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黑化竹马的青梅日常 作者:题安瓶 文案 靳如小时候和人订了娃娃亲 后来那人成了权倾天下、心狠手辣的…… 太监…… 内容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布衣生活 主角:靳如,王夙夜 ┃ 配角:谢均安 =================== ☆、第一章   永泉县靳知府的千金靳如今年满十五了,笄礼在一个月前刚刚举行,原本高高兴兴要为女儿张罗婚事的靳氏夫妇,近几日却因为意外来客而愁眉不展。   “夫君,张侍郎说的是真的吗?”项氏的眉间除了忧思还有些畏惧。   “我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员,张侍郎何必骗我呢?”靳知府说着叹了口气。   项氏眉头皱得更紧,小声嘀咕道:“所以人家堂堂正四品的侍郎居然会特地过来知会咱们,你不觉得奇怪吗?”   靳知府摇头道:“要是他说的事情是真的,他当然愿意过来做个人情了。”   毕竟那个人手握朝政大权,连当今圣上都要让七分,为了讨好他,还特地加封为骠骑大将军。   这么一想,两人更觉得胸腔里堵着一口气,憋得难受。   “如儿现在在哪里?”靳知府问。   “应该是在花园里,和均安在一起。”   靳知府皱了眉:“去看看。”   花园里,鹅黄色衣裳的少女和石青色衣裳的少年正坐在树下玩闹,只见少女将编好的花环戴在少年头上,少年无奈,揉揉少女的脑袋,将花环取下戴在她头上,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少女迎着他的目光,冲他轻轻一笑。   “原本,这是多好的事情。”项氏目光如水的看着那两个人。   靳知府眉头皱得更深:“回去吧!”   树下的靳如看到父母离去的身影,问身边的人:“爹娘是怎么了?过来了怎么不说话就又走了?”   谢均安摇头,只猜测道:“伯父和伯母似乎有心事。”   靳如想了一会儿,站起来道:“我去看看爹娘。”   谢均安也站了起来,长身玉立,嘴角的笑意温和清朗:“我陪你。”   靳如点点头。   两人并肩走着,她想起前些日子娘亲说的话,不禁斜眼去看谢均安,只见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侧脸温柔而深刻。   他来府里快两年了,是靳知府同窗的儿子,他的父母双亡,便前来投奔靳家。   谢均安今年有十七岁,为人温文尔雅,虽寄人篱下却不卑不亢,在县里的书院里帮先生教幼童读书,这些日子,靳知府已经有意无意的提起二人之事了。   想着靳如的脸微红,眼睛瞅着地面不敢再看他,心里有点微妙,她对谢均安不是那种感情,但是如果嫁人,身边这人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内堂里,看到花园里那一幕的靳氏夫妻心里万般复杂,只希望张侍郎说的事情是假的。   许久,项氏道:“昭郎,你得想想法子,如儿不能嫁给他!”   靳知府忧心道:“我能想什么法子,这要是那孩子自己提出来的,我当然能拒了,可是——那是陛下的旨意啊!”   项氏心乱如麻,口不择言道:“不管他的权位有多高,哪怕曾经有婚约,如今他毕竟是太监,如儿要是嫁给他这辈子就算完了。”   “哐当”一声,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了两人,他们惊得往门口看去,只见靳如和谢均安正站在门口,茶杯碎了一地,打湿了地面。   “如儿!”两人大惊。   项氏连忙走过去,小心的把她拉到一旁,慌乱的瞅了靳知府一眼,紧张的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靳知府面上表情变幻不定,只希望女儿没有听到这番话,目光闪烁的看着谢均安道:“你们不是在花园里吗?怎么过来了?”   谢均安已由刚才的震惊缓了过来,默默的看了依旧处于呆愣之中的靳如一眼才回道:“如儿泡了茶给伯父伯母。”   靳知府不说话了,项氏也如鱼刺在喉,难受的无法再出声。   靳如渐渐回过神,怔怔的问:“爹娘刚刚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你听错了。”靳知府眼睛瞥向一边,不敢看自己的女儿。   靳如道:“我听错了的话,爹娘又为何惊慌呢?”   说话间,她已经完全回过了神,直勾勾的盯着靳知府。   靳知府张了张嘴,还想辩解,终是叹了口气,道:“均安,你先去书房读书吧!”   谢均安担心的看了靳如一眼,只见她垂下了头,面色渐渐发白,心里更加不忍,顿了一会儿才朝靳知府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靳知府这才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她。   在靳如刚满一周岁的时候,靳知府就和好友王忠订了娃娃亲,适时王忠的儿子王夙知六岁,整整大了靳如五岁,这么一算,王夙知满弱冠之年也正是靳如及笄之年,两家便约定,等那时就迎娶靳如过门。   然而事不如人愿,在靳如十岁时,王忠得罪了高官,本人被斩首,妻子悲痛之下自尽,而王夙知则被送入宫中成了宦官。   虽然对好友的遭遇感到悲愤,但靳知府一个正七品的小官能做什么,只能在王夙知进宫后,拿了银子托人照顾故友之子,其余的无能为力。   这么一番变故下,婚约自然就无效了,谁知回乡祭祖的张侍郎路过这里,特地过来说,当今陛下知道王夙知的娃娃亲,现下有意给两人举行婚礼,这可是吓了他们一大跳。   要知道在大周朝太监娶妻是稀松平常之事,而且备受皇帝宠爱的太监娶的还都是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一般的小门小户人家都看不上。   但那些太监娶妻,文武百官都争着送自己的女儿结亲,这样他们就可以加官进爵。   可是靳知府无意高攀,哪舍得女儿嫁给一个太监,守一辈子活寡,而且听闻太监心理多有畸形,经常会因为不能人道而凌虐妻子,万一、万一如儿——   靳知府不敢再多想。   父亲说的这些事,靳如都知道,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未婚夫了,后来王家遭此变故,她以为事情就此作罢?怎么就突然又旧事重提了呢?   她不禁往门外瞅了一眼,那少年正站在庭院中,如玉树临风,俊雅秀挺。   夜色已深,项氏被这件事弄的睡不着,转身一看靳知府已经睡了,心里顿时恼火,叫道:“昭郎!”   谁知她这一叫,靳知府就睁开眼回道:“怎么了?”   “你没睡?我还以你这么没心没肺呢!”项氏嗔道。   靳知府扭过身看着她,语气里满是忧虑:“我怎么睡得着?思来想去我都没法子应对。”   项氏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要不,趁圣旨还没有下来,现在就让如儿和均安成亲?”   靳知府想也不想的摇头:“张侍郎知道如儿还没成亲,现在我们这么做,他往上头一说,陛下还能饶了咱们?”   项氏有些急了:“要不,让他们走吧!我是万万不能看着如儿跳进火坑里!”   她说着哽咽起来,靳知府赶紧用袖子给她擦眼泪,轻声哄道:“我也不愿意啊!如儿也是我的心头肉,我哪能看着她受苦?”   项氏咬着嘴唇,勉强忍住哭泣道:“我知道,我说的都行不通,可是、可是……如儿”   靳知府伸臂搂住妻子,轻轻抚摸她的头,叹道:“事到如今,只能祈求上天,事情是假的。”   除此之外,靳知府还有更怕的,因为自古以来,位高震主的宦官有哪个下场善终的?只怕到时候会连累靳如,乃至整个靳家。   对于王夙知,他的映象已经极淡了,自己是小地方的知府,而王忠则是秦州刺史乃正五品,是靳知府的直属上司,王忠时常来他们家做客,每次也都会带着王夙知,但如今看来,如儿对王夙知没什么映象。   春天的夜里还是有些冷,睡不着的何止是靳氏夫妻,靳如也一样无法入眠,从熄了灯就一直坐在窗前,保持着一个动作呆呆的望着夜空里的一弯月亮。   王夙知,王夙知。她有些记不清这个人的样子,两人似乎从她八岁那年就没见过了。   “春夜寒冷,你这样会着凉的。”窗外忽然有人说。   靳如吓了一跳,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心里头先是一阵尴尬难堪,接着又对着他发起了呆,月光照在他脸上,让原本温柔的轮廓变得清冷深刻,俊美无俦。   谢均安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失魂的少女,他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从几句话里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夜风忽然袭来,靳如打了个冷颤,轻声说:“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谢均安仍是不说话,看的靳如有些局促时才开了口:“伯父和伯母说的话,你怎么办?”   靳如浑身一颤,脸上闪过迷茫,嘴唇张了又合,片刻才说:“也许是假的……”   只五个字她都说的艰难,因为明明是自欺欺人,若不是已经定了的事,堂堂正四品的侍郎怎么会过来告知一个小官?   谢均安沉默的看着她,看着她隐忍不发、故作坚强,全然不似平常那般娇怯胆小,在月光下格外美丽。   心里忽然就生起一股悸动,他脱口而出:“要不咱们私奔吧!”   靳如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愣住,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的悲伤全部消失只余愕然。   这话说出来,谢均安自己都吓了一跳。   靳如许久才回神,缓缓摇头:“不可以的,会连累父母兄嫂的。”   谢均安微怔,有片刻的失神,没有再说之前的话,只轻声说:“赶紧休息吧!不然着凉了,不要怪我逼你喝药哦~”   这句话让靳如笑了,每次自己吃药时全家人都无奈,只有他威逼利诱的想办法让她吃药。   这样的关怀让靳如禁不住再次在心里祈祷:今天听到的事情都是假的。   然而事情不如她所愿,圣旨在第二天就到了,果然如张侍郎所说的,王夙夜和她的婚期订在下月十六,圣旨中言明让她五日后启程进京。 ☆、第二章   宦官王夙夜,十五岁入宫后由王夙知更名为王夙夜,做了一个小宦官,三年后跟着师傅邓海岩逼重病的大周皇帝德宗退位,拥立德宗当时十九岁的弟弟、现今陛下熙和帝登基。   随后不过半年,他就又杀了师傅邓海岩取而代之,独揽朝政大权,更是牢牢的控制了皇宫的禁军安危,连熙和帝都十分畏惧他,为了讨好他给他加封骠骑大将军,特地另设府宅让其住在宫外,是以所有人都不称呼其为公公,而是称将军。   这日书房里,熙和帝正在批阅奏折,他批的很快,反正都是王夙夜挑选过的,他能说不的机会都很少。   批阅了近一半的时候,小福子进来禀报说,王夙夜已经来了。   熙和帝放下笔,抬起头便看到了一身紫衣玉带、衣绣鹘衔瑞草纹的王夙夜从门外走进来,在书桌前站定。   眉目疏朗,神色冷淡,削瘦而不失英挺,这样的神情、这样华贵的装束,使得他俊美的容貌有一种禁欲出尘之感,而这个人又手握大周王朝的大权。   幸好他是个太监,不然这大周的江山就要易主了——每每看到他,熙和帝就忍不住的这样想。   “臣参见陛下。”略显冷淡的声音让熙和帝回神,看到王夙夜拱手行礼。   他放下笔,指着一旁的椅子道:“这书房里没有其他人,将军不必行礼,快快坐下吧!”   王夙夜收回手却并没有坐,依旧冷淡道:“陛下召臣进宫可有何事?”   熙和帝收回手道:“前些日子朕与将军提起的事,将军可还记得?”   “何事?”   熙和帝笑了,轻声道:“将军这么不在意啊!那日朕说的你与你未婚妻的事情啊!”   王夙夜抬眼看他,并不说话。   熙和帝面皮微抽,道:“将军已然弱冠,自然得成家,朕思来想去,你与靳小姐也属不易,现在能继续前缘岂不是一桩佳话?”   王夙夜淡淡道:“陛下说笑了,奴才一个太监娶什么妻?”   熙和帝被他的话说的滞了一下,强笑道:“将军这是什么话,您为大周尽心尽力,朕也是想效仿唐明皇与高力士那样,为将军找一个体己人,让你好有个嘘寒问暖的贴心人。”   王夙夜听了他的一长段话,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既然陛下知道唐明皇给高力士娶妻的事,那应该也知道,唐明皇给他娶的可是正三品官员的女儿,怎么到臣这儿就是一个区区七品小官之女?”   熙和帝被他的笑怵了一下,嘴角的笑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撑着说:“朕知道将军心仪太师之女,可是那太师他宁死都不同意,朕也没有办法,找其他女子唯恐你不喜欢,又考虑你与靳小姐是青梅竹马,也是一桩美事。”   王夙夜不为所动:“那日我已经说的很明确了,我不想娶她。”   “可是朕的圣旨已经颁下去了,现在永泉县估计已经传开了。”说这话的时候,熙和帝的手微微颤抖,这么偷瞒着他自作主张是头一次,而且还是对他的婚事动手脚。   王夙夜冷淡的神色终于了些微波动,盯着熙和帝的眼睛闪过冷芒。   熙和帝更是紧张,脊背绷得直直的,只觉得房间里的空气稀薄,渐渐有种窒息感。   许久,王夙夜开了口,声音比来时的更冷:“如此,就多谢陛下好意了。”   熙和帝紧绷着的神经并未因他的这句话而放松,强笑道:“哪里,将军喜欢就好。”   王夙夜没有接话,连礼也不行直接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熙和帝对他的不敬已经习以为常,反而因为他的出去而松了一大口气,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   小福子进来给他倒了杯凉茶,熙和帝一饮而尽,这才彻底平静下来。   看着熙和帝的神情,小福子忍不住说:“陛下这么做实在有点险呐~奴才还以为王将军会抗旨呢!”其实他是想说王夙夜会置之不理。   熙和帝瞥他一眼,带着点鄙视的说:“朕先发制人,很快整个大周的百姓都会知道他要娶妻了,这么一来,他要抗旨也不容易,而且为了个女人抗旨何必呢?”   小福子点点头,附和道:“陛下英明。”   熙和帝看着摇晃的珠帘,眼神渐渐发狠:“他想要的朕就是不给他,他不想要的,朕偏偏要塞给他。”   朝政大权尽数在王夙夜手中,他也只能用这种法子来气王夙夜。   回到府邸的王夙夜坐在书房里,门窗禁闭,他的这间书房背光,这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就像座雕塑一样有些阴森,冰冷的眸子里阴沉沉的,也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他道:“景阳。”   门外的侍卫立刻进来跪下:“将军。”   “把参与其中的人都查清楚,陛下能使唤的人多了些。那个去永泉县传圣旨的宦官,我不想在京城里看到他。”王夙夜淡淡的说。   “是,将军。”景阳道。   “至于靳家……”王夙夜眼睛微眯,半晌才说,“去吧!”   景阳愣了一下,迟疑的问:“靳家如何处置?”   永泉县里,熙和帝的圣旨刚宣完没多久,消息就迅速的传遍了大街小巷。   “真的假的?靳知府的女儿要嫁给一个太监?”   “什么太监!那是骠骑将军!小心被人告发了去,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被吓得缩了脖子,但还是不甘心的小声咕哝了一句:“那也是个没子孙的宦官!”   幸好这声音小没被人听了去。   “王将军那可是正一品的大臣,怎么会娶一个小官的女儿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据说靳小姐和王将军有娃娃亲,这不时候到了,就来娶靳小姐了。”   刚刚被吓唬的那人听了忍不住道:“真是作孽,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被糟蹋了,自己都是阉人了,还不放过人家。”   这句话让人群静了一下,纷纷像看傻子一样看向他,他看到大家都看着他,反而问道:“怎么了?”   众人对视一眼,一块起身离他远远的,生怕他的话给他们找来祸端,然后又议论起王夙夜的手段,从一个罪臣之子到小宦官再到如今的权倾天下。   相比起外面的热闹,靳府里一片寂静,靳如已经被送进了屋里,靳知府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项氏在一旁无声的低泣。   靳鸿满脸愤怒,拳头握的紧紧的,若是王夙夜在他面前的话,指不定会为妹妹而一拳揍上去。   他的媳妇马氏从一开始的震惊逐渐平静下来,心思活络起来,王夙夜是谁?这回婚事一办,靳家可要飞黄腾达了,就能离开这里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去往繁华的京城了。   想着她就双眼发亮,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迫不及待的希望靳如赶紧嫁过去。   谢均安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上,眼睛低垂,看不出在想什么。   靳知府看了他许久,面上闪过哀痛,对项氏低声说:“去给如儿收拾一下行李吧!”   项氏的身体颤了一下,眼泪流的更凶,扭过头就是不愿动。   靳鸿“腾”的站了起来,愤怒道:“这个王夙夜太没良心了,当年爹爹冒险托人照顾他,他倒好,白眼狼似的作践妹妹!难怪都说阉人心思歹……”   马氏吓得站起来就捂住他的嘴,往门外瞅着,生怕有人听见,瞪他一眼道:“你胡说什么呢!王将军是咱惹得起吗?这话要被人听了去,即便成了亲家,那人也一定不会饶了咱们。”   靳鸿把她的手掰开,气道:“我就是骂他怎么了?他王夙夜是厉害,可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不能人道的阉狗……”   “鸿儿!”靳知府一声厉喝,“休要说这些混账话!你与他当年也是朋友!”   靳鸿噎了一下,想起了少年时的事情,可那毕竟是他妹妹,遂气呼呼的坐下扭过头生闷气。   靳知府咬牙道:“你们当我不心疼?我幸幸苦苦养大的闺女,难道希望她过不好?若是我一人,我就算拼死也要阻止,可是我还有你们,难道我要抗旨让你们也锒铛入狱?”   靳鸿面上微动,知道父亲说的不假,可他就是难受憋闷。   项氏抽泣一声,开了口:“昭郎说的是,我这就去给如儿收拾东西。”   这话有埋怨的意味,只见项氏站起来,看也不看他的往后面走去了。   靳知府无奈的看着她,半响才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谢均安此时抬起了头,看着项氏离去的背影,似乎这样就能看到靳如了。   项氏走到女儿房门口,刚刚止住的眼泪顿时又想流出来。   “太太。”丫鬟小眉低声行礼。   项氏好容易忍住泪水,问道:“如儿怎么样了?”   小眉摇头:“小姐进屋后就让奴婢出来了。”   项氏点点头,轻轻推开门走进屋,发现靳如在对镜发呆,不禁鼻头又是一酸:“如儿。”   靳如闻声顿了一下才缓缓回头,双眼无神的唤了声:“娘。”   项氏心痛的不行,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问道:“你还好吗?”   靳如的身体微颤,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忍着酸涩道:“去京城的话,爹和娘会一道去吗?”   项氏心里一痛:“自然……要陪你去。”   靳如似乎松了口气,把头埋进项氏的怀里,低声重复:“那就好……那就好……”   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做什么?连愤怒都没有力气,只能认命,去跟一个太监度过余生,不不,是她从小就订下的婚约的男子,这样想想心里好受了一些。   府里开始收拾行李,除了马氏很兴奋,其他人都满脸沉重。   启程那日靳如的父母和兄嫂都已经收拾妥当,她低着头站在项氏身边,听着父母对管家交代事宜,努力忽略落在自己身上的温柔视线,她觉得自己很难堪,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谢均安了。   毕竟嫁给一个太监,除了那些达官贵人的畸形心理会觉得她高攀了,全天下的人都是在笑话可怜她吧!   她一直低着头,只是路过谢均安时,他往她手里塞了件东西。   靳如心里一惊,今次一别,再见会是怎样的情形? ☆、第三章   马车上,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出门,窗外的明丽风景一定会让人感到心旷神怡,只是大家都沉重的很。   马氏看着一脸哀伤的项氏和憔悴失了魂似得靳如,心里一阵不耐烦,从小没出过远门的她,看到新奇的东西,半点兴奋都不敢表露,暗里直翻白眼。   嫁就嫁了呗~改不了的事情还不能看开些能,好好巴结王夙夜才是,这样对靳家才有好处。这么想着,她寻思着想瞅个机会,好好对这位小姑子开导一番。   靳如的手躲在袖子里,紧紧地攥住谢均安给她的东西,心里急的想现在就拿出来看看,可是母亲和大嫂都在这里,她只能继续按捺着,直到中午休息时,她趁着去茅厕才把东西拿出来仔细看着。   那是一个枣红色的梅花结宫绦,中间串着一颗白玉珠子,很普通的样式,这个宫绦编的不紧密,一看就知道编的人手法生疏并不熟练。   手不住的摸索着宫绦,靳如又笑了起来,既开心又落寞。其实她对谢均安并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到了年龄,自然应该嫁人了,而谢均安家里人都很满意。   靳知府和靳鸿骑马而行,那个来宣旨的太监英福骑马夹在两人中间,一路上不停歇的给他们说着京城的规矩,神色间具是傲慢,一副“你们这些市井小民都没见识”的样子。   靳氏父子压根没心思听,对他那副嘴脸也是倒足胃口,偏偏英福还没自觉。   “两位到了京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王将军一向忙,恐怕大婚前见你们的时间都没有。”英福说着,眼带讥笑的瞅了靳知府一眼。   靳知府已经对他的嘲笑麻木了,只说:“如此就多谢公公了。”   “哈哈,没事儿,福爷我虽然不如王将军,但在宫里头也能说上话,若是靳小姐受了什么委屈,我也可禀报陛下。”最后一句话他靠近了靳知府小声的说,末了还挑了挑眉,尽是得意。   也不知道他是蠢,还是想拉拢他们。   靳知府暗自皱了眉,又展开,敷衍的笑道:“公公能得陛下重用,实在是羡煞下官了。”   英福闻言道:“你是个地方小官,陛下自然用不到你,等你在京城扎根了自然也就飞黄腾达了。”   这话让靳知府暗暗心惊,不禁往后面的马车看了一眼。   天色晚时,队伍正好到达驿站,吃过饭后,靳如她们进了屋休息,英福喊着靳知府他们去喝酒。   这个英福每次到驿站后,都要喝的酊酩大醉,靳知府无奈,招呼着靳鸿一同前去。   小眉给靳如铺了床,正要叫自家小姐过来休息,却看到她又拿着那个宫绦发呆,忍不住摇了摇头。   虽然小姐没有说过这宫绦的来历,但看到小姐对着宫绦时而发呆时时而黯然的样子,她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只希望小姐到京城后,不要再这个样子就好。   第二天一大早,驿站出了大事,英福在水缸中溺水而亡,顿时所有人都被勒令不能随意出入,城里的府衙派了官兵来调查此事。   原本以为行程要耽搁了的靳知府,却发现来这里的邴城县知府一副不慌不忙的神色。   两人客套一番后,邴城知府问道,“英福的尸身在何处?”   立刻有人带他前往后院,指着盛满水的水缸说:“大人,这就是案发现场。”   邴城知府听侍卫交代完事情的原委,看了看不远处白布盖着的尸首,连过去掀开检查的意思都没有,便断定道:“英福大人应该是喝醉酒后,不慎绊倒半身跌进水缸里,而他本人因醉酒无力起身窒息而亡,实乃意外,与他人无关。”   一众人听了后愕然不已,面面相觑,俱都不做声。   “既然如此,英福大人的尸首就交由驿站埋葬,”他说完又对着靳知府笑道,“原来是虚惊一场,靳兄不必担心,即刻就启程吧!以免耽误了行程。”   事情草草了结,靳知府心知另有隐情,便点点头,回去安抚了项氏和女儿,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启程。   靳如对此事没什么反应,她一直心不在焉的,但是项氏却怕的很,英福的死明显不是意外,她生怕有人会对自己女儿不利,所幸接下来一路无事。   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五月初一,再有十五天就是婚期了,靳如紧闭着眼睛,颤抖的睫毛昭示着她的不安惶恐,因为一路以来,她听了不少关于王夙夜的传闻,与她印象中的相差甚远。   项氏伸手拍了拍女儿的手,脸上慈和的笑着,不敢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出来。   也许这件事已经传遍了京城了,马车进入城门后就听到热闹的喧嚣声,似乎是有很多人在围观议论。   马氏听着热闹不已的声音,忍不住悄悄掀开了一个角,只见有很多人站在路两边对着马车指指点点的,似乎很好奇坐在里面的人长的什么样,见她掀开了窗帘,人群兴奋的指向她,吓得她赶紧放下了帘子。   没想到大家对王夙夜的未婚妻这么好奇!这种虚荣感让马氏嫉妒的暗瞪了靳如一眼。   而靳如却越发紧张了,只觉得那些声音都是在嘲笑她,笑她嫁给了一个太监。好不容易终于到了行馆,她坐在床上后才松了一口气。   项氏走进来道:“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   靳如摇摇头。   项氏顿了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小眉整理好卧室后,正要叫靳如过来休息,却见马氏端着茶进来了。   “见过大奶奶。”她说着,走过去接过茶水放在桌上。   靳如站起来问:“大嫂怎么来了?”   马氏笑道:“我看你不太开心,就过来看看你。”   靳如涩然笑道:“我没事。”   马氏对小眉道:“你先出去,我跟如儿说些体己话。”   靳如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但马氏已经坐下了,只好对小眉点点头。   小眉给她们倒了茶才出去。   马氏先喝了口茶却是说:“当年父母要我嫁给你哥哥的时候我也不愿意,因为我连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紧张的茶饭不思忐忑不安,坐上花轿时也差点想跳出去逃走。”   靳如没想到她会说这些,被她最后的话逗的笑出来。   马氏看她笑了又道:“谁知你哥哥忠厚老实,又孝敬父母,对我也千依百顺,我便觉得上天待我不薄,让我嫁了一个如意郎君。”   她说到这里时,靳如的眼神明显暗淡下来,低声道:“是啊,哥哥是个好夫君。”   “人呐并不会都如意的,”马氏叹道,“我姐姐的事想必你知道吧!”   靳如一怔,点点头。   “我姐姐和姐夫是青梅竹马,长大后结成连理,看着他们恩爱和睦的样子,幼年的我羡慕不已,只恨自己没有一个竹马,谁知……”说到这里她又叹了一声,“成亲四年,姐姐无所出,我姐夫瞒着她在外面纳了小妾生了一个儿子,姐姐知道后悲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忍了。”   “可是等接那小妾进门后,姐夫就变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偏爱那小妾不说,还任由那小妾欺压在姐姐头上,后来又动不动就骂姐姐,还打过她几次,我姐姐接受不了姐夫的变化,悲恸之下上吊自杀了。”   说到这里,马氏眼眶微红,顿了一会儿才接着又说:“姐姐这一死,姐夫却又自责了,也许他还爱姐姐吧!整个人都跟失了魂似得,没过半年,他居然出家做了和尚,那小妾后来也跟人跑了,只剩姐夫年老的父母抚养着那个孩子。”   靳如心里涩然,这件事在永泉县都很出名。   马氏笑了一下道:“所以有时候事情不会如咱们想的那么美好的走下去,意料之外的也许会是美满的。”   可是她要嫁的是太监,怎么可能美满呢?太监自私阴狠,王夙夜又是个天下人都痛骂的奸佞,哪里会有幸福可言?   但靳如还是点点头,强笑道:“嫂子说的我明白了。”   马氏心里想笑,她这么说,是认定了靳如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项氏也绝对不会告诉她,毕竟告诉了也没什么用。   靳如确实不知道,她从来没看过小册子,也没有机会听别人说这方面的事,她的想法也不过是:太监不能生育,她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而已。   “虽然不知道王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你们总归是青梅竹马,你顺着他,对他好些,自己也就能过的好了,”马氏渐渐把话题往自己想说的引去,“只要不惹他生气,咱们家就能好过些。”   靳如皱了眉,她现在听不得别人说王夙夜的好:“谁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马氏赶紧呵斥她道:“这话可千万不能说,王将军是将军!记住了吗?”   靳如被她吓了一跳,连连点头:“知、知道了。”   马氏叹了口气:“别人家女儿嫁给了高官,娘家也跟着飞黄腾达,咱们家呢都只希望你过得好,所以你不要跟王将军提给爹升官的事儿,知道吗?”   靳如却皱了眉,不解道:“为什么?”   她都不能有孩子了,还不能让他给父亲升官?   马氏一听她不满的语气心里顿时乐了,还以为这丫头不开窍呢!   “你顾好你自己就好啦!爹和你哥都有自己的考虑。”马氏笑眯眯的说。   爹和哥哥大约是不想她为难吧!靳如想。 ☆、第四章   到京城的当天,王夙夜并没有出现,靳知府还以为他会来拜访自己呢!看来对方是看不上自己了,他苦笑着微微摇头。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王夙夜也没有出现,只派了一个管家露面商量婚礼过程。   这个架势,只让人觉得王夙夜对他们不重视,甚至是看不上眼。   项氏恼道:“他也太欺负人了!还真当咱们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靳知府无奈道:“你小声些。”   “我还想更大声呢!你知道外边的人怎么说咱们如儿的吗?简直——简直不堪入耳!”项氏羞怒的说。   靳知府何尝不知?他现在在京城里走动,不少人嘲笑他卖女求荣,明明其他人把女儿嫁给宦官就习以为常,对他却百般讥讽,再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女儿嫁给一个太监。   “你可知王将军为什么一次也不过来?”靳知府问道。   “我懒得知道!”项氏道。   “我已经听说了,这桩事是陛下提起的,王将军并不愿意。”靳知府说。   项氏愣住:“他不愿意?”   靳知府点头。   项氏疑惑了,急道:“那他为什么不阻止?他不是本事很高吗?”   靳知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只担心,他因为是被迫的,所以会亏待如儿。”   项氏一愣,忍不住哭起来:“我可怜的女儿啊!怎么这么命苦……”   靳知府赶紧安慰她:“明天我就去拜访他,希望他看在我曾经帮过他的份上,善待如儿。”   靳如一直待在不知道那些传言,看着绣庄送过来的喜服心里一片酸涩。   小眉摸着喜服,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实在是太漂亮了,正统的大红色,不像他们小地方的喜服,因为染料不正,都是浅红色的。   因为王夙夜的品级是正一品,所以靳如已经是一品敬夫人的头衔,婚服自然也严格按着品级。   点翠双凤拥珠冠,蹙金绣的云霞翟纹,金线牡丹的绣花鞋,图纹栩栩如生,针脚细密整齐,手感细滑柔软。   “小姐来试一试吧!”小眉忍不住道。   “不试。”靳如看了大红的嫁衣一眼,心里闷的难受,任谁要嫁给一个太监都不会开心。   小眉放下衣服走到她面前道:“小姐,这是您的婚服,一生就这一次,不试试哪里知道合不合身啊?”   靳如有些烦了,头扭向一遍,闷闷的说:“合身又怎样?不合身又怎样?不合身的话不就证明这婚事不合心!”   小眉急了:“小姐千万不能再这么说了,您也没见过将军,也许将军并不是您想象中的那样呢?”   她知道靳如把王夙夜想的是一个奸佞狠辣、忘恩负义之人,但她同样也不知道,太监和正常男子的区别到底在哪。   “用得着我想吗?”从永泉到京城,她的心情已经从酸涩伤心变成了忐忑害怕,“这一路上听的还少吗?”   杀师震主、残害忠良、只手遮天,有哪一个传闻是好的?这些传闻,与她印象中的王夙知想差太远了,但她对王夙知的记忆并不深刻,因为当年王夙知十岁之后,他们就很少很少见面了。   小眉哑口无言,但还是强劝道:“这都已经到了京城了,小姐可千万不能再说这种话了!尤其是对着王将军。”   靳如张了张嘴,又郁闷的低下了头。   小眉看她不再别扭了,又哄劝道:“小姐,您还是来试一试吧!大人和太太要是看到您的喜服不合身,肯定也会难过的。”   想到父母自责愧疚的神情,靳如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站起来跟她去了屏风后换衣服。   一层一层的穿好后,小眉看着靳如的神色只余惊艳,拉着她去照镜子:“太美了,小姐!您快过来看看。”   靳如被她拖过去在椭圆的铜镜前站定,一袭大红的嫁衣灼了她的双眼,人也被这华贵的衣服衬得典雅贵气起来。   她怔怔的看了许久,嘴角刚刚升起一点笑意又迅速塌下,神色黯然。   小眉没看到她的变化,又道:“小姐快坐下,我给您梳一下头,试一下凤冠。”   靳如摇头:“不必了,这衣服大小也合适,你去回了那些人吧!”   小眉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话,只得把喜服收了起来,去外面告诉绣娘喜服很合身。   靳如坐在桌前看着手中的宫绦,越握越紧,终究是要嫁给别人了,大嫂、小眉说的是,事情已定,她再怎么哀怨伤心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应对王夙夜,让自己好过一些。   接下来的几日,靳如很听话,不再像之前那样整日沉闷,对他们的交代要求很是配合。   基本上都是项氏和马氏在说,因为将军府那边并没有派嬷嬷过来教规矩。   项氏多是说让她照顾好自己,马氏则是在教她如何讨好自己的相公,揣摩男人的心思,靳如听的一阵脸红。   很快就到了十五日,天还没亮,靳如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事实上她一夜都紧张的睡不着,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娇羞胆怯而是对未知的恐惧,对传闻中的那个人满心惊怕,及至最后又成了憋闷窒息,那种拔腿就逃的冲动在脑子里转来转去。   从听到婚讯到今天,她才有了自己真的要嫁人了的认知,嫁给自己的未婚夫、那个曾被自己遗忘又忽然出现的人。   王夙夜,从圣旨下来后,母亲为了让她放心,提过几次他们小时候的事情,说他们幼时玩的很开心。   在妆娘给她梳妆打扮的时候,她才仔细想了一下传闻中的骠骑大将军王夙夜。   似乎最为人称道的是他的相貌,据说其人钟灵俊秀龙章凤姿,虽为宦官却无阴柔之气,颇有出尘的清冷气质。   但手段狠辣,凡是与他作对的人均下场凄惨,于是他在朝中几乎无人能敌,连当今陛下都畏惧于他。   那个太监英福一定就是他杀的,母亲这么告诉她。   “咝——”她痛呼一声,手下意识的往头上摸去。   这些妆娘动作粗鲁,挽发髻的过程中不止一次扯到了她的头发。   一个面无表情的妆娘打下她的手,刻板的说:“夫人莫乱动,头发整理不好,恐耽误了吉时。”   语气却多有不敬,许是听了王夙夜不曾过来的事情,她们的态度也多有轻视,从进来开始就一副傲慢的样子。   靳如心下难受,红色袖口下的手微微颤抖,明明从昨夜开始只是紧张恐慌,现在却又酸涩心痛起来,明明她与王夙夜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可现在她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感觉。   喜娘扶着她站起来,因为盖头的缘故,她走的很慢,所以喜娘就推着她往前走,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还没嫁过去呢,就已经这样被排挤,靳如对自己在将军府的生活感到一丝凄凉。   出了门一直走到行馆的大堂,除了喜庆的锣鼓声,并没有人□□谈的声音。   她心里微微疑惑,接着蓦然升起了一种压力,隔着盖头她都能感觉到的淡漠气场,瞬间头皮发麻。   王夙夜,他来接亲了吗?还以为他不会来,不给她体面。   她稍稍安心了一些,不至于被人笑话,可是那种逼人的压力未减,她迈开的脚步都有些颤抖。   许是因为王夙夜在此,喜娘没敢再推她,而是规规矩矩的扶着她慢慢往前走。   眼前一片红色,只能看到对方的衣角上绣着一只强劲有力的兽爪,随着动作忽隐忽现,似乎要把猎物牢牢抓在其中,让她有种窒息感,以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她都有些迷迷糊糊的,僵硬的被喜娘拉着跪拜了父母,等被拉起来往门口走去时,她才回过神,差点想冲回去抱住母亲。   所幸喜娘拉她拉的紧。   坐进轿子里,她放松了些,眼前却挥之不去的浮现出大红婚服上的那只跃跃欲出的兽爪。   锣鼓声和外面的人群的喧嚣声扰的她心烦意乱焦躁不安,总算能明白大嫂那种坐上轿子还想逃走的感受了。   嫁给自己不了解的人,实在是压抑的喘过不气。   重要的是,还没见到他长什么样,她就开始怕他。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队伍终于停下,喜娘把花绳递给她,然后她才出来随着花绳出轿子。   花绳的另一头就是王夙夜,她不可避免的又看到了他大红衣角上栩栩如生的兽爪,衬着红色更显凶猛。   抓着花绳的手不禁又紧了紧,靳如暗骂自己没出息,可是身边这人的气息这么强烈,那种淡漠的压力她隔着盖头都能感到。   她一步一步谨慎的跟着他走,生怕出了差错,连呼吸都放的极轻。   王夙夜父母都已过世,按礼他们可以跪拜靳如的父母,但是王夙夜明显不想,所以向祖宗灵牌上过香后,他们就在那里拜堂。   只是正准备拜时,外面尖细的声音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靳如明显看到王夙夜的脚顿了一下,连花绳都轻轻颤动了一下。   宾客中也一阵骚动,面面相觑。   年轻的帝王人未进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朕来迟了,所幸能赶上爱卿的婚礼。”   靳如只见穿着红色金线绣莽纹鞋的脚转了半圈,然后听到王夙夜冷淡的声音道:“参见陛下。”   随后所有人跪下,齐声道:“参见陛下!”   王夙夜没有跪,靳如也不知道该不该跪,只好屈膝行礼。   熙和帝大大咧咧的挥挥手,仿佛没有看到他的不敬,笑道:“今日是将军大婚,诸位卿家不必多礼,快快平身。”   “陛下日理万机还能抽空驾临鄙府,实在是折煞臣了。”王夙夜淡淡道。   熙和帝道:“哪里哪里!爱卿大婚,朕哪能错过,进行到哪里了?”最后一句问的是司仪。   司仪犹犹豫豫的看了王夙夜一眼,看他面无表情的,便忐忑回道:“回陛下,要拜堂了。”   “拜堂?”熙和帝往主位看去,两个位置空荡荡的,他叹了口气,对王夙夜道,“令尊仙逝,然而高堂岂能空缺?朕是天子,大周百姓之父,不如就让朕代为之吧!”   拜他? ☆、第五章   满堂寂静,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王夙夜不悦的气息,周身散发着危险的味道,压的人透不过气。   没想到,王夙夜大婚熙和帝都要来搅上一搅。   靳如抓着花绳的手又紧了几分,不禁庆幸还好自己有盖头遮着,别人看不到她惊慌不安的表情。原本她还存着要和王夙夜好好相处的心思,现在被这么一吓,那念头立刻烟消云散了。   王夙夜眼神淡淡的,直看的熙和帝面皮差点挂不住笑容。   许久,他终于开了口:“多谢陛下圣眷,臣已经拜过堂了。”   居然公然让帝王下不来台!众人震惊,这王夙夜是越来越猖狂了。   熙和帝愕然,随之咬牙道:“拜过了?”   “嗯。”   熙和帝脸上挂不住了,对着司仪斥问道:“究竟是拜没拜!”   司仪吓得腿软,额头上立时出了一头汗:“这……这……”嘴唇哆哆嗦嗦的答不上来,他一下子跪在地上,身子颤颤巍巍的,是与不是都是死路一条,他怎么敢说?   不同于熙和帝的羞怒,王夙夜就淡淡的站在那里,犹如青松绿竹俯瞰万物,孤傲淡漠。   熙和帝气的牙痒痒,他是算计好了才进来的,谁知这厮居然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不除不行!不除不行!   僵持良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提了起来,生怕有什么意外情况,红事变白事,谁的白事还说不准。   熙和帝身边的小福子上前一步恭敬道:“既然将军说和夫人已经拜过堂,那就赶紧让夫人入洞房吧!将军还得陪着陛下喝酒呢!”   小福子给了台阶,熙和帝还没气的丧失理智,便又挂起笑,道:“既然将军说已经拜过了,那就拜过吧!”   语气仍是不信,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司仪赶紧站起来,高声唱道:“送入洞房~”   等新娘的身影消失后,他万分庆幸的松了口气,老命终于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了,也是直到这时才发现,就那一会儿的功夫,他的中衣都被冷汗浸透了。   进入婚房的靳如坐在床边,喜娘交代了几句就出去了,门关上后她也长长的舒了口气。   刚刚实在是吓人,没想到王夙夜已经放肆到如此地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呛熙和帝,那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想着她又忧伤了,肚子“咕”的叫了一声,好饿……   本来项氏还说给她弄些糕点包住让她藏在袖中带着,谁知梳妆的时候喜娘居然都不让项氏进来。   外面的锣鼓声衬得屋里静悄悄的,许久,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门外忽然一片推嚷的声音,接着就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一群人脚步纷杂的进来了,浓重的酒味也飘了过来。   “王将军,快点快点。”   “是啊!只怕夫人也等不及了。”   “瞧你们急得,将军也没那么心急!”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   靳如顿时绷紧了身子,闹、闹洞房?这种人的洞房他们也敢闹?   “各位爷,莫急莫急,先让将军揭头纱!”喜娘说着把如秤递给王夙夜,开始说吉祥话,这话与以往的不同,有太多顾忌,毕竟咱王将军身份不同。   即便隔着盖头,靳如也能感受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似乎都很好奇,与王夙夜有娃娃亲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王夙夜接过称心如意秤,只犹豫了一下,便快而轻的挑开了盖头,让人感觉不到他有半分喜悦之情。   靳如只觉得一直萦绕在眼前的红色忽的消失了,她立刻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眼前的人。   鹅蛋脸,远山眉,娇俏的鼻子,红唇微抿,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只可惜眼睛闭着,看不到那双眼是否也一样美丽,但微颤的睫毛昭示她的忐忑不安。   这种感觉不是作为新嫁娘的娇羞紧张,而是单纯的怕,看来她很怕王夙夜。   因为这对新人的特殊,所以没有撒帐这一过程,连喜娘往常说的喜词都不一样。   众人看着紧张的靳如,彼此交换了个嘲笑暧昧的眼神,有什么怕的,王将军能“做”什么呢?   等喜娘说完了话,王夙夜终于开口了,客气的话,淡漠的语气:“诸位请回。”   低气压的话一出,所有人都立刻点头,不敢再闹,反正新娘的模样都见到了,便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就一轰隆的都跑出去了。   房间里静了下来,靳如却又觉得,那些人走了之后,她并没有轻松,反而更紧张了,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原以为这样就完事了,谁知道,王夙夜居然拿过了交杯酒,坐在她身边,冷冽的气息直逼她。   睫毛又颤了颤,她缓缓抬起眼,正好看到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正取了酒杯,然后递到她面前。   靳如不敢看他,低着头从他的指尖取了酒杯,只看到他稍尖的下巴。   王夙夜神色平淡,微微靠近了她,靳如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也往他些微靠近了些。   两只胳膊相挽,凑过去喝酒时,她才抬眼看了王夙夜,只是离得太近反而看不到,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的皮肤真好。   这个想法冒出来,她忽然就没那么不安了。   她低着头看着安放于膝上的双手,不敢去看王夙夜,她怕,她怕看到的是张充戾气的脸,满是狠厉的眼神,然后懦弱的自己崩溃。   王夙夜侧头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走到门口,道:“红伶。”   门外立刻有人恭敬回道:“将军。”   “给她安置。”王夙夜这么吩咐了一句就走了。   但靳如听的仔细,他说的是“给她安置”,而不是“给夫人安置”,所以他果然也是不喜她的吗?   那么,今晚他不会再回来了吧!   不回来最好,免得她面对他时,总是升起一种莫名的惊怕感。   六个丫鬟鱼贯而入,领头的两名丫鬟衣着打扮与其余四人不同,浅紫的半臂齐腰襦裙,长的也更标致漂亮,两人屈膝齐声对她福身道:“奴婢红伶、红露,见过夫人。”   后面的四个人齐齐跪下,清声道:“奴婢见过夫人。”   靳如没见过这种阵势,她父亲为官清廉,家里的佣人不多,她也只有小眉一个丫鬟。   “起来吧!”靳如道。   众人起身,红伶和红露走到她身边道:“奴婢们给夫人宽衣。”   取掉凤冠,紧张了一天的头皮顿时轻松了许多,换了一身绣着凤栖枝头的衣裳后,红伶她们端上来了六道小菜。   靳如庆幸,这样的不用饿肚子了,只是为什么不摆碗筷?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红伶道:“还请夫人稍等,将军更衣后与夫人共同进餐。”   什么?   靳如睁大了眼,他还回来?   刚想完,就见王夙夜进来了,吓得她赶紧低下了头,为什么她会这么怕他?   “夫人?”红伶轻声叫了一声。   靳如抬头看她,红伶示意她站起来迎接王夙夜,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站了起来,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妾身见过将军。”   “坐。”对方只说了一个字。   待他们坐好后,红伶和红露摆上碗筷,靳如等着王夙夜动筷子了,自己才执起筷子,轻轻的夹着眼前的那盘菜,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用饭期间,靳如一直注意着他,看到他的手停了筷子,她也赶紧放下,正襟危坐的垂着眼。   王夙夜不做声,也没有让她抬起头看自己的意思,片刻才说:“热水备好了吗?”   红伶道:“回将军,已经备好了。”   “你先沐浴。”这句是对靳如说的。   靳如一时跑神,慌乱的点头:“嗯——好、好的。”   两个丫鬟收拾了餐具,红露则带着四个丫鬟端着衣物去净室,等里面收拾好了,红伶请靳如进去。   进去前,她看到王夙夜起了身似乎是要出去,那这下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跟着红伶走进浴室,靳如有点不自在,她从来都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过衣裳,犹豫了一会儿,她说:“你们能不能出去,我不习惯这么多人。”   红伶和红露对视一眼,红露一板一眼的说:“夫人,这是将军府的规矩,奴婢也不敢违背。”   靳如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高高在上的味道,便看向她,只见她眉眼弯弯的,是张俏丽的小脸,有种出身高贵的优越感。   靳如知道,自己这种小地方来的,很是招他们京城人鄙夷,本来就已经受够王夙夜之前对她父母的不敬了,现在她还要受一个小丫鬟的气吗?   这里的丫鬟果然也跟王夙夜一个德性,不把人放眼里,又或者是王夙夜默许的?毕竟她已经听到无数人再说,王夙夜不想娶她。   靳如咬咬嘴唇,站在那里不动,浴室里一片寂静。   红露瞥了她一眼,浑身散发着“这就是规矩”的气息。   红伶的眼睛在两人中转了一圈,笑道:“今次夫人若不喜欢,奴婢们这就退下,夫人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叫我们,”她说着,让人把衣服和巾子放在凳子上,临走前又道,“只是夫人以后都得习惯奴婢们的服侍,还望以后夫人不要为难奴婢。”   说罢,拉着红露出去了,红露不情不愿的小声嗤道:“以为我很想伺候她似的!”   红伶淡淡一哂,再怎么懦弱,那人也是官家女,而且听说靳氏夫妇宠她宠得紧,哪还能没有小姐脾气?   靳如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这才脱了衣服跳进水里。   水温正好,靳如的心情也跟着再次好起来,忍不住多泡了一会儿才起了身,自己动手穿完衣服后,靳如开了门,门外的六个丫鬟分开两排站着。   见她出来,红伶道:“夫人收拾好了?可还有需要奴婢的地方?”   靳如摇头,她现在只想睡,泡完澡后满身的疲倦都出来了。   红露一声都没吭,脸上有淡淡的不服气。   靳如也没看她,只是走进卧室才发现,王夙夜正坐在靠窗的榻上翻着一本书,瞬间瞌睡虫全跑了。   她觉得自己这一天的心情都是忽上忽下的,好不容易挨着地了,下一瞬就又提上天了。 ☆、第六章   谁也没有告诉过她,洞房花烛是怎么回事,更没有人告诉过她,怎么样与太监洞房。   靳如傻站在屏风那儿,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王夙夜的侧脸,头发随意绑着,几缕发丝垂在耳侧,棱角分明又有柔美之感,大约是因为烛光和满室的红色,并没有想象中的冷厉。   红伶在她耳边催促了一声:“夫人,请到将军身边入座。”   也是因为烛光的原因,靳如原先的惧怕感减去了不少,挪步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坐下,但还是不敢正面瞧他,只低着头,一副听他安排的顺从模样。   明明可以不来,反正他又不怕皇帝,为什么却要回来?靳如忍不住想。   王夙夜的眼睛从书上抬起来,扫了头低的像只鸵鸟一样的少女一眼,道:“你先去休息吧!”   靳如眉头一跳,喉咙有些干:“是、是。”   但是卧室虽然也大,床前却并没有屏风,那意思是她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衣服?她从浴室出来时穿了两层衣裳,入睡的话需得再脱去一层。   红伶已经走到她面前要给她宽衣了,她们给脱好过自己动手,靳如想着,便由着她们伺候了。   只是上床睡的时候,她刚要在外侧躺下,就听王夙夜淡淡的声音道:“睡里面。”   啊?不是说妻子得睡外面吗?靳如愣了一下,随即想到,王夙夜这么恰好的说这句话,是不是表示刚刚他一直在看着她?   身形僵了一下,靳如呐呐的应了一声:“是。”   然后挪啊挪的,躺在了床里边,立刻就闭上了眼睛,希望自己能够迅速入睡,然而事不如己愿,越是这么想越发睡不着,耳朵更是不由自主的听着那边的声音。   那里静悄悄的,偶尔才听见一声翻页声,既然睡不着,靳如就在心里默想:不要在这里睡,不要在这里睡……   但事不如愿,靳如把自己催眠的快睡着时,觉得有阴影挡住了光线,便猛的睁开眼,看到王夙夜只着睡衣背对着她坐在床边弯腰脱鞋。   靳如心里一咯噔,瞬间清醒,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真真切切的有了这人从此以后就是她夫君的强烈认知感。   他们得共宿一张床,以后都是……   靳如咬了嘴唇,手在被子里用力的掐着大腿,试图让自己尽快掩过去这股酸涩。   明明她跟他是娃娃亲,长大了本就该如约成亲,不过就是以后不能有孩子吗?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这么想着,感觉到王夙夜在她身边躺下了,那种属于男子的气息强烈的充斥着她的感知,还有他自己独特如竹的清凌淡傲,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还好,从他躺下后两人之间就隔了有两尺远的距离,所幸床够大,睡五个人都不成问题,而他也没有再动。   龙凤对烛亮堂堂的,隔着幔帐还是能感受到丝丝光线。   伤心过去后,过度的安静让靳如的心“突突”的狂跳,也不知道到底在害怕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洞房是怎么回事,又为什么太监就不能生孩子,两个人睡在一起又该做什么。   身体却硬邦邦的躺着,她生怕自己动一下,身边的人就会不悦,可是她保持平躺的姿势太刻意了,以至于她浑身难受,更重要的是,她不想面对这个人。   纠结了大半天,靳如终于翻了个身,面朝床里边背对王夙夜,这样一来,那种无形的压力也消散了不少,但是也没睡着,一夜都这么迷迷糊糊的,直到天将亮时,才睡了一小会儿。   “将军?”轻而低的女声温柔唤道。   将军?靳如皱了眉,什么将……王夙夜!她瞬间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扭头便看到王夙夜停住起身的动作,回身看着她。   两人正对了脸,靳如不禁微窒,这是她第一次正面看清王夙夜,一时竟找不出词来形容,但的确如传闻中的那样俊美雅致,一双眼睛尤为漂亮,冷淡又深不可测,头发披着,带着点初醒的慵懒与朦胧。   分明是个云淡风轻的美男子,哪里有一点跟传说中那个狠辣奸佞的人挂钩?   靳如不禁回想起项氏跟她说的少年时的王夙夜,是个别扭爱笑善良的傲娇少年,与现在的冰冷截然不同。   王夙夜看了她一会儿,直到门外再次催促时才开了口,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暗哑:“休息的如何?”   “好、很好。”靳如结巴的答道。   原以为他根本就不会理她,谁知他竟然主动说话,再想到昨晚,他大可以不必洞房,却还是过来给她体面,也许他对这门婚事并没有母亲说的那样不喜。   靳如不知为何,一瞬间脑子就过了个想法,便也强迫自己鼓起勇气问了句:“将军休息的可还、还好?”只是她还是怕王夙夜,语气中的惊怕暴露无遗。   王夙夜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掀开幔帐下了床。   靳如呆坐在床上,对王夙夜的反应不甚明白,直到房门声音响起她才回神,红伶和红露已经站在了床边,齐声唤道:“夫人。”   靳如下了床,从洗脸到穿衣梳发这些丫鬟们都有条不紊,动作轻快。   衣服依旧是红色为主,金丝线绣了比翼鸟,鞋上则绣了连理枝,头发梳的燕尾圆髻,簇花镶珠金步摇,枝叶缠绕对钗,翡翠滴珠耳坠,无一不精、无一不细致。   这么些精贵的东西,靳如是第一次用到,她爹虽然是官,但只是一个地方小官,从来不压榨百姓,因此她本身也没有用过什么太贵的首饰,更是不从被这么多人伺候着穿衣打扮,其过程颇为窘迫。   “夫人可否满意?”红伶问。   靳如连连点头:“很好。”   “烦请夫人移步至祖祠,将军在那里等候夫人。”红伶道。   祖祠?   靳如疑惑,跟着她们往前走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按礼应当先是去给王夙夜的父母敬茶,但是他父母已经过世,所以现在是去上香吗?   到祖祠时,王夙夜已经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了,待她进来后,就有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分别给了他们三支香烛。   靳如紧张的站在他身边,不知道上香时需不需要说些什么,万一要说错了话怎么办?   跟着王夙夜跪在蒲团上,三拜之后他并没有说话,只是亲自将香烛插在了香炉里。   靳如松了口气,跟着他照做,完毕后与他一道去了正厅。   饭菜已经备好,单是早饭就足足有八道精致的小菜,靳如不禁咂舌,好奢侈!这一顿早饭的用度,足够她家一个月的吃穿了吧!   难怪就算太监,也有那么多人希望把女儿嫁进来。   因为大婚,王夙夜有三天的假期,今天不用上朝,但他显然没有要与靳如相处一天的打算,所以用过早饭后就出了门。   靳如一个人在这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没有人跟她说府里的规矩和应该注意的事情,便拿出那枚被她藏在嫁妆里的红色宫绦发呆,盼着明天的归宁宴,她就又能见到父母了。   嫁前忐忑不安,嫁后……只余恐惧。   这么惧怕王夙夜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原本只是因为传说,等靠近了又有一种莫名的慌乱,那种淡而探知一切的感觉,令她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人能看穿她的一切想法,无论是她的恐惧还是她的不情愿。   “进入将军府后,切莫让将军察觉到你的心思。”大嫂这么对她交代。   可是显然她表现的不够好,王夙夜一定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了。   午饭时王夙夜没有回来,靳如开开心心的用了饭,不用那么拘束注意着王夙夜的举动。   晚饭王夙夜也没来,靳如想,他今晚就不会再与她共寝了吧!   果然,王夙夜没有过来,只派了一个丫鬟过来说,让她早点休息,不必等他了。   不来更好,以后都不来才最好,这样她才能睡着,今天一天都瞌睡的紧,午休时她才将将睡了半个时辰就被叫醒了,现在终于能好好睡个觉了。   “夜间有下人在外间候着,夫人有什么事,可以唤红露。”红伶道。   靳如看了眼心高气傲的红露,点点头。   想到睡醒后就可以见到爹娘,靳如开心的紧,一夜好眠,连个梦都没做。   第二天,红伶给她梳妆时,见到她脸上泛着喜悦,便问了句:“夫人何事这么欢喜?”   靳如愣了一下,她很明显吗?不过她并没有想跟红伶说,便只对红伶笑了一笑。   红伶微滞,这位夫人笑起来真好看,眼睛明亮纯净。细想一下,今天是归宁,所以才这么开心吧!昨天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泛着一股愁思涩然。   收拾妥当后,靳如在厅里等着王夙夜通知,谁知等了好一会儿,眼看时辰都要过去了,还没有人过来。   靳如忍不住问红伶:“将军怎么还不来?”   红伶摇头:“奴婢不知。”   “那你去前面问一问。”靳如道。   红伶顿了一下,却没有动。   红露在一旁道:“将军不喜有人擅自去打扰他,该来的时候将军自然会派人过来通知。”   靳如只好坐下又等了一会儿,可还是不见有人过来,便走到院子里往外张望,小路上没有人影,她有些急了,直接走出了院子。   “夫人!”红伶在后面急道,“将军还没派人过来通知,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还请您等等。”   “我都等了半个时辰了!”靳如有些委屈,今天归宁,哪能这么耽搁!见母亲的时间就少了。   红伶想上前拦住她,却又觉得不合规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红露不管那么多,规矩就是规矩,她直接伸手拦住了靳如,不客气的说:“奴婢也是为夫人好,将军最讨厌坏规矩的人,所有人不经传唤不得去往青阁,否则就要重重处罚。”   靳如被她挡着过不去,心下担心也许是王夙夜不想让她见到父母。   正焦急愤懑时,路得前头终于走来了一个人,穿着轻便的武衣,走过来看到她们的架势却面不改色,颔首道:“夫人,将军让属下给夫人传话。” ☆、第七章   红露看见来人是王夙夜身边的近卫景风,这才赶紧退开,站到靳如身后。   靳如见到他不禁笑道:“我已经收拾好了,等将军很久了,走吧!”   景风没动,道:“回夫人,夫人的父母与兄嫂于昨日下午就已经离开京城了。”   靳如懵了,好一会儿才怔然道:“走了?”   “是。”   眼泪忽的就掉了下来,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连见一面都不见?怎么可能?她的父母怎么会这么对她?   一连串的疑问闪过脑海,靳如差点站不住,还好红伶眼疾手快的扶住她,迟疑的唤了一声:“夫人?”   靳如的眼泪一颗挨着一颗的掉下,远远无法相信这件事情,还以为他们会在京城呆上一段日子,谁知竟然、竟然就连归宁宴都没有就走了……   看着靳如这么失态的样子,红伶尴尬的看了景风一眼,半扶半拉的把靳如带回了屋里。   昨天成亲时,她再不愿意也忍住没哭,可现在——委屈、酸涩、不甘、怨愤全部累积在一块,靳如再也控制不住的趴在桌上大哭,那种被抛弃的孤立无援感袭便全身,再也顾不上王夙夜听到消息后会怎么想。   “回将军,属下已经告知夫人。”景风道。   王夙夜头也没抬的“嗯”了一声。   景风却没有退下,刻板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才又补充道:“夫人听到消息后哭了。”   王夙夜翻书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了景风一眼,景风立刻低下头,他的视线才又落回书上,翻过书页,只淡淡的说了句:“靳昭是聪明人。”   景风跟了王夙夜这么久,自然也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只是看到靳如突如其来的眼泪觉得不忍,这才多嘴说了一句,主子没有责怪他多嘴,也不辨喜怒,景风也不敢再多话,低头退了出去。   断断续续的哭了有近两个时辰,靳如早饭没吃,到午饭的点时也吃不下去,一帮子丫鬟就站在那里听她哭,也没有一个人来劝她。   红露面露不耐烦,有什么好哭的,想嫁给将军的人多的是,自己一个小县城里来的粗陋女子捡了大便宜还不知足?若不是小时候就定了婚约,只怕她这辈子都见不上将军一面呢!更妄论是一品敬夫人!   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靳如才止住满心的酸涩,勉强用了点粥。   晚上,王夙夜依旧没有过来,这次也没有让人过来通知,映雪阁里的下人有种夫人被冷落的直觉。   靳如无所谓,她正伤心着,哪有心思再应对王夙夜?若不是王夙夜,她现在又哪会这么孤立无援的。   盯着大红的账顶,靳如心里没由来的怨起王夙夜,不禁再次想:即便是皇帝的意思,王夙夜这么目中无人的,又怎么会不敢抗旨?还是他觉得,他自己就是该娶妻了,是谁都无所谓?   因着昨天哭了一天,今天起来,靳如的眼睛又肿又淤的,盖了几层粉都遮不住,她自己倒无所谓,心情不佳又怎么会注意自己的外表,但是红伶担心不已,又让人取了冰给靳如敷了敷。   “夫人看看是不是好了许多?”红伶拿着镜子道。   靳如这才看了眼镜子,然后发现今天的装束很正式,连头饰都繁复了一些,遂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这么繁重?”   “回夫人,早起的时候前院那里过来说,今日将军和夫人要进宫里谢恩,所以要着诰命服。”红伶解释道。   “进宫?”靳如有些清醒了,惊疑的看向她,“为什么?”   红伶道:“虽然将军与夫人是打小的娃娃亲,但如今也是陛下赐了旨的,应当进宫谢恩的。”   靳如点点头,但又觉得不对劲,谢恩的话前日上过香后就应该去的,怎么会拖到第三日?这是大不敬啊!随后又想到,也许是王夙夜故意的?   进宫谢恩这是规矩,熙和帝除了想用婚事与王夙夜作对,也想到这里了吧!明知道别人不愿意,却还逼着别人接受,还让别人感谢,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开心,何况是位极人臣的王夙夜呢?   无论对王夙夜有多不满多怨念,靳如见到他后,还是把这些抛到了脑后,只余畏惧,这种见到他就情不自禁升起的惧意,让她暗骂自己没出息。   王夙夜一身赭红色武馆服侍,衣上绣的麒麟张牙舞爪,随时都要扑出来似得,原本就英姿飒爽的人,更显得威风逼人,腰背挺直的站着,谁会想到他竟然会是一个宦官呢?   连靳如都在初初的惧怕之后微微恍神,如此想到。   “走吧!”他说,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淡。   靳如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门外只有一辆马车,王夙夜进去后,她也跟着上了车,跟王夙夜站在一起她就倍感压力,马车空间这么小,她更觉得坐如针毡,头很低很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夙夜忽然问道:“宫中礼仪可懂?”   靳如懵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人教过她。   头顶没了声音,靳如以为他生气了,原本就不喜欢她,现在更是嫌弃了吧!   王夙夜微睇着她,这个少女从新婚那天,面对着他就不敢抬头,全身上下都表达着“我很怕你”的气息,尤其是在察觉到他在看她时,更是不自觉得缩了缩肩膀。   怕?天底下怕他的人多了,但被自己的妻子如此视作洪水猛兽,而且还是他打小就订下的妻子——王夙夜忽的嘴角微勾,收回目光,闭目养神。   靳如感觉王夙夜没有再看她,暗舒了口气,天知道她多怕王夙夜会叫停了马车,把她扔下去。   马车平稳的行驶着,大约两刻钟就到了宫门前,但是王夙夜并没有下车步行进去的意思,于是马车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不合规矩的进了宫门。   一直到第三道门时,马车才停了下来,王夙夜这才起身下车,靳如跟在身后想:看来他平常就是这么做的。   正德殿里,熙和帝早就等着王夙夜过来谢恩,一想到王夙夜是被他逼着娶了不想娶的人,他就痛快的难以自持,这是他当皇帝以来头一次让王夙夜吃瘪。   靳如跟在王夙夜身边,无心去看宏伟的皇宫,想到那天婚礼上王夙夜对熙和帝的态度,她就头疼了,那天有盖头她可以不看任何人,今天她怕万一出什么事,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走进殿里,熙和帝高坐皇位,身边右下方坐着萧皇后,萧皇后今年也才十八,生的容貌艳丽端雅婉约,柳叶眉弯弯细细,明眸含笑,比熙和帝小三岁,但却比他沉稳许多。   见他们进来时熙和帝直了直身子,一副等着他们跪拜的姿势。   但是王夙夜没有跪,只是拱手一拜,于是靳如便也屈膝福了身,脑子里又回想起大婚当日王夙夜对熙和帝的态度。   两人齐声道:“臣、妾身参见陛下、皇后。”   熙和帝的脸色瞬间变了,偏偏他又奈何不了王夙夜,萧皇后只是轻笑着,早就知道王夙夜的举动。   帝后的目光落在的靳如身上,眉清目秀,气质恬静,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含着水一样流光溢彩的,又因装束的原因多了一份端丽。   熙和帝愣了一愣,没想到王夙夜的青梅长得这么标致,心里浮现一丝怪异的感觉:“爱卿平身,新婚三日,可还满意?”   这话问的气人,明摆着想看笑话。   王夙夜语气平淡的回道:“托陛下宏福,臣能与未婚妻如约完婚,实感欢喜。”   靳如身体微动,忍不住往侧头他脸上瞥了一眼,后者面色淡然。   熙和帝笑,将军府再严密,他也有自己的办法知道消息,听说王夙夜只在新婚当晚跟靳如同了房,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靳如的院子,怎么可能欢喜?   他的视线落在低着头的少女身上,道:“王夫人对将军府的生活可还适应?”   靳如哪敢说不好,违心的喏喏答道:“妾身很欢喜,多谢陛下关心。”   欢喜个鬼!明明听人来报,她昨天哭了一天呢!王夙夜都没出现。   萧皇后看到熙和帝显露出来的一丝幸灾乐祸,暗自摇头,对靳如道:“王夫人初来京城,举目无亲的,若有不适的地方,也可以来告诉本宫。”   这么喧宾夺主的语言,靳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边的王夙夜也没有替她回答的意思,思考片刻,她回道:“多谢皇后关心,将军会为妾身做主的。”   这下,却是王夙夜往她这边微侧了脸,余光斜瞥了她一眼,对熙和帝道:“臣的家事就不劳陛下、皇后费心了。”   熙和帝挑了眉,道:“朕命膳房精心准备了午宴,将军和夫人在宫中用完膳后再走吧!”   王夙夜向上面高坐的人投去一眼,颔首:“如此,谢陛下赏宴。”   接下来王夙夜熙和帝移步至书房,说是要下棋切磋一番,靳如就只得和萧皇后一起去花园坐坐。   出了宫门走了一会儿,萧皇后侧头看了看靳如,后者默默的跟在她身边,低头看路,她轻声道:“王夫人不必拘礼,我比你大上三岁,你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靳如愣了一下,没想到萧皇后会说这么突如其来的话,便回道:“皇后高高在上,妾身不敢。”   她说的直白,萧皇后轻笑出声来,心想果然是小地方的农妇,连推辞的话也不会说,遂也不再与她搭话。   两人沉默的走到了凉亭里,旁边的湖里飘着一大片绿油油的荷叶。   桌上摆了四盘糕点,中间放着一盘各式的水果,茶水也在她们进来前就泣上了,温度刚刚好不烫口。   看到萧皇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靳如也拿起杯子小抿了一口。   “王夫人先吃些点心,这些都是宫中御厨精心所制,夫人这是有口福了。”站在萧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道。   靳如不算聪明人,也不算太敏感,但也从那宫女的语气中听出了鄙视和倨傲,就像红露那样的态度,这是在讥讽她一个乡野来的没吃过名贵的菜式,但是她家里是没有,将军府有啊!每天下午的糕点汤汁也是极为精细的,一点儿都不比这里的差。   “谢皇后款待,妾身不饿。”靳如不会什么花言巧语,只能客气拒绝。   但这么不经修饰的话,让萧皇后觉得她也跟王夙夜一样蔑视皇威,遂睇了她一眼,淡笑:“夫人莫不是嫌弃我这里的点心做的不好?”说完,她也不待靳如回答,就吩咐道,“把这些都撤了,再让做些细致精美的来,务必要入了夫人的眼。” ☆、第八章   靳如对于她的发难默不作声,心下怨王夙夜,他能对皇帝出言顶撞,不代表她也有这个本事去对付萧皇后,她连曲言奉承都不会,早就听母亲说,京城的人说话爱绕弯子,一句话能有很多意思,要她学会察言观色谨言慎行。   阿谀奉承不会,靳如就这么干坐着等到了新的糕点送上来,这次的点心有四种,花样果然比之前的要精致许多。   “这次做的都是什么?”萧皇后似是无意的问送膳的宫女。   宫女答道:“回皇后,是红枣阿胶膏、花生酥饼、桂圆糯米团、莲子糕。”   靳如一时没想什么,待把这四样糕点的名字再一一想了一遍,才意会出来萧皇后的暗意,这糕点不就是早生贵子的意思吗?嘲笑她?   想不到这个萧皇后年纪轻轻的,心思还挺深沉的。   大婚的时候应该还有撒帐一项,但是因为王夙夜本身的特殊,这一条当然得略过,喜娘在给她梳妆时就说了这事儿,让她千万不要提,是以她便也知道了早生贵子是哪四样食物。   “看起来都很不错,”萧皇后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对靳如道,“平时我也喜欢吃这些,既有补气补血的,又有降内火的,实在是夏日里绝佳的零嘴,夫人不妨尝一尝。”   这么明显的侮辱靳如当然不能吃,但刚刚明言拒绝已经让萧皇后恼怒了,她又实在不会绕弯子,眼睛游移一瞬,她说:“多谢皇后,妾身口渴,想用些茶再仔细品尝这些点心。”   萧皇后点点头,站在靳如身边的宫女立刻给她沏了茶,此前茶杯在她喝完第一杯后一直空着。   靳如端起茶杯,很渴似得大口饮茶,忽然只见她的动作一顿,接着便立刻把杯子放在桌上,又侧头低下一口吐出茶水,剧烈的咳着,很难受的样子。   “怎么了?”萧皇后赶紧站起来,要是在她这里出了岔子,王夙夜就算不满意靳如,也势必会以此发难。   一旁的宫女赶紧轻拍着靳如的背,面上疑窦:“夫人您怎么了?”   “咳咳~”靳如拍着胸口顺气,又咳了几下才直起腰,面上涨的通红,一脸羞窘,哑着声音道,“回皇后,我刚刚、咳~呛着了……”说话时,气息明显不顺,吐字也有些不清楚。   萧皇后愣,好一会儿才又坐回凳子上,看着靳如的眼睛满是好笑,这丫头看起来呆呆傻傻的,说话也不会绕弯子,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一招,如此一来,又怎么能吃这些腻喉之物?   “夫人以后用茶记得得小口品尝,在我这儿如此失颜面不要紧,若是在其他的诰命夫人面前,那可是丢的将军的脸。”萧皇后不再逼着靳如吃点心,但不肯放过这个嘲讽她的机会,施施然的说完后,让宫女又给她倒了杯茶。   靳如尴尬的笑笑,不理她话中的讥讽,软软道:“皇后说的是,妾身记住了。”   接下来靳如没有再喝茶,因为刚刚装呛水时,貌似不小心吐进去了一口,虽然她很渴。   之后萧皇后让人拿了本诗集自己悠悠的看着,把靳如晾在一旁,故意让她难堪。   靳如不觉得难堪,不和萧皇后交流反而让她感到自在,悄悄的看着湖里的那片荷叶,再过一个多月,就能吃新鲜的莲子了,以前经常自己去采莲蓬,弄得小船摇摇晃晃的,谢均安就在一旁担心的护着她,生怕她掉进水里。   想到谢均安,她心里微微失落,以后他就要陪别的女子采莲蓬了吧!他那么温柔的人,一定也会给别人把莲子一颗颗剥好。   临近中午时,前殿那里终于有人过来请她们过去,结束了这槽糕的相处。   靳如和萧皇后的氛围是这样的,王夙夜和熙和帝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下了三盘棋,王夙夜都输了,但熙和帝脸上并不好看,因为王夙夜是故意输的,每次都输他三子,再也没有这种被人稳操手中耍弄更愤恨的事情了。   靳如走进去就看到王夙夜坐在熙和帝的右手边,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王夙夜侧头看了她一下,几不可微的点了点头。   熙和帝挥手让人布菜,然后问道:“皇后与王夫人都聊了些什么?”   萧皇后斜了靳如一眼,柔声道:“也没说什么,就聊了些甜点。”   “甜点?”熙和帝笑道,“王夫人喜欢吃甜点?那等会朕让人多做些,夫人可尽情享用。”   靳如不自在的笑笑:“多谢陛下皇后美意,妾身万分感激。”   用餐的过程中,萧皇后频频亲自动筷给熙和帝夹菜,熙和帝一脸受用,俩人的举动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连一直站在熙和帝身后的小福子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一瞬,平时俩人哪有这么恩爱?见面不吵架就不错了。   萧皇后总是似有若无的往靳如这边瞟,这种明显刺激别人的行为,靳如无端端的生出两个字:幼稚。   忽然自己的碗里多了一块糖醋小排,靳如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抬头向王夙夜看去。   那边正在秀恩爱的帝后也停住了动作,他们刚刚是眼花了吗?王夙夜居然给靳如夹菜!   只见王夙夜面色平淡,正喝了一口汤,感觉到靳如在看他,便放下勺子回头看她,薄唇轻启,问道:“不喜欢吗?”   这话问的双关,是不喜欢他给她夹菜呢还是不喜欢吃糖醋小排。   但不管是问哪个,靳如都不敢说不喜欢,于是点点头,脸颊微红的细声说道:“喜欢。”   王夙夜看似满意的点点头,等她吃完糖醋小排后,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蟹粉豆腐。   靳如对他笑笑,赶紧吃了,谁知接下来王夙夜不停的给她夹菜,什么炒虾片、鹿肉丸、海参蒸蛋等等,靳如不敢拒绝,只得一一笑纳,吃到最后她撑得差点想吐,还好王夙夜及时停筷,她才免于被撑死。   再看熙和帝和萧皇后,俩人从王夙夜给靳如夹菜开始就面色不好看了,到最后俩人都没心情再吃什么,原本是要给别人难堪的,现在倒好,反被人弄得食不下咽。   待把一些饭菜撤下,又上来了六道点心和一道甜汤,靳如因为之前在凉亭里萧皇后的举动,仔细的看了看这些食物,最后视线落到了那份汤上,几颗红枣浮在上面,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快给王夫人盛些汤,解解腻。”萧皇后道。   “她不喜欢喝甜汤,给她倒杯清苦的茶就好。”王夙夜在靳如拒绝之前开了口。   靳如顺着他的话点头。   萧皇后抿了抿嘴,改让宫女给倒了茶,熙和帝不知道甜汤的深意,让人给盛了一碗,靳如看的清楚,里面果然是早生贵子的四样食物。   靳如在心里默默对这对帝后的评价:小器量,不敢光明正大的对抗王夙夜,只敢做这些小把戏。   但是王夙夜难不成知道汤里的名堂?   王夙夜当然知道,宫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告诉他,包括靳如之前在凉亭的事情。   早生贵子?王夙夜眼睛微眯,浮现一抹极淡的冷笑。   靳如很不舒服,早前在宫里吃的太撑,现在马车一颠一颠的,更是想吐。她背靠着车厢,紧闭着眼睛,一脸难受的样子,感觉吃下去的东西从胃里向上涌,一张口就能吐出来。   王夙夜因为闭着眼,所以没有发现她的古怪之处。   靳如不敢叫他,便一直忍着,直到马车停下时,她有种解脱了的感觉,强忍着等王夙夜先下车,慢吞吞的跟着他走进府里,听到王夙夜的一声“你回去吧”,她立刻点头,连告辞的话都没说,在红伶的带领下匆匆回去,刚走进自己的院子就忍不住“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红伶懵了,站在院里的几个丫鬟也愣住了,直到靳如呕吐的声音再次响起她们才回神。   红伶上前拍着靳如的背,对红露道:“快去传大夫!”然后低头问靳如,“夫人,您怎么了?”   靳如只顾着吐,哪有空回她。   红伶皱着眉抬头,刚想吩咐其他人去倒茶,就看到红露站着没动,眉头蹙的更紧,轻声喝道:“你还不快去!”   红露满脸嫌弃的样子,对身后的几个丫鬟吩咐道:“黄鹂,你去禀告刘叔请郎中,黄莺,去给夫人沏杯温水漱口,黄素去给夫人备身干净衣裳,其余几个去后厨那里待命。”   “是。”几个丫鬟得了命令赶紧散开,红露则转身去了耳房休息。   红伶有些恼了,红露安排的不错,但是自己却不当一回事算什么,她摇摇头,看到靳如不再吐了,赶紧扶她进屋坐着。   靳如吐出来后觉得舒服多了,也不管别人觉得她粗鄙,坐下后拿过水漱了漱口,又含了片山楂片,这才缓了过来。   红伶看到她没大碍了,才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被你家将军喂得吃撑着了。靳如在心里答道,面上笑笑道:“坐不惯马车,颠的难受。”   红伶愕然,话说,这位夫人不是从千里迢迢之外的永泉县乘马车过来的吗?但她也不能这么问,便道:“待会儿还是让大夫来给夫人好好看看,免得再难受了。”   靳如囧然的点点头,有点担心若是大夫诊出来她是吃撑了那多尴尬啊!还好大夫过来时没有说什么,只说让她好好休息,近几日忌口一些,又开了几副开胃润肠的药。   等靳如休息了,红伶去了红露的房间,后者正坐在床上嗑瓜子,红伶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这丫鬟做的倒比主子还要舒适了?” ☆、第九章   红露瞥她一眼,无所谓的说:“映雪阁的丫鬟这么多,不缺我一个,我又不是没让别人不去做事?”   红伶忍着气道:“你是过来打点夫人的起居的,不是光吩咐别人做事就行了,你看看你的态度,一点儿收敛都没有,要是被人告了去,你要怎么办?”   红露哼了一声:“别这么一本正经的训斥我,好似你有多忠心似得,你不也在心里看不起那乡野丫头吗?”   红伶蹙了眉:“她现在是将军的夫人,容不得你我来置喙。”   “夫人?”说道这个红露来气,跳下床道,“你有见过这么粗俗、没有礼数的人吗?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今天又当众吐了,哪家的闺秀会像她一样这么粗鄙!还让我去伺候她?红伶,我宁愿去服侍你!”   红伶被她说的脸色发青,及到最后更是难看:“这些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她是将军的夫人,也是钦赐的一品诰命夫人,而你我都是下人,若不是夫人嫁来了将军府,你我还都是二等丫鬟,哪像现在不用做重活。”   红露噎了一下,不服气的说:“那她能嫁给将军,还是积了八辈子的福呢!原本就是一普通农妇,现在成了高高在上的一品夫人,哼~”   红伶到底比她知道的多一些,来映雪阁前就有嬷嬷给她提点了一下,大概就是让她看好靳如,切莫让她跟其他男子有接触,并且给她讲了一下太监与正常男人的区别,听了之后她才明白,对这位要守一辈子活寡的夫人心生怜悯,与太监成一家人,说好听是成亲,说白了就是对食,平常人家有的和顺美满、儿孙满堂,靳如是这辈子都体会不到了。   再度摇了摇头,红伶也不再与她争辩,只道:“总之,日后无论要做什么,你自己都掂量掂量,免得惹祸上身。”   靳如在进院子后就吐了的事情,自然有人禀告王夙夜,毕竟还请了大夫,管家刘叔少不得去汇报一下事情的缘由。   王夙夜顿了顿,面色有些莫辨,大抵是联想到了自己在皇宫里一直给她夹菜的事情,他瞥了眼垂首的刘叔,道:“现在如何?”   “夫人已经无碍,据说已经休息了。”刘叔回道。   “嗯,退下吧!”王夙夜道。   靳如睡了半个时辰就被叫醒了,红伶命人煮了酸梅汤已经放温了。   靳如有点不乐意,她还是很瞌睡。   红伶把酸梅汤端到她面前,道:“若是午休的时间太长,夫人晚上会睡不着的。”   怎么会?从知道婚事的那一刻到现在,她都没有真正的睡过好觉,现在沾到床就能入睡,何况刚刚才吐了。   不过喝了酸梅汤后,胃里更加舒服了,那种隐隐的不舒服感也没有了,心情好了一些,靳如对她笑笑:“多谢。”   红伶微滞,垂首说了句:“这是奴婢分内的事,夫人不必言谢。”   等靳如喝完了酸梅汤,红伶命丫鬟拿了几样东西过来,问道:“夫人喜欢什么?”   靳如一一看过去,分别是书籍、针线、文房四宝还有乐器,她脑子空白一瞬,迟疑的问:“这是……?”   红伶笑着解释道:“担心夫人无聊,奴婢就给夫人挑了这些给您打发时间。”   靳如愣了愣,心里复杂起来,只怕日后她都要学这些来打发日子了吧!   “夫人?”看靳如发呆的时间太长,红伶轻声催促了一声。   靳如拉回感伤,挑了玉绳,说:“教我打宫绦吧!”   “是。”红伶让黄莺留下,又吩咐黄鹂她们去备些茶点过来。   靳如在盘子里挑挑拣拣,不知道该用什么颜色的线。   红伶看她拿不定的样子便道:“夫人新婚,就用红线吧!”   靳如翻绳子的手顿住,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点点头,反正是学,用什么颜色的反而无所谓了。   选好了颜色,红伶又道:“夫人要打哪种花样呢?”   “梅花结。”谢均安送她的那个花样。   红伶却是微顿,那个枣红色梅花结宫绦她是见过的,被靳如当做宝贝一样,时不时的拿出来对着发呆,脸上更是露出哀伤之色,足以让人猜测出,这宫绦的不凡之意。   “这根线从下面绕上去。”黄莺道。   黄莺的母亲是有名的绣娘,她自然也是好手艺,现在靳如用的手帕荷包都是由她缝制的。   靳如手笨,从小都没做过针线活,因为她看见尖锐的东西就怕,针那种又细又尖的物品更是怕,是以从来都不会这些,宫绦打的歪歪斜斜、松松垮垮的,手一松就能散开似得。   想不到挺难的,谢均安是不是也是编了好多次才编好的?   “夫人第一次打宫绦,打的有模有样的,哪像奴婢第一次弄得线头到处都是。”黄莺看到靳如有些丧气的神色,还以为她在嫌弃自己打得不好,便赶紧安慰道。   靳如看着手里的鬼东西,满眼嫌弃,但在看到红伶手中那个,忍不住笑了,居然还有比她的更难看的!   “红伶,你是怎么做到的?”靳如看着她手中的四不像乐得不行,之前的拘谨在这一笑中消散了不少。   红伶细声解释了一句:“奴婢以前没做过这些,也是头一次呢!”   既然有人垫底,靳如也不觉得那么丢人了,笑道:“再来再来,还有大把时间呢!”   “是。”红伶轻声应道,看到靳如饶有兴致的样子,也微微笑了。   她哪会这么笨?只是看到靳如打的实在太难看,自己打的好会让靳如感到难堪,便故意打的松垮、连线头都没有收进去。   有了感兴趣的东西,时间过得很快,不像前两天那样漫长,好在在晚饭之前,她编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梅花结宫绦。   晚饭是些清淡的菜,因着下午的事,靳如心里欢喜,吃了不少,连粥都又喝了半碗,至于药嘛~她最后赖着没喝。   红伶无法,但也舒了心,还摸不准王夙夜对靳如到底什么态度,她还是得尽心尽力,前几天靳如都没吃多少,现在食欲大开,对她也是好事。   但这多出的半碗粥让红露又感到不爽,哪家小姐会再回一碗饭,都是小口慢嚼的用半碗就不再吃了,顶多再喝一小碗汤,果然乡下丫头没半点教养。   红伶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知道红露今晚这么明显的原因是,靳如都不舒服的请大夫了,王夙夜也没有来看一下,连派个人问候都没有,明白着是半点都不关心这位新婚妻子。   但是红露怎么不想想,今天王夙夜还带着靳如进宫了,这表明靳如还是有一定的价值,不然依王夙夜的性子,压根儿就不会带她进宫。   靳如对红露的态度采取无视的措施,心里也认定,红露敢这么目中无人,自然是有人默许,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办法?她连映雪阁都出不去,还好红伶没有那么明显的态度。   “夫人要不要到院子里走走?”红伶提议,“大夫今儿交代,让您晚饭后活动活动消消食。”   靳如本不想,但听她这么说,便点头起了身。   夏日的夜里微风习习,不似白天里的燥热,靳如满心舒爽,只是映雪阁虽然不小,但园林的规建很一般,她忍不住心想:若是能有一片荷塘多好啊!   第二天靳如继续学打宫绦,学的差不多了就想挑个颜色好好打一个,选了许久都拿不定主意。   红伶挑了藏蓝色的绳子递给她,道:“夫人,这个颜色很适合将军呢!”   靳如愣了一下,直直的看着她道:“你觉得他会戴吗?”   不会。红伶在心里肯定答道,但是她知道靳如学宫绦的原因,自然不能看她这么犯错,若是被人知道了,可是大忌。   “夫人一片心意,将军必然会喜欢的。”说话都略显勉强,红伶真想不出王夙夜喜欢的样子。   靳如一脸“我不傻”的看她一眼,另选了黛紫色的绳子打起来。   红伶眉头轻跳,看到她打好的宫绦和那个枣红色的一模一样,都是在穗子处串了颗白玉珠,心里不禁有些发慌。   夜里,靳如爬在床上,摸出谢均安送她的宫绦放在枕头上,又把自己打的那个并列放在枕头上看着,不自觉的笑出来,她打的比谢均安的好太多了!果然还是女子手巧一些,若是能把这个送给他该多好啊!   想到这里她的眼前莫得浮现王夙夜的脸,冷淡的神色、深不可测的眸子,她呼吸滞了一下,升起一股负罪感。   她都为人妇了,怎么还可以再想着别人,一直怨怪王夙夜不计恩情,但现在自己何尝又不过分?王夙夜家里出事后,她就把未婚夫抛之脑后,虽说那时幼小,但也未免寡情。   靳如不禁再次回忆小时候,但对王夙夜的映象实在太淡,淡的她几乎以为他们小时候没见过面。 ☆、第十章   其实她有想象过王夙夜的,不管是他家出事前还是出事后,之前是懵懂莫名的心悸,后来则是悯惜,那个少年的大好年华就这么被毁了。   再看看如今的王夙夜,冷情寡言,目中无人,跟母亲口中那个爱笑淘气的漂亮少年一点儿也挂不上钩。   靳如又看了看枕上的那对宫绦,犹豫一会儿还是收了起来,心里失落落的。   然后她就不再学习红伶拿来的那些东西了,只寻了些话本来看,但那些话本都是英雄、战争之类的,看的好生没趣。   “红伶,就没有别的故事了吗?”靳如随手翻翻薄薄的花本子,没再看下去的*。   红伶低头道:“府中话本数量极少,奴婢也只能寻来这些了。”   其实话本的种类很多,但那些风花雪月的本子怎么能拿给靳如看,万一她生出些别的心思就不好了,自己的命也就没了。   靳如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红伶那样恭敬的态度便把话收了回去,看起来她是主子,但一举一动都受制约,又有什么发言权。   红伶便劝道:“夫人不如学刺绣吧!女子家的,哪能不会这个呢!”   靳如拒绝,她怕被扎到手指头。   “那学习画画吧!将军平时也喜欢绘画呢!”红伶又道。   “……”   “琴乃高雅之物,夫人也可陶冶情操,而且将军也喜欢听琴呢!”   这一个个说来,是非得要她学一样了。   “那还是刺绣吧!”宁愿被扎手指头,也不要和王夙夜的喜好有关联。   红伶笑开,叫了黄莺进来:“把针线那些物件儿拿来,夫人要学刺绣。”   “是。”黄莺恭敬的屈膝行了一礼,然后出去拿了东西回来。   黄莺已经把绣花的样式画好了,是一朵简单的绿叶桃花,红伶给串好了线才递给了靳如。   靳如捏着针的手直抖,只觉得自己一个不慎就能把手指头全都扎破。   红伶和黄莺看着靳如如临大敌的样子,只想笑又不敢笑,所以憋得难受,嘴角直抽抽,尤其是手抖得戳了几次锦帕居然都没有戳到。   夏天本来就惹,这没一会靳如就出了一身的汗。   红伶赶紧让黄鹂去拿了冰镇酸梅汤过来,还有水果冰碗。   半碗酸梅汤下肚,靳如才觉得没那么热了,再看到冰碗里五颜六色的果子,又食欲大开,她从来都没吃过冰碗,里面是葡萄、桃子、樱桃,还有几样叫不上名,泛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因为靳知府节俭,虽然当官但连个冰窖都没有,只是在冬日往地窖里藏好多冰块,虽然一到夏天也早就化成水了,但还是比井水凉,也是不可多得的消暑之物。   看到靳如开心了不少,红伶又把绣棚递给了她,然后就看到靳如的眉头跳了一下,满脸的不愿意,但又不得不学的拿起了绣棚。   红伶本着好意哄她,温声劝道:“等夫人学会了,就可以给将军绣方汗巾了。”   “啊!”靳如短促的痛呼一声,丢下绣棚捂住手指,被她这么一说扎到了……   “夫人!”红伶赶紧拿出手帕按住她的食指,“您还好吗?”   这话问的她有多严重似得,靳如摇头,她是怕尖锐的东西,但没有矫情的这么点痛都怕,只是被这么扎了一下,她隐隐想起了什么,但又模糊不清的。   这么一个小插曲,红伶就不让她再绣了,再想起她手抖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夫人为什么这么害怕针尖这类物品呢?”   靳如蹙了蹙眉,不确定的说:“小时候我好像去拍了一下刺猬。”   “……”红伶默了一瞬,忍住没去问为什么要拍刺猬。   靳如自己也陷入了疑惑之中,丝毫不记得自己家里有养过刺猬。   从进宫那日起,靳如就再也没见过王夙夜,王夙夜更是不曾踏足映雪阁,这种感觉靳如自认为很好,跟出嫁前没什么两样,除了熟悉的人都不在身边,不能随心所欲。   每天跟着红伶黄莺她们学刺绣时间过的也不慢,就是太容易被针扎了,不过几天她的左手指头就被扎破了一遍。   看着靳如的作品虽然针脚不够细密,但已经有形了,黄莺就拿了画纸来问:“夫人喜欢花型呢?奴婢可以帮您来画。”   “木芙蓉,要浅白色的。”   黄莺顺着问道:“夫人喜欢木芙蓉?奴婢也见过呢!花开时满树,别说有多好看了。”   靳如笑道:“花开晚秋,虽然霜露侵凌却依旧丰姿艳丽,占尽深秋风情,所以又名拒霜花,如人傲骨,不屈反倔。”   这是以前谢均安对她说的话,因着这一番解释,她便很喜欢木芙蓉,想到家里,她脸上黯然。   “木芙蓉层次较多,有些难度,夫人不如换做红梅立枝头吧!”红伶看到黄莺绘的图纸建议。   靳如摇头,轻声说:“我想绣。”   红伶看着她黯然的神色不再制止,人心是自己的,她又能劝多少?她以为靳如又想起了不该想的人。   说到底红伶还是对靳如不够用心,尤其是这几日来,前院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再加上听说千锦庄那里送来了许多上等的布料,往年是因为王夙夜自己不用就直接放仓库了,今年府里都有女主人了,将军都没有送过来的意思,这可不是压根就没记起靳如吗?   原本还以为将军或多或少也会给靳如一些脸面,这下看来,是她多想了,毕竟宦官怎么会需要女人呢!尤其是将军这么权倾天下的人,能够使他锦上添花的只有更大的权力与地位。   这样的念头一起,红伶就对靳如没那么仔细了,比如靳如再学绣花的时候她就不再作陪了,想法子希望重回账房那块,这里呆着又没前途。   红露看着整理衣物的红伶,奚落道:“哟~这些天怎么不去巴结夫人了?现在不应该是陪着夫人绣花吗?”   “夫人”两字咬的重重的。   红伶不理她。   红露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说:“知道跟着她没前途了?虽然之前你只是整理账本的丫鬟,但时间长了,总能摸到算盘,哪像现在没打赏不说,月钱也没多多少。”   红伶放下衣物,看着她道:“我只是尽我的本分,这几日夫人的膳食用度我依旧仔细安排,至于我自己什么打算,就不用你关心了。”   她们俩之前并不熟识,一个在账房里做事,一个在伙房那里,平时的交际只在用饭的时候,连住处都不在一块。   “你比我好,好歹你说不定能疏通一下回账房,我可不想再回厨房,整天油烟味,身上都发咸。”红露厌弃的说着,眼睛琢磨着什么。   红伶不再搭话,直觉再说下去,红露一定会说让她帮她一块离开,她可没这本事,自己要走都难的不行。   靳如对红伶的态度已经察觉到,但也没有办法,将军府里她谁也不认识,王夙夜一次不来,不就告诉所有人她是一个被忽略的存在。   半个多月下来,靳如的木芙蓉绣好了,虽然搞得指头伤痕累累,针脚依旧不够细密,但要比之前的好上许多。   她打开箱子,想把叠好的锦帕放进去,谁知箱子里面空空如也!   靳如愣了一会儿,不见了?她明明把宫绦放在里面的!谁拿了?   “黄莺!”靳如叫道,这几日也就黄莺在她房间里呆的时间长了。   黄莺应声从外面跑进来,因为听出来靳如语气里的惊慌,她疑惑的小心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你见我这里面的东西了吗?”靳如把盒子递到她面前。   “奴婢没有见过。”黄莺看着空盒子赶紧摇头,心里暗道不好,要生事端了。   靳如微抖,一定是她表现的太重视这个了,所以有人拿走了:“红伶呢?把她叫来。”   黄莺应了一声就赶紧出去了,片刻就和红伶一块回来了。   红伶看到靳如面色紧张,一见她进来就走上前,拿着盒子张口就问:“你拿盒子里的东西了吗?”   红伶后退一步,神情平静,恭敬道:“请问夫人丢失了何物?”   靳如有些急躁:“宫绦,我的宫绦!”   “奴婢是见过夫人的宫绦,奴婢没记错的话,那宫绦应该是枣红色和黛紫色的,”红伶道,“但既然是夫人的东西,奴婢又怎么会私自偷拿?”   “可是我明明放在里面的,没有人拿怎么会不见呢?”靳如恼道,“把所有人都叫来,我要问她们!”   闻言,红伶皱了下眉,抬头看向靳如,只见她满脸写着焦急紧张,足以让人知道丢的东西对她有多重要,让人不禁去猜测其中的因缘。   “黄莺,你先下去。”红伶道。   “是。”黄莺应道,赶紧走出了房间,只求红伶能劝住夫人,从和夫人相处的这些日子,她也隐隐感觉到夫人的心事,将军本不愿娶夫人,夫人也是不愿嫁给将军呢!   门外的黄鹂三人见她出来就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夫人的什么东西不见了?”   黄莺摇头:“不知道,夫人只拿着一个空盒子问我见过里面的东西没。”   “就这样?”黄素一脸不信。   “要不你去问夫人?”黄莺反问她。   黄素立刻摇头,她进屋里伺候的次数不多,才没兴趣沾上嫌疑呢!   靳如皱了眉,看着红伶的眼神有些戒备,拿着盒子的手不禁紧了紧。   红伶垂了眼,道:“夫人,恕奴婢斗胆,但是有些话奴婢必须得说。” ☆、第十二章   将军府很大,各院的下人不可随意走动,黄槿多少认识一些地方,但即便如此找到账房也花了三刻多钟,走到月门那里就看到红伶拿了一摞账本正要进屋,她赶紧小声叫道:“红伶姐姐!”   红伶脚步顿住,扭头看到站在月门外的黄槿,这丫头平时沉默寡言的不怎么出众,今天怎么来这里?还满脸急色。   她皱了眉,把手中的账本给别人,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姐姐,夫人病了,病的很严重,您去找管家赶紧给夫人请个大夫吧!”黄槿急道。   红伶疑惑:“病了?红露呢?”   黄槿犹豫了一下,道:“红露姐姐不管。”   红伶眉头蹙得更深:“你先回去,我这就去找刘叔。”   黄槿大松一口气,笑道:“太好了,多谢姐姐。”   红伶只当靳如是小病,看到黄槿这么急的样子,也是认为她们怕事,只是当等来大夫一起去了映雪阁才知道,靳如病的不算轻。   这下她也慌了,忍不住呵斥她们道:“你们怎么不早说!要是夫人有万一,谁担得起!”   四人缩了脖子,黄莺小声道:“红露姐姐不让,我们也不敢。”   “谁是主子?夫人的话你们不听,反而怕她?”红伶气道,“都去太阳下站着!”   屋里的靳如情况不太好,原本只是风寒,但是拖延的时间太长,再加上她的情绪低落,忧思伤神,以至于后来的几天发起了高烧,意识模糊不清。   “周大夫,夫人的情况怎么样?”红伶紧张的问。   周大夫皱着眉:“之前的药方拿来给我看看。”   红伶一滞,颇为尴尬的说:“这是头一次请大夫过来。”   周大夫愣住,抬眼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红伶臊红了眼,他不再多问,只到外间提笔写药方。   须臾,一张药方便开好了,周大夫递给她,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夫人的病多是因为心事,姑娘应当细心照顾。”   红伶尴尬的接过,问道:“夫人的情况可否严重?”   “药到病除。”   短短的四个字更是让红伶羞愧,不是大病,却偏偏碍成了这个样子,只能证明她们做奴才的没把主子当成一回事。   她出了屋,看着站在太阳下的四个人,只觉得自己还没脸去教训她们:“你们过来。”   黄莺她们已经被晒的头晕,汗都湿透了衣裳,听得此话,立刻走到前面,虚虚的叫了声:“姐姐。”   红伶把药方给黄素,吩咐她去抓药,又让其余几个去准备食物热水,待要返回屋里时,看到红露的脸透过门缝惊怕的瞅着她,红伶没理会她,进屋去照顾靳如。   靳如躺在床上,觉得头晕沉沉的,喉咙里又渴又燥,想喝水却发不出声。   红伶看到靳如干涩的嘴唇微动,拿了勺子小心的喂她喝水,但是喂了一勺却洒了一大半。   她心下更是忐忑,这个样子,若是将军知道了该怎么办?刘管家若是汇报给将军,那可不好了。   刘管家听大夫说了靳如事后,就没打算告诉王夙夜,小小一个风寒病拖成这个样子,传出去可是丢尽脸面。   靳如嫁进来不过一月余就遭遇此事,外人听来,不仅是王夙夜刻薄妻子,更是恶奴欺主,不如乘着王夙夜还没有回来,把此事压下去,料靳如那性子,肯定是忍了。   他正想去映雪阁敲打一下里面的丫鬟,却正见王夙夜从门外走进正堂,而给靳如看病的周大夫刚刚走出去。   他没想太多,迎上去低声恭敬道:“将军回来了,老奴去吩咐备热水。”   王夙夜睨了他一眼,道:“夫人何病?”   刘管家没想到王夙夜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他没有隐瞒更不敢撒谎:“夫人高烧不退。”   他没说是因为风寒拖得太久的缘故。   