跑来,就是为了看看我死了没有?这样你才好放下心,再也不用躲着我了?”刘偲神色冷然地说着。 “怎么不说话?嗯?看到我没死是不是很失望?”刘偲略一使力,泉瞳玥便撞上了他的胸膛。她的泪水一滴滴的滑落,打湿了遮面的布巾。 此时此刻,泉瞳玥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的死紧,痛的她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他不会知道,来镜北这一路,她究竟吃了多少苦头,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再见他一面而已。 可是……泉瞳玥心里苦涩地想着,见到了又如何呢?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他们两的感情,他是这样地恨着自己,两人还怎么可能再在一起? 也罢,如今子倾安然无恙,她便也就知足了,既然人已经见到,那她还留在这儿做什么?泉瞳玥闭了闭眼,不再看向刘偲,她甩开了他的手,转过身,一步一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站在泉瞳玥身后的刘偲,面沉如水地盯着背对着他的人儿,原以为两人此生再难有交集,想不到,她竟然会来镜北…… 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可怪不得我,刘偲眯起眸子,这般思忖着。 前方,泉瞳玥还没走出几步,突然眼前一花,蓦地落入了一个坚实的胸膛,她诧异地仰头去看,却是刘偲又将她拽回了怀里。 “泉瞳玥,你是不是想死?这雪深天寒的,外面还有流民与虎视眈眈的敌人,你一个弱质女流,能到哪里去?”刘偲口吻好似憎恶,脸色也是绷的死紧,可他的双手,却箍在泉瞳玥的纤腰上,叫她不能移动半寸。 泉瞳玥抬眸去看他,那盈盈的水眸里,落下一颗泪珠,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越来越多,几乎是停不下来地不断涌出。 刘偲见她这般,呼吸一窒,他有些不自在地松开了手,似在解释:“别哭了,你就算想走,也不是这个时候,先回府住几天,等雪停了在做打算。” 酒楼上,一帮子同门兄弟,见刘偲在门口同一名姑娘歪缠,这羊肉也顾不上吃了,俱都挤在窗边调侃:“阿偲你个下流胚,竟然当街拉着姑娘不放,简直是恬不知耻,令人发指。” “姑娘莫怕,我们下来救你出魔爪。” “哎,真好啊,阿偲那个跛子都能找着姑娘,我都快二十七了,连姑娘的小手儿都没摸过……” 覃舟站在众人的身后,将楼下的一幕尽收眼底,嘴角不自觉地噙起了一丝笑。 刘偲不耐烦让这帮子兄弟看他笑话,他将泉瞳玥拦腰抱起,足下一点便跃出了几丈远,几个起落之后,直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回府之后,刘偲有些急切地将泉瞳玥抱到自个儿的房间,他一把掀掉了泉瞳玥头上的幕篱以及裹在脸上的面巾,还未等她开头说话,便俯身堵住了他渴盼已久的樱唇。 天知道,他究竟有多想念她,起先他对泉瞳玥的不告而别,的确是愤恨的,他想了许许多多的折磨她的办法,包括报复怀家,毁了怀景彦的前程…… 可是想归想,他却迟迟没有动手,因为他知道,若是他真的下了手,两人便真的再难挽回了,在刘偲的内心深处,一直一直在等玥儿出现,回到他的身边。 可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寻找,时间慢慢地走过了三年,原先的愤怒与不甘,早就化成了思念,那种求而不得的感情,实在是太煎熬了,他也没有力气再去恨她。 到了后来,刘偲甚至在想,只要她能再次回到他身边,那他可以毫无原则的原谅她,他什么都不计较了…… 因为他实在是太想,太想再次见到她了。 如今日思夜想的人儿又回到了他的怀里,刘偲不知道心里有多高兴,原本死气沉沉的一颗心,因着泉瞳玥的到来,而再次剧烈跳动起来。可他偏还要拼命克制着,努力地板起脸来,不敢泄露出一丝一毫开心的情绪给泉瞳玥知道,因为,他总是要留点尊严给自己的。 虽然,他早就将自个儿的一颗心放到泉瞳玥的脚下,任她践踏…… 自从泉瞳玥走后,刘偲便素了三年,曾经他不曾开过荤也就罢了,可自从尝到了那绝美*的滋味后,再次挨饿,那便是越加的饥渴难耐,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刘偲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意志力在支撑着自己。他只知道,许许多多个夜里,他总是一遍一遍地叫着玥儿的名字,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如今泉瞳玥又回到了他的怀里,他哪里还能放过她? 刘偲箍着泉瞳玥吻了许久,直至怀里的人儿呼吸不畅了,方才稍稍仰起头。又将她抱在自个儿的腿上,坐在榻上,贴着她的脖颈,喘着粗气儿道:“泉瞳玥,你给我仔细听好了,既然你来了这儿,就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从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可你若是敢再离开我,我可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了……” 刘偲一边细细密密地吻着泉瞳玥,一边阴狠威胁道:“你若再敢离开,旁的不说,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那好表哥——怀景彦。” 此时的刘偲十分没有安全感,他总怕自己一眨眼,怀里的人就如那飘飞的大雪一般,太阳一出来,便慢慢消融,再也找不回来了。 泉瞳玥被他牢牢地按在怀里,热烈的吻一个个落了下来,迷迷糊糊间,已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耳畔响起冬衣、锦帛撕裂的声音,可她却并不想制止。 泉瞳玥这般柔顺的模样,直激的刘偲越发兴起,他将泉瞳玥抱上了床榻,跟着就将自个儿高大壮硕的身子覆了上去。 泉瞳玥已经未沾雨露三年,哪里受得了刘偲这般激烈的手段,早已是鬓乱发散,肌肤裸/露,粉脸酡红,遍体娇软,一双翦水秋瞳里,闪动着水光,可那娇俏顺从的模样,直教刘偲想狠狠地弄死她了事。 刘偲看着这双水眸,只觉心尖发颤,最后受不住地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这才挺身着实的入了进去。 再次埋入她的身体里,刘偲才感觉到自个儿是真真实实的拥有了她。那种难以言述的满足感,填满了彼此由身到心的空虚。 然而,刘偲着实是旷的太久了,折腾完一轮不过是稍稍纾解,哪里能餍足?于是箍着娇软无力的泉瞳玥,贴着她的樱唇,喘着粗气儿,低哑地道:“娇娇……我真想死在你身上。” 话音刚落,刘偲再次欺上身来,扳着泉瞳玥的香肩用力往下压,收臀一挺,猛力顶入,全然不管这身下的玉做的人儿是否承受得了。 泉瞳玥被刘偲搓弄的魂飞天外,几次三番,早已是再无半丝力气地昏厥了过去,可却还满足不了身上的凶兽。 直至次日天明的时候,刘偲才从泉瞳玥的身上翻身下来,将她一把捞进自个儿的怀里,沉沉睡去。 “我的娇娇,不管曾经如何,我永远也不能放开你。” 第137章 两人再相见(下) 泉瞳玥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睡到中途的时候,她还隐隐约约地记得刘偲抱着她去净室清理了一番,只不过后来被热水伺候着,缓解了身上的不适,她又眯着眼睛睡过去了。 直到翌日黄昏时分,泉瞳玥方才慢慢地睁开双眼,却见刘偲正眸色沉沉,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眼睛里流淌着令人心悸的温柔。 忆起从前被刘偲拘在别院里的时候,他总喜欢搂着自己睡觉,那有力的双臂紧紧地环着她,结实的长腿也是将她的双腿夹住,整个人呈一种霸占的姿态,将她箍地死死的。可饶是如此,她也能睡的很沉。 泉瞳玥顶着刘偲讶异的目光,主动抬手抚上那如刀刻一般的刚毅脸庞,轻轻地摩挲着,渐渐地,泉瞳玥发觉眼前这跋扈男子的耳根迅速泛红,身子也变得滚烫了起来。她想缩回手,刘偲却不容抗拒地伸出自个儿的大掌,将泉瞳玥那莹润如玉的柔荑包裹住。 “娇娇……”刘偲只喊了一声,却犹豫着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一直想问,为何当年不告而别?可即将问出口的那一瞬,他却又迟疑了。 刘偲很害怕,他怕泉瞳玥的回答会将他再次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他心里很清楚,怀里的小人儿一直不爱他,可那又如何?只要自己爱她就够了,也许这辈子他也不会将那个字眼说出口,可他多的是办法将她留在自个儿的身边。 此时此刻,他宁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拥有她,也不愿意让那真相,再次破坏了两人来之不易的平静。 