王夙夜睇了他一会儿,道:“去映雪阁。”   大夫除了向王夙夜行礼并没有说太多的话,而王夙夜能知道是靳如生病,只是因为能请大夫进府看病的人,除了靳如别人也没资格。   刘管家心里有些摸不准底,将军不应该是后天回来吗?怎么提前回来了,而且还直接去映雪阁。   一进映雪阁,里面的人就都愣住了,黄莺手里端着的盆更是惊得掉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参见将军。”不知是谁第一个醒过神,赶紧跪下,其余人也纷纷跪下。   王夙夜没有忽略她们脸上的惊讶惶恐,不同于以往见到他时的恭敬畏惧,更多的是不安。   屋里的红伶听到动静,匆匆跑出来,惊疑不定的跪下道:“奴婢参见将军。”   王夙夜扫了一圈,五个丫鬟,他走上前淡淡道:“起。”   所有人站起来,头垂得很低,让人看不清她们的表情,但是也能忍感受到她们的恐惧不安。   王夙夜眸光微闪,站在他身后的景阳和景风也对视了一眼,这些下人的反应不对,若单单是生病,哪会这么恐惧,分明是担心将军处置她们,可是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将军固然可怕,但不会动辄处罚下人。   王夙夜径直往屋里走去,看到靳如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远山眉轻蹙着。   他背对众人,沉默的看着床上的人,久久不动。   房间里蓦地寂静下来,那人散发出的巨大压力让所有人感到窒息,在这份窒息下连刘管家都不敢动弹,红伶她们更是“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奴、奴婢失职,请将军责罚。”红伶颤着声音道,黄莺她们也赶紧附声求道。   王夙夜没有动,平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药呢?”   红伶嗫声道:“回将、将军,刚刚已经服侍夫人服下了。”   “大夫怎么说?”   红伶张了张嘴,艰难说道:“大夫说‘药到病除’。”   王夙夜这才动了,转身走出了房间。   平静,也正是这种平静才让人更加心生恐惧。   “都出来。”景阳冷着声道,转身时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刘管家一下。   立时,刘管家就出了一身冷汗,抬起的脚步都要落不稳。   王夙夜坐在厅里,平静的轻啜着茶,一众人跪在下面,禁不住的浑身颤栗。   景阳问道:“事情的原委谁知道的最清楚?”   映雪阁的丫鬟一颤,忍不住悄悄的对视一眼都不敢出声,还是黄槿大着胆子,结结巴巴的把映雪阁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从厨房的苛待到靳如生病,还有红露拦着她们不让叫大夫,黄槿说的仔细,连红露私扣点心的事也说了,只把红伶去了账房那儿的事情简略而过。   景阳和景风听后具都皱了眉,只王夙夜面色不动,依旧是平淡的样子,对黄槿说:“你进去,照顾夫人;景阳,把厨房的人都叫来。”   景阳微愣,这是要大动干戈?他没再多想,应声下去。   黄槿大松一口气,这就等于免了她的罪,她赶紧扣头道:“奴婢遵命。”只是起身时,腿还有些颤抖,走路都虚飘飘的。   “景风,把她拎出来。”王夙夜淡淡道。   “是,将军。”不用他说是谁,景风就径直往红露的房间走去。   他一打开门,屋里就传来女子惊恐的尖叫,伴着东西打翻的响声,红露被景风拖着扔到了院子里。   红伶回来时,她就一直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再到王夙夜到来,她更是吓得缩在角落里,颤颤发抖,万想不到王夙夜会亲自过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一到院子里,红露就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王夙夜抬眼冷晲她,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杖毙。”   话音一出,所有人都颤了一下,若不是跪着,只怕都要昏倒了!大夏天的,冷汗一阵一阵的出着,衣裳早已经被浸湿。   红露求饶的声音停顿一瞬,继而更是高声哭喊道:“将军饶命,求将军过奴婢!奴婢错了,奴婢知错!请将军饶奴婢一条贱命。”   王夙夜微蹙浓眉,抬手挥了一下。   景风立刻会意,出去叫了八个家丁回来,带着板凳和棍子。   红露看到人往她走过来,也不哭喊了,只本能的爬起来就想跑,然而只跑了两步就被两个家丁抓住,按在板凳上。   “放开我!放开我!”红露挣扎着,满脸恐惧,大喊道:“将军将军!奴婢是发现夫人有二心啊!”   这话让抓她的人愣住,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难怪红露敢这么嚣张,原来她一开始就有这种打算。红伶紧皱着眉头,真是愚蠢!   王夙夜拿茶盖拂去茶沫的手顿住:“把她拖进来。”   红露跪在堂屋里,瑟瑟发抖,在王夙夜的巨大压力下,头沉的根本抬不起来。   “你刚刚说什么?”王夙夜淡淡问道,修长白皙的手指摸索着烫金莲纹白瓷杯。   红露咽了口唾沫,颤声答道;“奴婢发现了夫人不、不忠,对将军不忠,心里令有他人。” ☆、第十三章   “哦?”王夙夜微低了声音,“怎么发现的?”   红露没听出来王夙夜的危险,只觉得王夙夜肯听她说,那就证明靳如的死期到了,说起话来也不结巴了:“奴婢发现夫人经常对着一条宫绦发呆,时而欢喜,时而哀伤,而且夫人还特地学了编法,另打了一条做为一对。”   景风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知道的越多死的才越快。   “东西在哪?”王夙夜的眼神一片冰冷。   跪在地上的红露没有发现,听他问便立刻道:“在奴婢房中的柜子底下,用手绢包着。”   景风立刻去她屋里找了出来,放在桌上。   王夙夜看着白色的手绢,扬了一下下巴,景风会意的展开手绢,里面果然是两条宫绦,一条枣红色,一条黛紫色,看起来倒是般配。   “黛紫色的,是夫人所编。”红露赶紧说。   王夙夜的眉间闪过一丝厌恶:“拖出去。”   “恩?”红露刚想抬头,就被人驾着往门外拖去,她疑惑的看向王夙夜,“将——唔……”   话说了一半,她的嘴被破布堵上,立刻就明白王夙夜压根就没打算绕过她,她也不能大喊,只能用喉咙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王夙夜并没与立刻让人行刑,而是等到厨房的人都到了,才开始让人行刑:“三百杖,你们都抬头看着。”   一般来说,打到一百杖人就没气了,尤其是红露还是女子,恐怕不到百杖就死了,但王夙夜这么一吩咐,意思就是说没到三百杖就不能把她打死,一定要够数了才能让人死。   “啪!啪!”板子落在身上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红露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眼睛还求饶的看着王夙夜。   红伶等人面色惨白,只怕下一个就是自己,现如今她倒不怕自己的疏忽之罪,更怕触碰到了禁忌,红露这个该死的蠢货。   刘管家颤颤巍巍的跪着,万想不到王夙夜会大动干戈,看这满院子的噤若寒蝉的人,只怕每一个都跑不了。   黄槿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那板子每落一下就跟打在她自己身上似得,给靳如拭汗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又不禁庆幸,自己不用去看那血腥的场面。   行刑的八个家丁已经换了一轮,红露从一开始的哼叫到后来的微弱呜咽,最后只余板子落在身体上的声音,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有王夙夜泰然若之的饮着茶,景风时不时的出去给他添新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停下来时大家才察觉到天色晚了,已近黄昏,有家丁探了探红露的鼻息,然后道:“将军,三百杖已到,人刚刚断气。”   所有人一颤,面露恐惧,生怕被抓起来按在板凳上,看着满地的鲜血都禁不住发起抖来,却又不敢出声求饶。   坐在堂里的王夙夜面色不动,冷峻如峰,薄唇吐出的字眼似也散发着寒气:“厨房的人,每人五十,赶出京城。”   这可是不掺水分的实板子,五十板下去不死也废了,立刻有人晕倒在地,还有人想求情,王夙夜淡淡的补了一句:“求情者,杖毙。”   所有人登时不敢再吭声,王夙夜却又想到了什么似得,问:“你去厨房时,都有谁刁难你?指出来。”   黄鹂立刻答道:“是,将军。”然后直起腰,在一群人中指出了三个人,一个厨子,两个打下手的。   那三人被这一指,脸色刷的一下惨白至极,再也绷不住神经,连连磕头:“奴才错了,将军饶命!饶命啊!”   “杖一百。”   一百杖,还能活吗?偏偏王夙夜还是让那些人一个一个的挨板子,势必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恐怖。   先行刑的是厨子,因为太胖,板子落下的声音格外响,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是先被行刑恐怖,还是这样看着那些人一个个或挨不住死掉,或半途昏死又被打醒更恐怖?恐惧弥漫着所有人,也不知道这样的惨剧什么时候才会到头。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板子落下的声音一直没断过,只有灯笼亮着微弱的光,厨房那块的人终于处理完,血流的满地都是,血腥味弥漫在小小的院子里,令人欲呕。   现在轮到映雪阁了,王夙夜却一直没有开口,直到他们的神经绷到极致时,平淡的声音才响起来。   “刘管家。”   一直跪着的刘管家立刻直起了腰,颤颤巍巍道:“将、将军。”   王夙夜看着他只问了三个字:“可知罪?”   刘管家咽了口唾沫,颤着嘴唇道:“老奴……老奴管理不当,以致恶奴欺主,将、将军、还请将军处罚。”   王夙夜沉了声音:“就这些?”   当然不止,映雪阁遭受的待遇,他只要把靳如当做主子,就不会不知道。   “不知五十杖,管家可受得住?”王夙夜缓缓道。   刘管家面色惨白,身体晃了晃才勉强稳住,他已经五十了,哪能抵得住,就刚刚那些年轻的小厮都不知昏死过去多少。   “将军饶命,老奴知错了,老奴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将军、夫人,再也不敢怠慢。”刘管家磕头道,没一下都碰到地面,发出“碰碰”的响声。   可是将军府已经不需要他了。   “杖三十,扔出去。”   刘管家瘫坐在地上,已经有人上来堵了他的嘴,拖到板凳上打起来,没到十杖,他就昏了过去,但板子并没有停下,足足打够三十声才停下,然后拖着他就往外走,血迹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道。   这下才真正的轮到映雪阁,红伶等人虽怕,但听着也知道,刑罚是越来越轻了,这让她们稍稍安了心,有命活就好。   王夙夜扫了四人一圈,视线落在红伶身上:“之前说,你是在账房帮忙?”   红伶一颤,低头道:“是。”   “既然这么想往高处爬,我就成全你。”   红伶赶紧俯首,颤声道:“奴婢不敢,是奴婢一时疏忽。”   “你们四人各杖二十,红伶降为粗使丫鬟,以后就专门给人洗衣。”王夙夜说完就进了内屋,只余桌上的一只茶壶,一盏冒着热气的茶杯和那对宫绦。   红伶面色惨白,心里一片绝望,从一等丫鬟到粗使丫鬟,这样的处置才是让人生不如死,让她以后有何脸面在映雪阁活?   是她错了,王夙夜对靳如的称呼都是夫人,怎么会是无动于衷呢?至少是承认靳如的,可她却也犯了和刘管家一样的错,那就是没从心里把靳如当做主子。亏之前她还让红露掂量,自己还不是忘的干净。   板子落在身上,红伶强忍着,愣是没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好在王夙夜没有追究红露说的事,她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屋里给靳如喂水的黄槿听到脚步声就赶紧起身,看到是王夙夜,便把碗放在一边,低头跪在床边,外面的酷刑持续了一下午,足以震慑所有人。   王夙夜站在床边看着靳如,她的脸色似乎比之前看起来好上一些了,嘴唇没那么发白,也没那么干涩了,然而这丝毫没有让他开心。   一开始明明只是着凉,却被这帮奴才拖的高热反复,这才一副药就好转这么多,若是一早医治,何至于发展成这个模样。   说来是他疏忽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给别人带来了这样的错觉。   “景月呢?”他问。   “在杨树巷。”景阳答道。   “把她叫回来,今晚和黄槿一起照顾夫人,明天一早再请大夫过来复诊。”   “是。”景阳应声退下。   王夙夜又看了靳如一会儿,正想走时,发现她的嘴唇微微张阖,似乎在迷迷糊糊的叫什么。   黄槿很有眼色,轻声道:“将军,奴婢之前听到夫人一直在叫一个名字。”   名字?王夙夜的眼神微闪:“什么名字?”   “小眉。”   那个丫鬟。王夙夜微顿,他没想到靳如叫的是这个名字:“仔细照顾夫人。”   “是,奴婢必会打起十二分精神。”黄槿道。   “虽然你也算有功,但也不可不罚,”王夙夜忽然说,“罚你半年月钱,可有意见?”   哪敢有意见,若不是都打了没人照顾靳如,她只怕也得一顿板子受。   黄槿赶紧磕头道:“是奴婢大错,以后必然认清谁才是奴婢的主子,必然以主子的话马首是瞻。”   王夙夜点头,对着景风道:“走。”   走到厅里时,他的目光落下桌上的那对宫绦上,看了一会儿从手绢上拿走了宫绦,出了映雪阁。   一路往青阁走着,跟在身后的景风并没有觉得王夙夜的心情变好,原本只以为是苛待主子,现在又多了靳如的密事,也不知道接下来将军还会怎么做。   回到书房里,王夙夜坐在椅子上,把手中的宫绦扔在桌上,微阖的眼睛盯着那东西,一动不动,冷峻如雕塑。   许久,他道:“明天去把空缺的人都选好,我不希望府中再出现欺主之流。”   还以为自己的府中没有人敢阴奉阳违,谁知,非但有还自认为想当然。   “是,”景风应道,又问,“那映雪阁呢?是否调派新的丫鬟服侍夫人。”   “不必。”今日已经给了她们深刻的教训,她们永远也不会忘记,也会牢记有些事不能提也不能说,否则今日的红露就是以后的她们。   景风稍稍一想便也明白了,若是再新添人过去,再窥探到夫人的心事,想必还会惹出麻烦,倒不如已经知晓利害的人。   “属下这就去办。”景风道。   “等等,”王夙夜叫住他,幽深的眼睛在烛光下不甚清楚,“你派人去一趟永泉县。”   景风一顿,垂首道:“是,将军。” ☆、第十四章   映雪阁里,红伶等人有气无力的爬在床上,黄槿在景月过来后,拿着景月给的伤药去给她们上药。   四个人在床上微阖着眼睛喘气,听到开门声受惊似得都睁开了眼,看到是黄槿便又松下神经,但看她毫发无损的,心里又忍不住的一阵记恨。   “你们喝茶吗?”黄槿问道。   四个人都没吭声,黄槿默了一下,还是拿了杯子到了茶,一个一个给她们喂去,她们也没拒绝。   “这药是景月侍卫给的,你们记得上药,我出去了。”她把药放在床边,本来还想帮她们上药,现在这样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装模作样。”黄莺咬牙道。   黄槿的身子一颤,忍住没有回头,也没说其他的话,抬步出了门。   早先让她去找红伶,她自己不去又管她什么事?黄槿也有些委屈,若是黄莺去找的话,自然现在伺候夫人的好差事就落在她身上了,何至于挨板子。   回到主屋里,景月正坐在床边饶有兴趣的盯着靳如,从她出去就一直看到现在,非常感兴趣的样子,见她这么快回来,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给她们上药?”   黄槿摇头:“她们自己能的。”   景月扫了她一圈,明了的点点头,又问:“你们夫人是什么样的人?被欺负的这么惨。”   黄槿不吭声,哪还能议论主子。   她不说,景月也没再问,只是再度打量起靳如,虽然病中脸色苍白,但依旧是个病美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坚强有主见之人,性子估摸也是逆来顺受吧!   从小就与将军有父母之命的女子长这个样子,可怜啊可怜,将军那么冷酷的人,这小姑娘还不得吓哭,哈哈~   一旁的黄槿见到她诡异的笑容,忍不住浑身一抖。   “景月姑娘。”门外忽然有人唤道。   景月走出去,问:“都收拾好了?”   “是,姑娘,现在就可以搬过去了。”家丁低着头说。   景月点点头,回屋对黄槿说:“先收拾几件衣服,随我一道去别的院子。”   黄槿不明白:“这是?”   “这里经过这么血腥的事情,夫人当然不适合再住在这里了,将军给夫人另安置了新的院子。”   这么迅速!黄槿愣了一下,心里高兴起来,这更加说明将军还是在意夫人的嘛~   景月看到她开心的样子,也笑的开心,然后把锦被中的病美人裹得紧紧的,一把抱了起来。   “……”黄槿抱着几件衣服睁大眼睛愣在原地,“您、您……”   “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干嘛这么吃惊,”景月挑眉道,“我可是将军的护卫诶~别说抱起夫人了,后面我再背个你都不在话下,要不要试试?”   黄槿合上大张着的嘴,重重的摇头,笑道:“姑娘先请。”   两人跟着家丁往外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个院子,门口站着一个丫鬟提着灯笼等候。   家丁道:“奴才不便进去,就送夫人和景月姑娘到这里了。”   “回去吧!”景月抱着靳如进了屋子。   虽然是刚刚收拾出来的,但也布置的整齐干净,而且明显比映雪阁要大上许多。   景月把靳如放下后,对黄槿道:“今晚我在这里照顾夫人,你先回去休息吧!”   黄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关门出去了,门外的丫鬟看她出来道:“姐姐是否要休息?随我到这处来。”   新的院子,丫鬟的宿舍也不小,刚刚那个丫鬟说,这个房间是给她住的。   天刚蒙蒙亮,黄槿就醒了,昨晚就想着厨房没人了,她得赶紧去煎药煮些清粥。   里面的景月看到她起来了问:“你要去打水吗?”   “我去厨房煎药,给夫人煮一些粥。”昨天大夫说了,今天靳如就会醒过来。   “你是不是睡傻了,这里已经不是映雪阁了,”景月笑了:“再说,这事儿哪用得着你操心,你去给夫人打些热水过来就好。”   靳如昏昏沉沉的睡了几天,醒来就看到一个不认识的、样貌明丽的姑娘在给她擦拭额头,见到她睁开后,咋咋呼呼的回头招呼人道:“醒了醒了,你家夫人醒了!”   另一个人听到姑娘的叫声,快步跑过来,看到她睁开了眼睛,惊喜道:“夫人醒了!周大夫说的太准了,夫人要喝水吗?”   靳如还有些头疼,喉咙里也仍是干粘,只点头应了。   一杯温茶下肚,喉中的粘腻感去了不少,她这才仔细看向两人,一个黄槿她认识,这一位是……   看到她的眼中的疑惑,景月道:“我是将军的三卫之一,景月,奉将军之命来照顾夫人。”说着还眨了下眼。   将军之命?王夙夜回来了?   “他回来了?”靳如哑着嗓子问。   “是,昨天午后回来的。”景月答道。   靳如“哦”了一声,撑着床想坐起来,黄槿赶紧扶着她坐好。   “夫人要用餐吗?”黄槿问。   “嗯。”   黄槿出去拿饭食去了,留在屋里的景月则一直盯着靳如。   靳如被她看的不自在,问道:“我很奇怪吗?”   “嗯?”景月摇头,“没有啊!”   “那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眼神还那么怪异。   “有吗?”   “有。”   景月堆起笑容,一双眼睛眯成了两道缝:“哎呀!我是好奇嘛~这么久了,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你,啊,不,夫人。”   神经兮兮的。靳如不再理会她,待黄槿进来后,问道:“其他人呢?”   黄槿端粥的手一顿,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景月在一旁道:“她们犯了错,挨了板子,就黄槿这丫头聪明,出去给夫人请了大夫。”   靳如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没做声,接过黄槿手中的粥,小口的吃起来,几天没怎么进食,她喝了一碗半才觉得胃里好受了许多,然后就想起身活动一下。   还真是药到病除。景月这么想着,更加觉得那帮人活该被打。   黄槿给靳如换了新的衣裳,只是她的身体还是有些乏力,在黄槿的搀扶下才能走路,从内屋走到客厅,靳如越走越疑惑,问道:“这是哪里?”   “将军给夫人换了新的住处,您瞅瞅,是不是比之前大了许多?”黄槿道。   靳如点头:“是大了许多。”但一看就知道还没有安置妥当。   “将军是特地吩咐不要装饰的,好等夫人病好后,按着您自个儿的心意来布置。”景月说,语气里满满的“我家将军很贴心”的意味。   靳如看向她道:“少来骗我了。”   景月嘴角一咧,这人不傻嘛~她呵呵笑道:“好啦好啦!是我的意思啦~那映雪阁里死气沉沉的,我想着新的院子不如按着你的喜好来布置,这样才能过的舒服。”   靳如对她微微一笑:“多谢。”   “不用不用,”她连连摆手,“我、属下应该的,应该的。”   周大夫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还有王夙夜,两人进来时,正看到里面的三个女子不知在说什么,靳如笑的很开心,但是一见到他后,就立刻收回了笑,犹如小兔受惊一般微撇了脸不敢看他。   其他两人也吓了一跳,因为刚刚有些没大没小的。   “属下、奴婢见过将军。”景月和黄槿赶紧行礼。   靳如这才醒过神,她刚刚不应该撇过脸,而是行礼才对,她扶着桌子想站起来,刚使了力就听到平淡的声音道:“不用了,坐下。”   靳如刚抬起的屁股又落回凳子,细声说了句:“谢将军。”   景月和黄槿也起身,分站在靳如两侧。   王夙夜和周大夫落座,周大夫问道:“夫人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靳如道。   周大夫点点头,让靳如伸出了手腕,给她把脉。   须臾,周大夫收回手,点点头:“夫人已无大碍,接下来每日坚持服药,饮食上清淡为主,今日先不要出屋,明天再出去活动。”   靳如点头:“我记住了。”   黄槿送周大夫出府,景月拿着调整过的药方去煎药,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顿时气氛干了起来。其实在王夙夜来的时候就干了,现在只是更干。   靳如低着头,王夙夜不说话,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但只有靳如觉得尴尬,王夙夜向来如此,不说话那就不说话,反正只是看望,他自己动手给自己倒了茶,然后顺便也给靳如倒了一杯。   靳如又局促又紧张,其实在病中她想了许多,无论哪种方法,她都必须要见到王夙夜,现在王夙夜来了,可是她又害怕了,怕王夙夜本人,怕自己的意见被无视,于是在喉中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脑子里胡饶了许多想法,最终落到:气氛这么不好,他明明可以走的,但是留下来,是不是就是在等她说什么呢?   然后她一直磨叽到了黄槿回来,这下有人,她更不好开口了。   黄槿也不想进来,屋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她不想踏入其中,而且自家主子一副有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更加让人觉得进去多余,但是从王夙夜进来时她们就忘了给倒茶,现在还能不进去填壶新茶吗?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夙夜终于起身,这下靳如慌了,也跟着站起来,但因为身子还弱,起来时晃了一下,黄槿赶紧扶住她。   王夙夜便停下,睇着她问:“有事要说?”   他看出来了?他看出来的话,她就更加窘迫了。   勉强点点头,她声音细如蚊呐:“有。”   王夙夜看了眼黄槿,黄槿扶靳如坐下,然后出去了。   “说吧!”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王夙夜在说这两个字时,声音似乎没那么冷淡了,这给她添了一份勇气。   “将军能不能、能不能……”话哽在喉中,心跳如雷,连自己都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又花了一些时间才终于说出口,“能不能以后每月都来我这里一天。” ☆、第十五章   一口气将话说出来,靳如羞红了脸,觉得自己没羞没耻的,可又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   王夙夜的眼中明显的闪过一丝愕然,从一开始他就感觉到靳如有话想说,但决计没想过她会说这样的话,她原本苍白的脸都涨的通红,耳朵也红的通透,眼睛更是紧闭着不敢睁开。   屋里一片寂静,王夙夜没吭声,这让靳如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蒙上一层耻辱感,自己已经放下一切脸面身段说出了这种几乎被人唾弃的话,对方却毫无反应,不过也对,一个女子没羞没臊的说出话,怎么可能让人喜欢呢?更可况这人本就讨厌她。   短短一会儿功夫,靳如的脑中飘过无数唾骂自己的话。   “以后我经常过来看你。”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让靳如这样卑微,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细想起来是他考虑不周。   谁知靳如却紧张了:“不、不用,一个月来一次就好了!”顿了一下又强调,“真的。”   王夙夜沉默了,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并不是在以退为进,靳如确实真的没有想要他经常过来,大约只是害怕再被下人苛待,所以让他一个月出现一次。   他的沉默让靳如忐忑,自己刚刚好像把排斥表现的有点明显。   “哪一日?”王夙夜的声音响起来。   靳如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清澈如鹿的眼中满是不解。   “一个月一天的话,是哪一日?”王夙夜解释。   “哪、哪一天都行,”靳如结巴的说,“只要将军有空就行。”   王夙夜看了她一会儿,道:“那就二十日。”   每月二十日的时候来这里。   靳如点头如捣蒜,明亮的眼中没有惊喜只有庆幸:“多谢将军。”   门外候着的景月和黄槿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传递出“靳如做的好”的讯息,还以为她又软又傻,结果还知道为自己争取嘛~也知道只有王夙夜对她好,她才能在府中过的好这件事情,不过,还是有点排斥将军啊!   听到屋里的王夙夜说“我走了”,两人立刻收回表情,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口,等王夙夜走了才进屋去。   靳如仍有些在梦中,对刚刚王夙夜的承诺还有些不相信。   “夫人?夫人?”黄槿轻声叫道。   靳如回神却闻到了一股药味,立刻皱了眉头,视线落在桌上的那碗黑色的药。   景月好笑:“怎么?夫人不喜欢吃药?”   “你喜欢吗?”靳如反问她,“那你来喝。”   她立刻摇头:“但喝了药才会好啊!想到病好后可以吃各种又辣又香的肉,我就很痛快的喝了。”   靳如眉头蹙紧,一脸嫌弃:“我现在好很多了,昨晚你们不是喂我吃过药了吗?”   她挣扎着想逃过一劫。   “是啊!早知道你怕吃药,真不如你昏迷着给直接灌进去。”景月说。   “……”   黄槿端起药递到靳如面前,蹙眉道:“夫人,将军说了,每次您吃完药都得向他汇报。”   这个理由好。景月给黄槿一个“你真高明”的眼神。   “您要不吃的话,将军把刚刚承诺您的赖掉可怎么办?”景月继续威胁,“将军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靳如愣住:“你们少来唬我了。”   景月无所谓道:“要不要我把将军请回来,让他看着您吃药?他这会儿还没走远呢!”   靳如瞪她一眼,赶鸭子上架似得接过了碗,眉头蹙的打了结一般,屏住呼吸“咕咚咕咚”几口喝完了药,毕竟这是将军府,没有人再像以前那样哄着她吃药。   景月拿了茶水给她漱口,但她还想要蜜饯,黄槿却说:“大夫说了,夫人嗓子不适,不能吃那么甜腻的东西。”   靳如只好灌了几杯茶。   没过几日靳如的病就彻底好了,周大夫那句“药到病除”不仅是在说靳如的病,更是在讽刺。   黄槿看着气色红润的靳如,不禁庆幸自己做对了选择。   “这帘子你说选什么颜色好呢?”靳如看着盘子中的布料样式拿不定主意。   “夫人喜欢什么颜色就就选什么颜色。”黄槿道。   “那就蜜色吧!”犹豫再三,靳如终于定了下来,“这样就没那么暗沉,再垂些水晶珠帘做配饰,你觉得怎么样?”   “蜜色亮堂,水晶又通透,装饰屋子再好不过了。”黄槿赞道。   选完帘子又开始选一些小装饰,足足一下午才搞定这些事。   又过了七天,红伶等人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收拾了行李去靳如的新院子里,四人走到新院门口,红伶愣住了,门匾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三个字“如雅院”,这是特地给以靳如之名取得院名,还有什么好说的,将军是认可这位夫人的,不管他爱的是谁。   黄槿和她们见到面还是有一丝尴尬,但是不管怎么说,也都是自己的选择。   “你们的房间在西边,我带你们去。”她说。   四人没有说话,只跟着她走过去。   房间大了一些,床也大了许多,但还是通铺。   要说落差最大的就是红伶了,但此刻她却什么都没表示,倒是黄莺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多谢姐姐。”   这话让其余整理床铺的三人都顿了一下,黄鹂和黄素悄悄地瞅了黄槿一眼,红伶垂目继续收拾自己的床铺,这伤疤都还没愈合呢,就又要作妖了吗?   黄槿面色不变,早就做好她们讽刺的准备了,只道:“你们收拾吧!下午再见夫人。”   景月在门口等黄槿出来,看她一脸无奈的样子便道:“以后有的你处理这些关系了,明天我就不再来了。”   “不再来了?”黄槿愕然,“为什么?”   “我是将军的护卫,之前是因为你们人手不够,现在够了我当然要走咯~”景月朝她眨了下眼,“不过今天我可以帮帮你。”   有些话黄槿不方便说,她可以帮忙给训诫一下,免得那些人心里不服气再添乱子。   靳如午休过后,红伶等人过来请安了,四人跪在地上,她总觉得大家有种哀怨之气,还夹带着说不清的气息。   黄槿悄悄碰了碰靳如的胳膊,示意她说话,她笑了一下说:“你们初来,房间里可缺什么?”   景月想翻白眼了,这是你的丫鬟,不是将军的姬妾,居然问缺什么!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靳如没什么架子,这样虽然相处起来轻松,但若是有不长眼的奴才肯定就欺头上了,之前不就是例子吗?   靳如这么问的原因,只是觉得她们的伤刚刚好,她关心一下,也让她们放松,免得不安。   景月道:“原本将军是想把你们统统发落到后院去劈柴,劈柴是什么样的活,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四人连连点头。   景月接着说:“夫人心善,觉得不忍,再加上又是新婚里,阿槿呢又给夫人说你们也是因为红露才不敢的,夫人便向将军求了情,你们这才能继续服侍夫人,以后可要认清如雅院的主子,记住了吗?”说着她颇为英气的眉低敛,顿时显出一股凌厉的气势。   不愧是王夙夜的护卫。   “奴婢记住了。”四人适时露出惶恐的表情应道。   景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瞥向红伶道:“至于你,将军之前说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红伶面色发白,低低的应了声:“是。”   “其余三人,之前做的什么活儿现在也一样,都下去吧!”景月道。   四人徐徐而下,靳如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红露呢?”   还没走出门的四人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就听黄槿说:“赶出府了。”   “哦。”   景月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能在靳如面前说上话的只有黄槿,她们也绝不能对黄槿有任何怨怼,还得有感激之心,这让黄莺心里憋气,当初最受靳如看重的可是她!   晚饭的时候,黄莺和黄鹂黄素也来跟前伺候了,唯独不见红伶,靳如没问,因为景月之前已经告诉她了,红伶被王夙夜贬成了浣衣丫鬟。   用过饭后,景月告诉靳如明天她就不再来了,接着不等靳如说什么,她神秘的眨眨眼道:“明天有惊喜哦~”   第二天果然不见景月,而她说的那个“惊喜”却迟迟未见,难为黄槿还特地给她尽心打扮了一番,远山黛眉,胭脂点唇,高梳了椎髻,金丝八宝攒珠钗,白玉耳坠,水红色的牡丹袄衣,蓝色的双襕边褶裙。   黄槿这么打扮是觉得景月说得那个“惊喜”很可能是说王夙夜过来,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会是谁。   午饭时出了个小插曲,先前黄莺对黄槿跑到自己上头就不满,现在景月一走,她就急于在靳如面前表现,因为如雅院现在只有黄槿一个一等丫鬟,她得赶紧努力,好在她之前在靳如跟前伺候的时间多,对靳如用餐的习惯比较了解。   于是在靳如吃了一块红烧排骨后,黄槿正要给她夹一筷子清炒小菜时,黄莺就抢先把青菜夹到了靳如面前的碟子里,黄槿只得放下筷子,转而给盛了碗汤。   靳如暗暗皱眉,装作不经意似得往黄槿脸上瞅了一眼,她面色平淡毫不在意,再看黄莺也是尽心尽力的样子。   景月走前说过,黄年龄最小,从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一下子成了大丫鬟,而其他人不仅受了责罚,如今还都要听黄槿的话,心里肯定不服气,要她把握好分寸。   但靳如想的是这些下人都是王夙夜的,怎么安排也都是王夙夜指挥,所以只要王夙夜不说话,她就没想过自己做主把哪个人提升为一等丫鬟,不过,若黄莺一直这样也不好,总不能她吃个饭还得看她们争来争去的吧!   午休时,靳如只让黄槿一个人进来,问道:“你和她们相处的怎样?”   黄槿本想说相处的融洽,但是只要不傻就能看出来不是,便道:“奴婢与各位姐姐们两厢无事。”   也就是说不好也不坏。   靳如想了想道:“那以后,我用饭时就不用她们都来了,你一个人就行。”   “夫人……”黄槿吃惊的抬起头。   靳如笑道:“景月走前跟我说过一些,我觉得没要那么花心思,再说,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么多人在眼前晃悠。”   黄槿为难,知道靳如也是为她想,但是这么一来黄莺肯定会想是她在唆使夫人所做。   靳如看到她的表情,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黄槿摇头,有也不能说,不然就真是唆使主子了,而且她不想让靳如觉得她心机太多:“奴婢没有。”   靳如抿抿嘴,好吧! ☆、第十六章   将军府的规矩有些严谨,比如午睡的时间只能是两刻钟,起来后就要找些事让自己不要闲着,绣花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活儿,但靳如对黄莺的举动有些反感,所以就不想学。   老实说,她也有些失望伤心,生病期间一直希望她们去找大夫,谁知一个个都怕的那么厉害,最后居然是她不在意的、还未过十四的黄槿冒着风险去找了红伶,所以她现在对黄槿不一样很正常吧!   门口有人敲了门道:“夫人,将军给夫人送了个人过来。”   人?   靳如和黄槿对视一眼,难不成这就是景月说的惊喜?   疑惑的走到厅里,还未出门,靳如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小厮前面的人,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惊喜,她快步跑出去叫道:“小眉?”   居然是小眉!   “小姐!”小眉也高兴的叫道,往靳如跑去。   “真的是你!”靳如拉着小眉不管不顾的在院中转了好几圈,眼眶顿时红了,原来景月说得惊喜是这个,真的是太好了!   小眉被她转的头晕:“好啦好啦!小姐,再转我就要吐了,我可是刚下马车。”   “哦哦!”靳如赶紧停下,不住的问,“你怎么来了?爹娘可有给我捎话?”   适时,黄槿上前道:“夫人,不如到屋里再问吧!小眉姐姐舟车劳累,也好歇息一下缓缓精神。”   靳如被惊喜冲昏了头,听了她的话连连点头:“对对,我都忘了,阿槿,你去准备些茶点拿过来。”   “是,夫人。”黄槿道。   靳如开心的拉着小眉进屋,黄槿走到小厮面前,拿了一块碎银子递给他:“有劳小哥了,这是夫人赏你的。”   小厮没有接,只是弯腰笑道:“这都是将军吩咐的,夫人高兴才是最重要的,奴才告退。”   等小厮走出了如雅院,黄槿叫道:“阿鹂,阿素。”   紧闭着的屋门打开,两个人走到她面前,面上因为刚刚的事还有些疑惑,道:“阿槿,有什么事吗?”   “到厨房让准备点爽口的点心,再做一叠山楂糕。”黄槿道。   “是。”两人一道出了如雅院。   黄槿走进屋里给两人到了茶,然后就退出去了,这个女子就是靳如口中的小眉,应该是靳如在娘家时的贴身丫鬟。   黄槿被分到靳如院中时还想,为什么她自己的丫鬟一个都没有?后来才听红伶说道,刘管家去跟靳知府交谈时,跟人家说,将军府是大户人家,下人都是经过训教懂规矩的,所以愣是没让那边的人过来,只让靳如一个女儿家就这么孤苦无依的嫁进来了。   孤苦无依。黄槿觉得自己这个词用得很对。   屋里的靳如等小眉喝了两杯茶缓过来后,就急的催促她说缘由,谁知小眉先抱怨了起来。   “小姐,我中午的时候就到了,但是他们说怕你见到我就忘了吃饭,所以让我等你吃完饭再来,谁知等午饭过后,他们又说你要小憩,要等你醒来再见,免得你开心的不睡午觉了,”小眉满满的糟心,“我都快急死了。”   靳如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一遭事:“大宅院里,就是规矩多啊!哪像咱们府里,轻松自在的。”   “小姐在府中过的怎样?”小眉看着靳如这一身打扮,道,“我看挺不错的嘛~在永泉县里,大人和太太一直担心您过的不好呢!”   靳如面色黯然,在她心里一直憋着的事终于能问了:“可是,为什么第二天爹娘就走了?连见一面都不见。”   小眉张了张嘴,叹了一声才小声说:“原来我也不知道,后来听少爷说,大人是担心有人借他来对您不利。”   “嗯?”靳如不解,“什么意思?”   小眉皱了眉,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壮着胆子说:“就是、就是——比如,有人以大人和太太作协,让您伤害将军之类的。”   靳如远没有想到这一层,因为她完全不认为自己能伤害的了王夙夜,倒是王夙夜一个拇指都能把她按死在地上,只是外面的人不这么认为。   “那、那怎么办!”靳如慌了,“爹娘不能有危险!”   小眉赶紧让她声音小点,道:“所以大人和太太只能狠心不与您团聚,为的就是让人觉得,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奸臣,他很生气,所以要跟女儿撇清关系,而且,小姐您大婚的那晚,大人与人喝酒时故意说,亲自来送您到京城是因为陛下的旨意,不然就不会来了,任您死活。”   是的,只有装作无所谓不在乎,才能让她将军府过的平静,不至于让王夙夜防备她。   可是,她还是很伤心,明明好好的一家子,却要弄成这样。   小眉安慰道:“小姐不要伤心了,大人和太太都很记挂您呢!大家都茶不思饭不解的,尤其是太太,消瘦了许多。”   靳如勉强笑笑,努力掩去眼中的泪水,问道:“刚刚问你呢!你怎么来了?”   “前些日子将军府的人到了家里,说要我进京伺候您。”   “将军府的人去了家里?”靳如吃惊,“那他们还说了什么?有没有对爹娘说什么?”   小眉摇头:“不知道,但是来了两个人,他们一来就找到了我,然后就让我收拾行李跟他们走,前后连一刻钟都不到,也没见他们中途离开。”   靳如蹙了眉,那是特地去接小眉的?王夙夜吩咐的吗?   “夫人,”门口传来黄槿的声音,“奴婢拿了糕点过来。”   “进来吧!”靳如等她摆出来的糕点问,“小眉的住处在哪?”   黄槿收好食盒道:“不如就与奴婢一个屋子?也好让奴婢对小眉姐姐说说府中的事情。”   “好,你想的周到。”靳如想到刚刚小眉说王夙夜是奸臣,这可是大忌,黄槿能告诉她也免得以后出差错。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靳如才想到让小眉前去梳洗。   门外候着的黄鹂和黄素看到小眉,忍不住的瞧她,等她进屋梳洗后,就拉着黄槿问:“这是夫人在娘家的丫鬟吗?”   黄槿点头:“似乎是和夫人一块长大的。”   “夫人让将军把她接过来的?”黄鹂好奇的问,一时还接受不了将军这么听靳如话的猜测。   黄槿摇头:“不是。”   “嗯?”两人惊讶的看着她。   黄槿低声道:“夫人昏迷时曾叫过她的名字,将军知道后就去接人了。”   两人愣了一下,随后吃惊的睁大了眼,这可比夫人求将军要信息量大多了,想不到……想不到将军居然记住了。   黄槿看着她们难以消受的表情很能理解,自己听到靳如叫她小眉时也一样吃惊,怎么也想不到将军会这么做,无论是否喜欢靳如,还是因为靳如大病,至少将军都是把她当做夫人看的。   今天把这个讯息告诉她们,也是防止她们因为靳如对待小眉不一样,而心存不满,尤其是黄莺,既然是将军特地送来的人,谁也不敢有半分不服气。   再回到主屋时,小眉已经换上了和黄槿一样的浅紫衣服,一张巴掌脸,娇俏可爱的。   “奴婢见过夫人。”小眉俏皮的说。   靳如听到她换了称呼,心里有些失落,再看她故意的样子,嗔了她一眼:“再来给我说说家里的事吧!”   主仆二人一直说到了晚饭时分,黄槿在一旁看着也开心,连景月在这里时,她也没像现在这样欢喜过,话也很多呢!这不,都要安置了,还不停歇。   “夫人,要休息了。”黄槿不得不提醒道。   靳如不想睡,噘嘴道:“那今晚就让小眉守夜吧!”然后她再悄悄把她叫进来一起睡。   黄槿怎么看不穿她的目的,只道:“小眉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马车,现下当然是要好好休息才是。”   “啊!对,是我太高兴忘了这个,”靳如自责,拉着小眉说,“你快去睡吧!咱们明天再聊。”   小眉点头:“夫人也早些歇息,阿槿给我铺的床很柔软呢!”   靳如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消,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露出的光泽闪亮动人。   黄槿给她取下发饰,轻轻的梳头发,被她的笑容也感染的轻笑着。   “阿槿,我很开心。”靳如忽然说。   黄槿给她梳头发的手顿了一下,道:“奴婢看到了。”   靳如转身看着她问:“他怎么会想着把小眉接过来,成亲时我想把小眉一起带来,他都不让。”说着,声音有些委屈。   这个“他”让黄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夫人,将军没有不让您带随嫁丫鬟,是前管家不让带的,这不,今次将军知道后就把她接进来了。”   靳如撇撇嘴:“好吧好吧!我感恩戴德~”   黄槿不再说什么,免得她不快,伺候她梳洗了。   一连几天,靳如都跟没缓过来似得,和小眉聊了许多,连小时候的事情也说了起来。   黄鹂偷偷说没想到夫人这么唠叨,以前看起来闷不吭声的,一张脸上都没个笑容,谁知现在成了话唠。   黄槿想,大概是憋闷压抑的太久了。   不过小眉是感到很诧异的,这几天她们聊的事情中,居然完美的避开了谢均安,她还以为靳如一见到她就会忍不住问谢均安,或者从旁侧击得到谢均安的消息,因此在来的路上一直想着要怎么回答。   谁知靳如自己都没有提起过,从表情里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不问也好,毕竟谢均安已经离开了靳家,下落不明。   “夫人,这么多天了,怎么不见将军来这里啊!”小眉问。 ☆、第十七章   靳如顿了一下,道:“他又不是闲人,怎么会天天过来。”   好吧!看来连相敬如宾都不是,好歹他们是娃娃亲啊!从小彼此就听过无数遍对方的名字。小眉对他们还是很抱希望的,当然若她真的明白宦官是个什么鬼,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总不会将军一个月都不来一次吧!”   “那倒不是,”靳如想到自己向王夙夜讨的那个承诺,忍不住感到害臊,声音小的不能再小,“他每月二十日时会过来。”   “咦?那不是快了吗?还有四天。”小眉说。   靳如微愣:“是、是啊!”过的还挺快的。   一旁的黄槿找到了机会赶紧说:“夫人不准备一下吗?”   “准备什么?”靳如呆。   “将军为了让夫人开心,特地把小眉接来,夫人难道不要谢将军吗?”   谢?她确实没想过。   “对对,”小眉接过话,说道,“最好是自己亲手做的。”   “是啊!”黄槿建议道,“夫人不是学了绣花吗?就给将军绣个荷包吧!”   绣花?不行,她的针脚太差了,不对,不是这个。   “他不会戴的,我何必绣呢?”靳如蹙眉说。   “小姐会绣花了!”小眉一惊连称呼都变回去了,“您拿得稳针吗?”   靳如被她说的脸红,再想到一开始拿针的怂样,更觉丢人。   这下就算靳如不愿意绣花,小眉也非得让她绣了,急匆匆的跑到黄莺她们的房间说要针线。   黄莺一喜,立刻拿出了针线巾帕要跟一起过去。   “不用了,我来教夫人就好。”小眉没看到黄莺脸色顿变,拿过她手中的东西出了房门。   原本还以为凭着自己的手艺重新让靳如看重,现在看来是无望了,这个新来的丫头,不仅是夫人的贴身丫鬟,还会针线活儿,那她还有什么机会。   “来吧!夫人,让奴婢看看您的手艺。”小眉满脸期待的说,还眨巴了几下眼睛。   靳如嘴角一扯,一把拍开她的头:“你少来跟我撒娇了。”   “不撒娇您不是还得绣。”小眉揉着脑袋说。   靳如为难了,她不知道王夙夜喜欢什么,也想不出什么样的花纹适合他,太难的她也绣不也好。   “不如就紫荆花吧!”黄槿道,“奴婢见上次将军来时见到将军的衣服上绣的紫荆花,很美。”   小眉挑了黛色的锦缎,拿笔绘出了花型,再串了紫线的针一并递给她。   靳如接过,在手中看了许久,终于动手绣起来。期间,小眉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手,就为了看她的手抖,谁知靳如却稳得很。   但是稳不代表能绣好,之前的木芙蓉因为本来就是多层次的花,绣的时候颜色规整好就行,但现在紫荆花只有一层,她的阵脚不够细,一朵花绣下来明显不均匀,很是难看。   然后四天就在她的无数返工中很快过去了,二十日到了。   靳如起了个大早,小眉和黄槿忙活着给她梳妆打扮。   她以为王夙夜早上就会过来,谁知并没有,早餐她一个人用的。好吧!估计中午会来吧!   到了中午,黄槿一早就吩咐后厨要把饭菜做精致些,还是特地按照王夙夜的口味做的。   小眉也紧张的等着王夙夜,她还没见过传说的那个长相俊美、蔑视皇帝的权官,既独揽大权又又无需上朝的人。   王夙夜不用上朝,也不用近身伺候熙和帝,他掌管着禁宫的防卫大权,有神策军统领的身份,所以可以在宫外另置府邸,但他毕竟是太监,即便所有人都怕他,即便万人之上,可若他坚持如寻常官员一般上朝,势必会加快那些朝臣的反心,无论是与他作对的还是臣服与他的,都会极度不满,而他又不能真的把所有官员都杀掉。   结果,午饭的点过了,饭菜都要凉了,王夙夜没有来。   屋里的人都沉默了,靳如拿起筷子自己吃了起来,鱼有些凉了,入口有些腥。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做好了准备,随时等着迎接王夙夜,一直到傍晚。   有了中午的事,黄槿担心万一王夙夜不来,饭菜再凉了,她便让厨房的人一直准备着,若是王夙夜来了,就直接端上来,若是不来,也不至于过了饭点靳如再吃凉的饭菜。   她果然还是没信心,毕竟三人都等了一天,从早起就开始紧张忐忑的等了。   要说还是三个人都是小姑娘,像黄槿,十四岁就懂得了人情世故,但对男人怎么会懂?尤其是王夙夜这样的男人,不可能一大早就过来,然后在内宅里陪靳如一整天。   天色越来越暗了,眼瞅着饭点过了一刻钟了,黄槿让黄鹂去传膳了。   靳如既松了口气又失望,松口气是因为虽然为了能过的好一些,但她还是不想面对王夙夜的,他只要站在她面前她就怕;失望自然是王夙夜毕竟答应了她的。   饭菜如中午一样,比往时多了两道。   靳如叹口气,执起筷子往鱼伸去,在完整的鱼腹上夹了一筷子鲜嫩的肉,沾了酱汁放进嘴里,刚嚼了一下,黄素就急匆匆的跑进来的说:“夫人,将军来了!”   “嗯?”来了?靳如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还是黄槿反应快,拿下她手中的筷子,拉着她走到门口刚站好,就看到王夙夜和他的两个护卫景阳景风走进了月门里。   靳如涨的脸红,不是紧张,而是刚刚被那口鱼肉呛到了,她低着头用力的吞咽着,片刻,终于把那口肉咽进了肚子里。幸好没有刺,她想。   待王夙夜走到门口,靳如屈膝道:“妾身见过将军。”因为刚刚被噎着,她现在发音有点不清楚。   “起来吧!”他说,“进屋。”   景阳和景风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外,屋里服侍的只有如雅院的人。   桌上只摆了一碗饭,而且是在主位上,筷子上面有酱汁,明显用过。   王夙夜只扫了这一眼,便坐在了主位的右边。   黄槿一惊,赶紧挥手让黄鹂去给王夙夜拿碗筷,现在又不好收拾靳如的餐具让王夙夜再坐到主位上,而王夙夜也没有要坐到主位上的意思,她只好硬着头皮,把靳如的碗筷重新摆放在王夙夜的对面,好不那么显得没规矩。   靳如坐到王夙夜对面,这才看到那条被夹去一筷子肉的鱼,鱼腹上那与其他地方明显不同的嫩白色,昭示着刚刚有人动了一筷子。   她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红色又升了上来,她刚刚吃什么菜不好,偏偏吃了鱼!抬起头对着他笑了一下,笑的有些勉强尬意,更不知第一句话要怎么问。   问什么呢?将军在外可还顺利?将军忙了些什么?将军吃饭了吗?   ……啊呸,什么呀!   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靳如把头低的更低了。   王夙夜看着小脸上表情精彩的人,抿了口茶,先开了口:“最近身体如何?”   “啊?”靳如猛地抬起了头,看着王夙夜结巴的说,“好、好多了。”   说完饭桌上就又寂静了下来,靳如忍不住想打自己了,好不容易他提了话,自己怎么就终结了呢?   对面的人没了话,靳如大感不安,又过了许久,她终于想到了话题:“最、最近天气转凉,将军注意身体。”   隔了一会儿,王夙夜才淡淡的答了一句:“嗯。”   然后,又安静了下来。   ……   这下,所有人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分站在门口两侧的景阳景风忍不住默默撇过了头,有一句话是什么来着?没什么聊才会聊天气问候身体健康的,里面那两人不就是很好的在演示吗?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黄鹂把王夙夜的碗筷摆上,靳如想,吃饭吧!这样就不用那么尴尬了。   黄槿和黄莺站在王夙夜面前给他布菜,小眉和黄素服侍靳如,基本上是王夙夜吃过一口的菜,小眉才夹给靳如。   等黄槿要去夹鱼肉时,王夙夜说了一个字:“过。”   黄槿的筷子顿了一下,挪到一旁的白灼虾,给王夙夜夹了一只虾,黄莺立刻净好手给王夙夜剥虾。   靳如不自觉的抿了一下嘴,不吃鱼是因为她先吃了一口吗?   大家自然都看到了那条少了一小块的鱼,小眉只好也不给靳如夹鱼,另夹了一块排骨,那道鱼便被凉到了最后。   漱过口净手后,靳如以为王夙夜就要走了,谁知他并没有走,而是进了里屋。   靳如愣了用一下,还是小眉推了她一下,她才赶紧跟进去。   王夙夜坐在榻上,看到她站来门口,便道:“过来坐吧!”   靳如小步的走过去坐下,有种王夙夜要和她谈谈的错觉。   然后她的错觉果然是错觉,王夙夜并没有说话,他好像对这种沉默也怡然自得,并不觉得有何别扭。   所以只有靳如感到不自在。   未及,黄槿和小眉端了葡萄和蜜糖猕猴桃肉过来,黄槿还给她们两人分别递了一本书,以免两个闷葫芦气氛干。   出去前,黄槿还特地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把绣的东西记得送给王夙夜。 ☆、第十八章   靳如默默的点点头,然后翻开了黄槿给的书,里面写的什么她没看进去,只觉自己让王夙夜过来找她,但什么都不说不好,可又实在不知道该与王夙夜说什么,尤其是用饭前两人那简短的对话已经让她很没信心了。   氛围干了也不知道多久,只有两人的翻书声不时想起,许久,王夙夜放下了书,睇了眼靳如道:“以后我会在晚饭时过来。”   他想她应该是等了许久,而他自己一个人过惯了,没有准时用饭的习惯。   “好。”靳如应道,生怕他要在这里过夜。   王夙夜看出了她的不安,心里闪过要说在这里睡的念头,但仅仅是想想,他担心这个胆小的少女会晕过去,他站起来道:“我走了。”   “别!”靳如慌忙叫了一声,脸上臊了一下,改道,“将军等一下。”   王夙夜没动,觉得每次都是他要走了,她才开口说事。   靳如从床头拿出了那个香囊,连翘黄的底面,紫色的紫荆花,漂亮而不扎眼,很适合王夙夜。   王夙夜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过,象征性的问了一句:“你绣的?”   谁料,她摇了摇头:“不是。”   好吧,又一次让人意外了。   只听她诚实而又赫然的解释道:“原本是要亲手给将军做的,但是妾身手艺不精,所以让小眉给帮忙绣了,但是,最后是我缝的。”   最后一句话不想说的,但又不知为何就加了上去,好看起来似乎诚恳一些,但脸还是不自觉的红了。   王夙夜顿了一会儿,点点头:“你休息吧。”   没有表达喜恶,他拿着香囊走了。   小眉和黄槿走进来,看到靳如站在榻前发呆,小眉就问:“将军有说什么吗?”   靳如摇头。   “没说喜欢吗?”小眉蹙眉。   “没有,”顿了顿,她又说:“我告诉他不是我绣的,他还能说什么?”   “小姐!”小眉一急,又变成了以前称呼,恨铁不成钢的说,“您干吗要说啊!说了多没诚意,将军会怎么想!”   靳如委屈道:“可我不想欺骗他,这样显得我多不、不真诚,再说要是他之后知道了,我多难堪啊!”   小眉又气又无奈,骗将军是自己绣的跟说不是自己绣的,都一样不好看好吗?既然决定要拿出来,就也要做好骗他的准备嘛~这种把东西送给别人又说不是自己亲手所做的事情,也只有她家主子能做到了。   黄槿对靳如的做法也感无奈,但她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将军为何不留下来?”   “他为什么要留下来?”靳如懵,虽说让王夙夜每月来一次,但是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留他过夜。   黄槿被噎了一下,小眉扶额。   “夫、夫人,”黄槿满面无语加无奈的说,“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将军是您的夫君啊!”   妻子留丈夫过夜不是很正常吗?   可怜靳如,身边伺候她的两个人,都是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只想着要撮合王夙夜与靳如,却不知道有些事撮合不来。   靳如不想留下王夙夜,一想到要和王夙夜挨的那么近,她就又禁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幸好王夙夜没有留下,否则周遭都是他冷冽的气息,她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我要睡觉了,不许再提这些事,”靳如扁嘴说,“他能如约过来我已经很满意了。”   是的,她要的是所有人都看到,王夙夜是认同她且相敬如宾,免得再有人揣摩王夙夜的心思,发生之前的事情,至于再多的,比如让王夙夜喜欢她,她从来没想过。   小眉和黄槿对视一眼,无奈的给靳如梳洗,看来她们还得花功夫去教靳如和王夙夜相处,而且一定要让靳如亲手绣一个物件儿送给王夙夜。   有了这个想法,小眉和黄槿开始督促靳如的绣工,从早上就开始让靳如绣花,势必要让她在一个月内绣上二十条紫荆花手帕,以尽快熟练做补偿。   “不可能吧!”黄槿说。   小眉摆摆手:“夫人呢!是个耳根很软的人,你只要哄哄她,适当的时候再哭两滴泪假生气,她就会受不住,然后通通照做。”   “可以吗?夫人可是夫人。”某种程度上,她还是很认同小眉的话,靳如有主见的时候不多,大多时候就是将就,过得差不多就行了。   “当然可以!”小眉忍不住想吐苦水,“小姐、嗯,夫人以前呢只要生病就闹着不吃药,无论大人和太太怎么哄劝她都不吃,都靠我又哭又哄的她才吃了药,不过,后来谢公子过来后,这事就由他包了。”   谢公子?黄槿眼睛一闪,想起了红露拿出来指认靳如心里有异的宫绦,她没有见过,想必是被王夙夜拿走了,也不知道将军心里是怎么想的。   靳如被小眉逼着绣了两天,就撒手不打算绣了,眼睛都要花了。   小眉三劝无果,双手叉腰道:“夫人是不是觉得只要将军过来坐上一会儿就可以了?”   “不然呢?”   小眉被她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的深吸了一口气:“难道夫人不知道男人是要哄得吗?”   黄槿被她直白的话弄得脸红,默默给靳如倒了杯茶。   “哄他?”靳如不假掩饰的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胡说八道呢你!”   小眉坐下来,一副长谈的样子:“夫人,我曾经听大奶奶说,男人你要是不把他哄开心了,他就要出去找别的……人了。”终究是不敢说王夙夜去找别的女人。   “那又怎样?腿长在他身上,他爱去哪儿去哪儿,”靳如无所谓,“再说,你觉得我能去拦住他吗?”   “不能,”小眉诚实回答,“您不仅拦不住将军,更不可以随便出如雅院,再者、”她顿了一下才小声说,“以您的性子,就算喜欢将军,也不可能主动去拦将军,说不准只会在心里切萝卜!”   “噗~”黄槿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赶紧抿住嘴。   靳如瞪了两人一眼,咬定两个字:“不绣。”   小眉接着自己的话讲:“将军若是被迷了去,可是再也不会来如雅院了,夫人觉得没关系吗?”   靳如愣了一下。   小眉再接再厉:“奴婢之前在家里时,可听到隔壁的张叔家,张大郎自从纳了妾后,就再也不往正室的屋子里去了,那正室呀每天以泪洗面的。”   靳如张了张口,是的,大嫂也说过,男人的承诺不能信,若是王夙夜真的不再来了,她岂不是又要被欺负了?她哪有想过,王夙夜那次的大动干戈,谁还敢苛待她。   小眉看到她动摇了,就赶紧把绣棚塞进她手里,鼓励道:“夫人,加把劲,熟练之后就好了,您时不时的给将军些东西,让他好时时记着您。”   靳如盯着绣了一半紫荆花,万分不想又无奈。   黄槿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绣一整天确实会累,不如只下午绣,上午学别的?”   “啊?”靳如皱了小脸,“你们两个是不是故意要折腾我啊!”   “哪敢?”黄槿眼神游移一瞬,继而认真说,“夫人记不记得将军那晚过来,您两位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说。”靳如不用记,那天好尴尬。   黄槿滞了一下,道:“那天,将军说了十句话,总共三十二个字,您比将军多不了几个字。”   看吧!比陌生人间交谈的还少。小眉腹诽。   ……靳如睁大了眼,记得这么清楚!瞬间她对黄槿的记忆力十分佩服。   “夫人可有什么想说的?”黄槿问。   靳如诚实而又委屈的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将军的脸色那、那么冷淡,我都不敢开口。”   “所以,从明天上午开始,奴婢觉得您应该仔细琢磨琢磨,该怎么和将军说话,该聊些什么。”黄槿道。   这才是靳如觉得对的,学刺绣这些东西都是虚的,她要能和王夙夜正常聊天才是实的。   可是她不知道,整个大周,能和王夙夜正常聊天的人,已经死光光了,活着的都不敢,唯一能和王夙夜闲聊上半个时辰的,只有一直在作死的熙和帝。   黄槿托新来的管家给靳如找几本能促进聊天的书,新管家姓齐,一个时辰后就送来了,并且是齐管家亲自送来的。   “这是在向夫人您示好呢!”黄槿说,看来将军那日惩戒下人事很有效。   靳如便出去见了齐管家,齐管家今年正值不惑之年,面相和善,衣着谨慎,看起来很稳重的样子,不像之前的刘管家那样,总透露着一股高人一等的自我满足感。   “有劳管家跑一趟了。”靳如道。   “哪敢,夫人的事自是重要,老奴应当的,”齐管家恭敬的说,“夫人以后有事尽管吩咐,老奴一定尽快办好。”   靳如笑笑:“如此以后就多多劳烦管家了。”   又客套了几句,齐管家才离开。   靳如从黄槿手上拿过一本书,翻开一看不是话本史书,也不是小说,而是戏曲,多是农家小院夫妻的描写,里面有不少夫妻间的贴己话。   靳如觉得好笑,这个能让她和王夙夜好好相处吗?她怀疑,里面肉麻兮兮的话,她可说不出来,王夙夜也未必能听进去。   于是,靳如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小眉和黄槿的督促下,上午看书,下午绣花。   桂花飘香,靳如坐在院中苦逼的绣花,小眉和黄莺在她身边作陪,黄槿则去齐管家那里挑些布料,给靳如做些秋装。   黄莺在一旁看着靳如绣花,间或指点几下,靳如照着她说的做,花色果然比之前的有层次感了许多,不愧是绣娘的女儿。   靳如对她笑笑。   黄莺也笑着并不多说,自从小眉来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想那次那样急着表现什么了,反而是规规矩矩的,因为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争不了什么,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谁能比?而且小眉和黄槿一个屋里住,最先提点小眉的也是黄槿,她还能插什么足?   就在靳如埋头绣花的日子里,齐管家带来了宫里人。   那是萧皇后身边的太监,说是已经金秋,宫里的菊花开了,满地金黄漂亮极了,于是萧皇后便设宴邀请正四品以上的官员之妻进宫赏菊,靳如自也在内。   靳如跪着没领旨,因为她不想去。   宣旨太监的面色不好看,又说了一声领旨,靳如才将将起身领旨,等太监走后,她就急的问黄槿:“怎么办?我不想去。” ☆、第十九章 (修改了一点)   提起萧皇后她就满满的灰色回忆,嘲讽她乡野小户的身份,“早生贵子”的刁难,最最重要的是,王夙夜把她喂吐了。   靳如忍不住直皱眉。   小眉和黄槿也没问为什么,她们都知道,王夙夜和靳如的婚事就是皇帝捣鬼,对于皇帝的妻自然也不喜欢。   “去问问将军,让将军挡了吧!”小眉提议。   靳如连连点头:“对对,快点去。”   黄槿顿了一下,道:“此事将军必然知道,否则那些人进不来的。”   靳如愣住,接着就猛的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说:“那他为什么不阻止,他故意的吗?”   “夫人,冷静冷静。”小眉赶紧安抚她。   黄槿也赶紧说:“说不定是将军有什么思量,夫人您先不要急。”   靳如坐下来,还是不能理解,一群妇人间的宴会,他还能有什么思量的?   她发了一下午的呆,小眉黄槿也不好再让她绣花,晚饭过后,王夙夜过来了。   靳如沉默着表达她的不满。   王夙夜悠然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品着也不急于开口。   约摸用了半壶茶,王夙夜终于开口了:“你不想去。”   他了当明确的说。   靳如犹豫着也了当的点了头。   “你已经接了旨就不能不去。”王夙夜淡淡的说。   靳如的嘴唇动了好几下,硬气道:“我病了!”   王夙夜瞥了她一眼,薄唇吐出三个字:“不许病。”   靳如结巴了:“为、为什么?”   “我有事要你做。”   靳如愣住,没想到真让黄槿猜中了。   “可是我很笨,你要我做的,我肯定做不好的。”她唯唯诺诺的说。   王夙夜没有说话,只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她。   靳如疑惑的接过,脸上的表情先是震惊再到羞臊最后到震惊。   “这……”她满脸迟疑不定,“你要做什么?”   王夙夜淡淡的笑了一下:“你只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张纸落在秀禾夫人能看到的地方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这是靳如第一次见他笑,这笑容虽然没什么喜悦,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弧度,却让那张脸更添光彩,令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靳如发了会呆,回过神却是捂了捂脸颊,感觉上面滚烫烫的,王夙夜果然如画中人,钟灵神秀,风姿绰然。   “秀、秀禾夫人……长什么样?”她有些结巴。   一大早的,靳如开始梳妆,黄槿给她挑了身海棠红的褙子,鹅黄色的褶裙,梳了高椎髻,头戴金雀钗,左边一支鎏金穿花步摇,又挑了颗珍珠螺钗插在高髻右侧,脚穿云丝绣鞋。   黄槿看到镜中的靳如很紧张,想安慰几句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王夙夜没让小眉和黄槿跟着靳如,只说是另安排了人陪她进宫。   一路走到将军府门口,没见到王夙夜,门口等着她的是景月和景风。   景月穿着对襟褶裙,外罩紫色半臂,走上前眨了眼道:“将军命属下陪夫人一同进宫。”   “太好了。”靳如松了口气,有景月在她放心许多。   王夙夜没有告诉她秀和夫人长什么样,只说了一句“等你到了皇宫,自然就会知道”,难不成秀禾夫人很有特色?   问了景月,景月回道:“是。”   “那给我说说吧!”   景月皱了眉,有点为难的样子,怕自己说出来吓到靳如,便委婉的说:“嗯……很直爽,嗓门也有点大。”   直爽?嗓门大?再问她就不说了。   “将军有叮嘱夫人什么吗?”   靳如犹豫了一下说:“他说,让我像他一样,目中无人一点。”   景月:“……”   到了皇宫门口她下了马车,景风不能进宫,便驾着马车去旁边等候,周围还停着几辆马车,也是刚刚才到,那些夫人们正在下车,有两个还带着女儿,她们见到靳如后,互相望了一下,才走上前对靳如行礼问好。   “妾身见过王夫人。”大家都是有眼力的人,看靳如的衣着装扮,再看她是新面孔,一下子就能猜出来是谁。   “各位夫人同安。”靳如对她们回之一笑,一起走向宫门。   门下摆着三顶轿子,靳如看了一圈,大家有六个人,这是……   一个太监走上前道:“皇后娘娘赏给王夫人一顶软轿,夫人请。”   景月在她耳边道:“历来如此,只有一品和二品诰命夫人才有轿可乘。”   靳如正要上轿,但又想到什么似得,回身对那几个贵妇笑道:“大家待会儿鸿宁宫再见。”   几人赶紧屈膝行礼,道:“夫人慢走。”   轿子走得很慢,外面不时有女子的低语交谈声,想来是不能乘轿的人。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人声,然后轿子停下了,景月的声音传来:“夫人,到了。”   帘子掀开靳如就看到了五颜六色的各种衣服,打扮的精致端丽的夫人贵女们姿态优雅的走进殿里。   靳如扶着景月伸过来的手走出轿子,看到这么多人后,不禁有些犯晕,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以前在永泉县,项氏出去赴宴时,从没有带过她。   刚走出轿子就有宫女过来领她进去,一路走过所有人纷纷行礼,在场的夫人中,只有靳如的品级最高。   萧皇后还未到,宫女把她领到了右首席后就退下了。   靳如坐在椅子上,扫了一圈殿里的人,大家三三两两的站着,眼睛都间或往她这里悄悄的投上一眼,满含好奇与打量,但没有一个人过来与她攀谈。   脑中不禁想,难道王夙夜那一派的人,都不敢过来跟她说几句话吗?   这其中有一道目光却有些不一样的意味,靳如疑惑的看过去,看到一个身着水蓝色上袄,粉色马面裙的少女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有探究有不屑有嫌弃,还夹带着一丝气愤,复杂的很。   靳如很不解,她来京城后就一直在将军府,没见过这个姑娘啊?   “王夫人似乎有些不适应?”坐在她下首的人问道。   靳如扭头看过去,是一个穿着孔雀绿衣服、约有三十多岁的夫人,坐在她的右手侧,梳着简单的燕尾圆髻,戴着梅英采胜簪、白玉嵌珠翠扁方,对着她笑的温和典雅,她干笑了一下道:“还好。”   “不必紧张,您是一品诰命夫人,得拿出气势才能镇得住她们。”她柔和的说,眼睛温柔如水。   靳如点点头,问:“夫人呢?请问怎么称呼?”   “妾身复姓司徒,夫君是唐国公。”她说。   靳如不知道,王夙夜什么也没告诉她,一路上景月也没跟说她京中的情况,她便笑着打哈哈道:“久仰久仰。”   司徒夫人听出她的不自在,便点点头不再搭话。   对方不答话她自在了许多,但那些人的目光总是往她身上瞟让她又感不舒服,尤其是那个雪青色衣裳少女的眼神,最为灼热。   正在放空间,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哎呀,大家都来的这么早啊!”一个洪亮的女声笑道,“神鼎门没有一辆马车,我还以为我最先到了呢!”   殿里静了一下,靳如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约有二十七八的女子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褙子,梳着牡丹头,发髻上的大小装饰足有二十几样,步摇四支,金钗六支,簪子扁方更是十数样,额间垂着红珊瑚水滴坠,颈上还戴了一大条垂着五层水晶珍珠的项链,垂下的顶尖是一颗有寸许大的珍珠,别说有多闪亮精贵了,鞋子上也缀着金片珠子,要多华丽有多华丽。   有人迎上去道:“妾身还以为夫人是先去赏花了呢!刚刚还想着等夫人来,好问问哪一处的花最美。”   “园子里的花有什么好看的,哪比的过诸位夫人呢!那是个个比花艳、比花娇,且让花看了都自愧不如!”她哈哈大笑着说。   “瞧夫人说的!”那人掩嘴一笑,继而问道,“那夫人说说看,咱们里面是那朵最娇艳呢?”   “哪朵啊——”她似在思考,眼睛在殿内扫视了一圈,落在靳如身上说,“以往的花虽然品种不一,但每年如此早都看腻了,新来的花自然是最娇美的。”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靳如,海棠红的莲花缠枝褙子,膝下露着一截鹅黄色的褶裙,高椎髻上只有简单的三样头饰,黛眉红唇,额间贴着莲花红玉花钿,一双眼睛清澈水亮,此时带着一丝迷茫,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与这满屋的奢华格格不入,又自成一格。   这个感觉倒和王夙夜颇为相似,即便穿着再华丽,也有一种远离喧嚣、谁都无法打扰之感。   她就是秀禾夫人吧!这身穿着以及说话的声量,很符合景月的描述,看着秀禾夫人往她走来,靳如站了起来。   “头次见到王夫人,没想到夫人清如莲淡如菊,实在是这京城中的一朵奇葩。”秀禾夫人称赞道。   靳如轻笑一下,回道:“夫人说笑了,夫人才是富贵如牡丹国色无双。”   身后的景月听到她的话稍稍吃惊,月余前她还不会这么说话呢!怎么现在会客套了。   若靳如知道一定会瞪景月,黄槿找来的那些书还是有一定用的,而且她私下自己悄悄练了好多次,以希望见到王夙夜时,能够自如一些。   秀禾夫人笑了:“想不到王夫人嘴挺甜的,好好,”她从手上取下一个红玉镯,拉着靳如的手就要戴上去,“今次见面没有准备见面礼,这个小玩意儿就送给王夫人,他日再聚,我再给夫人备份厚礼。”   靳如却缩回了手,秀禾夫人拉了个空。   靳如笑:“不用了,将军说,让我勿收取别人的东西,夫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秀禾夫人事先已经听过人说,靳如不会与人周旋,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的话,愣了一下才说:“这有什么不能收的?夫人怕什么,收了将军难不成会训斥你?”   靳如摇头,笑的自信:“将军说了,我需要什么,他都会给我置办。”   说谎!将军怎么可能说这种话!有也只会心里想。   景月佩服起靳如来,她是怎么做到让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呢?不过,很快这句话就会传遍京城吧!真好奇将军听到后会是什么反应,哈哈~   靳如压根儿不想来宫里,所以一开始就打算,不管谁说什么,她说是王夙夜的意思,反正王夙夜说了,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第二十章   软绵绵的打上去,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又不能说靳如不知羞,秀禾夫人皱了眉,阴阳怪气的说:“想不到将军这么爱护夫人,真是羡煞旁人,将军与夫人新婚燕尔,恩爱似漆,妾身在此恭喜两位白头到老,家和平安。”   “是啊,妾身也恭祝将军与夫人和和美美,永结同心。”一旁的司徒夫人赶紧跟着祝贺。   一众人也纷纷向靳如道贺恭喜,然后一道复杂的眼神从重重祝贺中射过来,弄得她打了个冷颤。   恰在此时,太监尖细的声音高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满屋子的人纷纷跪下,齐声道:“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一阵悉索的脚步声,萧皇后的声音响起:“诸位夫人平身。”   大家起身,有座位的都各自落座,秀禾夫人坐在了靳如对面,也就是左首位,没座位的人就分站在两侧,只有二品上的诰命夫人才有席位。   萧皇后今日的装扮不似那日靳如见到的那般隆重,相比下来简单了许多,妃色的云锦褙子,内搭驼色的对襟,杏色的褶裙,头戴双凤戏金冠、一对琉璃簪、一支金玉簇花步摇,胸前佩戴着三寸大的如意锁,华贵而端庄,虽然衣服的颜色没有秀禾夫人那样鲜艳,但比秀禾夫人的搭配要舒服许多,更显国母的风范。   秀禾夫人一定知道萧皇后今日会穿什么衣服吧!靳如想。   “刚刚大家都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萧皇后笑问。   一个四十来岁的贵妇回道:“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王夫人,所有在道贺呢!”   萧皇后看向坐在右首席的靳如,道:“上次王夫人与王将军一道来宫里谢恩,将军对夫人用心之至,实在羡煞旁人。”   靳如微微一笑:“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秀禾夫人道:“刚刚王夫人还说,将军什么都会给夫人置办,连我送了礼物也不需要呢!”   萧皇后笑:“也许是看不上秀禾夫人的礼物,上次本宫摆了一些糕点,王夫人也都不稀得想用呢!”   秀禾夫人面露讶色:“竟连皇后娘娘的赏赐都不放在眼里?妾身真是佩服,全天下敢如此的也就将军与夫人了吧!”   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萧皇后还是靳如。   萧皇后淡淡道:“想必是夫人觉得不如她娘家做的好吧!”   “说来,王夫人的娘家是在永泉县吗?”秀禾夫人顺着萧皇后的暗示问,然后就掩嘴笑了一下道,“永泉县是在哪里?妾身孤陋寡闻,也没听过呢!”   靳如笑:“将军听过就好。”   秀禾夫人恼气,这个靳如怎么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萧皇后眼中闪过一抹极淡的嘲讽,也不知是对谁:“将军与众不同,学识自然也不同。”   这话有点歧义,听懂了内涵的人都地下了头,但因为所有人都怕王夙夜,因此没人敢接话。   秀禾夫人另起了话头:“听闻将军与夫人两家是世交,所以打小就订的娃娃亲?”   靳如点头。   秀禾夫人又问:“夫人与将军小时候可见过面?”   靳如不记得了,但是项氏说过他们见过很多次面,也一起玩耍过,遂就道:“自然是见过的。”   “那可真是青梅竹马了!”若不是王夙夜太厉害,秀禾夫人此刻只怕会再接着叹一声“可惜……”留给人浮想联翩,但她也没放弃,“那夫人可还记得小时候与将军相处的事情吗?与现在大有不同吧!”   这个“大有不同”怎么听都怎么别有深意,景月气的牙痒,恨不得上去给她两个耳刮子。   靳如皱了眉,看了眼秀禾夫人才道:“小时候的事情妾身记得不多,倒是有一点记得清楚,那就是将军对妾身一如幼时那般的好。”   她一点都不想说这种貌似很恩爱的话,王夙夜对她可不就是无视吗?若不是自己当初生了病,闹得有点大,王夙夜指不定都不会进她的院子。   秀禾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被人噎住,这位姑娘是真笨还是假蠢?   这时坐在靳如下首的司徒夫人道:“今日怎么不见韩夫人过来?她不是最喜欢菊花吗?”   座下有人回道:“韩夫人恐怕进来身体不适心情不佳,所以就没能来赴皇后娘娘的赏宴。”   “哦?她怎么了?”萧皇后问。   那人犹豫了一下,面带怜悯不平的说:“还是韩侍郎在外拈花惹草闹得,前不久带回了一个青楼女子安置在了府内。”   萧皇后皱眉:“不像话!在外面玩玩就算了,居然还带回家!”   秀禾夫人也一脸唾弃道:“听说那女子颇有手段,而且一张嘴还到处乱说话。”   她话说一半,萧皇后瞥她一眼,问:“说了什么?”   秀禾夫人倒犹豫了,一面难办的样子说:“这话还是不说给娘娘听得好。”   萧皇后冷了脸:“有什么就说。”   她又是一阵迟疑,让萧皇后又不耐烦的催了一遍才说:“她说她还见过陛下呢!”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靳如回想纸上写的事,那个青楼女子实际上不是韩侍郎要的,而是熙和帝看中的,他不时偷偷出宫,每次出宫都是去烟花之地,后来见了那女子就颇为喜欢,原本想给她安置一处宅子,但又担心王夙夜知道,便让韩侍郎带回家,每次出宫时就去韩侍郎家与之私会。   秀禾夫人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谁不知道熙和帝好色,他的嫔妃虽然不多,除了皇后就只有两个位份极低的才人,宫里有姿色的女子不少他都沾染过,只因为萧皇后所以才没能册封。   萧皇后很不愿意让秀禾夫人来宫,可她宴请的是四品官员的家室,这秀禾乃一品诰命夫人,而且还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所以不得不请。   许久萧皇后淡淡的笑了:“妄言而已,哪能当真?”   一旁的司徒夫人赶紧附和道:“娘娘说的是,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自抬身价的卑劣手段而已,哪能当真。”   秀禾夫人也称是,歉笑道:“是妾身糊涂了,轻信小人之言,”接着话头一转道,“往年都有菊花做的茶点,不知道今年是否也有?”   萧皇后点头:“自然是有的,大家不如移步至后花园,边赏菊边享用。”   众人都走出大殿,这才松懈下来,她们这些人才不想来赴宴,因为每次来必然都是萧皇后和秀禾夫人之间的明枪暗箭,时不时还拿别人当枪使,实在是令人压抑。   靳如看着秀禾夫人的背影,悄悄问景月:“她究竟是哪边的人?我瞅着不像是陛下的,也不是将军的。”   景月嘲讽的说:“她是国丈爷尚书令萧剑泽的续弦,萧皇后是萧剑泽原配的女儿,所以萧家是陛下的人,她嘛~不过是仗着陛下能用的人太少,而她们家又是其中权势最大的,所以就很飞扬跋扈。”   “啊?”靳如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层关系,又惊诧又无语,连自己一派的人也攻击,这种人才是奇葩吧!再想到纸上所写的,隐隐明白王夙夜的用意了。   之前跟靳如搭话的司徒氏带着几个夫人一起走到她身边,道:“我来给夫人介绍一下,这些都是与我交好的密友,张御史之妻徐夫人、崔祭酒之妻柳夫人、萧府监之妻蔡夫人、吴少卿之妻周夫人。”   大家一一问了好,柳夫人道:“夫人喜欢菊花吗?”   靳如顿了一下,道:“菊花挺漂亮的。”   没说喜不欢喜,司徒夫人笑道:“我喜欢菊花,最喜欢蟹爪菊,一朵朵又大又金黄,漂亮极了,夫人不如一同去看看?”   靳如有点不想去,但还是点头道:“好。”   一路走到花园里,遍地的金黄耀了眼,这么成片成片的看,美的让人无法用语言描述。   司徒夫人惊叹道:“这世间又有多少花能比得过菊之光彩呢?”   她这么说着,更是走到前头,在花堆中挑挑拣拣的,摘了其中一朵,对自己的丫鬟说:“快快,小舞,给我戴上。”   “是,夫人。”小舞走过去,将菊花斜插在她的发间。   “怎么样?好看吗?”司徒夫人问道。   大家纷纷称好看,司徒夫人笑开了花,大家继续往前走着,走到了一处亭子里,她们刚坐下就有宫女进来摆好了茶点,具是用菊花做成的不同点心,茶也是菊花蜜茶。   这样好的休息赏花地方,自然也只有品级高的夫人才能进来,靳如是一品,司徒氏是二品,其他几个人都是倚着她两人的身份才能进来休息。   大家用过一杯茶后,司徒夫人对靳如道:“想当初我嫁来到京城,整日不安以泪洗面的,原本以为夫人会如我当初一般,没想到将军对夫人这么用心,姐姐也放心了。”   靳如放下茶杯笑了一下道:“哪比的上夫人与国公情谊深厚。”   “将军真的对夫人那么好吗?”徐夫人问道,她可不相信太监有那么体贴。   再加上,这都几个月了,靳如娘家可没捞到一点好处,还是在穷乡僻壤当官。   靳如顿了一下,道:“将军的好不足与外人道。   徐夫人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暧昧的朝柳夫人一笑。   柳夫人也掩嘴一笑,不足与外人道?看来将军很有手段呐!   她问道:“平日里夫人与将军是怎么相处的?”   “夫妻间的事,哪好说出来。”靳如依旧微笑。   说来靳如的回答不错,但偏偏王夙夜是个宦官,她的说那些好,在外人眼里就别有深意了。“希望妹妹过的真舒坦就好,”蔡夫人脸上有丝怜悯,“我的表姐嫁给一个宦官,可是过的生不如死啊!”   靳如愣住:“为什么?”   蔡夫人脸上闪过一抹羞恼悲愤,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那宦官天天打她,变着法子的折腾她,有一次我都见到她身上的鞭伤了,那叫触目惊心呐!”   鞭伤?靳如震惊的睁大了眼:“为、为什么?” ☆、第二十一章   大家都沉默了,这话不该说的,万一她告诉王夙夜怎么办?   蔡夫人想起王夙夜的手段,自知失言,不禁惧怕起来,对着靳如笑的难看:“是我失言了,夫人不要往心里去,就当妾身没说过这话。”   但靳如听了哪能当做不知道,便追问她,反正景月不在亭里听不到。   蔡夫人被她追问的没办法,又同情靳如,终于小声说道:“宦官心里多少有些畸形,有些事儿做不到,自然就会、就会伤害别人。”说着几个人脸上都浮现羞臊尴尬之色。   有些事做不到?靳如知道不会有孩子,但看她们的样子好像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她们都不再说这个,转而说起了别的事,靳如见打探不到,就借口出去逛逛,心里烦闷的很。   景月跟在一旁问:“刚刚夫人都和她们聊了些什么,这会儿心情就不好了?”   靳如摇摇头,她们刚刚说的话肯定不能告诉景月,虽然她很好奇疑惑她们说的究竟是什么。   “去找秀禾夫人。”靳如说,王夙夜让她办的事还没办呢!   秀禾夫人姓陈名柔,秀禾是她的字,因为她很喜欢自己的字,便让人以字称呼,今年二十有九。她所在的地方,必然极为热闹,不是她人缘好,而是她喜欢戳别人痛处,看别人笑话,所以哪里动静大她必然就在那里。   五层水晶珠子在太阳下闪着光,比她身后的菊花还惹眼。她老远就看到靳如了,不过站着没动,其他人都向靳如行了礼。   “王夫人是去哪儿赏花了?我看了这么久,都是些不上堂的杂花,还是王夫人这朵从未见过的花最新鲜。”秀禾夫人调侃道。   靳如忽略她的话,道:“我方才在路上捡到了一件东西,觉得一定要给秀禾夫人才行。”   秀禾夫人一愣:“什么?”   虽然一见面就处处针对靳如,但她还真想不到靳如能有什么要给她的。   靳如从袖中拿出一张折着的字给景月,让她递给秀禾夫人。   景月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她知道这是什么,可是靳如打算这么堂而皇之的给秀禾夫人吗?她走上前两步,单手递给秀禾夫人,秀禾夫人对她的举止不满,但还是疑惑的接过。お筷尐誩兌   “夫人仔细看看,再想想里面所说是否属实。”靳如说完就转身走了。   秀禾夫人在所有人的疑窦中展开了那张纸,看完后原本和气的脸变得青白,捏着字条的手都气的微微发抖,一旁的人都被她的变化吓住了。   那张纸上写的不仅是熙和帝与青楼女子的事情,还有国丈萧剑泽与那青楼女子的故事,原来先看上那女子的人是萧剑泽,熙和帝没有去韩府的日子,萧剑泽倒是时不时的走后门进去,与之私通。   刚刚她还在鸿宁殿里嘲笑萧皇后,现在只怕自己也气的紧吧!   离开了人群的靳如和景月走到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景月不确定的问:“将军说让您把字条亲手给她的吗?”   “嗯?”靳如愣了一下,继而摇头。   “不是?那夫人为何这么做?”景月有些不可思议。   靳如看着她说:“看来你也知道那字条上写的是什么?”   “是的。”景月诚实道。   靳如反问道:“那你会不知道他的用意。”   景月点头,她知道将军为什么这么做,因为秀禾夫人必定会处处针对靳如,所以将军想用这个警告秀禾夫人。   “既然他给我撑腰,我为什么不能直接怼她。”靳如理直气壮的说。   哟~居然知道自己仰仗的人有多大本事了!   靳如接着说:“她刚刚在大殿里,一见我就奚落我,还退下手镯给我当礼物,可她又不是我的长辈,这么做不就是想把自己抬高一些吗?”   景月仍在愣中。   “所以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也是告诉她,刚刚她在给皇后难堪时,自然也有人在笑话她。”   王夙夜应该是早就料到她今日在宫中会被秀禾夫人刁难,也知道,如果她能拿捏住秀禾夫人,那其他的夫人贵女们就不敢轻视她。   景月愣愣的看着说出这么多话的靳如,难不成将军调.教她了?倘若靳如再狠一点,把字条给萧皇后一份,只怕此次菊宴更热闹。   两人在花园里随便走着,然后迎面碰见了熙和帝,他似在赏花一样,看到靳如后眼中闪过惊讶,朝她笑了笑。   靳如脚步一顿,和景月对视了一下,御花园都是女眷,熙和帝不会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避不开,她在原地屈膝行礼道:“妾身见过陛下。”   熙和帝走了过来,上下看了靳如一圈,见她今日装扮雅丽脱俗,娇俏又不失端庄,眼睛微闪,道:“没想到王夫人会来参加宫宴,朕还以为将军舍不得夫人呢!”   靳如笑了一下:“陛下说笑了。”   熙和帝忍不住又走了几步想靠近,景月赶紧站在靳如前面挡住她,对着熙和帝道:“陛下,这里女眷众多,被人瞧见陛下在此,恐怕会有蜚言。”   熙和帝皱了眉,他认得景月,这是王夙夜身边的护卫,没想到这阉人真谨慎!他的脚步停住,笑道:“朕也是看到满园的菊花绽放,心里喜欢的很,一时忘了今日皇后设了宫宴,你们继续赏花,朕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处理,先回了御书房了。”   说完,就招呼小福子,一起往另一条小路上走去。   “夫人,咱们也去人多的地方吧!”景月说。   靳如点头,遇见熙和帝肯定不是偶然,但是她来这里也是随机的,所以他是在这里等人?   景月听后点了点头,却不大想跟她说明,熙和帝好色,今次来了这么多年轻貌美的贵女,怎么会不来看看?   午宴时,萧皇后换了一件衣服出来,深蓝的凤凰飞天褙子,蜜色的金线绣花裙子,肩上装饰了两道缀着两排珍珠的玉带,头戴九凤戏珠点翠冠,四支流苏簇花金簪,眉心贴着点翠金箔,眼角也沾了几片点翠叶片,唇色也换成了大红色,看起来端庄贵雅,不似早上的亲和,此刻令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换装让人心知肚明,这后宫的主子只是她一人,这里的所有女人只有她的位置最高,懒得搭理你时看你表演,不屑你时,单用这些只有皇后才能用的衣着也能轻轻松松的鄙夷你。   众人行礼后纷纷入座,按品级分,靳如和秀禾夫人坐在一个桌,两人自然不是相邻而坐,而是正对着面坐,抬头就能看到对方。   靳如还以为,她看到了那张纸后就会忍不住回家质问,谁知她还能面色如常的参加午宴。   然后靳如感到那个坐在秀禾夫人身边的少女又在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瞅她,只是她看过去,雪青色衣裳的少女就别开了眼,一副“我没看你”的样子。   靳如疑惑的皱了眉,刚刚忘了问景月这个少女是谁,还有,这少女不应该跟那些贵女们坐一起吗?   “今次如去年一样,中间那盘用菊花做馅的蒸饺,其中有一只蒸饺里面有一枚熙和通宝,哪位夫人小姐吃到了,今年的七彩琉璃杯就归谁。”萧皇后身边的宫女说。   七彩琉璃日月杯是去年西域进贡时的贡品,两只为一对,去年过年时熙和帝将日杯赐给了王夙夜,现在作为彩头的是月杯,想必是不少人见过那对琉璃杯,彩头一说出来,就有人露出羡慕惊喜的神色,看着那道尚在小炉子上、被蒸笼盖得严严实实的蒸饺跃跃欲试。   秀禾夫人笑里藏刀:“年前,陛下将日月杯中的日杯赏给了将军,不知今日,王夫人是否能将月杯带回家,凑成一对呢?”   她这话一出,整张桌子上的人脸色都微变,刚刚的惊喜消失不见,都在心里思量,若是自己吃到了熙和通宝,得到了月杯,是否要将月杯赠与靳如呢?   靳如笑:“这个就全凭运气了,是自己的就拿走,不是自己的又为何要强求,秀禾夫人,那张纸上不是说的很清楚吗?”   秀禾夫人面色不变,只在眼中闪过一道阴冷:“王夫人说的是。”   坐在高位的萧皇后此时问道:“什么样的大智之言,令两位夫人有此感叹?”   两人顿了一下,靳如没说话,秀禾夫人道:“没有什么大智慧的话,只是几句劝人莫计较得失的话。”   “哦?是吗~”萧皇后淡淡一笑,不再多问,“诸位请用膳吧!”   那道蒸饺还尚未蒸熟,大家都吃着旁的菜,等约有六分饱时,桌上的蒸饺刚刚蒸熟,宫女上前把小炉子撤掉,打开盖子,蒸饺的香味扑鼻而来,一颗颗金黄色饱满的蒸饺在烟雾中显得朦胧可爱,令人忍不住想立刻就夹一只放进自己的碗里。   “请王夫人先用。”秀禾夫人道。   靳如原想说自己不喜欢吃蒸饺,但一想这么多人在场,岂不是不给萧皇后面子,便让景月随便给夹了一只。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挑挑拣拣不好看,便就按着靳如破开的口开始,向右依次按着顺序夹食,最后剩下那一个蒸饺便是那位雪青色衣裳的少女的。   大家都分到了蒸饺后,才一起动筷用食,小心翼翼的嚼着,然后靳如觉得嘴里一硌,拿了手帕把铜钱吐了出来,自己还未说什么,就被身边的司徒夫人眼尖的看到。   “哎呀!王夫人的蒸饺里有铜钱呢!”   大家纷纷向靳如看去,司徒夫人已经把手帕里的铜钱举了起来,让大家看了个清楚,“恭喜王夫人了,可以……”   “慢着,”秀禾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嘴角一抹看好戏的笑,“陆小姐也吃到了钱币呢!”   她身边雪青色衣裳的少女蹙着纤细的眉,碗边放着的帕子上,一枚熙和通宝躺在上面。   原本热闹的大殿顿时静了下来,看清楚那名少女后,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景月不禁皱了眉,抬眼扫了陆小姐一眼。   靳如明显感觉到大家的变化,那种感觉不是两个人都中了一份奖的尴尬,还有另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氛,这种气氛让她觉得与对面的少女息息相关。   萧皇后暗里冷笑了一下,这可不是她安排的,但面上还是露出不悦的神情,叱问身边的宫女:“这是怎么回事!”   宫女瑟瑟发抖跪下:“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传令下去,御膳房负责这道菜的宫人,仗责二十。”萧皇后冷冷道。   罚是罚了,可靳如与那少女的事情还得解决。   不知是否是错觉,靳如总觉得那少女对她隐隐有种敌视的感觉,她自认自己在京城从未得罪过人,啊,不对,现在有了一个——秀禾夫人。   既然她不认识,那么这个少女大概与她的夫君王夙夜有关。 ☆、第二十二章   靳如不打算先开口,少女也一样沉默,东道主萧皇后也一样不说话,少女身边的妇人开口了:“妾身的侄女有幸能得皇后娘娘眷顾,实感欢喜,多谢皇后娘娘赏了这枚熙和通宝。”   这就是不要那月杯了,只要那枚不值钱的铜币。既然如此,何不一开始就不要让大家知道呢?   靳如依旧不说话,她还在思考这个陆小姐与王夙夜会是何等关系?若是王夙夜喜欢这位陆小姐的话,她约莫是不能针对陆小姐的,万一王夙夜回去打她,用鞭子抽她呢?她不自觉的回想起蔡夫人说的话,微微打了个抖。   景月不知道靳如在想什么,只是看到她打了个冷颤,以为她是怕了,可是这里这么多人,她又不能告诉她该怎么做。   “瞧何夫人说的,皇后娘娘岂是小气之人,怎么会赏人如此小家子气的宝贝?”秀禾夫人瞥了眼靳如,道,“皇后娘娘已经说了,彩头明明七彩琉璃日月杯中的月杯,自然应该拿到自己应得的,皇后娘娘,妾身说的可对?”   萧皇后嘴角一抹冷淡的笑:“你说的对,只是月杯不可一分为二,王夫人和陆小姐,注定有一个得不到。”   她们两个说的话,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别有用意,自己应得的,不可一分为二,注定得不到,不是在暗示什么吗?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在暗讽谁。   靳如看着白灼虾装耳聋,继续不说话,那陆小姐低头也一样不说话,不看靳如一眼。   秀禾夫人接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不如将月杯拿出来,让王夫人和陆小姐看个清楚再做决定如何?”   萧皇后看了秀禾夫人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轻轻颔首。   宫女端着盘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盘子上方还盖着红布,萧皇后掀开红布,一只约有手掌大的琉璃杯显露在众人面前,在阳光下微显透明,似乎泛着七彩光芒。   月杯的外观是月牙形,杯身刻着精细的花纹,上面雕刻的图案乃是前朝一位大师所画的《天地万象图》,据说雕刻的师傅花费了巨大的功夫,使得每一个图案都连接在一起,没有一个断口。重要的是那幅画是分作两部分雕刻的,象征着白昼的图案刻在日杯上,象征着星空的图案刻在月杯上,两只酒杯放在一起就会是一副完整的《天地万象图》。   月杯只有和王夙夜的日杯合在一起才能看到《天地万象图》,因为原作在那位雕琢大师刻绘完图案后,就下落不明了。   “王夫人可喜欢?”秀禾夫人先问了靳如。   靳如无感,她现在只想问,为什么熙和帝当时要将这对杯子拆开呢?   因为这对水杯原本就不是熙和帝的,去年属国来朝贡,使臣送了王夙夜这对日月杯,但被熙和帝知道后很不高兴,这等寓意的物品怎么能给王夙夜一个宦官,这不是在嘲讽他无能吗?   偏王夙夜知道他的心思后,就膈应他似得,把月杯给了他,这更是气坏了他,一个太阳一个月亮,这能一样吗?恨不得想把杯子给摔了。   如今,萧皇后用此来做彩头,也真是“用心”了。   “七彩琉璃日月杯果然鬼斧神工。”靳如赞道。   这就没了?坐在靳如身边的司徒夫人眼角微抽,想喝杯水来压压“惊”。   靳如不上道,秀禾夫人这次问的大逆不道了:“王夫人可想将月杯带回府中,与将军的日杯合成一对?共享天地万象呢?”   她这话一出,满堂皆惊,这可不是再论彩头的归处了,而是在暗指王夙夜的野心。   景月猛地抬起了头,冷冷的晲向秀禾夫人,这妇人,是越来越猖狂了。   萧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脸上闪过阴狠,对王夙夜的恨有,对秀禾夫人更是有!若不是是名义上的母亲,她早就把这个白痴女人赐死了!   靳如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了,但这种大事她该怎么说?眼睛使劲的盯着盘子,她生怕自己的眼珠会乱动,暴露她不安惊慌的心情。   景月恨不得逮住秀禾夫人,用麻袋蒙住,狠狠的揍上一顿。   须臾,靳如深吸一口,尽量笑得得体:“夫人说笑了,这七彩琉璃日月杯乃是属国臣服于大周、臣服于陛下所进贡之物,因此将军与妾身深知,是陛下所赐将军才能得到此等宝物,陛下不赐予,谁又敢要呢?又如这月杯,也是皇后娘娘赐予的,大家才能一睹珍宝。”   这番话说的不高明,也不够圆滑,但也算得体,接下来没有人再揪着这个再问,毕竟是女眷间的宴席,哪能多议朝政?   “那么,这月杯到底该怎么办呢?”秀禾夫人道。   最终又绕回了最初的原因,靳如看了眼陆小姐,陆小姐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   靳如道:“皇后就赏给陆小姐吧!妾身看陆小姐很喜欢。”   陆小姐一下子抬起头,带着点怒气的看着靳如,轻轻巧巧道:“王夫人哪里的话,小女子哪配得上此等宝贝。”   “配不配的上是一回事,想不想要又是一回事。”靳如看着她无辜的样子,不自觉就说出了这句略冲的话。   陆小姐的脸上一阵青白。   秀禾夫人在两人中间扫了一圈,笑问:“王夫人怎么看得出来陆小姐想要月杯呢?”   靳如的视线从陆小姐身上移到她姑姑何夫人的身上,道:“敢问何夫人,大家分得蒸饺后,可是一块动的筷子用食?”   何夫人一脸疑惑的点头:“是。”   “既如此,请问何夫人,若是我先之于你食用到了含有熙和通宝的蒸饺,你可会再告诉别人,你的那只蒸饺里也有熙和通宝?”   何夫人顿了一下,会过意后脸色有些发白,缓缓的摇了摇头,答案是不会。   为何?因为身份。这是默认的规矩,下位者哪能与上位者相争?   陆小姐的脸色也变了,这不仅是在说她贪图宝物,更是在讽刺她不懂规矩、不知礼数。   萧皇后对靳如说的话颇感讶异,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不仅学会周旋,还会教训人了呢!   景月明显觉得,自从对上陆湘,靳如的气场莫名的就变了,智商都上升了,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何夫人白着脸,小声解释道:“侄女年幼,礼数尚不周全,还望皇后娘娘、王夫人见谅,回去后,妾身一定严加管教。”   靳如刚想点头,秀禾夫人就不嫌事大的说:“如果我没记错,王夫人也不过及笄之年,比陆小姐还小上一岁呢!”   你家侄女年幼,靳如也一样年幼,但人家却比她懂规矩,而且之前她们还暗笑靳如是乡野来的丫头呢!陆湘可是太师之女呢!   