泉瞳玥不知道刘偲心里翻腾的想法,她鼓起勇气,主动偎进他的怀里,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眸,开口道:“子倾,这三年来,我很想你。” 刘偲听到这句话,眼神亮了亮,可面色依旧沉沉,不行!他不能表露出一点儿开心的模样,怀里这没心没肺的女人,最擅长无声无息地捅他一刀。 “子倾,我知道当年我这样做,很对不起你,过去的事儿我无法改变,如果……如果你还愿意要我……”泉瞳玥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俏脸儿已经羞红的犹如煮沸的虾子一般,末了,干脆直接埋入了刘偲温热的胸膛里。 刘偲一挑眉,神色有些不好了,如今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岂容怀里的小人儿逃避?也许是在苦海里沉浮太久了,只要她稍微主动一点儿,他都觉得自个儿身在天堂。 刘偲抬起泉瞳玥精致小巧的下巴,眼神凶狠地道:“说话要说完,你说个半截算是怎么回事?嗯?” 泉瞳玥忍着羞涩,突然伸手握住了刘偲钳住她下巴的那只大掌,另外一只手环上了刘偲的脖颈,凑上前,主动地亲上了刘偲的下巴…… 实际上,她本意是想亲刘偲的薄唇,奈何刘偲这二愣子生的高大,又没有配合地低下头,结果好好儿的亲吻没亲对地方,倒是亲到下巴了。 刘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主动给惊住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直到泉瞳玥凑到他的耳畔轻轻地呢喃:“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凝。” 这二愣子方才回过神来,而后捧住了泉瞳玥的小脸,原先本来打算板着的俊脸,终于绷不住了,笑容越来越大,他狠狠地亲了下去:“等战事结束,我们马上回永乐城成亲!” “娇娇,我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我从未如此快活过。”刘偲细细密密的吻就这样落了下来,额头、眉眼、香腮、嘴唇,一遍一遍地细细描绘着泉瞳玥精致的脸庞,一寸都舍不得放过。 不多时,床帐后头,响起了一声娇嗔:“刘子倾,你还有完没完?都胡闹了一天一夜了……” 这口吻着实是生气的,可惜那声音娇滴滴、软绵绵的,只惹的刘偲气血下涌,又是火热难耐。 “嗯……没完,我忍不了,娇娇,你帮帮我吧……”刘偲粗嘎着嗓子说着,一把掀开了衾被。 正是:玉体娇美,兔儿颤颤,嫩白中透着红艳,叫人看着越发火动,声促急颤,大掌轻抚,肤光柔腻,探进一指,层层叠叠,曲径通幽,浅吟娇啼,流水潺潺,巨龙一跃而出,挺身直入,狭窄紧致,畅美无比,使力驰骋挞伐,共赴巫山。 房里不断地响起娇泣声与粗喘声,真个儿是:月挂柳梢头,为金钗,出画楼。相思整日魂销久,甜言相诱,香肩漫搂。咬牙闭目,厮承受,没来由。狂风雨骤,担着许多忧。 许久之后,*渐歇,两人曾经的恩恩怨怨似乎都消失了,他们就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刘偲餍足之后,弯了弯嘴角,心里的悸动难以言述,他将怀里的人儿搂的紧紧的。 在见到泉瞳玥之后,刘偲觉得自己的心重新活了过来,曾经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对他来说,只有怀里的她,才是这世间最珍贵的,是他一生所求。 的确,过去的事儿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是拥有彼此的未来。 —————————————————— 两人蜜里调油地过了大半个月,这期间,刘偲每天都缠着泉瞳玥,片刻都不肯放松,覃舟等兄弟都是打单的壮汉,成日被迫看着这两人甜蜜,俱都有些受不住了。 然而幸福的日子总是特别短暂,就在镜北人民热热闹闹地过着春节的时候,冰封国摄政王正大肆派兵驻扎在日光海峡,与镜北大营隔岸对峙。 两军正是剑拔弩张,即将开战的节骨眼儿上,大约是正月十五那日,刘偲接到倾王亲笔书信,初三当日,从管庄粮仓急调粮草三十万石,经吉安地界走陆路,正运往镜北。 其后众人翘首期盼了十多日,却未见粮草车队进城,着人去沿途驿站打听,纷纷都说这几日没有车队进来食宿、换马。 为了稳住军心,刘偲将粮草无故失踪的事儿隐瞒了下来,其后做了两手应对措施:一方面,暗中派人去调查粮草失踪的事儿,另一方面,他却是开了自己的私库,骑快马去镜北相邻的白脊山脉以及鹤州地界大肆购粮。 泉瞳玥见刘偲为了军中事务忙的焦头烂额,焚膏继晷,甚为心疼,却又帮不上什么忙,十分无奈。 为了让刘偲不分心,泉瞳玥只安安静静地在镜北王府里等着他,尽量将自己照顾的好好儿的,并在心中默默祈盼着战争能够尽早结束,让戍边的老百姓们真正儿过上安稳日子。 虽然刘偲为了粮草与军备的事儿忙的脚不沾地,可每日还不忘抽空回来看一看泉瞳玥,有时甚至是忙到半夜,见她睡的熟了,只爱怜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克制不住地去啄了啄那渴盼了一整天的樱唇,方才依依不舍地往军营赶去。 如今镜北正是“长夜未明”的时候,刘偲所能做的,不过是挤出一点儿空隙与她温存爱抚片刻罢了。 每每只要一想到玥儿就在他身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刘偲就浑身充满了干劲儿。 很快就到了二月初,在镜朝,其他地界这个时候已经是冰雪消融,开始回暖,可镜北却不一样,依旧是冰封万里,乌云蔽空,时有风雪,日月无光。 刘偲命人去临近地界采买的粮食都已到位,可那三十万石的粮草却始终不见影子,而派出去调查粮草的陆衡与七风,也再没有回来过。 刘偲在隔壁地界所购得的粮食,拼拼凑凑,不过八万石罢了,还是他祭出了旈氏皇族的信物,方才筹措出这样多的粮食。 然而这八万石,也就仅够镜北军与全城以及周边老百姓吃上半个月罢了,若真的找不回那三十万石粮草,两军一旦交战,白刹军只要来围一围城,就可以把人活活地饿死在日光城里。 这是自镜北王与一干黥面兄弟,自驻镜北之后,最难捱的一段日子。 白刹军如今在日光海峡的对岸,对日光城正是虎视眈眈,他们似乎知道镜北粮草短缺的情况,却还按耐不动,只怕正在等最合适的时候,一举进攻。 镜北与白刹以及辛久岛联军的最后一战,是由数十个边陲村落的渔民开始的。 那些个渔民,冒着风雪,趁夜摸黑在日光海峡上凿冰捕鱼,却正好让夜巡的白刹军给逮住了。 摄政王樊伊以此为起兵的理由,趁着天还未亮,外面还下着鹅毛大雪,亲率十五万大军,将那数十个渔民,用粗麻绳一个连着一个捆了手脚,一路推搡着,牵牲口一般地来到了日光城下。 刘偲走上城楼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帮子面无人色,奄奄一息的渔民,一字排开地跪倒在城门前,他们的身后,站了密密麻麻的白刹将士,这些人一个个铁盔胄甲,体格高壮,手执明晃晃的大刀,抵在渔民们的脖子上。 彼时,刘偲、镜北都督阮如虹,以及百十来个同门兄弟,面色冷凝的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乌压压的大军,久久不语。 第138章 历难终成双(上) 彼时,刘偲、镜北都督阮如虹,以及百十来个同门兄弟,面色冷凝的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乌压压的大军,久久不语。 城墙外,十五万白刹大军踏冰强渡日光海峡,乘雪来攻。刘偲等人站在城楼上,耳边是不绝于耳的呼号叫骂声,是盔甲与兵刃发出的铿锵之声。 那些个衣衫单薄的渔民,屈辱地跪在冰天雪地里,他们身后的白刹将士,好似要故意挑起刘偲等人的怒火一般,抬脚去踹那些个渔民背脊,有些受不住冲力的,一头扎进雪地里,后头跟着就上来一只脚,踩在渔民的头上,还拧转一番,有的则是拿刀柄去砸那些毫无抵抗能力的渔民,种种侮辱,一言难尽。 渔民里,有那一两个烈性汉子,大声喝道:“今日死在这里,我们谁也不怨,但是老子相信,你们这帮异族狗儿的死期也不远了,英明神武的镜北军终有一天会踏平你们冰封之地,为我们报仇!” 渔民说罢,直接就伸头过去,自己往那刀刃上撞了,霎时间,鲜血喷薄而出,猩红的颜色洒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分外刺目。 这样惨烈的画面,激红了镜北将士们的眼,一时间纷纷只想掠出门去,将那些个毫无人性的白刹军杀个片甲不留方才解恨。 刘偲见此惨状,心里愤怒已极,他恨恨地瞪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翘着嘴角的樊伊,双拳握的死紧,真恨不能即刻便冲出城去,将那些个白刹狗儿碎尸万段。 想归想,如今日光城内兵力不足五万,白刹军的人数多镜北军三倍有余,饶是倾巢出动,也未必能赢,又怎能拿满城的老百姓的性命去赌?他们的身后就是富饶繁盛的镜朝,若是日光城这个北门户被攻破,敌军便再不会受限,长驱直入,直取腹地。 樊伊见时机成熟,这才打马上前两步,对着城楼上的刘偲遥遥喊话:“赫赫有名的镜北军也不过如此,大难临头竟然不顾百姓安危,躲在城中不敢出来!” “如今日光城四座城门已被我军包围,本王劝你们趁早投降,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去,我自会善待城中百姓,若是拖到明日,我带兵强攻,只怕你们的日子就不是这样好过了。”樊伊说罢,抬手一挥,身后一排白刹将士,齐刷刷地将跪在地上的渔民头颅削落。 这些个无辜渔民,还未来得及吭一声,脑袋已与身体分了家,脖子上的鲜血喷溅三尺余高,头颅在雪白的大地上滚了几滚,眼睛还瞠的大大的,满是惊恐绝望。 刘偲站在城墙上,目睹了整个过程,掩在玄铁面具背后的神情晦涩莫辨,他的背脊挺的直直的,好似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打倒他一般。这些个白刹军屠戮无辜渔民的残暴行为,越发地激起了镜北将士们的血性。 就在这时,阮如虹将那留在日光城里的冰封流民带了出来,不多时,数十个异族人从城墙上吊下,樊伊见了,脸色大变。 刘偲嗤笑一声道:“我们镜朝人讲究礼尚往来,摄政王,咱们公平点,先前你杀我镜北渔民,本王自该回敬一番。” 话音刚落,那数十个倒吊在高高地墙上的冰封流民,齐齐被割断了绳子,在一片哀嚎惊叫与烈烈寒风之中,几十具身子急速下坠,其后只听得“砰”的一声,脑浆迸裂,血肉模糊的尸体,呈现在白刹军的眼前。 刘偲目光沉沉地看向樊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戾气与恨意,他紧抿着薄唇,好半响后,却开口道:“旁的也不多说了,你杀我镜北子民,我自要双倍奉还的。明日摄政王若是硬要强攻,我今夜干脆就一把火把日光城给点了,城内设施一概烧个精光,反正我守不住,也不便宜你。” 刘偲说罢,也不待在这儿吹冷风了,而是大摇大摆地下了城楼,被一帮子人簇拥着,打马离去。 樊伊见状,气的脸色铁青,他本意想拿那些个渔民威慑刘偲一番,动摇他们的军心,哪知这人竟不知从哪儿找了不少冰封子民来,倒是毫不手软地都杀了个干净…… 樊伊憋了好半响后,对身旁的副将道:“传令下去,就地扎营,给我围死了日光城,一个苍蝇都不能放过!” “如今镜北军急缺粮草,蹦跶不了几日了,众将士只管给我看住了各处出口,别让他们暗中派人出城求救,不出三五日,这帮子人都得饿死在城里,到时候攻城简直轻而易举。”樊伊又说道。 ———————————————————— 三日后,日光城,镜北王府 那樊伊倒是没说错,十二天前,刘偲命人在周边地界筹措的八万石粮草,已在三日前就告聲了。 日光城里的老百姓们,家中的米缸早就见了底,从五天前开始,大家挨个儿站在王府门口排队领口粮,可能够分到每一户手里的,不过也就是一小捧糙米,或是一撮面粉罢了。 在这个非常的时刻,抱怨是没有用的,大家前几日还能够吃一碗泡了热水的面汤或是半碗米糊糊,如今却是越加的捉襟见肘,这两日,米已经是吃不上了,而所谓的面汤,不过也就是指甲盖大小的面疙瘩,漂浮在一碗烧热的雪水里罢了。 可老百姓们俱都没有说什么,只咬牙死扛着罢了。 王府里的伙食要稍微好一些,如今泉瞳玥还能吃上米粥和酱菜,可实际上,那点子吃食,只怕也撑不了两日了。 是夜,彼时正是五更天,了无睡意的刘偲,双眸通红地端坐在案几前,久久不语。 不多时,他听到推门的“吱呀”声,刘偲循声抬头看去,却见披着兔毛领子大裘的泉瞳玥静静地站在门边。 那小巧精致的一张俏脸,半掩在兔毛领子里,雪白的绒毛越发衬的她面色如玉,肤光胜雪,五官昳丽,不似凡人。 刘偲点漆似的眸子痴痴地凝视着门边的小人儿,看着看着,他心里蓦地就疼痛了起来,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往日里但凡有个磕碰,青紫的,都能叫他心疼上个好半天,如今日光城岌岌可危,却连累她跟着自己受苦。 “这天还没亮,娇娇怎地出来了,不多睡一会子?嗯?”刘偲箭步上前,一把拉过泉瞳玥,将她冰凉的小手裹进自个儿温热的怀里,两人一道坐在榻上。 早知如此,他倒还不如掐灭了自个儿的那点子奢望,狠下心肠来护送她回永乐城才是,再不济,送到沙州郡也行,虽然他依旧讨厌怀景彦那小子,可如今就连西北都比这镜北来的更为安全些。 虽然那样做,两人这一别,可能就是天人永隔,可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一辈子衣食无虞,他就算是即刻去死,也没什么不甘心的了。 如今她就在他眼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变得越加贪心了起来。 刘偲的身子骨异于常人,饶是大冬天的坐在冷冰冰的屋子里,也不生火龙,或是摆炭盆那些个玩意儿,如今这屋子里头就跟天寒地冻的野外也无甚差别,刘偲紧紧地搂着泉瞳玥,想将自个儿的体温分一些给她。 “子倾又不在身边陪我,哪里睡得着?就起身过来看看,你又一宿没睡?”泉瞳玥伸手去抚刘偲那刚毅隽秀的脸庞,雾盈盈的眸子里,闪着心疼的水光。 这话里头,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又带着一丝无奈的心疼,听得刘偲心痒难耐,甚至连大敌当前都忘记了,克制不住地俯身去啄了啄她的樱唇。 “那我陪着娇娇再睡一会儿?”刘偲含着泉瞳玥的耳珠子,温热的大掌伸入了她的衣襟里,罩上那一对绵软又高耸的兔儿,还作恶的揉捏了一番。 泉瞳玥嗔了他一眼,按住了他使坏的手,想将它拖出来,可就凭她那点子力气,哪里是刘偲这魔星的对手,两下子就被他搓弄的娇喘吁吁,再也无力抵抗了。 好在刘偲也不过就是逗着她玩罢了,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替她拢了拢衣襟,神色认真地开口道:“玥儿,你且听我说,明日恐有一场恶战,等天亮了你就带着你那刚认的小表妹去钰枫阁里藏着,若是听见外头有动静,你两个马上去找多宝架上的那只玉雕的老鹰,按住它左边的眼珠子,往左边拧三下,再往右边拧七下,然后按两下右边的眼珠子,就会有一条密道从墙后头出现……” 然而刘偲话还未说完,泉瞳玥却好似意识到了他即将要说什么一般,她伸出小手去捂刘偲的薄唇,眼里噙泪珠子,有些哽咽地道:“我不爱听你说这个,你不要再说了。” 第139章 历难终成双(中) 刘偲笑了笑,伸出大掌裹住泉瞳玥的柔荑,又凑到自个儿的薄唇边,亲昵地吻着她的指尖。 这三年刘偲虽也派人四处去寻找泉瞳玥的下落,可惜老天不长眼,总让他们一再错过,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却又担心日光城朝不保夕,也不知自个儿会否马革裹尸,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害怕了,害怕自己会误了玥儿…… 他不舍地放下泉瞳玥的柔荑,正色道:“你同璃家那个小丫头,进去密道之后,一直往里走,尽头有一间密室,里面有我储藏的一点子吃用,应该够你两个撑上半个月了,记住,这几日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你两个都躲在里面不要出来,若是我打退了那帮子白刹狗儿,自会回来接你,若是我没有……” 刘偲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若是我没有回来,左右里面吃用充足,你两个挨一挨,我皇兄会派人来救你们的。” 泉瞳玥闻言,也不搭话,只抹去了自个儿眼角的泪珠子,埋入刘偲宽阔的胸膛里,她深知这人有多执拗,也不欲与他在这个问题上起争执。 因着旈臣不在,这几天刘偲一直顶着他的位置在忙城中事务,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片刻温存,泉瞳玥并不想破坏气氛,只乖顺地点了点头。 泉瞳玥刚刚认的表妹,正是璃泽与璃涵两兄弟家最小的幺妹宝儿,璃府上下都拿她当眼珠子一般,十分着紧。 泉瞳玥是个明白人,像她与宝儿表妹这样模样儿生得好的,纵使出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罢了,还有可能遭到敌军惦记,万一被人捉了去,反倒叫刘偲受制于人。倒不如听他的话,乖乖儿躲起来,这样刘偲才能专心对付敌军,守护一城百姓。 “玥儿,三年多了,我没有一刻忘记你,这些日子里,我想了许多,你说以前我怎么就那么诨呢?老是强迫你,还特别小心眼……你知道吗?其实郁庭琛、陆谦良、还有周阁老那嫡长孙周淳誉,统统都对你有心思,我私底下都挨个儿威胁过,叫他们不许靠近你……”刘偲想起曾经在书院里做的荒唐行径,不自觉地嘴角就翘起了一丝笑来。 “你啊,对我也太狠了些,每回我都在暗处守着你,生怕你受了一丝委屈,哪知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往外推……”刘偲说着说着,又俯下头,略施薄惩地咬了一下泉瞳玥的樱唇。 泉瞳玥的小嘴儿被他咬的又麻又疼,不依地挣了挣,刘偲就又凑上去舔了舔那粉唇,有些遗憾地道:“若是你不跑,又或是我能再坚持些,指不定咱两个的儿子如今都有小腿高了,送去雪山上给老叔公磋磨……” 刘偲幻想着一个长得像他或是她的男娃娃,冒着奇寒刺骨的风雪,被倒吊在清峰雪崖上哀哀哭叫,突然就低低地笑了起来。 