陆湘的脸色更差,从一开始她就只说了一句话,这会儿却怎么也说不出认错的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萧皇后不似秀禾夫人那样唯恐天下不乱,她毕竟是皇后,此时为陆湘解了围:“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与主母相比?王夫人是将军府的内主子,处事自然就稳重;陆小姐在家养在深闺,家务事自有人处理,想的不周到也在情理之中。既然王夫人说了月杯赠与陆小姐,那陆小姐就收下吧!”   这番话说的看似公平,但偏偏就用了“赠”字,这是什么意思?意思不就是原本是靳如的,但人家心宽赠给了你。   萧皇后对因她闹出的事很生气,就是因为她,秀禾夫人又在借题发挥嘲笑他们这对帝后。   于私心来说,当初熙和帝可是想把陆湘接近宫里为妃的。   陆湘满心气恨,但萧皇后一开口,她就只能领旨,便不情愿的站起来跪下谢恩。   萧皇后另给了靳如一对玉如意,以作补偿。   接下来大家都安安分分的聊着天,大约过了两刻钟,萧皇后才发话让大家散了。   陆湘出门前狠狠的瞪了靳如一眼,秀禾夫人则颇感兴趣的琢磨着靳如。   靳如没有看到,乘轿出了皇宫,在宫门前要坐车时,有人叫住了她。   “王夫人请留步。”   靳如看到是司徒夫人,问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司徒夫人脸上有些拘谨的说:“今日见到王夫人,妾身深觉与夫人投机,便冒昧一问,妾身以后可以邀请夫人过府闲聊吗?”   靳如没想到她会说这个,难不成唐国公是王夙夜的人?她想了一下,点头应承下来:“好。”   司徒夫人笑了,很开心的样子,两人又说了几句,这才分开。   进了马车,靳如就虚了,还好她在宫里撑住了,她真的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跟打仗一样,简直就是战场。   景月看到瘫了的靳如,忍不住笑了,还是很胆小嘛~也难为她了,以王夫人的身份出的第一场宴会,就是这么多有权势、有地位的女人之间的宴席。   靳如缓过劲后问道:“我刚刚在宫里可有说错话吗?”尤其是日月杯那里。   景月摇头,真诚的说:“夫人的表现令人刮目看。”她之前还想过,靳如这只小白兔被那群母老虎吓晕的场景呢!   “那就好!”靳如彻底放下心来,继而又问,“那个陆小姐是怎么回事?她和王夙夜是什么关系?”   她问的直白,景月脸上闪过尴尬,难得支吾,好一会儿才说:“她是陛下的老师太师陆勋的独女陆湘。”   就这样?根本就没回答她的问题嘛~   靳如瞪着她:“你不说,我就去问王夙夜了!”   谁知景月爽快的点头,一副迫不及待让她去问的表情说:“问吧问吧!别问我就好。”   ……   “唐国公与王夙夜如何?”靳如换了话题。   景月皱了眉,纠正道:“夫人,你怎么能直呼将军的名呢?之前不还是规规矩矩的叫将军吗?”   被她这么一说,靳如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叫了王夙夜的名字!她顿时慌了,看着景月说:“你千万别跟王夙、将军告状!”   她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满是后知后觉的不安,小脸也涨的通红,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景月差点没笑出来,脑中想,其实夫人性格软归软,但并不胆小吧!只是将军恶名在外,平时又冷着一张脸,以至于她在府里对着所有人都畏畏缩缩的,其实让她一个人面对困境,不见得会任人欺负。   不过怕王夙夜太正常了,京城人都知道王夙夜的手段,他对付一个人,从来不会杀了那个人,他一向都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活着。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王夙夜时,他正让人一根一根的将刺客的手指掰断,而且是很慢很慢的掰断,势必要让人感受到绝对的痛楚。   挥开那些血腥的回忆,景月说:“唐国公为人胆小怕事,虽然他哪一派的人都不是,但局势一旦明了,必定会投向一方,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夫人不必多想,司徒夫人的邀约,您可以问问将军。”   她才不问呢!反正也没多想去,陆湘的事,她也不会问。 ☆、第二十三章   回到将军府,靳如没能直接回如雅院,而是被叫去了正堂,这个地方她只在大婚和大婚第二天时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王夙夜在里面等她,淡然的喝着一杯茶。   靳如看到他就想起自己刚刚直呼了他的名,心里虚的很:“将军。”   王夙夜示意她坐下,靳如忐忑落座,等候他的发话。   她表达出来的惧意实在太明显,每次都明显到王夙夜无法忽视,怕他的人很多,但就她一个人离他最近还回回散发出“我怕你”的气息。   王夙夜放下杯子,道:“在宫里如何?”   靳如眼睛游移:“还好。”   “没有人对你说什么?”   “没有。”   王夙夜看了她一会儿,点头:“好,回去吧!”   就这样?靳如有点不敢相信,她以为王夙夜会把宫里的事情问的很仔细呢!   王夙夜当然会问,但不会问她。   靳如在转过身的时候松了口气,连一直微缩的肩膀都放了下来,这样庆幸的形迹太过明显,于是那道冷淡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宫里的那些人不可怕?”   这句话问的诡异,因为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个完整的句子,如果填完整应该是这样的问句“宫里的那些人不可怕?我很可怕吗?”   景月的心情有些雀跃。站在王夙夜身边的景阳满心“将军怎么说了废话”的心情,糟心的很。   答案是他更可怕。因为靳如在他的声音响起来时就又紧张的缩了肩膀,尽量控制着表情不让自己露出害怕的样子,还努力让自己放下缩起的肩膀回过身,堆起笑容道:“将军不可怕。”   她话说完,屋里的景月景阳看傻子一样瞟了她一眼,迅速收回。   王夙夜有问自己可怕吗?你在这里拆穿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还说了谎又是什么意思!   王夙夜默,半响:“回去吧!”   靳如立刻跑了出去,落荒而逃。   王夙夜喝了一口茶,动作优雅。   景月出去追上她,拉住还在跑的人:“夫人别跑了!将军没追出来!”   靳如大口的喘着气,当时说完那句话脑子突然就空白了。   看着靳如欲哭无泪的样子,景月无奈的说:“属下送夫人回如雅院。”   走了一会儿,靳如的惊吓已经消失不见了,只余蔫蔫的心情,她是不是让王夙夜生气了?   回到如雅院,小眉和黄槿早就等的着急了,她们从靳如出去就开始担心,看到她完好无损的回来后都松了口气,再看发现她情绪好像不对。   小眉急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靳如没有回答。   景月在一旁说:“她没事,让她去睡一会就好了。”   靳如睡不着,脑子里想着刚刚对王夙夜说的话,她怎么就把话挑明了吗?左思右想许久,她开始反省自己面对着王夙夜时,确实把害怕表现的太过明显了。   仔细想想也是,每次和王夙夜见面时,她都不敢抬头,更不敢看王夙夜的眼睛,见到他基本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种感觉就像是遇上了天敌。   虽然她有悄悄的按着戏折子上面的戏词来对过话,可若真的当面对王夙夜说——基本还是不可能的。   她很难想象自己对着王夙夜满面红晕娇羞的说:“夫君回来了?今日在外可还顺利?”   估计王夙夜的反应还会是淡淡的瞥她一眼,然后直接忽略她。   靳如叹了口气,她还是想着能相敬如宾的,每个月呢!他过来一次就好,大家吃吃饭聊聊天各回各家,其他的就算了。   她忍不住敲敲自己的脑袋,怎么就会不记得了呢?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黄槿进来时就看到靳如在自我暴力的行为,赶紧走过去问道:“夫人怎么了?头疼吗?要不要叫大夫?”   她是头疼,但叫大夫有什么用?左右睡不着,她起了床:“我没事,去把针线拿来吧!”   黄槿听她这么说愣住了,平时可是不把东西拿到她面前,她根本就不提的,今儿怎么从宫里回来后,居然主动提起了!   “夫人,您怎么了?”她迟疑的问。   靳如恹恹的瞥她一眼:“再准备些点心。”   黄槿出去准备去了,再回来时,和小眉一起进来。   小眉听了黄槿的话,也惊讶不已,心里暗想:难不成被宫里的贵妇们刺激了?   “夫人。”小眉把绣棚递给靳如,没有多问。   靳如接过,看着绣了一半的紫荆花想,还是绣些东西送给王夙夜哄一哄?   王夙夜怎么会计较这个事,现下他正听着景月的汇报。   景月把靳如的表现说的很详细,待说到靳如说的“将军说了,我需要什么,他都会给我置办”时,偷偷瞅了自家将军一眼,只见王夙夜的身形微动,其他的反应就没有了,她有点失望。   王夙夜听完景月的汇报后,下定论:靳如不笨也不聪明,也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软弱可欺。   也是,靳家不是大户人家,家里头也不复杂,自然没有那么多心思,更不会想着去害谁,她不是被保护的太好,而是环境使然;再看那个谢均安,如果靳如嫁给他,也不会有后宅之忧。   想到谢均安,他就想到了那对宫绦,枣红色的是谢均安打的,一个男子会学这个,必然是用了真情的。   那些拿他来堵人嘴的话,王夙夜还是感到讶异的,居然会说这样的话,还是潜意识里,希望他对她更好一些?他沉吟了一会。   至于陆湘——王夙夜的眼神闪了闪。   没过几天,王夙夜派人送了一个大箱子,打开后如雅院的人差点被闪瞎了眼,里面满满的一箱玉石珠宝,熠熠闪光。   小眉和黄槿震惊的张大了嘴,哪个见过这么多的珠宝啊!而且种类也那么多!   靳如震惊的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向自己绣了一半的花,无言。   王夙夜送她的东西这么贵重,而她却这么笨拙,尤其是这几天的发愤图强后,她觉得自己在这上面很没有天赋,绣出来的花看着一点灵气都没有,死气沉沉的。   但小眉和黄槿却觉得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她才刚开始学刺绣,花形虽不细密均匀但也没有稀疏杂乱,再说,她自己都说了,将军即便收了,也不会戴的嘛~   靳如便提议道:“不如给将军打个宫绦吧!”   那个很简单啊!她可以打很多条呢!   “不行!”黄槿立刻否决,这样的语气有些激动而且不敬,她看到靳如和小眉都惊疑不解的看着她,赶紧收了心绪,跪下道;“奴婢失言,请夫人责罚。”   “责罚?”靳如被她搞得莫名其妙,“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快起来吧!”   等她站了起来,靳如才问:“为什么不行?宫绦简单,我打得也不难看,这样显得我更用心吧!”   黄槿脑子里急转,终于憋出了一句:“夫人可见过将军佩戴过宫绦吗?”   靳如还真被问住了,绞尽脑汁的回想着,还真不知道王夙夜有没有佩戴过宫绦。   黄槿看着靳如不确定的样子,连忙道:“要是将军不用宫绦而夫人送了的话,岂不是弄巧成拙吗?”   送别人礼物,却送了无用之物,这才是真的不上心。   靳如低头看向手中的刺绣,一脸纠结的认命,感觉她来到将军府学会了好多。   小眉对黄槿的举动留了心,无论靳如送什么东西给将军,将军肯定都不会用,扔在某个角落里,那么换成宫绦又有什么不可以的?除非这其中有什么缘由。   晚上伺候靳如入睡后,小眉和黄槿便回了屋,她们今夜不用当值,小眉便问了她。   黄槿犹豫,眉头轻皱着,纠结而担心,在小眉又催促了一遍后才说:“夫人的宫绦,有一条枣红色的。”   立时小眉的心就颤了一下,身体忍不住晃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连丫鬟都知道了夫人的心思,那、那……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黄槿上前扶住她,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将军已经知道了,并且还拿走了两条宫绦。”   这句话更是小眉震住,脸色都发白了,大睁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颤着嘴唇说:“将将、将军知、知道了?”   黄槿咬着嘴唇点头,扶着小眉坐下道:“所以,夫人千万不能给将军打宫绦,否则——”下面的话她不敢再说。   虽然在将军知道后,他并没有质问靳如,后来更是不见动静,可未必会不在意,将军是男人,尤其是还被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宦官,更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心里念着别人,这是大忌。   小眉的脸色惨白,脑子里思绪纷乱,那么说,将军派到永泉县的人其目的不是来接她的,而是去打探谢均安的?越想越是心惊胆战,幸好那时谢均安已经离开靳家了,不然……她不敢再想。   不对——   “两条?”小眉疑惑,她明明只见了那条枣红色的啊!   黄槿看她一眼,低声道:“另一条估计是夫人打给那位公子的,据说,形状与枣红色的一样,都是梅花结串了一颗白玉珠。”   小眉倒吸一口冷气,夫人怎么这么糊涂!居然、居然……!   “将军当时是什么反应?”   “奴婢当时不在场,即便在也不敢抬头看呐!”黄槿说,“但是,后来将军在处理完事情后,来看望夫人时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一如往常。”   就是这样,她们才不知道王夙夜心里是怎么想的。   许久,小眉说:“但看将军现在对夫人不冷不热,怕是心里也没计较多少,不然就不会每月来一次了。”   黄槿点头:“但为防万一,宫绦还是不要有,毕竟你我都是猜测。”   小眉同意,以后但凡能与谢均安联系起来的东西都不能有,她也绝对不会提起谢均安。   这月的二十日就又要到了,想起之前王夙夜因为宫宴的事情来过一次,靳如觉得他不会再来了。   不知为何,脑海里又回想起蔡夫人说的话,那个太监拿鞭子抽自己的妻子……她打了个冷颤。   到了晚上王夙夜没来,直到饭点过了半个时辰了,月亮都升起来了,靳如便一个人用饭。   小眉赶紧阻止她:“夫人忘了上次吗?”   上次可是刚夹了一筷子鱼肉将军就过来了。   靳如只好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饭菜都又热了一遍,那边还没个人影。   “现在去把饭菜热热吧!”   小眉和黄槿对视一眼,只好让人拿下去,然后重新给做,黄槿拿了一盘红豆糕给她先垫垫肚子。   靳如幽怨的扫她一眼:都垫了多少块了!   黄槿讪讪一笑,又给她端了杯茶。   靳如喝着茶,小声嘟囔了句:“下次不来就不能让人过来通知一下吗?”   夜里,靳如睡得不踏实,她老是想着是不是那日她说错话得罪了他,梦里都不安生,梦见王夙夜把她绑了起来,拿着鞭子要抽她。   第二天一大早,靳如连梳洗都来不及,就叫过来小眉道:“你能出如雅院吗?” ☆、第一更   来府里这几个月里,虽然明文说不能在府里随便走动,但又有不成文的规矩,不过小眉比较特殊,应该可以吧!   小眉问道:“夫人怎么了?”   “你去把这个给将军的护卫,让人转交给他。”靳如拿出了一个自己绣的蜜色荷包,这是她绣的诸多个荷包里最好的一个。   “夫人?”小眉惊讶的看着她。   靳如脸红了,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但还是忸怩的小声说:“将军不来,礼物也得送去啊!”   小眉笑的很开心,重重的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夫人放心。”说罢就跑了出去。   黄槿在一旁脸上浮现出“孺子可教也”的感叹,懂得争取比坐以待毙要好多了。   只是等了约有半个多时辰也不见小眉回来,靳如有些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黄槿蹙了眉,忽然道:“夫人,小眉怕是不认识路吧!”   ……   靳如愣住,她还真忘了。   小眉果然迷了路,将军府很大,她转转悠悠了半天都没碰到一个人,好不容易碰到人了,却被那些护卫训斥了一番,然后才被带到了青阁。   王夙夜不在府中,她将荷包交给了景阳后,被送了回来。   “我刚刚太高兴了,也忘了自己不认路。”小眉丧气的说。   黄槿道:“能去青阁的人很少,识路的人也不多,而且在府内,下人不能随便走动,所以问路也不方便。”连她也只知道青阁在东院,但东院那么大,实在不好找。   除了府里少数的护卫和景阳等人,其余人一般都不知道去青阁的路,小眉是一出了如雅院就迷路了,所幸遇到了知道青阁在哪的护卫,不然还得好找。   东西送到青阁后,靳如也不指望王夙夜立刻有什么回应,只是觉得黄槿之前说的很对,她应该时不时的给王夙夜送些东西,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和一片用心,免得对方忘记她。   而傍晚回到青阁的王夙夜看到景阳呈上来的东西后,嘴角忽的弯了一下,使得那张禁欲出尘的俊美容颜更显光华,多上了一丝人情味儿。   靳如只是想显示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当天晚上王夙夜居然就过来了。   因为没准备,王夙夜进来时,靳如因为只穿着睡衣来不及穿常服而手忙脚乱,小眉和黄槿则出去迎接王夙夜顺带解释。   这时候就就寝了?王夙夜没说什么只在厅里坐下。   黄槿赶紧给他斟了茶,小心问道:“将军需要用膳吗?”   “简单就行。”他确实没吃饭,小眉立即出去张罗去了。   靳如很快就出来了,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褙子白色底裙,只是头发因为时间关系,只用一支蝴蝶琉璃簪松松的挽了髻,她脸颊微红,小声道:“将、将军过来了啊!”   王夙夜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靳如安安分分的坐下,脑子里想他为什么突然过来了?有什么事吗?不管哪种想法,打死她也不敢想是因为她送了荷包的缘故。   屋里的地龙烧的热乎乎的,靳家以前烧的都是碳,父母疼她,给她买的碳都是没有烟的白碳,但远不及地龙暖和,所以她就早早的脱了衣服,享受这温暖的温度。   依旧两厢无言,靳如快速的回想着从戏折子中看到的话,可是搜来想去脑子里乱糟糟的,身上微微出了汗,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还是王夙夜开了口:“你已经用过饭了?”   “嗯!”靳如赶紧点头,这就没了下文,房间里又是寂静。   她懊恼的轻蹙了一下眉头,好不容易王夙夜给了话头,她怎么能这么快终结呢!想了想便又道,“下午的糕点吃的有些多,所以就不是很饿,用了一碗清粥后,便想回屋歇着了。”   王夙夜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靳如觉得自己说了那么长一段话,他却不接话,大约是不想跟她多说吧!想着有些丧气。   王夙夜看了垂头丧气的少女一眼,小窄的肩膀塌着,黛眉轻蹙,嘴巴微抿,有点委屈的模样,倒是什么都藏不住。   他昨天没来,是想到靳如心里头并不想他多出现,所以为着靳如着想才没有过来,结果今天回来看到荷包后,才知道,原来她昨天想让他来的。   “昨晚我有事应酬,让你白等了。”王夙夜的声音忽的响起。   靳如顿了一下,想到昨天的白等,心里便有点生气,所以没回他。   其实如果王夙夜不解释的话,靳如也就翻过去了,但是他这么一问,她就忍不住表现了出来。   王夙夜感受到了她的脾气,沉默不语。   没等多久,饭菜就端了上来,两碗莲子清粥四道菜。   靳如的那碗粥只有半碗,她松了口气,她真的吃不了多少,可王夙夜吃饭的话,她总不能在一旁干坐吧!如果盛满一碗她也不吃完,而且,和王夙夜仅有的几次同桌用饭,她发现不管菜剩下多少,但他碗里从来没有剩饭。   靳如慢慢的喝着粥,偶尔才吃一口菜,以免自己吃撑了。   用完饭后,王夙夜和上次一样没有立刻走,而是到内屋里靠窗的软塌上坐着,黄槿早就备好了书,给两人一人一本,等小眉端来了茶点后,就一并退下了。   屋里就剩他们两个,靳如低头看书,却照旧什么也看不进去,悄悄的抬眼去看王夙夜。   他即便是坐着,腰背也挺得很直,犹如青峰翠竹;面容俊美,透着一丝不染尘埃的淡漠疏离,却又被烛光染了一份柔和,不似平时的那么冷峻。   靳如不禁想,如果王家没有出事,他们按着父母之命成亲,婚后会是怎样相处的?母亲说他调皮爱闹又爱笑,相处起来应该挺轻松的吧!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现在这样吧!没话可说,自己还怕他,连看他都是悄悄的。   王夙夜自然发现了她在看他,看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看,而是偷偷摸摸的,生怕他抓住她,散落在耳边的一缕头发,因为她的动作轻微垂着,然后脸上依旧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翻页的声音响了几响,靳如放下书,唤了王夙夜一声:“将军?”   王夙夜抬了头,从喉间发出一声“嗯?”因为发音的部位不同,这个“嗯?”没有平时的冷淡,反而带了一丝磁性,让靳如的紧张放松了一些,然后她神使鬼差的说:“你不会拿鞭子抽我吧!”   王夙夜眼中浮现愕然,过了一会儿才诧异道:“我为什么要拿鞭子抽你?”   靳如呆了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把蔡夫人的话说给他听吧!   “怎么回事?”王夙夜问,他是知道有些宦官在娶妻后,会用那些龌龊手段,但他怎么会?她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   靳如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便转移了话题:“您以后有事不能过来的话,能不能让人通知我一下?”   她不想说,王夙夜瞅了她一会儿,才说:“好,是我疏忽了。”   对于这个他实在缺乏细心,因为没有习惯要去考虑一个人的心情,说完后,他就放下了书:“我走了。”   靳如站起来跟在身后送他出门,秋夜寒凉,黄槿拿过披风却并没直接给王夙夜,而是递给了靳如。她愣住了,莫名其妙的看了黄槿一眼视线又落回披风上,没有去接。   不知为何,王夙夜竟也没有出声,一时只余夜风轻微的响声。   靳如懂了黄槿的意思,看到王夙夜也不吭声,便本着拉近彼此距离的复杂心情,头皮发麻的接过了披风走到王夙夜面前,眼睛四处游移着不敢看他。   她看着眼前的胸膛,反应过来这么给他穿披风是不对,得从后面披上才是,便挪着脚步走到他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肩膀,踮脚给他披上,然后才走到前面,摒着呼吸要给他系绳带。但她还没碰到绳子,王夙夜自己动手系好了绳带,对着她点点头便走了。   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靳如进了屋,黄槿把门关上,小眉迫不及待的就问:“夫人有没有跟将军说呢?”   靳如脱衣服的手顿住,脸红了,恼怒的说:“我才不要呢!”   今天小眉说让她留他过夜,可是她一点都不想,过来坐坐就行了,同床共枕什么的还是算了。   “夫人您看,昨儿将军没来,今儿将军必定是记得昨夜失约的事,所以特地过来了,足以看得出将军对您是有心的。”这话小眉自己说着都嫌虚。   靳如瞪她一眼:“少说瞎话了!再说我就让你去抄《诗经》了!”   小眉合上了嘴,她还是慢慢来磨吧!反正自家夫人耳根子软。   小眉和黄槿都比较大胆,不似红伶谨慎,或者说因为不知道男女之事,她们经常拿《诗经》、诗词之类的书籍给她看,然后指着琴瑟和弦、伉俪情深的句子给她看,势必要让靳如对王夙夜多多用心用情。   如果靳知府知道小眉这么做的话肯定会揍她,他可不想女儿爱上王夙夜,因为权臣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有权力的宦官更是下场凄惨。   可惜他没有教小眉,也没有及时叮嘱靳如,因为靳知府私心里,不希望女儿知道那么多的龌龊事。   黄槿也认为很有必要,至少不能让靳如再想着谢均安了,不然对谁都不好。   靳如知道她们俩的心思,自己心里也有些矛盾,一方面想跟王夙夜好好的相处,一方面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接触,比如睡在一张床上……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在宫里,司徒夫人她们那暧昧莫辨的神色,太监有些事情做不到,是什么事? ☆、第二更   靳如被这个问题所困扰,又不能问别人,只能自己琢磨,还没有琢磨出什么,自己的院子里就出了一桩事儿。   因为红伶。   红伶自贬为粗使丫鬟后,一直在后院洗衣裳,她自知犯错,并无怨言,只是时间长了,洗的衣服不仅是靳如的了,黄莺她们有些时候也会把自己的一些小物件扔给红伶洗。   起初红伶默默忍受了,可是黄莺却变本加厉,因着天冷了,她索性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丢给了红伶。   红伶跟她理论了几句,她却说:“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早就是夫人跟前的人儿了,你少不得要给我洗衣裳,现在是你应该补偿的。”   红伶不愿意,之前洗的小物件是她不想计较,毕竟整个如雅院身份最低的就是她,她也不愿去跟别人抱怨,可是不代表她们就能肆无忌惮的使唤她。   再者,当初也是黄莺自己胆小不敢找大夫,管她什么事儿,于是她便冷声道:“什么时候将军府里的规定,连二等丫鬟都有粗使的了?”   黄莺气红了脸:“让你洗就洗,怎么还想去告状吗?你以为别人会搭理你吗?”   红伶沉了气,告状?即便她落到了这种地步也不会去告谁的状,她不屑去做那种事,就如她不曾对谁哭诉过自己的现状。   “什么时候府里下了你们的衣裳我也得洗的规矩,我就洗,没有的话,我自不会管。”红伶淡淡的说,不想跟她计较。   黄莺被她的态度气到,把自己的衣服甩到她脸上,气呼呼的说:“让你洗就洗,不然有你好受的!”   衣服从红伶身上掉在地上,她看了许久,捡起来但并没有洗,而是把衣服放在了一旁的筐子里没有洗的意思,然后扫了站在一旁的黄鹂和黄素一眼。   她们两个心里一跳,走到衣筐边把自己的衣物拿出来,不敢再让红伶洗。   因为那堆衣服红伶没有洗,黄莺第二天过去的时候立刻就恼了,指着红伶骂了起来。   红伶不理她,自顾自的晾晒衣裳。   黄莺更是恼怒:“都成一个粗使丫鬟了,还敢给人脸色,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样可以对别人幺三喝四的大丫鬟吗?”   红伶依旧沉默的做自己的活儿。   这种态度完全激怒了黄莺,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不得宠归结于黄槿和红伶身上,认为是黄槿狡猾的抢了她的功劳,红伶牵连到了她。   现在黄槿整日指挥她做这做那,她心里早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发,当下她一脚踢在了红伶正在搭衣服的晾衣架上。   这一脚原是为了出气,吓唬红伶,谁知晾衣架不稳,被她一脚踢倒了。   红伶来不及躲开,晾衣架的横梁砸到了她的头,顿时头上一阵剧痛,她不禁逸出痛吟。   黄莺当时就懵了,愣愣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红伶,她的额头已经流出鲜血。   “啊!”小院门口传来一声惊叫。   黄莺扭过头,黄鹂和黄素站在门口,惊恐的看着她们。   她立刻回神,快步走到红伶面前,焦急而关心的大声问道:“红伶,你怎么了?还好吧!”说完这些,她就小声的说,“你别说出去,求你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刁难你了。”   意识模糊的红伶听到她的话,心中冷笑,这个时候求她吗?   黄鹂和黄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事,听到黄莺的话心里闪过疑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去告诉阿槿吧!红伶的伤得包扎一下。”黄鹂语气惊慌的说。   黄素连连点头,不想在这里多留,拉着黄鹂就走:“走走,去跟阿槿说。”   黄槿不知道红伶的伤到底多重,只听黄素说她的头流了血,觉得还是得请大夫过来一趟才行,便将此事告诉了靳如。   靳如愣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听过红伶的名字,听到黄槿说的,当下就同意了。   小眉听后皱了眉:“好端端的,架子怎么会倒?”   靳如点头:“等阿槿回来后再问问吧!”   好在红伶的伤势不算太严重,大夫给包扎后,开了几副药,交代这些日子让她多休息。   黄槿松了口气,对红伶道:“你先休息吧!”   红伶轻轻点头,对自己怎么受伤的事不说一句,她不必多说,就黄莺那心虚的样子,黄槿都能猜出缘由。   问话过程中,黄鹂和黄素还好,虽然惶恐却无不安,而黄莺则面色苍白,眼神游移不定,不敢直视黄槿。   等出去后,再私下问了黄鹂黄素,知道她们有让红伶给自己洗小物件后,就将事情的原委猜了*不离十。   回到屋里,向靳如说了自己的猜测后,小眉问道:“为什么她认为自己不得夫人重视是因为红伶?”   黄槿面露窘迫,低下了头。   见她不回答,小眉看向靳如:“夫人?”   靳如摸摸鼻子,关于她生病的事她不想让小眉知道,眼睛转了一圈后说:“因为红伶犯了错,牵连到了她,我也觉得她不堪重任,所以就让阿槿在跟前候着了。”   不堪重任?   小眉嘴角一抽,明显自家夫人撒了谎,但靳如不想说,她便也没有多问,从之前和黄槿聊的种种,以及自家主子这么有上进心,她能猜的出来靳如之前过得并不好,于是道:“看来是黄莺把红伶弄伤的了?”   “应该是。”黄槿说。   “这个丫头,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倒是把过错推的干干净净。”小眉最烦这种人。   “夫人看,要怎么处置黄莺?”黄槿问道。   靳如想了想道:“交给齐管家吧!”毕竟伤了人,还以为她早就平复了呢!谁知是一直憋在心里。   “是,夫人。”黄槿说完就要出去,又被靳如叫住了:“让管家再派两个丫鬟过来帮红伶,现在天冷了,衣裳什么的都不好洗。”   “夫人体恤奴婢们,奴婢代红伶谢过夫人。”黄槿心里暖暖的,很庆幸夫人是位善良的人,最初被派来伺候女主子时,哪个没有担心过主母的性子?   黄莺交给了齐管家估计就再也回不来了,齐管家怎么处置靳如也不愿多想,她自己是不愿意动手的。   天气越来越冷,早上起来都能看到地上的一层厚霜,踩上去有些硌脚。   靳如不怎么愿意绣花了,因为手凉,拿针绣了没一会儿指尖就微微发凉,即便屋里烧着地龙也不行。   “夫人不是说要时不时的给将军送些小物件吗?”小眉忍不住道。   靳如抱紧了暖烘烘的手炉,懒洋洋的说:“之前绣的那么多荷包帕子什么的,挑几件能看的过去的送去吧!”   小眉:“……”   自从天冷之后,她就懒了许多,虽然每年都如此,但现在是在京城啊!   靳如看向小眉无奈的脸,撒娇道:“等天气暖和了再绣,你看这几天都没太阳呢!阴沉沉的,等有太阳了,咱们到院子里晒着太阳绣花,好吗?”   当然还有个理由没说,上次她特地仔细的看清楚了,王夙夜身上都没有什么配饰。   小眉无法,只是担心靳如没事做闲得慌,《诗经》、戏折子什么的,最近给靳如看的也少了,因为她去看望过红伶一次,红伶提醒她道,看多了那些情爱的东西,难免会让人生出别的心思,将军和正常的男子可不同。   “哪里不同?”小眉不解,将军的长相可是她生平所见最为俊美出尘的人了,要说不同也就是这个了。   红伶笑了一下,只道:“若有机会你能出府,可以去找本《避火图》看看。”   不用说,《避火图》是什么东西,小眉一样不知,但她上了心,想着什么时候若能出府,去找找看。   每月等待二十日的那天既快又慢,这个月就特别快,因为靳如大多时间在发呆,不是晴天不绣花。   但是王夙夜没有过来,景阳过来说他陪熙和帝秋猎去了,要十天后才能回来。   估计回来了也不会过来吧!   十天后王夙夜果然没有过来,但是差人送来了他亲手打的猎物,一只成年的鹿!   哎哟哟~   小眉看着那只鹿禁不住的哎哟,谁能想到会收到这些东西?将军也总是出人意料嘛~   别说如雅院的人都吃惊不已,送猎物过来的景阳瞅着一脸惊奇的靳如眼神复杂,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将军心里记着自家夫人呢!   但让他欣慰的是,仅仅只是记着,要是还有什么其他的感情,将军估计自己过来了。   靳如看着那头鹿,不禁回忆起了九岁时的一件事,有关于王夙夜的事情,细细的想了一会儿才理出来。   那年靳知府和王夙夜的父亲王忠去打猎,十四岁的王夙夜也跟着去了,不知道他都打到了什么,但靳知府回来时,除了他自己打到的猎物,还带回了一只活的灰毛兔子,据说是王夙夜送给她的。而且兔子毫发无损,估计是设了陷阱抓到的。   兔子很可爱,靳如很开心,对那个少年少不得想象了一番。   如何英姿飒爽的拉开弓箭,骑在马上又是怎样的鲜衣怒马,可惜她看不到,只能抱着兔子逗弄。   然后兔子在入春没多久就死了,再然后,过年没多久,王家就出事了。   想着,靳如有些黯然,当年王家出事后,在父母的暗示下,她把关于他的一切都压下去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就真的忘记了,以至于现在所能想起来的不过一二。   “夫人不是手脚还有些发凉吗?这下可以多用些鹿肉。”黄槿也开心的紧。   靳如感慨的点点头,也不知道王夙夜记不记得那件小事。   要说王夙夜会让送这些过来,是因为狩猎的时候,身边有几个人在说“今年将军的猎物不会再分给大家了,这些都得带回家给夫人吧!”   有人说了,王夙夜自然就记住了,所以回来后就让人送过来了。   至于当年的那件小事,王将军表示:“……” ☆、第三更   晚饭时小眉熬了鹿肉汤,又做了酱鹿肉。   在永泉县时,靳知府每年也都去秋猎,每每回来都会带一只鹿,项氏亲自下厨,做的酱鹿肉和鹿肉汤都是外面比不上的。   而现在,小眉做的和项氏做的是一个味道,让靳如又想起了父母,晚饭便多用了一碗,多喝了一碗热汤,连睡觉的时候都浑身暖活活的,也没有再另用汤婆子。   靳如睡得好,起的也早,端着热汤喝的时候,忽然问:“将军这个时候出门没有?”   小眉和黄槿摇头,她们怎么会知道。   王夙夜是不用上朝的,他手掌皇宫禁卫大权,不知道会不会这么早进宫。   靳如又喝了一口汤,道:“小眉,去给将军送碗鹿肉汤,不是还做了酱鹿肉,也一并送去些。”   昨晚就应该送的,结果沉浸在思家的情绪中给忘了。   景阳站在青阁门口,看到远远走来的小眉就没好脸色。   小眉想不通这侍卫为什么讨厌她,只笑道:“夫人让我送了汤过来,烦请景侍卫呈给将军。”   景阳不情愿的接过,一声不吭的。   小眉撇撇嘴,走出院子时不知怎的被绊了一下,身影踉跄。   景阳脑中闪过一个字:笨。   屋里头的王夙夜正要出门,就见景阳端着一个小炉子进来了,小炉子上还有一个汤蛊,另有一个食盒,说是靳如派人送的鹿肉汤和酱鹿肉。   王夙夜顿了一下,面色略微变了变,送了鹿肉……若不是他了解靳如的性子,少不得以为靳如是在嘲笑他了。   他没打算用,正想说让景风拿下去时却又改了主意,让景风放在桌上,他拿开了蛊盖,鲜浓的汤香味就飘了出来。   瞅了眼外面的寒风呼呼,他让景风去拿了餐具。   汤的温度刚刚好,一口喝下去胃里面暖暖的,再看旁边摆着的鹿肉,他夹起一块咬了一小口,香料味不重还没有腥膻味,味道正好,于是他多用了一些。   王将军不吃有关鹿肉的食物,不为啥,就是身体的缘故。   然后到了夜里,他睡得不太舒坦,嗯,很不舒坦。   而靳如,依旧暖和和的,睡的舒服。   大概是自己觉得很舒服,接下来很多天她都让小眉去送了汤,王夙夜没有再喝,赏给了景阳,然后景阳的脸上出了几个红痘痘,特别显眼。   因此,每次小眉来送汤时,他一双眼睛都跟喷火一样瞪着她。   小眉脾气一般,莫名其妙被他瞪了这么久,心里也恼,在最后一次送汤时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逃之夭夭。   已进十一月,眼瞅着这几天灰蒙蒙的,水缸里都结了冰,靳如最爱裹着披风抱着手炉坐在门口看外面,小眉给她做了好几个手炉袋子,毛茸茸的很柔软。   然后她心情很好,自己还做了两个手炉袋子,绣的是紫荆花,打算让小眉给王夙夜送去。   看到自己的手艺越来越好,她想到了一开始让她学绣花的红伶,问道,“红伶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脸上没有留疤。”因为伤口是在头皮上,那块长不出头发了,但是能被遮掩住。现在她也没再去洗衣裳,毕竟又派来了几个粗使。   靳如放了心,虽然因为当初的事她也怨过红伶,但是红伶指点过她,也给她请了大夫,这些惩罚已经足够了。   二十日那天一大早飘了雪花,看着鹅毛大雪,小眉的眼睛亮闪闪的:“这样下去,说不定傍晚就能堆雪人了。”   靳如点头:“今年要堆一个大的,去年就没堆成。”   去年刚入冬,她就生了病,后来好了,谢均安也不让她堆雪人,倒是他自己在夜里堆了两个雪人在她的院子,清早起来愣是把她感动哭了。   小眉听到她的话,悄悄侧头看她一眼,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怅然,遂补充道:“今年要堆两个呢!一个是夫人另一个是将军。”   靳如顿住了,愣愣的看着纷纷扬扬的白雪许久,微微点了点:“是啊!堆两个雪人,是将军的那个要堆得凶神恶煞的,再添上两条粗长的眉毛。”   “那将军看到了说不定会生气呢!”小眉笑道。   靳如也轻轻的笑了:“他什么时候不是生气的样子。”   神情冷淡就是生气咯?至少在靳如眼里,不是欢喜的样子。   可惜的是,雪大约下了一个多时辰就停了,直到傍晚时才又下了起来,王夙夜就是伴着细雪走进来的,黑色的狐裘斗篷上沾了细细的白雪。   靳如在初初的问过安后就静静的坐在位置上不说话,也没有坐立不安的样子,更没有那种想跟他说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什么好的样子。   王夙夜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怎么了,之前不还是殷勤的让人每天来送鹿肉汤?现在怎么就又变了一个样。   但不管怎样,王夙夜也没有要问的意思,只是静静的品着茶,等饭菜上来时,两个人依旧沉默的用着饭。   黄槿不知道靳如怎么了,小眉知道,从一大早她说了那个后,靳如的神情就淡淡的,很反常,不像她自己,倒有点像王夙夜冷淡的表情。   这一顿饭用的比之前还诡异,所以王夙夜没有再在这里坐会儿,而是直接就走。   靳如站在一旁看着黄槿把斗篷给王夙夜披上,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说话。   王夙夜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问她是不是有话要说,系好带子后就走了。   小眉和黄槿也什么都没说,默默的伺候靳如安置。   靳如洗漱完后,说:“今晚小眉陪我睡吧!”   这不合规矩,但考虑到靳如的心情,黄槿先退下了。   小眉先伺候靳如上了床,随后才洗了脸睡在外边。   靳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这样讨好王夙夜行吗?”   小眉抿了抿嘴道:“小姐,你和将军是夫妻,哪来的讨好呢!”   靳如心里沉闷:“怎么不是呢?一直都是我放低姿态的去请求他,还让他过来,他心里肯定不愿意。”   小眉看着她低落的表情道:“我觉得是小姐想差了,您是把将军当什么看的呢?是丈夫,还是和奴婢们一样,当做主子来看呢?”   靳如被问的愣住,她从来没有这个问题,她到底把王夙夜当做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丈夫?似乎并没有,有的话她心里怎么会觉得自己是在费劲心力的讨好他呢?   然后靳如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你觉得,王夙夜是怎么看我的呢?”   小眉似乎早就想过了,回答的顺畅:“将军是把小姐当做夫人来看的,只是将军高高在上惯了,很难去考虑别人的心情,再加上,情况不一样了。”   “当年的将军家境美满,原本他的一生应该是按部就班的参加科举,做一个志得意满的士子,然后娶自己幼时就订下的妻子,成亲生子;可现在将军虽然位极人臣,但却永远也不能上朝议政,心中又如何不会憋闷?物是人非后再见到您,我想将军也一样花了很大的勇气才能面对您。”   靳如被她说的怔然,这么一想,她确实没有考虑王夙夜的感受,她一直认为王夙夜是冷漠的、心狠手辣、无所不能的,也因为传言而一直惧怕他、排斥他,并不曾从一个妻子或者未婚妻的角度看待过王夙夜。   小眉看到靳如陷入沉思,便不在说话,有些事情需要她自己想通。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王夙夜再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心里又是怎样想的呢?曾经会有大好的前途,而现在却成了人人看不起的太监,是否会悲愤自卑?自卑!不不,王夙夜怎么可能会自卑!   但是这个念头一起,靳如就怎么也压不下去,脑子里萦绕不去的母亲口中鲜衣怒马的少年和如今冷淡疏离的男子,王夙夜今年也不过弱冠之年,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生辰也是在春天,比她似乎晚上几天。   进入腊月,府里似乎忙了起来,开始收整过年需要的东西,齐管家问了景阳景风今年要怎么过?这俩人也没有主意。   从将军府落成至今也不过将将一年半,去年就没有准备过年的东西,将军压根都没有说过要好好过年的事情,连守岁都是之前的刘管家代为守的。   今年不一样,因为府里有了女主人,总不能草草过了。   至于去问将军要怎么过?还是算了。   最后景风道:“过年需要的所有物品,有劳管家多多准备了。”   意思是要好好过一个像样的年。   齐管家应声去了。   景阳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景风看着他道:“不然呢?”   景阳有些不乐意,他排斥靳如,这样毫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注定是累赘。   景风看出了他心里想的,道:“将军若不想娶夫人,陛下下旨也没用。”   这个他知道,但实在不明白将军心里怎么想的,依现在的处境,怎么适合娶妻?位置越高越危险,而且将军还不能造反,因为没有太监做皇帝的道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臣服于一个太监,但他又不能一直控制别人,所以,如今将军要退下高位也很难。   如雅院里听到今年过年要好好置办的事情都惊喜的不得了,要知道去年都不算是过年,虽然贴了对联,大家也都吃了饺子,可连个炮竹都没有放,哪有年味儿。   “去年没过吗?”靳如讶异的问。   黄槿摇头:“不是,不过不像现在,大家都是热热闹闹的,”说完,临出去时还又补了句,“多亏了夫人呢!”   靳如被她的这句话麻了一下,回到屋里后,自己也写了一张清单。   “把上面的东西准备一下,然后让人送到永泉县。”她把单子递给小眉。   过年了,她肯定回不到永泉,但也得送些东西回去。   等小眉接过后,靳如又蹙了眉,想起她刚来将军府说的话,脸色有些黯然:“你说,爹娘会希望我给他们置办这些吗?”   小眉不确定,但知道靳如即便明白父母的苦心,但自己心里肯定不免难受,便安慰道:“一年到头也只送这一次,没什么事吧!”   靳如低落的说:“你先去准备吧!问问管家你能出去不能,爹娘喜欢什么,你最清楚了。”   “是,夫人。”小眉收好单子,立刻出去办去了。   齐管家不仅同意了,还派了两个小厮陪她一块去,帮着提东西。   小眉兴奋的在街上转来转去,京城就是京城,好多新奇的玩意儿。   她照着单子,在两个小厮的帮助下,跑了好几家才买全,然后找到了一家书店,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去。   她要买的是红伶说的《避火图》,跟店家开口时,莫名觉得有点不好,但又不说上是哪种不好,总之怪怪的。   “给我一本《避火图》。” ☆、第二十七章   书店小二堆起的笑僵了一下,避避避……避火图!   他睁大眼睛震惊的盯着眼睛圆圆的姑娘,只见她面色坦然,眸子忽闪忽闪的,纯净透明。于是,小二不确定问了一遍,语调怪异:“姑娘要什么呀?”   感觉到小二看她的眼神古怪,还有一丝暧昧,小眉之前那不好的感觉又多了点,但还是道:“《避火图》。”   小二这下确定了,又盯了小眉许久,才点点头,说:“姑娘稍等。”   小眉看到他去了后堂,过了有一会儿才出来,手中拿着一本书,书还用了厚油纸包的严严实实。   “就是这个了。”小二凑近了小眉,声音莫名的变低。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眉听出了猥.琐之意,不悦的瞪了小二一眼,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就要打开看看,却被小二制止了:“姑娘回去再看。”   小眉皱了眉,看看古怪的店小二,再看看包的厚实的书,心里就突的跳了一下,点点头。   这店小二猜到了小眉不知道《避火图》是什么,对着即将走出门的姑娘特地嘱咐了一句:“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看。”   小眉背影一震,被店小二的反常反应弄得心里也没底,脸蓦地红了,难道这《避火图》不是教人怎么避火的吗?   回到如雅院,小眉让靳如看了年货,确定没少什么后,又去找了齐管家,让他安排一下送到永泉。   夜里,恰好黄槿当值,小眉一个人在屋里,坐在桌前,看着那本仍被包住的书,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不停闪过店小二那猥亵的语气和暧昧的神色,被弄得忐忑紧张,良久终于伸手打开了包裹。   一本与寻常书籍无异的蓝面书,只是上面没有书名,她喉咙一紧,翻开了书页往上面看去,只一眼她就吃惊的“啊”了一声,火速的合上书,脸腾的通红,又热又烫的,满眼惊慌,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处放。   居、居然——!   她重重的喘着气,连耳朵脖子都红了,想不到红伶让她看的居然是这些□□之书!难怪那店小二会那么古怪的看她!敢情是……是……!   心里狂跳着,她差点想去找红伶问问是不是故意看她笑话的!   回想起当时红伶的样子,小眉心里暗骂了一句,盯着桌上的书纠结良久,还是颤抖着手掀开了书页,为了她家小姐,她豁出去了!   心里是下了决定,但眼睛还是不敢往上瞅,她先是闭着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往上面瞟,但越看越是多了一丝好奇不解,眼睛由一条缝慢慢的睁圆了,细细的看完一副画后,旁边还有字,像是解释一样,说的清清楚楚。   小眉心里头臊得慌,嘴唇抿了又抿,往下翻去,后面的图案画的越来越□□,身体每一个部位都画的非常清楚,男女纠.缠的姿势、场合都不一样,注解的字也越来越……直白。   小眉想哭了……   如果到了这种地步她还不明白男女的房中事,那就不用活了,太监不能人道原来是……明白之后她心里渐渐发凉,原来不一样的地方在这里,难怪那些人都说小姐嫁过来是守活寡呢!她真傻!还想着让夫人和将军好好过日子,怎么可能好好过呢?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还不如不明白呢!不明白就可以傻傻的鼓捣小姐去和将军好好相处了,现在明白了,心里却这么难受,她狠狠地往自己的头上打了几巴掌,真是蠢!前几天还劝夫人要和将军好好相处呢!   因着伤心自责,小眉哭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时眼睛又红又肿。   靳如看着她惊讶的不行,问她怎么了她只说第一次在外面过年,有点伤感,完全掩饰不住自己难过的心情。   这话一说,靳如的心里也难受了,不在家里的第一个年……   黄鹂拿着茶点过来时,就看到夫人和小眉没有形象的坐在门槛上看着一地白雪发呆,她愣了愣,轻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靳如恹恹的摇摇头:“没事。”   黄鹂看了靳如,又看了看屋里,最后还是把茶点放在了靳如旁边,道:“快过年了,夫人怎么不开心了呢?今年可是因为夫人,府里才会大举操办呢!”   靳如看她一眼道:“我不能回娘家探亲。”   黄鹂看着她落寞的样子,心里也酸涩,道:“奴婢们也一样不能回家呢!阿素还是有家不能回。”   “为什么?”   黄鹂张嘴要说什么却还是及时停住,道:“奴婢失言,奴婢退下去做活了。”   靳如叫不住她,愣了一会儿再看看小眉反应过来,若不是爹不疼娘不宠,她们怎么会被送来当仆人?稍有犯错就会打骂,逢年过节,爹娘来看她们也不过是为了要她们的月钱。   这么一想,靳如觉得自己太作了,比起她们,她已经够好了!她给自己振作精神,拉起小眉亲自去安排如雅院的事物。   小眉被精神满满的靳如吓了一跳,进进出出跑了一天,也顾不得伤心难过,忙活到了晚上,连饭都多吃了一碗半。   再看看笑容盈盈的靳如,心里除了酸涩之外,只能想着顺其自然了,毕竟现在也过得不错不是吗?   腊月二十那天,景风过来说,王夙夜不来了。   不来也好,那日她排斥的情绪想必王夙夜也感觉到了,现在她也得收拾好心情才能去面对他。   接下来她又和大家一起忙着置办新年的用品,还跟着打扫了房子,如雅院里有厨房,她差点还去厨房里和小眉一起炸肉丸子。   大年三十那天,靳如也出来看他们贴对联,还瞎指挥,一会儿斜了一会儿高了,把小厮折腾的没办法,最后还是小眉把她推回了屋里。   去年守岁是管家代王夙夜守的,今年大概也只有她守吧!不,还有小眉。   中午随便吃了点饭,靳如就和小眉黄槿一起等着夜晚的来临。   申时过了不到一半时,远处就响起了炮竹声,靳如听到后,对小眉说:“下饺子吧!”   她是半点都没要和王夙夜一起过年的想法,不是不想,而是她没从王夙夜那里得到半点要一起用年夜饭守岁的讯息。   她也没有派人去问,因为要是得到肯定的回复那还好,要是不是,那她多囧多打脸。   “是,夫人。”小眉面色如常。   黄槿倒露出了一丝失望,她多希望王夙夜和靳如能像一家人一样和和睦睦的相处。   谁知小眉刚走出门,就见景阳从月门走进来,他说:“将军请夫人去正屋守岁。”   在屋里的黄槿听到景风的话,惊喜道:“夫人,快快起来收拾一下。”   立马拿出了准备好的斗篷手炉等物,她就存着一丝万一,没想到真成真了。   靳如收拾好后,临走前让黄槿等人去下饺子吃。   寒风迎面,靳如缩了缩脖子,把鼻子藏在绒绒的毛后面,滤过一层寒气。   走到正堂发现屋外挂了一串长长的鞭炮,而王夙夜正坐在屋里的桌旁。   也许是因为那日小眉说的话,靳如心里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脚步不自觉的停下,身后的小眉疑惑的跟着停下了,景阳也不解的看向靳如,然后顺着她的目光往屋里看去。   屋里烛光明亮,王夙夜穿着黑色的厚缎红边墨花交颈直裾,端正而沉稳,腰背笔直,侧脸冷峻,眼睛微微垂着,一副等人的姿态。   这样的王夙夜,实在少见。   雪无声无息的落下,靳如仍然没有动,隔着雪花静静的看着屋里的人。   许是这样的气氛太好,小眉和景阳都没有出声,和她一道淋着雪。   未及,王夙夜望了过来,淡泊的眸子落在靳如身上,靳如一瞬间的微动,但是并没有避开。   她整个人都陷在宽大的斗篷里,怕冷似得,鼻子也缩进斗篷里,额头也被毛绒的帽子遮住了,只余一双眼睛看着他,明亮而纯净,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雪花落在她身上,让王夙夜心里也划过一丝道不明的感觉。   他站了起来,有些控制不住的走出屋子,走到她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靳如摇头:“没。”   王夙夜又看了她一会儿,才说:“进屋吧!院子里冷。”   进到屋里,小眉给她取下斗篷,搭在了屏风上。   王夙夜拿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她接过小声的说了句:“多谢。”   一杯暖茶落肚,身上渐渐暖和过来,   没坐多久,齐管家就端着一盘子过来了,王夙夜站起来亲自接过,看了靳如一眼。   靳如站起来,两人走到祠堂里,王夙夜把饺子供好,和她一起接过香。她还以为王夙夜会对父母说些什么,结果他只是沉默的磕头上了香。   靳如便也无言,大婚那日来上香时,她心里只顾着伤心紧张,对着伯父伯母没有多大的感触,现在再看,心里酸涩难当,家里大变时,身边这人也不过十五岁,一夕之间,父母、前途全部都没了,自己更是沦为低人一等的宦官,也不知当时在宫里,他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   “走吧!”王夙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两人回道厅里,齐管家亲自点燃了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靳如捂住了耳朵,再看王夙夜,他的面色平静,没有嫌吵的神色。   鞭炮声响完,两人动筷吃饭,王夙夜并没有让人布菜,而是亲自夹菜,这样一来气氛轻松了不少。   靳如有点不想吃饺子,因为她喜欢吃里面放了橘皮的馅,这样会去掉肉的腥味,更爽口一些。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夹了一颗只饺子,结果入口后却微微愣住了,这馅料和她让小眉做的一样,有橘子皮的淡淡清香。   这是自然的,因为不确定王夙夜和靳如到底会不会一块过年,所以齐管家问了小眉靳如的喜好后,特地做了她爱吃的口味。   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似乎很难有话题可聊,这年夜饭也用的安静如鸡,这不算什么,要是接下来还守夜的话,又该怎么办?   靳如心里丧气,明明来的路上已经决定好了,要和王夙夜好好相处的,可是一见到他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饭菜被撤下去,两人换了位置相对而坐,桌上摆了茶和干果,然后就见景阳拿了书递给王夙夜,也给了靳如一本。   靳如苦笑,其实她也有让小眉准备了书的……但王夙夜给她的书不是什么枯燥的历史人物演绎,而是一本戏说前朝的小说,这书她以前看过一些,写的很有趣也很贴合史书,比她让小眉带的要让人更有读的*。   他们就这么沉默的看书守夜,对于两位主子这样的守夜方式,齐管家等人略嫌无奈,但现今的状况,可不比去年好多了吗?今年有年味。   外面的雪还在无声无息的下着,远处不时传来炮竹声,还有烟花忽明忽暗的。   小眉不时的给靳如的手炉清碳加碳的,王夙夜往她瞅了一眼,只见两只白皙的手紧紧地握着紫金小手炉,偶尔一只手伸出来翻一下书页,又赶快的放回手炉上。   屋里不是烧了地龙吗?还这么怕冷。   即将子午时分,齐管家请示了王夙夜,然后去放鞭。   鞭声响起来时,王夙夜扫了靳如一眼,只见她捂着耳朵,脸上却笑的很开心,看着院里的火光。   等鞭炮声停了,王夙夜还在走神,然后就听到一个轻轻的声音道:“将军,新年好。” ☆、第二十八章   很多年了,自从他家里出事,就再也没听过别人的祝福了,今夜听到这样温软的祝福,居然有些恍惚。   她腼着脸,双颊微红,眼神还有些羞涩,带着一丝不自信,但嘴角还是挂着清浅的笑意。   王夙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道:“你也是,新年好。”   声音似乎没有之前的冷淡,多了丝难辨的情绪。   靳如笑了一下,点点头,想跟王夙夜道别回如雅院,谁知王夙夜说:“该休息了,”顿了顿,一双幽深的眼睛盯着她,又道,“你愿意吗?”   这让靳如愣了一下,她抬眼瞅着王夙夜,对方面色如常,只是眸子里暗含的情绪让她看不真切。她自然没想过今夜会和王夙夜一起休息,就像刚开始不认为王夙夜会想和她一起守夜那样。   所以,她的心蓦然狂跳,一下子觉得像回到了新婚那夜,全身紧张,她点点头小声嗡了句“是”,然后就不肯抬头了。   屋子里其他的人一瞬间心里各有不同,但唯一相同的是——没有多少喜悦开心的感觉,都有点异样的憋屈。   “现在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王夙夜又问。   靳如摇头:“不饿,”随后又想是不是王夙夜饿了所以才问,便赶紧说,“将军要用餐吗?”   “不是,走吧!”王夙夜站了起来。   那是特地问她的?靳如也紧跟站起来,两人一同往后堂走去。   齐管家松了一口气,幸好都是做了两手准备,这正屋据说一直空着,他留了个心,万一有个万一呢?这不,幸好布置了主屋,不然自己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这是靳如第一次来主屋,地龙应该是提前就烧起了,一进来就暖和的很,屋里面布置的很简单,但也不乏温馨,窗纸上还贴了百年好合的窗花。   说来,王夙夜没有丫鬟伺候,一直都是景阳和景风伺候他的起居。   王夙夜先去洗漱了,小眉给靳如解发髻的时候,察觉到她很紧张,便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无碍。   靳如稍稍平静,看到王夙夜进来,屈膝行了一礼才去洗漱,换了睡衣,回来时王夙夜也只着睡衣,正坐在床边,白日里梳的整齐的头发此刻披散着,看到她进来便站了起来。   “睡里面。”他说。   难道没有上床是因为等她?靳如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点头道:“好。”   她红着脸脱了鞋,躺进了里面就闭上眼,然后一阵悉索,锦被被掀开进来微微的凉意,王夙夜在外侧躺下,又传来一丝热气。   靳如睁开了眼,屋里只有门口的一盏小灯亮着,账内昏暗温暖。这是他们第二次睡在一起,她心里仍是忐忑紧张,一动不动的盯着床帐。   片刻,王夙夜动了,靳如吓了一跳,但他仅仅只是翻了个身,背朝她面向外,她松了口气,却是如何也睡不着,明明都已经子时了,明天还得早起。   许久,靳如轻轻的翻了身,却是面朝王夙夜,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他的脊背,脑中再次浮现小眉说的话,再想想今天的事情,觉得并不难。   跟他说一句“新年好”,一同入睡,这本就是夫妻间该有的,她之前确实想左了,既然成了亲,那就好好的过好现在。   一夜好眠,连个梦都没做,迷糊的睁开眼时,一双漆黑平淡的眸子正看着她。   靳如还在迷糊,有一会儿才睁大了眼,彻底清醒过来,跟王夙夜愣愣的对视着。   两人默默无言、一动不动的对视了许久,王夙夜转过身然后坐起来,没有看她,问道:“休息的可好?”   靳如也坐了起来,回道:“很好,”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很安稳。”   这三个字让王夙夜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没有低着头,而是软软的笑着看着她,刚睡醒的眸子还不甚清明,带着点迷蒙。   王夙夜明显感觉到她的整个心态都变了,说话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胆怯,对着他身上透出来的不再惧怕,多了点……沉稳。   他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起身吧!”   天微凉,远处已经响起了鞭炮声,门外小眉等人早就备好了热水,听到两人的动静,便敲了敲门。   “进来。”王夙夜说。   小眉和两个丫鬟轻步走进来,她拿着从如雅院取回来的衣饰,后面的两个丫鬟端着热水。   靳如换上了新衣裳,粉色的蝴蝶绣花袄衣,蓝色的金边褶裙,等她换好衣服转过身,发现王夙夜正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心里一紧,局促一瞬后对着他轻笑一下,绕过他去洗漱。   等她洗漱完后,王夙夜已经出去了,小眉给她梳头发,从镜中看到她的面色浅淡,带着一丝浅微的笑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难不成昨晚做了什么?小眉忍不住想,虽然不能行房中事,但是似乎可以亲吻抚摸什么的,她不能问靳如,心里憋痒的很。   出去前,小眉又给靳如披了件浅黄色的莲花褙子,王夙夜站在门口等着她,听到动静时扭头看她,浅黄色的衣裳在灯光下泛着一层微光,清浅而温暖。   靳如走到王夙夜身边刚站定,他便递给了她手炉,靳如愣了一下,颇有些受宠若惊抬眼看了王夙夜一眼才接过。   “先去祠堂。”他说。   靳如点点头,跟着他走出去,从主屋到祠堂很近,就这几步路他却给了她一个手炉,这种关怀让她心里浮现起一丝描述不出来的感觉,昨天她的态度,是不是王夙夜也觉得不一样?所以他也就不似以前那般了?   只不过早饭依旧用的安静,谁也没有说什么,却不似以往那样尴尬,有种融洽的感觉,这种良好的气氛,一屋子的人都感觉到了。   吃完饭后,王夙夜要去宫里一趟,让靳如随意,她便回了如雅院。   黄槿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祝贺道:“夫人,新年吉祥,事事如意!”   靳如笑道:“你们也是,阿槿,把院里所有的人都叫来。”   说着自己进屋里拿了昨天下午包好的红包出来,院里有七个丫鬟两个小厮两个伙夫,她亲手一个一个的发给他们,大家难得收到红包,又激动又感动,眼圈都红了。   靳如很开心,以往都是父母给她红包,现在换成她给别人,看到大家拿着红包感动开心的样子,她也满心欢喜。   等大家都散了后,黄槿问道:“夫人中午可还去主屋吗?”   “不知道,将军不确定中午回不回来,”靳如说,“他应该会派人来通知吧!”   中午的时候王夙夜在宫中没有回来,景月过来告诉了她,于是靳如一个人用了新年的第一顿正餐,但心里一点儿也没有失落感。   这样挺好的。   而在神策军营里的王夙夜收到了来自边关的新年礼物,一把虞帝匕首。   据说北魏年间,尚书令尔朱荣控制朝政,孝庄帝不甘心当傀儡,命心腹子攸提前埋伏,在尔朱荣毫无防备入座时,子攸拔出藏在膝下的匕首,将尔朱荣一刀毙命,他用的匕首就是虞帝匕首。   王夙夜露出一丝冷笑,韩尉真是有心了,送了这么别具匠心的礼物来“提醒”他。   大周兵力十分,三分在北疆,韩尉分二,王夙夜的心腹占一分;两分在岭南,被萧剑泽牢握手中,剩下的五分则直接在王夙夜手里,如果不是宦官这个身份,他哪能这么快的手握重权呢?正因为是一个太监,所以一开始谁又将他放在了眼里?   大周北疆的□□军最为勇猛,王夙夜的神策军和天策军最为精锐,相比下来,萧剑泽的兵力最弱,因为岭南相对北疆安逸,军队的操练也就松懈,真要打起来,先死的就是萧剑泽。   而韩尉此人效忠先帝,所以不管王夙夜对熙和帝多么不敬,韩尉都不会不满,反而觉得熙和帝活该。   韩尉送来这个东西就说明,他也一样还没有找到那个人。   正月初十五那天,熙和帝举办了元宵晚宴,每年十五都是如此,去年是王夙夜一个人赴宴,今年多了一个人,那个人自然就是靳如。   这晚宴和萧皇后举办的不一样,萧皇后请的都是女眷,而元宵宫宴则是君臣同乐,都要携带家眷,说起来才是真正的大场合。   靳如换了诰命服,很久没穿这么隆重的服饰,她觉得沉得很。   王夙夜亲自过来接她,看到她脸上纠结的表情,嘴角微扬,道:“谁要是跟你说话,你不想理就不用理。”   “是。”靳如点点头。   “走吧!”他说,依旧在出门前递给了靳如一个暖烘烘的小手炉。   马车经过繁华的街道,外面的嬉笑叫卖声清楚的传进来,因为是节日,宵禁的时间推迟了一个时辰,现在还没正经的热闹起来,不时的传来烟花声和小孩子拍手欢呼的声音。   靳如忍着没掀开帘子去看,往年她都是瞒着父母出来逛花灯,和谢……   那个名字从脑海中蹦出来之前,她赶紧摇摇头,想把那个名字甩开。   王夙夜看到她突然的举动,问道:“怎么了?”   靳如吓了一跳,颇有些心虚的瞅了王夙夜一眼,嗫嚅道:“没、没事。”   王夙夜盯了她一会儿,没再问,一路安静的进了宫。   这次王夙夜没有乘车进去,而是随大众一块走进去,一路上不时有人过来问好、攀谈几句,见到靳如时,无一例外的不是吃惊,大约是都没想到王夙夜会带着她赴宴。   靳如羞窘,走路的时候不禁紧靠着王夙夜,道路两侧有各种各样的花灯,风吹过摇摇晃晃的,有些虚幻朦胧,不似人间。   落座的时候,正一品的官员都和自己的夫人一同入座,其余的官员与妻室则是分开而坐。   熙和帝是先帝唯一的弟弟,他自己还没有子嗣,所以现在的大周王朝没有王爷,也没有皇子,所以王夙夜的席位就在熙和帝下手,坐在对面的应该就是国丈萧剑泽,这么道貌岸然的样子,真想不到会和熙和帝共同……咳,看上一个女子,他的身边不见秀禾夫人。   靳如当然想不到,王夙夜今天白天的时候,让秀禾夫人出了点意外伤了脸,参加不了宫宴。   再往下方就是——陆湘,赏菊宴上的那位小姐,她看到靳如在看她时,面露厌恶的扭过了头。   靳如微蹙了眉,看向她身边的人,应该就是她的父亲太师陆勋,但这不好吧!听闻陆勋的发妻早逝后便一直未娶,非常宠爱女儿,但让女儿跟自己一席而坐……实在不合规矩。   陆勋满脸正义不屑王夙夜的样子,连带着靳如也不喜欢。再看到自己的女儿侧着头心里也不好受,他不忍女儿在家独自过十五,一直都是带着她一起赴宴的。   听说那天在赏菊宴上,秀禾夫人拿自己的女儿当枪使,所以这次他怎么也不肯让女儿跟那帮妇人坐在一起,熙和帝因为他是老师的缘故,便也破例同意。   靳如微微侧头瞅了眼王夙夜,他面色淡然并无不适,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波澜不惊的,她什么时候也像他一样这么能装呢! ☆、第二十九章   席间其他人都在低声交谈,唯有王夙夜和靳如这里冷冷清清的,无人问津。   他们下首坐着唐国公夫妇,靳如隔着走廊朝向她打招呼的司徒夫人笑了一下。   酉时过半时熙和帝和萧皇后相携而来,众人纷纷向帝后行礼,入座后一阵寒暄客套。   用了没几口菜,熙和帝看向王夙夜夫妇,笑道:“去年王将军还是孤身一人,今年就成双成对,看到有人在将军身旁嘘寒问暖,朕倍感欣慰。”   众人的目光随着熙和帝的话落在靳如脸上,靳如保持着微笑,眼皮位垂,王夙夜没有说话,靳如自然也不会搭话。   熙和帝有点尴尬。   对面的萧剑泽赶紧说:“还不是陛下怜爱朝臣,为将军的家事也操了一份心,陛下这般贤明爱臣,是大周之幸。”   一众赶紧附和着,歌颂了熙和帝一把。   熙和帝下了台阶,嘴角扯出一抹笑:“当初将军还不愿意,朕还怕将军心里一直旧情难忘呢!”   既然是与君同乐的宫宴,又何必再因朝堂上的事内涵呢?所以这宫宴一开始大家就不想来,谁还不明熙和帝的为人,只要有机会就会挑衅王夙夜,偏还每次都成功不了。   满场寂静,虽然是为了攻击王夙夜,但也不能把一直支持着您的老师带下水吧!果然陆勋的脸色变了,陆湘的身体也微颤,面色惨白。   萧剑泽都不想替熙和帝圆话,他觉得熙和帝想过嘴瘾,边关的□□军不就可以用来说吗?韩尉那家伙虽然不服熙和帝,但更讨厌王夙夜啊!   一时只有丝乐声,宫女的腰肢还在曼妙的舞动,然后大家就见王夙夜夹了一个肉丸却是放在了靳如的碗里,似乎连他一向冷淡的脸随着这样亲密的举动都有了一丝暖意。   又来了。   靳如心道,脸上却扬起羞涩的笑容,小声说了句“多谢将军”,在众人面前夹起那颗丸子,分作两小口吃完,然后又夹了一筷子烧鹅肉给王夙夜。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们的动作而移动,只见王夙夜对着靳如笑了一下。   大家鲜少见到王夙夜笑,尤其是这笑不是冷笑,而是带着点温馨的笑,于是所有人都看呆住了,心里暗想,若不是王夙夜本事强,就凭这张脸只怕早就沦为别人的禁脔了。   靳如也是第一次见到王夙夜笑,心里收缩了一下,脸不禁也红了,只觉得那张脸在繁华的宫灯下不似真实,俊美异常。   这样恩爱的举动落在大家眼里,席间气氛诡异,之前听闻王夙夜为了夫人狠狠的责罚了下人,他们都不信,现在看到这副情景都有些顶不准了。   因为王夙夜没必要因为熙和帝的话而做这番恩爱的举动,他大可以像之前那样不理熙和帝,可他偏偏就是做了,让人摸不准他的心思。   这么体贴的行为,估计明天就该传遍京城了。   熙和帝气的脸都绿了,上次也是这样,气的他吃不下饭!这次又这样!   萧皇后瞥了眼熙和帝,道:“将军和夫人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本宫在这里恭喜将军和夫人。”说着她拿起酒杯朝他们示意。   “皇后说笑了。”王夙夜没有再次置之不理,而是拿起了酒杯,靳如也跟着拿了起来,一同朝萧皇后回敬。   萧剑泽也适时的举起杯子,道:“说来这是萧某第一次见到夫人,夫人秀丽端庄,与将军实是天作之合,老夫在这里恭喜将军与夫人百年好合。”   王夙夜会拒绝熙和帝的酒,但不会拒绝萧剑泽的敬酒,毕竟他有实力。   靳如便也再次举杯,这是她第一次喝酒,两杯下肚,胃里火辣辣的,有些难受,一杯热茶出现在眼前,她愣了一下接过,对着王夙夜笑了一下。   接下来的宴会熙和帝安分了许多,毕竟有这么多家眷闹得不好看有失颜面,他把话头转向了自己的老师。   “不知太师的千金可否订了婚事?”   陆勋面色依旧不好看,听他这么问心里更是憋屈,不免想起去年熙和帝想娶自己女儿的事情,他虽然是熙和帝的老师,但对熙和帝纂位弑兄的事情一直愤怒在心,怎么会想把女儿嫁给他?还好被阻止了,但是是被王夙夜阻止的,这让他一直被笑话,女儿的婚事更是无人问津。   “多谢陛下关心,老臣早年丧妻,亲人就只有湘儿一个,所以想多留女儿在身边一段时间。”   熙和帝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笑道:“老师还是多为令爱考虑考虑,要是错过了年龄,那就可不好寻人家了。”   陆湘的脸色更是惨白,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当初不过就是因为她和王夙夜有过接触,传出去却生生毁了她的名誉,再看到王夙夜与靳如,尤其是靳如那傻乎乎的样儿,心里的火气更胜。   看来这对帝师之间的关系也不好,明白着是嘲笑人呢!也不顾及一下人家女儿的颜面。   忽然就明白熙和帝为什么让陆湘不合规矩的与父亲坐在一起了,感情是方便他当枪使。   靳如有些晕乎乎的想,小口小口的喝着热汤。   一旁的王夙夜看到靳如只喝汤不吃饭,皱了皱眉,待看向她的脸时才发现了不太对劲。   靳如的眼神已经飘忽了,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滞傻乎乎的,捧着小碗的动作乖巧温顺。   他微皱的眉松开,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向熙和帝道:“陛下,臣想起家中还有一些事,所以请求先行告退。”   这大约是王夙夜被封为将军以来对熙和帝说过的最有礼数的话了,还用上了“请求”二字,虽然话的内容让人依旧不爽。   大家都倍感吃惊,再看到眼神不太清明的靳如后,更是难掩惊意,为了靳如?   陆湘的眼中更是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熙和帝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瞅了眼靳如道:“将军这是舍不得夫人了?”   王夙夜淡淡道:“陛下为臣选的妻,臣怎么能不好好爱护呢?”   熙和帝被回了一将,可不是嘛~当初是他花了那么大功夫来膈应王夙夜的,现在反被他膈应的内伤,难怪这厮一副重视靳如的样子。   “既然如此,走吧!”熙和帝咬牙说,他真想拒绝,可担心拒绝了王夙夜会给他难堪。   王夙夜先站了起来,然后扶着靳如站好,这才并肩退了席。   熙和帝看着他们走远,心里憋火,“哐”的一下放下杯子甩袖而走。   在座大臣们面面相觑,都想回家了,今儿是元宵节呐!和和气气的还好,这么闹谁想来?   萧皇后幽幽的喝了口茶,道:“陛下还有些要处理,所以给诸位另安排了舞曲以供享乐,大家慢慢欣赏。”   她话说完,乐师们就换了轻快的曲子,舞女们也随着变换了舞姿。   萧剑泽用眼神问萧皇后不去陪皇帝?   萧皇后暗暗的摇头,这会儿他正气在心头上,指不定在砸东西发脾气呢!   熙和帝确实在砸东西,就一会儿的功夫屋里能砸的东西就全部砸完了,他站在狼藉之中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神狠毒不甘却又无奈。   当初他听了邓海岩的话,逼自己重病的哥哥退位,随后又毒死了哥哥,本以为这样他就可以享受九五之尊的快感了,谁知却处处受人挟制,先是邓海岩,好不容易联合王夙夜干掉了邓海岩,哪想到王夙夜比邓海岩还要狠手段!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小福子站在门口低着头,不吭一声,看到他没了动作,便示意一旁的宫女给熙和帝倒杯茶。   宫女端着茶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满眼惊恐的上前把茶递给熙和帝,小声的说:“陛下喝杯茶消消气。”   “滚!”熙和帝头也不回打翻了杯子。   热水洒在宫女的身上,宫女忍着疼痛不敢惊呼,也熟知熙和帝的脾气,连请罪的话都不敢说就往后退,然而她没能走出去,熙和帝掐住了她的脖子,眼神发狠的看着她扭曲的脸。   “唔……”宫女的喉间发出痛苦的闷声,却不敢挣扎,脸慢慢涨红,直到差点喘不过气时,熙和帝终于松了手,但是并没有放开宫女,而是粗暴的撕开她的衣领,张口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痛呼声只发出了一半就赶紧止住,宫女咬着忍着胸口传来的疼痛,她熟知熙和帝的性子,她越是叫,熙和帝越发狠。   小福子见状,悄悄的退了出去。   宫人在前面举着一盏灯笼,靳如有些不清楚只能跟着那团亮光走,王夙夜有些无奈的微微摇头,伸手扶住了她,让她倚着自己。   靳如感觉到身边的温暖,更是把自己往王夙夜身上挤了挤,抬起头还傻傻的冲着他笑了一下。   王夙夜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心里升起想捏她脸蛋的念头,就像小时候那样,她才五六岁,胖乎乎的像个小包子,捏一下软绵绵的。   但他只是想想,并未动手,两人就这样依偎着走着。   到了宫门口,等候多时的景阳景风看到他们的情形难掩惊讶,竟然这么亲密。   王夙夜感觉到了他们的神色,但依旧任靳如靠着自己,而且在靳如上车时,几乎是用抱的,让两个手下呆愣在原地,都忘了驱车,还是王夙夜出声他们才回神。   进到马车后,外面的寒冷立马隔绝,放在小桌上的暖炉散发着热气,靳如往热源靠近,伸手就要摸上暖炉,被王夙夜眼疾手快的阻止,避免了她被紫铜博山炉烫伤。   靳如靠近不了暖炉,只好缩了缩身体,看着王夙夜,说是在看他不如说是在发呆。   王夙夜给她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谁知靳如没有接过,而是就着他的手凑上去喝茶。   这下一向淡定的王夙夜忍不住手抖了一下,茶水差点洒出来,面色怪异的喂靳如喝完了茶。   靳如喝完后又盯着王夙夜发呆,半醉半醒最是可怕,因为明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而且深知那些不能做,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在听到车外喧闹的声音后,她说:“要不要出去看花灯?”   王夙夜愣了一下,看到她不甚清明的眼睛里透露着希翼的光芒,小脸红扑扑的,想到她在府中闷了大半年,便点了点头。 ☆、第三十章   对于王夙夜和靳如要逛花灯的行为,景阳不大同意,但也反对不了王夙夜,所以便驾着马车去前面等候,而景风则在后面保护他们。   现在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人群拥挤,王夙夜只好靳如拉到身后,以防她被撞到,后来又发现她很不听话,老是往小摊子上凑。   王夙夜有点后悔了,他很多年没有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了,灯火阑珊人来人往,让他有点烦躁,再加上现在的靳如太不听话了,为避免她淹没在人潮中,他只好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细,皮肤也很细滑,轻易的让他的手掌圈住。   王夙夜的心微动,再看向靳如时,她也低头在看两个人的手,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懵懂,然后抬起头对着他笑的甜而傻。   王夙夜本想拉着她回去的念头消散,任由她在拥挤的人群中走动,小心的护着她避免她被人撞到,不过她只是光看不买。   难不成是认为他不会买给她?王夙夜脑中闪过这个可笑念头,有些讶然,随后一个花灯摊前买了一盏灯,递给靳如。   “给我的?”靳如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了王夙夜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提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只兔子灯笼。   这个动物形象让她想起了之前她回忆起来的事情,便笑问:“将军记不记得,您十四岁那年送了我一只灰兔子?”   王夙夜微愣,这么远久的记忆早就压箱底了,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   十三四岁时正是爱玩的年纪,可是他却被父母关在家里整日读书,别说蹴鞠了,就连蛐蛐儿都玩不了,那日靳知府来找父亲去山中狩猎,他好说歹说又求着靳知府,这才被带去一同狩猎。   然后父亲开起他的玩笑,问他要打一只什么样的猎物送给自己的小未婚妻,少年顿时脸红耳赤,瞪了父亲一眼,嘴硬道:“谁要送她东西!这么多年没见过,我早就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谁想因为他的这句话两个大人哈哈大笑,随后王父一本正经的问道:“你是在埋怨为父不让你见如丫头吗?你年龄大了,要避嫌,这样吧!等过年的时候再安排你去见见人家,你说好不?”   少年的脸更红,连脖子都跟着红了,羞恼的说不出话反驳父亲,心里腹诽他老不正经。然而到底是上了心,独自在树林里走的时候发现了草丛中的一只灰兔子。   他拿箭去射,射出去的一瞬间想到会伤了兔子,又怎么能送给靳如?于是箭失了准头,但谁料,那只兔子居然倒地装死!   ……   少年稍感无语,而后在兔子跑前一下子扑倒在地抓住了那只兔子。   当然,他把兔子带回去时,没少被两个不正经的大人调.笑,可是心里还是希望靳如能喜欢这只兔子。   “记起来了。”王夙夜轻声说。   靳如道:“那只兔子吃的好多,还经常咬笼子,于是我就给它特地围了个栅栏,让它能跑来跑去的,它玩的可开心了。”   王夙夜听她说着并不接话,拉着她小心的避过人群往街头走去,她的手有些凉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眼靳如提着灯笼的右手,这么露在外面肯定变凉了,于是他伸过手去拿灯笼,不经意似得碰过靳如的手指,果然指尖已经发凉。   只不过他拿灯笼的时候,靳如不给,还一副“他要抢”的样子说:“我的。”   王夙夜的手滞了一下,还是说不出关心的话,道:“这里人多,万一把灯笼挤坏了。”   靳如一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把灯笼递给了他,他接过后转身给了景风。   景风僵硬的接过,从来没有见过将军这么体贴的样子,也从来没拿过这种可爱的东西。   两人走前面,后面跟着一个提着兔子灯笼的大男人,别说有多奇怪了,更何况三人的长相都那么出众,尤其是女子身边的那个男子,俊美的脸庞在阑珊的火光中不似真实,令人频频侧首注目。   渐渐的走到了松散的地方,一瞬间有种与热闹隔离的感觉,靳如被冷风吹久了,脑子还未清明过来,没把自己逾越的举动回想起来,倒是把宫宴上的小插曲记起来了。   “将军和陆小姐是怎么回事?”靳如问了出来,她不是嫉妒,只是纯粹的好奇。   好奇他们之间是怎么的关系,为什么陆湘会她有敌意,凭心而说,她自己肯定不会喜欢一个太监,更不会想着嫁给太监。   被她这么问与另一个女子的关系,王夙夜有种微妙的感觉,没想到成为宦官后,还能被问这种事。   “我初进宫时被人欺负,当时她和她的母亲进宫来看望先太妃,救过我一次。”他淡淡地说。   那时候他逢家变,自己也成为奴籍进宫成了宦官,身边没有多少人帮助,能帮他的人也只是微末之力,他不恨但心冷是难免的,以及对家里蒙受冤屈的愤恨,所以他很不合群,经常被其他宦官欺负,然后某一次十一岁的陆湘路过,喝止了那些人。   没想到这种境地还有人帮他,虽然对于那个少女来说不过是随便一句话,甚至可能是心血来潮,王夙夜的心里仍旧很感动,暗暗将这点恩惠记在了心上,后来熙和帝登想纳陆湘为妃,而陆湘不愿意,他便阻止了这件事,所以宫里才有了他二人的传闻。   靳如“哦”了一声,也不知是何意思,总之没再说话。   王夙夜拉着她手腕的手并未松开,所以驾着马车等候的景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再看到后面的景风手提着那么一只可爱的兔子灯笼,他有些飘了。   王夙夜淡淡的哂了他一眼,他立刻敛神拿出了马凳。   坐上马车后,靳如任性过了、大胆过了,有点昏昏欲睡,连打了两个哈欠。   王夙夜看到她头一下下的往下点,看了稍许,犹犹豫豫的拉过她,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   有了舒服的姿势,靳如又用脸蹭了蹭,这才沉沉的睡过去。   看到她一脸安和的样子,王夙夜心里那点犹豫没了,仔细的打量着那张侧颜。   说来这是成亲以来他第一次看她的脸,平眉恬静,睫毛又密又翘,鼻子小巧玲珑,红唇微启,乖巧听话的样子,和小时候似乎差不了多少,不过那时候的脸肉嘟嘟的,一双眼睛又大又水灵,每每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想狠狠地欺负,所以,他诱骗她拍了刺猬。   回忆到这里,王夙夜忍不住一笑,那时候她也真好骗,不过听说从那之后她就怕又细又尖东西,所以之前看到她绣的花,他不是不吃惊的,谁知接下来就告诉他不是她亲手绣的……   也真诚实。   初遇家变时,他几乎天天都在想小时候的事情,也不止一次的想过他的未婚妻,后来心性变化,他一心往上爬想着报仇,渐渐也淡忘了以前的种种,同样的也把靳如抛之脑后,但到了弱冠的时候难免想起了她。   王家和靳家订下的婚约,他弱冠之年、靳如及笄之年两人如约完婚,这个怎么会忘记?心里也不可能不伤怀。   一阵冷风从窗帘的缝中吹进来,把王夙夜从回忆中拉回来,他怔了一会儿,再次低头看向睡在他膝上的女子,伸手拂过她脸上的碎发,闭目小憩。   到了将军府门口,靳如依旧没醒,王夙夜也没叫醒她,抱着她就下了马车。   景风还好,已经淡定,景阳仍是难以接受,一脸受暴击的样子,更妄论其他下人,看到自家冰冷的将军居然抱着夫人回来,不少人都石化了。   饶是齐管家见到他横抱着靳如,都忍不住脸皮一抽,还好是忍住了。   “去叫小眉过来。”这话是对景阳说的。   齐管家跟在王夙夜身边小声的说已经煮了解酒汤云云,生怕吵醒了靳如。   王夙夜没有送靳如去如雅院,而是去了主屋,轻轻的把靳如放在床上。   小眉和黄槿一直在等靳如回来,结果却是景阳过来了。   “去正堂?”小眉微蹙了眉,“夫人呢?”   “将军让你过去。”景阳面无表情,虽然他的语气没多大波动,但是就是透露出一股不悦的气息。   小眉奇怪的看他一眼,对他的反应莫名其妙的。   景阳晲着眼,看着她拿了一套衣服出来,啥也不说扭头就走。   他走的太快,小眉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阴阳无常的,这家伙好像很排斥她。   因为走得太快,夜里又黑,她被绊了一下,“啊”的轻呼一声扑到了前面的人身上。   景阳下意识的反手抓她,待碰到她时又改为了扶,总算想起来小眉不是刺客。   小眉赶紧站好,庆幸的拍拍胸膛,正想对他道谢,他却已经回过身又走了起来。   小眉心里暗骂了他一句,没几步便发现他明显放慢了脚步,虽然仍比她自己走的时候要快,但不用小跑着了。   还是有点人情味的嘛~干嘛臭着一张脸。   小眉进到屋里时王夙夜正往外面走,见到她说:“今晚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她。”   “是,将军。”小眉等他出去后才走到床边,路过桌子时看到上面放着一只兔子灯笼,怎么去赴了宫宴后,感觉怪怪的。   再看靳如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睡得正实,唔~不会已经脱了衣服吧!她看向屏风,靳如的衣服可不就搭在上面吗?谁脱得?不知为何,她直觉不会是下人给脱的,眼睛不禁又瞟了眼桌上的兔子灯笼。   只能说,她的直觉很准。   王夙夜原是要等到小眉过来,但看到靳如很不舒服的样子,便动手帮她把外衣脱了,只剩中单,然后给她盖好了被子。   第二天,靳如醒来时头一阵疼痛,还有点沉。   小眉听到动静赶紧过来,道:“夫人醒了?”   靳如让她扶着坐了起来,待看到屋里的装饰后,疑惑了:“这里是?”   “这里是主屋啊夫人,”小眉说,“喝水吗?”   靳如点点头,嗓子里干的很,一杯热茶下去,舒服多了。   “将军呢?”昨天她居然没回如雅院,王夙夜也不叫醒她。   “将军出去了,还吩咐我不要叫醒您,”顿了一下补充道,“昨晚将军回了青阁。”   “哦。”靳如没多大反应,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外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一个丫鬟道:“夫人,饭菜已经拿过来了,是否现在要用饭?”   小眉扬声说让她等一下,然后出去端了进来。   靳如已经下了床,正看着那只兔子灯笼发呆。   “夫人?”   “啊?”靳如回神,却满脸通红,神情纠结,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做了那么多丢脸出格的事。   小眉识样的不多问,摆好了碗筷。   她昨晚是……是——天哪! ☆、第三十一章   靳如沉浸在昨晚自己做的荒唐事中不能释怀,不过是喝了两杯酒而已,怎么就那么不像话!   “小眉,现再是什么了?”她忽然问。   “已经巳时末了。”   快中午了,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快快,回如雅院。”靳如急急忙忙的说。   小眉猜她是担心王夙夜回来,便利索的收拾了她的衣服,还带上了那只兔子灯笼。   这可好,逃了正屋,却还有一只兔子在眼前,她的心更不能安静了。   屋外头,黄槿悄悄的问小眉:“夫人这是怎么了?对着那只灯笼出了两天神了。”   小眉瞅她一眼,望天:“大约是因为送灯笼的人吧!”   黄槿当然知道与将军有关,但是发生了什么让夫人这么茶饭不思的,不过应该是好事吧!没想到将军居然会送礼物给夫人。   小眉满心复杂,要是没有看那种书明白那些事,她估计会和黄槿一样开心,但现在……既欣慰又怅然。   第三天的时候,靳如让小眉把灯笼收了起来,也努力的不让自己再去想那晚的事。   所幸她和王夙夜一个月就只见一次面,不必那么尴尬,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清醒的面对他。   这个年就这样在靳如的心慌意乱中过去,唯一不开心的就是家里头没有送来一星半点的消息,只有先前去送年货回来的下人说,家里一切都好,靳知府和项氏什么话都没让人带。   二月春暖花开,院子里的桃花长了满树的花苞,然后将军府建立一年多来,终于有了来客。   因为王夙夜的性格,即便是他的党羽也不曾来过府里,有什么事都是在外面商议,这有人登门拜访,大家可稀奇的不得了,也恰巧王夙夜还就在府中。   听了齐管家的话,王夙夜放下了书,六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亲戚二字呢!只是不知他们是凭着什么来找他的。   眸中闪过一道寒光,王夙夜嘴角一丝冷笑,正要让齐管家打发他们走,却又想到了什么似得,说:“去请夫人过来,就说有亲戚到访,让她照看一下。”   齐管家一愣,应声退下,却满心疑惑,让夫人来处理?夫人看起来不像是能管事的主子呐!但他还是依言亲自去了如雅院。   那头的靳如正在晒着太阳绣花,听到齐管家传的王夙夜的话惊得站跳了起来。   其实也不算跳,但因为她起的太突然姿势不太雅观,所以看起来像跳。   “为什么?”连小眉和黄槿都面面相觑的,不明白王夙夜这是搞什么鬼。   “老奴也不晓得,”齐管家猜测到了王夙夜的用意,但没有明说,只说,“夫人是将军府的女主人,来招待将军的叔父并不为过。”   他自己不想见吗?靳如只能这样想,可不想见大可以打发走嘛!干嘛要让她去。   看到靳如没动,齐管家道:“夫人,将军的叔父还在前厅里等着呢!”   靳如还在疑惑,只好说:“管家稍等,我先去屋里收拾一下。”她今天穿的袄裙不适合见客。   趁换衣裳的时间,靳如紧张兮兮的和小眉黄槿讨论,小眉当然不懂王夙夜的用意,黄槿在府中的时间长些,外加脑洞开的大,大胆的猜测王夙夜是为了提高她的地位。   靳如被她的想法惊得张了嘴,半响才说:“不是吧!”   “为什么不是?”除此之外黄槿还真不想到王夙夜这么做的用意,“再说,将军会不了解您的性子,明知道您不喜欢和人绕圈子,却还是让您去招待,依奴婢看,将军不仅是想让人知道您的地位,还可能是想让您来练手。”   “练手?”这下靳如好小眉都疑惑了,练什么手。   黄槿不能明着说,只能问:“待会儿见到了将军的叔父,您要怎么做呢?”   总之不能直接赶走,不然王夙夜叫她去干吗?   “所以您要想办法让他们自己没趣的走。”说话间,黄槿给她梳好了发髻。   谁知靳如懂了之后却有点闷闷不乐:“你的意思是,将军觉得我笨?”   黄槿没想到她这么快戳到点了,噎了一下才说:“将军是担心您被人欺负了,听说去年的赏菊宴上,那秀禾夫人对您处处冷言冷语的。”   靳如便又想到那日王夙夜给她的纸条,那时候他就是在给她撑腰,只不过她比较没用,表现的一般。   “我知道了,等下你们和我一起去。”还好自从那次后,她对着小眉装腔作势的演练过几次。   对着镜子照了照,靳如点点头,白色的云锻褶裙,外面又加了件湘妃色的银丝褙子,发髻重新梳理了一下,戴了金丝缠珠云雀冠,一对金叶步摇,连唇脂的颜色都偏冷了一点,倒是十足的气场。   齐管家连轿子都备好了,靳如并不喜欢乘轿,难得能出如雅院,她更愿意自己走着去,多溜达一会,但这是体面,她不能任性。   只是快走到大厅里时,她的心就开始狂跳,面对他的亲戚,感觉比她去赴赏菊宴时还紧张,她决定学一学王夙夜的冷漠脸。   靳如走进了厅里,只见里面坐着三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妙龄女子,衣着简单,满面风尘沧桑,妇人身上没什么首饰,只有那年轻女子的头上插着一只银钗。   这三人在看到她进来时都面露讶异,这是什么情况?   靳如面无表情也不先开口说话,心里暗暗吃惊,那男子的脸居然与王夙夜有几丝相似之处,看来夙夜的长相随他父亲。   黄槿从外面端了茶进来,径直走到靳如面前,拿出茶杯给她倒了茶,但是并没有那三个人倒茶。   靳如端起茶悠悠的吹了吹,慢条斯理的轻啜着,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   这是靳如吩咐的,让黄槿只给她上茶就行,那三人先晾着。   这么被人明显的晒着,连杯茶都不给,男子的眼中闪过羞恼,但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便笑着说:“这位可是夙知的夫人?”   夙知。多少年没有听过的名字了,王夙夜的本名王夙知。   这会儿知道王夙夜是他侄子了?原来他家出事时,怎么不急着认亲戚?听她父亲说,当初似乎只有她爹在王夙夜进宫后悄悄打点过,而王夙夜原本的亲戚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靳如斜眼瞟了他一眼,原本她还很紧张,现在心里只剩嫌恶,叫的这么亲切。   她放下杯子,嘴角的笑保持不变,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嘴角的笑滞了一下,道:“我是夙知的叔父,今天来是看望……”   “我问你叫什么。”靳如打断他,语气中露出一丝不悦。   男子没想到靳如这么直接的露出了情绪,忍着不快笑道:“我叫王辰,这是我妻子席氏和女儿兰娘。”   席氏和兰娘听到王辰介绍她们,便对着靳如问了声好,那兰娘看着靳如更是眼波流转,她的相貌遗传了王辰,生的很是美貌,又有一种娇弱之感,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靳如“哦”了一声没了下文,又拿起杯子小口地喝茶。   王辰知道自己此次到来肯定不会受欢迎,可他走投无路了,听说了传闻后就赶着过来,希望王夙夜能像对靳如一样对他。   王家三人被靳如凉着,有些坐不住,王辰问道:“夙知呢?怎么不见他?”   靳如皱了眉,看了眼黄槿,黄槿立刻训斥道:“大胆!将军的名也是你能叫的?”   王辰面上涨红,讪讪地笑道:“是是,我疏忽了,请问夫人将军呢?”   “将军岂是别人随随便便就能见的?”黄槿回道,“夫人心善,是看在你姓王的份上,所以才来见你一见。”   这话说的王辰三人面红耳赤的,席氏沉不住气,他们来了半天,连一道茶都不给他们上,现在又出言侮辱他们,遂道:“再怎么说,我们都是长辈,你不叫我一声叔母就算了,还让一个奴才出口羞辱我们!将军府就这么没规矩吗?”   靳如放下了茶杯,想了想说:“去年将军与我大婚时,没有一个王家人来,更不见有叔母给我点灯领路,难道不是你们不认我们这个亲戚吗?”   席氏登时就愣住了,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弄得说不出来话,她是来求人的,可说不出王夙夜也没有让人去找他们的话。   王辰解释道:“去年那时我们不在京城,等知道消息时距离将军的婚期只有五天了,我们也赶不到啊!”   “是嘛~三位一年后还记得来看望我们,也实属难得,”靳如笑着说,“一年后”这三个字咬字颇用力,“既然已经看望过了,那么请回吧!”   三个人立时呆了,他们什么都还没说呢!于是屁股黏在椅子上不愿走。   兰娘的眼睛在靳如身上悄悄的转了一圈,见她一身华贵精美的装束心里羡慕的不得了,柔柔的说道:“妹妹多年没有见过堂哥,甚是想念,不知堂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靳如听到她说话,奇怪看她一眼,道:“原来是你想见我夫君。”   两边的小眉和黄槿听到她称王夙夜为夫君,心里激动的不得了,这是才正经称呼嘛!将军对着别人可都是称她为夫人的。   这话大有歧义,可不是在暗指兰娘心术不正吗?虽说兰娘与王夙夜是堂兄妹,论理亲缘关系是相当近了,但是兰娘毕竟有十六了,哪能随便说想见一个男人呢?   兰娘脸色一白,心里暗呸,她才不会去想一个太监!更不可能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念头,但要是被别人听了去,少不得传出什么阋墙之言。   她勉强一笑,连忙把自己撇了出去:“爹和娘一直都有提起堂兄,想念关心的紧。”   “是么,那这份想念我听到了,请回吧!”靳如说着站了起来,“我与将军还有事要出府一趟。”   “等一下,我来是来找将军给我安排一份差事的。”王辰见她要走,顾不得兜圈子了,直接说了来意,他不确定下次还能不能进将军府。   靳如这才又坐下了,笑道:“您早说不就是了,怎么说您也是王家人,我与将军定会照顾您的。” ☆、第三十二章   王辰心里一喜,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席氏和兰娘也笑了,早知如此,他们也不必绕圈子了。   王辰欢喜的正要说什么,就听靳如说:“不过呢,府里不养闲人,你们要是想吃将军府的这碗饭,得看看你们能干什么活,劈柴?挑水?还是绣花?”   说完停下来,睁着一双极为认真的眼睛看着他们,等着他们说自己能干什么。   这下三人懵了,能干什么活?他们怎么会是来干活的!   王辰知她是在羞辱他,面露恼色:“夫人哪里的话,我是将军的叔父,怎么会来这里干活?我——”   “既然不是来干活的,那你还说求什么差事,我本想着您来了府里照顾一番,也不会有那没眼色的下人欺负你们,但既然你们不愿意的话……还是赶紧回家吧!”靳如淡淡的说。   这种气定神闲的神态气坏了王辰三人,但小眉与黄槿却异常开心,想不到夫人还满能干的嘛!   席氏忍不下去了,刷的站起来说:“你不想帮我们就直说,何必要羞辱我们!王夙夜的叔父来他府上看望他,他就这么招待我们的吗?让一个尖酸刻薄的妇人出来了事!”   还骂她尖酸刻薄?这是她第一次被别人骂,换做之前早就懵了,可现在端着一股劲,愣生生的忍住了。   靳如的面色冷淡下来:“我不帮?我刚刚已经说了,你们要是来府里干活我肯定会妥善安排,现下是你们不满意,怎么就成了我不愿意?”   顿了顿,她冷冷的接着说:“直呼将军名讳,辱骂当朝一品夫人,你可知道是何罪?”   这是小眉第一次见到靳如冷着脸,还别说,真有点唬人的气势,至于席氏——打一顿才好。   席氏顿时白了脸,一时气急忘了她的身份,王辰和兰娘也慌了神,连忙给靳如道歉。   “夫人恕罪,贱内一时糊涂说了混话,还请夫人不要见怪!”王辰扯着席氏让她道歉。   席氏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可她看到靳如那么年轻又是晚辈,心里就不平衡起来,居然置起气来,哆嗦着身子不肯道歉。   王辰知道要说的事成了不了,不禁恨席氏妇人之见不能成事!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席氏身上。   靳如淡淡道:“你们走还是不走?”   走的话就不追究,不走的话,那就去府衙走一趟吧!   王辰听出了靳如的意思,但他就是不解。   今日靳如出来而王夙夜没来,摆明了是不想见他们,可不想见就不见,叫一个女人家过来又是什么意思?他可清楚的知道现在王夙夜的手段,那是连皇帝不想理都敢不理的人。   他当然想不到,王夙夜是想锻炼自己的夫人。   王辰不情不愿的说:“多谢夫人款待,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哦,那你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让席氏把罪给谢了。”靳如不冷不热的说。   王辰僵了一下,知道自己是再也进不来了,他还真想把自己的妻子送去府衙里受罪,勉强一笑,他说:“告辞。”   兰娘在起来之时,面上黯然落寞,把手里拿着的油纸包放在桌上,娇娇的说:“这是海棠酥,小时候堂兄最爱吃的,夫人不嫌弃的话尝一尝吧!”她是不敢再说是给王夙夜的了,免得靳如再胡说八道,暗指她乱人伦,肖想堂兄。   靳如当然嫌弃,不过啥话也没说。   兰娘看靳如没反应,咬咬唇跟着父母灰溜溜地走了。   王辰一个人走在前面,一脸恼怒,没达到目的不说,还被一个小妇人羞辱了一番,真是可恨。   兰娘扶着面色苍白的席氏,也颇为埋怨自己的母亲,以前做生意时,就是因为她娘这性子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家里如此拮据,又天天被追着还印子钱,她这母亲还是改不了这脾气。   “夫君……”席氏看着满身气恼的王辰气冲冲的走在前面,白着脸小声的叫了一声,这时候倒是娇弱的样子。   “叫什么叫!”王辰吼道,满眼愤恨的看着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   席氏立刻合上了嘴唇,听到自家夫君骂她贱人也不敢说什么,缩着脖子低下了头。   兰娘有些不高兴,席氏毕竟是她亲娘,听到爹爹这样辱骂,她心里很不舒服;再说,就算她娘不说那些话,那王夫人就会真的帮他们了?   他们一家子早就听说王夙夜的事情了,知道他飞黄腾达的同时也听到了他的手段,凡是与他政见不合或者背地里骂他的人,或杀或流放或贬官罢官,更是把当年王家出事时,所有落井下石的人全都杀了,令人心惊胆战。   他们身为王忠的亲戚,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也不曾施以援手,更是在听到出事后,躲得远远的,还把来求救的王家下人拒之门外只做不知。   后来王夙夜位极人臣,王忠的一个故友来攀附他,被他打断了手脚,扔到了荒山里,他们听到后,心里升起的念头也被打消了。   直到听说了宫里元宵晚宴的事情,那个不近人情、冰冷狠毒的侄子居然给自己的夫人亲自夹菜,而且还因为夫人喝醉提前离席,甚至一向对熙和帝不客气的他用了敬语,这才使得他们觉得来投靠王夙夜是有希望的。   王夙夜和靳如的婚事他们也知道,虽然觉得七品小官的靳家配不上自己家,但那是大哥的家事,王辰心里觉得不满,也没说什么。   六年前出了那遭事,靳昭那老东西不也没帮忙?可现在王夙夜对靳如那么好,让他们动了心思,这不是说明王夙夜对他们这些故人还有情分可言?所以他们才眼巴巴的过来了。   “爹。”身后的兰娘叫他。   “怎么了?”王辰仍是不耐烦。   兰娘道:“这位王夫人与咱们没什么情谊可言,但王夙夜就不一样了,怎么说咱们也是堂亲,小时候爹也没少带着他出去玩,只要您见到了他,往小时候的事说去,我就不信他能无动于衷,再说,当年的事又不是咱们害的。”   何况王忠得罪的是高官,而他们家是商人,官场上的人认识的又不多,能怎么帮?   可是他们也不想想,若是他们家得罪了人,依王忠的性子,一定会想办法帮他们,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孩子为奴为婢,却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照顾一番。   靳知府没能耐,但在王夙夜入宫的时候,却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送进去,上下打点一番,只希望他少受些苦。   王辰心思一动,点头:“可是咱们现在进不去将军府啊?”   兰娘笑道:“咱们进不去,他还能不出来吗?”   王辰顿了顿,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守株待兔。   在他们走后,靳如绷着的架势顿时消散,看着那包海棠酥说:“小眉,把这东西给将军吧!”   啊?小眉惊讶,她还以为会直接给扔了呢!她不乐意的拿起油纸包,追上已经走到后堂的靳如,谁知王夙夜也在。   他一身蓝色的圆领袍,不似往常那样穿着深色的衣服,长身玉立,疏朗清隽,端是透出一股雅致之气,与平常的冷酷气场大为迥异。   看到王夙夜,靳如立刻有些心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很是担心他对自己刚刚的表现不满。   小眉心里暗叹,刚刚还一本正经的唬人,怎么软的这么快。   “他们走了。”王夙夜起了话头。   “走了。”   看着她一脸担心的样子,王夙夜眼眸微闪,道:“那走吧!”   “是。”靳如点点头,抬脚就想往如雅院走。   “不是去如雅院。”王夙夜说。   “嗯?”靳如疑惑的抬起头,“那去哪里?”   “你不是说,与我有事要出府吗?”王夙夜淡淡的说。   不知怎地,靳如听出了揶揄,还有一丝极浅极浅的笑意,可他脸上却还是一副平淡的样子。   明明说的那句话只是为了打发王辰一家人,可既然这人说了出府,她还能说不是吗?   出府,出府做什么呢?   靳如坐在马车里,心里冒了一个泡,这算是王夙夜约她出来吗?想着心里的泡不知不觉变了颜色,而且越来越大。   这是她来京城以后,第一次大白天出府呢!从飘动的帘子处,能清楚的看到街道上的繁华之景,还有奇奇怪怪的没见过的东西。   心里的大泡泡被想出去的念头戳破,看着那些跑来跑去的小孩子,在摊子前买首饰的姑娘家,别说有多羡慕了。   王夙夜要带她去哪里?   她低侧着脸,王夙夜看不大清她的表情,似乎是在深思,他大约能猜到她的想法,估计是因为他突然兴起的想法。   让齐管家去叫靳如的时候,他就先到了后堂的屏风后等着,想看一看她是怎么处理的,没想到解决的出乎意料,没有半点寻常的软糯样子,还能冷着声音说话。   看来以后但凡有这种事情,都让她处理一下,练练手没坏处。   至于对王辰的态度,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当初未曾帮父亲,他可以理解,但同样的,现在他们也不应该出现他面前讨要好处。   只不过听到靳如说和他有事要出府,他便动了这个念头。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马车停下了,就是还没下车,靳如都闻到了一阵饭香味。   居然带她出来吃饭?靳如惊讶的看他一眼。 ☆、第三十三章   跟着王夙夜下了车,靳如看到气派的酒楼不禁咂舌,又往四周看了看,她们永泉县最好的酒楼,在京城只怕连最差的都比不上。   刚一进门,就见里面鸦雀无声了。   能来醉霄楼的客人都是京城有名的人物,自然都认得王夙夜,所以在看到他身边的女子时才会惊讶,都在暗想这就大约就是王夫人了,那个从小就与王夙夜订婚的女子。   掌柜亲自迎了过来,笑道:“将军过来了?还是二楼的那间雅厢吧!”   王夙夜点点头,对着靳如说:“走吧!”   靳如被这么多人看着、尤其他们都还是男子,所以脸有些红。   上次赴宫宴是在夜晚,而且王夙夜的席位离他们都远,所以大家都没有看清他的夫人长的何样,今日青天白日的,谁不好奇王夙夜的妻子长的什么样?遂都拿眼睛悄悄的瞅她。   只见她身形纤细窈窕,穿着湘妃色的银丝褙子,脖颈上戴着银制的如意锁,下着白色的云锻褶裙,脚上一双软底莲花绣鞋,发髻上是金丝缠珠云雀冠并一对金叶步摇,通身装束既优雅又不失活力。   再往她脸上瞅去,鹅蛋脸,远山眉,一双眼睛微垂着看不清楚,瞧起来是个安分听话的性子,但那小嘴涂得唇脂又偏冷,平添了一份冷艳,这种矛盾感并不违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靳如感觉到那些人的眼神,很不自在,使劲绷着才没让自己露出羞意。   王夙夜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夫人被人悄悄围观,目不斜视的走在前面,直到到了二楼的雅间,才看了靳如一眼,不是他不管那些人,而是只要他带着靳如出来,这些她就得习惯,那些异样的、暗嘲的眼神。   一没了那些眼神,靳如自在了,随着王夙夜坐到圆桌前。   掌柜眼睛往王夙夜和靳如转了一圈,他自然也知道元宵晚宴上的事,心里头暗暗吃惊,面上笑问道:“将军夫人可是要点菜?”   “嗯,”王夙夜说,“把菜单子给夫人。”   “是,将军,”掌柜从小厮手中拿过菜单子亲手递给靳如,“夫人请。”   靳如接过单子,一个一个看下去,菜名很花,反而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所以一圈下来,她说:“将军点吧!我都听你的。”   “好。”王夙夜也没看菜单,点了六道菜,看来是经常来这里。   等掌柜出去后,屋里陷入安静。   靳如不想他们之间的相处再像之前那样,想了一会儿,问:“将军,妾身刚刚的话可有不妥之处?”   王夙夜倒茶的手微顿,道:“没有,很好。”除了回兰娘的那句话。   没想到能得到他的夸奖,靳如笑了,还要说什么,就见王夙夜亲自给她倒茶,她赶紧伸手接过。   “这里茶是用梅花上的积雪泡的,你尝一尝。”他说。   靳如尝了一口,她不懂茶,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同:“是和寻常的茶不同。”   王夙夜知她没尝出什么不同,也不揭穿,等她喝完了一杯后,又给她填满了茶。   靳如明显感觉,过完年后两人之间有了微妙的变化,她不再抗拒王夙夜,更是想办法更多了接近她、了解他,而他,似乎也愿意接近她,但是又有些说不出的纠结。   靳如又问了话:“将军可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府上吗?”   她是有听说,将军府自建成以来,这是头一次有以前的旧人来访。   王夙夜有点不想说,因为外面传的话,不仅把他传成了截然不同的人,还有对靳如的隐晦之言,说她如何的有手段,讨他一个太监的欢心。   “大约是没钱了吧!”他的语气中蓦然有点生气的意味。   他的突然不悦让她微愣,她刚刚的问话让他不高兴了吗?想到这里,她有点受挫,低下头不再说话,小口的喝着茶。   王夙夜犹豫一下,解释道:“我是想起了家中以前的事。”   这是他们成亲以来,第二次提及以前,第一次是在靳如喝醉的情况下,之前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谁也没有触及当年。   靳如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将军可有恨过我家吗?”   他们两家毕竟是亲家,当年靳知府的援手不过是微末之举,起到了多少作用她也不知道,但想到他之前说被其他的太监欺负,只怕是没有作用。   提到这个,王夙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含有许多情绪,道不明说不清的,隐约还有一丝好笑,但靳如想着之前的事,完全没有看到。   “没有,当初伯父对我的恩德至今难忘,”王夙夜缓缓的说,“正是这样我才没有被改变。”   没被改变?这还不是没被改变?   靳如心里疑惑,但没问出来,只说:“将军如今这样,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   王夙夜睇她一眼,问道:“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的?”   “嗯……”靳如想了想,还是不敢实说,只说,“我以为将军跟传闻中的一样,凶神恶煞的。”   王夙夜倒不觉有什么,他能走到今天,怎么可能慈悲呢?只不过最近大家都安分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死命弹劾搞刺杀的,他也就没有动手处理政敌。   他正要说什么,有人敲了门,说:“听闻王将军在里面,萧某能否进来?”   王夙夜皱了眉,声音冷了下来:“请进。”   门被打开,萧剑泽笑着走了进来,边走边道:“没想到将军无事也会来醉霄楼啊!”眼睛往靳如身上溜了一圈,笑的有几分不怀好意,“原来是陪着夫人来了,王夫人好呀?”   靳如笑了一下,也没打招呼扭过了头别看他。   萧剑泽也不在意,走到桌前径自坐了下来,对着王夙夜说:“以前见将军都是生人勿近的样子,没有到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令萧某深感惊讶呐!”   王夙夜淡道:“国丈来是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萧剑泽笑着说,“看到将军与夫人这么恩爱的样子,当初我就应该早早的给你找一个贴心人,哪能让将军孤寂多年呢?”   “国丈的人,王某怎么敢收?”   “女人嘛!本来就是锦上添花的,能有什么敢不敢?府中就夫人一个,不如让萧某去挑几个手段好的女人送到将军府,你看如何?”萧剑泽往靳如脸上瞟了一眼。   诚然王夙夜是一个宦官,男人能办的事他不能,但房中事的花样多得是,不妨碍王夙夜借用其他的工具,估计整个大周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几次见到靳如,看她仍是不经人事的清纯模样,不禁让萧剑泽暗想,王夙夜恐怕压根就没对这丫头做过什么,这么一想,他心里有点痒痒。   这话不禁侮辱了靳如,更是在暗讽王夙夜,靳如心下不悦,但难得的脸上居然没有表现出来。   “美人还是国丈自己消受吧!”王夙夜眼神微寒,说,“不知,韩府那小妇人国丈怎么处理了?”   萧剑泽面色一变,眼中闪过一抹窘意,不为啥,因为他有点惧内,那日赏菊宴秀禾夫人回去后就闹了起来,在他脸上抓了一道,让他被笑话了很久。   “萧某不知道将军在说什么,”萧剑泽恢复如常,待还要说什么,外面就有人敲门,说是饭菜端上来了,他只好说,“那我就不叨扰将军与夫人了,告辞。”   打开门,掌柜见到萧剑泽愣了一下,接着连忙打了招呼,萧剑泽点点头走了出去。   感情这人过来了,只是为了恶心他们?靳如还以为萧剑泽要说什么呢!   等饭菜布好后,王夙夜给她夹了一筷子中间那道菜,说:“最近这里来了一个粤地的厨子,这道百鸟归巢做的很不错,你多吃一点。”   靳如见他没被萧剑泽影响,便放了心,暗道:这萧剑泽与秀禾夫人一样,说话都这么讨人厌。   因为萧剑泽的缘故,两人用饭时都没有心思说话,一直到回了府里,王夙夜忽然说:“京中有不少热闹的地方,你若想去,让景月陪着你。”   靳如脸上惊喜,有点不敢置信的问:“可以吗?”   王夙夜点头:“可以,不过一定要让人跟着,”顿了一下也又说,“府里也一样,你想去哪就哪。”   靳如笑了:“多谢将军。”   走了几步却想到了什么,跑回王夙夜身边,拿出了自己一直带着的油纸包递给他:“你的。”   王夙夜略感惊奇的接过,心里竟然生起了一丝期待,她是什么时候买的?但是打开油纸包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他一向淡漠的脸有些黑。   偏靳如还一脸认真的说:“这是你堂妹给你的海棠酥,说是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的。”   王夙夜无言的瞟了她一眼,转手递给了景阳。   景阳:“……”   没隔几日,靳如在如雅院里还没想好要去哪,就听说萧剑泽真的送来了几个女子,虽然被赶了出去,但还是闹了风波,在京城热闹了好几日。   靳如看到王夙夜那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淡然,心里不禁佩服,但也难过,宦官本身就是很尴尬的存在,更何况王夙夜如今的位置这么高。   她没想到今次出去,王夙夜竟然能会亲自送她到门口,她的心微动,有点开心,对着王夙夜笑道:“那我这就去西山了。”   “路上小心,不要离开景月半步。”他叮嘱道。   “嗯。”靳如重重的点头,扶着小眉的手上了马车。   今次她出来带了小眉和黄槿,还有王夙夜特地派过来的景月,外面驾车的则是景阳。   景阳臭着脸赶车,怎么也想不到王夙夜居然会让他跟着靳如去西山,有景月保护不就行了,将军真是变了!再听着里面的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心里更是窒闷。   除了景月,其余三人都是在深闺鲜少出门的人,尤其是黄槿,兴奋的不行,掀开帘子往外瞅着。   “瞧你乐的!”景月出息了她一句。   黄槿难掩激动的说:“我自从来到府里,就没有出来过了。”就是以前在别家做下人时,也没有出过门。   “可不是嘛!哪像景月你,天天在外转悠。”靳如横了她一眼。   景月不满道:“什么天天转悠,我那是在当差!当差!谁不想在家里睡大觉!”   “等你天天在家里时就知道有多闲得慌了。”靳如还是羡慕她能外出,不必宅在一方院中。   “好吧!”景月耸耸肩,“这世间的事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坏。”   靳如点头,比如她现在和王夙夜,他们之间现在唯一不好的,在她心里已经不再是不能有子嗣的事,而是王夙夜要怎么平安无事的退下高位。   出门刚走到大道上,就遇见了秀禾夫人的马车,景阳驱着车不打算让道。   秀禾夫人掀开了帘子,正要呵斥,待看到将军府的马车只觉得眼熟,上次靳如进宫,似乎坐的就是这辆缀着琉璃流苏的马车,和王夙夜的不一样,她奇道:“里面可是靳夫人?”   车里的人都静了下来,靳如下意识的皱了眉,出于礼貌回道:“没想过会遇见秀禾夫人。”   秀禾夫人一笑,问:“靳夫人这是要是去哪?”   “闲着无事,出去随便转转,告辞。”靳如敷衍了一声,放下帘子,让景阳赶车。   马车错开走远,秀禾夫人挑了眉,若有所思的笑了。 ☆、第三十四章   西山上种了大片的梨花树,现在开的正盛,靳如索性让小眉和黄槿把窗帘卷起来,好仔细的看满山的梨花,景月顺便给她指了路过的马车都是哪家的。   待看到陆家的马车时她顿住了,恰巧一只纤长的手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张明艳动人、巧笑嫣然的脸,靳如和陆湘打了个照面,然后陆湘本是笑意盈盈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放下了帘子。   靳如面色端正,没有异样。   于是景月果断跳过不言。   靳如并不讨厌陆湘,但也绝对不喜欢她,再加上王夙夜都跟他解释过了,她还能有什么负面的情绪。   到了寺庙前,景阳驱了马车在外面等,她们四人进了庙里。   捐了钱拿过香,靳如跪在蒲团上许愿,愿自己的父母兄嫂平安健康,愿小眉她们早点找到如意郎君,愿王夙夜能事事顺利。   许完后才觉得自己许得太多了,担心不会实现,赶紧又捐了一些香火,这才稍稍安心。   “咱们去后院转转吧!据说那里有口凤鸣井,里面的水是甜的呢!”黄槿说。   于是四人往后院走去,靳如发现过了月门就没有见到一个平民百姓,只有一些显贵人家。   “为什么这样?”小眉问。   “因为这几天天气好,梨花开的正美,贵女们难得能出来,怕被百姓们惊扰,所以这几天就不许他们进来。”景月说。   “啊?”靳如咂舌,“这里是寺庙,怎么还这样?”   “因为这里是皇城呗~没什么不可以。”景月回答的特别有理。   靳如无言以对。   凤鸣井那里,陆湘被人堵住了,她放下纱幔遮住脸,忍着厌恶道:“没想到萧二爷也来了西山赏花。”   萧二爷摇了摇扇子,笑的风流倜傥,别有深意道:“今日风和日丽,自然要出来赏一赏娇美的花了。”   陆湘皱了眉:“那小女子就不打扰二爷雅兴了,告辞。”   萧二爷脚步一转,拦住了她的去路:“干嘛急着走?我还有话没说呢!”   陆湘的丫鬟赶紧挡在她面前,她往后退了几步,离他远远的,语气不快的说:“二爷有什么话请说。”   萧二爷眼中闪过不屑,嘴上笑道:“我想让陆小姐帮个小忙。”   “你说。”   萧二爷看了她身边的丫鬟说:“容我悄悄告诉陆小姐。”   陆湘只得让丫鬟在一旁等着,听完萧二爷说的,她大惊:“不、不行!”   “有什么不行?”萧二爷挑了眉,“难道你就不想看到靳如绝望的样子吗?”说着却去抓了陆湘的手。   陆湘没能躲开被他抓了个正着:“你放开!”她挣扎着,只希望没人看到,她的名声不能再毁了。   萧轩不放,还故意在她手心挠了挠,笑容中带了点残忍:“陆小姐已经过了豆蔻之年,京城中像小姐这般年纪的,有哪家还没成亲呢?原因是什么呢?”   陆湘脸色刷的白了,忘了挣扎。   不知为何越往凤鸣井走,路上的人越少,靳如等人拐了个弯迎面走过来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一身青色锦衣,身形消瘦,面目英俊,这才三月,他手中就拿了折扇,透露出一股风流气息。   靳如等人往旁边走,明显感觉到路过她们时,男子往她们这里一番打量。   等过了一会儿,小眉问景月:“刚刚那人是谁啊?眼神也忒轻浮了!”   景月也一脸嫌弃,回道:“是萧剑泽的次子,萧轩,此人风流成性,沾花惹草,总之跟他爹一样,不是个正经人。”   靳如是听到萧家人就满心的不待见,只觉得那家人没一个好的。   然后未及,又在情理之中的遇见了陆湘。   只不过她似乎扭伤了脚,坐在台阶上由丫鬟来给她看伤势,见到她们过来,她立刻让丫鬟站了起来,原本蹙着的眉展开,侧过脸不看她们。   小眉和黄槿没见过陆湘,本来也没什么想法,但是那姑娘的反应过大,一副“我不想看见你们”的神态,实在令人难以忽视。   靳如不打算理她,毕竟算不得认识,而且莫名也有种怪怪的感觉。   谁知,接近她时,陆湘主动开了口:“小女子见过夫人。”   靳如一行人只好停下。   “陆小姐这是怎么了?”靳如问。   陆湘咬咬嘴唇,蹙着柳眉说:“我不小心扭到了脚。”   靳如顿了一下,问:“那……你想怎么办?”   她本来想问的是“需要我帮忙吗”,话到口边转了过来。   陆湘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面浮羞恼,忍着脾气说道:“能否请景月送我去寺外的马车?”   她应该说那你好自为之的。   靳如看向景月,既然人家都开口了,曾经也帮过王夙夜,也识得景月:“景月,你送陆小姐出去?”   景月对当年陆湘和王夙夜的事情略有耳闻,心里也一直觉得陆湘对王夙夜来说是不一样的,所以从刚刚见到陆湘开始,她就一直沉默,现在靳如问她,她心里尴尬,点点头。   “夫人先在这里等候,属下很快就回来。”她说。   靳如点头:“嗯,去吧!”   景月走到陆湘身边,蹲下身道:“陆小姐请。”   陆湘接过丫鬟的帷帽戴上后,才爬到景月的背上,然后对靳如说:“多谢夫人。”   “无事,”靳如笑道,“陆小姐慢走。”   待她们走了有一段距离后,小眉忍不住问:“陆小姐?就是那个陆湘吗?”   靳如微讶:“你居然知道陆湘?”   “当然了,”小眉说,“下人之间难免会说些闲事。”   靳如来了兴致:“那你们是怎么说她和将军的?”   呃……   她怎么能说他们下人置喙主子呢?   黄槿无言的瞥了她一眼。   小眉讪笑:“没、不敢。”   “说!”   “就是说将军对陆小姐不一样,当年陛下想纳陆小姐为妃,是将军极力阻止的这件事。”小眉快速的说完。   这件事靳如不知道,没想到还有这个渊源,难怪所有人看她和陆湘的表情不一样。   “那你们是怎么说我和将军的?”靳如又问。   小眉抬头挺胸道:“谁敢议论夫人和将军!奴婢第一个揍他!”   那边背着陆湘往外走的景月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点慌,低头的时候,发觉陆湘圈着她脖子的手在抖。   嗯?   “陆小姐的脚很疼吗?要不先让庙里会医术的僧人给看看?”   “啊?不、不用,”陆湘的声音不自在,景月还听到她咽了口水,“我只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我这样姿势不雅。”   因为这个?可她的手……虽然感觉到她在她问完话后,极力的控制着不让自己抖,可还是能看到颤动。   景月脸色不变的往身边的丫鬟看去,那丫鬟低着头,嘴巴紧抿,手指头不自然的绞在一起。   她收回眼睛问道:“陆小姐是怎么扭到的?”   陆湘的身体僵了一下,声音不自觉的有点虚:“我……我……我不小心踩空了。”   “您的左脚很痛吗?”景月问,“一直在发抖。”   “也没有很痛,就是不能着地。”陆湘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下景月停了下来,冷冷道:“可我记得,您刚刚是左脚着地、右脚悬空扶着你的丫鬟到我背上的,陆小姐,您为什么说谎呢?”   陆湘彻底僵住,帷帽下的脸已经出了汗,不自然的笑问:“你记错了吧?我确实扭到了左脚。”   景月放下她,转过身直视她,那冷厉的目光隔着纱帽都让她不禁发凉。   “陆小姐,因着将军我才会对您客气的。”景月淡淡的说。   听到王夙夜,陆湘忽然就恼了:“就是因为他我才被笑话的!就因为一个太监喜欢我,到现在都没人来向我提亲!而他,转头就娶了一个乡野农妇来羞辱我!”   听她提及靳如,景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绕过她往后院跑去。   陆湘慌忙对丫鬟边走边说:“走,快走!”   这么健步如飞的身影,哪有刚刚受伤需要人背的样子。   靳如担心地看着被打晕昏倒在地上的小眉和黄槿,尤其是小眉再刚刚挣扎时头上受了伤,再看向之前遇到的青衣男子萧轩,警惕的问:“你要干什么?”   萧轩的眼睛不住的上下扫视靳如,见她一身绿衣娉婷而立,秀雅清灵,脸上还带着惊乱,笑容就带了点得意,故作斯文的说:“去年闹洞房时,小生看到夫人就惊叹夫人的相貌,一直难以忘怀,没想到今次居然再此遇见,实在是缘分呐!”   靳如往四周瞅了一圈,没有一个人,她压着不安说道:“既然知道我是王将军的妻,你还敢放肆!”   看她故作镇定,清澈的眼中却难掩紧张,萧轩笑的更是放肆:“就是知道你是王夙夜的妻,我才来‘关照’夫人一番,夫人清丽动人,肤光胜雪,跟了他是在令人可惜怜爱。”   听到他露骨的话,靳如忍着厌恶,尽量拖延时间,希望景月能赶快回来:“你就不怕将军知道吗?”   “怕他知道?”萧轩挑眉,目光紧盯着靳如,嘴角勾起,“怕的话,我又怎么会来找夫人呢?只怕等会夫人就不愿告诉将军了。”   靳如被他的眼睛看的恼怒,皱眉道:“现下无人,若萧公子现在就走,我就当什么事也发生过,不然,今日之事,我必然会告诉将军!”   萧轩看着她敛眉的样子,只觉得她这张温软无害的脸做上这种严厉的表情,实在更让他心痒难耐,一想到王夙夜什么都不能对靳如做,眼前的这个女子还是处子,他的眼神便越来越露骨,向着靳如走近。   靳如往后退着,转身就跑,却被萧轩一把抓住:“你没有行过房,想必什么也不懂,待会等得了乐趣,只怕会食髓知味,独守空闺寂寞难耐,少不得要念着我呢!”   王夙夜!靳如脑中闪过那张冷淡的脸,心里竟然期望他能从天而降来救她。   “你放开我!混蛋!”她挣扎着想逃脱,眼睛往院门看去,还是没有景月的身影,更不可能有王夙夜的身影,“萧轩!王夙夜一定会杀了你的!”   萧轩拉着她往自己怀里带,抱着她的手牢牢收紧,脸凑过去想亲她,暧昧的说:“杀我?等会儿你就不想那阉人杀我了!只想跟我醉生梦死了!”   他闻到靳如身上的清淡香味,想着她是王夙夜的女人,心里更加兴奋,去年他就开始肖想了,苦于没有机会,今儿从秀禾夫人口中听到她出来了,就赶紧跟了过来,好不容易才盼到她单独出府,哪能错过?   那王夙夜不能人道,这样的娇俏可人儿,就让他代为好好地疼爱吧!他的一只手往靳如腰上移去,困着她双手的力道顿减。   靳如趁机抽出了一只手,往他的眼睛上狠狠戳去。   “啊——!”萧轩一声惨叫,双手立马放开了靳如捂住自己的眼睛。   靳如没有立刻逃走,而是又一脚踹在萧轩的肚子上。   萧轩痛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捂着肚子,别说有多狼狈了。   景月赶回来时,就看到靳如一脚将萧轩踹翻在地,脸上闪过震惊,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软软弱弱的靳如居然会打人并且打过了。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看到靳如正要往萧轩身上踹第二脚时,来不及多想跑到她身边,一脚把萧轩踢得滚了几圈,然后扶住靳如焦急的问:“夫人!您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靳如喘着气摇头,声音有些颤抖:“没、没事。”   景月看她确实没事,上前就想去揍在地上哀叫的萧轩,却发现靳如抓着她胳膊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停住动作,看到靳如强忍着惊怕的样子,赶紧扶着她坐下,满脸愧疚的说:“对不起,夫人,让您受惊了。”   靳如强笑一下,有心想安慰她,却想到小眉受了伤,紧张的说:“小眉受伤了,快看看怎么样了。”   那头的萧轩已经缓过神,知道景月不好惹,满布血丝的眼睛恨看了她们一眼,爬起来狼狈的跑了。 ☆、第三十五章   景月不甘的看着萧轩逃走,走到昏倒的小眉身边,看到她的额头渗出了丝丝血迹。   “怎么样?”靳如问。   “应该只是外伤,”景月把小眉扶起来,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给她的伤口上药,“夫人可以掐阿槿的人中叫醒她。”   “好。”靳如心里仍是后怕,忍着腿颤走到黄槿身边,先是叫了几声不见她醒来,然后才伸手掐她的人中。   黄槿迷糊的睁开眼,看到靳如后一下子坐起来,连声问道:“夫人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靳如心里一暖,之前的惊怕彻底放下来,连忙道:“我没事。”   “是奴婢没用,没有保护好夫人,让夫人受惊了……”黄槿忍着眼泪说,实在没脸哭。   “他一个男子,力气大又背后偷袭的,咱们三个哪能打的过他。”靳如安慰道。   “夫人没事,奴婢就放心了。”哪能让夫人安慰她呢?黄槿站起来后,扶着靳如走到还未清醒的小眉身边。   景月抱起小眉说:“先找间厢房,然后让庙里懂医的僧人给小眉看一下。”   一行人走到内院,让一个和尚给找了间厢房,安置好小眉后,找了一个和尚过来给小眉检查,和尚说并无大碍,只等小眉自己醒来就可。   景月自责不已,是她没用上了陆湘的当,还以为陆湘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子,谁知居然会和萧轩会勾结在一起,做这种龌龊事!若不是夫人聪明冷静,只怕……   靳如看到景月一脸自责的样子,让黄槿出去打热水,然后说:“景月,你不必自责,刚刚那位大师不是说了吗?小眉没事,你也不要告诉将军。”   她不想景月受罚。   “夫人,对不起,”景月咬着嘴唇说,“是我大意,上了陆家小姐的当,回去后,我一定让将军狠狠的惩戒我。”   “什么?”靳如疑惑,又关陆湘什么事。   景月把自己的猜测向她说了,应该是陆湘先装着受了伤,让景月送她回去,如果是别人景月肯定不管,但陆湘当年对王夙夜有恩,她不能不坐视不理,还好靳如没事,不然她死一百次也挽救不了什么。   靳如听后,微微沉默便说:“今日的事你还是不要跟将军说,我不希望你受罚。”   她想起那次她生病,王夙夜把所有怠慢她的人打了一顿板子,还杖毙了红露。   景月却说:“我是将军的手下,不能欺骗隐瞒将军。”   靳如张了张嘴,看着景月认真的脸再也说不出劝的话,过了一会儿又说:“那,把陆湘的事隐去吧!只说她受了伤。”   “啊?为什么?”景月不懂她为何要保护陆湘。   靳如没想着要保护陆湘,只是不想让王夙夜心中当年的那些感动有所玷污,王夙夜一定觉得陆湘是个很善良的少女。   景月听罢,古怪的瞅着靳如,迟疑着问:“您不担心?”   “担心什么?”   “唔……”她犹犹豫豫的,实在不好说的直白,“担心那些传闻。”   靳如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担心。”   “为什么?”   “因为将军不喜欢她。”靳如肯定的说。   “……这么肯定?”   靳如点头:“之前听了那些传闻,我也以为是呢!但是后来发觉并不是。”   “为什么?”   “直觉。”   景月心跳了一下,有些紧张的说:“是啊,将军对夫人很好。”   “是比之前好很多。”靳如笑了。   景月忽然觉得自己的问题简直白痴混账,眼前这个才是自家夫人,自己却问了那样蠢的问题,幸好她家夫人没有计较。   小眉醒来时已经是午时过半,看到她醒来,大家都松了口气,看到靳如平安无事,她立刻顾不得疼下了床仔细的检查靳如。   靳如被她拉着转了一圈,只担心她再头疼了,连忙让她坐下。   一行人到了庙门口,景阳看到小眉头上的伤时皱了眉,问景月出了什么事,景月摇摇头示意回去再说。   到了城里,靳如又带着小眉去看了大夫,再次确定无事后才放下了心。   回如雅院前,靳如看着景月欲言又止的,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事她就不出去了。   青阁里,王夙夜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一向冷淡的声音更加冰冷:“我不是交代了吗?不准离开夫人半步。”   景月的头更低:“是属下疏忽,还请将军责罚。”   景阳却疑惑的看了景月一眼,道:“回将军,当时属下在寺庙外,看到陆小姐从庙里出来上了马车,并没有受伤的样子。”   景月暗皱了眉,她忘了与景阳说陆湘的事儿了!   “怎么回事?”王夙夜问她。   景月抿了抿嘴,只好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连靳如让她隐瞒的原因都说了出来。   王夙夜的眸子暗沉,许久才开了口,声音说不的阴寒:“去把萧轩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敲断,然后再打断四肢,废了他。”   “是。”景阳景月应道。   “至于你们两个,”王夙夜顿了顿,“这次先记着,若再有犯错,一并算上。”   他这话一出,景月就知道他是顾念着靳如了,因为靳如不想他们受罚,心里暗暗惊讶靳如对将军的影响。   “多谢将军宽恕,属下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景月坚定道。   “陆氏将军要如何处置?”景阳问。   顿了一会儿,王夙夜才说:“陆勋身为陛下的老师,将来有作用。”   陆勋很宝贝这个女儿,若是陆湘出了什么事,恐怕身体一向不好的陆勋承受不住,但也不能放过。不是很想嫁人吗?那就送她一个好夫君。   “陆勋与梁家正在议亲,让这事儿黄了,让周础去提亲。”他说。   周础是齐国公的独子,京城有名的浪荡子,曾传言他跟自己的庶母有染,连堂妹都调戏过,总之声名狼藉。这样的人去提亲,只会污了自己闺女的名声,想要再嫁给别人着实难。   王夙夜挥手让他们下去,自己在屋里又呆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把心里的那股阴戾惊乱压了下去,才往如雅院走去。   靳如正担心着景月,黄鹂忽然进来说王夙夜过来了,她慌忙起身去迎接。   只见王夙夜一身深色紫衣,银色的螭龙绣纹,腰配银边玉带,沉稳冷峻,清贵雅致。   “将军过来了啊!小……黄鹂,赶紧去沏茶。”靳如说着,状似不经意的往王夙夜脸瞅,想看看他的表情,却发现除一片清冷之外,什么都没有,倒是被他轻瞥过来的一眼给弄得心里一跳。   原以为她还是会很害怕,会哭会受惊,谁知都没有,像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一样,和他想象的中不一样,谁能想到她明明看起来是软弱的性格,在危机时刻却能自救呢?怕也是因为,她心里还没有把他当做依靠来看。   靳如不是这样认为的,只是因为最害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不觉得现在还要哭哭啼啼的,当然如果那个时候王夙夜在场的话,她肯定会哭的。   王夙夜等黄鹂和黄素把茶水点心摆好出去后,又慢条斯理的喝了杯茶,忍住想把她拉过来仔细看看的冲动,才缓缓道:“听景月说,她赶到时,你已经制服了萧轩?”   靳如冷不丁他问的这个,愣了一下才有些扭捏的说:“不是制服。”   “谁教你的?”戳眼睛这事,不是有人教的,她不可能知道。   靳如的眼睛就飘忽了一下,这是谢均安告诉她的,人在失去光明的时候就是全身漏洞、最脆弱的时候,所以遇到危险先戳那人的眼睛。   她再次认为她和谢均安之间清清白白的,但对着王夙夜蓦地就会生出一股心虚罪恶感。   于是她说:“是哥哥教我的。”明显底气不足。   王夙夜瞥她一眼,生出一点好笑,不是笑她,而是笑自己。   明明是担心她,所以才忍不住过来看她,谁知见到她却说不出那些慰问关心的话。   如果是十五岁之前的他,就能轻易的说出来吧!不,那时候他也是个别扭的家伙。不知为何过年后,他就经常想起以前,然后时时对比。   再者他怎么会生气呢?她平安无事,他就已经很庆幸了。   看着低头的少女,他放缓了声音,道:“既然你不想让景月受罚,我就绕过她这一次。”   靳如惊喜的抬头,眼睛亮亮的:“真的?”   明明是自己遇到了危险却担心别人受罚,而且还一点后怕都没有。   王夙夜颌首道:“真的,但是你以后出去绝对不能再让景月离开你半步。”   不然就再也不让你出去了。这句话在少女亮晶的眼眸中说不出来,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我以后会小心的。”靳如保证。   “你那两个丫鬟呢?可还好。”王夙夜问。   嗯?小眉黄槿?他关心她们?   靳如吃惊的睁大了眼,颇为疑惑的看了王夙夜一眼,只见他脸上仍是一片平淡,才倍感莫名的回道:“阿槿没大碍,只是小眉的额头擦伤了,我让她们去休息了。”   “嗯,”王夙夜道,“随后我让人来送玉肤膏。”   靳如点头道了句谢,心里的怪异感未散,这是怎么回事?居然会关心她的丫鬟,原本还怕他连小眉黄槿都会处罚呢!   王夙夜看到她一脸古怪不解的样子,心里赧然,也有点想暗唾自己。   “没事就好。”他又说,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靳如顿时就悟了,嘴角抑制不住的想笑,她忍了又忍,深感自己忍不住,既感动又好笑的,才发现,他是这般别扭的人。   王夙夜的脸略黑,这丫头,居然敢笑话他!清咳了一下,他说:“我先走了。”   “啊?”靳如看到他不同于寻常的冷淡的表情,心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不好意思了?   站起来送他走到门口,靳如小声的说:“在山上时,我相信将军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王夙夜的脚步顿住,想到她遇险,漆黑的眸中闪过暴戾,都是因为他的身份,那些人才会觊觎她,日后必定要让所有肖想她的人都生不如死,百般折磨。   靳如明显感觉到他的肃杀之意,再看到他阴沉的脸,心里一惊,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情绪外露。   “将军?”她轻唤了一声。   王夙夜一震,居然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看向只到他胸口的靳如,温软的脸上透着不解,还有一丝担忧,他心里的戾气顿时就消散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靳如呆住,抬着头愣愣的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染上迷茫。   他的手顿住,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不哭不闹,没有怨他,却让人更加自责心疼,他低声说了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第三十六章   直到王夙夜走了,靳如还傻傻的站在门口,黄鹂过来叫她,她才回神,却是抬手摸向刚刚王夙夜揉的地方。   黄鹂疑惑的看着自家夫人怪异的举动:“夫人?”   “啊?”靳如游离神外的看向她:“怎么了?”   黄鹂才想问她怎么了,但又不敢问,便说:“夫人要不回屋歇着?”   “哦。”靳如仍是有些恍惚的应了一声。   黄鹂看她失了魂的样子,哪敢让她自己走路,扶着她坐到了榻上才退了出去。   靳如又发了一会呆才回过味来,这是在安慰她啊……   她的心突突的跳了起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如小鹿乱撞……她捂住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跳的力度,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不禁又想起了元宵夜那晚,她做的那些出格之举,脸红的紧。   那夜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就着王夙夜的手喝茶,被他拉着在街上转悠,还有觉得他会抢她的兔子灯笼,这个想法多幼稚……   不对不对,王夙夜不过就对她这么一芝麻点好,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喜悦感……看来他之前对她真的不好,所以她会觉得荣宠。   这个时候,靳如深深觉得不好,她太容易被满足了,可是、又抑制不住的开心,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国丈萧剑泽的次子萧轩被人打断了手足、断了命根的消息很快的传遍了京城,因为萧轩还被扔到了集市上,许多人都看到了,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国丈府里,萧剑泽在外间急得走来走去,内间的仆人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看的他眼睛直发跳,心里一抽一抽的。   他的长子萧宇坐在椅子上,紧闭着眼睛,面上毫无表情,但抓着膝盖的手指发白,显然也是气急。   “爹,这是怎么回事?”终于,萧宇忍不住问道。   “我怎么知道!他天天出去鬼混,谁知又惹了什么事!”萧剑泽满心烦躁悲痛。   “这事儿以后再说,先等轩儿平安醒来再说,”想到宝贝儿子,他悲戚道,“我的儿啊!怎么就遇上这等心狠手辣之人!”   萧宇听到父亲的哽咽,担心的往里面瞅去,他与弟弟关系甚好,远超过了与萧剑泽的父子之情,现下也在祈祷弟弟平安无事。   秀禾夫人站在门外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作为继室,她怎么会喜欢这两个嫡子,尤其是一年前,这两个人把她的儿子推进湖里,活生生的把她的儿子溺死,她就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你过来做什么!”萧宇看到门口的秀禾夫人,“嚯”的站了起来。   秀禾夫人缩了一下肩膀,道:“听说轩儿受了伤,我这不担心过来看看。”   “少在这里假惺惺的!给我滚。”萧宇恨道。   秀禾夫人被他一吼,看向萧剑泽:“老爷~”   萧剑泽头疼,心烦意乱的说:“行了行了,宇儿,秀禾也是关心轩儿,你收着点脾气,轩儿还在里头呢!”   萧宇心里憋火,一双眼睛凶神恶煞的瞪着秀禾夫人,秀禾夫人挑衅的对他扬了扬眉。   萧家说来也怪,一个死循环三角圈,也就是萧剑泽怕秀禾夫人,秀禾夫人怕萧氏兄弟,萧氏兄弟畏惧父亲,小时候没少被秀禾夫人欺负,长大之后,两个兄弟合力想把秀禾夫人给弄死,结果被萧剑泽发现了。   萧剑泽把两人狠狠地责罚了一顿,兄弟俩再也不敢找秀禾夫人的事,秀禾夫人便变本加厉,居然瞒着他们,撺掇萧剑泽把妹妹萧真嫁给了熙和帝,萧氏兄弟大怒,便把秀禾夫人的儿子推进了湖里溺毙,从那之后,秀禾夫人才不敢再打他们的主意。   萧宇看着得意跋扈的女人,真是不知道自家老爹喜欢她什么,明明惧内,为什么不找个温柔可爱的女人?偏偏要受这贱人的闹腾。   五个御医一直忙到了半夜,才终于把萧轩断了的四肢接上,他们出去把情况告诉了萧剑泽。   萧剑泽听的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展,听到手再也不能握重物他心里一痛,再听到四肢接上不会残废之后又庆幸,最后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我儿的那、那处如何?”   御医们尴尬窘迫,许久,才有一名年老的御医说:“这……我等无能为力,国丈节哀。”   萧剑泽呆立在当场,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现在亲耳听到御医如此说,到底是接受不了,身影踉跄着往后退,差点跌倒在地上,幸好萧宇扶住了他。   把他扶坐到榻上后,萧宇道:“我弟弟这事,还请几位不要外泄,若有人问起,几位就说我弟弟安好无事,几位也都是有家人的,想必能理解萧家的难过之处。”   这么饱含威胁的话让五位御医一颤,皆都点头,连连保证绝不说出来后,就赶紧去了厢房,萧剑泽说,萧轩不醒,他们就不能离开。   萧家父子在外间沉默的呆坐了一会儿后,萧宇看着哀恸不忍的父亲,无法开口让他去里间看看弟弟,便独自进了里间。   里面因为不通风,满屋子的血腥气,熏得人发颤,待看到面无血色、毫无生气的弟弟后,鼻尖一酸,心里更是恨伤了他弟弟的人!   萧剑泽第二天依旧上朝,其他的官员见到面色如常的国丈,心里具是惊疑,昨儿的事京城里谁人不知,怎么这国丈就跟没事人似得。   朝堂上,熙和帝一脸惊讶的看着气定神闲的萧剑泽,昨儿他还想着今日上朝该怎么安慰他,可见他没事人的样子,自己也没法开口。   一个早朝就在大家对萧剑泽的满布疑云中度过。   下了朝,萧剑泽如往常一样跟大家谈天说笑的,众人与之说笑着,便也不问,大家都是聪明人,从那种镇定自若中感受到了一丝难掩的欲盖弥彰,心里一致认定,萧轩的情况不好。   “各位,我今日还要去看望皇后,她估计也听到了那些谣言,未免皇后担心,我去解释一番。”萧剑泽苦笑着说,这个表情到位,有儿子受伤的难过,又有没有那么严重的意思。   “令郎无事就好,我等也就放心了,国丈爷请便。”刑部侍郎道。   大家又是一阵寒暄,萧剑泽这才转弯往后宫走去,半路上就碰到了王夙夜。   王夙夜也看到了他,转头又跟那列禁军说了些什么,才让他们巡防去了,然后走向萧剑泽。   “没想到国丈今日还有心情来上朝。”王夙夜说,声音平淡并无一丝嘲讽。   萧剑泽心情不好,看到王夙夜心情就更不好了:“这皇城出现歹人,敢对官吏行凶,负责京城安危的将军很是失职啊!身上职位太多,顾及不过来,不如让萧某代劳之。”   王夙夜除了骠骑大将军这个头衔,还身兼数职,负责京城安危的神策军统领一职也是由他代领。   “萧公子经常留宿花柳之地,还时不时的在宵禁之后上街,王某哪管得住。”王夙夜淡淡道。   萧剑泽脸色不好看,质问道:“此事难道不是你做的!”   王夙夜瞟他一眼,回道:“不然呢?王某一向觉得死才是解脱,生不如死才能好好的惩戒一个人。”   萧剑泽愣了一下,也明白过来小儿子为什么连那处也被绝了,知子莫若父,他们父子俩性情最为相似,已经想到萧轩做了什么,一边暗骂儿子太心急,一边恨王夙夜太狠毒,他目眦欲裂,咬牙恨道:“王夙夜,你小心遭报应!”   王夙夜面色不变,再恶毒的骂声诅咒他都听过,这点又算什么。他不怕岭南军,只是杀了萧剑泽,镇守岭南的高添可能会和韩尉联手来对付他。   又如陈秀禾,如果不是她能让萧家更乱,他也早就杀了,当然,他不知道此次的事,秀禾夫人也有推波助澜。   “不知国丈的沧海遗珠找的如何了?”王夙夜看他骂累了,淡淡的开了口。   萧剑泽一滞,面上微变,瞪着王夙夜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王夙夜露出一丝冷笑:“我只是想,要是我早先一步找到,国丈的心血就落空了。”   熙和帝至今没有子嗣,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他不敢,他怕他有了儿子,王夙夜会杀了他,然后拥立更好控制的幼儿登基,继续掌控大周。   韩尉会过来清君侧吗?他不确定,自从他登基以来,韩尉就没回京拜见过他,更没有表现出臣服之意。   他是篡位得来得皇位,名不正言不顺,都怪他太信任宦官,从邓海岩到王夙夜,朝政大权就一直没在他手里。   虽然萧剑泽有两分兵力,但萧剑泽要是有什么轻举妄动,王夙夜的禁卫军立刻就能杀了熙和帝。   外面传他杀了自己病重的哥哥是真的,篡位的名声他不怕,令他恐惧的是,先帝还有一个遗落在民间的皇子,算来今年应该已经有十八岁了。   如果找到了先帝遗子,他这皇帝恐怕就做不了了,熙和帝担心萧家对他也不忠,而韩尉,到时候只怕巴不得他死。   萧剑泽瞪着他道:“你想做什么?”   王夙夜淡淡一笑:“看看你、我还有侯爷,咱们三个,谁先找到遗珠吧!”   先找到先帝遗子,就占了先机,但最大的问题就是,谁也不知道那位皇子长得什么样!   先帝有三个儿子,一个六岁时早夭,一个在熙和帝宫变时被杀,还有一个常年长于宫外,因为这位皇子出生之时被一个算命的说与先帝相冲,要去东海之地的道观里清修至弱冠之年才能化解,于是,先帝便把他送往宫外,因此才没有人见过他。   而当年宫变之时,他匆匆逃走躲过一劫,那些守护皇子的护卫和道士死的死逃的逃,都不愿告诉熙和帝那皇子的下落,以至于皇子至今下落不明。   萧剑泽气急而走,王夙夜看着偌大的皇宫出神,这些年,他为了权势、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得罪了太多人,以至于在高位上无法松手,以前他不担心,反正为父母报了仇,结局怎样都无所谓,但现在有了靳如,他不能不多加考虑。   王夙夜提前出了宫,但没能立刻回府,他的马车刚进巷子里就被人拦住了,那人不是别人,就是前些日子才找上门王辰。   他的脸上有一团乌青,应该是被人打了,看到王夙夜掀开了帘子,立刻露出谄媚讨好的笑。   “将军,好久不见了。”因着上一次,他是不敢想着叫王夙夜侄儿,看到没人拦他,便立刻跑到了车窗那里。   王夙夜眼睛微阖:“是啊!好久不见了。”   他愿意接话,王辰乐开了花,顶着一团乌青的笑脸很是怪异:“上次没能见到将军,叔父心里挂念了许久。”说着还偷偷的瞅了王夙夜一眼,生怕他不高兴。   上次他被赶了出来,本想着第二天就来,谁知放印子钱的人看他没有拿出来前,当场揍了他一顿,几天都没能下床,今天出来又被堵住了,若不是他再三保证,又岂会只是被揍一拳?   “你有什么事?直接说。”王夙夜道。   王辰的脸上居然红了,浮现一丝窘迫,说:“我最近手头紧,找你来讨个差事。”   王夙夜看也没看他,道:“上次我夫人不是说了吗?是你自己不干。”   那种粗贱的活他能干?   王辰脸上闪过恼怒,想到靳如的侮辱,更加愤懑,道:“王夙知,我好歹是你叔父,你帮我不是天经地义吗?你小时候我待你也不薄,每回出去做生意,哪次没有给你捎稀罕玩意?如今你就这样对我?”   王夙夜看了他一眼,那张脸已经不如记忆中的年轻英俊,一脸忧愁穷苦相,道:“叔父觉得,如今和我沾上关系是好事吗?”   王辰道:“我已经快活不下去了!我脸上这伤,你看不见吗?”   王夙夜淡淡的看着他,道:“三年前,叔父在楚地做生意,亏欠了一千两银子,可还记得?”   “你怎么知道这事?”王辰惊疑。   王夙夜没有回答,只道:“当时有人借给你五千两,后来那人突然暴毙,你觉得这种好事是偶然的吗?”   王辰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缓缓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夙夜,当时他走投无路,忽然有个人说看好他的香料生意,想跟他合作,一下子拿了五千两出来,没过半个月那个人就突然死了,那人无亲无故无儿无女,所以他就没有还那笔银子,一直以为那是天降的好事被他碰到了!原来、原来——   看到他愣住,王夙夜缓缓道:“当年你无力帮忙,我不记恨,幼时的事情我并非不记,而是已经帮过您了,仁至义尽。”   王辰心里一缩,看到他眼里的淡淡寒意,不住的发颤,这个侄子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明朗活泼意气风发的孩子了……   “要钱是么?”王夙夜问道。   王辰回神,赶紧点头,再感慨当年也救不了现在的急,他需要钱。   “你先回去,随后我会让人给你送去,拿到后离开京城,知道了吗?”说到后面,声音含着威胁。   王辰听到他愿意给钱,乐得连连点头:“好好,”顿了一下又问,“那个——多少?”   王夙夜心里冷笑:“你要多少?”   王辰嘴唇颤抖着,顶着他冰冷的眼神,狮子大开口道:“十万两白银。”   这下,王夙夜是真的冷笑了出来:“我看,叔父是一文钱都不想要吧!”   王辰的脖子缩了一下,咬牙道:“你如今只手遮天,十万两怎么会拿不出来?”   王夙夜闭了闭眼,若不是顾念着少年时的情分,若不是血缘,他当真能立时杀了他:“回去,等着。”   这四个字冰寒刺骨,让王辰连双腿都颤抖起来,他想,他若是再多说一句话,他这个侄儿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打发了王辰,王夙夜觉得,那日靳如来面对他的亲戚,确实不容易。   “拿一万两,申时前,把他们送出京城,”王夙夜对驾马车的景风说,“送到杞国,永远别让他们再回来。”   “是,将军。”景风应道。   回到府里,王夙夜想直接去如雅院,但他没事,又不到二十日,去那里靳如问他什么事,他怎么回答?   于是脚步一转,先到了正堂,问景阳:“玉肤膏给夫人送去了吗?”   景阳一愣,道:“还没有,是属下疏忽了,请将军责罚。”   那正好。   “去把玉肤膏拿来,”顿了一下,他又道,“再给我拿一套便服过来。”   他换了一套绛紫色忍冬暗纹常服,暗金绣边的宽腰带,腰上一条白玉平安扣,拿着玉肤膏往如雅院走去,走了一会儿不禁想嘲笑自己,来见靳如,还找了一个烂理由。   他没有让人通知,进门后见到靳如拿着绣棚在认真的绣花,他的脚步挺住,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清咳了一声。   靳如听到清咳声,抬起头看到是王夙夜,慌的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还用其他的碎布线团挡在上面,一副不想让他看到的样子,然后才站起来,有点担心的瞥了一眼自己藏起来的东西才说:“将军怎么过来了?” ☆、第三十七章   王夙夜走进来坐在榻上,让她也坐下后,才说:“刚刚在做什么?”   “嗯……绣点东西。”靳如有点紧张。   王夙夜淡淡的瞥她一眼,作势要去拿,她便睁大了眼睛看他的手,万分的不希望他拿到,那手伸到一半却是拿了茶壶,她松了口气。   “将军过来有什么事吗?”靳如再次问。   王夙夜真想回一句“没事就不能来吗”,但之前他没事要同她说时,除了二十日那天还真没来过,现在若是回了这句话,他自己也想骂自己。   “昨天不是说过要给你玉肤膏吗?我给带来了。”他把手中的白瓷莲花小瓶放在桌上。   这一下又把靳如弄得愣住,亲自送了过来?她难掩诧异的看了王夙夜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替小眉谢过将军。”她的语气中透露出疑惑。   “不用。”王夙夜说。   然后,屋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尴尬蔓延起来,这种尴尬感很久没有出现了。   靳如对他的突然到访感到疑惑,还担心自己的小秘密被他发现,想着要怎么样他才能走。   王夙夜就明白了之前靳如面对她时的谨慎,因为不说点什么的话,确实令人不自在,他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抬眼看向微低着头的少女,她正在无聊的对手指,这小动作颇可爱。   “想家吗?”话出口,他觉得自己说了个差的不能再差的话头,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靳如颤了一下,却是想差了,以为他来是要告诉她这件事,不然她真的想不通,王夙夜过来仅仅只是为了送一瓶药,便有点期待的看向他:“我能见爹娘吗?”   “……”王夙夜的薄唇抿了抿,回道,“不能。”   “哦……”靳如又低下了头,身上散发着“那你问这个干嘛”的气息。   王夙夜想了一会儿,说:“见伯父伯母的事,以后我会安排。”   靳如听罢,心里喜悦起来,然而下一刻又熄灭了,爹娘为了她才狠下心不见她的,她还是不要让爹娘担心了,于是摇头拒绝:“不用了,爹娘在家挺好的。”   王夙夜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扯开了话题:“绣花对眼睛不好,以后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靳如下意识的往旁边瞅了一眼,看到自己藏起来的东西盖的严严实实的,顺口回道:“好。”   王夙夜皱了眉,对于靳如三番四次的可疑举止感到疑惑,她藏起来的是什么?这么紧张。   靳如一直担心他会突然拿起来,又急着赶工,便直接问道:“将军今天没事吗?”   这是绝对是要赶他走的问话。王夙夜心里一滞,淡淡的瞟了靳如一眼,靳如就心虚的低下了头,然后他站起来,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   靳如愣了一会儿,以为他生气了,正要起来去追他,就见他挑起帘子又进来了,身后还跟着黄鹂和黄素。   两人收了案几上已经变凉的茶壶,摆了新泡的茶,还有六样精致的点心,以及……两本书,她们两个虽然不经常在前伺候,但也知道将军和夫人的相处模式。   王夙夜淡然的拿起书,看着靳如说:“我今天没事,”然后在她睁大的眼睛中又补充道,“所以今晚就留在如雅院了。”   靳如不淡定了。   书本始终停在那一页没有翻过,靳如觉得从昨天到今天,王夙夜的举止都和往常大不一样。   关心她吧!却又绕圈子不直说,今天又亲自过来给小眉送药,难道面对她,他自己也很犹豫?   靳如不是一个爱多想的人,但多想了就会想很多,甚至从新婚那夜开始想,一直想到了今天,发现王夙夜似乎确实很纠结的样子。   那种感觉就是,既想冷着她,却又狠不下心的样子。她想的太认真,没发现王夙夜正在看她。   温软的平眉,长而翘的睫毛,红唇忽尔抿紧又忽而上扬,反应着她的情绪,脸似乎胖……咳,说错了,是圆润了一些,相比当初嫁给他时的消瘦,现在更健康,也没有了当初的哀怨。   大婚那天,他可是隔着盖头都能感受到她满满的排斥和满满的惧怕,想到那天,就想到了他们没有拜堂,这是遗憾。   他的眼睛微微垂下,然后看到自己也一样,半天没有翻一页。   晚饭过后,靳如看着王夙夜去了净室,心情很复杂,这种复杂难以言明,意料之中又情理之外,与除夕那夜还不一样,但有一点很明确,她并不抗拒。   等她洗漱后,进了屋就见王夙夜只着白色的睡衣坐在床边,见她进来,他就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她,让靳如不禁打了颤,眼神游移不知该往哪里放,又不是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   她顶着他莫测的眼神,走到床边在他身边坐下,手指扭绞在一起。   房里一时安静,须臾,王夙夜淡淡的声音响起来:“你很紧张?”   “啊?”靳如下意识的抬头看他,却撞进了他幽深的眸子里,登时怔住了。   她发呆的样子,让王夙夜嘴角微弯,连清冷的眼中都有了浅浅的笑意。   靳如被那丝难得的笑意弄红了脸,细如蚊呐的说了句:“我先休息了。”然后脱掉鞋爬上了床,到里面盖好被子。   王夙夜把床头的灯熄灭,只留了门口的一盏灯后也上了床,两人仰躺着,在昏暗的幔帐里望着床顶,谁都睡不着,鼻尖都是对方的气息,清冽、淡雅,萦绕不断,融合在一起有种奇妙感,令人心痒难耐。   许久之后,幔帐里响起靳如轻轻的声音:“将军睡着没?”   “没有。”他的声音有丝暗哑。   靳如听出他的声音不一样,侧过身子看向他,只见他紧闭着眼,眉头也微微皱着,担心的问:“将军怎么了?”   她离的太近,呼出的温热气息喷在了他的脖子上,麻麻痒痒的,王夙夜身体一僵,顿了一会儿才吐出冷硬的两个字:“睡觉。”   靳如被他突然变冷的态度弄得怔住,明明是他要留下的,怎么突然又这么冷淡?想着她不高兴了,动作颇大的翻了个身背对着王夙夜。   王夙夜微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重,他扭过头,靳如正背对着他,他看着她闷不吭声的,想开口解释却又不敢,担心自己一说话就暴露此时的异样,身上的燥热更因为她露出来的白皙脖颈和薄衣的肩头,有越来越肆虐的趋向。   他忍着心里的躁动,伸手把靳如滑落在肩头的锦被往上提了提给她盖好,见她微微动了动又停下,并没有扭过来的意思,既失望又庆幸,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身体里的那股燥热丝毫没有减轻。   真是自作自受,他想,现在要是对靳如做些什么,会不会吓到她?   靳如背过身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而王夙夜却难以入眠,一整夜都没怎么睡。   靳如醒来时,王夙夜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小眉和黄槿进来伺候她更衣洗漱。   “他什么时候走的?”靳如问。   两个人都注意到了那个“他”字,不禁对视一眼,心里俱都疑惑这是怎么了,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还一块就寝了,怎么现在听着不大高兴呢?   小眉懂了房中的那些事儿,担心靳如是不是发觉了王夙夜不行,所以才会是这种反应。   “有小半个时辰了。”小眉道。   靳如“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黄槿给她梳着头,悄悄看了看铜镜里的人,发现她闭着眼,面上露出气闷的表情,让人心里忍不住的乱猜。   难不成昨夜发生了什么?黄槿心里激动,收拾床铺的时候抢着去整理,左看看右看看,诶?没有落红?   小眉原先还在疑惑黄槿在找什么呢!待看到她满脸失望的神情,嘴角一抽,呸!要是真有落红,她要跟王夙夜拼了!再说,要是有什么的话会有动静的,昨夜可是什么都没听到。   靳如因为王夙夜一声不说的离开,从昨晚就存着的郁闷今天更加重了,她决定再也不要主动去跟王夙夜说话了,从她到府里来,一直都是她在主动的要求,而王夙夜呢!她要是不说他就从来想不到的似得!   靳如气的完全不想绣花,可是又舍不得,就只剩七天了,她气冲冲又认命的拿起了绣棚,只是脸上还是明显的不痛快。   小眉和黄槿识趣的不提王夙夜,她们一致觉得这样更好,能生气吵架证明关系更加融洽了。   只是两天后,景阳过来说,王夙夜今天有事不过来了。   靳如绣花的手顿住,脸上浮现恼意:“不来就不来,”又咬牙道,“这个月都来了两次,下个月也别来了!”   小眉吃惊:“夫人……”   “去,告诉景阳,让他回去跟王夙夜说,下个月别来了!”靳如说道,眼睛里既委屈又恼怒。   小眉愣住,不敢相信这是靳如会说的话,直呼了将军的名。   看到小眉没动,靳如斥道:“还不快去!”   哎哟,怒气都牵连她身上了,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眉赶忙跑出去,景阳还站在门口没走。   “夫人说了,让你回去告诉将军,让他下个月也别来了。”小眉说着,心里发慌,将军一定要记得这话不是她说的,是他夫人说的,终于明白夫人为什么怕将军了。   景阳的视线在小眉出来后就停在了她受了伤的额头上,正瞧见那伤疤还有点严重,不防听到这话,怎么都难以相信靳如敢这么跟将军说话,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   他的眼睛往屋里瞟了一眼,再看向给他传话的小眉,话不经脑子的说了出来:“是不是你们教唆夫人这么说的?”   小眉先是一脸茫然,随后她的脸沉下来,一声不吭的转身走进屋里,“哐”的一声重重的把门关上了。   走廊里端着茶点过来、目睹了一切的黄槿无语,走到吃了闭门羹还一脸懵的景阳身边,好心道:“景护卫,夫人也是有脾气的,平时不发作,不代表就没有,是吧!”   景阳默默地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黄槿偷笑,腾出一只手敲门,小眉过来把门打开,脸色还是很臭,看到没了景阳的身影这才变好了一些。   “刚刚怎么了?那么大的关门声。”靳如问。   小眉抿着嘴不想说,黄槿道:“景护卫想打小眉。”   靳如/小眉:“……”   夜里,王夙夜刚回到府里,景阳就脸色暗沉的回禀了靳如的话,他脱外衣的手顿住,没想到靳如竟然到现在还在生气,但意外的,他有些开心是怎么回事?因为靳如难得对他不再是怕了,有自己的小性子了。   然后他确实应该深深地、深深地、深深地反省自己了,也开始思索女子的心思。   那天夜里他因为身体的缘故,难耐的等天刚亮就起床了,那样的一夜实在是煎熬,因为担心吵醒靳如,他连翻身都不敢,也因为躁动,他到现在都不敢去见靳如,明明今天在神策军营什么事都没有,他还是捱到了天黑才回来,谁知,靳如更是生气。   唔~要怎么办?   如雅院里,不提王夙夜,可以说些别的,就在今天一场八卦传遍了京城,主角就是陆湘。   今儿一早京城有名的浪荡公子哥儿去太师府求亲了,并且是自己去的,没带媒人,齐国公的长辈也没到场,气的陆勋直接把人轰了出去,与梁家正在商谈的婚事也黄了,梁家那是名门世家,本就不大相中这件婚事,可梁大人曾经受恩与陆勋,这才勉为其难的让次子来商讨婚事,结果这么一闹,再有交情也不成了,他们梁家可不想成为笑话。   这会儿陆湘正爬在姑姑的怀里痛哭,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王夙夜做的,不然人人都以为王夙夜喜欢她,又怎么敢这么做!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对她!就因为那个乡野农妇吗?   何夫人疼惜的安抚着她,想安慰又难以开口,自己的儿子成婚早,不然就让儿子娶她了。   “姑姑,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想到自己很难再嫁个好门户,她哭的更加伤心。   “姑姑一定会给你找到好婆家的,再者大哥也没同意那等货的求婚不是吗?”何夫人还有些疑惑,侄女怎么突然就招惹上那等蠢物了!真是头疼。   原因为王夙夜的关系,京城就多有闲言,王夙夜喜不喜欢自己侄女她不知道,但自己的侄女当初是喜欢王夙夜的。   那年进宫时,侄女看到王夙夜被人欺负阻止时,就一眼被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吸引住了,那时候侄女不知道宦官的意义,她也不好明说,只说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不能说这些话也就算完了,谁知侄女竟然真的喜欢上了王夙夜!   她心里大急,顾不上那么多,给侄女解释清楚了宦官的意义,然后侄女对王夙夜的态度就变了,再也不像之前那样的爱慕,好似对自己曾经喜欢一个宦官的事很恶心一样,没少在闺友聚会时露出厌恶嫌弃的神色。   何夫人欣慰了,可也没想到,陆湘的婚事会变得这么不顺畅,这都十七岁了啊!还没订下婚!好不容易梁家有了苗头,可还没一撇这就又黄了,如今周础这么一搅腾,谁还会娶她?   “姑姑,这一定是王夙夜做的!”陆湘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何夫人惊住:“什么!他怎么会这么做?”   她明明记得,当初陆湘说了很过分的话后,王夙夜还是帮侄女把进宫的事摆平了的,若是因为去年赏菊宴上的事,可那事又不是侄女的错,而且又过了那么久。   西山寺庙的事陆湘当然不能说,她咬牙道:“他一个太监,阴晴不定的,肯定是存了龌龊心思!明知道我不会嫁给他,便也不让我嫁给别人!”   “不、不会吧!”王夙夜固然阴狠手辣,但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   “怎么不会!除了这个还会因为什么呢!”陆湘说着又哭了起来。   “傻孩子,别哭了,不就是梁家吗?随后我给你一门更好的人家!”何夫人安慰道,可是心里也着急,京城是不行了,只能往周遭看看了,十七岁,再定不下来,就要成为老姑娘了,耽搁不起了!   陆湘伏在何夫人怀里,眼中闪过阴鸷,靳如!她一定会让她好看的! ☆、第三十八章   靳如没想到,王夙夜居然真的没有表态,明天就三月二十六了,她要是把香囊送到青阁算什么事,那她不就矮了他一头吗?之前她于王夙夜就已经很卑微了!   靳如心里窒闷,愈发的生气!同时又后悔,自己说了那样的话。   小眉和黄槿在一旁也不好说什么,看着她手里拿着一个绛紫色绣麒麟图案的香囊摸来摸去的,别说,用心绣的和平时敷衍的完全不同,图案都鲜活了起来。   那头的王夙夜在经过几天的思索,终于想出了法子,只是起着笔时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对着桌上粉色的烫金海棠花笺发了呆,该怎么写?   自从他成了宦官的身份后,就再也没有这么纠结犹豫过了,就这样,他写废了无数张纸,纸篓都满的溢出来了。   不就是给她写信,以前又不是没写过,王夙夜暗唾自己。饶是这么想,他也足足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弄好,然后誊到花笺上放进信封里,让景阳送去如雅院。   景阳听到说是去如雅院,难得没有像之前那样不情愿,但是出来见他的人不是小眉,而是黄槿。   “这是将军给夫人的。”他说。   黄槿惊奇的拿过,将军给夫人的?信……她忍不住就笑了一下,又敢紧收住,对他说:“请景护卫稍等。”   “我还有事,要走了。”景阳说着就想走。   黄槿讶异的看着他:“难道将军不要回信了?”   景阳的脚步顿住,面色不霁:“快快送进去。”   黄槿更是想笑,看到是她出来,眼前这人的眼中居然有失望之意。   靳如是万万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天,王夙夜居然会给她写信!她看着信封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屏住呼吸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一方花笺。   一旁的小眉黄槿都睁大了眼睛瞟去,随后都万分吃惊的睁大了眼。   浅粉色的花笺,对角各绘了两朵海棠花,又用金线浅浅勾勒,煞是好看,花笺上没有写字,而是绘了一副简单的图案。   一个女子坐在桌边,似乎是生气的样子,头扭向一边,另一男子拱手弯腰,似是道歉一般,在求得女子的原谅。   这、这简直不像王夙夜的作风。   靳如生了这么多天的闷气,有想过他来解释,但从来没想过他会道歉,她心跳很快,他居然会向她认错啊!简直不能和他一向冷淡的脸联系在一起,更想象不出,那个平素淡漠、权倾天下的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画出来这个的。   她心里升起丝丝甜蜜,简直不想放下花笺,脸上的笑容根本压不下来,这倒是比送胭脂水粉、首饰之类的更用心。   实则王夙夜一开始确实是想送一些物件的,但他想了许久后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靳如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吃食要求一般,对首饰衣服什么的也没多大兴趣,上次送了一箱子的珠宝也没有反应,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写信,然而写什么他都觉得不妥,落笔的时候选择了画画。   “夫人,景护卫还在外面等着呢!”黄槿提醒道。   靳如这才从花笺上挪开视线,要怎么回?也写信给他吗?   “阿槿,去找找看,咱们这里有没有花笺。”她说。   黄槿出去了片刻,回来后拿了一叠浅黄的梅花花笺,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   只是提起笔时靳如也犹豫了,写什么内容?好像不管写什么都很肉麻吧!最终她也选择了画画,只不过画技不好,所以就……   小眉默默的看着,道个歉,咋俩人还是一股满满的别扭风?   “咳,”靳如脸红的把信封折好递给黄槿,“交给景阳吧!”   黄槿接过,暗想不知将军看了会是什么反应,然后对小眉说:“小眉,你去给景护卫吧!”   小眉愕然:“为什么?”   “因为景护卫总是面无表情的,我有点怕。”黄槿笑着说。   小眉总觉得她的笑充满了不怀好意,摇头拒绝:“不去。”   黄槿暗叹,好吧!她转身走了出去。   景阳听到里面的脚步声,立刻抬起了头,看到是黄槿后,眉毛几不可微的皱了一下。   黄槿把信交给他:“有劳景护卫了。”   “嗯。”景阳点头,转身走了。   王夙夜接到靳如的回信并不意外,但是看到信里的内容,脸色变得古怪,这个圈是什么意思?团圆还是破镜重圆?   看了好一会儿,他摇头一笑,把信放进了抽屉里,正想着去如雅院时,景风敲门道:“将军,北疆传来消息。”   王夙夜敛了笑意:“进来。”   北疆那边说韩尉身边有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年,看起来都气度不凡,不知是不是真的先帝遗子。   王夙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若是真的怎么会光明正大的带在身边?或者是想反其道而行,迷惑他?   “让赵子辙找机会试一下韩尉的反应,”王夙夜微阖了眼,“他突然反常,一定有李适白的眉目。”   他不认为这个少年是皇帝遗子,这个人一定是为了真的李适白做幌子,既然如此,那他就配合一下。   屋里的靳如还在看着花笺,虽然王夙夜没过来,但到了晚上她都欢喜的紧,小眉和黄槿伺候她梳洗的时候,也忍不住偷笑,怕她羞也不敢调侃她。   这就是夫妻间的小情趣咯~   郁闷了很多天的靳如终于睡了好觉,然后第二天睡过头了,抱怨小眉不叫她。   小眉直叫冤枉,她还不是看夫人前几天都没睡好,这才没有叫她。   “将军应该已经出府了吧!”靳如问。   “夫人有什么事吗?”黄槿问。   靳如皱了皱眉,道:“今天是将军的生日。”   小眉黄槿愣住,她们从来没有想过王夙夜生日这事,估计整个大周都不知道王夙夜的生日是几月几日,没想到夫人居然惦记着,忽而想起那个香囊,估计就是为了将军的生日特地做的,难怪那几天她既生气又焦急的。   “小眉,你去青阁问一下,将军大概何时回来?”靳如道,先前她差点把王夙夜的生日搞错,还以为他的生气要比自己的晚,其实是比她早了十二天。   “好。”小眉也不敢耽搁,立马跑了出去。   黄槿问道:“夫人为何不早说?这样奴婢们也好准备啊!”   一开始靳如是这么想的,但是,她不确定王夙夜是否想过生日,如果不想过,她大张声势岂非不好?   “今天把将军请过来,咱们给他过就好,小眉做的汤很好喝,等将军回来后,给他下长寿面吃。”靳如说。   黄槿提议道:“夫人可以亲自做给将军,将军一定会很开心的。”   “啊?”靳如愣住了,亲自做面?虽然过年的时候,她要去厨房帮忙,但其实她什么都不会,真要做的话,她估计连面条都煮不熟。   “您不必担心,厨子在一旁看着,不会不好吃的。”黄槿劝道。   靳如同意了,好吧!她想,是不是五年来,从来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   小眉从青阁回来说,王夙夜一大早就出去了,回来估计也到夜里了,她已经跟那里的护卫说了,等将军回来后就说夫人请他来如雅院。   然后,靳如去了厨房,开始先试着亲自做面,从揉面到拉成面条,捣腾了一个上午才勉强做好,但是晚上都过了饭点,王夙夜还是没有回来。   “小眉,你再去看看吧!万一将军回来了,他们忘了说呢?”靳如往外看看,天都黑透了。   小眉刚想出去,靳如就站了起来,又说:“还是直接去正屋里等吧!”让小眉和黄槿带着食材一同去了主屋。   齐管家听说后,还以为是怎么了匆匆赶了过来,靳如没告诉他原因,只让他把厨房的火烧起来,然后坐在厅里等着王夙夜回来。   滴漏无声无息的,靳如这一等直等到亥时也没见到王夙夜回来,从来不知道他回来的这么晚,再过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啊!   靳如焦急,频频的往门外张望,小眉等人也不好劝她,毕竟这是夫人的心意,从好些天前就记着了,她们在心里祈祷,希望王夙夜赶快回来,不要过了时辰。   终于亥时过半时,外面的侍卫来报王夙夜的马车快要到大门口了。远远的看到王夙夜穿着披风走进院子里,靳如就激动的站了起来,几步就走到了门廊下。   王夙夜看到主屋灯火通明时微愣,在看到靳如从里面跑了出来更是诧异,便也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走到她面前,问:“怎么了?可有什么事?”   靳如赶忙摇头,又想起该要去下面时,急道:“将军在屋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罢就往厨房跑去,王夙夜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她就已经跑的很远,于是便看向一边的齐管家,齐管家道:“夫人许是要为将军做面。”他隐约猜到今日应该是将军的生日,也难为夫人有心了,整个将军府都没人知道呢!   王夙夜微怔,走进屋里把披风递给齐管家,然后就往厨房走去,到门口时,他对下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就静静的看着她做面。   食材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煮熟就好了,但她像是担心时间不够,盯着锅频频的嘟囔“怎么还不好”,小眉在一旁耐心的劝着,可她还是盯着锅里的面,望穿秋水的样子。   等面煮好了,她连手都顾不上洗,把两碟咸菜放在托盘上让小眉端着就走,但是一转身就见王夙夜站在门口,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似蕴藏着翻腾的波动。   靳如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滞,似乎感受到了他压抑着的情绪,好像轻轻触碰一下就会爆发。   王夙夜凝视着她不说话,靳如担心时辰过了,便说:“将军,回屋里吧!”   人的心若是一直冷着的,那也就无所谓了,可一旦有了暖意,那就会不自觉的想要更多。   王夙夜忽然抓了靳如的手,然后紧紧的握着,让自己的手完全包裹住她的手。   靳如愣愣的被他牵着走了好几步才回神,低头看着紧握的两只手,心突突的跳着,脸也红的不得了,那么多人看着呢!再看到自己的手上还有面粉,便挣了一下,想把手抽出来,但却被他更加用力的握住。   靳如便任由他牵着回到了屋里,坐到桌前他也没放开,她忍不住提醒道:“将军,赶紧吃面吧!不然就凉了。”   王夙夜这才放开,黄槿端着水让他净手,他却因贪恋她的触感而拒绝,直接拿起筷子吃起面来,骨节分明的指上有从靳如手上蹭到的面粉。   六年前生日的这一天,母亲给他做的长寿面刚刚端上来,一群官兵就冲了进来,然后就像做梦一样,王家支离破碎,他被押到了京城里,以前的一切就像被割断一样,他成了心狠手辣、奸佞欺君的宦官。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人记挂在心上,他不经意似得朝靳如看去,她也正看着他,眼神温柔欣慰。   喝完最后一口汤汁,他说:“味道很好,谢谢。”   好吃就行,靳如从腰间的袋子里把香囊取出来给他,有些羞涩的说:“这是礼物,我绣的不好,你不要嫌弃,里面还有我前些日子去西山求的平安符。”   她知道他不喜欢戴荷包之类的东西,平时的装饰也不过是玉佩,所以绣了香囊,他可以放在床头用。   王夙夜看着她手中的绛紫色香囊,他从她手中拿过仔细看着,上面绣着麒麟,还有一股清新的香味。他知道靳如才学绣花没多久,绣工很是一般,可这个麒麟威风凛凛,眼睛也有炯炯有神,虽然细微之处仍不可细看,但她一定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蓦然想起那天见他进来,她忽然把绣棚藏起来,所以那时候她就已经在准备了,想着给他惊喜吗?   之前送给他的那些荷包他虽然没有戴,但也没有随手乱放,而是拿了个匣子专门收藏,也算是她的女工进步的一个见证吧!   他露出一丝笑,连一向冷淡的眼睛都含了暖意:“我很喜欢,喏喏。”   听到他喜欢,靳如便也笑了,过了一会儿才抓住了他刚刚说的那两个字:“喏喏?”   靳如疑惑一瞬,随之记忆涌来,是了,她的乳名就叫喏喏,但不知哪一天开始,就忽然的再也没有人叫她喏喏了。   当时不明白,现在他一叫,醍醐灌顶般的明白了过来,好像是因为和他有关,父母担心她,便把所有有关于他的一切,悄悄地、慢慢的不再提起。   那是王夙夜五岁那年,王忠带他去了靳知府家玩,临走的那一天项氏胎动生子,他们便就留下了,待他见到襁褓里小小的娃娃时就知道,这是他将来的媳妇,因为从项氏怀孕起,靳知府和王忠就约定好了,儿子的话自然就是兄弟,女儿那就定娃娃亲。   一开始见到她,小小的一只还眯着眼,小脸也通红,说实话,他不太喜欢,可也新奇,便经常扒在床上看她,谁知没几天小娃娃就变了,变得白白嫩嫩的,小脸小手胖嘟嘟的软绵绵的,捏一下更是好手感,他觉得她像是糯米糕一样,咬一口肯定好吃,便爬到床上张嘴就要咬,却被父亲及时的提起后颈领子拎了起来,饶是他再张牙舞爪也够不着那白软的“糯米糕”。   那时候父亲还笑话他,这么迫不及待的吃未来媳妇的豆腐,他却指着襁褓中的娃娃口齿不清的喊道“糯米糕、糯米糕”,然后项氏就用糯糯当做小名,后来又考虑糯字太复杂,做乳名不太好,便用了喏字。   这件事直到王夙夜长大,父亲还拿来取笑他,以至于他印象深刻,当然这件事他不会当着这么多人跟靳如说。   “这么晚了,今夜就住在这儿吧!”他说。   靳如就想到了刚刚的牵手,面上一红点头应了,起来的时候,王夙夜把手伸向她,她迟疑了一下,便把手放在他中,然后才站了起来,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放下心去感受的他的手掌。   他的手很大,有些粗糙,但很温暖,紧紧的包裹着她的手,让人有种心安的感觉。   后头的一众人看到他们牵着手,没有再像厨房那样的震惊了,但心里仍是感叹,欣喜过后又难免再叹可惜。   躺倒床上后,一股暧昧弥漫在账内,靳如觉得应该发生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心里空空的。   王夙夜却又一次焦躁,他实在不该再跟靳如同床共睡的,尤其是今天这种情况,可是他又忍不住,身体里的欲念疯长,让他难以控制,但是显然现在的情况不行,他只能克制着自己,拳头握的紧紧的。   靳如扭过头,看到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了,便肆无忌惮的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他,这个人长得真的很好看,就像之前她听到外面关于他外貌的传言那样,俊美出尘,宛如嫡仙一样无欲淡漠,此刻又因为暗光,使得他的轮廓仿如雕刻,她情不自禁的就伸出手想摸一摸那张脸,然而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脸颊,就被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 ☆、第三十九章   靳如被吓了一跳,再抬眼就看到王夙夜已经睁开了眼,那双幽暗的眼睛像是要吞掉她一样紧紧的盯着她。   靳如惊住,眼睛大睁着,无措迷茫的呆看着他,动也不敢动一下,只觉得那只手意外的烫,好似能烫坏她。   王夙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闪过无奈,想说些话转移注意力:“这个香囊你绣了多长时间?”   “从过年前就开始练了!”她前前后后练了很长的时间,不然麒麟这么复杂,凭她这种绣工哪能绣成。   这么久。王夙夜扭头看她,带了丝调.笑的问:“如果前天我没有向你道歉,今天你还会送给我吗?”   靳如想到那张小画,又悄悄的用余光看他,偷笑:“我是没想到,将军还有这样的一面。”   被她反将,王夙夜的气息乱了一瞬,略带深意的说:“以后,你会见的更多。”   “嗯?”   王夙夜不答,只说:“女工伤眼睛,以后不要那么费心。”   靳如心里暖起来,对着他笑了笑:“好,听你的。”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轻声说:“睡觉吧!”   “嗯。”靳如转正身子,发现自己的右手还被他握着,想抽出手时却被他用力的握住,还带着往他身边扯了一下,似乎很不满她要抽开。   于是靳如便由他握着手,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而王夙夜在克制了许久后终于睡去。   然而梦里的王将军却很不安生,梦到了靳如,梦到了她被他为所欲为,哭着想推开他,却因为没有力气而不得成功,然后王夙夜就蓦然醒了。   外面还是一团漆黑,他扭头看向靳如,不知何时她是面朝着他睡了,小脸安谧,呼吸清浅,他心里就忽的静了下来,抬手轻轻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靳如醒来的时候看到王夙夜还在身边,心里就升起一股欢喜,撑着床想先起来时,发觉两人的手还紧紧的握着。   “醒了?”王夙夜问,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   靳如不知为何,被那丝沙哑弄红了耳根,垂着眼不敢看他,轻轻地点点头。   “现在还早,多睡一会儿吧!”他说着,就要把她拉回床。   “不行,这个时候该吃早餐了。”不知为何,她说了这个愚蠢的借口,虽然她确实从小就没睡过懒觉,辰时的时候自然而然就醒了。   王夙夜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看到了她心里一样,幽深的眸子不知在思索什么,然后起身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靳如震住了,呆呆的看着他,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懵懵的,直到一只好看的手在她的眼前来回的晃才蓦然回神,王夙夜正看着她,平淡的眼睛里带着一抹促狭。   “不吃早餐了吗?喏喏。”他薄唇轻启,低沉的嗓音又唤了她的乳名。   靳如被他问的说不出话,又因为那个许久未曾听过的乳名,眼睛快速的眨着,不知所措,其实现在,她对自己的乳名完全接受不能。这下完了,她一定满脸通红,都已经感觉到热气腾腾的了。   王夙夜不再逗她,先起了身,留靳如一人在账内消化。他不喜别人近身伺候,自己穿好衣服后,才叫了小眉进来。   靳如双手捧着脸,想让手指分去一些热意,却又想起昨夜两人一直牵着手,现在似乎还有他的味道,她看着自己的手,压根就平复不了。   “夫人?”小眉掀开帘子就看到靳如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靳如收回手,默默的下了床,只觉得额头上还有他温热的触感,从昨晚到现在,王夙夜的一举一动像是她在做梦一样,不对,她做梦也不敢梦到他会这么做。   小眉看着靳如不在状态的一天,心里既忧又喜,因为自上次他俩同房后,她便又去翻了那本不可描述之书,往后翻才了解了更多,才知道原来有很多可以代替的东西!   夜里,伺候靳如沐浴时,她的身上并没有书上说的那些红痕,也没有其他的印记,小眉放了心,可还是觉得,他们一定有做什么。   等黄槿回去后,值夜的小眉悄悄走进屋里,躺在床上的靳如果然还没睡着。   “怎么了?小眉。”靳如起身问。   小眉犹豫着要怎么问,想了一整天,还是问道:“夫人对将军现在是什么感觉?”   “嗯?”靳如一愣,“怎么了?”   小眉有些羞窘的问:“昨晚,将军对夫人做了什么?”   靳如睁大了眼,顿时浑身不自在:“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关心夫人呀!”小眉说,她心里一直很纠结的说。   靳如的眼珠不自然的转了转,微红了脸:“也没什么,”看着小眉不信的神色,她认真的说,“真的没有什么。”   牵手亲吻的不很正常吗?她有见过兄嫂在花园里时这么做,这是夫妻之间该有的举动。   小眉见问不出来,再加上她看起来并无不适,也放了心。   从外回来的王夙夜想去如雅院,但想到夜里难以入睡,还是忍住了,握紧手里的香囊回到了青阁。   他与靳如的生日相差不过十二天,他也应该像她那般用心,准备一份礼物。   但就像上次给靳如道歉一样,他发现给她选礼物着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难不成再给她写封信?   这几天,景阳不止一次的看到自家将军眼中闪过难意,好似遇见了什么难事,这情况好像是从将军生日那天以后才有的。   待见到将军的眼睛在那些珠玉首饰上停留,须臾又嫌弃冷漠的挪开后,有点了悟了,忍不住道:“将军,其实只要是您送的,夫人都会喜欢的。”   王夙夜的心事被人呲啦啦的揭开,挺拔的身躯一僵,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景阳迅速的低下头。   “你怎么知道?”王夙夜问道。   景阳回道:“属下在监视兵部尚书时,见过他给自己的夫人买过一支碧玉簪,他夫人就很开心。”   王夙夜顿了顿,道:“这点事你倒记得清楚。”   景阳窘了,那还不是因为他看尚书夫人平时穿戴都很奢侈,怎么尚书送了个簪子却还那么开心,直到后来看得多了,才渐渐明白,原来不在乎是什么东西,只要是自己丈夫送的,妻子就都会很欢喜。   “陆湘,周础还没搞定吗?”他问。   景阳道:“没有,太师一听到是周础就直接拒之门外不见他,更不同意婚事。”   王夙夜微皱了眉,声音略冷:“连这点事都办不妥,那就等到端午,让陆湘不得不嫁。”   景阳不知他想怎么做,拿出马扎放好,王夙夜上了马车,拿出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淡淡的薄荷香,还夹着一丝清甜,里面还有她求的平安符。   送她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对的上她送的礼物?   进到宫里,下了马车就看到天空中飘着几只风筝,他心里一动。   景阳莫名其妙的在一家风筝店的后院里,等着师傅做几只没有绘图案的蝴蝶形风筝,等了两个时辰,拿着十只蝴蝶形的风筝出去,经过店铺时看到墙上各种形状、五颜六色的风筝后,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纯白风筝,顿时明白将军想做什么了。   王夙夜自从家里出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画过画了,上次那方花笺上的画没有上色,相对着简单一点,这次是彩绘,那就有的费心了。   景阳在外面望天,将军已经画坏了六只风筝了,这天天从宫里早早回来就在书房里作画算个什么事?为了美色就荒废要事吗?原本对靳如改了一点观的景阳又膈应起她来,这样真的不好,像之前那样置之不理才是保护她。   然而有些事岂是能受控制的?   王夙夜对娶靳如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矛盾纠结的,理智的来说,为了为了靳家当初在他入宫时的恩惠,他不娶靳如才是对的,可听到熙和帝提到这件事情后,他就不止一次的动摇,所以在大婚那天,他没有硬起心回到青阁,三次徘徊还是留在了新房里,因为不想让她独自一人度过在府里的第一夜。   可是他没有料到,因为他的态度,府里的人居然敢阴奉阳违!再听到靳如那样的请求,更觉得自己是一个混蛋,但是,每每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就觉得接近靳如是不对得,然后就想冷着她,可时间越久他就越难以控制自己,尤其是她那么靠近他的时候,身上的气息都在他的鼻尖萦绕,久久不散。   那时的靳如也和他一样纠结,既想讨好他让自己好过一些,又不想和他太接近,其实,靳如比他勇敢的多,至少敢把自己想要的说出来,而他考虑太多,反而让她过的那么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卑微。   最后一笔落下,王夙夜吁出一口气,这只蝴蝶风筝终于圆满画成,此前他已经画毁了十一只了,瞥了眼桌上还剩下的八只纯白的风筝,他朝外叫道:“景阳。”   景阳走进来等候他的吩咐。   “剩下的几只都给你了。”王夙夜说。   “……”景阳的眼睛挪向旁边桌上的那八只没有绘图案的风筝,脸色僵硬的很,“多谢将军。”   “不客气。”王夙夜淡然接受。   四月初八,一大早的景月就过来了,适时靳如已经在院子里沐浴早晨的阳光,见她进来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属下是来接夫人出府的!”景月说。   “出府?”靳如疑惑,“去哪里?”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呐,王夙夜呢?   景月神秘一笑,眨了眨眼:“去西郊。”   “等我换身衣服。”靳如说,她换了浅黄色的芍药绣花上袄,白色的马面裙,两道蓝色金线团花襕边,腰间垂了只鸳鸯图案的荷包,换下了金首饰,选了玉簪银饰,整个人轻盈灵动。   “怎么样?”她问,平时她都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装扮。   小眉等人偷笑,景月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好看好看,将军一定是极喜欢的。”   靳如红着脸瞪了她一眼,一道出了府,发现除了景月在她身边,马车前后还跟了八个护卫,阵势有点大哪!看来上次的事,让王夙夜很重视。   马车行起来后,靳如问:“将军是西郊吧!”   景月顿了一下,点头:“是。”   “有……什么安排吗?”靳如又问。   景月抿了抿嘴巴,好像将军没有说不让她说是去做什么的,便道:“去放风筝。”   啊?马车里一阵寂静,别说靳如倍感讶异,就连小眉都惊的张大了嘴,想不到王夙夜那么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居然会有这等情趣!啊,不对,王夙夜在夫人身上已经做了很多令人震惊的举动了。   靳如还在诧异,放风筝?王夙夜和她一起放风筝吗?她刮了刮自己的鼻尖,有点想象不出来诶~不过,这生日礼物,她收了!   想着,她就迫不及待的立刻就到西郊,但是走的再快,也用了半个多时辰,到西郊时都已经巳时一刻了。   “夫人慢点!”景月伸手把她扶了下来。   靳如下车后就往四周望去,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不见王夙夜的踪影。   人呢?刚想过就听见马蹄声,靳如向后看过去,这是她第一次见王夙夜骑马,迎着阳光过来,越发的英姿飒爽、气宇轩昂,这样的人,很难把他和宦官联系到一起,因为太过俊挺英拔,一张脸也太过出众俊美。   “比预料中早了两刻钟,”王夙夜下马走过来说,“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累吗?”   当然早了,一路上靳如可没少催促让快些。景月在一边想。   靳如摇头:“不累,将军很早就来了?”   “嗯。”他点头,自然的牵住她的手往前面的梧桐树下走去。   虽然早就让景阳清过场了,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早了一个时辰过来,再三巡视才放心,萧剑泽最近有些异动,而且他也不喜欢自己和靳如相处时,被别人打扰。 ☆、第四十章   树下放着檀木矮桌,上面除了茶炉和四盘小点心,居然还有四盘卤味肉脯,这分明就是郊游啊!   王夙夜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茶:“先缓缓神。”   一杯温茶落肚,果然舒服了许多。靳如放下杯子,说:“今天将军没有别的事吗?”   “没有,”王夙夜抬眼看她,“你希望我有事吗?”显然记起了上次靳如赶他走的话。   “不是啊!”靳如却不记得了,听他说没事就更加高兴了,她也希望这一天他都在她身边。   王夙夜摇摇头,又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今天风势不错,风筝应该能飞的很高。”   靳如吃了几块糕点后,就见景月拿着一只大大的蝴蝶风筝过来。   王夙夜拿出手套,拉过靳如的手仔细的给她戴上。   “这是做什么?”她问。   “这风筝有些大,飞的太急,线会割伤手,”王夙夜解释道,“你和景月去玩吧!”   嗯……他这么细心的对她,让她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很开心。她也没想过王夙夜会和她一起放风筝,起来就和景月往空旷的地方走去。   “这是将军送给夫人的生日礼物。”景月把风筝递给她,揶揄的说。   靳如接过只看了一眼,就先递给了小眉,又以为景月说的是出来郊游的事,便小声的说:“我挺开心的。”她对生日这天也期待了很久呢!   景月觉得她的反应不对,便凑到她耳边说:“这风筝的图案是将军亲手画的哦~”   她这么一说,靳如就立刻把风筝从小眉手里拿过来,仔细的端详着,蝴蝶整体是蓝色的,上头的翅尖一点白色,翅膀中间的一部分是由深到浅的粉色,翅尾是深蓝色的,别说有多好看了,比外面卖的要鲜艳多了。   居然是他亲手画的!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实在想不出来画这个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呢?也是冷着一张脸吗?他只会画画吗?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小心爱护的动作,景月心里啧了一声,看吧!一说是将军画的,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只差抱住了,刚刚还不屑一顾的样子呢!   “真的是他画的?”靳如从蝴蝶翅膀后露出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   “当然!”景月好笑,“我怎么敢拿这个胡说八道呢!”   靳如又往王夙夜那边看了看,他正在泡茶,眼珠转了转,心突然加快速度跳起来,说:“你们等一下。”然后就跑回了树下。   王夙夜看着她跑回来,清雅的身影就像她手中拿着的那只风筝一样轻盈:“怎么了?”   靳如拿着风筝,眼睛看向别处,提议道:“一起放?”   王夙夜滞住,狭长的眼睛愕然的看着她,她的脸颊上一抹浅红,风吹过,吹散了她的一缕鬓发,白色的裙子跟着风飘扬,虽然不太想但却不由自主的点头同意了。   不远处的小眉和景月疑惑的看着王夙夜站了起来,接过靳如手中的风筝,和她一到走过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恐,该不会……   王夙夜已经拿好了风筝,冷冽的眸子哂了景月等人一眼,所有人一个激灵,集体背过了身不去看他们。   王夙夜这才举起了风筝,哎……   看着他不自在的动作,靳如忍不住笑了,在他皱眉之前赶紧止住,然后拉起线逆着风往前跑去。   等风筝飞稳后,靳如看向他,他站在原地,疏朗出尘,衣袂轻飘,也微微仰着头看飞高的风筝,下巴和脖颈连成一道优雅深刻的线条。她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想到心里会有这样异样的满足感。   一间小小的药铺里,穿着棕红色棉布衣裳的少女正在柜台里抓药,忽然一锭银子从天而降“哐”的一下落在了桌上,弄乱了两份药。   少女惊呼一声,抬眼生气的瞪过去,秀气的眉毛紧蹙着:“又是你!”   身着浅蓝色圆领衫的俊朗男子站在门口,并不觉得自己冒犯了人家,也不觉得自己态度恶劣,只道:“给我抓几副补药。”   少女不理他,面上犹带恼怒的收拾被他打乱的药。   男子见她不搭理自己,皱眉道:“钱都给你了,赶快给我抓药!”   少女为了钱,忍了忍,但还是没好气的说:“你都没有说是什么情况,我怎么给你抓药!”   “受了伤,失了血。”男子道。   少女闭了闭眼,忍住要骂他的冲动,语气极冲的问道:“多重的伤?是被捅穿了胸,还是被砍断了腿?流了多少血?是一盆还是一池?”   男子也生气了,一拍桌子道:“你少乌鸦嘴!他只是被砍伤了胳膊,再加上赶路疲倦罢了!少给我咒他!”   “外敷的药要吗?”   “不要,上次承蒙姑娘黑心给我开了那么多,够用。”他嘲讽道。   少女翻了白眼,不接他的话,另拿出了纸铺开,也不开药方,拿起小称就给他抓起药来。   男子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看着她忙上忙下的抓药,时而蹙起弯眉,时而念叨着什么,不过一刻钟就抓好了六副药。   “每日一剂,早晚各一次。”少女把包好的药丢到他面前,就又做起先前的事了。   男子看她认真的模样,也没有说什么,拿起药轻步走了出去。   少女在他出门的那一刻抬起了头看他,撇撇嘴,这个人可真讨厌。   男子出了药铺,在街上走着也不急着回去,街上有不少身着异族服饰的人在交易买卖。