刘偲紧了紧手臂,将头埋入了泉瞳玥的肩窝,语气渐渐变了:“我是真舍不得……我两个这样好,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却又变成了这般……” “我不甘心,怎么能甘心……” “我还没将媳妇娶到手呢……” 而泉瞳玥则是早已淌下两行清泪,她一言不发地靠在刘偲的肩头,两人就这般紧紧地依偎着彼此,一起迎接最后的到来。 彼时,屋内一片安详静谧,屋外则是乌云蔽日,雪深天寒,呼啸的寒风,打在窗棱上,猎猎作响。 直至天将露白的时候,刘偲替泉瞳玥理了理微微散乱的鬓发,又在她嫣红的樱唇上啄了啄,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她,站起身来。 泉瞳玥见刘偲要走,急急追了两步,忍着羞耻伸手去抱他的蜂腰,整个人贴在他的后背上,柔着嗓子轻轻地道:“子倾,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刘偲心头狠狠一悸,他闭了闭眼,掰开了泉瞳玥攀上来的手,气息有些不稳地道:“娇娇,你快回房里去吧,我先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刘偲已经快步走到门口了。泉瞳玥心有不甘地追出门去,可院子里哪里还有刘偲的影子?她淌着泪珠儿,将柔荑环到唇边急急嚷道:“子倾,你若是不回来,等我回了永乐城,我,我就去找谦良哥哥,表哥同我说,他等了好几年……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话音还未落,泉瞳玥的眼前蓦地出现了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不是刘偲那魔星又是哪个,他此时正面色铁青,目光狠戾,他一把拉过泉瞳玥,咬牙切齿地道:“我还没死呢!你就想着找别人做夫君了?嗯?你若敢去找陆谦良,看我不打死他!” 泉瞳玥闻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有些赌气地道:“那也得你回来啊,你人都不在了,还哪里管得了我和谁在一起?” 刘偲从未觉得身上的担子有如此沉重过,这片江山是他旈氏的祖先,流血流汗打下来的,从小老叔公就教导他兄弟三人,要千方百计,不惜代价的守护旈氏千百年的基业。 不论是他,还是旈臣、甚至是旈戚,都有不可推卸,保家卫国的重大责任。虽然他也想自私地再不管这些个事儿,而是带着玥儿寻一处桃源,过上只有彼此的神仙日子…… 思及此,刘偲松了手,再也不看泉瞳玥,足下一点便跃出了几丈远,泉瞳玥眼见再追不上了,这才不甘心跺了跺脚又道:“子倾,我是骗你的,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不远处的刘偲听到那声呼唤,身形顿了顿,其后却更加快速地朝前飞掠着,他怕自己稍有迟疑,便再也舍不得离去。 日光城外 一夜大雪之后,天色初霁,樊伊站在雪地上,仰头注视着眼前高高的城墙。 冰封大国地处极寒之地,子民们常年累月地受着恶劣天气的迫害,千百年来,他们一直觊觎着海峡彼端的居行大陆,幼时,樊伊曾随着父王偷偷儿到过镜朝,那里富庶繁华,气候宜人,有吃不完的精致食物,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街上摆卖的各类物品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个普通老百姓过的日子好像比他这个皇子还要舒适…… 当时幼小的樊伊就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完成冰峰国人千百年来的夙愿,将镜朝这块肥沃又难啃的居行大陆给夺过来。 到时,他就是冰封国有史以来第一个真正扩展疆土的人,他将带领冰峰子民在居行大陆生活…… 樊伊敛回思绪,整肃了白刹军西城楼与北城楼前的兵力,汇集于西城门前,他意气风发地端坐在高头战马上,大喝一声:“时机已到,进攻——” 日光城内,西城门内,防卫营校场 就在半个时辰前,刘偲命人将日光城里的老百姓,统统往城中央撤离,四方城门周围,压根就不再有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影子了。 刘偲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眸色沉沉地看着台下黑压压的镜北将士们,他们一个个蓄势待发,气势如虎,风行雷扫,锐不可当。 不敢相信,因着日光城内粮草紧缺,众将士们,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尤其是从前日开始,将士们每天只得一碗面汤果腹,然而这点子吃食,对于每日操练,身形高壮的青年男儿们来说,压根就不够塞牙缝的。 可他们的脸上,哪儿能寻见一丝艰难的神情?相反的,年轻的将士们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跃跃欲战的模样,他们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手刃白刹狗儿一般,毫无怯色。 半响后,刘偲对着台下的将士们中气十足地喝道:“镜北存亡,在此一战,我军兵力虽远少于白刹狗儿,但是,兵不厌诈,运用无常,只要我们死死扛住,撑到援兵过来,便能将这帮子狗儿一举歼灭!” 镜北王府 先前说过,刘偲下令将城中百姓迁至城中央。而日光城最中心的位置,正是守备森严的镜北王府的所在地。 突然涌入的大批老百姓,令王府的下人们有些措手不及,他们忙着安置这些老百姓,又要顾忌府上的两位娇客不被打扰。 毕竟泉瞳玥与她那位表妹,可是镜北王与倾王世子心尖上的人,有个好歹,他们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可泉瞳玥与璃姬二人却不这样想,她两个心心念念的,都是在外面就算拼上性命,也要誓死守城的将士们。 为了不让这些老百姓跑出去给将士们添乱,两位娇滴滴的姑娘,也同下人们一起,又是发毛毡,又是端热茶的,这些老百姓饶是心里再不安,也渐渐地平和了下来。 其后也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声的巨响,日光城的大门,终于被砸破了。 第140章 历难终成双(下) 日光城镜北王府 大家忙活了大半日,终于把老百姓们都安顿的差不离了。泉瞳玥脚软地倒在扶手椅上,抚了抚有些散乱的鬓发。 王府里的下人见她辛苦,递了一杯热茶过来,泉瞳玥冲人微微一笑,接在手里。正送到唇边,却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心悸,手抖的厉害,其后只听“咣当”一声,那天青色绘翠竹的茶盏砸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茶水洒了一地,还冒着丝丝热气儿。 站在不远处的璃姬听到动静,赶忙走过来,拉住泉瞳玥的手道:“玥表姐,怎地这样不小心?我看看烫着手没有?” 泉瞳玥闻言,颦着秀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甚大碍。先前不知为何,她的心,倏地针扎似的疼起来,那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几乎透不过气儿来,而后手就开始颤抖,连杯子都拿不稳了。 “玥表姐,我见你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还去房里歇会儿吧,这里有我们看着呢。没得偲哥哥还没回来,你倒是现倒下了。”璃姬看着泉瞳玥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又道。 “不碍事的,宝儿妹妹不要多想。”泉瞳玥抬手覆上璃姬的手背,轻轻地拍了拍,以示安慰。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璃姬叹了口气,便往厅里去了,泉瞳玥转头看向窗外,滟潋的大眼里满是担忧:子倾,可千万不要出事! 我等你回来…… 日光城,西街道 然而老天大约是没有听到泉瞳玥的祈求,旈臣率援军赶到的时候,刘偲已经被白刹大军团团围住,其后辛九岛上的杀手将他架在房顶上,任意宰割。 刘偲的手脚关节处,统统被钉了蚀骨钉,鲜血沿着衣袖与裤腿缓缓淌下,滴落在地上,将那白茫茫的积雪,染成了红色。 饶是如此难捱的剧痛,刘偲仍是紧抿着薄唇,不发一语。别说是求饶,他甚至连哼都不哼一声。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一颗颗滴落,他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只恶狠狠的瞪着清皇,眼睛里满是刻骨的仇恨。 却说这清皇,正是辛九岛上旧九国势力的后裔,只不过他潜伏在镜朝多年,倒成了大家都熟悉的人,那便是与刘偲等人同窗数载,其后与怀景彦同年考中殿试前三甲的段文清。 如今段文清同那樊伊联手,强攻日光城,他见刘偲还有力气死扛着,嘴角浮起了一丝讽刺的笑容来,手上攥着一枚细长的蚀骨钉,正朝着刘偲的脊椎狠狠刺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长/枪倏地从斜旁乘风疾飞而来,段文清见来者势头甚猛,眯了眯眼睛,一扬手,想要避开,谁知那长/枪的角度倒也拿捏的恰到好处,只见一道银光划过,正好击飞了段文清手上的蚀骨钉。 不消多说,来人正是带着援军及时赶到的旈臣。突然涌入的大批镜北精锐,令樊伊与白刹军措手不及,双方迅速厮杀起来。 随后赶到的覃舟,跃至刘偲的面前,将他从敌人的手里救了下来。 刘偲见一帮子兄弟终于赶了回来,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先前阮如虹带兵八千守在西城门,却不敌对方势猛,其后西城门被破,守城八千将士统统殉在西城门不说,阮如虹也是生死不知。 刘偲一度曾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哪知就在此时,旈臣与百十来名同门兄弟,亲率两万精兵终于赶到。 当刘偲被救下来的那一刻,形势开始反转。 对于樊伊和段文清来说,这群高手无疑是令人十分头痛的,这城里单单一个刘偲,就让他们花了好些功夫才擒住,如今一下子来了百十来个人,且都是当世难寻的高手,一个个的功夫都不在刘偲之下。 却说这镜北军,是出了名的狼虎之师,而这镜北军与西域军的核心人物,正是站在敌人面前,手执长/剑的百十来人。 众人齐刷刷地抽出自己腰间的三尺青锋,手腕一翻,剑啸轻吟,气势凌厉,神情冷肃,那些白刹大军看了,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这场原本胜券在握的仗究竟还能不能赢?饶是有十五万大军在手的樊伊,也踌躇了…… 段文清见围在自己身边的杀手所布置的阵型,就好似被洪水冲垮的堤坝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毫无招架之力。眼前弥漫的血雾,几乎令他看不清那一个个冷冽肃杀的身形。 前有高手开路,镜北精锐们随后跟上,不过须臾的功夫,十五万白刹大军便开始自乱阵脚。 这帮白刹军压根就抵挡不住势如猛虎的镜北军,不多时,街道上堆起了一排一排的白刹军尸体。 有那躲在镜北王府里的老百姓,听到街上厮杀声一片,忍不住偷偷儿溜出来,爬到房顶上偷偷地看,其后见势头反转,拍手称快,兴奋不已,再跑回来王府报信,众人统统都高声欢呼,畅快无比。 在里间与璃姬谈着话的泉瞳玥听到外面欢声雷动,声势浩大,俱都款款步出。 泉瞳玥随着众人走到门口,当她望向远处的惨烈场景时,脑子里就突然像扎入了一根针一般,刺痛无比,她瞠大了双眼,曾经失去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向她涌了过来,泉瞳玥只觉眼前黑沉沉的,漫天的黄沙,破碎的尸体,惨烈的哀嚎,刘偲的抵死相护…… 泉瞳玥死死地咬住下唇,泪珠子成串落下,她强自忍住这钻心的疼痛,生生地捱了下来,是的,她想起来了,原来,原来子倾…… ———————————————————————————— 樊伊与段文清见大势已去,无暇他顾,各自带了心腹逃亡自不提,而白刹将士们见主将自顾自逃命去,一时间没了主心骨,一心只顾着保命四逃。败退的路上,稍慢一步,那势如破竹的镜北军即刻从后面杀到。 此时此刻,镜北的将士们忘记了饥饿与疲惫,他们的眼中只有前方的敌人,他们压根不给白刹军任何喘息的机会,只一路急起直追,紧咬不放。 镜史有记载:此一役历时三天三夜,弹尽粮绝的镜北军,凭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越过日光海峡,追出敌军几十里地,鲜血染红了大地,冰面上堆满了尸体,对岸的冰峰大地上,俨然成了修罗地狱。其后数十年时间里,冰封大国再不曾进犯镜北戍边。 第四天早上,乌云散尽,微光乍现,接连数日的大雪,终于迎来了放晴。 几通夜没睡的覃舟,搀扶着腿骨受伤的刘偲,站在岸边,看到一轮红日自那冰面上缓缓升起。 “回去吧。”刘偲目光平和地直视前方,对覃舟道。 “好。” 日光城镜北王府 彼时,因着先前镜北王旈臣带了五十万石粮草赶来救援,如今老百姓们兴高采烈地去大门口领了口粮,便急匆匆地往家里去了。 而泉瞳玥却一改平时的恬淡,神情略显焦急地倚在门边,她在等着心爱的人归来。 三天过去,泉瞳玥依旧固执地每天都守在王府大门口,直到第四日,她终于在晨曦之中,看到了浑身血污的一众兄弟,自远处缓缓地踱马而归。 经历了一场恶战,整整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使得这会子大家都好似被抽掉了魂一般,疲态尽显,许多人互相搀扶着朝前走,或是干脆就倒在马上酣然大睡,管那马是走歪还是走斜。 平日里那些个轩昂俊挺,身如玉树的黥面高手们,如今也都行容落魄的瘫在战马上,这一场漫长的战役终于结束了,现在他们只想先大吃一顿,然后找张床好好儿睡上一觉。 刘偲是被两名将士抬回来的,他的双眸闭地紧紧的,神色里满是疲惫。泉瞳玥迎上前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探了探他的鼻息,那原本躺在架子上的刘偲,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蓦地就睁开了双眼,出手如电地捉住了泉瞳玥的柔荑,死死地攥住压在胸口上,连手腕再次渗出血来,他也仍是不肯撒手。 泉瞳玥想要抽回自个儿的手来,却哪里抵的过他的蛮力?又怕他伤口裂开,只好顺从地任他握着手。 刘偲看着眼前的绝美女子,她哭的身子几乎有些微微发颤,他忍着浑身的剧痛,一再耐着性子安抚道:“我没事儿,娇娇,那伤看着吓人罢了,一点儿都不疼,过两天咱们就回永乐城成亲去!” 泉瞳玥迎着覃舟那一伙人促狭的目光,俏脸儿蓦地红了,这魔星的黏糊劲儿,比当年更甚。 刘偲见她不再挣扎,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嘴角翘着一丝笑容,口里还喃喃地道:“终于,终于抓住你了,这次,你再也不能离开我了……娇娇……” “嗯,玥儿心甘情愿留在子倾身边,再不会离开。”泉瞳玥俯身靠在刘偲的耳畔,默默念道。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完) 第141章 番外一则 先前说过,泉瞳玥与刘偲去大漠送物资的途中,遭遇黥面杀手的埋伏,其后刘偲为了保护泉瞳玥而身受重伤,幸亏七风、伍鹏等人赶到,将两人救下。 而本章,说的就是两人失踪三个月究竟去了何处。 那伍鹏与张捌担心这对儿苦命鸳鸯真的双双亡命,自也不敢耽搁,赶忙打马往外走。七风则是收拾完了贼匪之后,对着不远处原地驻扎的骑兵发了信号烟火。 待将士们匆匆赶到,略略交代了几句,这才打马朝伍鹏等人追去。而那些惨遭贼匪凌虐的驼队旅人,终于获救,也知道了大名鼎鼎的七将军。 却说伍七捌三人,带着两个身受重伤与身染重病的人,一路灌输真气,只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地朝北地而去,越过那白脊山脉,出了鹤洲关,终于到了镜北。 因着刘偲自出生便服用圣药,体质异于常人,将他体内的“铁莲花”统统取出之后,不多几日,也就大好了。 真正棘手的,正是那高热转成急肺病,一直昏迷不醒,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泉瞳玥。 泉瞳玥因着心思重且少眠,气血两亏,身子积弱,难以长寿,其后覃舟以刘偲之童阳血辅以珍稀药材制的药丸子,竟也被她拿去给泉氏服用了。 泉瞳玥在大漠遭了大罪,表面上看着还是那玉如美人的模样,可内里就好似崩塌的堤坝一般,越发地衰败。 如今的泉瞳玥,正是那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只是得了个小小的高热,都能要了她的小命。 覃舟无法,只能先去镜北王府的库房里,找了清峰雪山野参、归命丸、大还丹等强保住人性命的药物,先吊着她一口气儿,方才能空出手来好好想一想,如何根治她这积弱的病症。 刘偲从外面进来,见泉瞳玥高热惊厥,睡了三天也不见醒,心里难受至极,只觉刚刚愈合的伤口统统都一起复发一般,浑身疼的厉害。 刘偲坐在床头,将大掌伸入被褥里,轻轻握住泉瞳玥的柔荑,另外一只手则是轻柔地替她拂开了脸上的发丝,而后又拿额头去贴着她的额头,鹰凖般的眸子里,焦灼与担心不容错辨,他痴痴地道:“玥儿……你怎么还不醒呢?” 这时两名丫头端了一盆子掺了薄荷叶的水来,对着刘偲道:“覃少爷吩咐过了,姑娘须得每日擦拭身子退热,还请少主回避一下。” “我来就好,你们都下去吧”刘偲抬手接过那盆薄荷水,便不由分说地将人统统赶了出去。 刘偲抱起柔软无骨的泉瞳玥,让她靠在自个儿的怀里,而后便轻柔地将她的衣衫逐一褪去。 