这是荣城,大周边境最繁华的城市,番邦进入大周的要塞城市。   十年前关外的各部落还频频来犯,战争不断,令人头疼不已,后来大周与之达成共识,开市互惠,边境这才得以安稳。   转眼他来这里,也有四年了,与韩尉也僵持了有四年。回到府里,把药给了下人去煎,走进屋里就看到受了伤的人正在穿衣服,他“啧”了一声,道:“景风,你干嘛呢?快躺下多睡一会儿。”   景风被他推着坐到了床上:“我没事,小伤而已,赵大人还是想一想怎么试探韩尉重要。”   说到这个,赵子辙就睇了他一眼,一脸不满的说:“既然都让你过来了,为什么不把办法也带过来?还要我自己想。”   “将军说您会有办法的。”景风道。   赵子辙就翻了个大白眼:“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一个简单粗暴的人。”让他想办法?他会直接一把火烧了定远侯府了事的。   “韩尉对那个人真的很看重?”景风问。   赵子辙坐下,摸着下巴说:“相当重视的样子,自从这个少年来之后,韩尉的府邸防卫的就更加严密了,偶尔那少年出行,都有六个护卫保护,若是韩尉出去办事几天,就会禁止他出府。”   “那能否去府里一探究竟?”景风问。   赵子辙没有回答,问道:“王夙知是怎么想的?他觉得这少年是真的先帝遗子吗?”   景风对他直呼王夙夜的原名已经习以为常:“将军只说让大人先试一试韩尉,不然我们没有动静,韩尉只怕也不安心。”   赵子辙打了个哈欠,闭着眼懒懒的说:“好吧!这次截杀你的人是谁?”   “高添、韩尉都有,”景风微闭了眼,“跟着我来的三个人都死了。”   高添?赵子辙眯了眼,他的人来的倒快。   “这次他的戏演的这么足,很希望咱们上钩吗?”赵子辙的狐狸眼上挑,瞅着他说:“回去向王夙知多要些抚恤,他那么有钱。你接着休息吧!我去安排就行。”   景风的脸色有些苍白,听到他去安排,便不再坚持起来,躺回床上就睡着了,想来很是疲倦。   赵子辙出了门,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背在身后的拳头握紧,指节都有些泛白,如果李适白在三方中选择一方投靠,那就只会是韩尉了。   萧剑泽的女儿已经是熙和帝的皇后,王夙夜是个名声不好的宦官,只有韩尉是明明白白的表示着,他不服当今,熙和帝三番四次的招他回京,他都拒不回京,一心只为先帝。   天气热了起来,马上就要到端午了,靳如一点也不想动,催促着黄槿去做冰碗,黄槿不同意,这才刚热起来,她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喝酸梅汤,吃着甜枣角黍。   “后天就是端午节了,也不知道将军会不会带夫人出去看赛龙舟?”小眉别有深意的问。   靳如看了她一眼,说:“你想去看?”   意图被拆穿,小眉讨好的笑道:“咱们永泉的赛龙舟都那么热闹,京城就更加热闹了。”   去年端午家里人都没有心情过,靳如眼中闪过失落,毕竟一年都没有见过父母了,突然觉得角黍也没那么好吃了。   小眉自觉失言,黄槿赶紧说:“京城的龙舟豪华奢美,之后还有射粉团的小游戏,那些粉团可不是吃的那种,都是用玉石水晶做成的各种精致摆设,很漂亮呢!”   靳如也收起情绪,笑看着她:“你也想去玩?”   黄槿眼神忽闪:“奴婢是想着夫人多去些热闹的地方玩玩~您看您平时都不出去,前段时间唐国公夫人的帖子您又给拒了,这都第三回了。”   她不想出去嘛~尤其是那种贵妇间的聚会,都是差不多品级的诰命夫人,也只有她年级最小,说不上什么话,而且去年在赏菊上,她们的那些暧昧难辨的话,每每想到都会不自在。   “你们都想出去?”靳如挑起眼角问。   小眉立刻点头,黄槿犹豫了一下才说是。   “那给我做碗乳酪雪泡。”   “……”小眉想拒绝,但为了出去玩,她可耻地出去做雪泡去了。   “其实,半个月前将军就说端午的时候要出去看热闹呢!”靳如看着小眉跑出去,回过头笑眯眯的说,然后在黄槿愣住的神情中继续说,“你要是也想出去的话,明天给我做冰雪藕丝。”   夫人真的是变了。黄槿想,居然利诱她们。   端午节当天,为了避免拥堵,王夙夜和靳如早早的去了思贤楼,滨河边停满了龙舟,船头上红色的旗帜高高飘扬着。   王夙夜订的自然是观赏位置最佳的厢房,窗边的榻上放着一副棋盘,他说:“不如下棋?也好打发时间,竞渡巳时才开始。”   “可是,我的棋艺不太好。”靳如说。   “没事,就当教你了。”王夙夜道。   靳如执白棋先行,对于围棋的要领她只懂最浅显的,那就是金边银角草肚皮,她犹豫着下了第一步。   片刻,王夙夜觉得自己下不下去了,靳如说自己下的不好实在是说高了的,明明就是——差,仅限于知道规则而已,他只得下一步让三步。   靳如五连败,捏着白玉棋子的手在棋盘上僵了僵,输得太惨了,狡辩了一句:“外面那么吵打扰到我了。”   楼底下已经热闹了起来,身着短打的划手都已经坐在了船上准备着。   王夙夜瞟了下面一眼,从善如流了:“嗯,我觉得也是。”   他这么一说,靳如的脸红了,王夙夜笑了一下,道:“要不要下注?赌赌哪艘龙舟会赢?”   靳如往下看去,看到不远处有许多人围着在下注:“你决定吧!”   “不如,你我赌一把。”王夙夜提议。   “嗯?”靳如惊讶的回头,“为什么?”   “添点乐趣罢了,”王夙夜淡淡的看着她,“你我不管谁输了,都可以向对方要一件东西。”   听起来很有诱惑,但是,靳如水亮亮的眼睛变得迷惘缥缈,一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王夙夜就沉默了,是的,从那次闹别扭他就发现,若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夫人,那就是——无欲,没有特别喜爱的东西,金银珠宝吃食?对她来说能吃能用就行了。   靳如疑惑的问:“难道将军有想给我的东西?”   王夙夜更是不想说话。   小眉黄槿也被靳如的耿直打败了,没有喜好真是一件恐怖的事。   雅间里就安静如鸡了,靳如看着被她耿的沉默的三个人,补救似得说:“我不知道他们的实力怎么样,你在京城肯定了解的清楚,怎么赌?这不公平。”   王夙夜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瞥的她心虚:“你不是说你没有想要的吗?”   靳如摸摸鼻子道:“先记着,以后说不定会用上的。”   王夙夜想对着她冷笑了,但最后只是扯了扯嘴角对黄槿说:“去楼下,拿一份往年各船只的胜负总结和意见。”   等黄槿拿上来后,靳如被满纸分析的字弄的眼花,看到最后,思贤楼建议的是齐国公府的龙舟,其次是杏山侯府的船,至于去年赢的平陆侯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结果,简直是个大冷门,所以今年赢的几率不大。   “我押杏山侯。”她说。   “为什么?”王夙夜问,还以为她会选齐国公府,“齐国公已经连续赢了三年了,杏山侯上次赢是在四年前了。”   “因为杏山侯的爵位名好听。”靳如说,她不想赢。   “好,”王夙夜嘴角的冷笑终于扯了出来,既然她压根就没把赌注当回事,“赌注换一下,输了的人得答应对方一件事,必须做到。”   “好啊!”靳如笑了一下,眼睛明亮澄澈,似潋滟着水光。   从她生日那天之后她就有些变了,比以前爱笑了,明媚了不少,对着他也自在了许多。他的眼睛瞥向河面,岸边的判官已经准备敲锣了。   每年的竞渡都有不少世家公子亲自参加,有几艘龙舟船头都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其中标着齐国公府的船上,那位公子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绣着大朵的牡丹,身上还佩戴了许多珠玉饰品,在太阳下闪亮发光,极为惹眼,虽然风骚,但又有一股风流之气。   一声锣响后,十几只龙舟同时出发,岸上顿时鼓声阵阵助威,热闹的紧。   从起点到终点分为三段,一开始各家都还没有发力,快到第二段的时候岸边二十几个很壮实的、打赤膊的汉子下了水,向龙舟游去。   岸边的鼓声忽然变得急促,这时各家突然发力,快速的划着,但还是被水里的人挡住了,大家纷纷想突破重围,但却无人肯让道,有几艘船已经相互碰撞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靳如问。   “以前为了增加比赛难度,便放些浮木做障碍,但是去年陛下说无趣,就让人下水去挡增加乐趣,”王夙夜道,“不过给那些人的赏赐也很丰厚。”   靳如哑口无言,这也太荒唐了吧!再看向河面时,已经有人被船桨打破了头,却还是用身体去挡船。   河面上杏山侯府的龙舟冲破了阻力,率先向前划去,齐国公府紧随其后,其他的龙舟也渐渐地都划过了第二段河道,第三段则没有障碍,这一段是决胜负的关键,齐国公的独子站在船头挥旗指挥着奋力直追,身上的玉石珠子都被甩落掉进了水里,几个还没有上岸的壮汉立马游过去扎进水里去捡。   靳如对胜负不关心,她觉得输了才好,因为她很好奇王夙夜要她答应的会是什么事,有什么事难道她不会答应? ☆、第四十一章   杏山侯府最后还是没赢,齐国公府在最后一刻赶超,再度获胜。据说,自从齐国公的儿子亲自下水,就没有人赢过他,去年是因为有人向水中扔珠宝,惹得那些壮汉乱了起来,许多船都被掀翻了。   从热闹的窗外收回视线,靳如好奇的问:“你要我做什么事呢?”   王夙夜幽暗的眸子淡哂着她,眼底蕴蓄着异样深意的色彩,冷峻的脸上都显出一股意味深长,薄唇吐出五个字:“不急,先记着。”   楼下还在祝贺齐国公的独子,虽说他名声很不好,拈花惹草不务正业的,但这赛龙舟还真没人能赢过他。   “这座昆仑玉山实在精巧,周兄每年都能拿走彩头,今年还是这等宝贝,真是羡煞旁人。”有人道。   “周兄每年都亲自来比赛,要比咱们用心多了,难怪每次都能赢。”   周础摆摆手,哈哈笑道:“也是孔兄让我了!”   “周兄哪里的话,这是周兄凭实力而得的,”杏山侯次子孔深又看了一眼雕刻精细的昆仑玉山,这样上好的昆仑玉实在是少见,“周兄拿回家后,找一个好位置仔细摆上,可不要藏起来,让我等登门做客时看不到。”   周础挑了眉道:“那孔兄就要失望了,这宝贝我是要送人的。”   一众人好奇起来,孔深问道:“这么贵重的礼物,送给谁?”   周础脸上笑的神秘,嘴上却直接说了出来:“我前些日子的提亲对象。”   大家顿时都吸了一口气,一时表情各异。   孔深和周础关系还算不错,虽然外面传他的名声不好,但因为这几年的相交,也对那些有所怀疑,现在看他这样,迟疑的问:“周兄是认真的?”   “那当然是认真的,”他说着仰头一撩散下来的额发,动作浮夸,“而且,射粉团时,我要射中那只和田红玉手镯,诸位仁兄可要让着我点,不要让我打光棍啊!”   大家又是一阵沉默,平陆侯世子往思贤楼上瞅了一眼道:“听说今天人家也来了,就在楼上呢!”   众人往思贤楼看去,不少女眷都站了出来看热闹,但是离得远,也没见陆湘出来没。   孔深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们肯定不会跟你抢,到时候就等着吃你的喜酒了。”   周础哈哈大笑,不要脸的说道:“没问题没问题,一定会让大家吃上的。”   能吃不上吗?他会被王夙夜给剥了的。   大家往思贤楼走去,周础走在后面琢磨事情,一个穿着竹青色直裰的男子故意落后走到了他身边,皱着眉低声问:“你来真的?”   周础回神,看到是他,无所谓的说:“娶谁都一样,而且以我这名声,能娶到太师之女就已经很不错了。”   男子默然:“是我连累了你。”   周础愕然,继而笑了笑:“说什么傻话呢!我都不在乎。”   雅间里,靳如被王夙夜的眼神搞得身体战栗,只觉得他这样的眼神太吓人了,好像放长线钓大鱼的似得图谋,而她就是那只笨鱼,而且还是自己挖的坑。   “射粉团就开始了,你也去玩吧!”王夙夜说。   女子间玩的射粉团还是传统的玩法,用艾灰汁浸泡过的角黍,切成小块放在盘中,用力道不大的小弓箭来射,男子间的就是黄槿说的那种,多是世家公子赢了之后,好送给心上人的。   其实靳如也希望王夙夜赢一件东西给她,但是要是王夙夜这么做的话,肯定会引起风波,少不得热闹一阵。   “好,那你在这里等我?”靳如眨了眨眼,不太想离开他,但他又想她出去玩。   王夙夜颔首。   “那走吧!”靳如对小眉黄槿道。   思贤楼的后院很大,布置的很雅致,对于这种活动来说,靳如还挺想玩的,但又不喜欢那些夫人小姐,犹豫了一下,她想还是去别处吧!结果脚还没抬起来,就被司徒夫人眼尖的瞅见了。   “哎哟!王夫人,这可是难得一见啊!”她说着走过来。   原本还聚在一起讨论怎么射粉团的夫人贵女们抬起头看向靳如,靳如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笑着跟司徒夫人说:“夫人也在哪!”   司徒夫人亲切的拉过她的手,带着她走到众人面前道:“这位是将军的夫人,大家之前在宫宴上也都见过的。”   靳如对着她们浅笑,不远处的陆湘正站在何夫人身后,见她的时候,一张脸就冷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怨恨。   靳如权当没看见她,以前或许只是不喜欢她,现在对她除了讨厌还有愤怒,话说,王夙夜都那样教训萧轩了,怎么陆湘却一直都好好的?难不成他真的喜欢她?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想着,心里不痛快了,暗暗的骂了王夙夜。   “平时夫人都不出门,我们差点都忘了,王夫人是个这么标致的可人儿。”柳夫人笑着夸赞。   靳如笑:“夫人说笑了,我这个人有些懒散,平时不太喜欢出门。”   “诶~整天闷在府里有什么好的,”司徒夫人说,“多出来走动一些,省得情分淡了。”   靳如笑着说是。   “大家刚刚还在谈论彩头呢!王夫人也来放一个吧!”一位夫人道。   靳如看向安置在墙边的长桌,上面了放着十个漆盘,每个盘子里都有一小块角黍,有三个盘子前头还放了簪钗,都是她们自己的小物件拿来做的彩头。   “好。”靳如从手上取下了一只金镯子,这只金镯双面雕花,上面镶了三颗冰种翡翠,做工极为精巧,一看就比桌上的那些东西贵重。   大家就不自觉的想到了当初秀禾夫人拿自己的玉镯要给靳如的事,幸好今儿秀禾夫人不在,不然只怕会又生事端。   她这么随意的一出手,剩下的参与游戏的夫人们也都拿出了有些成色的首饰,虽然比不过靳如的金镯,但也比先放的那三个人好上太多。   靳如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举动,竟让大家生了这么些心思,只可怜了先放彩头的那三人一脸尴尬,现在拿回重换也不是。   游戏是由丫鬟代替玩的,蒙上眼睛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射,靳如让小眉去玩,和其他贵妇们坐在一起边看边闲聊。   靳如也不多说话,只有她们问的时候才说上一句,眼睛看着场中,状似很认真的看丫鬟们玩游戏,几个回合下来,只有两个丫鬟射中了角黍。   小眉可真笨!靳如皱了眉。   这边游戏进行的缓慢,那边男人间的较量已经结束了,一个穿着群蓝色比甲、内搭姜黄色对襟的丫鬟拿着两只盒子径直走到陆湘身边说:“小姐,这是我家公子送给小姐的礼物,还望小姐喜欢。”   院子里顿时安静了,大家纷纷看向陆湘。   陆湘一时愣愕,还反应不过来,迷茫的看向那丫鬟,说:“你家公子是谁?”   丫鬟道:“我家公子是齐国公之子啊!之前也向小姐提亲了的。”   陆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放在膝盖上的手都微微颤抖。   其他夫人小姐也都明白过来了,原来是那位公子啊!难怪呢!京城谁人不知周础?异样的眼神都悄悄在她身上扫过,先前喜欢一个太监,现在又被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求婚,真是——   何夫人气的牙痒,立刻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快给我出去!”   谁知那丫鬟并不害怕,站在那里道:“这里面是我家公子刚刚赢得的宝贝,昆仑玉山与和田红玉镯,公子可是特地为小姐赢得的。”   “出去!”何夫人气的站了起来,“来人,把她轰出去!哪里来的野丫头在这里胡说八道!”   那丫鬟抬起了头,面色不变的笑道:“这位夫人,奴婢是齐国公府的人,哪是您能说轰就轰的?”   何夫人的夫君是正四品礼部侍郎,比起齐国公府差的不是一截两截。   看到何夫人的气焰消了下来,丫鬟笑的更加得体,道:“礼物就放在这里了,陆小姐可一定要收下。”说罢,就施施然的走了。   陆湘惨白着脸,身体也颤抖起来,一双眼睛红红的,几欲落下眼泪。   到底是一个女儿家,刚刚都在笑话讥讽她的贵妇们也心生不忍,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女走到陆湘身边说:“何夫人,我陪湘湘去别处转转吧!”   这少女名叫郑馨,平时跟陆湘处的一般,但是个好打抱不平的性子,只是何夫人都打算带着陆湘走了:“不必了……”   其实,都这种情况了,还有人愿意跟陆湘结交,不怕连累了自己的名声,何夫人已经很惊讶感动了,但她觉得现在还是回家比较好,因为那丫鬟看不起她的话,也让她在这里坐不住。   陆湘却忽然站起来往后面跑去,郑馨赶紧跟了过去,何夫人顾不得什么,也站了起来跑去找侄女,可是谁知转了个弯就陆湘就不见了。   陆湘现在不想回家,也不想跟何夫人一块,如果不是她非让她出来解闷,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害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羞辱出了丑!   平白看了这么一出戏,那射粉团还有什么意思?若不是何夫人在此,大家就忍不住议论了,于是大概是觉得憋得难受不八卦不行,不少人纷纷起身,说要回雅间小休一会。   靳如自然也跟着走了,路上司徒夫人又拉着她说话:“这真是造孽,她名声本就不好,现在除了周公子,谁还会娶她?”   靳如含糊的“嗯”了一声。   司徒夫人又说:“这周公子也实在不像话,净做这些荒唐事。”   靳如想起他站在船头穿的那身花骚的衣裳,也确实不同于正常人的审美。   司徒夫人又说着之前周础上门提亲的事,靳如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几声,她对陆湘这么被羞辱看笑话,并没有感到痛快,但也不同情,只是不知道王夙夜是怎么想的?   与司徒夫人分开时,她拉着靳如说:“之前三次邀请夫人都给回了,今次妾身相邀,夫人可不要再拒绝了。”   靳如无法,只好点头道:“好,下次夫人相邀,我一定赴约。”   司徒夫人惊喜,再三确定才放靳如走了。   但靳如却很疑惑,为什么司徒夫人一定要约她呢?回到雅间里靳如却不见王夙夜,嗯?去哪里了?   景月从门外进来道:“刚刚几位大人请将军过去闲聊了,待会将军就回来,夫人请稍等。”   靳如随口一问:“都有谁?”   “有很多人,今天端午,官员们不上朝,都来这里看热闹了。”她说。   和王夙夜一起出来这几次,从来没见到他和哪些人关系近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真正的朋友呢?   那边郑馨已经追上了陆湘,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在陆湘身边,却不经意似得把她往后门带。   陆湘本来不耐烦她,只想一个人呆着,可郑馨偏偏跟着,只能当做这人不存在。她出来前特地看了靳如一眼,那个乡野女人一脸无辜样,实在令人厌恶,她恨不得当场上去甩她耳光!   她想的认真,等听到喧闹的人声时才回神,竟不知何时被郑馨带出了思贤楼,她脚步顿住,看向郑馨不悦的问:“怎么出来了?”   郑馨笑着拉她的手,道:“大家都在喂鱼呢!咱们也去吧!刚刚闹了不愉快的事,去热闹热闹心情就好了。”   陆湘皱眉:“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她说着想甩开郑馨的手,谁知郑馨的手劲颇大,拉着她不放,笑的天真:“走嘛走嘛~多好玩啊!”   “你放开!”她一点儿也不想见那么多的人,她们一定会笑话她的。   郑馨却拉着她就跑,手劲大得很,陆湘挣脱不开,被她拉着往外面跑去。岸边不少人拥挤着,拿角黍丢进河里喂鱼,陆湘被她拉进了人群才停下。   “你这是做什么!”陆湘生气的说,看到这么多人她心里有些慌,“快放开我。”   郑馨笑的无辜,紧紧地拉着她站在岸边,在人群里凑近她,瞅了一眼水面,调皮的说:“不能放开哦~将军说了,得让陆小姐去河里游一趟才行。” ☆、第四十二章   陆湘惊恐的睁大眼,还未有其他反应,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往后倒去,跌进了河里。   人群立时一片惊呼声:“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怎么了?”靳如在楼上听到下面的动静,往外看去,只见一个人在水里扑腾着,然后有一个男子跳进了水里游到她身边,费力的抱着挣扎不断的人往岸边游去。   等人救上了岸,靳如才看到是个女子,但离得远看不清长相,那救人的男子就好辨认了,一身大红的衣裳,缀了不少珠宝玉石,在太阳下熠熠发光。   “这……这女子得嫁给齐国公的公子了吧!”靳如说。   景月笑了一下,问道:“夫人,您想想,这公子叫什么?”   她知道他叫周础啊!靳如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周础就是向陆湘提婚的人,难不成——   “那落水的女子是陆湘?”靳如讶异,那这个就不是巧合了吧!   管他是不是巧合都无所谓,反正大庭广众下的这一闹,陆湘就不得不嫁了。   浑身湿透的陆湘被人拉上岸,吐出了几口水后,就忍不住大哭起来,原来都是安排好的,王夙夜!他居然这样对她!   这下所有人都尴尬了,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这可能是安排好的,逼陆湘就范,再看向周础时眼中就一片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娶人家。   因着是夏天,衣裳穿的本就很薄,湿衣紧贴着少女的身体,玲珑的身段几乎可以说是一览无余,有不少男子都撇开了眼睛非礼勿视,但也有人睁着一双贪婪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扫视。   周础对身边的小厮说:“阿鹏,把衣服脱下来。”   阿鹏立刻脱下了外衣,周础递给了陆湘:“喏~穿上。”   陆湘的身体一僵,哭声停住,她从心里厌恶他,却又不得不拿过他的衣裳盖住自己。   何夫人听到消息已经跑了过来,看到坐在地上浑身湿透、还穿着男人衣裳的陆湘时,呼吸一滞,差点背过去,还好丫鬟扶住了她。   “湘湘?”她叫道,声音里也含了哭腔。   陆湘咬了牙,却连姑母也恨上了,都怪她今天偏让出来的!   “把马车叫过来。”何夫人颤声道,眼泪落了下来。   等马车过来后,丫鬟扶着陆湘上了车,周础这才说:“明日晚辈再登门拜访。”   何夫人回头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上车走了。   人走了,看热闹的人群也散开了,哪还有心情抛鱼食?今年的端午过得太热闹了,茶余饭后有的聊了。   靳如微微摇头,到现在她再不明白那就真是笨了,谁不知道王夙夜与陆湘的关系,周础敢这么做,一定有王夙夜的授意,难怪那天他说,端午的时候有热闹看呢!这么说,他和陆湘之间真没有什么了?   身后的门被打开,王夙夜走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将军喝酒了?”靳如走过去问道。   王夙夜点头:“回去吧!该用午膳了。”   “好。”靳如没有问陆湘的事,也没必要问了。   王夙夜原本打算的是,射粉团后,让郑馨拉着陆湘去河边丢角黍,趁人多把陆湘推进河里让周础去救,谁知周础自作主张的送东西给陆湘,多生事端差点坏事。   回到府里,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还有一壶雄黄酒,以前项氏都管着靳如不让她喝,现在没人管,看到王夙夜喝了一杯后,她伸手去拿酒壶想给自己倒一杯尝尝。   “不准喝。”王夙夜淡淡的说。   靳如却拿了过来,撅了噘嘴道:“端午节要喝雄黄酒的,不然不吉利。”   她那一杯醉的模样他又不是没见过,遂从她手中拿过酒壶:“不准。”   “我只喝一杯,”靳如睁圆眼睛看着他,小声的说,“醉了的话睡一觉就好了。”   王夙夜不为所动,睇了她一眼,仍是两个字:“不准,”给她拿了切成小块的角黍,“吃这个,就吉利了。”   靳如想瞪他,又没胆子,只得接过角黍小口的吃着。   午饭过后,他们留在主屋午休,其实靳如和王夙夜并没有经常睡在一张床上,上次也还是王夙夜生日那次,不过两人见面的次数变多了。   靳如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发呆,总想起那天早上他的吻,以及她的乳名,脸又发起烫来,还好之后他没再叫过她的乳名,毕竟好多年没有人叫过了,她听了也不习惯,总是一下子就浑身不自在。但他也没有再对她有亲近的举动了,靳如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的,心里有些闷闷的。   王夙夜从净室里出来,洗过澡后身上已经没了酒气,看到靳如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脚步顿了一下,刚刚被凉水冲过的身体又有些意动。   他没有过多的碰触靳如,也不和靳如一起入睡,因为近在咫尺却不能有动作,着实是一件考验人自控力的事。   他走到床边躺下,靳如身上沾上的艾草香就吸入鼻中,淡而麻,扭过头就看到她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清澈明净。   “怎么了?”他问。   靳如摇头:“没事,”顿了一下,小声的说了句,“就是想看看你。”   王夙夜心里一动,侧过了身子,漆黑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只把靳如看的脸红的垂下了眼睛。   他伸出手,有些粗糙的指腹抚摸着她的脸,轻而仔细,让靳如的脚趾头都蓦地缩紧,心里升起一股从来都没有过的异样感觉。   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手指下的脸蛋温度都上升了,王夙夜终于拿开了手。   靳如绷住的神经放松,轻吐出一口气。   “靳如。”王夙夜忽然叫了她的名。   “嗯?”她诧异,怎么叫她的名了?   王夙夜却忽然伸臂将她抱进了怀里,男子的气息立刻包围了她。   靳如呆住,眼神懵懵的,脑中一片空白。许久,她才回神,心跳如雷,也不知道是天太热了,还是因为自己紧张,感觉身上有些黏腻。鼻尖清楚的嗅到他的气息,视线触及处,是他起伏着的胸膛,他的怀抱,如竹清隽,如铁坚硬。   怀中的人娇小柔软,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不敢抬起来看他,也不敢动一下,保持着一个姿势。   王夙夜的臂弯收了收,把她抱的更紧,闭着眼睛闻了闻她的发香,她用的应该是桂花香的发油,又因为沾了艾叶,气味甜而麻。   “睡吧!”他在她头顶,低声说。   靳如一时有点发不出声,便点点头,因为离得近,她的额头是蹭着他的胸膛动了两下。   王夙夜眉头一皱,忍不住低头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靳如不再乱动,闭着眼睛有一会儿,终于睡着了。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王夙夜又吻了吻她的头发,这才闭上眼睛睡去,现在还不是时候,总得安排一下。   周础和陆湘的亲事已经订了下来,原本陆勋还不同意,但架不住别人的眼光和周础三翻四次的登门骚扰,终于和齐国公商定的日子。   熙和帝看着自己的失魂落魄惨淡的样子,心里冷笑,当初他要娶了陆湘,这老古董不同意,现在好了吧!还不如给他做妃子呢!   今日的课程还有一半没读,可他一点都不想学习,他都二十二了,还被王夙夜逼着读书,想想就恨的牙痒痒,便也想戳戳自己老师的痛处:“朕看老师面色不佳,不如传太医来看看?”   陆勋的眼窝深陷,满脸愁容,对于熙和帝的挖苦无动于衷,只道:“多谢陛下关心,老臣无事。”   “周础那东西是不像样,但老师放心,等令爱出嫁,我给她出两万两的嫁妆,必然不会让她受委屈。”熙和帝别有深意的说。   陆勋面色微白,谁不知道熙和帝曾想把陆湘接进宫里?若熙和帝真的出了一万两嫁妆,那真是说不清楚了:“这些钱还是用在百姓身上好,小女福薄,实在不敢受皇恩,多谢陛下美意了。”   熙和帝的眼中闪过冷笑,虽说陆勋是他的老师,可也是那个被他杀了的太子李世锦的老师,心里对他的愤懑他怎会不知?   当初想娶他女儿,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谁知他不识好歹,还让王夙夜插手阻止了这事。   “老师多虑了,您身为朕的老师,朕能做的却只有这些,您万不可推卸,”他眼中闪过讥讽,脸上陈恳说,“不然王将军会笑话朕的。”   他搬出了王夙夜,陆勋心里气急,差点晕过去,颤着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来,所有人都暗里笑话他,现在熙和帝又挖苦他,他急促深呼吸了几下才勉强说:“老臣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还望陛下恩准。”   这就承受不住了?熙和帝无趣的摆摆手:“太师慢走。”   接下来几日陆勋都称病告假,没有来宫里授课,熙和帝乐得闲散,在书房里悠悠的看着杂说,宫女上前给他添了茶,临出门前忽然捂住肚子,弯下腰干呕起来。   小福子心里一跳,暗道不好。   熙和帝的脸色忽变,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立刻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脸提了起来。   宫女满面恐惧,不是冒犯了皇帝的惊恐,而是深入骨髓的惧怕,怕他杀了,她颤着嘴唇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熙和帝满脸阴冷:“怀孕了?”   宫女本能的摇头否认,眼睛里满是惊慌:“不、不是,奴婢只是、只是最近吃、吃坏了胃,求陛下开、开恩。”   熙和帝一把把她扔在地上,面无表情的道:“小福子,杀了她!”   “陛下饶命!求陛下放过奴婢,奴婢真的没有怀孕!”宫女哭喊着说,爬起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陛下饶奴婢一条性命……”   “闭嘴!”熙和帝急的踹了她一脚,叫这么大声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他拿起一块巾帕塞进了她的嘴里,“小福子,快点,现在就杀了她!”不能让人知道这个孩子,不然,他就要完了!   小福子应了一声,从榻上拿了一个软枕过来,压在了宫女的脸上。   这两年,每每有身孕的宫女都会被熙和帝杀了,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一旦有了子嗣,王夙夜会杀了他拥立自己的儿子继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每一个都被他杀了,只有这些女人死了,他才能安心。   宫女剧烈的挣扎着,发出“呜呜”的闷声,正在这时,外面的太监禀报道:“陛下,王将军求见。” ☆、第四十三章   熙和帝一惊,手上失了力道,宫女却像是听到了福音一样,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挣开了熙和帝的梏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见到站在门外的王夙夜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道:“求将军救救奴婢!”   王夙夜往后退了一步,还没来说话,熙和帝就紧跟着跑了出来,眼中惊慌,对着侍卫呵斥道:“还不快把这个疯女人拉走!”   侍卫面面相觑,竟是看了眼王夙夜,见他没反应才上前去拉那宫女,宫女慌的一把抱住王夙夜的腿,凄哀的哭道:“将军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吧!奴婢有……”   她猛然顿住,外面这么多人,她不敢说自己怀了熙和帝的孩子。   王夙夜眉头微皱,低头看了宫女一眼,发现她瘦的紧,面上也没有多少肉,又看向熙和帝,抬手制止了过来的侍卫。   熙和帝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说道:“这宫女犯了错事,朕要杀了她!将军要阻止吗?”   王夙夜没有回话,而是动了一下腿想要挣开宫女,谁知宫女就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不松开,他淡淡地说:“放开。”   那宫女身体一僵,绝望的松开了手。   王夙夜这才对熙和帝说:“陛下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处理此事吗?”   熙和帝心里惊慌,袖中的手颤抖着,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都进来。”   王夙夜看了那宫女一眼:“你也进来。”   小福子跟出去前,已经把御书房里散落在地上的巾帕收拾了起来,软枕也放回了榻上,书房里看不出丝毫痕迹,他给熙和帝和王夙夜沏了茶,然后低着头站在熙和帝身边。   那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祈求着王夙夜能保她一命。   王夙夜抿了口茶,才开了口,声音冷淡,辨不出什么情绪:“敢问陛下是怎么回事?”   熙和帝放在膝上的手扣紧了膝盖,一脸厌恶的说:“这宫女与人有染,怀了孽种,我正打算处死她,以正皇宫法纪。”   “是么?”王夙夜看向跪在不住颤抖的宫女,问道,“你怎么说?”   熙和帝快速的截在了宫女面前,暗含威胁的说:“将军难道不信朕?她身为宫女,却□□后宫,罪责当诛,连家里人也应一并处置。”   那宫女听懂了熙和帝的潜意,这是拿她家人的命来威胁她!她不认为以熙和帝的性子,她要是说与侍卫私通就会放过她的家人,那么,她只能赌了,赌王夙夜需要这个孩子!   用力过猛,适得其反。   王夙夜没有理会熙和帝的说词,对着宫女道:“说吧!”   熙和帝呼吸一重,紧盯着跪在地上该死的宫女。   宫女垂着头,已经不再哭了,抖着声音道:“回将军,奴婢、奴婢有了陛下的孩子。”   “胡说!”还不等王夙夜说话,熙和帝就暴跳如的说,“你这等卑贱的身份,朕会临幸你?竟然敢混乱皇嗣,来人,拖出去杖毙!”   王夙夜眼神淡淡的:“她一个宫女怎么会有胆子说这些话,冒犯天威呢?”   熙和帝咬牙道:“与人私通是死罪,但说是朕的,可不就麻雀变凤凰了吗?王夙夜,你可不要被她迷惑了!”   熙和帝直呼他的名字还是在他刚刚杀了邓海岩、接管神策军的时候。   那时熙和帝以为自己能夺回大权了,谁知王夙夜却不给,他怒的直呼其名的骂他,后来被王夙夜的手段吓到,又觉得害怕,便压抑着怒气,封了他为骠骑大将军。   王夙夜看向他:“有没有怀孕,等太医过来诊脉不就知道了吗?”   太医匆匆赶来,路上已经听了大致的情况,现在看到心里不禁暗惊,然而给宫女把脉后,他却面露疑惑,约又换了只手再仔细把脉后,才颤着声音道:“回陛下,这宫女并未有身孕,乃是假孕现象。”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都愣住了,半响还是王夙夜开口问道:“何解?”   太医道:“假孕顾名思义,就是外表症状看起来是怀有身孕,其实只是身体受了心理上和外界的影响而表现出来的怀孕假象,臣以前见过这种症状,便是如此。”   宫女更是懵住了,自从被熙和帝临幸后,她就一直担心自己会怀孕,虽然当时有喝药,可她听说,之前有两个宫女喝了药仍是怀孕了,然后被熙和帝杀了。一个月前她月事没到,心里就怕得不得了,随之而来的干呕厌食,更是让她惊恐,认定自己怀了孕,谁知竟闹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情!   “真的?”熙和帝惊喜的问。   “回陛下,是真的,这位宫女确实没有怀孕。”太医道。   熙和帝松了口气,再看向王夙夜时,只觉得轻松惬意:“让将军看了笑话,也让将军失望了啊!”   王夙夜面色不变,道:“陛下说笑了,只要没有混乱皇嗣就好,既然如此,就让宫女下去吧!”   熙和帝懒洋洋的挥了挥手,等太医和宫女下去后,问道:“将军过来有什么事吗?”   “臣听说,最近陆太师身体不适,所以打算给陛下找一位新的老师。”王夙夜道。   熙和帝的嘴角抽搐,咬牙说了句:“将军看着办吧!”   等王夙夜走后,熙和帝气的摔了杯子,小福子站在一旁,看到皇帝如此生气的样子,忍不住说道:“陛下,王将军、萧国丈、定远侯,您总得选一个作为依靠啊!今次,幸好那宫女没有皇嗣,若是有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熙和帝瞪了过去,他当然知道选一个,可是,萧剑泽就真的对他没有二心吗?想着,他的眼神渐渐幽暗,沉思了许久,他终于下了决定。   自那天宫女的乌龙事件后,熙和帝每日都留宿在鸿宁宫,萧皇后坐在床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之前熙和帝已经半年都没来她这里,她还想着要用什么办法把他请过来呢!这下倒好,因着那个宫女的事过来了,也算是了了她心中藏着的事。   一个月后,萧皇后诊出怀有身孕一月余,满朝文武恭祝熙和帝,熙和帝更是大赦天下,以示皇恩,为皇后腹中的胎儿祈福。   太医走在太阳底下,不住的擦汗,刚刚在鸿宁宫里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又被太阳晒着发晕,太医觉得回去后一定要给自己抓服药压压惊,回想萧皇后那威胁的眼神,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还是找个借口告老还乡的好,免得不能安度晚年。   听到萧皇后怀孕的消息,王夙夜并不放在心上,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扶持幼子,继续控制朝政,从一开始他和赵子辙就是一样的目的,找到李适白,但是,如今怕的就是,李适白不信任他二人,若是他投向韩尉的话,确实不好办。   “你又跑神了!”温软的声音嘟囔着说,“虽然我下的不好,但你也不能这样、羞辱我啊!”   虽然跑神,但王夙夜还是一下子就抓到了她故意的“羞辱”二字,便夸奖了一句:“你最近是越来越会用词了。”   最近王夙夜经常过来,与靳如的相处不再是看书,变成了对弈,她的棋艺正在慢慢进步。   靳如看到他随意落了一子,立马把自己想了许久才下的一步吃掉了,损失了大片领地!想不到该怎么下,她索性不下了,提起了今天早上的帖子,说:“唐国公的夫人司徒氏又发了帖子,将军说,我去还是不去?”   王夙夜也放下了棋子:“你自己决定吧!”   她不想去,但上次都已经答应司徒夫人了。   “为什么她一定要约我呢?”靳如问,从去年到今年加上口头的邀请已经五次了。   “忠义侯高添,统领岭南八万屯卫军,他是萧剑泽的人,但也是唐国公的妹婿,如今唐国公大概是想与高添撇清关系。”王夙夜说。   嗯?居然还有这一出!   “他们既然有姻亲的关系,为什么之前唐国公还会保持中立?”靳如疑惑。   “谁知道呢!”王夙夜淡淡的说。   “你会不知道?”靳如不信。   王夙夜扫了她一眼,慢吞吞的说:“我并非神通广大,听说唐国公的妹妹上个月回京了,你去的话,可以帮为夫打探打探。”   靳如被他那“为夫”二字弄红了脸,低声说:“我打探不出来什么的。”   王夙夜笑了一下,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开玩笑的。”   靳如捂着额头,怒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觉得我笨吧!”   王夙夜承认:“不聪明。”   “……”   这次去唐国公府,依旧是景月作陪,靳如原本兴趣央央的,只希望不要出岔子就行,但现在她只想见到叶氏,好看看是怎么回事。   唐国公的妹妹叶氏与高添成亲也不过五年,六年前叶氏遇见了回京述职的澄洲刺史高添,便一见倾心,当时高添原配已经病逝四年,唐国公并不想让妹妹嫁给高添,毕竟高添都已经二十八岁了,叶氏才十六岁,奈何他拗不过妹妹便同意了,然后叶氏与高添去了岭南,期间一直没有回来过。   三年前,熙和帝登基后,在萧剑泽的帮助下,高添终于被封为忠义侯。   景月说完这些又卖关子的问道:“夫人猜猜,高添的原配是谁?”   靳如斜了她一眼:“说。”   景月便道:“是韩尉的妹妹。”   啊?靳如惊的睁大了眼,这……还真没想到。   司徒夫人约了五位夫人过门做客,其中有四个人都是在去年赏菊宴上见过的,还有一位是杨少史之妻杨夫人,却没有那位叶氏,怎么回事?难道叶氏不想见人?   大家互相问候之后,移步去了后院,入目首先是一片盛开的荷花。   靳如感觉后院布置的和前院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依旧精细但感觉很自然,不像一般的府宅布置的那么规整。   似乎是看出了靳如的疑惑,蔡夫人笑道:“司徒姐姐是南方人,这后院是国公爷特地为司徒姐姐改建的,按照南方园林的风格。”   “原来如此,好生精致,想来国公是一个贴心的人。”靳如赞道,好像唐国公没有纳妾吧!   司徒夫人面上一抹羞色:“国公爷待我确实好的紧,”她笑了一下,看到大家都看着她,赶紧说,“来来,吃荔枝,还新鲜着呢!”   桌上放着各种消暑的食物,当中的一盘冰镇荔枝更是红艳诱人。   柳夫人瞅了一眼桌上的荔枝,打趣她:“都多少年了,你们两口子还跟新婚似得,前些日子你想吃荔枝,国公爷这可就为你寻来了,我们哪敢吃啊!只怕你心疼了!”   司徒夫人被她说的红了脸,却把话头转到了靳如身上:“哪比得上王夫人,王将军那么悉心爱护的。”   靳如不防,笑了一下:“将军是觉得我毛躁而已。”   “上次夫人说的那些话,咱们可都还记着呢!”蔡夫人笑着看向徐夫人道,“徐姐姐,你说呢?”   徐夫人也掩嘴笑道:“当然记得,将军平时冷冰冰的样子,真是和想象的大有不同。”   “有些人外冷里热,很会体贴人;有些人就像春风,时时让人感到温暖,你们说是不是?”柳夫人把两个人一道调侃了一遭。   被她们这样连番打趣,司徒夫人和靳如羞红了脸,都低下了头,不好意思看她们,这话说的,一瞬间让靳如都忘了王夙夜是宦官的身份。   “瞧你们一个两个的,才说了几句就不好意思了,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呢!”柳夫人出息她们。   大家笑了起来,这么一番说笑,靳如自在了,原本因为都不熟还有点疏远的感,这一下都烟消云散了。   大家又说到了今日皇宫发生的事,因为王夙夜都不跟靳如说这些事,她听得便格外认真。   据说皇后那边,为了确保胎儿平安,弄了一个孕妇进宫,所有皇后要吃的食物,宫女先试第一次,那孕妇再试一次,确保无事后自己才食用。   这等不把别人孩子当回事的行为,真是不为自己的孩子积福。   在座的夫人除了靳如和杨夫人,都是有孩子的人,听到萧家做的这件事就极为不耻,然后自然的就开始聊起各自的孩子,到年龄了该嫁娶了。   靳如不自在了,她和王夙夜可是不会有孩子的,听她们这么说插不上话,也有些不想听。杨夫人也没有子嗣,这会儿和靳如一样,颇为尴尬落寞。   司徒夫人这才注意到,面上闪过尴尬,赶紧道:“说了这么久,大家都渴了吧!来来,我给你们准备了这么多东西都还尝呢!刚刚都只顾着聊天了!”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安静了一下,都感到尴尬,讪讪的笑了笑,才拿起雪泡小口的喝了起来。   等喝完了雪泡,靳如道:“国公府的院子布置的很雅致,司徒夫人能否允许我去看一看?”   “当然可以,”司徒夫人问其他人,“你们要不要也一块来转转?”   “好啊!”柳夫人说,“府里的那片千石林,我可是好久没有走过了。”   千石林是一片迷宫假山,人进去了要是没有路法,可就走不出来了,柳夫人性子要强,一个人固执的在里面转悠了大半个时辰,才肯被人带着走了出来。   “这次可要我告诉你们法子吗?”司徒夫人有些得意的问。   “不要!”柳夫人一口拒绝,信心满满的说,“我就不信凭我自己走不出来。”   其他人也都拒绝,靳如自然也一样拒,和景月一道进去。   假山里很凉快,倒比凉亭还要舒服,靳如和景月走了没一会儿就摸不住方向了,只能听到别处假山里其他夫人的说笑声,间或遇到她们,大家聊几句,就各又自分开继续走。   在假山里大约走了一刻钟,靳如见到石凳就坐下休息了,石桌上还放着茶水点心,她只喝了一些水。   刚刚一直没听到司徒夫人提起叶氏,这不对劲,叶氏从岭南回来,怎么可能不说一下呢?其他人见司徒夫人不主动提及,便都明白的不问,她就更不能问。   “你肯定也觉得奇怪吧!景月。”因着假山里回音太大,靳如压低了声音。   景月点头:“大家都知道叶氏回来了,司徒夫人却不提,确实有点奇怪。”   看来是不能见到叶氏了,想到王夙夜那“不聪明”的三个字,她心里就堵,就他聪明了?   又休息了一会儿,靳如环视了周围一圈,道:“这个假山很有趣啊!走了这么久也没有走出去。”   景月笑道:“您一会儿往左边走,一会儿往右边走,没有章法自然难走出去。”   嗯?靳如听出了她的暗示,思索了一会儿,站起来开始重新走,很快的她就走了出去。   重见阳光的时候,靳如舒了口气,原来这么简单,只要一直向一个方向走就能走出来。只是她出来的地方正好在假山背面,其他夫人还在假山里走,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咱们从那边的游廊过去吧!正好赏赏风景。”靳如说。   假山边上就是一个小荷塘,水面上还有一艘小小的装饰木船,有一片圆而饱满的荷叶上还放了两只棕榈叶编成的青蛙,布置的太精细了。透过游廊墙上的小窗又看到那边的院子里种了芭蕉树,还有爬满了地锦的屋子。   她正看的入迷时,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忽然出现在那边的院子里,面色惊恐不安,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待看到靳如时,一下子就冲了过来。   靳如和景月都愣了一下,景月立刻挡在了她面前,谁知那女子弯下腰从另一侧抓到了靳如的手,惊慌的说:“救救我,您是贵人吧!救救我吧!”   她的手劲奇大,指甲都陷入了靳如的肉里,让靳如忍不住痛呼起来。   “放手!”景月赶紧拉开女子,谁知那女子一脸绝望惊惧的跪了下来,无论景月怎么拉都拉不开。   “求求您救救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爹娘哥哥都在家呢!求求您了……”女子说着哭了起来,眼神迷茫无助的喃喃道,“哥哥……哥哥……”   景月恼了,不管她说的什么胡话,也不管她的身份了,一个手刀劈下,女子就昏了过去。   靳如的手腕已经被女子抓的淤青,双腕上有显明的指印,还有两个深刻的指甲印。   景月吓了一跳:“夫人!”   “没事,现在不疼了,”靳如喘着气说,“只是她的力气大的吓人。”刚刚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想害她一样。   景月看到她手腕上的淤青就气,真想把女子叫起来打一顿!   靳如看向地上倒着的女子,她衣着华贵,发髻有些散乱,戴着两支金翅点翠扁方和金丝缠珠发箍,这样的装扮,身份呼之欲出。   一个丫鬟从游廊那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到倒在地上的人大惊:“夫人!”她跪在地上推了推女子,见叫不醒,问靳如她们,“请问这位夫人,我家夫人怎么了?”   “不知道,她自己冲过来,忽然又昏了过去。”景月说。   丫鬟皱眉,担心的看着女子,再听到假山那边的说话声,有些慌张,不能被更多的人看到啊!   “王夫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动静的司徒夫人已经赶了过来,待看到地上的女子后,眼睛里露出惊慌,顾不得对靳如说什么,就叫身边的丫鬟合力把女子抬回厢房,幸好其他人还在假山里没出来,不然被那么多人撞到,可不好。   回头看到靳如那惊疑不定的眼神后,司徒夫人苦笑一声:“夫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靳如把手微微垂下,遮住了手腕上的伤,“刚刚那是……”她不是好管闲事之人,只是刚刚那女子的眼神充满着绝望恐惧。   司徒夫人犹豫了一会儿,才叹道:“那是妾身的小姑子,月余前才回来,回来时就那般模样了。”   其他的她就不肯多说了,靳如看那女子的装扮就隐隐猜到了,果然是叶氏,没想到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回将军府的路上,靳如还在想那个叶氏,叶氏五年没有回过京见到家人,难不成不是不想回来,而是没有办法回来?   “景月,你怎么看?”她问。   景月摇头,这些得回去仔细告知将军:“属下也还在思考。”   靳如知道她不想告诉自己,便不再问,自己皱眉思索。   因着是手腕上受了伤,靳如压根就遮掩不住,随便伸一下手就能看到。   “夫人这是怎么了!”小眉拉着她的手惊叫,“不是出去做客吗?怎么还受伤了?”   “没事,明天就消了。”靳如收回手。   “这叫没事?我去拿玉肤膏来。”小眉说。   靳如还来不及说不用,她就跑了出去,这又不是伤疤!那女子的指甲也没有掐破皮肤,用那个做什么,但又拗不过小眉,只得让她给涂了玉肤膏。   靳如还在想叶氏是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王夙夜没让人通报,进来时看到她正蹙眉想事,一只手指点着自己的脸颊,垂下的衣袖露出了她手腕上的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将军。”小眉看到他进来赶紧行礼。   靳如抬起头,他已经走了进来,她放下了手,站起来道:“将军过来了。”   “嗯。”他走到她面前,直接拉起了她的手,把袖子往上翻去。   靳如下意识的就想收回来,却被他抓住,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腕,她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第四十四章   小眉已经悄悄退了出去,只留他们两个在屋里,王夙夜还在拉着靳如的手看着。   她的两只手腕上都有两个明显淤青的指印,还有一个指印已经变淡了。   “还疼吗?”他问。   靳如摇头,嗡声道:“不疼,明天就消了。”   他没再说话,但还是握着她的手腕看着,他看的时间太长,靳如不自在的想把手收回来,他的手指却忽然轻轻的抚摸着她手腕上淤青的指印。   她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突突的跳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奈何他就是不松手。   “是景月告诉你的?”她找了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王夙夜听到了她声音中的一丝颤抖,抬眼就看到她头扭向一侧,脸颊微红,虽然有些舍不得指尖的触感,但还是放开了:“是她告诉我的。”   “每次她都要仔细的告诉你吗?”靳如和他一起坐到榻上,然后问。   王夙夜顿了一下,道:“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她自然要告诉我,你很反感?”   “不是,”她下意识的反驳,又忽然觉得她的反驳好像是很喜欢别人告诉他自己的一举一动似得,便道,“也不对。”   王夙夜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只有你出去的时候,我会让她跟我汇报,但你在府里的时候,我并未让人来说过你的事情。”   她对这个其实并不关心,即便有人向他说了也觉得没什么,又想起了什么似得问:“上次陆湘的事情她也告诉了你,所以端午的时候你安排了那一出?”   这次王夙夜顿了一会儿才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做的过分?”   靳如愣了一下,她只是有点复杂:“将军是因为那次我遇到了危险所以才这么做的吗?”   王夙夜点头,想到那日的事情,他心里仍是一股戾气。   “我只是担心你心里愧疚。”靳如小声的说,毕竟陆湘当年对他有恩。   “嗯?”王夙夜淡淡的看着她。   靳如睁大着眼睛问他:“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过分呢?”   王夙夜还以为靳如觉得他喜欢陆湘,谁知是这个,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她当年给我的恩惠,我早就还给她了。”   靳如的脖子微缩,眼珠转向一边:“那就好。”   至于陆湘怎样——如果不是西山寺那件事,王夙夜又怎么会对付她一个女子?况且,他知她也有被迫的原因,所以,仅仅只是给她按了个名声坏的夫君,能不能发现周础的好,就看她自己的了。   王夙夜转移了话题:“你今天见到叶氏那个样子,怎么想?”   靳如一下子就被带偏了:“我想,她是不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样子,所以就……变成那样了,高添便一直不让她回京。”   “等我派人再去查查。”王夙夜说。   他一直有派人监视高添,但都没有什么收获,只查出了高添有些特殊的癖好,但想不到,叶氏竟然变成了这样。   他的眼睛微阖,叶氏如此,当年韩尉的妹妹会是怎么样的?   艳阳高照,景风看着在树下躺椅上悠闲的赵子辙,好几次都开口想说什么,但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他却什么都不做,明明一个多月前他还说想到了办法呢!   “赵大人,您还探侯府吗?”景风再一次问。   赵子辙摇晃的二郎腿停了一下,闭着的眼睛也没睁开,只冷哼了一声。   景风问道:“您到底怎么了?难道您不想知道先帝遗子的真假了?”   赵子辙的左眼睁开一条缝斜视着他,讥讽的说:“有必要?你家将军不是已经有一枚棋子在手了吗?稚子不比十八岁的少年要好控制?”   景风顿住,一个多月前传来了皇后有身孕的事情,赵子辙的态度就变了。   “将军没有这种想法,就算是有,也不会是皇后的孩子。”他说。   赵子辙冷笑:“皇后的孩子又怎样?王夙知怕萧剑泽吗?只怕是为了麻痹萧家,等孩子出世后,萧剑泽就该后悔了。”   “您和将军认识多年,他是怎样的人,您不知道?”景风也有些气了:“难道您就没想过,先帝遗子会信任您和将军吗?”   “所以要在韩尉之前找到他!”赵子辙眼睛睁开,眼神冷厉坚定,“先帝于赵家有恩,我必须要为他的儿子讨回属于他的!再说,当初若不是有我护着王夙知,他的身份能那么容易掩饰过去?”   景风身体一僵,嘴唇抿了抿道:“但是,若不是将军,赵大人也来不了北疆做监军,赵家的遗憾也不能得以所偿。”   毕竟,太监做监军,是本朝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先例。   这话似乎激到了赵子辙,他“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景风,景风也毫不避忌的回视他,两人沉默的对峙着。   许久,赵子辙忽的笑了,又坐回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罢了,在世人眼里我与王夙知是一丘之貉,这个时候起争执只会让别人趁虚而入,韩尉萧剑泽巴不得呢!”赵子辙悠悠的说,“有这个孩子也算是件好事,原本胶着的格局已经变化了。”   景风松了口气。   赵子辙嗤笑,出息他道:“看你紧张的,我就是气不过王夙知不跟我商量一下。”   “将军一直都记得答应赵大人的事,不然陛下的儿子早就出生了。”景风说。   赵子辙不想听似得挖了挖耳朵:“我这一个月来确实没做什么事,但你经常出去打探,可探到了什么?”   景风摇头:“只远远的见过那少年一眼,看不出什么,高添的人也没动静。”   赵子辙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都蓄了泪水,懒洋洋的说:“那就对了,打探出来的也都是假消息,你回去歇着吧!我已经安排好了。”   夜里,赵子辙正做着美梦,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把他从梦中吵醒,他还没睁开眼就听见门“哐”的一声被踹开了,然后他就被拎了起来。   “赵大人,您怎么真的去放火了?”景风急道。   赵子辙还有点懵,对他这种姿势也没反应过来,迷茫的问:“放火?去哪里放?”   “定远侯府着火了!”景风简直想揍他。   “什么?”赵子辙一愣,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呸!老子怎么可能去定远侯府放火?快走快走!去看看!”   一路赶到定远侯府,整条巷子都是热闹的,定远侯府更是火光冲天,不少百姓连觉都不睡出来看热闹。   他们没能进去,这个时候定远侯府的戒备只会更严谨,门口的侍卫都比平时多了两倍。   赵子辙让人进去通传,没一会儿侍卫就出来领他们进去。   定远侯府着火的地方有很多处,看来放火的人并不知道那少年住在哪里,韩尉在东厢房,脊背挺拔的站在院子中央,目光炯然的盯着烧的正烈的房子,下人们端着水盆进进出出的。   “侯爷,府里怎么突然走水了?”赵子辙问。   韩尉回过身看他,目光比他身后的火光还要犀利,语气冷硬的说:“这难道不是赵大人做的?”   赵子辙不屑的说:“同样的事情我不做第二次,定远侯不要误会了。”   四年前他初来时,与韩尉水火不容,曾往定远侯府里幼稚的放过炮仗。   韩尉从胸腔里冷哼一声:“不是你做的,也如你所愿了。”   赵子辙也有点恼,萧剑泽的人居然栽赃他!可恶!   “你想见那个人吗?”韩尉冷笑,“那就要让监军大人失望了。”   赵子辙看了眼火势,嘴角似笑非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侯爷救火了。”   “不送。”韩尉冷冷道。   赵子辙和景风走出定远侯府,因为在认真的想着事情,赵子辙撞到了一个人,他皱了眉,抬起头并没有道歉的意思,只是不悦的看向对方。   对方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温和,气质温雅,反倒是主动开了口:“抱歉。”   赵子辙看着他,一时微愣,还没有其他的反应,少年就向一条漆黑的胡同里走去。   “赵大人?”景风看他发愣,叫了他一声。   赵子辙回神,待追过去时,漆黑的胡同里已经不见了少年的踪影。   景风跟在他身边,往胡同里看去,什么都没有,疑惑的问:“大人怎么了?”   赵子辙紧盯着胡同,许久问:“你可看清楚刚刚的那个少年了?”   少年?刚刚撞到他的?景风惊讶的说:“难道那个人就是?”   赵子辙摇头,迟疑的说:“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有点面熟,走吧!”   景风看他思索的样子,也不再多问,决定明日再来这里查探一番。   六月二十日时,王夙夜派去岭南的人回来了。   高添的夫人叶氏会变成那个样子,是因为外出时曾被当地人撸去,见到了岭南当地人炼制蛊术的过程吓傻了,高添把她救回来后,百般医治也没有医好叶氏,又不好让唐国公知道,便一直不让叶氏回京。而韩尉的妹妹确实是病死的。   这个结果基本无用,王夙夜想了一会儿道:“那就捏造一些事实。”   不管怎样,叶氏都已经疯了,高添把叶氏关起来不让其回京也是真的,捏造韩氏的死,往韩尉心里种根刺,让高添与韩尉不能结盟,这样对付萧剑泽就无忧了。   七月初五的时候,周础和陆湘大婚,熙和帝给陆湘赐了两万两白银做嫁妆,又听闻当天晚上,周础只在婚房里待了两刻钟就去别处安置了。   第二日,熙和帝准了一直被压着的齐国公请封世子的奏折,并言是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似乎是很高兴的样子,初十那天,熙和帝宣布去往避暑山庄,准许大臣可携带家眷同去。   王夙夜带来避暑的消息时,靳如很惊讶:“我也去?”   “当然,”他说,“我会让人给你准备骑马服,到时候还可以狩猎。”   短短几天的功夫,绣庄就给送来了三套骑马服,衣裳的颜色花饰都不一样,简单素雅又利落。但是靳如还不能穿,等到狩猎的时候才能穿,这让她心痒痒的,毕竟头一次去那样的地方呢!   出发的当天,她选了素净一些的衣裳,到正屋时,王夙夜已经在等她了,等她过来后,就一道出了府。   小眉和黄槿不能去,靳如看到马车旁除了一身男子装扮的景月,还有一个同样做男子装扮的、相貌清冷的女子,一双凤目透着寒气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靳如疑惑的看了王夙夜一眼,扶着他的手先上了马车,等他也上来后,就问:“那个女子是谁?”   “她叫景云,这次和景月一起来保护你,”他说,“以后你出门,她们两个都会保护你。”   嗯?这是给她增加护卫了?靳如不觉得是好事,她想起了小眉跟她说的父母的事。可如今王夙夜这般对她是不是已经落在别人眼里了?她不想自己成为别人牵制他的累赘。   不对,也许自己并没有重要到别人能用来威胁他的地步,靳如有些庆幸,又有点失落。   王夙夜看到她忽然低落,问道:“怎么了?”   “听说要三天才能到临泉?我觉得时间有点久,在车上又什么都不能做。”靳如道。   “可以看书,也可以下棋。”王夙夜说。   看书?车上看书会头疼,下棋……不要了,每次都被他杀得片甲不留的,一点都不知道让她。   靳如摇摇头。   王夙夜看了她一会儿,问:“当初从永泉到京城十五天的路途,你是怎么过的?”   “啊?”问这个?靳如偷看了他一眼,当初满是抗拒伤心,哪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每天都觉得过的实在太快了。   靳如想了一会儿,刚要说,王夙夜就撇过了头,道:“不用回答了。”   靳如看着他淡然的样子,却偏要回答:“我娘给我讲故事听。”虽然当时一句都没听进去。   但她这么一说,语气里偏偏传出了一种“你看着办吧”的意思。   王夙夜回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好笑,慢条斯理的说:“你的意思是……让我讲故事给你听?”   靳如愣住,脸颊渐渐发热,她没这个意思啊!再瞄到他眼中的促狭,她突然冒出了逆反心里,坐直了身体,但开口说话时还是没敢直视他,斜眼看着窗帘说:“将军可以讲一讲的。”   王夙夜眼中的揶揄没了,因为认定她会拒绝的,谁知——也是,她看似像只小白兔,但兔子也有小聪明的,就像当年那只装死的但还是被他捉住的灰兔子一样。   马车里寂静了一会儿,王夙夜平淡的声音响起来:“那你想听什么?”   “咳~”靳如的眼神虚浮不定,道,“那就田螺姑娘吧!”   “……”王夙夜平静的看着她。   靳如坐直的身板渐渐软下,虚的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第四十五章   马车先行去了皇宫门口集合,靳如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秀禾夫人,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衣着虽然仍是精贵,但不如以前的盛气凌人,不禁让人讶异。   再往旁,有唐国公夫妇、齐国公——靳如看到这里就收回了眼睛,站在齐国公身后的世子夫妇,她不想看,但也忽略不了那双一直看着她的目光。   等熙和帝的马车出来后,君臣一番寒暄,大家才纷纷上车,周础看着低着头的陆湘,刚刚她紧盯着靳如的样子他可没有忽略。   “你恨错人了吧?”他忍不住问。   陆湘动了一下,却没有理他,从新婚当天,两人就几乎没有交谈,因为不管周础怎么样主动与她说话,陆湘都不吭声,除了在外人面前会给他点面子应和几声。   周础接着说:“恨一个人不要紧,恨错了人才是蠢,也过不好自己的一生。”   陆湘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看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你过的就很好吗?”   “至少活的比你明白,”周础瞟了她一眼,“陆湘,你太肤浅了。”   “你说什么!”陆湘怒视他,“你一个——”毕竟是从小学规矩的女子,那些听到的粗话她也说不出口,“也好说我肤浅?”   周础也不恼,只道:“随你便吧!别招惹王夫人就行,王将军不会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留情面的。”   陆湘却更恼了:“他何时给我留情面了?留情面就这样对我?让我当众出丑,还让我……”嫁给了一个名声如此不堪的人。   周础“呵呵”了,不再说话。   队伍行的很慢,这样热的天在车里闷得慌,虽然车里放了冰鉴,但还是热,又无聊。   靳如拿着扇子摇着,倒是没有半点自觉给自己的夫君打扇,她看向王夙夜,王夙夜很平静,一点都不热的样子。   “你不热吗?”她问。   “不热,”王夙夜说,“倒是你,冬天时怕冷,为什么到夏天还会怕热?”   “不知道啊!”靳如摇着团扇,小脸热的红扑扑的,她从小就是这样。   王夙夜又打量了她一会儿,决定回去后让太医好好给她看看,调理一下身子。   中午的时候队伍到达驿站,男女分开用膳,这次按着品级,陆湘不能和靳如一桌,这让靳如轻松许多,总不能吃饭时也被人一直盯着吧!   秀禾夫人也很安静,这让一直被她欺负嘲笑的夫人都惊疑不定的,简直不是秀禾夫人的风格,倒生生的让她们觉得不自在。   午休过后才又接着启程,为了不让靳如无聊,王夙夜不知从哪里找了个九连环给她,让她解闷。   靳如差点瞪他,她又不是小孩子,才不要玩这个!   “解开了有奖励。”他说。   “嗯?”靳如睁大了眼睛,“什么奖励?”   王夙夜打开了冰鉴,里面有冰雪藕丝、樱桃桂花蜜冰碗,还有各种冰镇着的水果。   靳如惊喜的伸手就要去拿,却被王夙夜挡住,他总算找到了能轻易拿捏她的东西:“解开一环,拿一样。”   靳如不是贪吃的性子,但是这么热的天,有这些消暑的食物,能不贪嘴?   于是从路上的第一天晚上开始,靳如就和他赌气了,一下午她没解开一个,他还在一旁悠闲的看着,见她出汗了,便给她打扇,但就是不给她吃冰碗。   靳如从来没玩过九连环,也不想问别人,重要的是连平时饭后,他都让景月看着她,不让她吃凉的,她索性就不玩九连环了,便堵了一路的气,不怎么理他。   灵秀山庄依山而建,因为先帝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小住,所以建造的十分气派华贵。   山庄早已收拾整齐,靳如看着宦官把箱子抬进来,忽然想,王夙夜以前是不是也做过这些事?   “夫人先休息吧!将军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呢!”景月说。   靳如收回心绪,王夙夜在和那些大臣商量事情,她也确实很乏:“将军回来的话,记得叫我。”   王夙夜回来时,靳如还在睡觉,平和安稳的样子,不像之前跟他赌气那样,敛眉闭目的。不让她吃凉的还不是为她好,身体失调,怕冷怕热的。   他坐在床边,轻轻的抚摸她的眉,就……再等一个月吧!只要对付了萧剑泽,高添也无法与韩尉合作,单一个韩尉他也不怕。   靳如醒来时,就看到了微微起伏的宽阔胸膛,再抬头,就看到了他的下巴,然后她没有再动。   因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王夙夜睡了多久,便不想吵醒他,只盯着他的胸膛默默数他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搂着她的手动了一下,她却忽的闭上了眼,然后就感觉温软的唇落在了额头,接着是眼睛、鼻子。   靳如睁开了眼,微扬起头,正好和他的眼睛对着,离的太近,彼此的呼出的气体都在交缠着。   王夙夜的声音有丝暗哑:“醒了,为何还装睡?”   靳如错开眼睛,看向床帐道:“我想你也很累了,就想你多休息一会儿。”   王夙夜看着她垂下的睫毛,忍不住抱着她的腰,把她往上提了提,让她的眼睛对视着他。   他的眼睛漆黑暗沉,让靳如的心微缩,颤着声问道:“怎、怎么了?”   王夙夜什么都没说,脸朝她凑近,在她睁大的眼睛中,终于吻上了她的唇,柔软温热,触感美好。   靳如愣住了,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唇上,感觉到他在试探,一下一下的触碰她的唇,然后轻轻的*。   靳如的脑中“轰”的一下炸开了,被这湿热的触感弄的一片空白,紧张的抓紧了他的衣服,也不知道回应,又感觉他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像是在品尝一块点心似得,仔细而温柔。   许久,王夙夜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她的唇,看到她的唇红艳欲滴,又有点不满足,本来只想触碰一下,谁知难以控制,只想要得到的更多。   靳如微微喘着气,仍是反应不过来,眼睛早已经闭上,不敢看他。   王夙夜看她鸵鸟的样子,故意问道:“怎么了?”   靳如的睫毛颤了一下,没有说话,心里埋怨他还问她!   王夙夜笑了一下,揉揉她的头发:“该起来了。”   说完,他先起身,留她一个人在床上慢慢消化。   靳如这才睁开了眼睛,感觉唇上还有他的温度,本就没有平复的心跳更加跳的更加快了,她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缓了下来,撑着床坐起来。   怎么感觉浑身都没力气了呢?   等她收拾好出去,王夙夜正坐在桌前喝茶,见她出来,又给她倒了一杯。   靳如的脸还有些烫,拿过茶就一口喝完了,王夙夜便又给她倒了一杯。   两杯茶下去,看到王夙夜风轻云淡的样子,她也慢慢的平静下来,只是看他时,目光会不觉得在他的唇上停留一下,又快速移开。   “晚上会有宴会,你和其他夫人坐在一起,没问题吧?”王夙夜问。   “没问题!”靳如觉得和那些人几次接触下来,不像第一次那样充满着排斥感了,再说,她也没想着融入她们,不理就是了。   王夙夜看了她一会儿,点头:“不喜欢的话,不理她们就是。”   靳如点头。   夜里的宴会平平和和,只是这次熙和帝带出来的那位付才人有意无意的看着她,一双妩媚的眼睛里不知在琢磨什么。   女眷这边先散,男子还喝酒,靳如往对面看了一眼,王夙夜正在喝酒,她皱了下眉,回了屋。   “景月,你去让人煮完醒酒汤温着,等将军回来了端上来。”靳如道。   景月应了一声下去了,屋里只余靳如和那个第一次见面的清冷女子景云。   靳如没有想和她攀谈的念头,而她身上也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于是她拿起了九连环把玩,玩着玩着,不知怎么的,她解开了一个环,顿时就笑了出来。   景云听到笑声,朝她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睛,继续目不斜视。   等王夙夜回来时,靳如已经解开了第二个环,本来还想朝他炫耀一下,但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就赶紧扶着他坐下了。   靳如看他眉头皱着,想必是喝了不少酒,便走到他身后,抬手按上他的太阳穴轻轻按摩着。   王夙夜的身子微动,静静的享受着她轻柔的力道。   景月端着醒酒汤进来时,看到的就这样温情脉脉的场景,再看到王夙夜微睁着的眼睛睨视她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   果然,靳如见她进来就放下了手,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接过她手中的醒酒汤递给王夙夜。   “以前将军喝酒之后,似乎从来都不喝醒酒汤,这次就喝了吧!”靳如劝道。   王夙夜确实不喜欢,觉得没有必要,但她这么说,他就接了过来,一口饮尽。   靳如露出笑容,道:“后面有温泉,将军先去沐浴吧!”   “你呢?”王夙夜问。   “我已经梳洗过了,等着将军回来。”靳如说。   这就话偏让王夙夜听出了点暧昧之意,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更是意动起来。   从前因为宦官的身份,他像是走了捷径一样,快速的得到了权势,但也从来不因此而自喜,因为什么都要顾虑着。   以前要谨慎的不被别人发现自己,接着就是要隐藏自己的相貌,以防被好男风的人看到。   那个时候,赵子辙不止一次的说:“你该庆幸,当今陛下不好男风。”   是的,先帝没有这样的爱好,不然他难逃一劫,当时也也多亏了赵子辙帮忙,否则,躲过了皇帝,不一定能躲过其他大臣。   王夙夜泡在温泉里,闭着眼睛,这次突然来灵秀山庄避暑,其目的自然不想说的那么简单,不然为何偏要带上家眷?萧剑泽是怎么部署的?要怎么杀他?   后路难退也不难,关键在赵子辙,对于他最有利的方法,无过于扶持幼子,然后赵子辙培养他长大,这样也不会牵连到靳家。   可这不是赵子辙的路,对于赵子辙来说,只要李适白活着,他就会一直去找李适白。   王夙夜睁开眼睛,眼睛在升起的蒙蒙水雾后冰冷寒厉,李适白,又到底在哪?   王夙夜在温泉里呆的时间有些长,回去时靳如并没有在床上,而是在桌边支着下巴闭目小憩了。   王夙夜放轻了脚步,但快走到她身边时,还是被她发现了。   靳如睁开眼,看着他道:“将军好了?那赶紧休息吧!这么多天,你也应该很累了。”说着,拉着他往床边走去。   王夙夜低头看着她的手,她居然还不敢握住他的手,而是拉着他的衣袖。   等在床上躺下后,靳如又想起了下午的吻,正要闭上眼催自己赶紧睡着不要再想时,王夙夜伸手把她捞进了怀里,用下巴微微蹭了蹭她的头发,低声说:“睡吧!明天上午我要在山庄里巡视不能陪你,你可以在山庄里随处走走。”   第二天一大早,先听到的就是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仿佛是在耳边一样,靳如醒来时,王夙夜已经不在身边,起身洗漱后,在景月景云的陪同下,在山庄里随处逛着。   没走多久就遇到了司徒夫人她们,司徒夫人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就朝靳如走了过来。   “夫人不如与我们一起走走?”司徒夫人道。   “不了,我再转一会儿就回去了。”靳如说。   司徒夫人笑道:“上次请夫人过府小聚,我就发现夫人似乎并不喜欢热闹。”   倒不是不喜欢热闹,而是与她们都不熟,想了想,道:“让夫人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既然与夫人遇到了,那就一起走走吧!”   司徒夫人便拉着她走到了柳夫人等人身边,大家见过几次面,再加上柳夫人很会活络气氛,没一会儿就热闹开了。   大家说笑着,迎面遇到了秀禾夫人,而在她身边的却是陆湘。 ☆、第四十六章   没想到她们会在一起,靳如微微蹙了眉。   “妾身见过夫人。”司徒夫人等人向她问好。   秀禾夫人笑了笑,面上红润,不像前几天那样憔悴,但仍不如第一次见到时的飞扬跋扈,不过高人一等的感觉又回来了。   “王夫人最近气色不错,想必日子过的很滋润吧!”秀禾夫人别有深意的问。   在场未经人事的,除了靳如兴许还有陆湘,所以听懂的人脸色都微变。   靳如感觉到了大家的情绪,每当这个时候,似乎所有人都会生出尴尬的气氛,但靳如也不是之前那样只会把王夙夜拉出来当挡箭牌的靳如了,只对司徒夫人说:“咱们去别处吧!没想到深山里的苍蝇,这般讨厌。”   许是没有想到靳如会说这些的话,众人都想笑又赶紧忍住。   秀禾夫人脸上的笑僵住。靳如已经错开她走了,留她在原地面色阴沉。   陆湘转身也要走,她虽然不喜欢靳如,但现在她是齐国公世子的妻,怎么能与萧剑泽的妻走在一道?刚刚那些夫人们还惊讶呢!偏偏这秀禾夫人见到她就拉扯着她,非要一道走。   秀禾夫人见她要走就道:“难道周太太就不讨厌她吗?”   陆湘顿住,看了她一眼:“再讨厌也不会如去年那般,让夫人当枪使。”   秀禾夫人却面色不变,笑道:“过去的事何必再提?一个太监的对食女子,却被所有人都众星捧月的,而你会嫁给周础那样的人何尝不是因为她?太太能咽的下这口气?”   陆湘嘴角一丝嘲笑:“我是讨厌她,但又与您何关?您刚刚暗嘲她又能得到什么反应?她又不懂。”   当年陆湘不懂的时候,何尝不是被王夙夜的面相迷惑?那样丰神俊秀、淡漠出尘的人怎么能与太监联系在一起?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王夙夜的时候,那时他正被其他的宦官欺负,虽然少年的眼中尽是冷傲孤僻,可那双眼睛着实漂亮,一下子就吸引了她。   秀禾夫人听了她的话,却低下头若有所思的,半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嗤笑了一下。   午饭时,靳如和司徒夫人她们说好,下午要骑马,便兴致冲冲的回屋换了一套浅紫色的骑马服,箭袖收口,鹿皮短靴,端的是英姿飒爽,又俏丽清雅。   景月直夸好看,从来没见过靳如做这样的装扮,原以为她驾驭不了,谁知一点也不违和,反而意外的合身。   “这样的衣服轻便许多啊!”靳如说着转了个圈,寻常黄槿总是在她头上带好多簪钗,好看是好看可也太繁重了,不知道王夙夜看了会觉得如何?   “夫人真漂亮,待会将军看了也一定会喜欢的。”景月笑眯眯的说。   靳如的心事被猜中,羞瞪她一眼,小声反驳道:“我又不是穿给他看的。”   “那你要穿给谁看?”王夙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   靳如一怔,立刻站直了身体,眼珠转了转,回过身看他,笑着说:“将军回来了啊!”   王夙夜幽暗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艳,这一身衣服修身利落,把她的腰线也勾勒出来,不堪一握的感觉。之前抱着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又瘦又小,现在目测更是觉得她瘦,回去得让她多吃点。   他走进屋里坐到榻上,挑起眼角问:“说说,你要穿给谁看?”   靳如走过去坐下,小声说:“穿给我自己看,不行吗?”   王夙夜屈起手指在桌上扣了两下,缓声道:“女为悦己者容,你知道吗?”   靳如抿了嘴,他这么一说话,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回了,明摆着揣到了她的心思,还故意说出来笑话她。   “不知道。”靳如来了小性子。   “那就探讨一下。”王夙夜淡淡的说,给她倒了杯茶,看似要好好探讨的意思。   她才不要探讨这个呢!   靳如赶紧拿起一旁只剩七连环的九连环,得意的说道:“我解开了两个,将军答应我的呢?”   王夙夜看了一眼,道:“这里这么凉快,你也要喝雪泡吗?”   “你是要反悔了?”靳如不乐意了,她现在当然不想吃,但是说好了的。   “反悔了,”王夙夜毫无愧疚的说,“不过,你可以提别的要求。”   别的要求?   “解开一个铁环一个要求吗?”   对于她的狮子大开口,王夙夜只扫了她一眼,说:“好,现在你可以提两个要求。”   靳如却一时不知道要什么,想了许久才想到:“先前将军给我画的画,您还记得吗?”   王夙夜滞了一下,眼睛微闪:“记得。”   靳如笑了:“然后呢~我想起来,大约还是小的时候,将军给我写过一封信,您记得吗?”   王夙夜明白了,有点不好的预感:“所以呢?”   “我要将军再给我写一封信,”说完,又立刻补充道,“不准再反悔了!”   王夙夜顿了一会儿,道:“好,什么时候要?”   “尽快!”靳如怕他反悔,“就……回家之后三天内给我。”   王夙夜颌首:“可以,另一个要求。”   另一个嘛~她也学他:“不急,先记着。”   王夙夜看着她小得意的样子,微微摇头,人生就这点追求吗?也太容易满足了。   午后,王夙夜让景云去牵了早就给靳如选好的马,是一匹体型较小的棕色母马,有六岁了,被驯养的非常温顺。   “待会儿让景月给你牵着,自己不要乱动。”王夙夜叮嘱道。   “嗯,我记住了。”靳如抚摸着马,有点兴奋,以前哪想过自己能骑马呢?   到了马场,司徒夫人等人都已经在那里了,大家都换了骑马服,不像寻常那样端庄贤淑,具是利落潇洒,别有一般风采。   她们以前都来过,都会骑马,也就靳如和陆湘不会骑马,此刻让人给牵着马慢悠悠的走着。   两人之间安静的紧,靳如感觉到她时不时的瞥自己一眼,怪异的很,之前她看自己的眼神都是怨恨的,成亲之后倒是变了情绪,不再怨恨她,但是怪怪的。   景月牵着马,大概是记得上次西山的事,她拉着马默不作声的向旁边牵,想离开陆湘,谁知陆湘却还是跟着。   许久,陆湘终于说话了:“夫人可曾恨过我?”   靳如愣了一下,回头看她,惊讶她居然这么直白的问这种事?顿了一下,才反问她:“你觉得呢?”   “大概是不喜欢我的吧!”陆湘幽幽的说。   靳如却道:“你喜欢将军是吗?”   陆湘身体一震,瞪了她一眼。   靳如只当没看见,让景月景云和陆湘的丫鬟、师傅都去一边等着,确定他们听不见后,才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虽然你喜欢将军,可是你……因为将军的身份,觉得自己喜欢他是件耻辱的事,但被将军这么有权势的人喜欢,你又觉得虚荣,所以虽然你没有想着嫁给将军,但他娶了我这样偏僻小地方的人,你却也觉得我配不上将军是吗?”   她说的很对,陆湘无言反驳,虽然对于自己喜欢过的人是个太监这件事她很厌恶,可是虚荣心怎么没有?当初王夙夜阻止她进宫,更让她认为王夙夜是喜欢她的,所以,即便在西山寺上,她被迫与萧轩一起设计了靳如,也以为王夙夜不会放在心上的,谁知……她得到了惨痛的教训。   陆湘咬了咬唇,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夫妻间究竟是怎么回事,等将来你知道后,一定会后悔的!”   靳如疑惑,她不知道?不就是王夙夜对她做的那些嘛,然后不会有自己的宝宝,但她没问出来,只说:“我不会后悔的。”   陆湘愣住,看着她认真坚定的脸只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在那澄澈的眼神中升起一丝羞愧,再也无法直视,扭头叫了师傅,牵着马走远。   景月过来牵住马,对她和陆湘谈的话很好奇,却又不能问,心里憋得痒痒的。   靳如却想了许多,从她开始听到要嫁给王夙夜时,就是抗拒反感,还夹带着一丝厌恶,与所有人都一样的对宦官的那种厌弃,再后来听到王夙夜的所作所为只剩惧怕,然后想着讨好他让自己好过一些,那些日子,她从来没有把他当做自己从小的未婚夫来看待,也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未婚夫突遭横变的心情与境遇。   后来她才有想,若是王家没有巨变,依旧是那个秦州刺史府,而自己家道中落,还毁了容貌,那么王夙夜会如约娶她吗?她不确定,只知道自己的想法,大抵是希望他来娶她,但又不想让他娶,怕他会厌恶嫌弃自己。   王夙夜的心情应该也是这样的吧?矛盾纠结。   王夙夜此刻正在不远处的阁楼上凝视着她,见到她和陆湘单独说话时微皱了眉。   站在他身边的周础看到他皱眉,心里有点小紧张,生怕他质问,但王夙夜什么也没有说。   “将军,回去后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她,绝对不会再让她接近夫人!”周础信誓旦旦的保证。   闻言,王夙夜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对他的保证并不放在心上,这个人会教训女人的话,又何至于被坑成这种烂名声?   “你让她不要再做什么蠢事,连累到你齐国公府就行了。”王夙夜说。   周础不说话了,想了一会儿,觉得有点难,他得想想法子。   王夙夜看着马场上的身影,原本只是骑着马慢悠悠的走着,过了一会儿她就开始驱着马小跑起来,这让王夙夜又皱了眉,还没学会骑呢!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如果不是不方便,他就亲自教她骑马了,免得她大意马虎。   靳如出了一身的汗,跟司徒夫人道了别后,回到房间里就去后面的房间里泡温泉,浑身懒散的靠在石壁上,忽然间又想到昨天王夙夜也在这里泡澡,顿时身体燥热起来,比和他同床共枕时更让她心生暧昧,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她的脸不知是被热气蒸的红了,还是因为自己胡思乱想羞红了,连澡都泡不下去了,匆匆的起了身,出去后却看到王夙夜正坐在榻上看书,心里就更慌了,好似做了什么坏事却被抓个正着一样。   “将、将军。”她唤道。   王夙夜抬起头,看到她的头发还滴着水便放下了书,走过去拉着她坐在妆台前,拿了干巾就要为她绞发:“虽然是夏天,但你这样也会着凉的。”   靳如默默的点头,任他给自己拧干头发,然后拿了熏笼给她熏头发,手指插在她的发间,有规律的按着,手法相当熟捻。   她感到讶异,想到刚来山庄时,看到那些宦官们干的活,王夙夜当初也是这样的吧!   “将军之前是怎么过来的?”她问的模糊,因为担心他难过。   王夙夜在她发间的手指顿了一下,才平淡的说:“放心,我没那么辛苦。”   靳如不信,没那么辛苦的话,怎么会案抚这些伺候人的活儿?想到他曾经这么卑躬屈膝的活着,她心里就不好受。   等熏干了,王夙夜又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发,这般悉心的对待,她都还没对他做过呢!身为妻子应该照料自己夫君的起居,可她唯一的一次也不过是去年给他披上披风,还没有给系带子,便暗暗的想着,要不要明天给他更衣呢?   晚饭的荤菜都是野味,靳如看到王夙夜没有吃一口鹿肉,便问:“将军不喜欢吃鹿肉?”那去年她让小眉每天都去送,他也没拒绝啊!   王夙夜的筷子顿了一下,对于这个问题不想回答,斜扫了她一眼道:“夏天,不宜吃性热的食物。”   靳如“哦”了一声,便也没吃一口。 ☆、第四十七章   因为惦记着昨天想的事情,靳如晚上睡得不实,早上王夙夜一动她就也跟着醒了,然后掀开薄被就要从床尾出去。   王夙夜微愣,拉住了她的胳膊,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靳如不好意思说是想给他更衣,便道:“我没事,就是……想早点起。”   “为什么?”王夙夜看着她虚浮不定的眼神,不肯松手。   “山里空气好,我想早点出去。”靳如继续撒谎。   王夙夜看了她一会儿松开了手,待她要从床尾出去时,忽然起身把她按进怀里压向墙壁,如山岳一般的身躯笼罩着她,居高临下的睨视着她,问:“到底怎么了?”   一大清早就撒谎?   靳如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往后退去,脊背却直接贴上了墙壁,眼睛对上他暗沉的眼神,乍然有种逃无可逃的感觉。   “我、我、”她一时结巴了,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姿势,看不得他的眼睛,便闭上自己眼睛的说,“我想给你更衣!”   为了这个?王夙夜微愕,他看着紧闭着眼睛的靳如,微微往后退去:“那为何要撒谎?”   说出来多难为情啊!靳如暗瞪了他一眼,双手推着他的胸膛,让他放开自己。   王夙夜没再用力被她推开了,索性坐在一旁,看她下了床穿好衣服,然后拿起他的衣服回过身看到他还在床上没动,便闷闷的说:“你还不起来吗?”   王夙夜却笑了一下,下了床走到她身边,伸开双臂让她给他穿衣。   靳如第一给男人穿衣服,颇有些手忙脚乱的,尤其是给他系腰带的时候,更是打了好几次结才系好,舒了口气抬起头就看到他的眼睛紧盯着她,幽深的眼睛藏着暗涌,不禁一怔:“怎么了?我做的不好?”   王夙夜没有说话,而是拉起她白皙的手放在唇边,狠而温柔的咬了一口。   靳如愣了,呆立半响,听到他叫景月进来才回了神,脸唰的就红了,居然咬她!她看着自己的手背上有一个浅浅的牙印,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做!   “今天我要陪陛下进山狩猎,你骑马的时候要小心一些,不要像昨天那样鲁莽,让景月放开缰绳。”他剥着莲子说。   哪有鲁莽了?不过就是慢跑着,也没跑多快啊!但她面上不敢反驳,只是点点头。   王夙夜看了她一眼,对景月说:“知道了吗?”   景月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道:“属下遵命!”   靳如知道自己今天想让马术再进一步的可能性没了,连他出门时也没起来送他,怄了一会儿气,看到桌上剥好的新鲜莲子又忍不住笑了,一颗颗的仔细品尝着,清甜微涩,却是她唯一爱好的吃食。   山里,王夙夜和萧剑泽分别骑着马在熙和帝的两侧,熙和笑道:“去年秋猎时,王将军打到了不少猎物,只比唐国公少两只猎物,今年不知能不能超过唐国公呢?”   王夙夜道:“唐国公精于骑射,去年也是不想臣输的难看,所以保留了实力,臣自认比不过唐国公的。”   后面的唐国公不好意思了:“将军哪里的话,依我看,若认真比试的话,将军必能胜过我。”   萧剑泽也笑道:“王将军与唐国公都是年轻人,精力就是好,哪像萧某这般,骑一会儿马就受不住了。”   “国丈不要妄自菲薄,”熙和帝看了他一眼,道,“姜还是老的辣,说不定今次国丈就让人大开眼界了。”   萧剑泽哈哈一笑:“陛下寄予臣以厚望,老臣惭愧啊!”   王夙夜平静的听着,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唐国公暗皱了眉,这次来避暑的时间不对,按道理六月出就该来了,现在都七月中旬了才来避暑,谁不会觉得是有猫腻呢?   “好了,大家都散开吧!”熙和帝说,“寅时在此集合,诸位都要玩的尽兴啊!”   “是,陛下。”大家三三两两的散开,萧剑泽和熙和帝不经意的对视一眼,才骑马走开。   王夙夜并没有去狩猎,只是骑着马悠悠的走着,似乎在等什么。大约半个时辰后,景阳从前方骑马过来,对他说:“将军,已经收拾好了。”   王夙夜点点头,仍是慢悠悠的骑着马,没多久就碰见了萧剑泽,后者见到他眼中一惊,忍不住往四周扫了一圈。   “国丈不必看了,”王夙夜淡淡道,“你的手下失败了。”   萧剑泽愣住,收敛了神色:“王将军说什么呢?萧某可不明白。”   王夙夜道:“国丈的精心部署之于王某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这般自大的话,让萧剑泽沉了脸,他不相信自己的人居然伤不了王夙夜,更相信自己的人还没有找到机会动手:“你我都为朝臣,现在韩尉找到了二皇子,咱们此时应该联手,我又怎能与将军不合?平白让韩尉捡了便宜。”   王夙夜微扯嘴角,笑了一下:“我以为比起韩尉,国丈更想对付我,若是有了我手中的兵权,又有高添在身后,韩尉就不在话下了,不是吗?”   心思被人揭露,萧剑泽依旧面色不变,笑道:“若是韩尉没有找到二皇子,我确实想这么做,但现在更应该对付韩尉,避免再生战事、天下大乱才是要事。”   毕竟在高位多年,纵然萧剑泽没有多大本事,但做到面不改色的扯谎也极为容易。   王夙夜却不与他扯那些,提起了当年的事:“国丈可知当年,你和徐正夫同为吏部侍郎,为何邓海岩只单单对付徐正夫,却对你置之不理呢?”   萧剑泽一愣,对于当年的宿敌,他是恨的牙痒痒的,邓海岩对付徐正夫时,他没少落井下石,此刻也是不屑道:“当年他风头太旺,无怪乎被邓海岩忌恨。”   王夙夜点头,眼中一抹淡淡的嘲讽:“这是他对付徐正夫的原因,但你,却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将你放在眼里过,一个庸碌之人坐上高位,要比一个精明正派之人坐上高位,要好的多;当初我虽杀了邓海岩手握皇城重兵,但是根基不稳,就这样,你也不敢对付我,不是吗?”   所以,这次的伏杀不费吹灰之力的被他解决掉,想他经历过多少刺杀,萧剑泽的手段远比不上邓海岩的旧党,更比不过韩尉。   萧剑泽的脸色难看起来,怒视着他:“王夙夜,你不要欺人太甚!即便你手握重权又怎样?可你永远都不能上朝,光明正大的议论朝政!”   王夙夜却笑,只接着自己的话说:“你与高添一体,看似高添依靠于你,实则是你依赖着高添,倘若高添不再听你的话,国丈要如何自处呢?”   岭南屯卫军并不直接听命于萧剑泽,他们是高添的手下。   萧剑泽面色变了,难道高添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看他心疑了,王夙夜也不再多说,驱着马走了,接下来就是打点猎物,带给他的夫人。   靳如上午骑了会儿马,因着王夙夜的交代,景月无论怎样都不肯松开缰绳让她自己骑,便兴致缺缺的回了屋,用了午饭后,又被司徒夫人邀去刺梅阁画画。   她哪会儿画画?琴棋书画,她也就字写的不错,还是小时候项氏让她亲自给王夙夜回信,逼着她勤学苦练所成。   近来有关小时候的事,她回想起来的越来越多了,就是不记得当年王夙夜给她写信的内容了。也许母亲还替她保存着信吧!   以前项氏总是担心靳如长大后会对婚事心生不满,或者不开心,所以私心里希望她能通过和王夙夜的接触,将来成亲后能够称心如意,便在王夙夜每次随着王忠过来做客时,都有意让两人见见面,培养一下感情。   等靳如到了刺梅阁,她们已经在画画了,不是个人作画,而是置了长桌,铺上半丈长的宣纸,大家一起完成一幅画作,有说有笑的。   司徒夫人和另一位不认识的夫人正在画梅花,不时与旁边的人交谈几句,见她过来就赶紧招呼让她过来看,还要她也来画。   靳如连忙拒绝,再往别处看去,发现画的是春夏秋冬四季,但是她的视线落在了夏季的那部分。   不似其他夫人画的那般明确,春天的桃花,秋天的桂花,冬天的红梅,而夏天那里画的是荷叶而无荷花,然后在圆而肥大的叶子下面,露出了一截橘红色的金鱼鱼尾,倒不知是刚刚入夏,还是将至夏末,虽无花,却因为金鱼的颜色一点都不寡淡,在四景中最是亮眼。   “王夫人最喜欢哪个景?”柳夫人问道。   靳如道:“我看那片荷叶画的很别致。”   柳夫人愣了一下,往画上看过去,这么一眼看去,那片绿色的荷叶确实惹眼清新。   “王夫人好眼光。”她说。   “确实好眼光,周夫人能得王夫人的赏识,实在让人欣慰。”这般不识趣的话,除了秀禾夫人还会有谁?   原本说笑的人群安静了,司徒夫人手一抖,差点画毁了。   片刻,才有一个娇柔的女声道:“瞧秀禾夫人说的,王夫人又不知道这是周夫人画的。”   说话的是熙和帝带来的那位付才人,靳如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陆湘。   陆湘没说话,只站在那里垂着眼睛看地。   靳如便道:“周夫人不愧是太师之女,才学非凡,清雅脱俗。”   嗯?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靳如居然夸陆湘。   不然呢?难道她要在这里让别人看笑话?   陆湘这才抬起头,看了靳如一会儿回道:“多谢夫人夸奖。”   她也没那么不识时务,还会与靳如作对,虽然曾经一度恨得失去了理智,但就像周础说的,王夙夜不会再对她留情面,而她更没有能力去跟他斗。   这下所有人都满面狐疑,她们这是和解了?付才人更是讶异的看着靳如,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司徒夫人赶紧说:“王夫人,来来,我们就要画完了,待会儿你来提个字,怎么样?”   靳如推辞一番无果,在一旁细想着,等她们画完后,提笔写了首在哪里见过的诗:二月春风桃花来,遥见夏叶装满阙。欲问暗香何处寻,忽得红梅千秋雪。   平平无奇的诗,但大家象征的夸赞了一番,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后,估摸着男人们快要从猎场回来了,便纷纷告辞。   秀禾夫人与付才人走在后面,付才人道:“我是头一次见到太监的妻能与之这么恩爱的。”   秀禾夫人笑:“王夫人怕是不懂那些事,嫁给一个太监,想必她的母亲也不会让人教她周公之礼。”   付才人讶异,看着前头的清丽身影,道:“难怪呢!真想知道这王夫人要是懂了,会是个怎么情况。”   秀禾夫人幽幽一笑,那就是好戏了。   靳如回到屋里,感觉女子间的聚会比骑马还累,躺在床上就想休息,却发现软枕下面似乎有东西,掀开一看居然是本书,还特别仔细的用黄纸包着。   她愣了一下,看了好一会儿,才疑惑的打开书,一幅男女拥抱在一起躺在床上的图跃然于眼前。   这是、这是什么书?她呆住,愣愣的盯着书没了动作。   山里的清风从窗外吹进来,她才蓦然回神,赶紧别开眼,脸火辣辣的!屋里怎么会有这种书?是谁放进来的?   她张口就想叫景月进来问怎么回事,但是又忽然顿住,这样的书不可能是景月她们放的,更不可能是王夙夜,那么有谁想让她看到吗?   想了一会儿,她忍着羞臊,又慢慢的将视线移了过去,先是斜瞅着,渐渐的睁大了眼睛,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后,她终于明白了过来,明白了王夙夜宦官身份的意义,明白了这本书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第四十八章   王夙夜回来的时候就见靳如坐在床上发呆,叫了她一声没见反应,便走过去,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在想什么?”   靳如看向他,眼神出奇的平静,这张脸眉目疏朗,俊美雅致,眼神再想要温和下来,也有一层褪不去的淡漠。   王夙夜微怔:“怎么了?”   靳如却忽然抱住了他,心里难受,想哭又不敢哭,怕惹他生疑生气。   王夙夜皱了眉,伸手回抱住她,顺了顺她的背,问:“发生什么事了?”   靳如想到早上被他质问,知道很难瞒住他,就说:“我不喜欢秀禾夫人。”   王夙夜的眼睛微阖,声音变得冷淡:“她怎么了?”   “加上这次,我也不过见过她三次而已,但我一点都不喜欢她。”靳如说。   “三次?”他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除了去年的赏菊宴,还有哪次?”   “三月时,去西山寺的路上遇见了她。”靳如说。   王夙夜立刻把她在西山寺上的遭遇联系在了一起:“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嗯?”靳如的头动了一下,呼出的气息喷在了他的后颈上。   王夙夜的身体一紧,把她放开,看着她清澈水亮的眼睛,她没有之前害羞的样子,也直视着他,眼睛里似乎还含着其他的情绪,是……心疼?难不成这次陈秀禾又说了什么?   靳如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戾气一瞬间大盛,疑惑的问:“怎么了?”   王夙夜没有回答,道:“换一下衣服,晚上大家要一起用膳。”   今年王夙夜没有打那么多的猎物,拔得头筹的依旧是唐国公,熙和帝奖励了他不少宝贝。   夜幕到临,庭院里挂上了宫灯,中间还有耕火烤着一头野猪,是昨天设下的陷阱所抓到的。男子与内眷分开入席,待大家坐定后,熙和帝看着安然无恙的王夙夜,既反感又畏惧,没想到萧剑泽居然这般没用,一点都伤不到王夙夜,这可怎么办?已经打草惊蛇了,王夙夜会怎么做?   萧剑泽感受到熙和帝投来的鄙夷目光,却无心在意,只想着高添那里怎么了,王夙夜难不成拿捏到了高添吗?   “今次依旧是唐国公最为骁勇,一点也不输当年老国公的风采。”熙和帝称赞道。   老唐国公以前执掌神策军,唐国公更是从小经受铁血般的训练,顺利接掌了神策军,只是在当年的那场□□中,他不慎被邓海岩陷害,丢了神策军统领一职,之后便一直闲居在家中。   “陛下谬赞了,臣哪及得上先父的半点风采?只求着不丢他老人家的脸就万分庆幸了。”唐国公谦笑道。   熙和帝又夸了他几句,转向王夙夜道:“王将军这次较之去年,有些逊色啊!”   王夙夜回道:“今年臣等着一只猎物自投罗网,不过抓到后,又觉得索然无味,便放了。”   熙和帝知道他的暗意,面色微变,但还是笑道:“山间猛兽狡猾,王将军这么自信,小心以后被其所伤。”   