擦拭身体这般亲密的事儿,饶是伺候人的丫头,他也容忍不了,她的身子,只有他能看,也只有他能碰触。 刘偲拿起盆中的棉布巾子,拧的半干,这才覆在泉瞳玥那莹白如玉的身子上,慢慢地擦了起来。 若说刘偲还有什么绮念遐思,在见到泉瞳玥这般孱弱的模样之后,也统统都打消了,他只强自敛住心神将怀里的小人儿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两遍。 他甚至在脑中开始幻想,若是此时玥儿醒来,指不定要恼成什么样子,思及此,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可转念想起她如今病情危急,凶险难料,这嘴角却又慢慢捋直了。 “你大概就是我过不去的劫……”刘偲凑到泉瞳玥的唇边,轻轻一吻。 刘偲替泉瞳玥穿回了衣衫后,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悄悄地步出房间。 “庸医,你到底能不能治?这都第五天了,她怎地还不醒来?”刘偲见泉瞳玥日渐衰弱,心痛难忍,抬脚就踹倒了舟澜院的大门。 “诶,你别急啊,她这病是郁积成疾,乃是长期的忧思过虑造成的。” “这积弱已久导致元气极虚,气短神疲,脉微欲绝,纵使我今日救活了她,她照样活不长久。”覃舟将事实说了出来。 “若是想彻底的改善她这种情况,唯有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寒邪,还是那句话,少不得你的童阳血,辅以一些珍稀药材才行,至少得调理三个月……” 只要她能好起来,三个月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还有一事不明:“她都昏厥了这样几天了,为何还不醒呢?” 覃舟沉吟了片刻,才说出了他的猜测:“按理来说,她的确是早该醒过来了,只不过人的心思是十分复杂的,也许是因着清醒的时候看见了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儿,她下意识里想要逃避,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不醒。” “照你这般说来,她是自己不愿意醒来?”刘偲喃喃地道。 覃舟哈哈一笑:“你老是强迫她,指不定她的确是不愿意醒来对着你这魔星的。” 刘偲如今哪有心思同他说笑,只划破自己手腕放血救人罢了。 这般和着血重新制出来的药丸子,仍是刘偲每日将泉瞳玥的身子偎热了才一点点哺给她。 于是又有一天,泉瞳玥终于是醒过来了,彼时,刘偲为了方便就近照顾她,就合衣躺在一旁。 泉瞳玥将将醒来,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在大漠的惨况,惨嚎凄厉的男女老少,倒在血泊里的刘偲…… 泉瞳玥整个人无法抑制地颤抖了起来,刘偲察觉到了身旁的动静,赶忙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抬起大掌盖住了她惊惧含泪的大眼,嘴里柔声哄着:“过去了,都过去了,别想那些事儿,再不会出现了……” 可饶是如此,泉瞳玥就好似看不到他一般,依旧兀自颤抖着,那副神情,似乎将自己封闭在了那一天,走不出来。 折腾了半宿,刘偲无法,只好出手点了她的睡穴,逼着她继续睡去。 这般反反复复了两个多月,覃舟发现,泉瞳玥只在刘偲面前才会这样,而其他人与她相处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也许在泉瞳玥的潜意识里,只以为刘偲已经死了,而她又接受不了这件事,才会整个人一直抗拒刘偲的靠近。 覃舟为了缓和这两人的关系,干脆对泉瞳玥的大脑施以银针,令她忘却那段惊惧过往的同时,连带地也忘记了这三个月以来发生的事儿,只让她模糊地以为刘偲为了救她,消失一段时间罢了。 因着这种针法十分伤神,泉瞳玥本就精神脆弱,哪里挨得住?施针之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段过往,刘偲是绝不希望泉瞳玥再想起来的,他只盼她一直好好儿的,其他的,他已不再计较。 然而刘偲所不知的是,三年后,在生死存亡的那一刻,泉瞳玥还是忆起大漠里的那段过往,只不过,那之后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儿,泉瞳玥已经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第142章 两人大婚(上) 距镜北那次战役之后,已经过去两个月余。 其后两人被倾王派来的人接回永乐城,刘偲的身体经过泉瞳玥的悉心照料,也是渐渐好了起来。 因着刘偲前段时间受了重伤,泉瞳玥在照顾他的时候,没少被这魔星占便宜。 泉瞳玥每天都要检查刘偲手脚的骨骼恢复情况,经常是触碰他的时候,这魔星突然就动邪火了。 可刘偲手脚却又因着关节处被钉过蚀骨钉,还不太使得上力,想去搂泉瞳玥,又被她瞪视一番。于是只好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以眼神示意自己两腿/间鼓囊囊地隆起的那一大块,意图已是十分明显。 泉瞳玥面红耳赤地别开了眼,这魔星都伤成这样了,还色心不改……简直,简直是无耻! 刘偲见她不肯看自己,心里急了起来,于是可怜兮兮地冲着泉瞳玥道:“娇娇,好娇娇,你疼一疼我,我浑身难受得紧,娇娇你就帮帮我吧……” “三年了,我每次想起你,都是自己解决的……” “……”泉瞳玥听他提起这三年,也是有愧,这心一下子就软了,于是乎,泉瞳玥与刘偲在床笫之间,解锁了一个新姿势——观音坐莲。 听这名字便知,自是让泉瞳玥坐到刘偲的身上去,挺着腰肢摆动。 每当这个时候,刘偲便咬紧牙根,不错眼地盯着他眼前,那频频晃动的玉兔儿,一边拼命忍住*蚀骨的畅快,一边喘着粗气儿道:“娇娇……当年你穿着那露肩的衣裙在花船上跳画伞舞的时候,我就特别想你坐到我身上来,款摆你的纤腰……” 那些日子里,可怜的泉瞳玥,不光要替刘偲那魔星疗伤,还要伺候他的需求,偏这魔星又是个精力旺盛的,好几次泉瞳玥都差点子颤断了自个儿的柳腰。 按照刘偲在军中的习惯,每天五更天就要起来练一套剑法,然后再运功调息半个时辰,方才开始处理一天的事务。 可自从泉瞳玥回到了他的身边之后,他每日一睁眼就习惯性地去看怀里的人儿。什么练剑打坐之类的事儿,也就统统抛到脑后去了。 怀里的绝美娇颜,他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这般想着,刘偲便使坏地又去掀锦衾,伸手去抚着那莹白光滑的身子,指腹时轻时重地揉搓着她高耸的绵软。然后看着娇人儿渐渐地呼吸急促,胸前的巍峨也是缓缓起伏,刘偲克制不住地又翻身压了上去…… 泉瞳玥昨夜里被胸前这人折腾了大半夜,这还没睡足两个时辰,他便又缠了上来。泉瞳玥有些恨他这般毫无节制,可每回到了这个节骨眼,刘偲便将泉瞳玥躲了他三年的事儿,再翻出来控诉一番,直噎的泉瞳玥无话可说。 两人蜜里调油地过了一段时间的神仙日子,如今他们的婚期,定在六月里。 刘偲终于能够娶上心尖上的人儿,自是不肯含糊的,婚礼能请的人,几乎都请来了,甚至他曾经看不顺眼的,诸如怀景彦夫妇,郑思朗与谷韵澜夫妇,以及痴等泉瞳玥,至今尚未娶亲的郁庭琛、陆谦良、周誉淳三人,还有几个当初与泉瞳玥交好的小姐妹,如段嫣儿、杨敏、燕琳秋等人,自然也是名单之列。 接到名帖,黑脸的不光是以上这些人,还有璃泽、璃涵两兄弟,这两人一直就认为刘偲这流氓配不上玥表妹(表姐),为了阻止她犯傻,璃涵还特地打着璃姬的名号,将泉瞳玥请回了璃府促膝长谈一番。 为了这个事儿,刘偲也恨上了璃涵,谁知道这浑小子会在背后说自己多少坏话…? 只不过……听说旈臣同璃姬的婚事也不顺遂,璃府那几个护短的祖父孙四人有事没事就上旈戚那儿,言里言外只一个意思,那就是自家宝贝疙瘩年纪小,还不能出嫁。刘偲想到自己好歹是把肉叼到嘴里了,旈臣那厮,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娶得上媳妇,这般想一想,心里又舒坦了不少。 泉瞳玥如今剩下的亲人也没几个了,刘偲虽恼恨这璃涵、璃泽两兄弟恶意阻挠,却也不敢真拿他们怎么样。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六月里,眼看着两人就要成亲了,按理来说,婚前是不能见面的,倾王妃古氏哪能不知自己那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为了不让刘偲坏了规矩,她特地派了几个婆子日夜守着泉瞳玥。 虽然泉瞳玥如今就住在倾王府里,可两人在古氏的刻意阻挠下,竟然真的见面极少,然而这日日见不到面,对刘偲实在是煎熬,他白日里还能忍得,可到了夜里,便偷偷儿地溜到泉瞳玥住的绣楼里,想与娇娇温存一番。 不料那婆子竟然就睡在泉瞳玥床榻旁的罗汉床上,只不过饶是如此,也没能拦得住刘偲也就是了,到了次日一早,刘偲自是一脸餍足地跃出绣楼。 古氏白日里见未来媳妇眼皮子底下那抹青黑,心里不由得暗骂刘偲那混小子太过孟浪,回去找自个儿的夫君抱怨的时候,倾王搂着妻子一边柔声安慰,一边动手动脚,末了,古氏被他压在身下折腾的什么都忘了,等隔日想起来的时候,又是一阵恼怒,这父子两个竟是一个德行,饥渴的简直令人发指! 