王夙夜淡淡一笑:“并不是所有的猎物都需谨慎对之,难不成还要忌惮一只田鼠吗?”   大家都听出来君臣之间的较量,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微感疑惑。   萧剑泽听到王夙夜把他比作田鼠,再加上上午的那番对话,恼的差点当场骂他。   熙和帝面色难看,这可不是连他都骂上了,眼睛一转看到了齐国公的世子周础,便笑道:“世子新婚,与太太相处的如何?”   周础被点名,立刻正襟危坐,回道:“好,很好啊!呵呵~谢陛下关心。”   熙和帝眼中闪过冷笑:“听闻去年陆氏赢得了七彩琉璃日月杯中的月杯,不知世子可曾见过?另一只在王将军手里,这本是一对杯子,却不能合二为一,实在可惜。”   “……”周础笑呵呵的嘴顿住,深深地理解了为什么自家老爹宁愿亲近太监,都对皇帝敬而远之了,“内子时常感谢皇后娘娘赏赐的宝物,月杯雕刻的鬼斧神工,繁复精致,实在难得。”对于王夙夜的绝口不提。   但王夙夜却说:“世子大婚时,王某送的礼世子没看吗?日杯就在里面,特地祝世子与太太百年好合。”   周础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他还真不知道,此刻只能睁眼说瞎话:“看到了,只是将军送的礼太过贵重,下官仔细珍藏了起来。”   熙和帝嘴角的笑僵住,对上王夙夜的眼睛后,不觉一缩,转过头去又跟其他人开起了玩笑。   女眷门自然都听到了他们说的话,陆湘脸色冷淡,一桌子的人都没有跟她搭话。跟秀禾夫人坐一桌的靳如就没这么清静了。   “王将军倒是快刀斩乱麻,断的干干净净的,让王夫人好放心呐!”她说着掩嘴而笑。   靳如猜到那本书应该就是她放的,现在看到她心里满满的厌恶:“听闻国丈最近宠爱一个妾室,对夫人多有冷落,难怪前些日子夫人那么憔悴,先前不是说国丈很听您的话吗?这次是怎么了?”   秀禾夫人头一次被她正面攻击,还有点愣怔,想到近来被萧剑泽的冷落,随后恼道:“没想到王夫人对别人的家事这么敢兴趣,听闻有些乡下的妇人经常嚼人舌根,莫不是夫人学了这些陋习?”   这还真是倒打一把!明明是她先生事的。   靳如淡淡道:“所谓近墨者黑,最近见到萧夫人的次数比较多,大概沾染了点陋习,确实不好,以后我会注意,少跟夫人来往。”   秀禾夫人再次愣住,她怎么变得这么能说会道?明明上次还只会拿王夙夜做挡箭牌的。   司徒夫人赶紧道:“今天各位官爷们都打了不少野味,咱们要有口福了。”   “是啊,听说国公爷还打到了两只猞猁,那皮毛还能给夫人做件斗篷呢!”有人附和道。   大家说这些事,不给秀禾夫人留机会再说那些没趣的话。   秀禾夫人冷了脸,没再说话,看了那书后她还能这么平静,哼~等到了夜里有她好受的。   没有了秀禾夫人的挑衅,饭桌上其乐融融的,没一会儿付才人过来了,走向靳如,笑吟吟的看着她说:“早就听闻王夫人大名,一直相见夫人一面,无奈妾身身份低微,这次有幸随驾才见得了夫人。”   靳如微蹙敛眉,之前就发觉这位付才人不止一次在看她,下午时还说了那样挑食的话,她就懒得客套,直接问:“付才人有什么事吗?”   付才人柔笑道:“看夫人说的,没有事就不能跟夫人聊聊吗?”   靳如真想耿直的回她不能,但还是敷衍道:“才人说笑了。”   “妾身听闻夫人是永泉县的人,那个地儿是什么样的呢?”她状似好奇的问,一双眼睛柔柔媚媚的。   旁边的司徒夫人不等靳如说话就道:“夫人家里是怎么样的,才人为何要打听?”   这句话很毒,“打听”二字愣生生的把付才人的客套给说成了不怀好意。   付才人愣住了,赶紧说:“哪里有打听?妾身就是好奇,哪有夫人说的这么严重。”   “你与王夫人又不熟,这么问人家里的事,可不就是在打听吗?”司徒夫人并不打算放过她。   付才人心里生气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她的品级可比不得这些夫人,便赔笑道:“是妾身失言,不该问这些,这就向夫人道歉。”   她说着让人拿来了酒杯,对着靳如一敬,宽大的衣袖不慎扫掉了靳如的筷子,她“哎呀”了一声,看着落地的筷子说:“是妾身失礼了,还不快给夫人再添一对象牙箸。”   靳如没多说什么,等她喝了酒走了,才与司徒夫人说起话来,没有看到秀禾夫人眼睛里闪过一抹得逞。   靳如喝了两杯酒,因着是果酒,所以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晕乎乎的,男子那边还没有结束,她回到房间喝了醒酒汤,又叮嘱景月她们,等王夙夜回来了,一定要让他也喝醒酒汤后,才上床休息。   王夙夜回来时,听到靳如给景月的交代,眼中闪过笑意,接过醒酒汤喝了,待再听到她也喝了酒微皱了眉,越来越不听话了。   放轻脚步走进屋里,靳如已经睡着了,他站在床边看着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的黛眉微微蹙着,红唇微张,似乎不太舒服。   王夙夜坐到床边,伸手探她的额头,不同寻常的热度,发烧了?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却觉得手下的额头蹭了蹭他的掌心,觉得很舒服似得,身体往上动了动,让自己的脸颊也触碰到他的手掌。   他微愕,看着小脸潮红的靳如,轻声唤道:“如儿?”   靳如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叫她,想要回应,谁知发声就是极细腻的暧昧低吟,还夹杂着难以言明的渴求。   王夙夜一怔,待手掌下脸颊的热度灼了掌心才回神,敛眉又叫了她一声,轻轻摇她。   靳如难受的睁开眼,不甚清明的看着头顶上的人,眼睛泛着水光一样,迷离动人,又带着浅浅媚色,喃喃道:“将军……”   王夙夜寒了脸,冷厉的眼中杀意大盛,明知他是宦官却给他的夫人下□□!简直杀一百次都不解恨!   靳如感觉身体里的异样越来越难以承受,眉头紧蹙着,张口就要叫出来时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然后整个人都被抱进了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里。   王夙夜捂着她的嘴,一双眸子里具是冰冷暴戾,再看到她潮红的脸、紧蹙着的眉,又心疼又自责,可是在这里,他不能做什么。   “景月!”   屋外头的景月听到这一声夹杂着怒气的冷喝,浑身一颤,回道:“属下在!”   “准备凉水,快!”   景月一怔,不知道要凉水做什么,还以为是因为她没有阻止靳如喝酒才发的火。   景云往紧闭着的门上瞥了一眼,和景月一道出去,让人立刻的抬了凉水过来。   “将军,凉水已经拿来了。”景月小心的说。   “抬到净室去。”房间里头的声音仍旧冰冷彻骨。   景月和景云对视一眼,轻轻的推开了门,却没有见到王夙夜和靳如,只看见床帐紧闭着,就赶紧垂下了眼睛,动作迅速的让宦官们抬了水进去,又赶快的离开了房间。   怀中的人难受的扭动着,喉中发出“唔唔”的挣扎,却又挣脱不开那牢固的桎梏。她的脑子里很乱,都是白天看到的那本书里的图案,这让她身上的燥热更加旺盛,再闻到王夙夜身上的味道,便本能的一个劲的往他身上蹭去,让自己紧贴着他。   王夙夜的身体紧绷着,眼睛幽暗深沉,呼吸更是压抑粗重,正要抱起她去净室时,却感觉到捂着她嘴唇的手掌心传来湿热柔软的触感,这让王夙夜紧绷着的身体一颤——她居然在舔他的手心!   低下头看到她迷离而妩媚的眼神,王夙夜克制着的理智几乎崩溃,他重重的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努力的让自己挪开眼睛,尽力忽略掌心的湿濡柔软,抱起她往净室走去,然而每一步都很艰难,脑子中想把她按在地上就地□□的念头一波强过一波。   浴桶里盛满了凉水,王夙夜虽然舍不得,却又不得不这么做,抱着她一道进了水里。   突如其来的冰冷让靳如打了个冷颤,但也让身体里的燥热压下去了一些,她紧蹙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不再像刚刚那样挣扎着乱动了。   王夙夜绷着的身体些微放松,看着靳如安静了,也松了口气,却又担心她冷了,便换了姿势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靳如虽然没有适才的难受,但脑中依旧混乱,只有那些看过的图案在清晰的浮现,还有那些注解的小字,她心里蠢蠢欲动,不知是身体控制了大脑,还是自己本就想做些什么,在水里唯一的热源上蹭了一蹭,然后吻上了王夙夜的唇。   王夙夜的身体瞬间绷紧,低眼看到靳如闭着眼睛轻轻的触碰着他的唇,然后伸出舌头顶开他的双唇探了进去。   王夙夜漆黑的眸子里闪过震惊,再也控制不住的用力抱住她,将她的身体压在了桶壁上,夺回主动权,勾着她柔软的小舌与之狠狠纠缠。 ☆、第四十九章   理智渐渐失去,王夙夜只想要的更多,紧紧的搂着她的腰贴向自己,吻着她的唇欲罢不能。   靳如浑身没了力气,瘫软在他怀里,又因为第一次接吻而不知呼吸,便无力的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却丝毫不得回应,只得握了拳头去捶他。   捶在胸膛上的拳头力度并不大,或许是根本没有力气,王夙夜稍稍拉回了理智,离开了她的唇,手也从她的上衣里出来,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喘气。   靳如得以解脱,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有点懵懵的,觉得身体不像之前那么热了,现在在凉水里泡着,都有些冷了。   王夙夜却还觉不够似得,凉水根本无法降下他的体温,便又一下一下的轻啄着她被吻的红肿的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怀里的人儿没了动静,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沉默了一瞬,王夙夜探了探她的体温,感觉恢复到了正常的温度,才颇有些心不甘的抱起她,往外走去。   待走到亮处堂,又是一阵艰难的考验,湿了的白色中单微显透明,紧贴着靳如的身体,能清楚的看到那层薄薄的阻隔下面是什么样的风景。   这样无意的诱惑……王夙夜的脚步一滞,眼睛暗了暗,抽下屏风上的布巾裹住她的身体,又快步走到床边。   这一下又来了巨大的考验,他不能就这样把靳如放在床上,也不可能让景月进来看到她这个样子。   由此,犹豫纠结着解开了布巾,把她的湿衣脱下,又去拿了干净的睡衣给她换上,动作速度的很,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克制不住,给她穿好后,盯了一会儿她平静的睡颜,确定她睡的安稳,才又去了净室里继续泡冷水澡。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他盯着屏风,冰冷的眸子越来越凌厉,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下药的人。   从净室里出来,他又喝了杯凉茶,才躺在了床上。靳如的眉间有淡淡的疲倦,呼吸均匀,他想要抱住她,又担心自己失控,便只握了她的手,又看了她一会儿才入睡。   靳如醒来时一阵头疼,觉得浑身乏力,鼻子也囔囔的,呼吸不畅,总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听到窗外鸟儿的叫声,她睁开眼睛,外面已经大亮,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想起床,身边已经没了王夙夜的身影,她眨了下眼,忽然慢慢睁圆了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但还没来得及回忆昨夜的事情,就察觉到自己的衣服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还是白色的单衣,但是、但是她里面穿着的抹胸呢!   昨晚、昨晚上……靳如的脸火辣辣的烫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她居然、居然主动的亲了王夙夜,还、还——   门忽然被打开,她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吓了一跳,看到是王夙夜走进来,身子不禁往后缩了缩,又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样子,连忙拿起被子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王夙夜看到她的动作,脚步微顿,走到她身边坐下问:“有没有不舒服?”   靳如点头,一开口就是闷闷的声音:“头疼,好像着凉了。”   想到着凉是因为昨夜泡了凉水,她的心难受起来,如果没有看那本书,她估摸什么也不懂,也不会明白王夙夜抱着她去泡凉水的原因。那本书并不是循序渐进的,不然那么短的时间她根本看不完,书里的前半部分被撕掉的很多,为的就是让她能够看到最重要的部分。   如果王夙夜是寻常的男子,应该就……可是他不是,面对自己的妻子他什么都做不了,心里是不是也在自卑伤心?甚至唾弃自己?   靳如头一次这么恨一个人——秀禾夫人!恨这个女人践踏羞辱王夙夜!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王夙夜愣了一下,头一次见她哭,拉过她抱进怀里,伸手去擦她的眼泪,低声问:“怎么了?”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想忍住不哭却根本就控制不了,再听他这么一问,更是止不住的酸涩,流着眼泪说不出话。   王夙夜拿了巾帕给她轻轻的擦着眼泪,有些不适应的哄道:“怎么了?说出来我才能解决,对不对?”   靳如摇摇头,怕自己控制不好神情,让他以为自己在同情他,便没有睁开眼睛,哽咽着道:“你会不会嫌弃我?”   “嗯?”王夙夜被她问的愣住,这句话不应该是他问吗?毕竟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个不能人道的宦官。   “男子都喜欢矜持规矩的女子,我昨夜却不知为何那、那样,你肯定不喜欢吧!”声音里感觉是真的满满的担心不安。   王夙夜哑然,原本以为今日醒来她只会害羞,谁知想的这么偏,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背:“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这是第二次了,他也挺没用的。   靳如听不得他责怪自己,连忙摇头,睁着泪光汪汪的大眼睛真诚的说:“不是的,你很好。”   王夙夜嘴角扬起一丝清浅的笑意,看到她不哭了,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给她擦干泪痕后放开了她,先用被子裹紧她,然后去拿了衣服过来,放在床头道:“先穿上衣服,等用了饭让太医给你看看。”他担心这种药会有什么副作用。   靳如点头,等他出去后,拿过衣服正要穿时却发现少了抹胸,她的脸又红了,虽然不知道昨天夜里王夙夜是怎么给她换的衣服,但总觉得身上有他触碰过的细腻颤栗感。   下去从箱子里翻出了抹胸,她系腰间的绳子时,发现自己的右腰上有五个淤青的圆印子,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夜在浴桶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拍拍滚烫的脸颊,赶紧穿好衣服,呼吸了好几下才出去了。   王夙夜已经从景月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付才人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居然帮着陈秀禾设计靳如,那双被她撞掉的筷子上应该是涂了□□,以为毁掉证据就没事了吗?她们还不配他去对质。   “你与景阳把付氏和陈氏丢进深山里,没个五天不准让她们死,之后再扔给山里的野兽做礼物。”王夙夜淡淡的说,眼睛里的寒光如同刀刃一样冰冷锋利。   景云领命,立刻去办。   景月听着王夙夜的话,觉得他还是没变的,从来都不肯让一个人痛快的死,一定要狠狠的折磨够。   付才人与陈秀禾都是娇生惯养的,面对深山里的未知只怕是非常的惊惧恐慌,而这种恐惧要持续五天,如果没有帮助,她们估计第一天就会被野兽吃了。   桌上摆了清粥和小菜,靳如没多大胃口,但在王夙夜的注视下还是吃了不少。   太医过来给她诊脉时,心里一惊,感觉到王夙夜冷冷的看着他,便一个不该说的字都不说,更不敢开药方,亲自去给靳如抓药煎药,生怕有人从他抓的药材中看出什么。   看着黑黢黢的药靳如一点也不想喝,而且因为嗓子也腻,王夙夜不准她吃蜜饯,皱着脸喝完和后,就赶紧漱了口。   “过一会儿我们就回京。”他说。   靳如愣住:“今天就走?不是要到七月底才回京吗?”   “只有你我回京,其他人还留在这里避暑。”王夙夜道,他不想处理那两个人的时候,让靳如这么近的听到消息。   但靳如担心的是,熙和帝会放心他们独自回京吗?王夙夜哪会管这些,篡位而得的皇位,即便所有人都臣服他,他也未必坐的安心,何况他本身的文成武治都不行。   听到王夙夜要回京,熙和帝顿感惊慌,想要一道回京,但被王夙夜劝住。   “陛下难得出宫,还是在此多游玩一段时间为好。”他说。   熙和帝强笑道:“朕觉得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已经腻味了,还是宫里舒坦。”   “今次兴师动众的,陛下却只留三天,传出去可是要惹民议的,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万不可如此任性,”王夙夜淡淡道,“臣回京是因为内人身体不适,何况,有陆太师监国,陛下又有何担心?”算是给熙和帝一颗定心丸,表示自己什么都不会做。   熙和帝却仍是坐不住,等王夙夜的马车走了,他就立刻召来了萧剑泽,问怎么办?   萧剑泽只得安抚他道:“陛下不必担心,他不敢做什么的。”   熙和帝焦急的走来走去,抱怨道:“国丈的手下也太没用了,若是杀了王夙夜,现在何以如此被动呢?”   萧剑泽脸皮一抽,忍不住心里“呸”了一声,要是真这么容易,现在还轮得到他说三道四?   “高添那边没叉子吧?”熙和帝忽然问,“只要有高添,就不怕王夙夜,等他与韩尉拼杀的时候,咱们就一起把他们收拾了!”   萧剑泽身体一颤,笑道:“当然没问题,忠义侯一直厌恶阉人,韩尉现在是反臣,他也不会与韩尉有联系的。”   熙和帝点点头,这才放下了心。   萧剑泽现在急的很,从岭南到京城,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二十天,只希望高添不要被王夙夜收买了。   山庄里的人听到王夙夜要和夫人回京城,纷纷惊疑,又听说一大早就有太医去给王夫人诊脉,难不成是王夫人病的很严重要回京医治?   有人去问了给靳如问诊的太医,太医支支吾吾的,说是风寒,大夏天的得风寒,谁信呢?但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一时竟让人猜测靳如是不是得了很重的病。   周础想到王夙夜临走前冷厉的眼神,又想起来这几天陆湘没少和靳如接触,生怕是不是自家媳妇惹了王夫人,回到屋里看到陆湘正在画画,敛眉思索了一会儿,脸色严肃下来,阔步走到了她面前。   桌前突然一道阴影挡住了光线,陆湘皱了眉,抬起头看向他,问道:“有事?”   周础盯着她,许久才说:“这几天你都跟王夫人说了什么?”   陆湘的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让开,没看见我在画画?”   周础没有动,俊脸上严肃的很:“我不是说了不准再接近她吗?是不是你说了什么话,所以将军才急着带王夫人走的?”   陆湘沉默的瞪着他,许久放下笔,道:“太医都说她是病了,怎么着就成了我的问题?世子也太高看我的能耐了。”   “那你说,那天你们骑马,你都跟王夫人说了什么?”周础问。   陆湘眼睛闪烁了一下,撇开头道:“没说什么。”   周础眯了眼,突然伸手拉过了她就往床边走,不由分说的把她压在了床上,撑着床低头看她道:“你很鄙夷我,很不想让我碰你是吗?”   陆湘愣住了,看着上方的人一时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才回神想去推他,但双手被他压在床上根本就动不了,她眼中闪过不安:“你要做什么?”   周础压低了身子,盯着她的眼睛道:“以后你要是敢再接近王夫人,我就立马跟你圆房。”   新婚当天,两人连交杯酒都没喝,周础一个人把酒喝了,知道自己的妻子嫌弃厌恶他,便只坐了一会儿就去了书房,之后也没有碰过陆湘。   陆湘被他这话说的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你敢!”   “呵~有什么是爷不敢的?”周础说着就去解她的腰带。   陆湘呆愣住,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解自己的衣服,感觉到腰带松了,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后,她连忙大声叫道:“好好,周础!我答应你!”   周础立刻就停下了动作,很可惜似得“啧啧”了两声,从她身上起来坐到了一旁。   陆湘赶紧站起来离他远远的,背过身整理好衣服,低喘着气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以后都别再碰我了,尽管去找你的那些相好,不行的话,等回去后我就给你纳几房妾!”   周础盘腿坐在床上,无所谓的耸耸肩:“随你,只要你别再惹王将军,我自然不会碰你。”   张口闭口王夙夜的!齐国公是他爹也没见他这么护着!陆湘又瞪了他一眼,气冲冲的走出了房间。   周础却盯着门口,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刚刚的触感很好呐~滑滑嫩嫩的,着实可惜了。 ☆、第五十章   回京城的速度仍旧不快,王夙夜因她身体不适,担心赶路太快会加重病情,便慢悠悠的走着。   靳如因为吃药的缘故,每天都犯困,大夏天的着凉,好的太慢,一开始是打喷嚏,之后是流鼻涕,别说在王夙夜面前丢尽了脸,便闹着不要跟他坐一辆车,他不同意,然后就不怕被染病的抱过她,让她在他怀里睡觉。如此第四天才回到了京城,比去的时候还多用了一天的时间。   如雅院早已经收到了消息,也知道靳如生了病,便没有准备降暑的冰块,连那张玉片编成的凉席都撤了。   可是她虽然还有点咳嗽,但依旧很热呀!她对王夙夜说:“这晚上我会热醒的。”   王夙夜毫不退让:“等你的病彻底好了,自然随你。”   靳如没有办法,只能让自己少动。   晚上一起用了饭,王夙夜没有留宿在这里,其实这几天在路上安置时,除了头一夜他们是睡在一块的,之后都是分开睡的。   靳如本想让他留下,又担心自己的病染给他,便没有阻止他走,只能等自己的病好了,再让他留下来。   荣城里,赵子辙不止一次派人在韩尉的府邸附近寻找,却都没有再遇见那夜碰到的那个人,而韩府里之前说的那个被严密守护着的少年,他见过一次,虽然气度不凡仪表堂堂,一双丹凤眼甚至与先帝有几分相似,但他一点也不认为那少年就是李适白,直觉这少年是为了李适白的到来做幌子。   熙和帝登基至今已有三年多,期间没有一点李适白的消息,可见他是个很谨慎的人,没有一开始就选择相信韩尉,而是在暗里观察,现在才有了消息。   赵子辙站在校场里,看着士兵们操练,这里现在虽然安稳,但仍不可松懈,羯族部落众多,随时会有哪个部落起兵侵犯。   他正看着士兵们演练,忽然见韩尉过来了,身边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韩尉的亲信张居明,另一个没有见过,看衣着打扮大概有二十七八,气质温雅清润,只是等他们走近了,他看清了那个人后身体蓦然一震,随后又赶紧掩饰住表情。   脑子里快速的思索了一圈,心下冷笑,虽然粘了胡子,眉目间也扮大了年纪,但正是这样,才说明有问题!好啊!若不是那夜恰巧碰到,他真的不敢相信,韩尉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把李适白带在身边!那个韩府里的少年果然是个幌子!   “监军最近怎么有空来校场了?”韩尉走过来问道。   赵子辙笑了一下:“大热天的,怕有人偷懒,就过来了,”然后眼睛看向他身边的人,问,“这位是?”   “这位是韩某的门客,靳安,”韩尉大大方方的介绍道,“靳安,这位是赵监军。”   靳安微微颔首,沙哑的声音道:“久闻监军大名,今次得以见到,实乃幸事。”   赵子辙看了他一眼就打了个哈欠,状似随意的问道:“靳先生是哪里人?”   “乡野小地,说出来只怕监军也没听过。”他客气的回道。   “是嘛~”赵子辙也没有多问,只对韩尉道,“我还有事,就告辞了。”   擦身而过,靳安转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清瘦颀长,又透着一股傲气,如果不说的话,谁会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是太监?就像他见到王夙夜时,也久久不能和太监联系在一起,那样气质清隽的人却是太监,令人只叹可惜,而靳如就是嫁给了那样的太监。   脑海中不禁回忆起去京城时见到王夙夜的样子,正月十五的夜里,那个男子英俊挺拔,脊背宽厚,面上冷淡,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可是当他看向自己的妻子时,眼神中有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谨慎,生怕她有丁点的不适。   这样的小心是谢均安没有想到的,他以为是见不到靳如的,谁知刚到京城就见到了,见到她对王夙夜轻轻浅浅的笑着,见到王夙夜对她呵护关心,与他想象中的大为不同,他以为靳如过的不会好。   “靳安?”韩尉叫了他一声。   靳安回过头,问道:“听说他是四年前到的荣城,为何能这么快的从侯爷手中分得兵权?”   韩尉往赵子辙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说来也是运数吧!当年陛下继位,羯族的一个部落趁我朝朝局不稳便来侵犯,我不慎受了伤,是他带兵出城击退了对方,随后趁机分走了一部分兵权。”   靳安想起往事,道:“只怕这与当年的赵家影响力也有关,不然他以宦官的身份带兵,又有多少人会服他呢?”   韩尉点头,叹道:“赵家是可惜了。”   兴岭赵家,从赵子辙祖父那一辈就开始戍守北疆,然而二十一年前,有人诬陷赵子辙父亲贪污军饷,昭宗听信谗言,杀了赵父,而赵家其余人,念其先辈功德,流放的流放,没入奴籍的成了奴才。于是六岁的赵子辙就进了宫成了太监,直到昭宗驾崩,先帝继位为其平反,寻回了被流放、没入奴籍的赵家人好生待遇,然而对于赵子辙却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   先帝愧疚,便将赵子辙带在了身边,亲自教他读书习字,还派了人教他学武,可受身份所限,他做不了文臣,也做不了武将,直到先帝病重那一年,王夙夜趁机游说先帝,让病重的先帝对赵子辙更加愧疚怜惜,终于同意让赵子辙到荣城做监军,守卫边疆。   “对了,想必你也知道王夙夜娶妻的事吧?”韩尉忽然问。   靳安的眼神微闪,点头道:“整个大周谁不知道呢?”   韩尉嘴角一抹嘲笑:“太监娶妻简直是糟蹋人家的闺女,不过听说他对靳氏很好,也不知道是真的好,还是虚情假意,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靳安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只问:“侯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韩尉道:“我已经派人去岭南,希望能取得和高添的合作,这样胜算更多一些。”   岭南的高添最近心很慌,自从叶氏逃跑之后,他就倍感捉急,唐国公固然现在闲赋在家,可是神策军前统领的荣耀还是在的,早些年他娶叶氏的时候,唐国公还跟他比试了一番,他……输了。   粗糙的大手摸索着下巴,胡子渣有点扎手,哎~真是愁的他都瘦了,想他也是命不好,原配韩氏嫁给他没两年就病逝了,韩尉在妹妹入葬后的一个月,从荣城赶来揍了他一顿,把他左边的大牙都打掉了一颗,现在想想还是疼的。而唐国公和韩尉一样也是个极疼妹妹的,不然就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妹妹给接走了。娘的~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右脸,希望唐国公不要找来。   他正在思索着,外面有人来报说,王夙夜的人求见,一听王夙夜这三个字,他的脸立刻板了下来,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太监,所以他选择了站在萧剑泽这边,不是因为萧剑泽有多聪明,而是让他对太监俯首低头的,想想就可恨至极!再说韩尉,要拥立二皇子简直是难上加难,而且他也记恨那一牙之痛,所以也不做考虑。   “不见,轰出去!”他粗声粗气的说。   家丁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道:“侯爷,那人说王将军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您,事关您的将来。”   高添嗤笑,能有多重要?不过就是劝他效忠王夙夜吗?   “不见。”   家丁这次没有出去,而是哆嗦着说:“侯爷,那人说是有关夫人的。”   高添身子一震,叶氏?难不成唐国公投靠王夙夜了?他像吃了苍蝇一样,僵坐在椅子上,片刻才说:“让他进来。”   一身青色直的年轻人从门外走进来,朝他拱手一拜,礼貌的说:“在下林远,见过侯爷。”   高添盯着他道:“王夙夜有什么事?”   林远笑道:“侯爷爽快,将军让在下前来,只是想让侯爷什么都不要做,安心的守好岭南便可。”   什么都不要做?高添不屑道:“他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   林远的笑容加大,桃花眼盯着他说:“定远侯和唐国公都不知道您有一个爱好,倘若把您的这点爱好夸大其词,侯爷觉得那两位大人会不会将妹妹的遭遇联系在一起呢?”   高添愣住,继而大喝道:“胡说!她二人的遭遇与我有何关系?我从来都没有亏待她们!”   林远笑容不变,道:“那又如何?将军已经把此事告诉了赵监军,只要您有什么异动,赵监军就立刻把此事散播出去,再加上叶氏也确实疯了,到时候先入为主,难保那两位大人不会不信呀!”   高添的脸慢慢涨红,怒目而视,韩氏当年去的太快,叶氏疯了之后,就被他关在家里,虽然不曾亏待,可要是传出去他也百口莫辩,谁让他喜欢看女子穿生角的衣服呢?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他哪还有脸管得住岭南八万屯卫军?   林远看到他的神色,便温言道:“将军没想过要让忠义侯您做什么,反而只是让您什么都不做,比起萧国丈想着让您去打仗要好多了吧!侯爷在岭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您、说不了您啊!”   高添心里憋屈,但也冷静了下来,目光如炬的看着他说:“国事家事岂能混为一谈?王夙夜要是有不轨之举,我与韩尉合作,难道他会看不清时局,反而为了那点事跟我断交,白白让人得了便宜,祸乱朝政?”   “为了大事,定远侯自然不会跟您闹崩,但是,之后呢?”林远从容的笑着。   之后就是算账了。高添感觉后牙槽一疼,当年韩尉那怒气滔天的样子他至今难忘,韩氏比韩尉小十五岁,在韩氏出生没多久,韩父韩母先后病逝,韩氏可以说是韩尉一手养大的,极为疼爱,所以当年十八岁的韩氏病逝后,韩尉就鲜少跟他联系,更不说韩氏被他折磨致死的谣言传出去后,韩尉会有多恨他!   林远站在大厅中间不说话,气定神闲的看着面色飞变的高添,许久,高添沉着脸说:“焉知王夙夜不会对我动手?”お筷尐誩兌   “侯爷与将军并无利益冲突,将军也知道您不服他,所以未曾想过让您与之合作,只希望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按兵不动即可。”林远信誓旦旦的说。   “他被韩尉杀得片甲不留,也不需要我助他一臂之力?”高添眯眼问道。   林远笑了一下,道:“这个就不劳侯爷担心了,铁鹰军不可能全部出动对付将军的,侯爷亦然,但天策军却能全部调动。”   无论是韩尉还是高添,若是调动全部的兵力来对付王夙夜,就意味着边关失守,放任外族来犯,所以韩尉才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高添的眼睛瞪圆,狠狠的怒视着他:“你走吧!我知道了。”   王夙夜得到这个满意的答复后,就去了如雅院,靳如的病已经好了,这些日子,他每天都会去如雅院,和她用过晚饭,陪着她坐一会儿便会又回到青阁,近来面对他的妻子是越来越难以克制了。   靳如正在吃着冰雪藕丝,看见他进来跟做了坏事一样,赶紧放了下来,他不允许她吃凉的东西。   王夙夜眼中闪过好笑,走到她对面坐下,瞥了眼桌上她吃了一半的冰雪藕丝,淡笑道:“很好吃吗?”   靳如垂着眼睛,心虚的点头:“好吃呀!凉凉甜甜的。”   王夙夜便拿起来尝了一口,有些甜,不是他喜欢的,便放下筷子没再动,看着她说:“下次再看见你吃这些凉寒之物,小眉和黄槿就到外面晒太阳去,你觉得如何?”   “嗯?”靳如睁大了眼,有些目瞪口呆的,他这是在威胁她?她眨了眨眼睛,辩解道,“她们也是看我忌嘴了这么多天,所以才拗不过我的。”   “那就可以不听我的话吗?”王夙夜平淡的说。   靳如有点不开心了:“她们是我的人,理应先听我的话。”   王夙夜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眼睛泛着异样的波动,斜看着她,同意的点点头道:“不错,但你是我的人,所以你和她们都应该听我的。”   靳如被他那句“你是我的人”弄红了脸,这人最近老爱说这些暧昧的话,她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不和你说了!”然后又想起了先前的事,扬起小脸说,“信呢?”   王夙夜让小眉把藕丝端下去,泡了茶,施施然道:“先欠着。”   “你——”靳如身子前倾,“将军就这么不守信用?”   “没说不给,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写。”王夙夜面色不改。   靳如气冲冲的又瞪了他一眼,然后彻底不理他了,直到晚饭时也不跟他多说一句话,但是他要走时,靳如终于忍不住说:“天色晚了。”   王夙夜顿了一下,点头:“嗯。”   靳如抿了抿嘴,声音细如蚊呐:“既然晚了,何必再回到青阁?多点休息的时间不是更好吗?”   这是明确要他留下的意思,王夙夜的手竟然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   靳如没听到他的回应,看他还坐着不动,便站起来忍着羞臊的拉着他往屋里走,到了卧室后,扬声让小眉她们端热水进来,回头就见王夙夜直直的看着她,心里一颤,她低头看着地面道:“等会儿我让小眉去给你拿衣服,今晚就留在这里吧!”顿了顿,又呐呐的补充道,“以后都留在这里吧!或者太远的话,搬去正屋里也行。”   从灵秀山庄回来后,她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从前不是太明白,可是那天之后她什么都懂了,也就明白了王夙夜为什么不和她一道安置,因为每每和她一起入睡,却不能如正常男人一样,就会让他更加自卑难过,所以靳如主动开了口,想给他更多温暖。   门前的小等已经灭了,王夙夜躺在床上看着账顶,对靳如的举动有些诧异,还没来的及细想,就听到里面的人翻了个身,似乎是面向了他,然后一双小手伸向了他的腰环抱住了他。   王夙夜的身体蓦然绷紧,猛的睁开了眼睛,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才转身看向她,声音变得暗哑:“你在做什么?”   虽然是在黑暗中,但靳如还是不敢睁眼,她得花多大的勇气才能主动抱他,此刻也是羞得都要说不话来:“没、没什么呀!”   听出了她声音中的颤抖,王夙夜不再问她,只希望她别再乱动,也不敢回抱她,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在挑战他的忍耐力,他后悔了,应该一回来就去秋岚别院的。   靳如察觉他的异样,以为他是又为了自己的身体而感到悲愤,于是更加的抱紧了他,甚至还用脸蹭了蹭他的胸膛。   王夙夜:“……” ☆、第五十一章   王夙夜走的时候,靳如觉得他临出门给她的那个眼神怪怪的,说不出来的……诡异,难道他就这么不想跟她一起吗?过不了自己的心里的那道坎吗?   还是她做的太明显了?让他感觉到了?或者是,她说去主屋的话逾越了?她郁闷不安了一天,王夙夜也纠结了一天。   他知道靳如对太监是什么意思还懵懵懂懂的,只知道是被人看不起、轻视的存在,但具体区别在哪儿,她是不懂的,所以昨夜那么做,是因为同情他?但是,她这么做无疑是在折磨他,所以对于今晚去不去如雅院,他——颇为纠结。   摒去私情,他问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景风那边有什么新消息?”   “回将军,说是有重要发现,他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景阳道。   重要发现?难不成真的是李适白?王夙夜目光微闪,锋利的冷光一闪而逝,若李适白真的投靠了韩尉就相当麻烦了。   “他需要几天才能回来?”   “还需七天。”   七天,那就再等七天,王夙夜不自觉的又想到了私情上面,顿了一下,问:“秋岚山庄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收拾妥当,将军放心。”   王夙夜点点头,让他先下去了,自己坐在书房里思索,虽然说服了高添,避免了背后被捅一刀,但与韩尉就没那么简单了事。   高添说白了,就是看不起他一个宦官把持朝政,韩尉可是一心想要推翻熙和帝,杀了他这个奸佞的。如果不行,他就真的要对不起赵子辙了,拥立从未见过、知底的李适白,本来就是一件冒险的事,远不如幼子轻松简单。   灵秀山庄里,陈秀禾和付才人的尸体已经被找到了,据说尸体被找到时,被野兽咬的血肉模糊,她们失踪那天,正是王夙夜离开的那天,这让人很难不把她们的死跟王夙夜联系在一起。   大家都知道,秀禾夫人是个爱惹事的性子,平时仗着萧剑泽,没少呛笑其他夫人,这次来山庄里,也隐隐听到她有暗嘲过王夫人几句,而那付才人,似乎听说与王夫人见面时,也阴阳怪气过几句,总是与王夫人不是交好的,难道王夫人生病是因为这两人,所以王夙夜就杀了她们?   萧剑泽看着自己夫人的尸体,那种血腥程度让他震立在当场,一时竟忘了悲痛,他明白,王夙夜这是在示威,萧轩那件事还算是留了脸面的,没几个人知道是王夙夜做的,这次就是完全不放在眼里,明摆着说是他王夙夜做的,这么说,高添真的背弃了他?   周础看着被草席盖着的那两个人暗暗心惊,回了屋见到陆湘震惊的坐在榻上,就知道她已经听到了这件事,上上下下的扫了她一圈后,奚落加调戏道:“以后啊离王夫人远点,为夫总不会害你的,是吧?”   陆湘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今日要是我死了,你是不是也这么凉薄无情?”   “我要是真这么凉薄无情,还会提醒你?”周础翻了个大白眼。   陆湘觉得周础这个人真的很怪异,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明明听说他好拈花惹草,但是她没真的见过,甚至不曾见他有通房丫头,真的很怪异。   “再说,你要是真的再接近王夫人,我会以为是你很想跟我圆房的暗示。”周础笑的意味深长。   陆湘再次被他不要脸的话气的无话可说。   因着这事,熙和帝决定提前回京。   王夙夜在神策军营里忙了一天,给周础在神策军里安排了一个职位,等他回来后就上任,而唐国公暂时先搁着,他是个胆小的性子,再有能力也得打磨一番,不然如何真的上战场?   回到府里,他直接去了如雅院,原本是不打算去的,因为有了灵秀山庄里那夜的刺激之后,要控制自己实在太难,再加上她的主动,简直——但是不去的话,又担心她多想。   果然,靳如见到他过来,一直忧心忡忡的小脸笑起来,忙让小眉去张罗晚餐,用过饭后见他没走,更是看起来安心了不少。   王夙夜知她是想多了,刚要说什么,就听她说:“昨晚我说搬去主屋的话,将军不必放在心上,我没有、没有要……”到后面不知道要怎么说,便住了口。   王夙夜失笑,放缓了声音:“你不觉得对我,你一直都太小心了吗?”   靳如一愣,确实如此,她的确是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之前是怕惹他生气,现在是怕他伤心,但又不想承认:“以前是有小心,但现在没有了啊!”   “是么,”王夙夜淡笑,也不再多提,“安置吧!”   等躺在床上后,王夙夜先抱住了她,比起让靳如主动抱他,还是他先抱她,这样才能让他克制住自己,昨晚上因为担心自己失控,他没有回抱她,这丫头可就胡思乱想了一天。   靳如的确安心了,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正要睡觉时却觉得他把自己往上提了提,然后脸就压了下来。   王夙夜还是有些高估自己,现在只要抱着她,他就想做些什么,舔吻着她的唇,待要更紧一步,他稍稍离开她,低笑道:“这次不要忘了呼吸。”   靳如正紧张着,听他这般调笑,用拳头捶了他一下,然后就想离了他,但被他紧紧的抱住,随后唇舌就又探了过来。   靳如只记得灵秀山庄的那夜,他们接吻了,还是她主动的,但是是什么感觉,她没多大映象,只觉得今次他太过用力,抱着她腰的手用力,舌上的力道也是那么霸道,让她晕乎乎的。   许久,王夙夜终于放开了她,虽然刚刚有试着呼吸,但他放开后,靳如还是微微喘着气,迷迷糊糊的大脑渐渐清明过来,然后就察觉到,王夙夜的身体在微微颤栗。   “你怎么了?”她说着,就伸手去摸他的脸。   王夙夜拉下她的手握住,压抑着身体里的躁动说:“我没事,睡吧!”   靳如看了他一会儿,见他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挺不舒服的,但他说没事,她想了想便没再问,闭上眼睛就睡去了。   整个大周,知道王夙夜不是真太监的事,只有赵子辙和景风,所以去秋岚别院的话,必须是景风一道去,这样才能确保周全。现在他还是应该多陪陪靳如,这样才能让她彻底放心,所以趁着熙和帝还没有回来,便一整天都在如雅院里。   “你今天没事吗?”在偷偷看了他十几次后,靳如问了出来,熙和帝不在京城,他应该有很多事要做才是。   “没有,”他瞥了她一眼,淡道,“怎么?又要赶我走?”   不就是赶过他一次嘛~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靳如摇头:“不是。”   王夙夜收回视线,继续看书,道:“陆勋监国,我自然没什么事。”   靳如“哦”了一声,便也继续看书。   王夙夜觉得她不大对劲,直到午饭过后,看到黄槿端上来的药才明白过来,她是不想吃药。   “不要告诉我,这几日你一天都只吃两次药。”王夙夜的声音沉了下来。   靳如皱了眉,眼神飘忽道:“为什么要一天吃三次?寻常的药都是一天两次啊!”   风寒好后没个几天,他就让人过来给她调理身体,她本就不爱吃药,这一天三次的,简直就是折磨!   “太医说了,前七天每日三次,之后就给你换药方了,快点趁热喝了。”王夙夜敲了敲桌子,简直就像是敲在了她的心上。   靳如这次是真的对他瞪了出来,心想,他真该感谢一下他之前那么吓人的气场,不然现在她哪会这么容易的吃药,还每天三次……不过好歹现在可以吃腌梅子压压苦味。   王夙夜看着她赌气的样子,不再计较之前她没有按时吃药的事,打算给她点甜头:“你不是一直想着采莲蓬吗?东院那里有荷塘,明天就带你去玩。”   “嗯?”靳如立刻就来了精神,睁大眼睛看着他,“可以吗?”   她惦记好久了,可是因着去了灵秀山庄错过了最佳采摘的时间,回来后又因为身体的缘故,压根就不敢提这事,现在虽然莲蓬有些都已经枯萎了,但还是有些晚莲的可以采摘。   “明天下午,我陪你一道去。”他说。   然而王夙夜万想不到,明天会发生一件这辈子他都觉得不会发生的事。   说来,在将军府住了一年多,靳如还是第一次来东院,西院较小,景观相比起东院来要秀气一些,而东院总体开阔平敞,仅那片荷塘足有一亩地大,上面架了一座拱桥,一条小舟停靠在桥下。   “采完莲蓬后,我带你去青阁里休息。”王夙夜说。   青阁?那不是王夙夜的禁地吗?   靳如看了一圈,视线落在一座阁楼上,问:“那个就是青阁吗?”   “不是。”王夙夜牵着她的手走到了桥下,自己先上了船,然后扶着她登上船,等她坐好后拿起船桨划船。   靳如吃惊的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划船,实则王夙夜会的不少,少年时不是个安分的性子,父母稍有松懈,他就偷跑出去玩。   船停在了一处莲蓬较多的地方,王夙夜叮嘱道:“你仔细一些,别落水了。”   才不会呢!靳如就近摘了一只个头饱满的莲蓬,里面的莲子还算新鲜,她掰开莲蓬,利落的剥皮,一番挑拣之后再去芯,但没有自己先吃,而是递给王夙夜:“喏~这些莲子不老,不会苦的。”   王夙夜一笑,从她手中拿过莲子放进嘴里,微涩但有一股清甜:“很好吃。”   靳如便笑了,又伸手摘了几个莲蓬,她最喜欢的呢就是这样,边摘边吃,算是她唯一的爱好。   看她笑的开心,王夙夜便摘了一片荷叶,把剥好的莲子放下上面,然后递给她,她也不客气的就吃了,中午的时候特地没吃那么多饭,为的就是现在多吃一些莲子。   难得见她贪吃的模样,王夙夜又给她剥了一些,这次没让她自己拿,而是自己捻着一个莲子举到了她唇边。   靳如愣住,看着修长的手指间那颗饱满白嫩的莲子没了动作,蓦然发现王夙夜的手这么好看,白皙、骨节分明,很有力量的感觉,她抬眼悄悄的看向他,只见他的嘴角含着浅淡的笑意,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她迅速的垂下了眼,抿了抿嘴唇,快速的从他指尖含走了莲子,然后就听到了他的低笑声。   靳如羞得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看他,眼睛瞥向别处,看到了一个离得不远的莲蓬,伸手就去够,结果因为心不在焉,身子往外斜的太多,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王夙夜正要伸手拉她,她就“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根本来不及多想,王夙夜立刻就跳进了水里救她,一把捞起了她。   “咳咳~”靳如吐出了几口水,大口的呼吸着。   王夙夜忍不住呵斥道:“说了让你仔细些,怎么还能掉下来!”   靳如还有些回不来神,对他的斥责也没多大反应,只是本能的抱住他不让自己掉下去。   “将军!夫人!”岸边的小眉等人听到那两声“噗通”的落水声急忙叫道,景阳立马就要跳下水去救他们,却听王夙夜道,“去给夫人拿衣物过来。”   小眉应了一声,赶紧跑着去如雅院拿衣服。   靳如披着王夙夜的衣服缩着身子坐在船上,真是槽糕,病才刚刚好,这下又落了水,待会王夙夜要骂死她了吧!刚刚他的脸色就那么凶了。   王夙夜沉着脸划船,既是气她不小心,也气是自己的举动才使得她落了水。   到了岸上,王夙夜压根就没想让她自己走的,直接横抱起了她,她没有准备轻呼了一声,紧紧的抓住他的衣服。   景阳脚步上前,担心地看着他,道:“将军……”   王夙夜一个凌厉的眼神朝景阳看去,景阳一愣,立刻转过了身。   水滴了一路,靳如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因着他的湿衣紧贴着身体,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以及心跳声。   青阁是一间很不起眼的小院子,布置的也很平常,进了卧室,王夙夜才把靳如放下,冷着脸说:“把衣服脱了。”   靳如被他的声音吓得立刻点头,发间的水珠顺着动作经过她的脸颊流下来,更显得楚楚动人。   王夙夜转过了身,道:“我去换衣服,你先上床等一会儿。”   等他出去后,靳如才脱下他的衣服,接着迅速的脱下自己的衣服,赤脚跑到床上拿过薄被盖住自己,刚盖好自己,就听到了敲门声,是王夙夜。   “进来吧!”靳如呐呐的说。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也解开了,拿着干布巾走进来,看到靳如在床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着一颗头,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他顿觉画面好笑,倒是冲淡了他的怒气。   “怎么不把头发解开?”他说,然后顾不得给自己擦头发,让她往床边坐做,把她的发饰取下来给她绞头发。   “将军的头发还是湿着呢!”靳如干巴巴的说。   “我没事,你的病才刚好。”他说。   靳如很想自己来,但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方便,只能由着他了。   她低着头,白皙的脖颈折出很好看的弧度,一缕水痕顺着滑下。   王夙夜看着眼神就暗了下来,他知道薄被下的人什么都没穿,也知道她皮肤的触感是什么样的,手顿了顿,待把她的头发擦得不滴水后,抛开布巾,扳着她的肩膀面向自己。   靳如惑然,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他堵住了嘴,手也探进被子的缝隙钻了进来,贴上了她的腰,仔细的抚摸着。   靳如的身体战栗着,全副心神随着他作乱的手忽上忽下,沉溺在他的温情之中,然后许是因为被子被掀开,两人的身体贴的太近,靳如蓦然察觉到了什么。   王夙夜大概是因为觉得她不懂,或许也因为太过投入放松,没有顾忌那么多,搂着她的腰贴向自己的身体。若靳如没有看过那样的书,她可能只会疑惑那是什么,可偏偏她是懂了的,那本书讲的实在是太详细了,她清楚的感受到了王夙夜的某个部位,然后震惊的睁开了眼睛。   王夙夜还在亲吻她,一时不察竟被她推开了去,他皱了眉,不解的看向她,只见她大睁着眼睛,里面是满满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王夙夜愣了一下,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终于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震惊来源于何处。   王将军觉得这是这辈子自己最尴尬、最囧的时候了,他有想过靳如明白他身份的时候会有多么的难以置信,但那应该是在秋岚别院里,而不是此时此刻毫无铺垫的现在。 ☆、第五十二章   卧室里一片寂静,靳如还是满脸震惊的看着他,脑子里都乱了,一时竟没有知道王夙夜是正常男子的那种惊喜感。   王夙夜在初初的尴尬之后,迅速的冷静了下来,看到她的肩膀和小腿都□□着,伸手要给她盖住,她却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自己拉好被子盖住了自己。   王夙夜的手顿住,平静的看着她。   靳如已经渐渐平复过来,委屈感却升上来了,她一直都在心疼他,小心谨慎的,甚至因为担心他自卑,主动的去接近他,让他别暗自难过,可到现在突然告诉她他不是太监,这实在、实在是——万般复杂的情绪最后化作了被隐瞒的委屈,靳如看着他控诉了出来:“王夙夜!你骗我!”   连名带姓的叫了出来,足以可见她有多生气,如果不是现在没穿衣服,她一定立马回如雅院。   王夙夜知道她受的冲击不小,心里也有愧疚,便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抱进了怀里,解释道:“我原本是要找个时间告诉你的。”   靳如挣脱不开,便放弃了,她当然知道这等隐秘的事不能轻易说出来,可是她真的实在太——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她的心情,便低着头默不作声的。   王夙夜看她安静了,打算问一问自己的疑问:“你怎么知道这些呢?出门前伯母没有教你吧!”   靳如一听,耳根子红了起来,刚刚的气愤委屈全都跑了,紧抿着嘴不肯回答,如果让他知道灵秀山庄时她就懂了的话,多不好意思呀!   王夙夜见她不说,便凑近了她的耳朵,拇指按上她的唇轻轻摸索着,低沉的声音只吐出了一个字:“说。”   靳如身子一缩,躲开了他的手指,低声说:“就是那天下午,枕头下面放了一本书。”   什么内容的书不必解释。也就是说,那天下午有人让她看了那本书,晚上就给她下了药,还真是心思歹毒,王夙夜微阖了眼,难怪那晚她会有那样的表现。   想到那晚她的热情,他的手不规矩起来,更因为知道靳如懂了,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轻咬她的脖颈。   靳如愣住,因为明白反而不如之前放松,倒是更加敏感了,待被他压在身下后,她紧张的睁开眼睛,看到他的衣服也乱了,双手撑着他的胸膛,结巴说出了羞羞的话:“你不会是现、现在……”   王夙夜抬起头看她,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缓了一会儿,埋首在她的颈窝,手掌还在她的腰间不住的摸索着,低笑着说:“不是现在,不过,也快了。”   靳如自动忽略这句话,侧过头道:“我要穿衣!”   王夙夜离开她,出去给她拿了衣服进来,原本还有姜汤,但考虑道她在吃药中,为避免药性相冲便没有端进来。   靳如穿好衣服后,拿了簪子松松的挽好头发,和他一道出去了。   外面的景阳看到他们出来,眼里闪过疑惑,刚刚听到夫人直呼将军的名字,心里着实惊了一把,现在看他们面色平静,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收回视线之前与王夙夜淡漠的眼神相撞,他心里一颤,想:以后再也不敢多看夫人一眼了。   靳如一天之后才彻底的接受了王夙夜不是太监的事实,心里只余高兴,但又不能与别人分享,只是一个劲的傻笑。   小眉见她这样疑惑的问了她,她却摇头不说,但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小眉和黄槿对视一眼,从青阁回来后,夫人就不太对劲,现在一整天都是笑呵呵的,脸上眼里满满的喜悦,难不成青阁里有什么?   她们当然不知道,青阁里有王夙夜的秘密,那个秘密让她直去了祠堂里给王家二老上香拜谢了三天,王夙夜平平安安、健康无忧,足以。   熙和帝回京后,王夙夜又忙了起来,只在晚上时过来找靳如,有时候会留下睡觉,有时候还是回青阁,靳如明白了他的身体会难受,便不再像之前那样主动招惹他,反倒是他却越来越不规矩,自己作乱就罢了,还带着她的手一起作乱,想想脸就羞的慌。   听小眉说,秀禾夫人在灵秀山庄里误入深山,被野兽咬死了,靳如愣了愣,没让自己多想,只当秀禾夫人是真的自己不小心走进了深山里。   景风比预想的早回来了一天,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觉得王夙夜嘉许的眼神没有以前那么浅淡,似乎真的很高兴似得。   王夙夜拿过他带回来的画像看了一会,画像上的人眉目温和,俊雅清秀,但是与先帝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赵子辙怎么说?”   景风回道:“赵大人说,二皇子应是随了灵妃的相貌。”   灵妃是先帝很喜欢的一位妃子,或许是因为儿子因着预言不能陪在她身边,先帝对她便格外宠爱,然而再宠爱,灵妃病逝前也没能和二皇子见上一面,二皇子也没被准许回宫凭吊生母。   “他这么肯定?”   景风道:“先前属下与赵大人见过他一面,那时他是正常的面相,赵大人便觉得有些面熟,之后赵大人在军营里见到他时他却易了容,所以才由此肯定。”   王夙夜又看了眼画像,问:“那赵子辙有何打算?怎么说服李适白呢?”   “属下回来时,赵大人正在想法子见他一面。”   王夙夜沉默片刻,让他下去先休息,自己则进了宫,找到了灵妃的画像。那女子一看就是个温和婉约的人,嘴角微微笑着,眉间却有一丝浅浅的忧愁,大约是因为常年与儿子分离所致。   他拿出景风带回来的画像,对比一下就发现,两个人真很像,相貌有三分像,更多的是那种温雅清淡的气质,让人一看就觉得他们是平易近人的性子,但也是谨慎的性子。   出宫的时候,王夙夜遇见了萧宇,因为秀禾夫人的死,萧剑泽一直没有上朝,也不知是太悲伤,还是太惊惧,在家里给陈秀禾做法事,倒是熙和帝干脆利落的,直接把付才人就地埋了。   萧宇拦住了他,沉声问道:“我弟弟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王夙夜淡淡道:“你爹没有告诉你吗?”   萧宇呼吸一窒,目眦欲裂,怒极而笑道:“好,很好,王夙夜,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这句话他听过太多遍,现在也只当没有听见似得走了,萧家人还都是不省事的,以防万一,还是多派些人监视他们。   之后又往神策军营去了一遭,周础已经任职左中尉两天了,王夙夜见到他时,先是往他脸上瞅了一圈,看到他的眼角处有些淤青,而他的眼睛看到王夙夜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的伤时,眼神游移不定,嘿嘿笑道:“将军来了。”   王夙夜点头,心情很好似得关心他道:“怎么弄的?”   周础俊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道:“昨晚喝醉酒,一个不慎摔下了床。”   这话不假,只是昨晚他去错了地方,和陆湘成亲以来,他们都是分房睡得,昨晚他喝的有点多,晕乎乎的去了自己以前住的东厢房,但东厢房里现在住的是陆湘,然后酒劲在头,只顺着本能了。   谁知陆湘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推他,他又没了防备,便被推下了床。第二天醒来他看到自己眼角的伤,就怒气冲冲的去找她,然而闯进屋里看到陆湘后,他就后悔了,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陆湘的脖子上咬了一个很深很深的牙印,都结痂了……   周世子的气势顿时萎了,根本无法直视陆湘那幽怨的眼神,难怪有那么的大力气推开他。周世子设身处地的想,换做他被这么咬的话,估计会一脚踹翻对方。   “军营里可熟悉了?”王夙夜问。   周础咳嗽了一下:“已经基本了解了。”   王夙夜点点头,带着周础又交代了一些事,安排好接下来半个月的事宜后,他才回了府里,明天就可以去秋岚山庄了。   靳如听到后微感疑惑:“这天不冷不热的,为什么要去那里?”现在才八月初。   “那里的风景好,有温泉,还有红枫可以观赏,我一直都想着带你去玩儿。”王夙夜说。   “去多长时间?”   “半个月。”   靳如微讶:“那岂不是中秋也要在那里过了?”   “嗯,”王夙夜点头,只有他们两个,再好不过,“这次不带小眉她们。”   “又不带她们?”靳如想抗议,王夙夜哪会同意,就算是他带的人,到时候也只能有景风才能进内院。   靳如又问:“京城这里不要紧吗?”   王夙夜笑了一下,抱过她在怀里亲了亲,道:“我离开京城,他们才能有所动作,不然一直隐而不发,也不好对付。”   原来是这样,就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的离京。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坐上了马车,等车行驶平稳后,王夙夜就拿出了棋盘,说:“下一盘棋就到了。”   “有这么快?”靳如惊讶。   “嗯。”王夙夜点了点头。   谁知并不是那么快,而是这盘棋整整下了四个时辰,到秋岚山庄时王夙夜结束了棋局,大获全胜。   “这种全权在握的感觉,是不是很好?”靳如忍不住出息他。   王夙夜颔首,眼中闪过诡辩的微光:“很好。”   靳如被这眼神看的浑身发麻,好似自己是一块肉一般。   已近黄昏,整个院落在黄昏下格外的朦胧美丽,进到屋里,先休息了一会儿,王夙夜就带她去吃饭,饭菜不是名贵的菜品,而是一般人家的家常便饭。   靳如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情趣。   王夙夜捉到了她的促狭,神色不变的给她夹了一筷子小炒肉:“尝尝,味道并不差。”   “我又不挑吃的。”靳如嘟囔道,唔~做的确实很好吃。   王夙夜又给她剥了扁豆,整个用饭期间,都特别的仔细关照她,弄的靳如怪怪的。   用过饭后,两人一起在庄子里散步,这里到处都是枫树,只是枫叶还没红,是浅黄的颜色,在夕阳下微显透明,也一样很好看。   “这里好安静。”走了这么久,都没见到一个人。   “他们都在院子外守着,没有事是不准进来的。”王夙夜道。   靳如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规定,她现在有些迟钝,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晚上要沐浴时才回过了神。   两人坐在床上,靳如规规矩矩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的,看起来很平静,实则很紧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都不自觉的攥紧了衣服。   王夙夜看她已经反应过来,便道:“是你先沐浴还是我先?”   靳如的心狂跳起来,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先。”   王夙夜眼中闪过浅笑,站了起来,只是没走两步,就又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还是我、我先吧!”这样的话,不用出来就面对他,还可以多准备一会儿。   王夙夜回过身,走回来坐在床上:“好,那你先去。”   靳如便迅速的站了起来跑去洗漱,谁知打开门她懵住了,居然是露天的温泉!她僵在门口,傻眼的看着热气腾升、冒了个泡泡的温泉,不妨王夙夜走到了她的身后。   “放心,这里没有人的。”他的热气吐在了她的耳朵上。   靳如吓了一大跳,回过身后退几步,红着脸看着他说:“你你你、你不要过来!”   她避如蛇蝎猛兽的样子,让王夙夜有心想逗一逗她,但考虑她现在这么害羞的样子,还是作罢,只道:“快去吧!放心。”   靳如又看了眼温泉,里面飘浮着一片枫叶,声音细如蚊呐的:“那你出去啊!”   王夙夜出去前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才仔细的关上了门。   靳如咽了口唾沫,才扭扭捏捏的脱了衣服,拿着布巾包裹住自己,试探着坐到了温泉里,水很温暖,这样的天里泡着,舒服松懒的,一扫她刚刚紧张的不行的心情。   但她不敢跑的时间太长,怕王夙夜等不急……靳如暗呸一声,什么等不急!上了岸,仔细的穿好衣服后才进来屋。   王夙夜坐在靠窗的榻上,正望着窗外,见她进来,瞥了她装的整齐的衣服后关上了窗。   “收拾好了?”他问。   靳如点头:“将军可以去了。”   谁知王夙夜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我也收拾好了。”   靳如这才发现,他已经换过衣服了,早知道应该让他先去的……   “过来坐。”他说。   靳如挪着步子走过去坐下,没有看他。   王夙夜失笑,拿起酒壶倒了酒,递给她,说:“这是桂花酿。”   居然会让她喝酒?靳如狐疑的看着他,他笑的清浅并无其他,于是她拿起杯子闻了一下,才抿了一小口,有一丝极淡的甜味,然后一口喝了。   王夙夜又让她喝了两杯,等看到她的眼睛染上了迷蒙之后,便一把抱起她往床边走去,把她放在床上后压了上去,他忍耐着动作,轻轻的叫了声:“如儿?”   “嗯?”靳如应了一声,眼睛不甚清明的看着他。   “待会儿忍一忍,可以吗?”他轻声的说。   靳如迷茫的看了他一会儿,乖乖的点了点。   然后王夙夜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接着是眼睛、鼻子,到微张着的小嘴时,先是在嘴角吻了吻,然后才含住她的唇仔细*着,勾着她的舌头纠缠。   许是因为微醉,靳如没有了紧张,眼睛也没有闭上,而是迷离朦胧的看着王夙夜的脸,甚至还回应着他,这让他更加狂热,喉间不清的闷哼了一声,手开始往下滑去,解开了她的衣服。   靳如懵懵的,只觉得他的亲吻和抚摸很舒服,便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抱住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王夙夜什么都没穿,刚意识到这个,一阵疼痛就叫醒了她迷糊的神识,痛呼声叫了一半就又被压上来的唇堵住了。   靳如用手去推他,却被他牢牢的抓住压在了头顶,动弹不得。好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王夙夜也知怜惜她,忍着身体上叫嚣的*,轻轻的吻着她的唇和脖子,等她紧蹙着的眉头松散后,才动作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夙夜还没有停,靳如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任他为所欲为,许久,他终于停了下来,在她耳边喘着气,然后抱着她去清洗。   清洗的过程中,他的手还有些不规矩,靳如想多躲开却又没有力气,被他抱的紧紧的,只能喃喃道:“不要了……”声音里别说有多委屈了,还带着求饶的气息。   王夙夜看着瘫软在怀里的人,心里有满足也有疼惜,抱起她回到了床上,又看了她疲倦的小脸好一会儿,才搂着她睡去。 ☆、第五十三章   靳如已经醒了,却闭着眼睛没动,一点也不想起床,浑身乏力懒洋洋的,腰上酸困,不能与人言说的地方还隐隐犯疼,当然还因为王夙夜也没起床,两个人现在什么都没穿,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一开始嫁给王夙夜时,她的要求仅仅是过得不要清苦惨兮兮的就行,后来则是做好了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的打算,再后来她在看了那本书后,也并没有像陆湘说的那样会后悔,更多的是心疼王夙夜,谁知道……这事会这么疼!那本书骗了她!没有提到会疼啊……   没办法,入门的都被撕了,书后面的内容讲的千姿百态的,哪还会提到女子初次会痛的事?   于是现在靳如有些埋怨王夙夜,昨晚她都疼成那样了,这人还那么使劲,在最后的时候还发了狠,难怪要让她喝酒,敢情就是为了好欺负她。   想着,情绪有些变化了,便装作睡熟的样子想翻个身背对他,但是刚一动,王夙夜的胳膊就钳制住了她,低哑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慵懒:“醒了?”   靳如不动了,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王夙夜看她紧闭着眼睛,便低头吻她,她的肩膀缩了一下,捶了他的胸膛,嗫嚅道:“天亮了。”   但这人却没停动作,仍是自顾的亲着她,并且越来越往下,到了颈窝的时候还伸舌尖添着,一下子让靳如的身体颤了起来,扭动着想要躲开,王夙夜没法好好的抱住她,便用力压住了她,单手抓住了她的双手,放在了头顶按住。   靳如动弹不得,感觉他身体的变化,有些怕了,昨晚的记忆并不美好,现在顾不上羞的急道:“王夙夜,我饿了。”   王夙夜的动作停下,眼中的*不减,知道她疼,也知道自己昨晚确实失控了,便闭上眼睛埋首在她脖间,重重的粗喘着,压制了好一会儿,又觉不甘心似得,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才坐了起来,说:“你先等一会儿。”   “嗯。”靳如大气不敢出。   王夙夜穿好衣服,便先出去等她。   门关上后,靳如撑着床起来,穿衣服的时候看到自己身上的那些痕迹,脸又是一热,不敢再多看,便匆匆的穿好衣服,沾上地时她的双腿微微打着颤,扶着床栏适应了一会儿,才走到妆台前简单的绾了个髻,又深呼吸了一下才打开门出去。   吃完饭后,王夙夜便让她再去休息一会儿,但靳如没动,只是瞅了他一眼。   无怪乎靳如这么防他,她从那本书里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里面可是说了白日里怎么怎么样,更还有室外那啥的画面,还评说是别有一番情趣。   王夙夜了然,淡道:“放心,我可以等到晚上。”   话是这么说,但这一天王将军觉得格外漫长漫长漫长……   靳如一个人呆着时,终于能静下心了,然后她站在床前看着干净整齐的床铺,脑子一片纠结。   王夙夜说了,知道他不是太监的事只有三个人,她、赵子辙还有景风,赵子辙她头一次听说,据说是在北疆那里,于是,能善后的人只会是景风,一想到是那个木无表情的景风收拾了床单被褥,靳如更加不自在。   景风也是窘迫的很,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自家主子居然会这么没有克制力,而且收拾床单的事还是他来做的,看到那片狼藉别说他有多窘了,只希望将军有分寸,可千万不能让夫人有身孕。   想到这里,他又是摇头,因着担心夫人的身体受损,将军压根就没想过要让夫人吃药,而是让他去寻了男子服用的药,听到这个时,用震惊都不足以来形容景风的心情,只得去寻了药。   食髓知味,难以自控。王夙夜瞥了眼门外的渐渐西斜的太阳,只觉得是曙光到来,别说一天里他有多想食言了,中间有一次刚把手伸进靳如的衣服里,她就说起了先前他不写信的事,要是这次再没信用,以后说什么都不会再信他了,便只得作罢,只是手拿出来时在她腰上拧了一把,于是被她赶来了厅里。   他站起来,修长的手指弹了弹衣袍,阔步往里屋走去。   靳如听到脚步声就一个激灵,眼睛倏地睁开,动作极快的从床上下来坐到了榻上,端起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王夙夜进来时就看到她捧着茶碗望着窗外,一点也没察觉到他进来的样子,欲盖弥彰的,他走到她对面坐下,清咳了一声。   靳如只得回头看他,眼神虚浮不定:“饭菜还没送来吗?”   王夙夜淡淡的瞥她一眼:“再等一会儿。”   靳如点点头。然后王夙夜打算审审她,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子道:“那本书在哪里?”   靳如愣了一下:“我已经扔了。”   “嗯?”   “我丢进水后撕烂了,然后扔到了纸篓里。”还特地练了一会儿字,然后一并扔进纸篓里遮住那本书。   王夙夜“唔”了一声,声音多了一丝莫辨的意味,故意慢吞吞的问:“那……你看了多少?”   靳如的身子蹭的坐直,眼睛快速的眨着,四处游弋着就是不敢看他,问、问这个?她拒绝回答。   “没看多少。”   眼睛里染上笑意,王夙夜点点头:“那你为什么担心白天里我会对你做什么?”这可不是她应该有的反应。   “有吗?”靳如否认。   王夙夜但笑不语,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她,愣生生的把她盯成了鸵鸟,然后晚饭的时候不知怎么了就成了这个样子。   靳如坐在他的腿上,手臂被他圈住动不了,他夹了一颗鱼丸递到她唇边,问:“想吃吗?”   靳如有点气恼,撇了头:“不吃。”   王夙夜便自己吃了,然后又夹了一个豆腐盒子,问:“这个呢?”   “……不吃。”   “嗯,”他微点头,再次送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夹了笋片,“这个?”   靳如要被他欺负哭了,从来没觉得他这么可恶啊!他不应该一直是淡漠无欲的吗?就像新婚那夜疏离冷淡禁欲出尘,怎么现在就变的、变得——她大叫道:“你放开我!我不饿!”   “不饿吗?”王夙夜放下了筷子,横抱起她就往屋里走,“那正好。”   靳如真要被他气倒了,恼羞成怒:“哪有问这种话的,你要让我怎么说?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看的。”   王夙夜的脚步停下,睨她:“我只是问你看了多少而已,并没有问你看了之后的感受,”顿了一下又悠悠道:“不如你就在这两个问题之间选一个告诉我,嗯?前者还是后者?”   哪个都不要选!她一个女儿家的看了这等书本就已经没羞没耻了,他还偏要问这个!   王夙夜看她不说话,又抬脚往屋里走去。   靳如瞪着他:“我要吃饭!你总不能让我饿着吧!”   她已经想通了,这问题她要是回答了那才是吃亏,他得了答案晚上就会不欺负她了?肯定不会的,他今天身上的浮躁和压制,靳如感受的清清楚楚,但是他不会让她饿着的。   果然王夙夜停下了,低头看她,看到她瞪眼睛的样子,嘴角一抹浅笑:“好像聪明了一点?”   只是王夙夜偏偏不肯让她好好吃饭,非要抱着她喂她,每三口饭菜再喂她一口汤,足足吃到饭菜都凉了,反倒是他自己没吃多少。   “将军用这点儿待会不会饿吗?”她问。   王夙夜这些日子都没听到她叫他将军了,现在听到这个称呼,他拿起巾帕擦了擦她的嘴,道:“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怎么叫我的?”   靳如不记得,她那慢慢记起来的幼年事情,其实也不多,因为俩人小时候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王夙夜看她迷茫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颊,一本正经的开口:“你叫我夙知哥哥。”   他比靳如大五岁,记得的东西总归比她清楚,以前是压着不想,现在想起来了,觉得小时候的事很有趣。   靳如当做没听见,他这话什么意思?该不会要让她这么唤他吧!她叫不出来,就像听不得他叫她“喏喏”一样,“夙知哥哥”这四个字她也叫不出来,别逼她。   王夙夜没听见她的回答,倒也没说什么,拉着她去外面散步。   对于称呼上,王夙夜并不太喜欢靳如叫他将军,这会让他觉得疏远,比较起来倒是喜欢她直呼他的名字,因为每次连名带姓叫的时候,她都显得特别有生气,至于“夙知哥哥”……   带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王夙夜就让她去洗漱,靳如本能拒绝,但被他的那句“要不一起洗”给吓到,乖乖地去沐浴了,她真是被这人吃的死死的。   她这样的性子,换任何一个人都能捏住死穴,何况是王夙夜?现在他庆幸的是,能把靳如牢牢的握在手掌里的人是他王夙夜,而不是别人。   这个时候他突然就想起了谢均安,想起了被他收起来的那两条宫绦,打算改天好生盘问一下,起初还想过靳如跟谢均安在一起的话会过得不错,现在,他的嘴角一丝笑,总之整个人都是他的了。   也许是靳如磨蹭的久了,她一出来就被在门口等着的王夙夜抱起来到了床上,二话不说的解开她的衣服压了上去。   靳如怕疼,比昨天还紧张,谁知王夙夜的动作轻柔,唇齿她的肌肤上留下一个个印记,等初初的微痛过去后,她慢慢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双手不自觉的攀上了他的肩膀,然后就觉得王夙夜停了一下,紧接着便加大了力道,让靳如沉沉浮浮的,只能跟着他随波逐流。   许久,王夙夜抽身出来,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手掌她光滑的背上抚摸着。靳如累的不行,被他抚顺着眼皮都睁不开,正要睡过去时,忽然听他说:“去年这个时候,你生了病。” ☆、第五十四章   靳如微微睁开眼,想起去年的境况,可不是嘛~跟现在天差地别的。   “将军这是愧疚了?”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也是满满的奚落。   王夙夜抚着她脊背的手顿了一下:“确实是我疏忽了,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在怨我?”   靳如却没有立刻回答,又觉得不能说实话,想了一会儿才说:“总之不喜欢你。”   王夙夜抓住她的话问道:“那现在是喜欢了?”   靳如不说话了,闭上眼睛就要入睡。   王夙夜不肯饶她,指尖在她腰侧轻刮着,惹得靳如全身发麻,伸手去按他的手却被他反握住,轻轻一带整个人都扑在了他身上,被紧紧的按向他的胸膛。   靳如的脸泛着红晕,眼睛闭的更紧,嘴上轻轻埋怨他:“别闹了,就不能君子一点?”   □□被勾起来只是一瞬间的事,王夙夜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是奸宦佞臣,奸佞就该有奸佞的样子,闺房之乐理应是奸佞的头等大事,便不顾靳如的反抗,仔细的在她身上落下一串湿濡。这一次结束后,靳如彻底的没了力气,被他抱着去沐浴。   次日醒来,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王夙夜要来秋岚山庄了,因为这里的温泉太好使了,不必因为担心事后不能清洗而全身黏黏腻腻,毕竟景风一个抬水进来,实在是刁难人家。   在这里也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没有人打扰,悠闲自在的,靳如都要忘了外面的事情了。   景风拿了密信给了王夙夜,萧剑泽仍是颓废在家里,似乎秀禾夫人的死完全带走了他的心神,现在主持萧家的是萧宇,日前,他秘密派人去了北疆。   “看来他们是要跟韩尉联手了,”王夙夜嘴角一丝冷笑,“我早就料到,他们会走这步棋。”   “那将军接下来要怎么做?”景风问道。   “韩尉不会答应的,谁让萧皇后怀了龙嗣呢?”这也是为什么萧皇后怀了孕,他却从来没想过要动手脚,为了就是让萧家与韩尉也不能联手。毕竟韩尉离京十余年,朝局又大变,如今京官有哪个会与韩尉交好?更不用说谁都知道他拥戴的是李适白,京官们早就与他撇得干干净净的了。万一将来事成,到了京城被萧家阴一把呢?   景风却不明白:“将军为何不铲除萧家呢?”   “萧家不足为患,但是若除去,只怕陛下就要如坐针毡,谁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王夙夜道,“现在又不知道萧皇后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景风点头。   “他们仔细盯着就是,高添那边也要注意。”   “是,将军。”景风退了下去。   王夙夜回去时,就见靳如在写字,见他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又继续写字。   他站在她身侧看了一会儿,夸道:“写的不错。”   靳如欣然接受,这也是她唯一的长处了,等写完一篇文章后,她刚放下笔,王夙夜就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坐到了榻上。   案几上红泥小炉煮着茶,此时冒了烟,“咕噜咕噜”的翻腾着,王夙夜掂起水壶泡茶,先给靳如倒了一杯,然后才给自己倒了茶。   “刚刚你去哪里了?”靳如喝了一口茶后问。   “到处查看了一下,以防疏漏。”他说。   靳如听他这么说就想笑,还真是偷偷摸摸的,随即她问了这些天一直担心的事:“我、我不会怀孕吧!”   王夙夜的手顿了一下,露出一抹揶揄道:“现在想这个问题,不觉得太迟了吗?”   靳如瞪了他一眼,他说:“没事,放心吧!”   那就好。得了准信,她犹豫着想问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先是咳了一下,才开了口:“你是怎么逃过的呢?”   她问的含蓄,王夙夜还是瞬间明白,回道:“当年的那个刀子匠在秦地时,被人污做是杀人凶手,问斩前恰逢我父亲上任秦州刺史,帮他平了冤屈,后来我进宫时,他见到是我,因念着我父亲的恩惠,便作了掩护,给瞒了过去。”   他轻描淡写,靳如却觉得过程并不会这么轻松,只道:“你好好的,伯父伯母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王夙夜斜看了她一眼道:“当时也有你父亲的帮助。”   “嗯?”靳如讶异,“我只知道,我爹有送银子过去,但是听说那笔银子也没有多少。”   王夙夜笑:“二百两去贿赂高官自然不行,但对于一个刀子匠来说却不算少。”   靳如却不信,她不信那个人会因这两百两银子,去冒砍头的风险。   “没有那两百两,他怎么跑路呢?”王夙夜道。   靳如愣住,是哦~因为顾念恩情,再加上有钱逃跑无忧,所以那个人才敢冒风险。   当年是怎么瞒过去的,王夙夜记忆犹新,因为被断了根之后,一个月里是不能穿裤子的,而他与其他被去了势的人住在一块,要谨慎隐瞒着实难熬,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发觉。   那时幸好还有赵子辙,这个心理不太正常的人,每逢听到有官家子弟被送进来做宦官的的时候,都要来围观,而让赵子辙注意到他的是——   “我注意到你自然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肯定是个做娈童的命。”赵子辙不嫌事大的说。   而他被这家伙发现假身份是因为这货居然掀了他的衣裳,要知道那时候他与其他人一样,都只穿了裳裙没有穿裤子,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锁了赵子辙的喉,也因为此遭,他与赵子辙相识,避去了无数次差点沦为玩物的命运,直到他攀上了邓海岩。   他微微摇头,再看向靳如时,就见到她心疼的看着他,心里顿时柔软起来,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问:“很心疼我?”   靳如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胸膛,羞恼的不想理他,知道就行了,干嘛要问出来。   王夙夜却像是下决心要让她说出来似得,再问道:“是不是?”   靳如对他这点很无力,就不能安安静静的意会吗?非要她说出来,这几天没少被他逼问,遂小声但坚定的说了句:“不是!”   王夙夜的身体顿了一下,揽着她腰的手紧了紧,眼睛微眯,凑近了她的脸:“你说什么?”   靳如下意识的咬了嘴唇,微微躲开他的气息,说:“我已经说过了一遍了。”   “没听清楚,再说一遍,嗯?”那个“嗯”字落下,他的手就顺着袄衣的下端伸了进来,扯出她的中衣摸上了她的腰。   靳如隔着衣服按住他的手,怨道:“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就动手动脚的。”   每次都来这一招,明知道这事上她压根儿就拗不过他,不,是反抗不过他。   王夙夜本就喜欢这样,既然又好用,干嘛不用?于是在她衣服里的手又乱动起来,凭着靳如的力气根本就按不住,不一会儿她的上衣就完全散了,抹胸的带子都被解开了,整个人彻底被王夙夜镇压。   “现在说不?”他的声音暗哑。   “说了你就放过我吗?”他的手已经伸向裙子的系带了。   王夙夜看她一眼,道:“好。”   靳如却从他眼中看到了食言的气息:“你在骗我。”   王夙夜笑了,索性把她压在了榻上,在她脖间闷声说道:“果然聪明了。”   靳如真是没有法子,看了眼窗外高高挂在天上的日头以及遍处都是的枫树,虽然知道这里没有人,但还是心慌:“天还亮着呢!”窗子也大开着呢!   “那又怎样?”他没有脱下她的裙子,只扯下了亵裤。   靳如终于投降,并决定以后再也不反抗他了,吃亏的不还是她,求饶道:“别在这里好不好?”   王夙夜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更加决心要在这里,迅速的攻城略池,凶猛异常。   靳如很紧张,身体一直没有放松,耳边尽是王夙夜的喘气声,也不知道是被窗外的阳光照得发昏,还是因为此刻不合时宜做的事情而昏眩。   一直晚上的时候,她都不肯搭理王夙夜,吃饭时,不管王夙夜给她夹什么菜,她非但不吃,还把菜夹起来丢进他碗里,十足的表示着她很生气。   王夙夜任她撒气,但睡觉时她还背对着他,这个气就显得有点久,而且她穿了寝衣,于是便把她捞进怀里,她居然连动都不动一下,但王将军不打算道歉,也没有半点愧疚之心。   “如儿?”他唤了一声。   靳如闭着眼睛没动。   王夙夜在她后颈上亲了亲,丝毫不担心她会更加生气,道:“你知道咱们来这里几天了吗?”   靳如没吱声,打定主意不理他。   王夙夜也不在意,平淡的声音接着说:“八天了,再有七天就需回京,到时候我就得做回我这个王公公。”   靳如听到他这话就知道自己绷不住了,什么王公公嘛~谁敢叫他王公公?同时也对自己的不坚定而唾弃,她没有转身,只是动了动身子。   王夙夜得寸进尺,直接把人翻了过来,靳如却不看他,他也不强迫,自有法子让她主动开口,低头便亲了她的眉心。   靳如的眉头一跳,这个人……他太可恶了,又感觉到他的手往她衣服里探去,靳如真是要被他气哭了,她睁开泛着一层水雾的眼睛,神情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王夙夜,我疼。”   她没有撒谎,是真的疼了,下午他实在太放纵了,到最后根本就没有顾及她的感受,衣服都是他给穿上的,到桌前吃饭也是他抱过去的,他最清楚了呀!   王夙夜作乱的手不停,轻声说了句:“放心,我不做什么。”   这还是不做什么吗?她真不知道要怎么样,他才能停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终于搜索到了那天他提的那句话,忍着羞赧低低的叫道:“夙知哥哥,我真的疼。”   这一下,王夙夜的手总算是停下了,这声“夙知哥哥”着实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只是想看看她能有多怂。低头瞄向怀里的人,只见她虽然闭着眼睛,但睫毛却在颤抖,脸红的比往常更胜,让他忍不住想再逗弄她一下:“你叫我什么?”   靳如不敢再反抗他,垂首顺从的又叫了一遍:“夙知哥哥。”感觉比和他亲热时还要羞臊万分,更是不敢直视他。   王夙夜得到了比料想中更多的东西,虽然身体里的*又被她这声“夙知哥哥”叫了出来,但还是忍住了,毕竟下午的时候,吃相确实难看了,她不舒服的样子,他是看在眼里的。   又吻了吻她的眉心,他微微松开怀抱,说:“睡吧!我不会再碰你了。”   靳如没睁开眼,也没吭声。   王夙夜等了一会儿,听到她的呼吸声均匀起来,便也睡去了,下午闹的太过,他这个罪魁祸首也有些乏。   永泉县里,靳县令接到了一封信,看到信后大惊,当即就带了一队人马往松罗山赶去,到了半山腰的凉亭里却不见有人影。   县尉左右看了看,荒山野岭的,便问:“大人,贼人确定说是在这里吗?”   靳县令面色严肃的点头:“均安那孩子,失踪了一年有余,今次忽有人送信说均安在他手里,所以我才会带人过来。”   县尉不再多问,谢均安那孩子他自然也认识,曾经也以为这孩子和靳小姐是极般配的一对儿,谁知朝夕之变,如丫头就嫁给了一个宦官,而谢均安也只留下了一封消失不见。   靳县令等了一会,仍是不见有人出现,正暗自思索,县尉却忽然拉过他,一直利箭擦身而过钉在了树上。   “防卫!”县尉大喝道。   捕快们立刻拔出了刀,树林深处出现了几十个山匪,拿刀向他们砍来。   糟糕!靳县令暗道,收到信时,他是心存怀疑的,所以才会带了人马过来,谁知道对方居然会有这么多人!   王夙夜收到靳县令遇险的事时,已经过了两天,看到信上写的,他的眼睛冷厉,幸好他早就派人暗中保护靳家。   “既然已经有人盯上了靳家,就把他们接近京城吧!”他说。   景风一愣:“可算妥当?”   “比他们在永泉的好,我的势力还是在京城,”王夙夜烧了信,“你让人去安排一下。”   景风却有些担心,既然有人想抓住靳县令来威胁将军,足以证明,他们已经猜到靳家的重要了,而夫人,日后则更需严密保护。 ☆、第五十五章   靳如不知道家里出了事,王夙夜没告诉她,此刻她在厨房里看着一堆食材发呆,让她亲手做饭?还要做月饼,她真是服了王夙夜的想法,比她还天马行空。   王夙夜来到厨房里,里面没有半点炊烟,蔬菜什么的都没有收拾。   “这么长的时间,你净发呆了?”他问。   靳如看他一眼,郁闷的说:“要怎么做饭?”   他从旁边拿起菜谱,翻开指着其中一页道:“你看,这上面写的很清楚。”   “不是按照上面写的就能做好饭的。”上次给他做面时,也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揉好的面团,拉面的过程中面条不停的断,反复了好几次才成功的。   “后天才中秋,今天就先试试。”他说着先给她挽起袖子,再卷了自己的袖子,在靳如吓住的表情中打了水洗菜。   王夙夜洗好了青菜,看到靳如还在发呆,便伸手朝她脸上弹了的水珠:“还发呆?”   靳如抬手擦去水珠,不敢置信的说:“你居然会这些?”   “我一开始做的是最底层的差事,而且,日后离开了京城,指不定我们要经常自己做饭。”王夙夜说着,笑了一下。   他像是想到了日后的悠闲生活一样,笑容意外的柔和,还有一丝昳丽轻松,让那张脸更如谪仙一样俊美无俦。   “离开京城?”靳如喃喃的重复了一下,“离开京城要去哪里呢?”   王夙夜道:“去南边吧!离得远一些。”   靳如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眼下这样容易解决吗?   她自不知,王夙夜做了最坏的打算,假如赵子辙说服不了李适白,他肯定不会拥立李适白的,若因此赵子辙恼他,把自己手中的兵权交给韩尉,势必是要打一场的。   靳如看到他又拿起豆角去剥,还是难以接受他的突变:“你要不要先把火生好?”   王夙夜看向灶台,便拿了火折子去生火,他穿着石青色的苏锦绣莲纹缠枝衣裳,说不出的清贵,与往常冷淡的气质迥异,但再怎么样的气质不同,这般蹲在地上拿着干草生火——靳如忍不住摸了摸额头,确定没发烧。   还以为王夙夜必然要折腾一通才能生好,谁知他很顺利的点着了,又想起他说的,他少年时顽劣,上树掏鸟窝的事情也是有做过的,靳如便不再惊讶,仔细研究菜谱,决定先做个豆腐试试。   油热至冒烟,然后把豆腐炸至金黄……   “焦了。”王夙夜在她耳边淡淡的说。   靳如手一滞,立马把炸焦了的豆腐铲了出来,咳~这道菜算是毁了,她又拿起了茄子,一看也是先炸还是作罢,至于做荤菜,那么复杂的工序,她默默退怯,把菜谱推向王夙夜。   王夙夜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菜谱,看了一会儿拿了土豆打算红烧土豆。   靳如对他很有期待,毕竟他是一连让她出乎意料的,看着他切土豆,靳如迷了眼,觉得来到这里,他整个都像褪去了一层面具,谁知……   王夙夜风轻云淡的将同样炸焦的土豆扔进桶里,道:“你会做什么?”   靳如会做什么?最后两人一起吃了面条,就是这面条做的也很曲折,因为靳如不会做汤啊!还是王夙夜照着菜谱煮了骨头汤,他们才吃上了饭,至于做月饼,还是负责吃比较容易。   中秋那天景风送来了月饼,夜里赏月时,王夙夜没让她好好赏,身体受不住时,便喊他“夙知哥哥”的求饶,谁知并不管用,他还愈加使力了。   靳如看到床帐摇摇晃晃的,心里闪过“床不会散架吧”这个念头,但接着她就否认这个想法,应该是她会先散架吧!   察觉到身下人的走神,王夙夜重重的进入,靳如惊呼了一声,随即没有了胡思乱想的精力,到最后还没用的哭了出来,饶是如此,他还是好一会儿才结束。   接下来的三天里,王夙夜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基本上都没让靳如安生过,离开山庄那天,还是被他抱上马车的,她就靠在他腿上睡了一路。   王夙夜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因为离开的时间接近,回到府里就不能碰她,这几天他没了节制,着实累着了她。睡梦中的靳如却庆幸,回到府里就再也不用被他欺负了。   到将军府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靳如下马车时双腿还微微打颤,却坚决要自己走进去。   王夙夜只得在一旁小心护着,担心走不稳,待看到她要去如雅院时,便道:“歇在主屋里,以后都在住在这里。”   靳如愣住惊讶的看向他,又看向小眉,小眉笑道:“夫人,屋里都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将军和您呢!”   这是靳如没有想到的,主屋里面焕然一新,仔细看去,均是按照她的喜好风格布置的,亮堂温暖。   “将军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回到了府里,她连称呼都换了回来。   王夙夜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算是给你的一个小惊喜,满不满意?”   靳如傲然的微扬头:“还行。”   这边温馨和美,那边的赵子辙发了一个多月的神经,他把韩尉身边的亲信一个一个的单独宴请了一遍,令他们搞不明白的是,虽然请了他们吃饭,却是一点儿都没有要打听事情的意思,只是东拉西扯的。   韩尉为了搞明白他要做什么,便让收到了邀请的人都去赴宴,结果也没有什么异常。   赵子辙看着对面清雅温和的人,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绕了这么大一圈,花了这么大的功夫,终于请到了正主。   两人面对而坐,初初的问好之后,赵子辙就开始煮茶,淋壶汤杯,动作行云流水,桌上还放着一叠松子桂花糕。   靳安品着茶,茶是上好的太平猴魁,幽香扑鼻,醇厚爽口。   赵子辙不急,等他喝完了茶后,才说:“不知靳先生为什么要做韩尉的门客呢?”   “侯爷为国戍守边关,在下很早就想为侯爷效力,只是担心自己能力不足。”他淡淡的说。   “为侯爷效力?”赵子辙重复,又斜眼看他,“你难道不知,韩尉在陛下眼里是反臣吗?为他效力就是与陛下作对。”   靳安面色淡然:“在下只忠于自己愿意效忠之人。”   “哦?”赵子辙笑,“那么不知阁下有什么本领,能得韩尉的赏识?我听闻近来很得韩尉的看重?今次出门,他居然还给阁下派了两个护卫来保护你。”   “能得侯爷看重,是在下有幸,至于在下有什么本事,就不劳监军大人关心了。”   赵子辙见他的茶碗空了,便又给他填满,道:“这是太平猴魁,以前我在宫中并不喜欢这种茶,但有一个人却非常喜欢,先帝为了讨好她让她开心,每年都会让地方进贡顶级的品种,我见她这般喜欢,便试着品尝,她还很有兴致的给我煮茶,时间久了,我便也喜欢上了。”   “想必这位故人,对大人颇有影响。”靳安道。   赵子辙却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呢?”   靳安沉默了一瞬,道:“猜测而已,只有已故的人,才会让人格外怀念。”   “不错,”赵子辙点头,“灵妃香消玉殒,我当时也很伤心,最可叹的便是,她的儿子二皇子未能见她一面。”   听闻灵妃这个名字,靳安也依旧面色不改,垂眼看着清绿明澈的茶色,这种茶他在清虚观里时也每日饮用,送来茶叶的人说,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还有那碟松子桂花糕,每次都有人快马加鞭送来,天热的时候到他这里都已经馊了,可是他还是不舍得扔掉。   赵子辙看着他神情平静的样子,心下赞了一句,接着说:“我这手茶艺就是跟着灵妃娘娘学的,娘娘每次煮茶时都犹如一幅绝美的画,一举一动都似发着柔光,她走前对我说,将来见到了二皇子,一定要给他煮一壶茶。”   靳安的手指微颤,好容易才控制住了情绪,平静的看着他说:“灵妃娘娘与二皇子的事,在下也有听说,实在令人叹息。”   “可惜的是,朝局变动,二皇子下落不明,我不能实现娘娘的遗愿,心里抱有遗恨,便一直在寻找二皇子,以偿娘娘的遗愿。”赵子辙缓缓地说。   靳安静了一会儿回道:“找到了又怎样?监军大人能保护得了他?”   “当然,”赵子辙定定的说,“在我眼里,只有先帝的子嗣才能继承皇位!”   靳安笑了一下:“可是做主的不是您一个人,那位王将军才是真正的权倾朝野不是吗?”   “一个太监重权在握又能怎样?天下总归是大周的天下,”赵子辙道,“况,王夙知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   靳安似乎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嘴角一抹淡讽:“他逼不得已?这几年没少听到王将军蔑视皇威的事。”   赵子辙便暗骂了王夙夜一顿,就算再不喜欢熙和帝也别做的那么过分,这下好了,人家就是因为这个才不信任他们,但是凭心而论,若是他面对熙和帝,只怕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熙和帝可没少觊觎灵妃的美色。   “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赵子辙面不改色的撒谎,“都是当今陛下为了打击王夙知想出来的法子,派人散布的谣言,你看,他要是真的蔑视皇威,就不会娶妻了。”   靳安的眼神微闪,面色倏地冷了下来:“娶一个女子对他来说无关要紧吧!所以娶了也无妨。”   赵子辙察觉他的变化,心下疑惑,道:“夙知不是那样的人,那个女子是他幼时的青梅,他怎么会伤害她呢?”   靳安不禁想起在京城的看的那一幕,王夙夜是真的对靳如倍加关心,那种无意识的举动情绪是最骗不了人的,可是想起来那个画面,他心里却窒闷的很。   “我与夙知的意见是一样的,我们都要找到二皇子还位于他,”赵子辙语气真诚的说,“至于萧皇后腹中的胎儿……”他在脑中快速的思索一会儿,随口造了一个谣,“那不是陛下的孩子。”   靳安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不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而吃惊,而是对他能说出这种胡话吃惊,他早就听韩尉说赵子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今次一听简直无法相信。   “如果监军大人没有其他的事,在下就告辞了。”压根就没把他最后的话当做一会儿事。   赵子辙也想骂自己了,咳了一声,盯着他道:“今日赵某说的都是真的,先帝对赵家有恩,子辙必须要报恩,灵妃娘娘有托于我,我也必须要做到。”   靳安回视他,略显淡泊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说:“这话还是说给那位二皇子听的好,在下相信又能如何?”说罢,绕过他就往门口走去。   赵子辙并没有觉得一次的游说就能成功,看着他的清瘦的背影道:“希望下次还能请先生来尝一尝赵某的手艺。”   靳安没有回头,沉默的点头推开门走了,虽然他面色平静,但心里并不平静,他不知道赵子辙是怎么跟韩尉的其他亲信谈的,可是跟他的说这番话,分明已经认定他是李适白了,看来赵子辙这一月的举动都是为了他。   至于那些话……他叹了一声,他在清虚观时,有听过护卫说赵子辙的事情,赵家被平反后,赵子辙并没有出宫,而是在他被送往清虚观后,先帝把赵子辙送到了灵妃那里让她照顾。   不是不嫉妒的,先帝为了一个云游道士的话,把他送到了千里之外的道观,幼年时他一个人独自在道观里,身边除了护卫就是道士,外面再热闹他也不能出去半步,只能在山上看着万家灯火闪闪烁烁,更不用说和家人团聚,连太子也只能每年来看他一次。   熙和帝篡位时,他被护卫带着逃走,路上与人打交道别说有多不适应,更是排斥这些热闹的地方。所以到靳家时他很开心,他们一家父慈子孝十分融洽,正是他从小到大渴望的温暖,他想娶靳如,想留在靳家,一点儿都不想参与到这些斗争中,可是真正的谢均安为保护他而死,他能这么自私吗?   靳安、谢均安,他是李适白。 ☆、第五十六章   李适白回到定远侯府,韩尉已经在等他了,见到他的身影就站了起来,一直提着的心放下。原本是不想他去的,但是别人都去赴宴了,只有李适白没去反而会惹人注意。   “赵子辙可说了什么?”等李适白坐下后,他就立刻问道。   李适白摇头:“与之前的诸位同僚将士并无区别。”   “那就好,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有什么深意?”韩尉苦笑了一下,对着他抱怨道,“自从他到荣城,做事不拘一格随性散漫,我都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   李适白想到赵子辙胡掐的那句话,点头同意:“岭南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谈到这个,韩尉就皱了眉:“高添态度含糊,没有明确表态。”   “萧家呢?”   “萧家算什么?那只是麻痹当今陛下的棋子而已,现在想来投靠我,没有点儿诚意,需看他们一眼?”韩尉嗤笑。   李适白看了他一眼,道:“看来侯爷已经有了打算。”   韩尉笑道:“端看他们怎么选择了。”   看他不愿多说的样子,李适白不再多问,只问道:“侯爷是怎么看王夙夜这个人的?”   韩尉目光微冷:“他年级轻轻就有如此手段,实在不可小觑,京城的那帮人居然都还听他的话!简直令人气恼!都不知道这大周的天下姓什么了!”   神策军和天策军都在他手里,其他地方的军队他也能调动,谁会不惧他呢?李适白不再多说,暗自思索自己这边的胜算,铁鹰军二十万,届时留下赵子辙的那五万驻守荣城,剩下的十五万对王夙夜手中的兵力有几成胜率呢?   韩尉看着沉思的李适白,心里不禁暗想,这少年也是个深沉的性子,不仅能忍着两年蛰伏不动,还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来观察他,这才决定现身而,在现身之前,还让他找了个人做掩护,也是个不能轻视的人。   回到京城后,王夙夜就忙了起来,似乎神策军里出了什么乱子,听他说周础抓到了两个韩尉的人。   靳如也就在晚上的时候才见到他,白天里他起来时动静很小,连洗漱都去了外间,说起来她还想每天起来都给他更衣呢!小小的郁闷了两天。   这天晚上王夙夜回来的比较早,用过饭后他说:“明天伯父伯母就过来了。”   靳如愣住,好一会儿才说:“你说什么?”   王夙夜淡笑:“我说,伯父伯母明天就到京城了,你让人准备一下。”   靳如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惊喜道:“明天就来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太早我觉得你会紧张,本来是打算明天上午再跟你说的。”他说。   真是谢谢体谅了,靳如忍不住埋怨他:“明天这么急,我什么都没准备呢!”   “我都已经让管家准备好了,明天你只要把自己打扮的得体靓丽就好。”王夙夜看她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靳如拍下他的手,又担忧道:“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呢?”她真的担心小眉说的那种情况出现。   “没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伯父他们过来后就住在隔壁,也方便你去看他们。”   就住在隔壁的院子?这样确实离得很近,她就可以天天去找娘了,正笑着呢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父母兄嫂都来京城了,谢均安呢?   她的神色蓦然有点心虚,王夙夜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把她拉进了怀里,她还不知道谢均安去年就已经不见了,这次靳县令遇袭对方用的是谢均安的名义,也不知这个谢均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靳如兴奋紧张的一夜都睡不好,弄的王夙夜也没睡好,一身的火又无处可发,难得的两人起了个大早。   起的早就等的久,王夙夜有事得去神策军一趟,在靳家到达之前赶回来,靳如便屋里走来走去的,一刻也坐不住,一年多都没有见到父母了,今次见到千万不要失态,又担心父母见到王夙夜会是个什么态度,尤其哥哥,他那么冲动的人,千万不要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就好。   “夫人,您坐下休息一会儿吧!这都走了小半个时辰了。”小眉道,知道夫人是因为要见到老爷太太所以激动,但这般转来转去不累吗?   靳如坐不下来,这一年来,别说她有多想家了,现在父母马上就要到了,她自然难以平静。   “小眉,我当初一个人在府里时,很想爹娘哥哥,也很想你的。”靳如说,那个时候她连睹物思人都难,唯一跟家里有点关系的,竟是谢均安编给她的宫绦,那个小小的东西在婚礼的过程中,一直被她握着缓解压力。   小眉也想起了去年她在路上的情景,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早点赶到夫人身边,便不再劝了,只要见到老爷太太们就好了。   王夙夜见到周础时,他的额头上又是一个明显的淤青,比起上次眼角上的伤还要再大一点,怎么隔三差五的都要挂一点彩?但王将军不是八卦的人,只问:“那两个人审问的如何?”   周础的脸色变了:“将军稍等,”他走到门口左右看看无人,把门仔细的关上后,才说,“他们口风很紧,只说神策军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的内应了,不过,倒是说了另一件秘密。”   “嗯?”   周础饶是做了一番准备,才悄声说道:“皇后的孩子不是陛下的。”   “韩尉可知道?”王夙夜立刻问。   “他们还没来得及将消息传出去。”周础听到这个也是送了口气,要是韩尉知道了,肯定要出大乱子。   那就好。王夙夜停了一会儿才说:“她倒不把萧家的荣辱当回事,”接着冷哼一声,“萧剑泽原本还想着依靠这个孩子拿捏陛下,谁知,都是这么不争气的。”   萧剑泽与萧皇后的密谋他是知道的,如果孩子是皇子最好,如果不是,他们就打算偷龙换凤混乱皇嗣,比他王夙夜还胆大。只是这么一来他也要重新筹谋了,等熙和帝再宠幸后宫,得让人把避子药给换了。   “与皇后有染的那个人可知是谁?”   周础摇头:“给皇后诊脉的姜太医去酒楼喝酒,回家的路上念念叨叨的,正巧被他们遇见听到了,随后他们逼问姜太医说出来的,至于跟皇后有染的那个人他们不知道。”   “能做这种的事人只有禁卫军了。”王夙夜微皱了眉,禁卫军每三个月他都会打乱重新编制,即便这样还能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真是色胆包天。   “那两个人接着审讯他们,千万不能让他们自杀了。”王夙夜道。   “是。”周础应道。   天策军那里也得重新部署,他一个月去策军营一次,恐怕也会有韩尉的人马混进去,倒是小看了这位定远侯。   王夙夜走前瞥了周础一眼,确切的说是在他额头上哂了一眼:“下次若是额头再受伤,就把纱帽戴上,天天被手下看到你一脸伤,如何御下?”   周础虚心接受批评,这个伤……哎,他是真对陆湘无语了,居然真的给他找了两个女人送到了他房里,外面传他好色难道他就真的好色了吗?简直想翻给她一百个白眼。   所以这次他又去找了陆湘,言明自己不需要妾,谁知她说:“那就当通房好了。”   周础沉默一瞬,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道:“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陆湘只回了三个字:“那最好。”   说的跟他原本对她很有兴趣似得!周础的火气一溜烟儿的被挑了起来,咬牙道:“爷改变了,现在对你很有兴趣。”直接拉了她去床上,陆湘像是早有准备,对着他的手就是狠狠一咬。   周础吃痛的急忙甩手,然后一个不小心就把陆湘甩了地上,陆湘跌倒在地上,摔得屁股直发麻,头都蒙了。   周础看她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便过意不去的去扶她,结果被她一把推开。   周世子那时是弯着腰的,空门大开,这一推就把他推到了榻那边,额头跟榻边缘来了个亲密接触,于是乎有了今日夺人眼球的挂彩。   陆湘这女人,真是欠教训!周础戴好纱帽恨道。   王夙夜回到府里时,靳家人还没到,靳如坐立不安的,被他一把拉进怀里抱住:“很紧张?”   靳如点头。   王夙夜瞄着她的脸,发觉她今天的妆容格外明丽,尤其是那张小嘴涂着红色的唇脂,娇艳欲滴的,他便忍不住亲了上去。   靳如“唔”了一声伸手推他,爹娘说不定就到了,他还胡闹!王夙夜不松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顶开她的唇齿探了进去,一番细细的品尝后,王将军才微微松开了她。   靳如喘着气,在他胸膛上不满的锤了一下,正要表达不满,就忽的笑了起来,还是极为清亮的笑声,边笑边说:“王夙夜,你、哈哈、太美了。”   这么俊美出尘的相貌,沾了红色的唇脂,简直就是坠落凡尘,要勾人心魂的。   王夙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唇脂已经晕了,他的嘴上估计也……但是故意用美这个字,王将军在她唇上扫了一眼,俯身咬了一口,威胁道:“再敢用这样的字形容我,信不信我让你没法见人?”   靳如立刻就不敢笑了:“我要去补妆。”   王夙夜没急着放手,嘴角勾起一抹笑:“先把我嘴上的唇脂擦掉。”   “那得让我先去拿帕子啊!”靳如挣扎着要下去。   王夙夜却还收紧了手臂,低声道:“用手擦。”   靳如愣住,没动。   “怎么了?我又不嫌弃你。”他说着眼角微挑,半是威胁半是引.诱的看着她。   靳如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就神使鬼差的伸出了手,去擦沾了她唇脂的那张嘴,温热微薄,又富有弹性。她一点一点的擦着,指尖全是他的味道,忽然他伸了舌头舔了一下她的手指。   靳如身体微颤,麻麻酥酥的感觉流遍全身,她的手指倏地想要收回,却被他一把捉住,他的眼睛里有促狭,语气却冷冷淡淡的:“擦干净了吗?没干净的话,我就要罚你了。”   靳如红着脸,嗔了他一眼,只得仔细给他擦着,期间没少被他占便宜,但是,她又觉得自己也占了他的便宜,补妆的时候都不敢直视自己的手指。   她刚画好唇脂时,就听到外面小眉说,靳家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 ☆、第五十七章   王夙夜陪着靳如到了门口,靳县令和靳鸿刚下了马车,靳如激动的攥紧了巾帕,待项氏和马氏下了车后,她就忍不住上前叫了一声:“爹、娘、大哥大嫂!”   项氏看见女儿,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靳如也红了眼眶,走到项氏跟前,又喊了声:“娘!”   “哎。”项氏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连连点头,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   王夙夜这时上前一步,微颔首道:“伯父伯母几天来一直赶路,现在先进去稍作休息,等会儿再一起用饭。”   靳县令等人看着王夙夜,饶是他们一路上不停的安慰自己、做好了准备,此刻脸上也仍是难掩复杂,女婿是小时候就订了婚的,长大后也都如约完婚,可是、可是……怜惜、无奈、怨愤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化成了一声暗叹,若是萍水相逢便可怨骂一通,但偏偏这孩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多谢将军。”靳县令道,这样的称呼太过客气,不是岳父该跟女婿说的话。   靳如心里难受,可是又不能说什么,现在也觉得王夙夜没有改口管她爹娘叫岳父岳母是好的,这种情况若是叫了,估计爹娘心里会更加郁结。   靳县令和王夙夜走在前头,靳如和项氏哥哥马氏走在后面,短短的路途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只有项氏抓着靳如的手一直在颤抖。   靳鸿面无表情的,去年没见到王夙夜时他还能破口大骂,但在妹妹大婚时见到那张比印象中更为英俊冷淡的脸后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这人也是他少年时的朋友,两人幼时见面经常在一起玩闹,而且为了摆脱拖油瓶妹妹出去玩耍,没少一块儿欺负捉弄妹妹,有一次还骗了妹妹拍刺猬,以至于被两家大人罚跪在太阳底下,差点没晒晕过去。   马氏一下来就把靳如打量了个遍,发现她面色红润,眉间的喜悦由心而发,不像是装的,一点儿没有他们想象中过得不好的样子,眼睛再落在她的装扮上,头上的点翠扁方、缠丝珠钗做工精美,衣服上面的绣花繁复精细,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马氏在小县城里哪有见过这等头面,也只有去年在京城时,见到几个贵妇身上所着,当时她就是想买一根不起眼的簪子都买不起,看来她这小姑子过得很好啊!   饭桌上的气氛微显尴尬,靳如给项氏夹了菜,道:“这几日爹娘、大哥大嫂在路上一定没有吃好,这些都是将军吩咐下面特地做的,大家都尝尝。”   项氏虽然收拾好了情绪,心里总归还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扬嘴笑道:“将军有心了,多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王夙夜道。   客气,不管是爹娘兄嫂还是王夙夜都很客气,靳如脸上的笑也淡了一些。   马氏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看着靳如笑道:“如儿知道我们要来是不是很高兴?我瞧着你的样子,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靳如窘然笑道:“是没睡好,听到你们以后在京城住下了,我很欣喜呢!”   “还是跟以前一样,有什么都藏不住,”马氏打趣道,“瞧着你这小脸,比以前还要红润呢!”   大家听她这么说,都往靳如看来,她的脸色红润柔和,不比以前差,确切的说是看起来比以前要明媚动人,也没有了以前的软弱感。   “大嫂说什么呢!”靳如脸红的不行,耳朵也跟着红了。   靳县令和项氏看着女儿忸怩的样子,心里微惊,这种神态,该不会是……   靳鸿忽的举起杯子,目光迥然的看着王夙夜道:“我敬将军一杯。”   王夙夜看了他一眼,拿起酒杯与他相碰:“请。”   但是两个人并不是只喝了一杯,接下来靳鸿一直与王夙夜喝酒,大有想跟他一醉方休的感觉。   靳如看着他们喝酒,心里担忧,这点担心也浮现在了脸上,哥哥这么做她明白,现在家人心里估计都憋闷难忍,所以想发泄一番,而且王夙夜并不拒绝,由着他灌酒。   项氏看着女儿的神情越发心酸,一年多不见,她居然、居然心悦上了夫君,若是女婿是个正常男子,她这样做母亲的当然喜见乐闻,可是王夙夜不是啊!   靳县令暗叹一声,道:“鸿儿,下午将军还有要事,你莫要如此。”   靳鸿倒酒的手顿住,心里有些不甘,不甘妹妹嫁给了他,也不甘自己少年时的玩伴变成了这副模样,不甘如今再见,什么都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顿饭用的气氛不算好,但也没出什么岔子,王夙夜和靳如一起先送他们去了客房,让他们先休息随后再聊,然后两人回到了主屋。   王夙夜坐在床上,靳如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醉?”   他听罢,轻笑一声:“就这点酒怎么会醉呢?”   “我也没想到哥哥就会这么做。”这可是大家一块儿吃饭呢!   王夙夜拉过她,抱坐在腿上道:“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我这么做确实不顾情分了。”虽然他不是真的宦官,但在世人眼里,他就是个太监,而且是一个奸宦,何况靳家人都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是忘恩负义的人,这是对的,现在为难的是靳如。   靳如也不是再怨哥哥,只是父母都在,下人们也在,他这样做有些不分场合了。   “若是靳鸿在你面前说我什么,你可不要辩驳,对于他们来说,怎么骂我怨我都是对的。”娶靳如这件事情,是他自私。   靳如被他说得鼻子酸涩,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的亲人,她都不希望他们辱骂王夙夜,做宦官又不是他愿意的!她记得父亲说过,他的书读得很好,十五岁那年正是要考秀才的。   王夙夜捏了捏她的鼻子,低声说:“不要哭,待会儿你不是还要去见伯母吗?眼睛肿了就不好了。”   靳如点头,靠在他怀里,虽然换了衣服,但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闻着都让人觉得有些醉了。   王夙夜难得没有动手动脚,抱着她安安静静的享受着午后的悠闲时光。   下午王夙夜并没有出去,而是找了靳县令,靳县令对于他来找自己不意外,除却靳如不提,他遇险那件事还是要当面说一说的。   “这是我收到的那封信。”靳县令把信递给他,也没有掩饰什么,谢均安的存在他应该知道。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的几句说明了意图要害。   “谢均安是谁?”他放下信问。   靳县令顿了一下,才说:“他是我故友谢嘉之子,我这故友病逝,他便来投靠于我。”   这些王夙夜知道:“不知他家是在那里?”   “豫地的孟城。”   王夙夜又问:“听闻他一直没有考取功名?”   “不错,”靳县令叹了一声,“大约是受他父亲的影响,所以对此也没有兴趣。”   谢嘉的科举之路止于秀才,屡试不第,靳县令以为是谢嘉的失败给谢均安影响太大,所以才不愿意考科举,宁愿去帮着教书,靳县令经过王忠那一遭,觉得谢均安这样也好,安安分分的,靳如跟着他也可平稳一生,便也未加干涉。   王夙夜能猜到靳县令的心思,便不再多问,谢均安若因靳如嫁人的事离开靳家很合理,但失踪一年余,有人用他引.诱靳县令上钩这不对劲,谢均安会不会投靠韩尉?他隐隐有点不安。   靳如去到厢房里,项氏已经等不及了,见她进来就迎上了去。   “如儿!”一出声没忍住又是一阵哽咽。   “娘,我没事的,”靳如拉着她进屋里坐下,“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小眉,你说是不是?”   小眉点头:“是的,将军待夫人很好。”除了身体上的那个缺陷,其他方面确实很好,她也好生复杂,自从看到将军和夫人那般好后,她就再也没有多嘴了,只希望夫人开心快乐就好。想想深宫侯门,有多少女子独守空闺的,自家夫人得将军宠爱,比起那些人要过的好很多。   再好有什么用?项氏心里矛盾,但也知道不能说出来,短短的一个午休时间,她和靳县令谈了许多,别说女儿喜欢王夙夜,就算不喜欢又能怎样?说难听的,假如王夙夜倒了,他们靳家有可能逃过一劫,靳如也不可能再嫁人了,不如就让女儿现在跟王夙夜一起,开开心心的生活着。   项氏掩去难过,道:“我原以为你会过得不哈,如今一看,你确实比以前胖了些。”   靳如的笑脸微僵,胖?她有胖了吗?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   项氏看到女儿发愣,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瞧娘说的,你是之前是太瘦了!现在看起来可健康许多了。”   但是这话说出来就必然会让人记在心上,靳如道:“让娘担心了。”   项氏看着她,叹道:“去年,我们那样一声不吭就走了,你可怨恨我们?”   她赶忙摇头:“刚开始是很伤心,但后来明白了爹和娘的用心,女儿反倒是怪自己不能理解爹娘。”   项氏抚了抚她的头,宠溺的看着她:“娘现在不多求,只希望你跟他好好地,那孩子……”幼时她也是极喜欢的,如今是既心疼又怨愤。   靳如只能安慰自己的母亲,毕竟王夙夜的身份谁也不能告知,但是,不管王夙夜是不是真的太监,她都不希望听到别人非议他,她明白太监为何时,对王夙夜也仅是满心心疼。   “大嫂呢?”她问。   “你哥哥喝醉了,她在那里照顾呢!”项氏道,“你哥哥呀也是冲动,将军他没有生气吧!”   “怎么会呢?”靳如的声音有些低落,“将军没有生气,哥哥的举动他都理解的。”   项氏听罢,眼中闪过伤感,似是想起了那个鲜衣怒马的俊朗少年:“他也是好孩子。”   母女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靳如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犹豫的问题:“娘,他呢?”   项氏顿住,听她这么问,就知道小眉没有告诉她了,谢均安一下子像是成了禁忌一样,她知道女儿如今问出来也是难的,可是不问又多么寡情?也不好撒谎,便如实说道:“去年我们回到永泉时没见到他,他留下一封信在我们回来的前一天走了。”   “走了?”靳如怔愕,扭头看了小眉一眼,小眉迅速的低下头,她回头,停了一会儿才问,“他去哪儿了?”   项氏摇头:“信里头没说,你爹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他。”却是没说先前靳县令遇险的事。   靳如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父母有意将她许配给他,永泉县里的人都认为她和谢均安是一对的,她去京城那时风言风语一定街头巷尾都是,谢均安大约也是受不住吧!   晚上大家又一块吃了饭,这次气氛好了不少,也没有了中午那时的尴尬,只是有点拘谨。   王夙夜是觉得让他们在府里住两天,再搬去隔壁的院子,靳县令推脱了一番才同意。而依着靳如的意思,今晚是想跟母亲住一块的,但被王夙夜一个淡淡的眼神给制止了。   “为什么?”回道屋里,靳如质问他。   王夙夜给自己倒了杯茶,淡道:“你想让伯母看到你身上的痕迹吗?”   靳如愣一下子,这才想起来昨夜他们睡不着,这人虽然知道不能行周公之礼,但其他的事可没少做,她的身上有不少他留下来的吻痕,好在没有留在能看到的地方。她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后者给她倒了杯茶。   但不管怎样,靳如都是极为开心的,晚上就寝后主动抱住了王夙夜,仰着脸郑重的说:“王夙夜,我很开心,谢谢你。”   王夙夜垂眼看她,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不至于这么久没见到父母,所以不用谢我,而且,这个时候你可以换个称呼。”   靳如眨了眨眼睛,声音软软的道:“好,夫君。”   王夙夜顿住,还以为她会叫“夙知哥哥”的,没想到竟是这个,夫君这两个字,加上这次他只听她说过两次,上次是在他堂叔登门时听她说过,但这次却是对他的称呼,于是他用行动表明了自己对她的这个称呼有多喜欢。   靳如没有因为是在府里而制止他,也不像昨夜那般担心,更是想,如果不是因为在府里要顾忌,一定任他为所欲为。   王夙夜也颇为可惜,难得他的夫人表现出“你想怎么就怎么”的样子,可是他却只能吃吃副菜,简直令人发指。   这样小闹了一会儿,他伏在靳如身上轻轻喘气,平复着身体里的躁动,然后翻身把靳如抱进怀里。   靳如对他的郁闷知道的一清二楚,心里偷笑,他便心有察觉似得,在她腰上轻轻拧了一下,这下提醒了靳如白天里母亲说的事,问道:“我是不是胖了?”   “没有,”王夙夜否认的迅速,平淡的声音别有深意的说,“有些地方还有些瘦。”手顺着她的腰往上移去,在她的柔软上用指尖刮了刮。   靳如缩了身体,红着脸瞪了一眼说荤话的人,然后拿开他的手就想翻身背对他,却被他及时阻止,用力的按在怀里。   “不闹你了,明天还得早起。”他说。   靳如却不甘心的,大着胆子在他结实的腰上拧了一把,就听到王夙夜闷哼一声,接着就又被他压在了身下。   第二天,靳如就看到自己身子的印子又多了,而且颜色也重了许多,忍不住对着正在穿衣的人暗瞪了一眼。 ☆、第五十八章   一家子人用过饭后,王夙夜带他们去了祠堂祭拜王氏夫妇,靳县令在永泉时,每年都会给好友烧纸钱,今次见到好友的牌位,忍不住老泪枞横。   当年秦州一个偏僻的地方发现了银矿,前任的礼部尚书知道后竟想私吞,让王忠瞒而不报,王忠不同意,便上报朝廷说自己的管辖地发现了银矿,但并未说那名礼部尚书的事,然而即便如此,王忠还是被报复,给安了一个贪污的罪名,家破人亡。   王夙夜攀上邓海岩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礼部尚书等人,据说他的手段很残忍,足足折磨了十天才给了痛快。   中午王夙夜没有回来,靳如带着他们去了隔壁的院子,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布置和陈设上都很用心。   靳如心里感谢王夙夜的用心,又对项氏道:“以后我就可以每天都来找娘了!”   项氏嗔了她一眼:“都已经嫁人了,哪能这般任性?”   靳如被训,却还是笑嘻嘻的说:“将军安排的这么近,就是为了让我方便回来啊!”   “你呀!”项氏无奈。   马氏在一旁笑道:“如儿一年多没见爹娘,这几天多来几次也无妨,想必将军不会介意的。”   靳如点头,王夙夜当然不会介意的:“大嫂说的对。”   马氏笑了笑,又去指挥着下人稍作整理,倒是没想到这小妮子居然喜欢上了王夙夜,果然是被那皮相迷住了吗?   马氏想起王夙夜的面相,那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比谢均安还要俊美,心里头些微不舒服,幸好这王夙夜是个阉人,真不知道等靳如明白了那档子事后会是怎么个哭法。   她在永泉等了这么久,这丫头都没能让老爷夫君升官,真是让她好一通暗骂,自己都掉火坑了,为什么不跟王夙夜提一下,为家里做点事?   这一年里她没少怨自己这小姑子,好不容易现在来到了京城,心里总算舒坦了,接下来就等着王夙夜给她丈夫弄个官了,越想心里越是美滋滋的。   大约是因为离开了将军府,也没有王夙夜在,晚饭时气氛很自在和睦,靳县令看着女儿笑语嫣然的样子也一阵欣慰,他不方便跟女儿多说什么,现在只希望女儿能开心一些,倒是靳鸿还略显沉默。   一直到天黑了,靳如才恋恋不舍的回到了将军府,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客厅里亮着光,王夙夜正坐在厅里看书,侧脸在烛光下淡漠清冷,平生一抹寂寥。   靳如脸上的笑顿住,继而消失不见,心里头升起一股酸涩,自己的家人没了他,吃饭交谈都那么自如融洽,而他一个人独自在府里。她不禁暗斥自己,怎么忘了他的感受呢?自己家里人别扭闷窒,他也一样的。   靳如快步走进去,王夙夜听到她的脚步声就放下书站了起来。   “回来了?”   “嗯,”靳如点头,“你用饭了吗?”   “已经用过了,”他说,“那个宅子,伯父伯母喜欢吗?”   “当然喜欢,”靳如笑道,“回屋吧!”   王夙夜便拉过了她手:“最近天气转凉,夜里回来的晚,让小眉她们给你拿件披风。”   还想着她呢!   “你也是,早上出去的早,记得带好披风。”   夜里,靳如睡不着,在黑暗中看着王夙夜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才能一块儿没有芥蒂的相处,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朝中的局势,她也不知道退路是怎么样的,突然她就觉得心慌无能为力,只希望不要拖累了他。   王夙夜并没有睡着,就担心她会多想,她果然多想了,可是她既然不希望自己知道,他也不想如以前那样逼问,早在决定接靳家人过来时,这些问题他就想到了,迟早都得面对的。   靳如并没有一大早就往父母那里跑,而是在府里等到了中午,才过去用了饭,一家人在桂花树下闲聊,这次注意了时间,临黄昏前她就准备回去。   靳鸿便道:“急着回去干嘛!他又不在府里,你回去也没事,就在这里陪陪娘。”语气里有一丝对王夙夜的不满。   靳如便尴尬了,靳县令瞪了儿子一眼,虽然心里也不舒服,斥责道:“说的什么混账话!”然后对靳如说,“这个时候也该回去了,你赶紧去给将军张罗晚饭吧!”   项氏也赶紧说:“是啊,不知不觉天就要暗了,早点回去收拾一下。”   靳如应了一声,走到月门时,听到靳县令训斥靳鸿的话,还是要再多一点儿时间才能接受吧!   等二老走后,马氏劝道:“你也不为如儿想想,左右都这样了,还不让如儿开心一些?”   “怎么可能开心?王夙夜他、”靳鸿说不出来难听的话,又想起妹妹小女儿家的神态,最后只道,“如今靳家跟他拴在一起,日后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出路。”   马氏可不担心,她可是有打听的,王夙夜上位时虽然不择手段,也对付过不少大臣,其中也有清官,但是他可从来没有做过伤害百姓利益的事,并且在邓海岩时被加重的赋税,他上位后可是一再减轻。所以民间多有不耻他的身份而辱骂,却没有恨得牙痒痒的。   这样的人,日后哪会没有好出路?   “你呀别想那么多了,你有没有官职在身,想也没用。”   靳鸿十八岁那年考的秀才,但之后两次都没有中举,他不是块读书的料,这秀才也是榜上的最后一名,所以马氏一直心念着王夙夜给他安排个好差事。   靳如给王夙夜做了面,颇有点认错的意思,王夙夜哑然,欣然接受了这碗面,但等安置后,便说:“他们初到京城,这几天你可以带着他们在京城逛逛。”   “可以吗?”   “嗯,不过要带好护卫。”   靳如抱住了他,轻声道:“听你的。”   其实这个时间段,不应该让她上街,但是她平日也不出门,现在伯母也在,出去转转也是好的。   王夙夜派了六个人保护靳如,她只认识景月景云和景阳,其余人三人都是第一次见,另还有许多暗卫暗中保护。   靳如吃惊了一会儿,道:“那我就不出去了。”这么大阵仗,吓到她了,京城要发生什么事了?   王夙夜摸摸她的脸道:“他们不是只保护你一个人,还有伯母、马氏。”   话是这么说,但出去后,她老觉得朝她看的人都是王夙夜安排的暗卫。   马氏看着京城的繁华,心里别说有多畅快激动,去年她就应该在这里的,白白被耽误了一年。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京城里最有名的胭脂铺,走到里面看着那些胭脂,马氏的眼睛里直发亮。   项氏看儿媳那没出息样,忍不住啐了一口:“就不能矜持点!”   靳如也笑了:“大嫂喜欢哪些就买下来。”   “真的?”这里的东西可不便宜呢!随随便便一个都有靳县令半年的俸禄。   “真的。”   马氏便挑了好几样东西。接下来又去了首饰店,恰巧陆湘也在那里。   靳如愣了一下,朝她打了个招呼。   陆湘也是没想到会遇见她,愣怔之后想到了什么似得,对她行了一礼便往铺子的另一边走去,颇有点要理她远点的意思。   靳如知道她仍是不喜欢自己,便对项氏说:“娘也挑几件首饰吧!”   项氏看着那些珠钗玉簪只觉得精贵,摇头拒绝:“我用不上这些东西!家里头的都还没有戴一遍呢!”   靳县令是个清官,拿俸禄吃饭,唯一一次贪污敛财是为王夙夜进宫的事。靳如知道她娘是不舍得,但王夙夜这么有钱为什么不花?她挑了几样簪子让店里的人包起来,又等马氏选好后,这才出去。   只是刚出去,就听到一声嘲讽:“我当是谁家的马车呢!原来是王将军家的!难怪这般气派。”   这声音靳如一下子就记起来了,随后出来的陆湘也白了脸。   萧轩!没想到他被王夙夜教训后,还敢阴阳怪气的出现在她面前。   “原来是王夫人,几个月不见,倒是比以前更加漂亮了!”他说着色眯眯的盯着靳如。   项氏听到这话皱了眉,看向女儿,只见靳如面露恼色和厌恶,心里暗疑。   小眉立刻上前挡住了靳如,恨恨的瞪着他,道:“景阳,赶紧把这混账东西赶走!”   景阳也记着西山寺的事,上前就要打他,两个萧家家丁上前护住萧轩,替他挨了那一脚。   萧轩踉跄着往后退,自从伤好后,他的手脚就不够灵活,现在能走路还是坚持锻炼了小半年的成果。   “我也不过是与王夫人打个招呼而已,景护卫何须这样?”萧轩冷笑,眼中闪过恶毒,所谓光膀子不怕穿衣服的,他现在就是一个废人,还怕什么不成?   “将军府与萧府不熟,夫人更不认识你,何须作态?”景阳说着就再度上前,扯过那两个家丁就向他踹去。   这下萧轩狼狈的扶住墙,恨自己怎么就没多带几个下人?斜眼看到陆湘时,他愣了一下,这两个妞儿今日都在,遂想也不想的就去抓陆湘的手。 ☆、第五十九章   陆湘被他抓了个正着,惊叫一声想甩开他。   萧轩的手上没力气,一下子就被甩在了地上,这下彻底没了脸面,吼道:“你们两个还不给我抓住她!”   那两个家丁愣住,从地上爬起来绕过景阳抓住了陆湘。   “太太!”丫鬟不知道怎么了,她们出府可没有带侍卫啊!那萧家二爷怎么一下子就转向了她家太太。   “萧轩,你放开我!”陆湘急得哭了出来,她怎么就跟这人有纠葛呢!因为这个滚蛋她才做了那等错事!   这里是大街上,这样一番大动静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不认识靳如,但认出了将军府的马车,也认出了陆湘,虽不敢围上来看,却不妨碍他们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的看热闹。   靳如皱了眉,看到景阳站在那里没动,便让他去救陆湘救,谁知景阳却不愿,景月也是一样不动。   他们当然不想救陆湘,当初这女人可是差点毁了夫人的清白,在他们眼里陆湘跟萧轩就是一丘之貉,看他们狗咬狗的才好。   萧轩看到王夙夜的人没有插手的打算,得意的笑了,扶着门站定:“不就是一个没人要的残花败柳,立什么贞节牌坊!还以为是那样,有人护着你?”   陆湘的脸色惨白,她的名声是不好,可是萧轩这一说就彻底的毁了她的清白!   “住嘴!”陆湘的丫鬟大叫,“你再胡说八道,我家世子饶不了你的!”   靳如忍不住呵斥了景阳他们:“还不快去!你们忘了周世子现在是神策军的千卫吗?”   这点倒提醒了他们,齐国公府现在是跟着他们家将军干的,不喜陆湘是一回事,但周太太他们还是要管的,于是上前踹翻了那两个家丁。   景阳讽道:“萧二爷是嫌当初的教训太少了,还想再来一次吗?”   萧轩脸色涨红,他被断了子孙这事,虽然没有人明面说什么,但是私底下的议论可不少。萧家现在什么情况他很清楚,可是看到靳如他就止不住的恨意丛生,若不是这装模作样的女人他会变成如今这样?咬牙道:“王夫人倒是好大的肚量,今儿还能救你的仇人!”   仇人?项氏吃了一惊,看着靳如惊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靳如安慰她了一声,对景阳说:“把他的嘴堵上,送回萧家。”   萧轩却大叫了起来:“不过是周础的妻,就算我对她做了什么,周础指不定都不会管,你又来多管……”   “哦?我怎么就不知道我不会管呢?”周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正骑着马过来。   “世子!”丫鬟惊喜的叫道,“太太,世子过来了!”   陆湘愣了一下,看到骑着马的周础止住了眼泪。   萧轩没想到周础会在这里,听到他说的那句话心里有点不安,这个周础是个跳脱的性子,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儿。   周础从马上下来,先是向靳如作揖还管项氏叫了声伯母,才走到了自己媳妇面前,瞧了下泪眼朦胧的陆湘后问:“你觉得我会管你吗?”   陆湘抿着嘴没吱声。   周础便笑了,撸起袖子朝萧轩走去,笑的心平气和:“今儿就让你们瞅瞅,我管不管自己的媳妇儿!”   “你要做什……啊——”萧轩惨叫一声,周础竟是直接打了上去。   一圈人都愣住了,这是个什么情况!光天化日之下两大世家子弟斗殴?接着大家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是萧轩单方面挨打,毫无反击之力。   陆湘呆呆的看着周世子骑在萧轩身上狂揍,这个人也太让人出乎意料了!   如此暴打了一桶,周础气喘吁吁的站了起来,又往他屁胡上踹了一脚,才算消了气。   萧轩在地上凄凄哀哀的叫着,周础大概是听的心烦,抽了陆湘手里的锦帕塞到他嘴里,顺带着用马鞭把他的手也给绑上了,扔进萧家马车里让他们滚。   周础收拾完后拍拍双手,对靳如展出一个露出牙齿的清爽笑容:“让王夫人见怪了。”   靳如默然摇头。   周础回头看向双眼通红的陆湘,歪了下头道:“回府?”   “嗯。”陆湘轻声应道。   “那就先告辞了,王夫人。”周础道。   靳如点头:“慢走。”   陆湘路过靳如时顿了一下,身边的丫鬟赶紧道:“多谢夫人相助。”   靳如摇摇头,看到周础让阿鹏牵了马回去,自己和陆湘一道乘马车回去,有点怪怪的感觉。等他们走后靳如才上了马车,周遭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具是在猜测陆湘与萧轩的关系。   名声何其重要?王夙夜对陆湘并不算得心软,人言可畏,流言蜚语也能逼死人的。   “到底怎么回事?那周太太就是陆湘吧!”项氏问,听着外面的非议,她心有不安,陆湘跟王夙夜的事谁人不知?   马氏也坐在那里心里好奇的紧,陆湘与周础那事可是传遍了大周的,俩人一个喜欢太监,一个染指父亲的妾室和堂妹,简直没有比他们更适合对方的人了。   “没什么,”靳如并不打算告诉母亲,“只是一些传言,总有人想要挑拨事情,让我与陆湘之间有些误会而已。”   “就这样?”项氏显然不信。   “真的。”靳如保证。   项氏又问了几声见问不出来什么,再看女儿平静的样子,确实不像是与那有陆湘深仇大恨的样子,便没有再问,只是好好的心情被这一件事坏了不少。   马氏却又问:“那萧轩是怎么回事?他对你说的话也太难听了!”   话是关心的话,但这话着实不该这么问。   萧轩说的那些,无非就是想让人认为他们之间不清不楚,再加上王夙夜太监的身份,难免不会传出她给王夙夜戴绿帽子的留言。倒真是没想到萧轩得了教训还敢这么做,破罐子破摔了吗?   靳如微皱了眉道:“萧家人与将军素来不和,这人自然就看我不惯,胡说八道。”   马氏听到她的语气里有淡淡的不悦,便笑了笑不再多问,心里却不屑的哼了一声,王夙夜不能人道,在京城这种地方时间久了,与人私通再正常不过了吧!   周础陪着陆湘回到了府里,去自己的屋子里换了衣服,又等她净面收拾好后,才问:“萧轩那贱人是怎么回事?”   陆湘知道他会问,却对那件事难以启齿。   周础也不逼她,就是坐在她对面盯着她。   陆湘的呼吸渐渐粗重,抓着手帕的手微微抖着,明明眼前这个人比起她来说,行为名声上还要不堪,然而此刻她总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就这么坐了许久,陆湘终于开口,把三月时西山寺上自己的作为跟他说了。   周础听的睁圆了眼睛,都这样王夙夜还没她办了!他对王夙夜的容忍度立时又上升了一个新的看法。   陆湘看到他的表情,狼狈的撇过了头。   周础收回表情,严肃道:“你以后还是离王夫人远点。”   陆湘当然知道,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她问:“我是不是很恶毒?”   这件事在她心里一直憋着,又不能与别人说,让她难受的紧,她知道自己是犯了大错,可是那种情况,若她不答应那么她就会、就会……   周础难以评价,琢磨了一会儿才问:“如果不是萧轩,你会那样做吗?”   陆湘摇头,当然不会,她虽然对靳如有恨极的时候,一见到靳如也有想要对付她的想法,但是那股气过去后也就淡了,现在更是完全没了,已经被王夙夜的手段吓得散去了九成,还有最后一点也被眼前这个人的威胁给磨掉了。   “所以,还是离王夫人远一点……”   陆湘默默点头。   今儿发生的事,不用靳如跟王夙夜说,自有景阳汇报。   王夙夜听罢,目光微寒,原本想着等过年后再动手,既然这么不识好歹,那下个月就铲除了吧!   靳如正在学着给王夙夜做衣服,从袜子给他做起。   王夙夜进来时就看到她正坐在榻上缝衣服,小眉和黄瑾向他行礼,他挥了手让她们出去。   靳如放下手中的活儿,看着他道:“回来了?今天有点早。”   王夙夜点头:“怎么不休息,回来就做这个。”   “我不累啊!”靳如笑,又问,“今天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我看你似乎有想法。”   王夙夜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颊:“有些人确实活腻了。”   “你要动他们没关系吗?”靳如犹豫着问。   “他们早就没有多大用途了。”高添被他说服后,萧家不过就是个空壳子,原本他们还有个龙嗣可以拿捏一阵,结果现在熙和帝若是知道了真相,只怕会亲手杀了萧皇后。   靳如听他说没事,也就不再放心上,然后就告起了景阳的状:“这个景阳啊!我说让他去帮陆湘,他不去,非要我催第二遍才去!都不听我的话。”   王夙夜微微愕然,难得听她告状,于是第二天他让景阳在庭院中罚站。   景阳一开始还莫名其妙的,后来才渐渐悟了过来,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只罚他一个。   景月偷笑道:“因为我与夫人相熟,夫人与你又不相熟。”   所幸这天不算热,这么站一天也没什么。   黄瑾看着在院中站的笔直的人,对靳如说:“夫人,这一天不吃饭可以,但不喝水哪行?要不让小眉去给景护卫送碗茶?”   靳如朝外头看了一眼,点头:“小眉去吧!”   小眉皱眉嘟囔:“为什么让我去?我讨厌这个人!”还是记得上次景阳污蔑她的事。   靳如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会儿轻飘飘的说:“那就泼到他脸上?”   小眉哪敢?拿起茶水往院中走去,把手中的托盘举了举,景阳愣了一下却没动,然后就见她恼怒的不知说了些什么,景阳顿了一会儿,拿起茶碗一口饮尽,跟完成任务一样。   靳如忍不住笑了出来,斜眼看到黄瑾正看的乐呵,便道:“你这媒倒做的挺开心的。”   黄瑾赶紧垂下头:“奴婢多事了。”   靳如摇头,小眉大她两岁,今年有十八,是该说亲事了,就是这景阳有点不开窍的意思,唔~小眉也是。 ☆、第六十章   王夙夜把萧家的事情交给了周础来做,周础愣了一会儿,道:“将军是要我为我媳妇出头?”   王夙夜淡淡道:“你要这么想也可。”   “那要怎么做?”   王夙夜哂了他一眼。   周础讪讪:“我是问就单一个萧轩呢?还是整个萧家。”   “萧轩还需要对付吗?”声音里有淡淡的冷寒。   周础咳一声,道:“将军,我明白了!”   王夙夜没再看他一眼,周础摸摸鼻子,其实他是不想揽上这个活。   没几天靳如给王夙夜做的袜子做好了,绣了几片浅绿色的竹叶,等他回来后,就迫不及待的给他。   王夙夜在她期待的眼光下试了试,大小合适,就是缝合的那里还不够紧实,不耐穿的感觉,但对上那双水亮的眼睛,他说:“很好。”   靳如放下了心:“那我就多做些。”   “做这些伤眼睛。”他说。   “哪会?那么多女子都会女红,也没见她们眼睛不好使呀?”   王夙夜劝不过,只得叮嘱道:“天暗了就不许再做了,知道吗?”   “知道啦!不过还是等我老了你再叮嘱吧!”靳如调皮的说。   王夙夜的心里一阵柔软,拿过她手中正在叠的袜子搁在一边,把她抱进怀里,下巴放在她的肩头,微闭了眼睛,一副很累的样子。   大约是心里温暖了起来,从前他习以为常的明争暗斗,现在只觉得厌烦。   靳如愣了一下,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疲倦,伸手圈住他的腰,也不多问。   许久他道:“你有没有担心过?”   “什么?”   “我若退不下来,或者被人杀了,你会怎么样?靳家会怎么样?”   靳如沉默,许久才说:“不知道。”   王夙夜失笑,微微松开手看着她:“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靳如垂了眼:“不知道。”   “变得不诚实了。”他说着就在她的耳垂上咬了一下。   靳如怕痒的躲开,他却追逐不放,又咬又舔的,手指在她腰间的绳结上戏弄着带子,欲解开又不解开的。   靳如感受到他的□□,喘息着急道:“现在是在将军府!”   她不提醒还好,提醒了王夙夜就一下子扯开了她的腰带。   靳如连忙按住他的手,轻声道:“干嘛呢!”小眉她们都在外面,万一进来看到了!   王夙夜松开了手,眼中有失望之色,任她系好了腰带,淡淡的说:“还是在秋岚山庄里自在。”   靳如怒嗔了他一眼,从他腿上跳下来,严肃的说:“今晚你回青阁歇息吧!”   “再说一遍?”声音平淡的很。   靳如便换了说法:“你说过回来后你就要做回你的王公公了,我也是担心。”   王夙夜眉头一跳,他说自己是王公公为了哄她,但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不顺耳!   “你叫我王公公?”他眯了眼,声音里有危险的气息。   靳如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结巴道:“没、是你自己说的,我只是重复了一下!”   若非不合时宜,就冲这三个字,他都要教训她一番,眼下只能压住身体里的躁动饶过她,但着实不甘心,拉过她亲了一会儿,才放她去做事。   靳如就像是找到了好玩的东西一样,给王夙夜做了很多双袜子,然后就试着给他做衣服。   项氏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但及时把自己的情绪掩饰住,低头绣起花来。   靳如坐的久了,放下手里的活儿,起来走动了两圈,问道:“大嫂又出去了?”   说到马氏,项氏的眉头微皱,儿媳哪都好,就是太喜欢那些珠宝首饰,以前因为家里不算富裕便没表现出什么,今次来到京城里,那性子就暴露了出来,偏爱往那些金玉阁之类的地方去,每次回来都买了不少胭脂首饰,上午还戴着翡翠明珠银簪,下午就换成了金蝶缠丝宝钗,真是让人无奈,说了她还不听。   靳如笑了笑:“罢了,大嫂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我让人给你们做了衣裳,过几天就送来了。”   “你顾着自己就行了。”项氏道。   “当然会顾着自己了,”靳如笑嘻嘻的说,“天都要变冷了,爹和娘也要顾着的。”   项氏看着她的笑容,觉得她比以前要开朗多了。   靳如给家里人都添了五件衣裳,另有披风,马氏看着将军府送来的衣裳喜欢的紧。   这些日子她在京城里转的多了,一看就知道这料子是千绣庄那里的,纹络款式都是最新的,她拿起那件水绿的褙子,就兴致冲冲的换上了。   靳鸿回来就看到她站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的,再瞥到她身上靓丽的衣服,头上精美的簪钗,心里便一阵烦闷,在他眼里,这些都是用她妹妹的一生换来的,实在欢喜不起来。   马氏没看到他的表情,高兴的问:“好看吗?我太喜欢这件了!”   “还行。”他冷硬的说。   听出了他的不悦,马氏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生气的,都嫁了一年了,还生什么气!   马氏坐到妆台前,觉得头上的金丝蝴蝶缠珠发箍有些不搭,便取下来,拿了银钗玉簪戴上,看了看,嘟囔了句:“应该把那支荷花纹的碧玉簪子买回来才是。”   靳鸿听到她这句话,忍不住呵斥道:“这几日天天往外跑,每次都买回来一堆东西,还不够吗?也不想想你花的是谁的银子!”   马氏插簪子的手顿了一下,扭头看他道:“也不过就这几样,你看看京城里那些贵人,我这些东西远不及人家的半点儿!”   靳鸿眉头皱的更深:“为什么要跟她们比?你买这些就是为了去跟别人攀比的吗?”   马氏虽然还想再说两句,但为了避免吵起来,便把首饰衣裳换了下来,冷着脸洗漱去了。   靳鸿心里还有气,但想到前几日两人就因为这事吵了一架,此时便忍住了。   荣城的定远侯府,韩尉收到京城的来信后忍不住大笑,虽然没有抓到靳县令,但是有了新的突破口,这样比抓到靳县令更能威胁到王夙夜呢!   走到书房门口了李适白听到他的笑声,不禁一怔,进去问道:“有什么喜事?侯爷如此高兴?”   韩尉收起信,面上的笑意不减,道:“我托朋友去帮忙找一匹汗血宝马,他来信说已经给我找到了,等过段时日就送来。”   李适白没有怀疑,又问:“京城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还没有,王夙夜大概是在等萧皇后的孩子出生。”   李适白淡了眉色,道:“那就等那孩子出生后,借刀杀人,再顺势诛奸佞。”   等孩子出生后,他们安插在皇宫里的人就会杀了熙和帝,散布王夙夜弑君、挟持幼子的谣言,联络各地驻军,骤时再起兵清君侧。   然而,不等萧皇后的孩子出世,熙和帝就下旨将萧家满门抄斩,皇后有身孕在身暂时关在锦绣苑,等孩子出生后再做处置。   这个消息在京城炸开了,要知道熙和帝依靠的一直都是萧家,这么把萧家斩了,他不怕王夙夜了?   再等知道了事情原委,他们就更加疑惑了,熙和帝抄斩萧家的原因居然是萧家人刺杀他!   萧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真要做也是等搬到王夙夜、萧皇后的孩子出生后吧?   但是熙和帝给的理由就是这个,上朝时,有大臣问到这个时,熙和帝居然满脸厌恶杀意,当场道:“以后,谁若敢再提起萧家,朕亲手杀了他!”   这番话打消了大家怀疑王夙夜的念头,若是王夙夜逼迫熙和帝,他不会是这种反应。   萧家这事周础做的很好,王夙夜让他在家歇两天,周世子翘着二郎腿晒太阳,“咔叽咔叽”的磕瓜子,悠闲自得。   陆湘看到他怡然舒服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问道:“今天你不用去当差?”   “你有事?”周础斜眼瞅她。   陆湘滞了一下,道:“没事。”然后转身就要走。   周础吐出一个瓜子皮,悠悠道:“你是不是想知道萧家的事?”   陆湘的身影顿住,她确实好奇,不过一个月,萧家就完了,还是被熙和帝亲手处置的。   周础嘿嘿笑了:“想知道?”   陆湘点头。   “那就帮我剥瓜子皮。”   陆湘转身而走,剥瓜子皮?扔他一脸瓜子皮才是。   周础打了个哈欠,让熙和帝处置萧家还不容易?一国之君被带了绿帽子,还有孩子,甭说有多怒火中烧了,更何况当时熙和帝是亲眼看到萧皇后与那禁军侍卫相拥的画面,刺激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等到反应过来后,抽出刀就要去砍人,幸好被他“及时”的赶到阻止了。   杀了萧家的人必须是熙和帝,绝对不能是王夙夜,这才是王夙夜想要的结果。   李适白和韩尉接到这个消息已经是三天后,韩尉没想到萧家这么快的被解决了,明明几个月前,萧剑泽还让人在他府里放了火作乱的。   “王夙夜的动作倒快。”韩尉冷哼。   李适白沉默,片刻说:“萧皇后活着,就证明他们想要那个孩子,我们的计划不受萧剑泽影响。”   韩尉却想着在京城中安排的那个人,现在有没有行动。 ☆、第六十一章   天气转冷,马氏觉得衣服还不够穿,又担心跟靳如说了,靳鸿又要跟她吵,便打算出去买几身衣裳。   “阿柳,京城里哪有成衣铺?”她问。   阿柳垂着眼睛道:“成衣铺里的衣裳都是一般的布料,大奶奶还是订制几件,到时候让人送来就是。”   可是那要等好多天呢!马氏皱眉,想了想还是决定现做衣裳,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穿那些廉价的布料。   等到了千绣庄,买好了布匹就送到裁缝铺里,让人给量了尺寸。   那绣娘记好后,道:“十日后,您可以过来试穿一下,有什么不妥之处,妾身给您改改。”   “还要我过来?”马氏不悦的提高了声音。   绣娘赔笑道:“妾身这儿头一次给贵人做衣裳,所以谨慎些,免得到时候让贵人扫了兴。”   马氏嫌弃的摆摆手,要不是千绣庄的人说这布料精贵,就这家才能做的好,凭绣娘的这句话,她就去别处了。   回到家里,她看到靳如又来了,便走过去打了招呼,然后问:“给将军做的衣裳?”   靳如脸红了一下,点头:“只是些简单的物件,大嫂去哪里了?”   “去外面逛了逛,”她坐下来道,“以前让你拿个针都不敢,现在都能做衣裳了!”   项氏想起以前女儿的怂样,也笑:“是啊,来京城见到你做女红,真是吓我一跳!”   靳如被母亲说的不好意思,又想起了什么事,问:“娘,我以前是不是拍过一只刺猬?”   项氏愣了一下,脸上有些古怪:“是、是啊!你那时才五岁,哭的可厉害了!”   “为什么呢?府里怎么会有刺猬?”   项氏不太想说,在女儿疑惑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道:“那时候将军来府里玩,带了只小刺猬,他和你哥哥要去别处玩,但是你跟在他们后面,他们觉得不方便,便想着若是你受到惊吓,就可以不用跟着他们了,谁知惹了这一遭事儿!”   靳如愣了一会儿,道:“娘的意思就是,大哥和将军骗我打了刺猬?”   项氏窘然,当年那事别说两家人有多生气了,道:“那时候他们也不懂事……”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现在给儿子和女婿开脱,也忒厚颜了。   马氏听的也尴尬,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事自家丈夫也有份儿……再看向小姑子,她正敛眉不语,许久道:“娘、大嫂,我先回去了。”   “诶!”项氏应了一声,有点担心女儿回去跟女婿对质。   靳如回去后就坐在屋里生闷气,她怎么能想到罪魁祸首竟然是她的夫君!害得她从小就害怕尖锐的东西,难道他看到那些她绣的东西就不会愧疚吗?   王夙夜回来时见桌上没有布菜,走进里屋看到靳如正做在凳子上,蹙着眉头,嘴里紧抿,一副生气的样子。   他微疑,问:“怎么了?”   却见靳如怒视着他,传递着“你这个混蛋”的讯息。   王夙夜愕然,更是讶异:“发生什么事了?”   靳如瞪了他一会儿,才幽幽问道:“十一年前,我不小心被刺猬伤了手的事情,将军知道吗?”   王夙夜微顿,明白了,于是坐下来,道:“知道。”   靳如看他一脸平淡的样子更加气恼,眼睛都睁圆了一圈:“所以呢?”   “你说。”   “什么叫我说?”靳如气呼呼的,“你怎么能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呢!”   王夙夜是有点囧的,当时只是想摆脱她,谁知道她会那么用力的打上去,也是吓了他和靳鸿一跳。   “亏我还给你做衣服!先前那么努力的学绣花,但你呢?”靳如愈说愈生气,“居然瞒着我!”   这件事他确实不好说出口,所以便一直瞒着,谁知还是被她知道了。   “当年是我的错,”他说,“所以现在看到你做这些针线活儿,我一直都不想让你做。”   靳如愣了一下:“那你的意思是之前不让我做绣活是因为你心虚,不是担心我伤了眼睛?”   “不是心虚,是关心你。”   “不愧疚吗?”   王夙夜默,片刻道:“怎么会不愧疚?你说现在要我怎么做?”   “这就看将军的了,妾身希望将军能有诚意一些。”   她还换了称呼!是觉得他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吗?   王夙夜点头,对于道歉这等事,他做的不多,也就今年他生辰之前给她道过歉,难道现在还要给她画画吗?   靳如看到他皱着眉,想到之前九连环的事情,便说:“希望将军能做到,不要答应了却不做!”   王夙夜抬眼扫了她一下,像是看到了她心里想的事情一样,嘴角微弯:“放心,这次我把之前欠你的都还上。”   “尽快!”靳如怕他又反悔了,“自从灵秀山庄之后,王将军就一直没有诚信。”   王夙夜来了兴致:“怎么说?”   靳如想了许多,但他的不守诚信多数是在、是在晚上,她不好说出来,便闷闷的抿了嘴撇过头。   王夙夜不满意了,便将她拉进怀里,圈住她低声问:“说。”   还有就是这种情况了,想知道的事情非要逼她说出来,听不到不罢休。靳如咬了牙,想着这是府里,仗着他不敢做什么,便道:“偏不说!你能怎样?”   呵~这丫头。王夙夜的眼睛闪过精光:“先去用饭,待会儿出去走走。”   用完饭后,靳如回屋嗽了口,出来时正看到他跟景风低声交代什么,虽然没听到他说什么,但她看到景风明显的愣了一下,神情有点无言的下去了。   靳如走到他身边,看着景风的背影,问:“你跟他说什么呢?”   王夙夜神色平淡的说:“让他去准备一些重要的东西。”   “嗯?”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淡淡的说,声音里一抹意味深长。   两人一道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东院这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灯笼摇摇晃晃的,荷塘里的腐叶已经被捞出去了,水面干干净净的,灯笼在水面上投下倒影。   “回去吧!”靳如说,再走就要到青阁了。   王夙夜却让小眉她们在这里等着,然后对她道:“随我去青阁一趟。”   “有什么事吗?”   “嗯,有事。”他说着,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去。   靳如疑惑,去那里能有什么事?走到院门口,她没见到一个人影,上次这里可是有侍卫守着的。   屋里灯火通明,他们进去后,看到景风正在拨弄炭火,碳火盆上用绳子吊着一个水壶,距离恰好能让碳火温到水壶,又不至于让水翻滚。   现在就弄这个?靳如愣愣的,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才回过了神:“是什么——”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王夙夜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去。   靳如连忙抓紧他,道:“干什么呀!”   王夙夜低头看她,声音带着淡淡的取笑:“都这样了,你还不明白吗?现在青阁里只有你我,景风在外面望风。”   靳如呆了一下,反应过来,眼睛渐渐睁大,难怪这里没有一个侍卫,难怪外面温着水,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哪想到他要自己来这里,是为了这种事!   “你、你——这是在府里!是在京城!”   “嗯,我知道,”他轻声应道,把她放在床上压了上去,“所以,动静要小一些。”   靳如对他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胆大包天还是色胆包天?便使劲的推他捶他,惊怕担心的说:“别!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该跟你计较的。”   她顾不得谁对谁错,只希望他能理智一些,纵然这是青阁,可也要谨慎啊!   王夙夜“嗯”了,埋首在她的脖颈继续轻咬,滑在她腰侧的手已经解开了腰带,微凉的手指触摸到她温暖光滑的皮肤上,顺着腰线往上移去。   靳如颤了一下,立刻咬紧了嘴唇,差点叫出来,推着他的双手力道也软了下来,但脑子里还是清楚的,忍着身体的颤抖,细声提醒他说:“在京城,你不是说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吗?你可不要忘了。”   王夙夜顿了一下,微微抬起头,幽深的眼睛盯着她,低声问:“哦?我是什么身份?你说来听听?”   靳如当然说不出来太监这两个字,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想起了他自己说的话,迟疑的说:“王、王公公?”   王夙夜笑了,淡淡的说:“很好,你还真敢说出来。”也不等靳如有所反应,在她嘴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颇为粗鲁的扯光了她的衣裳,迅速攻城略池。   靳如被他的攻势弄的呼吸滞了一下,缓过来后就想推开他,却被他的手拉住十指紧扣,只能承受他的一次次进入,又担心自己发出声音,便紧咬着嘴唇。   王夙夜停了动作,在她唇上舔了舔,轻喘着说:“松开,别咬破了。”   靳如微微摇头,她怕得紧,担心张开嘴就会发出声来。   “担心出声的话,咬住我的肩膀,”但靳如没有松开,他便哄道,“听话,听话我就早些结束。”   靳如这才松开了唇,刚咬上他的肩头,就被撞的闷哼一声。   院中的景风吹着深秋的冷风,听着屋里的动静,心里直道: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靳如躲在被窝里在心里骂王夙夜,一到这事上就哄骗她,每次都说话不算话,哪有早些结束,分明这么长的时间!她现在腰酸腿酸的,待会儿怎么回主屋啊!   王夙夜看着鼓成一包的被子,微摇头:“还生气?”   被子里的人动了一下,没出声。   “小眉她们等的久了,现在深秋该着凉了。”他说。   靳如一下子坐起来,把被子扔到他脸上,用力的打他,边打边控诉道:“你还说!你还说!你要我怎么出去!”   王夙夜让她打了一会儿,等她停下后,拉下被子,眼中带着浅笑说:“我抱你回去就是。”   靳如顿了一下,埋怨他道:“你看我的衣服!” ☆、第六十二章   靳如的衣服皱巴巴的不说,棉面的桃红色牡丹绣花褙子还被撕破了一道口子,虽然天已经黑了,但也不能就这么出去啊!而且明天小眉她们要是问了,她要怎么回答?想着她就狠狠的瞪他。   这大约是他扯下来时,不小心撕破的,原来是为了这个,这确实不好说。   “我去给你找件衣服。”   青阁里只有他的衣物,便拿出了一件黑色的披风,长是长了些,但无所谓,反正他是要抱着她回去的。   靳如拒绝,要自力更生,她不想让下人看到她被王夙夜抱着回去,像什么话!   王夙夜只好扶着她让她试试,结果她脚沾上地就打着颤,竟比初次还要腿软,看来第一次他是收着的,这一次大约是环境和她的那句“王公公”的影响,他就使劲折腾她。当然她不知道,因为她太紧张一直没有放松,身体上给王夙夜的感觉格外好,再加上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王公公,所以他就放纵了一些。   看她走路不稳的样子,王夙夜一把抱起她,声音含着笑意道:“担心那么多做什么,走吧!”   靳如虽然不愿意,但等他出去后就把头埋在他怀里,完全不敢看景风一眼,幸而景风也没有跟上来,而是进屋去善后,想到他是去处理那些痕迹,靳如更加羞臊,忍不住在王夙夜的腰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王夙夜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靳如摔下去,吓得她惊呼了一声,赶紧抱住他:“干嘛呢!”   “还不是你在作怪?”王夙夜道。   靳如噎了一下:“你故意的!”   王夙夜好笑,低头瞟了她一眼:“不然你再试一下?”   靳如当然不敢再试。   在荷塘边吹着秋夜的冷风等了许久的小眉等人,看到将军和夫人这种姿势出来都愣了一下,满腹疑惑,但谁也不敢问,默默的跟在主子身后,只是回到主屋后,等靳如把衣服脱下来,小眉拿出去后,看到上面破了一个洞,和黄槿一同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靳如已经猜到她们会惊疑了,所以等王夙夜抱住她后,她就推开他,但这是徒劳无功的,王夙夜的力量岂是她能阻挡的?   “你不是会做衣服吗?要不明天你补一下?”王夙夜说。   靳如原本不想理他,但听他这么轻飘飘的说,便开口刺了他一句:“将军这是异想天开哪!”   “嗯?”他的声音蓦然压低。   靳如已经不怕他会做什么了,便说:“我说你异想天开。”   也不想想那件衣服的布料、绣花,就是绣工极好的绣娘都得花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补好,就她这三脚猫的女红,给他做中衣都是勉强的。   王夙夜略微想了想,自己确实想的简单了,便也没再说什么,只道:“睡吧!”   靳如一觉睡到天亮,王夙夜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以前家人宠着她,到了将军府后又没有公婆,也不需要打理府里的事情,所以她觉得辰时起床不算晚,自从决定要给王夙夜更衣后,她才意识到,辰时确实晚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问。   小眉道:“辰时过半了。”   靳如点点头,感觉自己还有点乏,一点也不想起床,但为了不让下人们生疑,她还是起床了,好在昨晚王夙夜还记得,没有在她脖子上留下痕迹。   小眉因着昨晚的不用寻常,心里早就憋痒难受了,此刻问道:“夫人,昨晚是怎么回事啊!您的衣服怎么破了?”   靳如已经想好了对策,此刻便淡然的说:“昨晚青阁里有一只老鼠,我被吓到了,不小心跌倒,所以弄破了衣裳。”   小眉愣住,就这个原因?她怎么有点不信呢?   “难怪是将军抱着您出来呢!”   靳如咳了一下:“是啊!那毕竟是一只凶猛的老鼠。”   “凶猛的老鼠?”小眉呆,“能有多凶猛?”   “很凶猛……”   然而这个说法没多久就被王夙夜知道到了,晚上的时候对着她一顿好欺负,在她的身上弄出了好多印子。靳如欲哭无泪,她要报复给小眉!于是便叫来了景阳,说:“从今天开始,你教小眉一些防身术。”   景阳愣住,这次学委婉了:“夫人,我要跟将军做事的。”   “将军说了,让你听我的,”靳如看着他不太愿意的神色,说,“怎么?你又要不听我的话吗?”   景阳顿了顿,沉默的点头:“谨遵夫人吩咐。”   “一个月,不能少。”接下来每天看到小眉哭丧着脸的样子,她心情舒爽了不少。   十日之期到的当天早上,马氏就迫不及待的去了裁缝铺,四件衣裳都已经做好了,马氏进里屋试穿,阿柳跟着便要进去,却被绣娘拦住。   “这位小娘子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我们这里有专门的人去服侍贵人。”绣娘说。   规矩还挺多的。马氏皱着眉点头,对阿柳说:“你在这里等着。”   阿柳便留在了外面,有绣娘过来给她上了茶。   马氏先挑了那件樱桃红的衣裳,刚准备换上,后颈便一疼昏了过。等她再度醒来时,看到屋里站着一个蓝衣男子,她大吃一惊,正要大叫却蓦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顿时懵在那里。   男子眼中闪过冷嘲,嘴角却扬起一抹笑,温和有礼的模样,声音也是温柔动听:“你醒了?”   说话的语气好似他们很熟似得,马氏抖着身子,颤声道:“你、你是谁?”   “你别害怕,”他的目光温柔如水,“我叫易峰,此次是希望娘子与我有些交际罢了。”   怎么可能不害怕,虽然她盖着被子,但是、但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易峰笑了一下:“在下并未对娘子做什么,娘子应该能感觉到。”   马氏微微动了动身子,并无异样,但是她光着身子,这人一定有什么图谋,她不禁缩了缩身体:“你要做什么?”   “在下看了看娘子的身体,想要找点东西。”他轻声说,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无耻下流。   “你、你这个王八蛋!”马氏一下子哭了出来,她的清白这下全毁了!   易峰脸上闪过嘲讽,声音却温柔起来:“在下知道娘子是王夫人的嫂子,所以想请娘子帮点忙。”   冲着将军府来的吗?马氏愣住。   易峰又道:“娘子的肩上有颗小痣,如果娘子不愿意的话,在下就只能告诉你的夫君,你与我有染了。”   马氏满脸惊恐,纵然没发生什么,但这男子看过她的身体了,也知道她身体上的特征,不行,她不能被人知道,她好不容易得到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不要失去这些。   易峰看到她惊乱的神色,心里有了底,柔声道:“只要娘子配合我一些,我自不会对人说什么。”   短短的挣扎思考过后,她看着他说:“你要我做什么?”   易峰笑了:“现在不急,娘子还是先穿上衣服再说。”他说完还背过了身。   马氏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装什么君子!她拿起衣服迅速的穿好,生怕他回身来看。   易峰听到她下床的动静,回过身道:“从娘子进来不过半刻钟,外面的人不会生疑的。”   “你要我做什么?”马氏冷声问。   “这个嘛……”他拖长了调子,却道,“五日后,云亭阁,希望娘子准时赴约。”   马氏下意识的拒绝:“不行。”   他却走近了两步,逼近马氏,垂眸看着她,鼻息喷在她的额头上,轻声说:“这个就由不得娘子拒绝了。”说完,迅速的在马氏的嘴上亲了一下,然后在马氏还没有回神时从窗户跳了出去。   马氏愣了一会儿,直到外面的冷风吹来才回了神,她收敛心神,推门走了出去。   阿柳立刻站起来:“大奶奶试好了衣裳?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马氏摇摇头,看到店里的绣娘都没有异色,她皱了眉,让阿柳拿起衣服回了府。   马氏并不平静,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一想到五日后就浑身发抖,但又不得不去赴约。   云亭阁是京城一家有名的首饰店,她之前来过几次,进去后她就四处打量着。   店家立刻迎了上来,说是屋里有上等的货请她进去看看。   马氏心里一咯噔,便对阿柳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待会儿就出来。”   阿柳有些疑惑,但还是在外间等候。   马氏进了屋就看到那个蓝衣男子坐在椅子上,手中正在把玩一只玉簪,见她进来,易峰就抬起头,不说别的事,却道:“我见这支玉簪很是好看,一下子就想到了娘子,便买来送给娘子。”   马氏被他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既然是要利用他,为何还要做这些?   “你说吧!什么事?”   易峰眉间温和:“干吗一上来就问这些?”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不顾她的反抗,把玉簪插.进她的发间,说,“很好看。”   马氏往后退去,羞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易峰拉住她道:“娘子怕什么,我要是想对娘子做什么,那日便做了。”   马氏挣不开他的手,气道:“你故弄玄虚什么?是要对付王夙夜吧!我做不了什么!”   易峰笑道:“谁也无法对王将军做什么,除了他的夫人。”   他打的是靳如的主意?   “你要做什么?” ☆、第六十三章   易峰坐下道:“我想要见一见王夫人。”   靳如鲜少出门,每次出门王夙夜都派了不少人保护她,现在这个男子说要见她,简直比登天还难,马氏道:“不可能,我没这个本事让她和你私下见面。”   “我说的见和你说的不一样,”易峰示意她也坐下,“现在你只要把她的事情告诉我就行。”   马氏只得把她见到的事情一一说出来,但她平时都不能进将军府,自己又好出去转那些首饰什么的,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王夙夜是很喜欢自己的小姑子的。   说完这些,易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点头,然后问她:“你喜欢什么点心?”   马氏愣住,她搞不懂这个人,既然想威胁她做事,为什么还要搞这些事!   一直回到府里她都很疑惑,进去后就看到靳如和项氏坐在院子里,她犹豫了一下,过去道:“娘,如儿。”   项氏看到她,轻声说了一句:“又出去了?”眼睛瞥到她发间一只新的玉兰簪,心里到底是不舒服,靳家也只有她这个儿媳妇花女婿的钱花的最心安理得肆无忌惮了,他们都不怎么用将军府送来的银子。   靳如听到母亲有些不悦,便道:“大嫂也来一起聊天吧!”   以前马氏就不以为然了,但如今因着那男子的事很心虚,坐下来与她们一道聊天,还拿了绣棚绣花,又想起男子交代的事情,等过了一会儿,便向靳如打听她与王夙夜的事。   靳如没有多说,只道王夙夜对她很照顾,至于两人相处的细节,她哪能与别人说。   马氏见打听不出来什么,心里有些急,她怕自己带不出有用的消息,易峰就会把她这事告诉靳鸿,虽然这个男子并没有表现出那么欺人太甚的意图,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她心不在焉的绣着花。   靳如给王夙夜做的中衣搁置了,表明什么时候他的道歉送来了,什么时候再给他做。   王夙夜先给她写了信,说是写信其实是抄了两首情赋合在一起,稍作改编,来忽悠没有看过那么多书的媳妇,至于道歉还得认真想想。既然是送信,王夙夜还特地让景风送过来。   靳如收到这封后,仔细地看了一遍,懂了里面的意思后红了脸,眼睛不能直视这封信,里面的什么“色若莲葩,肤如凝蜜”“昼聘请以舒爱,夜托梦以交灵”,这些词句哪一句不是在暗示调笑她?   及至夜里见到王夙夜时,靳如心里都臊得慌,写封信都不能正经一些,以前哪会想到他会是个不正经的性子?   王夙夜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故意问道:“已经看了?”   靳如点头。   “可满意?”   靳如没有回应,她自然是不满意,可是又觉得要是自己说不满意的话,这人一定会问她哪里不满意,然后又要逼着她说出来,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满意。”   王夙夜便问:“对哪几句最满意?”   靳如羞恼的嗔了他一眼,堵心的说:“都最满意。”   “是么,”他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我以为你对‘昼聘请以舒爱,夜托梦以交灵’会很不满意,谁知道居然满意,”他淡然的眼中有一丝揶揄,“那就等入睡后,夫人与我好好的托梦交灵。”   靳如直接站了起来,跑到门口道:“你再这样,从现在起我就去跟我娘睡。”   她是真怕了他会突然又顶风作案,即便他再想,靳如作为妻子也要提醒他,小命还是应当放在前头的。   王夙夜敲了敲桌子,淡淡的看着她:“过来。”   高高在上的样子!靳如转身掀开帘子就往外跑,跑了没两步,孔武有力的手臂就揽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捞进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朵,温热的气体喷洒在她耳侧,奚落道:“就你,还能跑的多快?”   靳如怕被站在外间门口的黄槿看见,急忙推着他进屋,小声埋怨道:“你就不能不捉弄我?”顿了顿,又拍了拍圈住她腰的手臂,“松开!”   王夙夜不松,搂着她坐在床上,道:“你若不喜欢,我可以再写一封,如何?”   靳如摇头决绝,万一比这封信还露骨呢?   王夙夜笑着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有点可惜似得说:“我还想了许多这样的诗句,本来想一一写给你的。”   “……不用。”   然而洗漱后,上了床没一会儿,靳如就僵着身体不动,眼睛紧闭着,睫毛一颤一颤的。   王夙夜用目光逡巡了她光滑细嫩的身体后,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果然是‘色若莲葩,肤如凝蜜’,王公公很喜欢。”   靳如涨红了脸,这人,自己称自己王公公不当一会儿事,她叫了就欺负她,遂当做没听到,装睡之。   然后为了防止靳如真的去找岳母不回来,王夙夜加深了在她身体上的红色痕迹。   靳如对自己的每次败阵深深反省,最后总结道:她不够厚脸皮。只要王夙夜一说那些胡话,她就羞臊,而她越羞得慌呢!王夙夜就更加欺负她,但是要是她厚着脸皮去跟王夙夜说那些话反调.戏,估计——他会很开心吧……   想不到对策,她抬起头就看到小眉从外面进来,一见她就哭丧着脸说:“夫人,奴婢不要学防身术了。”   靳如看着她疑惑道:“怎么了?”   “奴婢整天腰酸背痛的,那个景阳、他根本就不把我当女子看!就在刚刚还让我练过肩摔,奴婢手都擦破了!”小眉泪眼汪汪的,伸出双手让她看。   没想到景阳是这么认真复负责的一个人,靳如哑然:“让我跟他说说。”   景阳沉默的站在靳如面前,虽然垂着头,但脊背笔直。   靳如咳了一下才说:“那个,有些你就不用教的那么认真,随便教教就行了,小眉是个姑娘家。”   景阳微顿,清朗的声音道:“既然要教,为何随便为之?属下也是有正事的!”   潜意词就是,让他天天在府里,这些时日就是为了随便应付一下?浪费他的时间!   靳如默了一瞬,道:“那些比较难的就不要教了,要是吓坏了人家,以后都不跟你来往了。”   景阳心里一滞,眼中闪过一抹不自在,迅速恢复平静,道:“那请夫人给属下说一个度,哪些是难的?哪些是简单的?”   这个么……   “小眉说不学的,就都不用教。”   “……夫人,小眉姑娘她天天说着不学。”景阳道。   靳如扶额:“那就请景阳护卫观察一下,她要是不能做的,你总能看出来吧!”   要是他敢说看不出来,她就决定罚他去庭院里站着,结果他只是顿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   马氏坐在妆台前发呆,手里摸索着一支玉兰簪。   靳鸿回来就见她神游天外的,问道:“在想什么?”   马氏没有反应。   靳鸿皱了眉,看到她手上的那支簪子,他来京城这么长时间了,能看得出这支簪子的质地,估计得有两百两,又见她身上的这件百蝶碎花裙子,心下不悦,道:“来京城这些日子你都没闲过,隔三差五的出去买这些东西,都已经买了这么多了,还不够吗?”   马氏被他的呵斥声惊回神,也皱了眉,回道:“买这些怎么了?以前在永泉,我知道家里的情况,可有随便买过东西?有钱为什么不花?”   “这银子不是我的,你花着心里就没有愧疚吗?”靳鸿喘着粗气道。   她当然没愧疚,嫁给太监的又不是她妹妹!   “好了好了,我不想跟你吵,”马氏取下来发饰,道,“以前你就鲜少给我买东西,现在更是不见你送我礼物。”   靳鸿道:“两个妆奁都装不下你的首饰了,还需要我给你买吗?”   不解风情!马氏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马氏与易峰相约的地方不固定,基本都是首饰店,这让她惊讶此人在京城的力量,因为这都几次了,王夙夜那边也没发现,只是她的丫鬟是瞒不住了。   易峰满不在意的说:“何必瞒呢?上次我已经敲打过她了。”   马氏愣住,脱口道:“你怎么能不跟我商量,擅自做主!”她没发现,她的语气竟然有了娇嗔。   他低笑道,“为什么不能做主?”说着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头靠在她肩膀上,轻声说,“几次相见,我以为娘子待我不同了。”   马氏震住,下意识的挣扎,身后的人却收紧了手,道:“娘子,易郎念着你呢!”   马氏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是该憎恨这个男人的,可是、可是每次相见,这个人却鲜少逼迫她,而且还给她簪子玉镯,甚至还准备了她喜欢吃的食物,比靳鸿都要仔细待她。   脑子里比较间,易峰的手已经扯开了她的腰带,手探了进去,马氏回神,急道:“别……”   然而此刻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媚色,拒绝之意显得没那么坚定,易峰怎么听不出来,低声一笑,抱起她到了床上,温柔的声音引诱的说:“烟娘,别拒绝我,好吗?”   马氏的眼中有淡淡的挣扎,双手无力的搭在他的肩上,也不知是要推开他还是抱住他。   易峰已经褪下了她的衣裳,此刻已经由不得她拒绝了,便这样半推半拒的从了他。   马氏与易峰约好下一次的见面时间后,出去看了阿柳一眼,阿柳立刻的低下了头,这次见面的时间比以往长了许多,她不敢再想自家奶奶与别人做了什么,只祈求这事不会被捅破。   然而马氏就像上了瘾一般,因着几日才能与易峰见一次,便格外的期待,那种感觉既害怕又刺激,让她欲罢不能。   这日她躺在易峰怀里温存,闭着眼睛。   易峰目光闪烁,瞥了眼怀里的女人,嘴角闪过一抹冷笑,温声道:“我要杀了王夙夜,烟娘帮帮我可好?” ☆、第六十四章 (修改)   让她帮他杀了王夙夜?马氏惊得坐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你有什么计划?”她惊疑不定的问,“我、我做不了那些事。”   易峰笑着重新把她拉进怀里,抚着她的背说:“我没有让你帮我直接杀了王夙夜,那么危险的事我怎么会让你去做呢?”   马氏被他抚顺着稍稍安了心,又听他这么说心里甜蜜起来:“那你要我做什么?”   “帮我把他的夫人、你的小姑子引出城就好。”   这还就好?马氏皱眉,她那小姑子平时都不出门,她可知道不少人约靳如过府,但靳如都拒绝了。她这小姑子虽然不聪明,但关键时候还是能明白轻重缓急,也知道最近不太平静,所以更不愿意出府。   “我来京城两个多月,她就陪我和娘出来过一次,要让她出城并不容易。”   易峰不以为然的说:“我会安排,到时候你说服她就行。”   马氏心里忐忑,原本她是相信王夙夜能一直位高权重的,但是听易峰一番解说,她就动摇了,因为王夙夜的敌人不止是韩尉一个,还有当今陛下和岭南的高添,这些人的共同敌人都是他,他们联起手来,王夙夜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那么多人?王夙夜若死了,靳家也会被牵连,她也一样会被杀了。但是只要现在她帮易峰做事,就算王夙夜死了,也牵连不了她,到时候她也可以和易峰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虽然有些对不起丈夫,可是和易峰在一起的感觉新鲜刺激,这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想了又想,她还是把那些愧疚压了下去,她已经一脚踏了出去,不能再回头了,大不了到时候让易峰求情饶过靳家人。   **   靳如决定厚脸皮一次。   她要逼得王夙夜有火而不能发泄!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她就天天给自己打气,然而一到了晚上,她满满的坚定就随着宽衣洗漱一点一点的泄了气,郁闷的被王夙夜抱在怀里上下其手。   王夙夜察觉到了她的小情绪,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想着要问一问,但又考虑到她总是怨他逼问,便按耐住不问,等着看她有什么小动作。   “你的手脚似乎没有像之前那样凉了。”他说。   他一说,靳如才察觉过来,天冷之后她确实没有像之前那样手脚冰凉了。   “看来吃药还是有用的。”她吃了有一个多月的苦药。   王夙夜听出了她的怨念,道:“等明日让太医过来再给你看看,问问能不能减药,或者给你做成药丸服用。”   靳如“嗯”了一声,还以为能不吃药呢!   知她还有些不乐意,王夙夜也不多劝,没人喜欢吃药,听说她之前还很怕苦,似乎是因为怕他,才改掉了这些毛病。   次日太医过来给靳如号过脉后,给她停了汤剂,改成了药丸,服用起来方便了许多。   下午的时候马氏过来了,说要让她后天一起去西山寺上香祈福。   靳如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一来她觉得自己不要随便乱跑的好,二来在西山寺有那样的经历,她一点儿都不想再去第二次。   马氏知她会拒绝,便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出去确实不便,但咱们女人除了让男人省心,就似没有了别的用途一样,所以我就想着一道去庙里为公公、夫君祈福,保佑咱们一家子!”   靳如摇头:“大嫂说的是,但是将军嘱咐过我不要出城,所以我还是不去了,心诚则灵,我在府里为家人祈祷也是一样的。”   马氏心里骂了一句,面上换了一副凄哀的神色,叹道:“其实我也有私心,我想去庙里,求一求菩萨,给我一个子孙缘。”   靳如愣了一下,大哥与大嫂成亲三年多,一直都没有怀孕,府里的人也都避着这件事。   “大嫂的心情我理解,听闻最近大哥鲜少陪你?要不让娘去跟大哥说说,让他陪你一道去?求子嗣这事儿,听说夫妻一起去更能显灵。”   马氏却惊叫了一声:“千万别!”   靳如疑惑的看着她:“嗯?”   马氏局促不安,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道:“这可不能让你哥哥知道,他要是知道我找你是为了这事,回去要跟我吵了。”   他们经常吵架?靳如从来不知道,之前在永泉时并没有听过他们争吵,明明是很恩爱的样子。   靳如想了一会儿,看到大嫂脸上的窘迫才反应过来,是了,她都忘了自己的丈夫是太监的身份,怎么能在她面前提起子嗣这事呢?   别说她哥哥知道了会不高兴,就连她的父母只怕也会恼她大嫂。   靳如也有点尴尬,她的夫君不是太监,而且在晚上异常的不正经。   “也是我想的少,大嫂放心,我不会跟娘说的,更不会告诉大哥。”   马氏得了保证才放松下来,对着靳如笑了一下:“也是我疏忽了。”   靳如摇摇头,却听到她又轻叹了一声:“其实去年我是怀了孩子的。”   靳如惊讶的睁大了眼,怀了孕?难道出了意外?她有些结巴:“那、那怎么回事?”   马氏却惊慌起来,连说:“没、没,我胡说呢!”站起来就要走,“我先回去了,你别多想。”   靳如心里疑惑,觉得她的反应不对,便拦住她问:“大嫂,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氏不肯说,推搡着要走,靳如拦着她不放人,她这才停下,拿起锦帕擦了擦眼角才道:“就是去年的时候,爹爹急着回永泉,车的赶得急,我也没注意到我有了身孕,所以路上小产了,”说完,又补充道,“爹娘都担心你自责,所以不让我和夫君提起这事儿,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不然,你哥哥又要责骂我了。”   靳如愣住,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她的大哥大嫂因为她没了孩子……   马氏看到靳如愣怔的表情,心里得意起来,她就知道她这小姑子会自责,也笃定她不会说出去,不会去问别人,这下看她去不去西山寺。   靳如没有回答,让她先回去,自己需要静一静。   马氏不担心她不会答应,看似不介怀的安慰了她几句才走。   靳如心里不平静,无论是谢均安离开靳家的事,还是大嫂小产,所有人都瞒着她,她没有资格去质问谁,因为所有人都是为了让她不要自责担心。   她的情绪变得太快,王夙夜讶异,问她怎么回事。   靳如心塞的说:“我要是聪明一点就好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   谁知靳如怨念的瞅了他一眼,抿抿嘴道:“我还以为你会安慰我呢!看来你果然是觉得我很笨吧!”   王夙夜淡然的否认:“没有。”   “你有!”   不管怎样,他都是不能承认的,于是手滑到她的后腰上,轻轻掐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靳如没有理会他的小动作,丧气道:“只是觉得要是我聪明一些,爹娘就不会总是为我操心了。”   王夙夜失笑:“即便你聪明,他们也会为你操心。”   靳如想了想,也是,就像她知道王夙夜这么聪明,但她还是会为他担心。   “但是,我遇事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很没用。”   王夙夜知她说的是当初入府的时候,便道:“我若是你,当初也不见得会有多好。”   “嗯?”靳如不解的看向他。   “你当初在府里一个依靠的人都没有,想要御下谁会听你的?”   “可是,是你的话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被妻子这么肯定,王夙夜还是很高兴的,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唇,道:“我的办法你已经用了。”   “嗯?”靳如更是不解,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用过什么办法,“什么办法?”   “生病。”   而且还得病的重一点,不然引不到关注,没有人会让新嫁娘出事,一来为了名声,二来不吉利。   所以她是误打误撞了?   “所以,要是我没有生病,你就不会来见我了?”   王夙夜默了一瞬,道:“会的。”   靳如不信,又问:“要是我没有说让你一个月过来一次,你是不是不会主动来找我?”   王夙夜无颜回答这个问题,便道:“一直是我疏忽了,让你过得那么小心翼翼。”   一时回想起去年,感觉都那么遥远了,要不是靳如一直的主动,又哪来的现在?   想着那些小心翼翼相对无言的画面,王夙夜动情,比都以往难忍。   靳如感受到他的变化,红了脸,提醒道:“这里是主屋,丫鬟们都在外面呢!”   王夙夜轻叹,只得停下动作。   靳如却又想到了自己的决定,便暗搓搓的给自己打气,要实行的自己计划,于是大睁着双眼目光炯亮的看向他。   王夙夜被看的一怔,刚要问怎么了,靳如就严肃的说:“王公公,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她叫他什么?   靳如偷笑一下,又绷着脸道:“王公公清隽出尘,是妾身见过的最俊美的男子了,不知比起潘安如何?”   王夙夜睨着她,曲解她的意思,压低了声音,道:“你还想着潘安了?嗯?”   靳如踏出了第一步,又岂能被他吓回去,便梗着脖子道:“想了!”   王夙夜一丝冷笑挂上嘴角,想用实际行动教训她。   靳如立刻道:“你敢再碰我,我就大叫!”   王夙夜微愣,平时她都害羞脸红的,不敢出声,没想到被他逼得紧了,居然有这样一面,虽然脸红的不行,但神色却是“不信你试试看”的决心。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王夙夜决定让着她,既然这么想欺压他,他有何不能让她如愿?   “好,我不碰你,已经很晚了,早些睡吧!”   这么快就认了?靳如愣住,不是预期的想象……她顿时没了兴致,整个人都萎了下来,总是被他这样轻轻松松的搞定。   王公公嘴角微弯,把心塞的妻子捞进怀里,修长的手在她的腰上轻轻的摸索着。 ☆、第六十五章   靳如没有答应马氏,她思来想去,纵然愧疚也或许自私,但最终还是担心给王夙夜添麻烦。   马氏听到小眉的回话后愣了许久,她真没想到靳如拒绝,她这小姑子什么时候心肠硬了起来?她说了那么多,按着靳如之前的性子早就心软自责了。见到易峰时,她有些赧然,编了谎话还不能让靳如出城。   谁知,易峰不在意的笑了:“她也知道最近虽然看似平静,但实则是一触即发,她也算是谨慎。”   马氏听到他安慰,更是感到羞愧,急问道:“那还有什么办法吗?”   易峰却不急着说,拉着她到床上纾解了一次,看着她还未从缠绵中回过神,便附到她耳边说:“烟娘,你让你丈夫与你一道去……”   听他说完计划后,马氏震住:“这、这会不会真的伤到我夫君吧?”   “当然不会!”易峰保证,“他是你夫君,为了你,我怎么会让他真的受伤呢?”他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还偷看了她一眼,清楚的表达着吃醋的心情,连抱着她的手都缩了回去。   马氏被他逗笑,嗔了他一眼,伸手抱住他道:“好,我相信你。”   易峰这才笑了,脸在她脖子上蹭了蹭,庆幸的说:“你信我就好,我一直都怕将来你会不认我呢!”   马氏羞着脸道:“怎么会?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只要能把王夫人弄出来,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他说着又覆上马氏的身体,马氏几乎是瞬间就沦陷了,全然没有看到身上人眼中的嘲弄。   靳如自从拒绝马氏后就一直没有去找过项氏,担心见到马氏,毕竟她确实是自私了一些,倒是项氏过来找她了。   “在京城也不认识谁,想找人打马吊都不知道该找谁。”项氏的爱好就是打马吊了,一个月不玩上几次就手痒。   靳如笑了:“我跟小眉都会,这么的话还差一个人。”   靳如和小眉是在项氏的熏陶下长大了,打小就看着项氏打马吊。   “昨儿你嫂子跟鸿儿去西山寺上香之后,回来之后你哥就心神不宁的,问他们怎么了也不说,不然我就让你嫂子也过来了。”项氏疑惑,俩人去西山寺不是求子嗣的吗?怎么回来之后却这么魂不守舍的,难道是子孙缘不够?   “是遇到了什么事吗?”靳如也想到了不好的地方。   项氏心里微沉,儿子与儿媳成亲三年余,一直未有子嗣,马氏也吃过药调理,但是也一直无果,真是让她心焦。   “谁知道,问什么都不说,”所以她不想在家里呆着,又赶紧扯开话题道,“将军府里的婆子们没有会马吊的吗?”   “好像没有吧!”靳如看向黄槿,“你会吗?”   黄槿摇头:“奴婢不会。”   “不会的话,打两圈就会了。”项氏手痒,不来几圈难受的很。   靳如点头,把小眉从景阳那里叫回来后,四个人围成一桌玩了起来,新手的运气很好,除了前三把在输,之后黄槿一直在赢,靳如还好保护着自己的小金袋,小眉虽然输了一会点,但输的最多的就是项氏了。   “居然输给了你们三个小辈,亏我打了二十年马吊!”项氏叹道。   靳如笑道:“这跟运气也有关,娘今天的运气是不太好。”   项氏又抱怨了两句,靳如看到天色晚了,便想留她吃饭,项氏摇头,面对女婿她还是复杂万分,靳如没有多劝,只要王夙夜的身份一天不说清楚,他们就一直难以坦然面对。   项氏回到家里,见儿子跟儿媳还是沉默的样子,忍不住轻斥:“到底怎么了?”   靳鸿看向项氏,过了一会儿才说:“那西山寺的方丈说,我最近会遇到祸事,给了我一串佛珠,让我随身携带七日,然后再去山上给方丈化解。”   项氏大吃一惊:“怎、怎么会这样?”   靳鸿皱眉:“娘,咱们家从去年妹妹嫁给……”他顿了一下,没有说出来,“后来均安下落不明,前些日子父亲又遇险,这次大概是轮到儿子了。”   马氏红了眼圈,赶紧道:“少说胡话!方丈不是说了吗?只要你听方丈的话,七日后就能化解!”   项氏不敢相信,一时膛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找回了声音:“那你、最近这几日都不要出去了,去西山寺的话,一定要向将军要些护卫保护你。”   靳鸿皱了一下眉,点头。   等到了七日后,马氏来找了靳如,说是让靳如陪她一道去城西的黄半仙那里算一卦。   “怎么了?”靳如疑惑,想起前些日子项氏说的那些话,“大嫂和哥哥怎么了?”   马氏一脸担忧,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前几日我和你大哥不是去了西山寺吗?那里的方丈说夫君有血光之灾,今日他便去山上求方丈化解,已经去了一个时辰多了,我心里不踏实,听人说城西那里有个黄半仙特别灵,所以想让你陪着我去。”   所以上次娘说的他们心神不宁是这个原因?靳如愣住,若是别人说的她尚可不用信,但这是西山寺的方丈所言,任谁都会相信。   “如儿?陪着我一道去好不好?”马氏的声音里有哽咽,“我好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本来想让娘陪着我去,但是万一、万一——我担心娘也承受不住……”   上次已经拒绝了马氏,这次她怎么再拒绝?而且她也想求个心安,遂点头道:“好,我这就与大嫂一同去。”   去城西的路上,马氏焦灼不安,极是担心的样子,靳如一直安慰她,心里也慌乱不已。   到了城西,黄半仙的铺子在一处拐角,他应该在花甲之年,白胡子留的长长的,但梳的很整齐,还用一根红绳在尾端打了结。   马氏上前说了靳鸿的事,黄半仙听后让人给他们倒了茶后,就一直捋着胡子不说话。   靳如以为他在心算,便耐心的等着,谁知过了两刻钟他还没有说话,便问道:“大师为何一直沉默?”   黄半仙斜眼看她一下,又悠悠的收回视线,道:“时辰未到,如何解?”   嗯?还有这种说法?   “那请问,要什么时辰才能解?”   黄半仙道:“巳时末。”   还得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足够大哥从京城到西山寺一来一回了。   靳如把景阳叫了过来,让他去西山一趟,看看哥哥的情况如何。   黄半仙听她这么交代,嘴角动了动,没说话,但眉间已经有不悦之色。   靳如当做没看到,谁让他故弄玄虚的。   马氏看到景阳出去,心里不安,担心景阳的出现会让事情生变,额头上都出了汗。   靳如还以为她是为哥哥忧虑,便轻声的安慰她。   巳时还差两刻,景阳就已经从西山回来了,远远的骑着马疾驰而来,还未走到靳如面前便道:“夫人,靳爷下山时不慎滚落山崖,此刻正在寺庙里救治!”   “什么!”马氏和靳如大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靳如脑子里空白了一瞬间,缓过来后,颤抖着声音问道:“伤势如何?”   景阳没有直接回答,只道:“属下已经派人到神策军营禀告将军,请将军进宫安排太医上山,夫人、”他顿了一下才说,“还请放心。”   马氏懵了,真的……受伤了?不,易郎答应她了,不会让靳鸿受伤的!一定是景阳被骗了,她就忽然哭了出来,握着靳如的手道:“我要去找鸿哥,如儿,我要去找鸿哥……”话到最后已经大哭起来,整个人都站不稳的差点坐倒在地上,幸好靳如和小眉及时扶住了她。   “大嫂,”靳如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你别……”   “如儿,带我去见鸿哥,带我去见……我求求你了……”马氏泣不成声,抓着靳如的手攥的她很疼。   靳如点头,哽咽着说:“好、好。”   “夫人不可,”景月立即阻止,“将军说了您不能出城!”   靳如顿住,还未说什么,马氏的哭声就更大了,挣扎要推开她,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去找鸿哥。”   靳如赶紧抓住她,道:“大嫂说什么呢!”说罢扭头对景阳说,“你去府衙借兵,随后赶紧过来,景月和景云陪着我先去西山寺,此事不要告诉我爹娘,先瞒着。”   几个人犹豫了一下,便分头行动,靳如自己也有点站不稳,由着小眉扶她上了马车。   马氏又一开始的痛哭已经慢慢平复,默默的流眼泪,时不时的抽一下,语调不清的说:“如儿、鸿哥……不会有事吧!”   “没事的,哥哥一定没事的!”靳如道,只是心里也是不安,若伤势不重,景阳又为何欲言又止。   出城门时,景月又向城门借了一列兵卫,这才出了京城,然而到了半路就有黑衣人从路两侧冲了出来。   “保护好夫人!”景月喝道,又对靳如说,“夫人千万不要出来!”   外面传来兵刃的碰击声,靳如愣住,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有人安排好的,所以她的哥哥应该是被人推下山崖的,为了引她出来?   马氏松了口气,总算把靳如引到这里了,现在只希望易郎能得手,靳鸿也平安无事。   车帘一动一动的,偶尔能看到外面的情况,靳如看到了地上的鲜血,只一眼就立刻撇开了眼不敢再看。   “夫人,”小眉抓住她的手,“夫人不要担心,会没事的。”   靳如没有吭声,她觉得不对劲,如果她今天没有出府的话,肯定听不到哥哥受伤的消息,即便听到了,她也能稳住自己不出来。   景月砍死了一个黑衣人,瞥眼看到景云在马车附近,赶紧道:“景云,先带夫人走!”   景云看了她一眼,往马车跑去,然而下一刻她就看到景云把马氏和小眉来从马车里拉出来,扔在了地上,驾着马车顺着官道走远。   景云她——是细作! ☆、第六十六章   王夙夜听到靳如被劫走的消息后,立刻亲自带人去追,可是直到天黑他都没有追上,景云就像是半路失踪了一样,而他正要继续追的时候,周础派人过来说,熙和帝在宫中遇刺,受了重伤。   估计是要用熙和帝来绊住他,但他没有回去,继续追踪,然而却一直没有见到踪影。   景风跟在他身边,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的寒厉之色,有压抑着暴戾,快速的在脑中思考,景云会从哪里走,直到路过一条小河时,他才猛然想起来,道:“将军,他们会不会走了水路?”   水路?去北疆都不会选择水路,因为多此一举,并不能直接快速的到达荣城,但是景云要避开他的追查说不定就会这么做,他居然忽略了这点!   “景风你立刻去伊县,我顺着水路查找。”他知道自己是慌了,不然不会想不到这里,这么久了,他们应该已经下船了,只是不知道是在伊县下的船,还是中途下了船?   景风赶到伊县的渡口搜问之后,找到了一艘小船的主人,说是前些日子就有人让他在今日等着,中午的时候来了两女一男,其中还有一个女子还是昏迷着的,但他们在中途就靠岸换了马车而走。   天微亮,远处的太阳即将跳出山头,王夙夜依然没有靳如的消息,景风劝他先回京城,之后再做部署。   