而泉瞳玥跟古氏相处了一段时日下来才发现,她这位未来婆婆其实是个毫无城府的人。 只不过她被倾王娇宠了这么多年,性子有些骄纵罢了。她这位婆婆的日常,大概就是大手大脚地花钱买东西了,如今见自家儿子终于要娶心上人了,那花钱更是如流水一般。 这古氏近来最常做的事儿,就是拉着泉瞳玥去御街大买特买,她们的后头还跟着一众仆从和两辆空马车,等逛完御街,马车也被装的满满当当的,全都是为泉瞳玥添置的,新衣裙、新头面、妆粉口脂、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什么都要最时兴的,什么都要最贵的,末了,也不给泉瞳玥置喙的机会,统统都送到刘偲的璟瀚院里。 实际上,古氏早就看那空旷的院子不顺眼了,趁着阿偲娶媳妇,自然是要重新布置一番的。 然而这古氏虽然会花钱,可管钱的本事却是一塌糊涂,账簿什么的,她是一概不看的,统统都丢给她那个无所不能的夫君,倾王去打理。如今泉瞳玥要进门,她见自家媳妇是个精明能干的模样,索性就将中馈权大大方方地一股脑儿交给泉瞳玥。 其后,刘偲见婆媳两个处的不错,也就放下心来了。谁知就在他以为他总算是苦尽甘来的时候,新的磨难又找上了他。 这事儿,还得从他与泉瞳玥大婚的一周前说起。 由于泉瞳玥的父母双双去世,最疼她的姑母也已于三年前病逝,所以怀景彦与应诗晴,璃氏一族,泉老太爷,就成了她的娘家人。 因着泉瞳玥即将要嫁人了,几个成了亲的姐妹们便上王府来找她一聚,顺便教授她一些夫妻间的相处之道。 最大胆的就是那燕琳秋,她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摞舒老二所绘的画本子,那画册里将房中事描绘的十分精彩,直教女人看了口干舌燥,男人看了欲/火焚/身。 泉瞳玥才将将翻开了一页,便面红耳赤地丢了开去,直惹的那些个昔日的小姐妹笑的前仰后合。 “我出去散散!”泉瞳玥粉脸酡红地急急步出屋子,直直往那园子里走,谷韵澜见状,找了个借口,也抬脚跟了上来。 “瞳玥,等等我。”谷韵澜出言叫住了泉瞳玥,后者则是疑惑地转过身来。 谷韵澜整理了一下鬓发,快步走到泉瞳玥的跟前道:“咱两个也有几年未见了,过去有些事儿,想来你是不知道的……” 谷韵澜顿了一顿,又道“这些事儿,憋在我心里好多年了,如今你同刘世子都要成亲了,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泉瞳玥闻言,不自觉地颦起了秀眉,老实说,她能猜得到接下来谷韵澜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正要婉拒,那谷韵澜却一把拉住了泉瞳玥的手,生怕她不听一般,急道:“瞳玥,你不必这样防着我,我是来感谢刘世子的,只不过找不见他,我同你说也是一样的。” 泉瞳玥的衣袖被扯着,这下走也走不成了,只好耐着性子听谷韵澜说完。 实际上,谷韵澜哪有什么闲心思来看泉瞳玥?不过是一直憋着那口气,不吐不快罢了。她原先挑拨这两人数次都没成功,后来得知两人分离了几年,她总算是心里舒坦了,谁知事到如今她才知道,原来这刘偲竟然是身份显赫的倾王世子。 而最让她心里不平气的莫过于:未来的倾王殿下,竟然还是要娶泉瞳玥这个老孤女! 于是谷韵澜开口道:“当年,我全家都是受过刘世子恩惠的,他不光出了我在婉约书院的束脩,还给我爹爹出钱做染坊生意,连我庶弟生了重病,也是他出的银子,我永远都忘不了,当年他乘马车来我家里寻我,特地送了沉甸甸十几口贵重箱子……” 泉瞳玥神色淡然地听完谷韵澜说着这些事儿,她有些好笑,韵澜说的这些事儿,又能影响得到她什么呢?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罢了。 谷韵澜见她不为所动,于是又道:“瞳玥,你不要误会,刘世子是真真儿对你用心良苦,他之所以当年对我这么好,给我这样多银钱,无非是想让我同你表哥在一起,让你断了对景彦哥哥的心思罢了。” “虽然他的手段的确是不太光明磊落,但他对你却是真心实意的,这世间少有男子能做到这个地步了。瞳玥,你还真是好福气!”谷韵澜一脸艳羡的模样,心中却在冷笑,哼,就算我不能做些什么,也要让你心里添上一根刺! 泉瞳玥闻言,心里的确是不太舒服的,试问,谁会喜欢背后被人算计?而且还是那么久以前就在算计她了。 难道他刘偲看中的人,就可以不顾她的意愿,使手段夺过来吗?她的确是从小恋慕表哥,可后来她才发现,那不过是对表哥的一种依赖与迷恋罢了。 然而,她自己发觉并死心,和别人使手段叫她死心,哪里能一样? 思及此,泉瞳玥心里的确是不太痛快的,可她却不想叫这谷韵澜称心如意,于是微微笑道:“韵澜,我实在是太感谢你了,若是你不同我说,我还不知道子倾竟然如此看重我。多谢你将这些告诉我。” 谷韵澜见她一副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的模样,这脸色立时就变了。 第143章 两人大婚(下) 谷韵澜见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眼前的泉瞳玥对此事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还笑眯眯地感谢自己,简直气的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 她虽然只比泉瞳玥大一岁,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身材也渐渐开始走样,然而泉瞳玥瞧着还是曾经十几岁那个皑皑如白雪,皎若天上月的模样。 可若说和从前完全一样,倒也不尽然,曾经的泉瞳玥是含苞待放的花蕊,而如今的她却是灿然盛开了,细细观察之,她的眉宇间还隐隐带着勾人的媚色,那一副瑰姿艳逸的模样,直教人挪不开眼。 谷韵澜见挑拨不成,也就悻悻的闭了嘴,其后几个昔日姐妹又笑闹了一会子也就各自家去了。 泉瞳玥因着谷韵澜先前说的那番话,心里虽有不快,可她也分得清,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因此面上不显露,只做出一副好似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安安静静地待嫁。 当年因着泉瞳玥被赶出怀家的事儿,刘偲怀恨在心,曾背着泉瞳玥,暗中出手整治了文氏与怀婷玉那对不知天高地厚,又嘴碎心黑的母女。 而这件事,实际上还多亏了怀景彦的媳妇,应诗晴鼎力相助。 却说泉瞳玥被赶出怀家这个事儿,怀府上下一致隐瞒着怀景彦,就连与他一直保持书信联系的泉瞳玥,也将此事瞒了个彻底,直到一年前,怀景彦在西北沙洲郡的终于满任期,回永乐城述职的时候方才知道。 当时怀景彦便在府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对文氏母女更是毫不客气,应诗晴对此事的态度,自然也是同她夫君一样的。 早前说过,刘偲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寻了个账房先生,安排他进了怀府,对文氏经手的那些个账册,一一进行核查,有问题的账簿,挑选出来,而没有问题的账簿,他也能想出办法来制造几笔假账,以假乱真。 却说曾经西北知州府的庶务,统统都是应诗晴一手打理的,她对于这些个猫腻,只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个回事,那账房先生也是个机灵的,想了个法子将这些个账簿统统都送到了应诗晴的手上。 然而应诗晴与泉瞳玥本就交好,她自然也恨文氏这样的人,于是文氏将府上的银子私饱中囊的事儿就被捅了出来。 其后自不必提,大房与二房分了家不说,长房这边的中馈权自然也落到了应诗晴这个聪慧的嫡长媳妇手里。 怀家二爷为了这个事儿,气的把文氏送去庵里待了一年,直到最近才接她回来,可文氏回来之后,怀二爷基本都去姨娘的房里歇着,对她可谓是冷淡至极,文氏本以为没了泉氏和她那讨厌的侄女儿,她在这怀府就算是独一份儿的了,谁知道算计来算计去,却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既然连文氏都栽了,怀婷玉的下场自然也不会好,刘偲这人本就是个记仇又护短的性子,他变着花样地给怀婷玉的郎君塞了两个貌美的婢女,让她日日独守空闺不说,还在她喝茶的杯子里头下了催情药,然后又将她与同样服用了发情药的粗使下人关在一个屋子里,其后自不必说,李家的少太太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李郎当场撞见,也不知这些个污糟事儿是谁传了出去,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最佳话题。 这下子李家可顾不上怀家的面子了,非要休离怀婷玉这个败德的媳妇,怀家自知理亏,也没说什么,就把怀婷玉接了回来。 怀婷玉回过神来,总觉得不对劲儿,定是有人给她下套,这厢回了府上,才知道娘亲被打发去了庙里,于是不管不顾地要上山寻文氏,到了半山腰上,又被刘偲安排的人,扮作山匪给掳了去,关了几天几夜才放了她。 等怀婷玉终于被送回怀府,好好儿一张脸被刮花了不说,又是被山匪带走过的女子,名声算是彻底的毁了,这永乐城里头,哪个男人还敢要? 至此,怀婷玉算是彻底的毁了,于是去了文氏所在的庵里落了发,打算就这般过一辈子了,文氏因着这件事儿,大受打击,病了一场后,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不止,她原本那种高人一等的姿态,俱都被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给磨砺的消失无踪了。 过去的事儿,也就不多做赘述了吧,总之刘偲出了气,玥儿也回到了他的身边,那些个不相干的人,就随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 成亲当日,迎亲的队伍大锣大鼓,浩浩荡荡,领头的新郎官骑着高头骏马,他身穿一袭降红色的滚金边喜服,上面绣着蛟龙镂空花纹,系金镶玉腰带,脚踩镶金边乌皮靴,叫人看了只道,新郎官真是个挺拔若松,丰神俊秀,贵气天成,颠倒众生的人物。 打马走在他身后的一众侍卫,也是英姿飒爽,相貌堂堂的隽朗男子,再往后,几个粗使下人抬著一顶花轿,长长的队伍,狮舞引门,穿过大街小巷,终于来到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邸前。 却说此处正是泉老爷购置的一处院落,刘偲婚前虽不肯放人住过来,可到了迎亲这一环节,总不可能从王府里这栋绣楼里拐个弯,接到璟瀚院里去吧…… 至于为何选这处院落,也是泉瞳玥自个儿要求的,因着当年她被怀府赶了出去,虽然后来得到了姑父等人的谅解,她却也没有再回怀府的打算,而璃府那边,她就更加不好意思了,因着璃府从老到小,都致力于说服她悔婚这件事儿上。 迎新队伍到後,经过一连串的礼节,总算是来到了新娘子面前,谁知怀景彦、璃涵二人俱都想充做泉瞳玥的兄长,背她上轿,此时正是争的不可开交,刘偲等的不耐烦,正要拨开这群人,谁知素来冷脸孤高的状元郎璃泽却是一个箭步上前,将新娘子抢到背上。 怀景彦:“……” 啧,光顾着弟弟,忘记了这厮还有个阴险的哥哥。 璃涵:“……” 玥表姐怎么让泽哥背了去! 也罢……反正也是我璃家人背出去的,璃涵只不爽了一息的功夫,便转头对怀景彦炫耀似的笑了笑。 怀景彦,这就是没兄弟的悲哀啊 佳人在背的璃泽,嘴角翘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一路将新娘子背出家门,送到轿子上,然後把轿门关好,吹鼓手们一阵吹吹打打,升起轿子——刘偲娶媳妇咯! 许久之后,接亲的队伍终于来到了倾王府,众人翘首期盼,新娘子一袭凤冠霞帔,耀眼夺目,正是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泉瞳玥被人牵着,款款走在下人铺垫红毯上,她踩过面袋,跨过马鞍,迈过火盆,终于走到了刘偲的面前。 厅里,倾王旈倾与王妃古氏,镜仟帝旈戚与皇后段氏,以及特地从雪山赶来的先帝旈崧、先后古忆晴,最惹眼的,莫过于坐在正中央的老者,这是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他虽鬓发花白,却精神矍铄,从那高大的身形与满是沟壑的脸上,依稀可见当年的丰神俊秀,不消多说,此人正是令刘偲那一帮子兄弟谈之色变的,分外爱拐小孩上雪山磋磨的清峰老人,旈清。 两人一一拜过之后,泉瞳玥就被牵去了洞房,喜娘们拿着花斗,往一对新人身上撒花生、枣子、栗子、核桃等物,正是“早立子”,男、女交叉生。 因着今日是刘偲的大喜日子,在座的各位敬酒,他皆是来者不拒,可喝没多久,又开始心急起来,今夜可是他和娇娇的洞房花烛夜,怎能浪费在这帮子人身上? 于是刘偲装醉了,虽然席间的那帮子同窗并不想放过他,但是看到刘偲那充满戾气的摄人眼神,心下一凛,纷纷都放下了酒杯。 刘偲也顾不上旁的了,火急火燎就往自个儿的院落拔足狂奔。 进了房里,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正安静乖巧地坐在大床上,刘偲的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他先是揭了泉瞳玥面上的喜绢,替她拿下沉甸甸的凤冠,又起身去桌前拿了两杯合卺酒。 然后坐回床上,将泉瞳玥搂在怀里,又把合卺酒含进嘴里,俯身去寻那可口的樱唇,想将酒液哺给她之时,泉瞳玥出乎意料地将头偏到了一边。 刘偲挑了挑眉,又凑过去,结果却直接被泉瞳玥的柔荑挡住了:“子倾,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刘偲无法,只好将口里的酒统统咽了下去,想了想道:“娇娇,今后我敬你,爱你,护你,决不再让你受一丝委屈。” 刘偲说罢,然后就将手伸到泉瞳玥的衣襟处,自以为这番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哪知泉瞳玥却又紧紧地揪住了自个儿的衣襟,并不买账。 刘偲这才发现刚进门的小妻子似乎不太对劲儿?只不过,这也难不倒他,刘偲祭出了屡试不爽地一招:“娇娇,我寻你三年了,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如今你好不容易嫁给了我,咱两个就不要打哑谜了吧,*一刻值千金……” 自从泉瞳玥主动去镜北寻他之后,每回他只要提起“这三年”,泉瞳玥就心软的一塌糊涂,不管他做的再过火,她也不同他计较,谁知这一次…… 泉瞳玥竟然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刘子倾,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你若不肯说,今晚休想碰我!”泉瞳玥冷冷地道。 刘偲这才知道眼前的人儿并不是在说笑,他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在脑海里细细地思索着,这几天他过来偷香窃玉的时候,好像玥儿只是有些羞恼,却没有拒绝他,看来并不是因为这个生气,那又是何原因? 刘偲又偷偷地睨了泉瞳玥一眼,发现她神色冷淡,颇有今日不说个清楚,真的不会妥协的意思。 刘偲再细细地又想了一遍,这两天,泉瞳玥除了跟着他娘去御街上采买物什,以及与昔日的姐妹见过一面以外,几乎再没和外人有过交集…… 难道……? 也不知怎地,火光电石间,刘偲竟想起了谷韵澜!是了,那一日,谷韵澜也来了王府的,果真是她乱说了什么? 刘偲思及此,气的恨不得立时冲出去撕烂谷韵澜那张嘴,他有些坐立不安地又看了泉瞳玥一眼,见她仍然是冷冰冰的。 刘偲一咬牙,罢了,这事儿千万不能承认,他哪能坦白自个儿曾经为了让她对表哥死心,故意让谷韵澜缠着怀景彦呢? 于是乎,刘偲也顾不上泉瞳玥的挣扎了,直接用蛮力把这个女人拖入怀里…… 起先泉瞳玥也是奋力反抗的,可刘偲那人,又哪里容得拒绝?直接就把她身上的喜服撕了个稀碎,跟着就覆上去,把自己对付她的十八般花招统统都用了出来。 泉瞳玥气的两眼发黑,她怎么会以为这人有所改变?哪次对自个儿不是用强?于是冷冷地道:“刘子倾,从我身上滚下去,别逼我恨你!” 刘偲被她这副模样气的笑了起来:“你如今已是我的妻子了,还能如何?” 说罢,一双大手在她身上四处点火,又凑到她唇边温柔地吻着:“我的娇娇,今夜可是咱两个洞房花烛夜,何必为那旁的事儿生气,你就依了我吧,依了我吧……” 这厢说着,刘偲那巨物已是硬如烙铁了,他贴着泉瞳玥,哑着声音道:“娇娇,你太诱人了,我只要看见你,压根儿就忍不住。” 话音刚落,就不管不顾地堵上了泉瞳玥的樱唇,身下用力一挺,将将进了个头,仍是如初入时那般甚紧,只绞的他畅美无比,难以自持。 刘偲抽着气儿,渐渐推进,探入那峰峦叠嶂,紧窄温软,终于抵达花心,或进或出,反反复复,或疾或缓,娇娇啼啼,或深或浅,淅淅沥沥…… 泉瞳玥原本愤怒的怒斥声,到了最后,统统都成了嘤咛与哭泣,甚至是求饶声……? 不消多说,泉瞳玥还未来得及□□刘偲,就被残酷“镇压”了。 至此,自两人初遇开始,经过了漫长的八年,刘偲终于抱得美人归。 哈…… ———————————————————————— 两年后,刘偲与泉瞳玥夫妻俩喜获麟儿,在摆满月酒那天,好事成双,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百十来名兄弟,终于乘船归来。 那一刻,刘偲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遗憾,统统都在这一天被弥补了。 自打两人的孩子出生之后,泉瞳玥全幅心神统统都转移到了娃儿身上,刘偲见儿子分去了娇妻的关注,心下不爽,非说贱名好养,给自家儿子起名“刘二狗”。 并且在刘二狗不足两岁的时候,就将他丢到清峰雪山上,给老叔公磋磨。 当然,十几年后,生得高大又黑壮的糙汉子刘二狗,看上了璃涵璃二爷家的骄纵大小姐璃芯儿这个事儿,还是以后再慢慢道来罢。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