王夙夜顿住,往路的尽头看了一眼,终于勒马回京城,他已经让景阳快马加鞭去通知沿路的郡县,希望能在路上拦截住景云。   熙和帝是被他的何才人刺伤的,经过一夜的治疗,天明的时候情况才稳定下来,现在还在昏睡中。   周础已经查明,何才人被人威胁刺杀熙和帝,她当时太害怕所以匕首刺入的位置有所偏差,熙和帝才幸保一命。   他说的过程中,察觉到王夙夜的阴沉和怒火,还有隐隐的焦躁,中午的时候见他匆匆出宫,周础就不安,现在猜测果然是发生了大事。   “今天你守在这里,哪都不许去。”他冷冷的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中午的时候,靳如被人劫走的事情就传遍了京城,并且还盛传王夙夜非常重视自己的夫人,若有人用王夫人威胁他,他必然愿意交出一切。   “有人”是哪些人,自然不言而喻,能在京城劫走靳如的人,除了北方的那个还有谁?早就听说韩尉找到了李适白,只是王夫人能成为王夙夜的软肋吗?大家还是不信,因为王夙夜一个太监,要女人有什么用?以他的身份还不是随便就能找无数个?   王夙夜一回府上,景月就向他汇报了调查到的事情,那个叫易峰的人已经不见了。   “马氏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厉声问。   景月的呼吸滞了一下,道:“负责暗中保护马氏的,正是景云。”   王夙夜的瞳孔蓦然缩紧,景云!抓到她后,他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   靳县令和项氏已经知道了儿子滚落山崖,他们原本想去西山寺,结果就听到了女儿被人劫持的事情,他们也不能出城,好在今儿一大早听到儿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他们稍稍放心,现在就希望女儿也平安无事。此刻他们正在将军府里等王夙夜回来,一见到女婿的身影,他们就立刻迎了上去,再看到他身后没有靳如,项氏一个摇晃几欲摔倒,幸而靳县令扶住了她。   王夙夜的脚步顿住,眼中的阴鸷略微减去一些,但语气仍是冰冷:“把马氏带上来。”   靳氏夫妻愣住,听他的语气难道是马氏做了什么?   景月把马氏拉进了大堂里,用力甩了她一下,她就狼狈的跌坐在地上,她的头发凌乱,衣裳也破了许多处,低着头瑟瑟发抖,易峰说了会带她一起走的,为什么却扔下了她?   “说。”王夙夜的声音蓦地沉了几分,透着一丝冷厉。   马氏的身子颤了一下,近乎哀嚎的说:“我、我也不知道,将军、爹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将军,这……”靳县令惊疑。   “还敢狡辩?”王夙夜声音里的咬牙启齿令人心惊胆战,“景月你来说。”   “是,将军,”景月面向靳县令和项氏道,“马氏与一名唤易峰之人私通,使计让靳爷上西山寺,以靳爷受伤为由,引骗夫人出城,与人合计劫走了夫人。”   “什么!”项氏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直往后倒去,黄槿吓了一跳,赶紧扶着她坐到椅子上。   靳县令也是踉跄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看着地上的儿媳,他这儿媳平时不都是规规矩矩的吗?   “你、你——”他说不出话,无论怎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媳竟然做出了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简直狼心狗肺!   “爹,不是的、不是的!”马氏痛哭流涕,“儿媳是被陷害的,是被人利用了!”   “你还敢说!”项氏忽然大喝,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指着她的手指颤抖着,“我只以为你是个爱慕虚荣的性子,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恶毒!你说,我靳家可有亏欠于你!可有苛待过你!”   马氏被吓的止住了哭声,项氏接着斥道:“你进门三年无所出,我靳家没有指责过你,鸿儿不愿纳妾,我们也没有逼过你让你为鸿儿张罗纳妾,如儿知你喜欢首饰,每次都会让人给你送来新的花样儿,更是相信你,你却狼心狗肺、蛇蝎心肠!竟然与别人联合起来,谋害自己的丈夫、小姑子,做出如此下贱恶毒之事!我靳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媳!”   说着也哭了起来,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儿子娶了个混账东西,女儿嫁给了太监!   “娘,不是的,儿媳没有这么做,儿媳是冤枉的啊!”马氏跪着上前就想拉住项氏。   “丽娘,”靳县令走过去拉着项氏重新坐回椅子上,又看着马氏,忍着怒火道,“若不是真的,将军为何要诬陷你一个妇人?自从到了京城,你就没有安分过!从今往后我靳家没有你这个儿媳!任由人处置!”   这就是不管她了?马氏身体一颤,尤其是那道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更是毛骨悚然,她啕号大哭道:“爹娘、你们原谅女儿!女儿真的是被逼的……”   “拖下去,喂狗!”王夙夜面无表情的说。   “不——”马氏吓得心惊胆战,景月上前扯着她往外走,她尖叫起来,“爹娘、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被陷害的!”   没有人回应她,靳县令纵然觉得残忍,但她做的事情无法原谅,即便是他也想杀了她的!   马氏虽然被拉了出去,但她仍在哀嚎,没一会儿,便由一开始的求饶变成了咒骂。   “王夙夜!你一个阉人不会有好下场的!都是因为要对付你,他们才会被人设计的!是你害了靳如!害了我!我是被你牵连的!你个阉狗!你不得——唔……”   景月堵住了她的嘴。   王夙夜目光冷鸷,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送到刑狱司,一直到夫人回来再了结她。”   “是,将军。”景月道。   靳氏夫妻以为他是要等到女儿回来再处决马氏,但知道王夙夜手段的人都清楚,那是要一直折磨到靳如回来才肯了结她。   **   景云冷冷的看了对面一副柔情似水的人一眼,她与这易峰并不认识,只是两人共同的目标是靳如,所以她并未阻止他与马氏苟合的事,而且还一直多加隐瞒,此人也算是有本事。   易峰看着冷若冰霜的美人,笑了笑:“没想到竟被姑娘截了胡,抢了我的功劳。”   景云没有理他。   他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着的靳如,“啧”了一声:“如此佳人,姑娘倒也狠的下心,这都一天一夜了,还让她昏睡着。”   “你是谁?”景云冷声道。   “我?”易峰目光微闪,“我以前是为萧家做事,但没想到,萧家居然就这么倒了,我总得为自己谋一个出路。”   “你想投靠侯爷?”   “比在太监手下好,真想不通为什么那群人愿意听太监的话。”   “越是贵族越是贪生怕死,眷恋财位。”   易峰点头:“说的对,”然后露出倾慕的神色,“姑娘说的太对了!小生很敬佩像姑娘这样聪明敏捷的女子。”   景云没有理他,等着靳如醒了让她进点食。   也许是迷药用的太多的缘故,靳如醒来时,头疼欲裂,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环境才彻底清醒。   “醒了?”清冷女声道。   靳如想起来事情的起始,撑着床榻坐起来,看到屋里不止景云一个,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英俊男子,看着她的眼睛里闪现过精光。   靳如见过这种眼神,在萧剑泽的眼中见过,那种审视、估算和饶有兴趣,不是出于对她本身,而是对她的身份——王夙夜的妻。   “现在到了哪里?”她问。   哎哟~直奔主题,倒也冷静,没有哭哭啼啼的。   易峰笑道:“这才刚过北阳,还要好多天才会到荣城。”   果然是韩尉无疑了,竟然用这种手段。靳如不知道去北疆会经过哪些地方,就算知道,她也很难逃走,只能希望王夙夜能找到他们。   靳如没有用多少饭,她担心里有迷药,景云也没逼她,反正她也逃不掉。   因着有准备,半夜门被打开时,她一下子睁开了眼,陌生的气息,带着胭脂的气味,是那个男人! ☆、第六十七章   靳如不确定景云是怎么想的,所以不敢轻易叫景云过来,她稳住呼吸,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那人在床前停下,他没有再有动作,似乎是在仔细的观察。   末了,那人的声音中含着调笑的说:“小美人儿,我知道你醒着呢!刚刚就吃了那么点儿饭,不就是防着我嘛~”   靳如没有动,仍是闭着眼睛。   易峰从喉间发出一声闷笑:“好呀~既然小美人这么听话,小生怎么能让娘子多等呢?”他这样说着却并没有动,好像在担心靳如会突然袭击。   靳如呼吸平稳,没有被他的话影响。   易峰饶有兴趣的挑眉,走到桌边点亮了蜡烛,又走回床边道:“娘子倒真能沉得住气,不知你与王夙夜是怎么行房的?嗯~一个太监身体不行,总还能借助一些工具吧!怎么样?可舒服吗?”   他的话污秽不堪,靳如睁开眼瞪他,有气无力的喝道:“闭嘴!”   “哟~看你这反应,那阉人是不是已经对你做过了什么吧!”易峰觉得她无力的语气不像是装的,便微微放了心,弯下腰看她,半阖的眼中露出柔情的神色,撩拨着人的心绪,暧昧的问,“用的什么?有感觉吗?可还快活?”   靳如气的抬起左手打他,却被他轻易的捉住,靳如挣了一下没挣开,便轻喘着气放弃了。   易峰感觉到她的手确实没有力气,又见她羸弱不堪的样子,便坐在了床边,道:“待会儿跟我来一次,你就知道那阉人有多不行了。”   他顺势拉着靳如的左手腕就把她提了起来,刚要把她抱进怀里,就见她的右手向他的双目戳来,离得太近他避之不及,被攻击的正着,痛嚎一声就松开了靳如,双手捂着眼睛。   靳如没了桎梏,迅速的跳下了床往门口跑去,然而刚跑到桌边,门就被“哐”的一声推开了,景云向她走过来,她心里一沉赶紧退后,靠在墙上,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自己的咽喉,冷声道:“你们若是羞辱于我,我就自行了断,让你们白忙活一场!”   景云冷淡的神色未变,走到桌子那里,拿起一个茶碗向她丢去,打在了她的手上。   靳如吃痛的松开了簪子,景云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伸手给了她一个手刀,她昏了过去。   看着靳如滑倒在地上,景云往床边的易峰走去,他还在捂着眼睛低声痛吟着,眼泪横流的,可见靳如那一下使了大力气。   这样也省事。景云拔出匕首,利落的捅进了易峰的胸膛里。   易峰闷哼一声,不敢置信的睁开满布血丝的眼睛,口齿不清的道:“你、居然……”   景云依旧是一副冰冷的神色,声音也毫无温度:“原以为你有多大本事,结果就这样轻松的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暗算,你以为你要对她做什么,我会不知道?我也是要试探一下她的能耐,不然怎么会放你进来呢?”   易峰的眼神变得愤怒起来,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断句。   她往昏倒的靳如那里看了一眼,再看向易峰时,眼中闪过嘲讽:“既然知道这个王夫人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笨,之后在路上我就得严加看管了。至于杀你,回到荣城要一个月,若是你趁我不注意对她做了什么,我该怎么跟侯爷交代?”   说罢,她也没再看易峰一眼,抱起靳如继续赶路。   又过一天,景风从外带来了消息,说北阳的一间客栈里,死了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子,当地官员问了后,知道原是三个人入住,两个女子连夜离开,他已经派人去追了。   王夙夜并未因为听到有用的消息而轻松,景阳明天就应该到荣城了,若路上无法找到靳如,就只能在她们进荣城前,让赵子辙拦住。   然而哪一个都希望不大,去荣城的路线太多,这个景云又狡猾多变,而荣城及周边都是韩尉的地盘,十六年的戍守边关,不是去那里四年余的赵子辙能比得过的。   等景风出去后,他坐到椅子上,揉了揉额角,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睡,一合眼就是靳如的身影,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叫易峰的人与马氏私通,不知道会不会对靳如……   他的手攥紧,骨节突出,掌背青筋暴起,一想到她可能遇到的危险,就恨不得立刻把那些人撕碎,韩尉!他一定要手刃这老东西。   马车震得身体难受,靳如有气无力的,颤着手把毯子又紧了紧,她原本被王夙夜调理好的身体,又因为这些变故,手脚冰凉起来。   靳如觉得在路上已经很长时间了,有半个月多了吧!虽然是乘的马车,但这样不停的赶路,也应该到了,这一路上她基本都在昏睡,景云看她的紧,迷药更是不曾断过。   这么久了,王夙夜也没有寻到她,估计她要到荣城了。爹娘一定很担心她,也不知道大哥的伤势如何。   她已经明白了,大嫂应该是背叛了他们,先前让她出城去西山寺,知她会拒绝,再用哥哥诱她,因着又是在京城里,她拒绝了一次哪好意思再拒绝第二次,真是想不到,王夙夜一直防着,然而却是她这大嫂陷她于不义之中。   景云进来灌了她一碗热水,看她虚弱的样子,大概是迷药用的时间太长了,可是没办法,为了躲开王夙夜的人,她一开始就是往西北走的,从西北的玉庸关出关,再跟着商队由关外进荣城,这就是韩尉的计划,虽然绕的圈子太大,但是保险。   京城笼罩着一股气低气压,本来天就冷了,现在更是让人出门就缩了肩膀,生怕触了霉头。   王夙夜下令把京城翻了个遍,所有韩尉的卧底基本上都被清除了,好几个名气大的珠玉铺子全被封了,据说是与王夫人失踪有关。   周础跟在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王夙夜身后,大气不敢出,只觉得前面这人比这冬天的冰雪还冷酷。   “宫中的防卫可部署好了?”他问。   周础赶紧答道:“已经重新部署好了,但凡有点嫌疑的人,我都调了出去。”   “若是日后宫里再出什么乱子,你就自尽以谢罪吧!”王夙夜面无表情的说。   周础脚步一僵:“那我可以辞官吗?”   “那你现在就谢罪。”   若是平常,周础就嬉皮笑脸的打哈哈了,但现在他哪敢,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难道外面传的是真的?”   靳如是他的软肋。   王夙夜停下,回过身看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若是你,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劫走了你的夫人,你觉得如何?”   当然是——奇耻大辱!一定要狠狠揍那龟孙一顿!   周础顿时明悟,比方说他,就算不喜欢陆湘,但陆湘要是被人欺负,他肯定是要揍回去的,哪能让媳妇受人侮辱?更不说是王夙夜了,虽然吧不是真男人,但不是真男人,媳妇就更不能被人抢走了,这是大刺刺的挑衅打脸呀!   王夙夜没再理他,由着他传出去。不管怎样,他现在只能让人认为他是面子过不去,不然怎么稳定京军?这么久了,一直没有靳如的消息,赵子辙在做什么!   又过了十天,韩尉接应的人在羯族的部落已经等了两天,见到景云后就立刻接她们进了荣城。   李适白被韩尉突然叫去,进了书房就看到一个面色清冷的女子站在一旁,韩尉见他进来,便让女子先下去休息。   等女子出去后,韩尉面色喜悦,语气带着点试探:“我让人带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回来,你要不要去见见?”   “谁?”   他笑了一下:“王夙夜的夫人,靳氏。”   李适白面色倏变,温和的声音冷了下来:“她在哪?”   “二皇子不要急,”韩尉从书桌后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虽然二皇子带了先帝的玉佩,但是我还得谨慎,所以才会让人去查您的过往,还请二皇子见谅。”   靳这个姓少见,通过这个姓就大胆的把他和靳如联系在一起,韩尉的心思果然深沉。   李适白自嘲的笑了一下,面色恢复温雅,道:“我知道,只有谨慎才能成事,我也观察了侯爷大半年才相信侯爷的。”   韩尉欣慰的点头:“多谢二皇子见谅,我就派人带您去找靳氏。”   靳如病了,赶了近一个月的路,天气又冷,又一直被逼着吃迷药,她在最后的几天里发了烧,景云没有给她看大夫,只给她吃了一些黄连之类的药丸,她的烧不退,反而更加严重,迷迷糊糊的,隐约听到有人哄她吃药。   王夙夜?她想,然而下一刻她就否定了,王夙夜从来没有哄过她吃药,这个声音温润如珠玉,是、是谢均安!   她猛地睁开了眼,穿着水色衣裳的男子坐在床边,手中端着一碗药,是要喂她的动作,但是见她睁开眼后,他就顿住了,目光与她交接又移开,须臾又看向她,清浅温和的声音道:“你醒了,如儿。”   靳如怔了一会儿,他粘了胡子,眼角也略显沧桑,许久,才沙哑的声音迷幻般的叫了他一声:“均安?”   他笑了,应道:“是我。”   靳如对在荣城、在韩尉府上见到谢均安震惊万分,本来就头就疼,一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就更疼了。   “你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他顿住,复又笑道:“先把药吃了吧!”   那天最终他也没说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是说自己现在叫靳安,然后每天都陪着她,见到她闷不吭声的喝药还略微吃惊,晚上要她入睡后才会离开。   靳如便也没问,只等着他自己解释。   几日后,她的身子恢复,复诊的大夫过来给她诊脉,李适白在一旁看着。   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诊了许久,末了,捻着胡子笑开:“恭喜太太,您有喜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第六十八章   靳如愣住,怀孕?   李适白心里一窒,又看到她呆愣的表情,这不像是未经人事的反应,难不成王夙夜不是太监?还是那混蛋让别人对靳如做了什么?   他的眼睛里立时闪过寒厉,差点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来,捏紧拳头忍住怒气,不愿相信的问道:“大夫为何先前几次问诊没有诊出来?”   老大夫道:“先前太太身子弱,又服用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因此脉象不显。”   他想起靳如先前服了近一个月多的迷药,便问道:“这些对她的身体、”顿了一下接着道,“和腹中胎儿可有损害?”   老大夫正准备回答,靳如就回过了神,赶忙斥道:“我怎么可能怀孕!你休要胡说,辱我清白。”   且不说在青阁里那次是九月中旬左右,她的小日子在下旬,都有两次了,怎么会怀孕?上个月月事还未到,大概是因为一路奔波,又是吃迷药又是吃凉血的药,所以才有延误。   李适白愣住,他疑惑的看向老大夫,只见老大夫若无其事的又给靳如把了脉,歉笑道:“哦,是我出错了,太太确实没有身孕,还望太太原谅老夫。”   靳如松了口气,李适白的神色却冷了下来,他看向一旁的丫鬟,丫鬟立刻低下头,眼神惶恐不安。   “若无事,我让人送大夫回去。”李适白冷淡的说。   屋里头只剩下他们两个,李适白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刚刚那个大夫说的,应该是有人指使。”   靳如默然点头。   “你……”他不知道该如何问这等隐秘之事。   靳如却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她知道自己刚刚的反应不对,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下换李适白沉默了,靳如看他低垂着眼,心里也难受,便道:“既然你不想说,那我来问你,你是不是那位二皇子?所以才乔装打扮隐瞒自己?”   如果见到的他是原本的面貌,她只会吃惊,可他刻意掩饰,任谁都会多想的。王夙夜虽然没有与她说过那么多的朝政,但也提到过那位下落不明的二皇子。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道:“是的。”   靳如一时复杂,不知该说什么,一个相处了两年的人,忽然变成了大家口中传说的那个人,她纵然猜到,但听他亲口承认仍是难以相信。   屋子里寂静了一会儿,靳如问道:“把我带到荣城,有你的主意吗?”   这样问话代表着靳如希望他没有参与,这些日子他一直担心她会怀疑质怨自己,想要解释又觉得无颜,现在终于放下了心,他点头:“没有,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他这样说,靳如心里蓦然升起一丝愧疚,撇过了脸,有些羞于启齿的道:“我在京城里,有人偏要让我知道什么是、是周公之礼,便设计让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我当然不会有孕,不是吗?”   李适白怔住,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她没有悲戚,像是在说无关重要的事情,又想起正月十五那晚看到的,心里微微刺痛,但是,知道王夙夜没有对她做什么就好。   “你先休息吧!”他站了起来。   “等一下。”靳如叫住他。   “嗯?”   “你们觉得用我能牵制将军,是吗?”靳如直视他的眼睛问道。   李适白看着她澄澈的眼神,沉声道:“我从未想过要用你威胁他。”   靳如轻轻的笑了一下:“我从来都不认为我对他会很重要,你身为男子应该知道的,他的身份需要一个夫人吗?若不是年幼时的情分,他又岂会看我一眼?”   李适白沉默了许久,忍不住道:“过年的时候,在元宵节花灯会上,我看到他对你很是用心,不过你那时看样子是喝醉了,应该没有注意到。”   靳如随着他的话惊愕的睁大了眼睛,那时他在京城?   李适白背过了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将要出去时又停下,道:“如儿,既然你离了王夙夜,我就不会让你回去的,我想你知道为什么。”   靳如震住,她瞒不过他。   没有听到身后的人回答,李适白闭了闭眼,掀开帘子走了,他直接去找了韩尉,韩尉也正在等着他,看到他的进来,淡淡的说了句:“二皇子过来了。”   “侯爷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位侯爷做了太多事,完全都不与他商量。   韩尉不在意的说:“听景云说,王夙夜不是一般的重视她,我就是好奇一个太监为甚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就因为是青梅竹马?”   “所以呢?侯爷就是想跟她开个玩笑?”   韩尉愕然,继而笑了,他只是想知道李适白对这位王夫人是什么感情?所以才急于一试,刚刚丫鬟已经告诉他了,眼前的这孩子听到王夫人怀孕的事,可是异常的震惊愤怒,这不,现在对着他语气也颇为冷厉呢!   “我是以为,王夙夜是不是用她做了什么交易,”他的眼中闪过趣味,也不知是看到李适白倏变的脸色,还是真的认为王夙夜会这么做,“我想不少人都对王夫人感兴趣,景云也说过,萧剑泽和萧轩那对父子,可是对王夫人垂涎的很。”   虽然以前也有皇帝宠爱的太监娶妻,可那些人都只是守本分的内官,而王夙夜呢?他手握实权,又偏偏算不得真正的奸佞,也许在百姓眼里是,但在明白人眼里,朝堂上铲除异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又不烂杀,政策上又没有苛政,要不然京城的那些人会跟着他混?   除了这些,还有就是王夙夜的妻与他是娃娃亲,一个权倾天下的俊美太监的青梅,听听就让人心痒,若是王夙夜为了收买人心这么做,太正常不过了。   李适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以后,我不想听到侯爷再说这样的话。”   韩尉收起了笑,歉然道:“我知道了,还请二皇子原谅。”   李适白却蓦地笑了一下,缓声道:“哪里,是我该感谢侯爷把她接了过来,她对我很重要。”   韩尉被他的这句话说得心里突的跳了一下,知道自己惹毛了他,又说起京城的动向。   王夙夜不能离京,他只要一离开京城,就坐实了韩尉的传言,这种被动的局面,自从他干掉邓海岩后就再也没有了。   他站在门廊下,神情冷淡,看着徐徐飘落的雪花,不免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与靳如之间正是冷淡的时候,若非他叫她过来一起守夜,若非她说的一句新年好,两个人的关系大概就永远止于客气。   京城这么冷,北疆只会更冷,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靳如现在还不错,李适白又新找了大夫来给她调理身体,然后腊月初十,她迟了半个月的小日子终于来了,接着她就不好了,痛的她下不来床,又发起了烧,这也是她第一次来月事反应这么大,以前都是微微的疼。   大夫说她的病症与上个月用药不当、长途奔波,再加上水土不服的关系,身子一弱毛病就出来作怪了。   靳如疼的泪都流出来了,她想王夙夜,这么一病更是想他,满心希望他在身边陪着。   直到第三天,靳如才不那么疼了,烧也退了下去,只是吃药吃的嘴里没味,看见饭都不想吃。   李适白见她不再疼了,一直紧着的情绪放松了,他知道她小日子时会有些疼,但是第一次见她这么难受,心里不禁对那景云更加厌恶了。   看到她正蹙着眉喝粥,李适白道:“等过几天,你的病彻底好了,出去走动一番,晒晒太阳。”   “出去?能去哪里?”   李适白轻笑:“你想去哪里?”   靳如摇摇头:“我看我是出不了这个院子的,是吧!”   李适白微顿,笑意淡了一些:“等事情了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靳如心里微缩,勉强笑了一下,小口小口的喝着白粥。   李适白没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这么一番折磨下来,她瘦了不少,得好好养养。   在定远侯府查了那么多天,赵子辙只知道侯府里来个女子,身子孱弱生了病,但她住哪里查不出来,部署的这么严密,看来上次能轻易放火,他是故意放水的吧!   这女子无疑就是王夙知那混蛋的媳妇了,自己没保护好媳妇,倒来折腾他,真以为荣城是他的地盘吗?他来荣城这么多年能平安无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子辙牙疼,眼瞅着就该过年了,这天各一方的,也不知道谁更心疼。韩尉真是太卑鄙了,居然用这种手段,哎!他要怎么样才能跟靳如联系上?   大夫、下人?不用想,大夫都是侯府常用的人,下人就更不用说了,上个月韩尉还打死了两个家丁,现在也没人敢触霉头。   那就只能跟李适白联系了,只希望这孩子不要被韩尉左右了思想。   李适白收到了赵子辙送来的礼物,一盒太平猴魁,他就知道赵子辙会找他,便让下人让退了回去,无论怎样,他都不会让靳如回去,王夙夜是个宦官,并非良人。   靳如觉得李适白是纠结的,从前她没有察觉到,或许是因为她不爱他,现在能感觉到,是因为他就像当初的王夙夜一样。   他初到靳家时才十五岁,很瘦,眉目间净是疲倦,还有一股不符合年龄的寂寥与沉重,那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父亲过世受的打击太大,现在才知道他当时承受的远不止此。   李适白把手炉递给她,她犹豫了一下接过,今日的太阳很好,也没有风,她多日没有出屋子,现在跟他一道出去在院中走走。   一直无话,许久还是他先开口:“快要过年了。”   “是啊!”今年不知道爹娘和大哥会不会陪王夙夜一起过年。   “去年是我一个人过的。”他说。   靳如心里触动,想起他在他们家头一次过年时,很开心又很隐忍,还有手足无措的拘谨。   她睡了眼,狠心道:“以后,会有你的妻、你的孩子,陪你过年的。”   李适白眼中闪过痛楚,声音不如之前的清朗:“那你呢?一定要回到他身边?”   “嗯。”声音轻而坚定,没有犹豫。   李适白的脚步僵住,靳如也停了下来,半响,他不敢置信的说:“你不是清楚吗?他是太监。”   “我知道,但是你不是看出来了吗?”靳如轻轻的说。   是,他看出来了,她并没有因为丈夫是太监而伤心,因为相见以来,她的神情平静,看起来过得很好,只是他不愿相信。 ☆、第六十九章   靳如很着急,她被看的太严,不管去哪里,丫鬟都紧跟在她身后,李适白也是每天过来一次,和她一道用了晚饭再走。   赵子辙应该知道她在韩尉这里吧!要怎样与他联系上呢?她想起王夙夜说的生病,可是大夫说她宫寒淤血,得好好调养,再搞出病来,万一以后怀孕困难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脸红了一下,自从那个大夫莫名其妙的诈她,她就一直在想孩子的事情,越想就越期待,希望能尽早生个孩子。   李适白进来时,就看到她坐在炕上,脸颊通红透着羞涩,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着,似乎是在想什么欢喜的事情。   他直觉是与王夙夜有关,却仍是忍不住将她这小女儿的姿态看了许久,才轻咳一声,走了进来。   靳如收了神色,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又看去了多少她的心思。   他坐定后,看了她一会儿,才说:“再有两天就过年了。”   是啊,就要过年了。靳如却是往窗子看了一眼,可是窗户关着,看不到外面。   “今年有你陪着我,我很开心。”他说,温和轻柔的眸子凝视着她。   靳如觉得自己很容易被人看透,不管是王夙夜还是他,说出的话总能让她无法狠心的说一句重话。   她思索了许久,才道:“我爹娘都在京城,原本以为今年可以阖家团圆,一起过年。”   这话让李适白心里难受,但接着他就问:“伯父伯母在京城?何时去的?”   靳如讶异:“你不知道?京城的事,韩尉没有告诉你吗?”   李适白默然,他知道韩尉会有所隐瞒,但没想到有关靳家的事,竟然全都瞒着他。   “爹娘和大哥在中秋节后来的京城,挺突然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李适白皱了眉:“他们是怎么把你从京城接过来的?”   “你没有问韩尉吗?”难道他跟韩尉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信任?   “他说的,未必是真的。”   如果他与韩尉有间隙,那么对王夙夜会很有利,也许她有机会说服他?   靳如的心蓦地跳的很快,稳住声音将事情的原委仔细与他说了,最后担忧的蹙眉道:“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大嫂……马氏竟然会这么做。”   “大哥受了重伤?”李适白愣住。   靳如点头:“当时正请了太医去西山寺救治。”   韩尉跟他说的是,靳如去西山寺上香,被景云趁机劫走。   靳如看他敛眉的样子,知道韩尉与他的说法跟自己说的肯定不一样。   她放低的声音道:“均安,你觉得韩尉待你真诚吗?”   “均安”二字,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再从她嘴里听到软软糯糯的叫他,心里也柔软起来:“他对我有所防备。”   “那你呢?”   他又是沉默,片刻淡淡的说:“我如他一样。”   “可是,他把我从京城截到这里,以此来威胁王夙夜,你觉得他会是个可靠之人吗?这等手段未免卑鄙。”   李适白看向她,忽的笑了:“所以,你是要劝我?”   心思被拆穿,靳如微低了头,道:“王夙夜他也是一直支持你的。”   李适白却落点于她的称呼:“你叫他王夙夜?能这么叫他,可见你心里与他是同样位置的。”   靳如微顿:“现在说的不是这个。”   “所以你现在要做说客吗?”   靳如忙道:“这样不就可以免的战乱,皆大欢喜吗?他是对当今陛下不敬,可是韩尉不也一样?”   李适白却笑了,睇了她一眼,道:“你要我跟你的丈夫合作?你觉得可能吗?”   靳如愣住,垂下了眼,道:“去年听到他要娶我的那天晚上,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她说的是那晚说的私奔的话,李适白当然记得。   靳如笑了一下:“那时我爹娘的意思你我都知道,我爹娘也因此对你有愧疚,可是只道你的身份后,我却觉得,即便没有圣旨赐婚,你也不同我成亲吧!毕竟你有这么重要的事情要做,有我便是累赘。”   李适白沉默不语,可他当时说的私奔是真的,想娶她也是真的,只是日后怎样,他无法保证。他包袱太重,若娶了她,成功固然好,若失败就会连累她,所以那晚她拒绝了他,他是庆幸的。   见他不说话,靳如又道:“他不愿支持当今陛下,也不愿支持陛下的子嗣,不然他早就这么做了,不是吗?”   “他若如此,韩尉会反的。”李适白淡淡道。   靳如一时不知怎么反驳,蹙着眉头思索。   李适白看着她黛眉微蹙的样子,像是回到了在靳府他教她读书的时候,那时候她有什么不懂的,就是现在这样子,一定要自己想出来才罢休。   靳如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了,道:“假如王夙夜说二皇子已经病故,韩尉就很难反起来。”   居然真的想到了,看来这一年多,她在京城里长进了不少。   李适白出息了她一句:“幸好你说的不是‘假如王夙夜说你病故’。”   靳如瞪了他一眼,道:“他真的没有想过要杀你、害你,从搬到邓海岩后,他就一直在找你。”   李适白站了起来,面色平静的看着她,道:“那么,他若知道知道我想娶你,你觉得他会怎样?我登上皇位,夺回大权,就可以把你从他身边抢走,他会愿意吗?”   靳如可没想过他会这么做,神色恍惚的问了一句:“那你考虑过我吗?你是要强迫我?”   他垂眸不语。   屋子里静了片刻,靳如也站了起来,她感到很委屈,就因为王夙夜之妻这个身份,她两次都险遭人侮辱,再听到他这么说,有些爆发了。   她忍着愤怒视道:“来荣城的路上还有一件事,我不想你担心便没有说,”这样不堪的事羞于启齿,她微微握了拳头,才接着说,“与景云一道的还有一个男人,剩下的你自己想吧!”说完就往里屋去。   李适白震住,蓦然睁大了眼睛,大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怒火冲天的问道:“是谁!我立刻杀了他!”   靳如被他眼中的恨意戾气吓了一跳:“不、不知道,”接着又平淡的道,“他没有得逞,大约是我以死相逼,他们才不敢。”   李适白的怒气并没消减半分,一想到她当时的处境,他就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景云!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半响,他艰难的说:“你没事就好。”   靳如却狠了心道:“若不是韩尉我怎么会遇到这种事!若是韩尉祝你登上皇位,我让你杀了他,你会吗?”   李适白僵住。   靳如挣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离他有一段距离,替他答道:“一个是忠臣,一个不过是太监的妻,你不会的。”   他不会吗?李适白一时恍惚,不知怎么出了靳如的屋子,他没想过来的路上,她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但是即便没有这种事情,她若是想让韩尉死也是正常的。   一个月的奔波,被逼着每天服用迷药,前些日子又那样痛苦,怎么会不恨呢?   他去了军营,不出意外的遇见了赵子辙。   赵子辙早就守了他很多天了,见到他就开门见山的问:“王夙知的媳妇是不是在你们手上?你有没有参与此事?”   他摇头。   赵子辙放了心,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我就知道,灵妃的儿子不会做这种事,这等卑鄙龌龊的事,肯定是韩尉那老东西想的。”   李适白没有吭声。   赵子辙便又道:“王夙夜的媳妇怎么样了?可好?”   “还好。”   “还好?”赵子辙皱了眉,“她的病还没好?很严重?”   他摇头:“不是,我已经让大夫给她调理身体了。”   嗯?这语气,怎么觉得他跟王夙知的媳妇很熟似得?   赵子辙觉得他的怪怪的,问道:“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既然知道来军营就会见到他,却还来了军营,肯定有什么事。   李适白看向他:“王夙夜是个什么样的人?”   “唔?他呀!”说起这个假太监,赵子辙就想吐他口水,“是个聪明隐忍又傲慢的人。”   “……没了?”   “对先帝是忠心的。”   李适白无言的看着他,他嘿嘿一笑:“怎么,相信那天我说的话了?所以来问王夙夜的人品?放心吧!这货是可靠的。”   “那你怎么看韩尉?”   赵子辙顿了一下,严肃下来:“他这个看起来是个粗性子,其实心细的紧,难以捉摸,而且是个胆子大的,什么都敢猜想,什么都敢做。”   不错,韩尉此人就是敢想,所以他是不是认为,把靳如劫持到荣城是一举两得?既能牵制王夙夜,又能拿捏他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沉,若说是信任不够,韩尉瞒着他一些事可以理解,但是若想制衡他,就不对劲了。   他想着就匆匆回了侯府,直接闯进了靳如的屋子里。   靳如吓了一跳,看他喘着气急匆匆的样子,便问:“你怎么了?”   看到她没事,李适白松了口气,摇头道:“没事,我走了。”   靳如莫名其妙的。   他往韩尉的书房走去,韩尉并不在,侍卫说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至今未归。   李适白皱眉,一直等到晚上才见他回来,两人进了书房,韩尉道:“二皇子今天去了军营,遇见了赵子辙?”   李适白点头,也不隐瞒,道:“他问我王夫人在哪里,可以给我重金。”   “他想收买你?”韩尉嗤笑一声,又道,“我在考虑,要不要提前动手。” ☆、第七十章   提前动手?李适白微怔:“侯爷打算什么时候?”   “元宵节当天。”   这么快?李适白惊讶:“你是想趁着过年来个措手不及?”   韩尉颔首:“我会让人向赵子辙透露您的身份,待他接近您时,烦请您取得他的信任,初十的晚上我会提前埋伏好,还请您把他约出来喝酒,等夺了他手中的兵权后,我再带兵上路。”   “若他不出来呢?”   “那就只有委屈靳氏了,用她来做诱饵,直接捉了赵子辙。”韩尉说着看了李适白一眼。   听到他用靳如做交易,李适白就反感,皱了下眉,道:“他有这么容易对付吗?听闻这几年您对他都没有办法。”   韩尉哈哈一笑,像是听到笑话一样,道:“他初来荣城时先帝安在,我哪会跟他争什么?便让着他,后来就是为了麻痹王夙夜,所以才处处忍让。”   李适白看着他自信的样子,心里有点奇怪,但还是点头道:“我知道了,祝我们成功。”   “提前祝贺二皇子成功。”韩尉笑道。   昨晚下了大雪,今天一看白茫茫的一片,靳如想了想还是决定生病,她得一直拖着好不了,让李适白四处寻医,然后就得看她和赵子辙有没有默契了,有的话,他应该会趁机买通一个大夫送来,没有的话……她就只能求李适白了。   总之她得尽快离开定远侯府,韩尉既然抓到了她,估计很快就会行动。   她窗户推开一道缝隙,看着外面纷扬的大雪,今天就是三十了,去年也是下了雪,她还站在雪中看了王夙夜许久,他就坐在厅堂里,侧脸平淡,身上却有一股淡淡的寂寞。   “这么开着窗户,不怕再染了病?”李适白的声音传来。   靳如扭过头,愣了一下,他今日没有易妆,恢复了原本温润清朗的模样,虽然仍是玉树临风,但又多了一分清离。   他走过来关上了窗户,道:“今晚我在这里跟你一起守夜。”   “啊?”靳如惊的睁大眼睛,“什么?”   看她这样子,难不成认为他会对她做什么?不可否认的是,他心里确实有想过,她离得这么近,怎么可能不想?   “守完岁后,我就回自己的屋里。”他说。   他刚刚的话,很难让人不误会,尤其是前天还说了那样的话。靳如垂下了眼睛。   “我都吩咐了,饺子里放了橘皮,是你喜欢的馅儿,”李适白想起第一次吃有橘皮的馅,还很疑惑,但味道确实很好,有股淡淡的清香,“我头一次吃到这种馅儿的饺子,当时还很想再来十个,可是又觉得不好意思,伯父伯母让我再多吃一些的时候,我竟然拒绝了。”   靳如也记得,因为她也感觉到了对面少年的窘迫,既想吃又恐惹他们嫌弃,一番推托还是拒了。   “那次你不还吃到了铜钱?后来无论是冬至、过年,里面的铜钱都是你吃到的,爹娘都说你运气好。”靳如想到他当初局促不安的样子,微微笑了笑。   “今年也有铜钱,看看你我,谁的运气好。”他看似很期待,扬声让丫鬟去问时辰到没。   靳如很少能吃到铜钱,细想来唯一的一次还是在去年的赏菊宴上,看来她的运气很不好,难得中了一次彩,却被搅和的乌烟瘴气的。   沉默无言的吃着饺子,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靳如被硌了一下,拿了帕子吐出来擦干净,正是一枚铜钱,没想到在他面前,她居然能吃到这个东西。   “看来明年我的运气会不错。”靳如笑道。   李适白也笑:“那说来明年我的运势就不好了。”   靳如漱过口后,拿了暖炉在炕上看书,只是并没有看进去,一脑门子的想王夙夜,原本以为今年过年可不再像去年那般清冷了,谁知倒是比去年更加难过了。   王夙夜看着一桌子的菜没有半点食欲,这么久没有靳如的消息,赵子辙那蠢货在做什么?还是说有不好的消息,所以不敢告诉他?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就恨不得立即赶到荣城。   景风在一旁想劝又不知该如何说,还是小眉道:“将军,这是太太亲自包的饺子,您就用一些吧!这大冷天的,太太亲自下厨也是不容易。”   王夙夜这才动了筷子,咬一口有淡淡的橘香味,他慢慢的吃着,吃到最后饺子已经凉透了,却也下了决定,他要去荣城,管他谣言会不会俞传俞烈。   有了这个决定,王夙夜让景风去叫了周础和唐国公等人安排事宜,好在这几天京城周围都没有下雪,他趁夜就上了路。   正子时鞭炮声响起来,不远处还放了烟花,靳如和李适白站在门口看着明明灭灭的夜空,等这一阵的声响过去后,李适白侧头看向靳如,轻声道:“如儿,新年好。”   靳如也看向他,眼神柔亮,她笑了笑道:“李适白,你也是,新年好。”   李适白的笑容微僵,这是她头一次叫他李适白,听起来是如此陌生,所以,世上再无谢均安了吗?   大年初一的清早,即便外头的鞭炮声再响,靳如也没能起床,她再次生病,连连打喷嚏。   李适白找了大夫过来,然而五天了,靳如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饭也吃的极少。   李适白把大夫叫了出来,沉声问道:“不是说是风寒吗?为什么还不好?”   大夫也是疑惑:“这个我也不清楚啊!明明就是风寒热症,几贴药下去应当大好才是。”   李适白皱了眉,想起之前那个大夫胡说靳如怀孕的事,有些怀疑这是不是韩尉搞的鬼,还是说……   让大夫下去后,他进了屋,屋里又是地龙又是暖炉,进来没一会就出了汗,床上的人盖着被子还怕冷,皱着眉,时不时的请咳几声,沙哑无力。   他看了面色苍白的靳如一会儿,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吩咐丫鬟好生照看着她,然后出了府。   街上已经化了雪,地上很湿,因着过年,药铺都没有开门。   赵子辙远远的看到他站在一家紧闭着门的药铺前面,走过去问道:“怎么了?莫不是靳氏又生病了?”   一猜就中,李适白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子辙接着说:“人家过来才一个多月,这就生了三次病,你们真是要把人折腾死?”   李适白无视他,继续往前走着,自从三天前,他故意在赵子辙面前看似不慎的掉了胡子后,这人就肆无忌惮的各路堵他,反正这也是韩尉希望看到的,他也就随着。   “可怜的姑娘,被迫嫁给了我们太监不说,如今还被你们挟持,看来上辈子是造了不少孽,啧啧~”他颇为幸灾乐祸的说。   他这么自然的调侃自己的身份,又如此口无遮拦。李适白终于不再沉默:“听闻你和王夙夜关系很好,你就这样诅咒他的夫人?”   赵子辙看傻子一样的看他,奚落道:“废话,她要是死了,京城的谣言就不会对王夙夜有影响,免得那蠢货出去还被人暗地里笑话。”   李适白淡淡道:“你的话很矛盾,你不是希望我顺利夺回皇位吗?”   “我是希望,但我可不希望你是被韩尉帮着登基的,”赵子辙冷笑,“我还想活命呢!”   李适白有点头疼,这几日他担心着靳如的病情,又要陪着韩尉赵子辙演戏,着实心累。   “那你没有没想过,若是我转投于你和王夙夜,那韩尉会怎么做?”李适白忽然放低了声音。   赵子辙想过,总觉得韩尉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两方是要打一场的。   “若是你一开始就投靠于我,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赵子辙抱怨了一句。   李适白将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回给了他,他悻悻的撇过头,换成是他,他肯定也是选择韩尉的。   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李适白终于找到了一家开着门的药铺,里面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在柜台里对药方,见到有人进来,便抬起了头,笑道:“两位新年好。”   李适白道:“问姑娘好,请问大夫在哪里?”   少女笑道:“我就是这里的大夫。”   看到他眼睛里的讶异,少女抬起了头,傲然的说:“我叫刘绡,别看外貌,我比你可要大,已经二十有四了,打小就跟着我父亲学的医,已经有十年的资历了。”   李适白歉笑,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不知姑娘可否随在下过府看病?”   “你府中有病人?是男是女?多大了?什么症状?多长时间了?可有看过大夫?”她一连串的问过。   李适白一一作答。   刘绡蹙了眉,却是道:“我出诊,可是比平常要多收三倍的诊金,你可拿的出来?”   站在一旁的赵子辙眉头跳了一下,这胡搅蛮缠的泼辣女人。   “若姑娘能治好她的病,除了你的诊金,我再额外送你一份谢礼。”李适白道。   刘绡听的脸笑开了花,利落的收拾了药箱,随手把药箱甩给了赵子辙,然后去关门。   赵子辙脸黑了,把药箱给李适白,道:“这是给你的人看病,我又不是你的仆人!我走了!”又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嘀咕道,“今儿的衣裳确实有点廉价,明儿得把那件狐裘给穿上。”   李适白摇头,和刘绡一道回了侯府,进府的时候搜了身。   刘绡惊,立马一副市井小民的惶恐样,道:“没想到公子竟然是定远侯府的人,小女子有眼无珠,还请公子原谅。”   “是我没有提前告知,让姑娘受惊了才是,姑娘这边请。”李适白道。   到了靳如的屋里,立马感觉跟外面是两重天,太暖和了,再看到床上昏沉沉出着冷汗的人,刘绡皱了眉,虽然跟赵子辙事先通过气,但没想到这个女子的病真的这么严重。   给靳如开了药后,刘绡对李适白说:“晚上要丫鬟注意一些,我给她开了一副药,需要丑时末服用,万不可耽误了。”   得让这女子先醒来才是,不然怎么跟她沟通,只是寻常的风寒罢了,估计是为了让病不能好,所以夜里没盖子。   这厢,赵子辙回到府里后,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等到了自己的寝屋里,就见到王夙夜坐在炕上,原本是闭着眼睛的,听到他的脚步声,就睁开了眼,眸光犀利,似乎要在他身上刮下一片肉。   赵子辙打了个冷战。 ☆、第七十一章   “你怎么来了?”赵子辙万分吃惊,不可置信的说,“果真是色令智昏?我倒要看看,那靳氏长什么模样!”   王夙夜没有立即回答,等他坐下后,一双眸子蓦然变冷:“你知不知道我在京城等了许久?”   这大冬天的,天寒地冻,路上还不时的下雪,他居然还能在五天就赶到了这里!赵子辙不可思议:“你是不要命了吧!京城怎么办?”   “京城我已经安排好了。景阳说,你不让他向我汇报靳如的消息?”他的语气不悦,又似压着怒火。   “我正要让人回你的,”赵子辙说,“我还不是为你好?她在这里三天两头病的。”   听景阳说她病了不止一次,王夙夜就怒火滔天,冷声道:“那你就瞒着我?”   “好了好了,”赵子辙抠抠鼻子,“我已经安排人去跟靳氏接线了,她倒也聪明,知道装病来找突破口。”   “装病能瞒过他们?”王夙夜的脸冷到极点。   赵子辙知道靳如肯定是病了,韩尉他们又不是傻子,他自知失言,道:“明天就会有消息了,你再等等。”   王夙夜到底忍住了怒意,只是神色依旧冰冷:“听闻李适白与你联系了?”   赵子辙点头:“今儿我还跟他见面了呢!就是韩尉的人明处没有一个,暗处谁知道多少?想说点有用的话都不方便。三天前,他忽然自曝的身份,你媳妇儿又在他们手里,我估计韩尉已经打算行动了。”   王夙夜敛眉,许久道:“如果他要行动,也就是最近了,过年的时候防卫总会松懈一些,人心也相对的浮躁一些。”   “元宵节那天!”赵子辙大惊,“难怪他要李适白这个时候暴露身份,是想趁着我一头热的时候抓了我吧!”   幸好他是提前认出了李适白,不然要是现在才知道,他肯定要钻进套子里去了。   “把地图拿过来。”王夙夜道。   把荣城临近的州县看了一遍,最后落在了临乐这个地方,城前有条大河,四周大山环绕,是个极佳的选择。前有河可以阻挡京城的军队,后面有山以防偷袭,但即便没山,后面是荣城又怕的了什么?   如果韩尉把自己的军队全部带走,那么荣城就得靠着赵子辙手里的兵力来守卫,想去追击韩尉绝无可能,倘若羯族人知道了大周内战的消息趁机来犯,以赵子辙的兵力还不一定能抵抗得住羯族。   “荣城距临乐来回不过一天的功夫,先派人去查看,”王夙夜对他说,“你明天到军营里,仔细着韩尉的动向。”   赵子辙点头,又听他让景阳回京去通知唐国公,做好随时调兵的准备,便等着景阳出去后,才说:“这么大的事儿,你不回去?”   “我就这样空着手回去?”王夙夜瞥了他一眼,“我此次来是要带她一起回去的。”   “可你就这样不顾大局?”赵子辙恼了,“儿女情长的!这哪还像你!”   王夙夜哼笑一声:“子辙,你还不明白吗?人这一生除了为家就是为国,如今我有为国,所以听你的意见找先帝遗子继承大统,可我也得为我自己。寻常的名门望族,在官场上游走一生,除了为实现自己的抱负,也为自己的后人铺好一条路,但我却不能,我这辈子除了宦官王夙夜这个身份,还能是哪个身份呢?”   赵子辙不语,这就是他跟王夙夜的区别,他是真的太监,所以不管发生事,这辈子都这样了,所以一心一意在国事。王夙夜不是真的太监,他可以脱去这个身份,只是脱去宦官这个身份,他也做不了官,但可以做回自己。   赵子辙长叹一声:“好了,你先休息吧!”   实话来讲,他能不羡慕王夙夜吗?太监的归宿最终也就是老死宫里,而这货只要了结此间事,日后就可以逍遥自在。怎地当年就不让他遇见个知恩图报的人呢?罢了,只怪他入宫时才六岁,别人就是想帮他也肯定瞒不住,若不是后来先帝登基,他跟着人好好学了发声,这会儿子只怕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咽喉,没有男人该有的喉结,便又叹了一声,要他也是个假太监,现在估计和王夙夜的选择一样,反正再怎么劳力也只是个太监,史书可不会把功劳往太监身上算,必然是要歌颂那些正经官员。   王夙夜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来到荣城离她一步之遥却不能立刻见到她,倒是比在京城里更沉不住气了,居然一直在生病,前两次应该是真的身体不适,也不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费了那么一番功夫才把她的身体调好了一些。   丑时末,看着丫鬟给靳如喂了药后,李适白才去休息,刚出了门就见韩尉在外头的院子里,他惊诧的走上前道:“这么晚了?侯爷为何这里?”   韩尉挥手让家丁下去,这才道:“听闻你从外面找了个女大夫,还说丑时末需要服用一剂药,我好奇所以就来看看。”   李适白点头:“她一直生病,府中请来的大夫都治不好,我便出去瞅瞅,原也是碰运气,好的大夫侯爷早就找来了。”   韩尉道:“现下一触即发,进来的人都得仔细一些,尤其是接近靳氏的人。”   “我知道,我让人去查底了,他们回来说,这个女大夫是本地人,父母双亡,一心学医,所以到现在都未曾嫁人,其人在周遭小有名气。”李适白说,最重要的是还精通妇科,这样就可以好好给靳如调养一番了。   韩尉便没有再说什么,让他一道去书房,又将初十那晚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吃了刘绡的那三副药后,靳如的病没再严重了,只是头脑不太清楚,眼皮子重的紧,她意识到这几天晚上不能再折腾了,不然就要弄巧成拙了。   又过了一天,意识才清楚了一些,睁开眼就看到一个青布衣裳的女子坐在床边正给她把脉,少女见她睁开了眼,便朝她笑了一下:“太太醒了?可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靳如又看到李适白急匆匆的从外走进来,满脸急色,见她醒了这才放松了,想跟她说话却又忍住,等刘绡给她诊脉。   许久,刘绡收了手,道:“这风寒也就是治住了,但是太太近来一直生病,气血大亏,得好好调养了,不然宫寒经期不准可不好。”   这话说的太直白,且李适白还在那里听着,她便闭了上眼,又听这女子与李适白细说她的情况,更是臊得慌。   靳如打算等自己缓两天再接着病,直到有赵子辙的人过来,谁知晚上这女大夫过来给她诊脉的时候,在李适白和丫鬟不注意时,悄悄的在她的掌心写了个王字。   这是赵子辙的人!她心里一惊,所幸面上的表情控制住了,低眼打量这个叫刘绡的女子,清秀俏丽,看起来很年轻,说话也清脆利落,但是,刘绡却从来不与她多话,估计是李适白吩咐了,她也一直都没有和刘绡单独相处的机会,不是李适白在,就是丫鬟在一旁看着。   靳如皱着眉喝了药,李适白看到她气色好了许多,这才彻底放了心,道:“今天下午到晚上我都有事不能陪你,你好好吃药。”   他的语气不同于以往,靳如微讶:“你有什么事吗?”   李适白自不能多说,又与她说了点别的话才走了。   昨日发给了赵子辙帖子,只等着今晚了,他与韩尉站在门廊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今儿会有大雪,也不知道事情能不能顺利。   李适白心里有些犹豫,赵子辙那人跟他交情不深,但他一点儿也不想对付他。   未时过半天空飘下了雪花,不过一个时辰雪竟然积得到脚踝了。   韩尉看了眼窗外的大雪,道:“今晚怕是不能成事了。”   雪下得这般大,即便顺利的制伏赵子辙,他也不能立刻领兵上路,而两者之间时间不能相隔的太远,不然若赵子辙被伏的消息在他未行动前就传到了京城,他就功亏一篑了。   酉时一刻,赵子辙的家丁过来传信说,他家主子嫌雪大不愿出门,要等到天晴了再会面。   “看来老天还想让他们多活一段日子了,”韩尉叹了一声,又看向李适白调侃了一句,“这下二皇子可以回去陪未来的皇后了。”   李适白几不可微的皱了下眉,道:“我先走了,若有何变故,侯爷再来唤我便是。”   等他走后,韩尉对身后的侍卫道:“去叫崇儿过来。”   **   靳如看到进来的李适白愣了一下,他的头发上和衣服上还有一层薄雪,显然是没有撑伞,也没有穿斗篷:“你不是说晚上有事吗?这是又没事了?”   “外面的雪太大,临时取消了,”他接过丫鬟递来的茶一口饮尽,方觉暖和,“还没用饭?”   靳如摇头:“刘姑娘说要等她过来给我一味药丸,先服用了才能用饭。”   他皱了眉:“忽然间下了这么大的雪,她估计耽搁在路上了,我让人去接她。”   又过了三刻钟,刘绡终于过来了,一进来就抱怨,还要李适白给她加钱,然后递给了靳如一个瓶子,道:“这药是我特制的,每日早晚餐前各一粒,里面总共二十粒,”说着又瞟了眼李适白道,“一粒十两银子,另算的。”   “待会儿我就给姑娘拿来。”李适白道。   “明儿再给我吧!今晚我就不走了,这么大的雪,来回折腾作甚?”刘绡对丫鬟,“给我也添副碗筷。”   饭桌上,刘绡看到丫鬟进来,头发上都沾了雪,叹道:“这雪可不要下个三五天的,多耽误事啊!”   “这么大的雪下不了那么长时间吧!”靳如趁着跟她搭话。   “老天要怎么做,咱们也管不着,”她夹了块红烧肉,道,“我只希望元宵节那天不要下雪就行,我跟人约好了要去看花灯烟花呢!”   靳如心里一动,这个是不是暗示? ☆、第七十二章   靳如不确定,但她偏偏用了约这个字,之后她又说了几句话,但都没什么意义,被李适白瞥了一眼才住了嘴,悻悻的埋头吃饭。   饭毕,李适白没有把刘绡留在靳如这里,而是带着她去了自己的院子安置,靳如没想到他这么谨慎。   李适白把刘绡带到地儿安排好后,回到屋里却睡不着,看着外面还在下着的大雪,拿过斗篷穿好后,去韩尉那里想找他聊聊之后的事。他没有打灯笼,这是在道观里养成的,总喜欢在雪夜里摸黑瞎走。   走到韩尉的院子时,远远就看到书房里面亮着微弱的烛光,这么晚了还在与人商量事情,又为何不叫他?李适白微蹙了眉,又发现周围没一个侍卫,再看到里面的亮光,也不同以往那般亮堂。   他心下疑惑,以往再晚,这里都有四个侍卫轮班守卫,怎么现在却没有一个?他看到地上有三排脚印,脚印不浅,似乎是刚进去不久,迟疑了一会儿,他走到一旁的角落里,打算等着看里面会出来什么人。   ——   靳如等丫鬟们都下去后,才细想刘绡说的话,如果她理解的对,那么就是元宵节那晚赵子辙会有所行动,“去看花灯”,所以是他们已经知道了她现在住的院子在侯府的地点?还是让她想办法让李适白带着她出府?应该是前者,他们又不知道谢均安就李适白。   第二天停了雪,李适白没有像以前那样一早就过来,刘绡倒是过来的早,但因丫鬟盯着,她没有多说什么。   用饭的时候,靳如起了话头:“姑娘是本地人?”   刘绡点头:“是啊!太太是哪里的?”   刚说这两句,丫鬟就咳嗽了一声,道:“太太,食不言。”   两人只得止住了话,等用完饭过了一刻钟后,刘绡给她把脉。   靳如暗自看了刘绡一眼,后者会意后,她就一阵剧烈的咳嗽,刘绡惊得起身给她拍背,丫鬟赶紧去端盆盂过来,趁这个机会,她低声对刘绡快速的说了“谢均安”三个字,便继续咳着。   刘绡给她拍背的手顿了一下,心里疑惑,谢均安?这个人是谁?   靳如刚刚平复,李适白就走了进来,道:“我走到门口就听到你在咳嗽,怎么了?”   他的声音有些闷哑,面色疲乏,看来也是着凉了,刘绡回道:“估计是下了大雪,太太又有些不适,等会儿我给她的药方调整一下,我看你也病了,坐下来我给你看看?”   李适白摇头:“不用。”   “不用的话那你出去,”刘绡不客气的说,“万一你的病又传给了太太怎么办?她可是刚刚好转。”   李适白被她怼了一下,终于坐下让她给把了脉,开了张方子。   “太太病还没好,靳爷就又病了,这是要陪着太太一起同甘共苦?”刘绡调侃道。   “我们不是夫妻,”靳如赶紧否认,“我们只是认识了好多年,”又在李适白露出黯然的目光下,道,“是朋友。”   刘绡面露讶异,她早就疑惑了,看得出来他们之前微妙的关系,但是苦于韩尉派人盯着她,她没办法多传递消息,只能被动的等赵子辙主动给她传消息,倒现在她也只是说了靳如平安的事,其他的无法多说,这次得想法把靳如说的这个名字告诉赵子辙。   李适白道:“虽然不下雪了,但是路上难行,刘大夫等街上的雪铲干净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刘绡点头,笑道:“靳爷想的周到。”   等她们下去后,李适白看了靳如好一会儿,才问:“你喜欢王夙夜?”   他问的直白,靳如愕然,随之脸颊红了,这些日子她病着,面色一直发白,现在脸红,顿时有神了不少,李适白看的心里难受,默不作声的等她回答。   靳如怎么会回答,只道:“怎么问这个?”   “我只是想不通,”李适白苦笑,“你厌弃也罢,觉我卑鄙也罢,但我还是要说,若是寻常的男子你喜欢了,我除了不甘还能怎样?但王夙夜不同,你要守一辈子吗?”   活寡两字终究说不出来。   靳如知道他为自己想,但是王夙夜的身份她又不能说,只道:“他对我很好,而且你也知道,无论怎样我都只会是王夙夜的妻,即便有什么和离的事,也改变不了什么,众口悠悠,我与他是分不开了。”   李适白沉默了良久,自嘲一笑,他现在不应想这个才是,他揉揉额头:“你先休息,我出去了。”   适时丫鬟正端着他的药进来,他却没有注意似得往外走,靳如赶紧站起来叫住他:“把药喝了再走。”   他顿住,看了眼丫鬟端着的药,淡淡道:“病了我还清楚些。”然后直接走出了屋子。   靳如沉默了一会儿,才坐回炕上,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尽去想刘绡能不能把消息传给赵子辙。   刘绡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传了出去,她本就不是赵子辙的手下,只是赵子辙请她帮忙而已,她真是鬼迷了心窍会帮这个忙,她可是很讨厌赵子辙的。   接到谢均安三个字的赵子辙一脸疑惑,告诉王夙夜后,王夙夜的脸色变了,谢均安?平白无故不会说这个,他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不是谢均安在韩府里,就是谢均安便是李适白,”王夙夜心里一沉,“你觉得呢?”   赵子辙听出他的语气不对劲,但他不知道谢均安,便说:“这孩子过来时,用的化名是靳安,靳如的靳,平安的安。”   那么就是了,真是想不到,李适白居然在靳家隐藏了两年,王夙夜更不安了,他想起那两枚宫绦,恨不得立刻去把靳如救回来。   赵子辙看着他眉间的焦躁,笑了:“哟,我怎么说我觉得二皇子对靳氏的态度不对,一点儿也不像是利用的,原来还有这茬儿,他与如儿也是青梅竹马呀!”   王夙夜一个冷刀子甩去:“闭嘴!”   赵子辙不闭嘴,反而咧开了嘴,贱兮兮的说:“一个竹马是太监,另一个竹马是未来皇帝,哈哈哈哈~要是我,我肯定选择做皇后。”   王夙夜冷眼看着他,语气却缓了下来:“她早已经是我的人了。”   赵子辙的笑声戛然而止,大张着的嘴好一会儿才合住,无比心痛的说:“我可怜的白~便宜了你这太监,居然这么迅速的吃干抹净了,果然是色令智昏呐!”   王夙夜懒得理会他,既放心又不安的,放心是目前靳如没有危险,不安就无需多说了,自家媳妇是个什么性子他清楚,太容易心软,当初能对他动心不就是从心软开始的,就李适白那身世往靳如面前一说,他媳妇就说不了重话了,想着他就紧敛了眉,还不如不知道李适白的身份。   赵子辙看着他那忧心的样儿,又忍不住笑出来:“夙知,我眼前有一个大坛子,你瞅见没?”说着围着他转悠,“哎呀!太酸了,好重的酸味儿~啧啧~”   王夙夜当做没听见他的话,只说:“难怪李适白对你的态度不同,除了有灵妃的关系,怕是如儿也说了什么。”   赵子辙恢复正常,同意:“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的态度奇怪,你说要是没有你娶如儿这事,说不定二皇子就直接投奔我了,是吧!”   “蠢。”王夙夜忍无可忍的吐出了这个字,每次遇见赵子辙这厮,总能成功的引起他的怒气。   “好了好了,”赵子辙正经下来,“今儿雪停了,说不准明天他们就会又约我,你说要怎么办?”   王夙夜眼神暗沉:“临乐那里已经跟县令说了,先不要动作免得打草惊蛇,京城估计已经戒严了,但调兵是件大事,肯定瞒不了韩尉,在韩尉知道调兵的事情之前,得先把如儿救出来,所以你先拖着,等到十五那天事成之后。”   赵子辙点头,不能不管他的媳妇啊!二皇子呀二皇子!你心上人这么信任王夙夜,你就不能信任一些吗?   次日李适白的帖子果然到了,还是他亲自来军营送的,赵子辙看着面目温朗的少年,又想起冷冰冰的假太监,偏心的想,还是灵妃的儿子好,一看就知道是个疼人的,要不他将来撺掇撺掇,把靳如抢过来?弄死那假太监?   这种想法过后,他心里一阵空虚,他果然是嫉妒王夙夜的。   李适白看着面色诡异的赵子辙,微蹙了眉:“我有事要跟你说,你配合我。”   赵子辙惊奇:“你回心转意了?”   李适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轻咳几声,道:“你听着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赵子辙笑嘻嘻的点头,等回到家里,他就无比吃惊的对王夙夜说:“二皇子让我们配合他,元宵节晚上把如儿救出来。”   王夙夜脸上闪过讶色,问道:“他怎么说的?”   “他打算和如儿出来赏花灯,让我安排好人,制造几个小偷乱了人群,然后咱们趁乱把人带走。”   是个好主意,比他们去韩府救人要简单的多,但是——   “韩尉能让他们出来?”   赵子辙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他说,让我放出你来荣城的消息,然后他告诉韩尉带如儿出城做诱饵引你上钩,韩尉肯定同意。”   王夙夜眯了眼,想了一会儿,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第七十三章   赵子辙摇头:“他不说,只让我按他说的做,难不成是韩尉想对如儿做什么?”   王夙夜闭了闭眼睛,道:“兵行险招,等救出如儿后直接出城,你呢?”   “趁着也把二皇子带走,”赵子辙说,“我还得留在这里,总不能把荣城拱手相让。”   “带一个人走就已经很难了,而且他会跟我走吗?”   这才是难题,李适白没有说要走,只说把靳如救出来,但靳如若被救走,韩尉少不得会对李适白的保护更加严密。   王夙夜嘴角一丝冷笑:“再说,谁知是真是假?从大年初一到今天十二,我在京城没有露过面,韩尉应当早就知道了,所以也许是他骗我们,真的要引我上钩。”   “不错,”赵子辙只觉得难办,相信还是不信,这简直太难了!左右都是赌,“只能赌了,总归那晚如儿会出来就行。”   也只有如此,等确认了是真的靳如,再有什么陷阱,也得一试且必须成功!   “还有,”王夙夜顿了一下,道:“不准再叫她如儿。”   赵子辙正在想事,不妨他这么一说,愣了一下又笑了,狐狸眼转了转眼道:“就是叫她如儿怎么了?你可不知道哟~二皇子每次跟我说她,都是一口一个如儿,叫的别说多亲切了,我听了都麻的紧!”   “赵子辙。”王夙夜沉声叫了他一声。   他立刻离远了些,咳了一声道:“这么经不起玩笑,行了,我去安排一下,只等大后天咯~”   只等十五那晚。王夙夜推开窗子,看着夜空里皎洁的月亮,越是近越是难捱。   靳如也一样心里急,刘绡已经把谢均安告诉赵子辙了,现在不禁恨元宵节怎么还不到,被赵子辙救出去后,还得好多天才能回到京城,见到王夙夜呢!   李适白站在院子里看着窗里的人坐在炕上,以手支着下巴似在思考事情,眉头忽展忽敛,又喜又忧的。   靳如忽然扭头看向窗外,见他站在院子里,神清说不出的落寞,整个人也散发着一股哀凉之意,哪有在永泉时的半点温润雅致?她愣了一下,刚要叫他,他就转身走了,直到他走出院子,靳如才察觉到,他连斗篷都没有穿。   她赶紧去拿了件斗篷,虽然不是男子的花样,但是整体白色也比较素净,说:“小尹,赶紧出去把衣裳给、给靳爷。”   小尹应了一声,拿起斗篷跑了出去。   李适白住的地方离她这里不近,上次刘绡说要一刻钟多才能走到。   李适白走的很慢,他想起靳如的样子,心里就越发苦涩,尤其是那句“你考虑过我吗”,让他无法再想着用什么手段,她已经是被迫嫁给王夙夜,今日他又岂能再迫她嫁给自己?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靳爷。”小尹喘着气追了上来。   李适白顿住,回头看她。   小尹把手中拿着的斗篷递上前,道:“太太让奴婢给爷送斗篷了,冬夜寒冷,还请爷保重身体才是。”   李适白没有动,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小尹上前就想为他穿好,他摇头拒绝,并没有穿上,而是拿着走了。   小尹疑惑,又想起院里的人,真不知两人是怎么回事?   韩尉跟李适白说了王夙夜在荣城的事,他几日前就从京城那里得到了消息,为了保险起见,又让人去赵子辙那里打探,但是没打听出来什么,今日又从手下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   “你觉得这事是真是假?”韩尉问,“我担心,王夙夜在京城里是故意不露面,与赵子辙一道诈我。”   李适白面色平淡,道:“是不是真的,试一试便知道了。”   “哦?怎么试?”   “如果王夙夜真的在荣城,那就证明侯爷的猜测是对的,靳如足以挟制他。那么我们就可以用靳如做诱饵,引他上钩。”   韩尉眼中闪过诧异,开了句玩笑:“二皇子舍得?”   李适白淡淡的笑了:“我若成功才能得到我想要的,若是失败,靳如还不是会被王夙夜带走?不如趁在自己的地盘,将其伏诛,不是更好?”   韩尉点头:“二皇子说的是,听您的意思已经有了主意?”   “后天就是元宵节,届时我带着靳如出去赏花灯,人多杂乱,想必他肯定不会放过机会。”   “他们会上钩?这明摆着是陷阱,聪明的人都不会行动。”韩尉定睛看着他,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提出这样的主意。   李适白也不畏惧,回视他道:“管不管是陷阱,如果他真的那么在乎靳如就一定会来,反之,靳如这张筹码就无用了。”   韩尉微一沉思:“还需谨慎。”   李适白目光微闪,道:“那就在火上再浇些油,侯爷不妨散出去李适白即是谢均安,有了这个,王夙夜难免按耐得住。”   韩尉心里嗤笑,也是,王夙夜不会不知道谢均安,听到是谢均安与自己的妻一道赏花灯,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窝火呢!   “希望靳氏对王夙夜真的有那么重要,”韩尉笑道,“那赵子辙的事情就先放一放。”   李适白在袖中紧攥着的手微微松开,与韩尉道别后去了靳如那里,告诉她元宵节要带她出去看花灯。   靳如惊住:“什么?”   “我说带你去看花灯。”李适白看着她惊呆的样子,笑了一下。   “韩侯爷让我出去?”靳如不免惊疑,有什么阴谋吗?   李适白知她不放心,道:“在永泉时,元宵节咱们都会出去,今年自然也一样。”   既然能出去,她要不要试试自己逃走?但是逃走了,该往哪里去?还是得跟刘绡说一下才是。谁知接下来的两天她跟刘绡根本说不上话,李适白看的紧,而且从早到晚就在她这里,直到她休息了才走。   靳如心里既怪异又难受的,他给她的感觉,仿佛是自己很快就会消失似得。   “记得穿厚点,我在外面等你。”他说完,挑帘去了外面。   靳如挑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件靛蓝色的褙子,如果她真要逃走,穿这样颜色深一点的衣服好,结果刚拿了出来,小尹就说:“太太,大过年的,当然要穿的靓丽一些,怎么穿这件?”   说着她就给靳如另拿了件石榴红的衣裳,靳如没有穿,只道:“我心里难过,不想穿那么鲜丽的衣裳。”   小尹顿住,她猜测这位姑娘应该是被从哪里抢来的,只是现在在侯府,靳爷又重视的紧,何不就从了呢?   “可是,您穿这个,靳爷看到了也不会同意的呀!”   靳如看似妥协,道:“好了,把那件茜红色绣木芙蓉的斗篷拿来,左右出去都要穿这个,里面穿了什么也无所谓。”   小尹没办法,只得照她说的做。   李适白见她出来穿的衣裳,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一抹自嘲,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颜色在夜里多适合隐藏。   小尹见李适白没有不悦,便放了心,抖开斗篷给靳如穿上。   茜红色的云锦面料,用金丝线绣了小朵小朵的木芙蓉,散在面上格外好看,靳如小人小脸的,蓬松的毛绒围着脖子,显得她更加娇小,李适白的目光稍微欣慰,拿过手炉递给她。   靳如接过,见他又没穿斗篷,便道:“你怎么又没穿斗篷?”   “我不冷。”他说。   靳如笑了一下:“这大冬天的,昨儿雪才化干净,怎么会不冷?让你的丫鬟去取来,咱们先走着到门口等着。”   李适白点头,刚走出门,靳如就把手炉递给他:“你先拿着用。”   他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却见她又往他面前送了送,便伸手接过,声音不禁温和起来:“走吧!”   这是靳如头一次出来,走了将近三刻钟才走到侯府的大门口,一如当初她在将军府住的映雪阁一般,曲折幽深,所以他们刚到门口,丫鬟就送来了斗篷。   靳如看到有不少侍卫,还看到了景云,她皱了眉,这个清冷的女子是个谨慎的性子。   李适白注意到她的变化,不经意似得瞥了眼景云,扶着靳如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往南门行去,路上不停的听到炮竹声以及欢呼声,靳如都觉得自己不适应这些了,又想起去年她和王夙夜赏花灯的时候,自己似乎仗着酒劲闹了一会儿,便忍不住笑了一下。   李适白没有说话,心里既有紧张,又有不舍不甘,一直想着不如反悔,而且随着热闹声越来越大,他的心也越来越乱,幸而这个时候,马车停了,他的心也终于定了。   一下车寒风就扑面而来,靳如缩了缩脖子,李适白赶紧把手炉递给她,嘱咐道:“待会小心些。”   靳如点头,与他一道走进了人群里,因着前后都有侍卫,他们一点儿也没被挤着,靳如觉得自己果然把逃走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要是再有一个人能配合她就好了,比如制造些骚乱。   李适白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带着她去猜灯谜,走到一家摊子前,里面的人见到他们的阵仗便都出去了。   靳如有些灰心了,看着李适白真的猜起了灯谜,便也随手拿了一个,看到谜题她就愣住了。   “明月何时照我还,”李适白在她耳边念了出来,眼中一抹酸涩,轻声说,“归心似箭呀!”   靳如心里一颤,往后退了一步,离他几步后放下了红纸,扭头看似见到了好玩的灯笼一样,不理会他。   他笑了一下,看着她的身影在五光十色的灯下有些虚幻,他摇摇头,又连着猜了八个,到最后一个时手不禁颤了一下,这大约是天意?   十人同心方相聚。他看了一会儿,走到靳如面给她,道:“能猜的出来吗?”   这谜题简单的紧,她当然猜的出来,只是见李适白如此落寞,也知他是故意的,便没有吭声。   她不说话,李适白便带着自嘲的说:“你说这是房屋茅舍的‘舍’,还是舍得的‘舍’?” ☆、第七十四章   棚子外人来人往,大人小孩提着花样不一的灯笼嬉闹攘攘,只有这处灯棚下是安静的。   清瘦颀长的少年穿着鸦青色的斗篷,垂下的眸子里有淡淡的哀色,在阑珊的烛光下更显寂寥。   他的话,前者是阖家团圆的寓意,后者则是举起放下间。   靳如看了他一会儿,握着暖炉的手紧的发抖,终是狠了心道:“都不是,应当是——舍弃的舍。”   李适白身子微颤,舍弃的舍,是劝他舍弃,还是说她已经舍弃了?明明已经有了答案。   这番话后两厢无言,十个灯谜换了一盏绘着大雁的灯笼。   两人走在人群中,靳如看着他提着灯笼,心里也难过,前年离开永泉时,她还在想与他再见会是个什么情景,原先想过的种种,再见后都没有,因为再次相逢时间、地点都不对,身份也都不同了。   她忽然站住,说:“谢均安,我从未倾心于你,在永泉时我到了要出嫁的年龄,也只是觉得嫁给你要比嫁给未曾谋面的人好,所以才会与你不曾避讳,想知道你的品性如何,是不是真的温良恭朴?我只是自私的想过的好而已。”   李适白顿住,她的声音在熙攘的人群中有些不清晰,但他还是听清楚了,他回头看她,一步之远,轻笑,带着一丝极淡的伤感:“好,我记住了。”   靳如也下了决心,哪怕会伤到无辜的人。她默不作声的走到一家放着五层灯笼的木架子前,这种临时搭的架子并不牢固结实,她踮起脚尖看似要去够上面的花灯。   李适白伸手就要帮她拿,她却说:“我自己够的着。”   李适白只得收回手,在一旁看她去拿灯笼,谁知她一个趋势整个人都扑在了架子上,灯笼架子顿时往后倒去,与隔壁家的棚子倒在一起,登时着起了火。   “着火了!着火了!”人群立马乱了起来,有人跑着想离远些,也有人赶过来救火,以免火势延绵。   不远处的王夙夜和赵子辙看到突然间着起火来,都微微怔住,靳如她居然……   “倒是比我们的法子更加混乱!”赵子辙赞叹道。   “行动!”王夙夜皱眉,不知道她受伤没。   不远处阁楼上的韩尉看到火光,心里有点不踏实,又调了人去协助。   “保护靳爷!”景云大叫,立刻退到了李适白身边。   然而这一乱,守着李适白的侍卫还是被冲散了不少,靳如站稳后就想跑,却被李适白拉住,她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又被他一把抱进怀里。   靳如急了,却察觉到他往她手里塞了个荷包,她愣住。   怀里的人停止了挣扎,李适白贪恋的在她发上深嗅了一下,在她耳边低声道:“往城门跑去!”   “你——”她惊讶的看着他。   他抱着她似无意的往人群里靠去,道:“快走,不然我就反悔了。”   靳如只犹豫了一下,便握紧手里的荷包一下子钻进了乱哄哄的人群里。   景云见到靳如跑进了人群里愣了一下,明明李适白是抱住了靳如的!她来不及多想,立刻去追,却被一个人拉住了。   她回头一看,是李适白,便道:“靳爷,属下去把靳如抓回来。”   李适白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声音莫辨:“我知道,但你们更应该保护我,靳如和王夙夜就交给将军提前埋伏好的人,现在先送我到安全的地方,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机刺杀我。”   景云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侯爷看重的二皇子就是这等贪生怕死之人?她收回步子在他身边站定,看到有人去追靳如也不再多言,这个家伙确实比靳氏要重要。   侯府的侍卫被挤着艰难的往前去追靳如,人群冲撞来往,根本认不清谁是谁,只有那件茜红色的斗篷在人群中极为醒目。   靳如猫腰着身子,把显眼的红色斗篷脱下来,随手拽住了一个姑娘道:“这件斗篷送给你!”说完就着靛蓝色的衣赏一溜烟的不见了。   那姑娘一脸懵的,被人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着手里价值不菲的斗篷,再一瞅不见了给斗篷的人,平白的得了一件金贵物儿,欢喜的就穿在了身上。   侍卫们原本没了目标,一下子又瞅见了那件斗篷,便赶紧追了过去。   靳如在人流中挤着往城门那里艰难的走去,即便没了显眼的衣裳,她还是担心的紧,也不知道城门那里李适白安排了什么。   这边已经打斗起来,两波人马纠缠着,刀剑相交,人群更乱,为了避免被伤到纷纷往四周跑去,一下子没人救火了,火势便更加猛了。   景云护着李适白推开人群往原定的阁楼走去,李适白看着眼前清冷的女子,不动声色的加大了步子靠近她。   景云感觉到身后人的异常,回头看他,还未来得及问什么,就觉腹上一痛,一把冰冷的匕首刺进了她的小腹,她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李适白,只见他面无表情的抽回了匕首,一把将她推开,随后立刻往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道,鲜血顿涌,又听他大喊:“有刺客!”随后她就倒在了地上,被人群淹没。   一旁的侍卫见状,立刻吹响了哨子,原本和黑衣人打斗的侯府侍卫立刻收手,往哨声那里跑去。   韩尉听到哨声,心里大惊,这是商量好的,若李适白有危险吹哨示意。   “快走!”韩尉道,又丢给了儿子韩崇一块令牌说,“你立刻去南门关闭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去。”   韩崇起马从小巷过去,韩尉领着人往着火的地方赶去。   靳如钻出了人群,这么一番折腾出了一身的汗,连手中握着的荷包都微微浸湿了,她往身后看了看,没有人追来,便松了口气,和百姓们一道往城门走去。   周遭的人都是一脸倒霉的表情,好端端的元宵节,原本是喜庆的,谁想到又是着火,又是打打杀杀的,这么晦气。   靳如听到他们的议论,低下头觉得愧疚,但是听到他们说的打打杀杀的,难道赵子辙真的安排了人?他们之间有这么默契吗?她正想着不妨有人拉着到她了一个小巷子里,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靳如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撑着地的右手腕一阵疼痛,还未有反应,就见两个男人打量着她。   “二哥,怎么样?”其中一个男人笑道,“跟了这么久,这位小娘子是和家人走散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被唤作二哥的人啐了一口,说,“管她是做什么的,赶紧把她身上值钱的都搜出来。”   靳如只觉得倒霉,这种节日偷鸡摸狗的人是不少,但怎么就这么撞大神,被她遇到了?   “你们别碰我,我给你们就是了!”靳如抬起左手,把头上的首饰全部取下来,又忍着疼把手上的镯子也取了下来。   他二人愣了一下,没想到她居然一点都不反抗,看着地上的珠宝首饰,立刻蹲下.身去拿,结果两个人捡着捡着就挣了起来。   “这个给我,你都有玉簪子了。”   “那你还有金镯子呢!”   靳如愣了一下,趁着他们二人争执的空隙,悄悄站起来,往人群里跑去,结果刚一转弯就撞到了一个人,她跑的太快,这一冲撞只觉得头蒙了,随即她就被那人抱进了怀里。   靳如大惊,正要推开他,却蓦然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一把抱住他了。   王夙夜紧紧的搂着她,近三个月未见,这么一抱觉得她瘦了许多,又觉得是做梦一般。   “王夙夜。”靳如闷闷的叫了他一声,又觉委屈想埋怨他,但最终也只是叫了他的名字。   “是我,”王夙夜低声应了一声,有许多话要说,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微微松开她道,“先离开荣城再说。”   “嗯。”靳如点头。   王夙夜轻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就要走,却听她痛呼了一声,立刻急问道:“怎么了?”   “我的右手腕刚刚扭到了,”她说着伸出左手拉住他,“走吧!”   王夙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心疼,轻握住她的手腕往人群里走去。   城门那里畅通无阻,出了城门,边上有几个人正在等候,见王夙夜朝他们走来,便拉着马过来道:“赵大人已经处理妥当了,爷请放心。”   靳如算是彻底放了心,又想起走前李适白给她的荷包,赶紧拿出来道:“我走前,均安给了我这个东西。”   王夙夜敛了眉接过,拆开荷包看到里面有一张字条,待看清了内容后,他身体一震,又赶紧控制住情绪,难怪李适白要突然把如儿救出来!   靳如看到他的手颤了一下,要凑上前去看,他却立刻把字条收了起来,她不禁疑惑:“怎么了?里面写了什么?”   王夙夜道:“没什么,男人之间的事,”又对赵子辙的贴身护卫说,“你回去后,让赵大人千万小心韩尉。”   他现在不放心把靳如交给侍卫,也不能把这种消息交给他们,纵然这纸上写的很重要,但是他也只能先选择把靳如安置妥当后,再回来告诉赵子辙,大约也就在明儿辰时末他就能回到荣城。   这一破三折的!靳如坐在马上,抱着王夙夜,只觉得无比安心,也不觉得颠簸寒冷,只希望赶紧到安全的地方。   城里的韩尉大怒,李适白受了伤,靳如不见了,连他的儿子都被赵子辙那混蛋半道劫了,拿了令牌开放城门,真是气死他了!   李适白看着火冒三丈的韩尉,问道:“找到靳如没有!”   “没有!”他怒气冲冲的回道,一想到这是李适白的计划,他有种无出可发的气闷,“还好二皇子没大碍。”   李适白闭上了眼睛,那就好,接下来就看赵子辙与王夙夜了,希望他们能来得及阻止。 ☆、第七十五章   子时过半,他们终于到了临乐,早有人等候他们开了城门,随后到了一处小巷中的宅子。   王夙夜没让靳如自己走,而是从马上直接把她打横抱进怀了。   靳如想下来,骑了这么久的马,他也一样累,但王夙夜收紧了手臂。   打开门的是景风,他身后的是景阳,王夙夜见到是他们,点了点头,先带着靳如进了屋里,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后,说:“你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有人会端热水进来,你的手、”他抬起她的右手腕,发现有点红肿,“我让人去给你找药,等明天再找大夫过来。”   “嗯。”靳如点头,知道他有事要商量。   王夙夜看着她听话的样子,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又给她掖了掖被子才出去。   景风说天策军已经调动,粮草和三万轻骑后天就会同时到达,步兵将在十天后赶到。   王夙夜皱了眉,先前只以为韩尉是要拥立李适白,现在才知道他的野心大的很,居然勾结羯族人,意图谋反!景风他们到了这里,那么韩尉最迟傍晚的时候会得到调兵的消息,时间太紧。   “景风,你现在就去荣城,把这个荷包亲自交给赵子辙,说里面的内容是李适白所写,”王夙夜说完,又低声跟他交代了一些事情,末了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吧!”   景风一脸严肃,收好荷包出去了。   王夙夜又对景阳道:“你现在就去归义,让刺史陈章立刻把汾州能调动的兵力全部集中到归义府。”   “是要调过来吗?”景阳问。   “不用,守好归义就行,”王夙夜道,“然后你去告诉唐国公韩尉勾结外敌的事情,让他带着步兵加快行程。”   吩咐好这些,他皱了眉,韩尉的军队应该是整装完备、能够随时调动的,只能让赵子辙舍弃荣城了,不然韩尉与羯族里应外合,只会全军覆没。   他揉揉眉心,进到屋里,靳如没有睡,见到他进来就坐了起来。   “怎么还没睡?”他问。   “睡不着。”其实是觉得不真实,害怕睡着了,醒来之后都是假的。   王夙夜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伸手扶着她的脸道:“放心吧!没事了。”   “嗯。”靳如低应了一声,鼻尖有些酸涩,想哭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软弱,而且都已经回来了。   王夙夜暗叹,无论她自己都遇到了什么事,她都能忍着自己的情绪,唯一的一次在他面前哭,也是因为当时陈秀禾设计羞辱他,这让他有些自责,总觉得自己没能让她当做依靠。   “对了,均、李适白给的那张字条上写的什么?”她问,总觉得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然他不会在那种情况下给她。   王夙夜不想说,一来不想让她担心,二来……但见靳如直视着他,眼神又是那样的信任他,他犹豫了一会儿,道:“李适白说,韩尉与羯族勾结,意图谋反。”   靳如震住,任她怎么猜都想不到是这么严重的事情!那么说,带她出来看花灯,其实是们早已经安排好的。   “他为什么不一起走?”靳如喃喃的问。   王夙夜微顿,道:“因为他要拖住韩尉的人,不然谁也逃不掉。”   靳如愣住,怔怔的看着王夙夜,王夙夜抱住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安慰道:“你放心,他有自己的打算,不然不会这么做。”   靳如咬住嘴唇,轻声“嗯”了一下,生怕他听到自己的哽咽。   两人相见的喜悦被这一遭变故冲淡了不少,原本想说的话有许多,现在只有沉默,王夙夜侧头看着闭着眼睛的靳如,很想抱着她,但又担心她受伤的手,便轻轻的抬起她的手,握着她的手指,这才放心的入睡。   靳如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很想钻进他的怀里,但是估摸着他不会同意,于是也勾住他的手指。   这么小动作的,王夙夜差点就想将她捞进怀里,同时又暗叹,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又是只能看着,连抱着都不能,何时才能脱掉太监这个身份?   一觉醒来已经辰时末了,景风应该和赵子辙说了,接下来就是等了。   靳如在屋里等的着急,王夙夜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样了。直到晚上他也没有回来,只派人来说今晚不回来了,直到又一天中午时,景风带着受了伤的赵子辙回来了。   靳如愣了一下,没见到王夙夜的身影:“将军呢?”   “将军去安排赵大人带来的军队了,夫人请放心。”景风说。   赵子辙的背被砍伤了,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因为失血过多,此刻正昏迷着,看这样子是打起来了?李适白怎么样了?   李适白的肩膀中了一箭,此刻坐在床上,面色苍白。   荣城已经到了韩尉的手里,虽然损失了一些人马,但比起赵子辙的损失便算不得什么。   韩尉皱眉道:“二皇子怎么突然出来呢?以后再有乱子,还请您重视自己的身体。”   李适白轻咳着点头:“荣城事情已了,侯爷打算什么时候攻打汾州?”   “半夜时分,不然明日朝廷的军队就到达临乐了。”临乐是他一早就定下的,原本他收买了临乐县令,可不费一兵一卒,现在却被打乱了,临乐县令已经被王夙夜杀了,只能硬攻了。   “希望侯爷能顺利拿下临乐,来个开门红。”李适白道。   “二皇子好好养伤,我先出去了。”   门被关上后,李适白一阵咳嗽,也算是拖延了一点时间,只要赵子辙他们能坚持到朝廷的军队到来,再散布韩尉与羯族勾结的消息,韩尉这边军心动摇,胜算就多了一分。   傍晚王夙夜才回来,赵子辙想趁机打韩尉个措手不及,也算是成功了,但是韩尉的军队比赵子辙想象的集结的更快,若不是李适白故意出现,又让自己被箭射伤,赵子辙根本就逃不出来。   这一路上韩崇带兵追击,幸好王夙夜提前在半路设了埋伏,不然这剩下的一万兵力也要全军覆没了。   靳如有许多想问的,但又恐添乱,便在屋里等着,过了约有半个时辰,王夙夜才过来了。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许久没有这样一起用饭,王夙夜烦躁的情绪稍微镇定,虽然没有胃口,勉强用了一些就吃不下了。   靳如知道外面情况不乐观,但他已经操累了两天了,便夹菜送到他嘴边。   王夙夜微顿,看了她一眼,嘴角微露一丝笑,张口受用了,如此用完了一碗饭。   “你不要多想,外面的情况还好。”王夙夜道。   “真的吗?”靳如不信,他原本就将韩尉视为一个不可忽视的对手,现在又与羯族勾结,只会更加棘手。   “不好的话,我怎么会回来?”王夙夜笑了一下,让人把饭菜收下去,拿了药油给她揉手腕。   靳如不再多问,只当他说的是真的,看着他认真的给自己揉手腕,心里也跟着柔软起来,又想缓解气氛似得说:“这么时间没见,将军有没有想我?”   揉着她手腕的手顿了一下,王夙夜瞥了她一眼,又揉起来,道:“这话我问你才是,我在京城里担心的紧,谁知你在这里还有那位竹马陪伴,应该是乐不思蜀了。”   “你!”他张口就是这么一通诬陷,靳如抬起脚就要踢他,“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   王夙夜任她不痛不痒的踢上来,接着说:“我看他护你的紧,听子辙说他每天都陪你用饭,还跟你一起散步,两年没见,是不是很怀念?”   真是张口就胡言!靳如差点被他气着,又听他说的这些话,顿时明白了,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说:“你是不是吃醋了?是不是知道他是谢均安后,你就很紧张?”   王夙夜嘴角微扯,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提起谢均安了,他还以为等自己盘问谢均安这件事时,她会支支吾吾、扭捏不安,但不管怎样,这种事情不能承认——   “没有。”他淡淡的否认。   靳如才不信呢!眼珠转了转道:“他待我确实很好,所以在韩府的时候,我一点儿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她说的事实,原本是很惊恐不安的,但睁开眼就看到了熟人,而且这熟人还是……李适白,她确实就没了不安,她还是信任李适白的,认为他不会伤害她。   王夙夜没有说话,揉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了一些。   靳如疼的皱眉,但还是说:“看吧!你就是吃醋了。”   王夙夜气笑,哂了她一眼,放开她的手,淡淡的说了一句:“嗯,他也是你的竹马。”   “……”靳如被他的“也”字噎住了,“说什么呢!还不是你先诬陷我的?亏我折腾自己生了病,想着跟你们联系。”   王夙夜把她抱坐在腿上,道:“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靳如靠在他的肩膀,闷闷的说:“是我不小心上了当,不然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不如说,是景阳那混蛋不会说话!王夙夜暗想。   “是福是祸不一定,”他说,“那种情况换做别人也是一样的,那是你亲哥哥;再者,若不是你被带到了荣城,李适白不一定能发现韩尉的事,到时候只怕更复杂。”   靳如点头,过了一会儿说:“如果他们跟我说是你受了伤,我肯定不会出去的。” ☆、第七十六章 (捉虫)   纵然王夙夜觉得她的这句话后面肯定会有个“因为”,但是他听了,心里仍是不舒服,便没有问为什么。   靳如自顾的说道:“因为要是你受伤了,肯定不会让景阳他们告诉我的,对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对于她这时候的“过人反应”,心里仍是不痛快的。   王夙夜垂眸扫她一眼,道:“你哥哥没事,只是现在不方便让人回去给他们报平安,等此间事了,咱们也就自在了。”   靳如想起他之前在秋岚山庄里说的日后的生活,脑海里一片憧憬,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对了,你早点休息。”靳如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一夜未归又忙到了现在。   “我不累,你等一下。”他说着出去让人端了热水进来,把木盆放在脚垫上,捋起了袖子,又去拿了马扎,抬起靳如的脚就把她的鞋袜脱了。   靳如在这个过程中呆呆的,直到他的手掌握住她的脚,她才蓦然惊醒,竟是要亲自给她洗脚!她想把脚缩回来,却被王夙夜紧紧握住,他眼中闪过一抹戏谑,故意问道:“怎么了?”说着用指尖在她脚心轻轻的刮了一下。   靳如颤了一下,脚趾头缩进紧,红着脸小声说:“你这是做什么?怎么突然、突然……放开了~”   末尾娇嗔的声音像是在撒娇一样,倒是王夙夜头一次听到她这样的语调,如此怎么肯放开?便换做指腹摩挲着她的脚心。   靳如被他挠得痒,忍不住笑起来,身子往床后面扭动着要缩回脚,断断续续的说:“你、放开我……别这样,”他却不放,另一只手还一个一个的刮着她的脚趾头,靳如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眼睛瞥到水盆,赶紧说,“你再闹,水就要凉了!”   王夙夜这才停了下来,瞄了她一眼说:“这时候反应挺快的。”   靳如羞恼的怒嗔了他一眼,要把脚收回来,他说:“你的手不方便,我给你洗。”   “有下人就行了。”   王夙夜笑了一下,轻轻的说了一句:“不一样。”   “可是、可是……”靳如的神智又有些迷幻了,这简直比“王夙夜会喜欢她”这件事还要让她觉得不可能发生!   王夙夜把她的脚放进水里,问道:“水温如何?”   靳如怔怔的点头:“正好。”   “那就让为夫好好伺候夫人一次。”他的手法很有门道,这样按按揉揉的,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学过的。   靳如看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平淡而专注,神色也那么平常,心里不好受起来,问道:“你不是说你以前是在御膳房那里的吗?”   她也不知道,是认为王夙夜像这样去伺候别人,还是在御膳房里打下手的过去,更让她能接受,总归那一个都是想象不出来的,但那一个都是他在她面前做过的。   “御膳房里也待过,那时候赵子辙虽然知道我的身份,但他看我不顺眼,就安排我去做些粗活,后来为了让自己不被欺负,我就去巴结邓海岩,做过的事情多了,他脱下的衣服我们都争着去洗,希望在他面前多露露脸。”   以前他都不说过去的事,这次说了这些,让靳如赶紧问了下去,只希望能更多的知道他的过去。   王夙夜便接着回答她:“给他洗脚更是很多人都抢着干的事,我也跟着去学了案抚这些,又因着相貌,他就让我在他跟前伺候,每日给他洗脚是常事,也要伺候他沐浴,如此才一步步的获取了他的信任。”   以前还未试着去了解他时,靳如没想过他在宫中会做什么活儿,以为他是去侍奉那些贵人主子的,谁知根本就轮不到他,他居然是要先去伺候那些奴才!即便后来想过,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的卑躬屈膝。   靳如从韩府逃出来见到他时都能忍住不哭,一想起他的这双手竟然做过那么下贱的活,她的鼻尖就一阵酸涩,眼泪就一溜烟儿的流了下来,正落在王夙夜的手上。   王夙夜的手顿住,看到她默默流泪的样子,哑然而笑:“怎么哭了?要我给你擦眼泪吗?”他说着就放开她的脚,要去擦她的眼泪。   靳如嫌弃的拍开他的手,从枕头边拿过帕子,嘟囔道:“我自己不会擦?”   王夙夜眼中闪过柔软,拿起她的另一只脚放在手里洗起来,力道或轻或重的按揉着。   从知道她在韩尉那里是与李适白在一块儿开始,他就琢磨着要把自己曾经的那些过往告诉她,然后牢牢的抓住她的心,免得她去想李适白做的那些牺牲。   若论起两个人过往的悲惨,他觉得他与李适白算得上是半斤八两,都有自己凄惨的事,但凡靳如多想一下李适白从小与父母分离、独自在道观中长大又被人追杀、被迫隐姓埋名的曲折过往,只怕心里也会留有李适白的一席之地。   殊不知靳如有鸵鸟的性子,就像当初她能让自己不去想王夙夜一样,她也能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想李适白的曾经,纵然会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给她擦干脚后,王夙夜把她裹好,亲了亲她的眉心,道:“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晚会儿回来。”   靳如点头,她一直没问外面的情况,知道他今晚大约是要彻夜不归了,见他掀开帘子要走出门时,又忍不住道:“你记得不记得当初你还欠我一件事?”   “嗯?”他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九连环的事,“记得。”   “你以前都说话不算话,答应了也要拖欠着,这次可不要再欠着了,”她说,“你千万不要让自己受伤。”   王夙夜失笑,脚步一转,走回来附身吻她的唇,一下一下的,不敢太深入又舍不得分开,还是靳如推开了他,垂着眼说:“你不是还有事吗?”   “嗯,还有事,”可是也真的不想走,他起身道:“放心,我会小心的。”   靳如没多话,只催促他快走,心里却越发舍不得,索性转过身不看他,脚步声渐远最后消失,她又忍不住哭起来。   真是的,原以为她从韩府里逃出来,见到王夙夜后可以安安心心的,谁知提前见到王夙夜的惊喜才没多久,现在又要担惊受怕的,心里默默祈祷,王夙夜千万不要受伤,还有、李适白也要平安无事。   王夙夜让人在半路埋伏,兵贵神速,韩尉的人至多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   韩尉之子韩崇领兵来了临乐,路上的伏击他早已预料到,但因为在夜里,还是吃了些亏。   有幸存的人逃了回来,说韩崇大约带了一万人,轻骑三千,步兵七千左右。带这么点人来攻临乐,可见不是实的,韩尉不会不知道赵子辙的一万兵马正在临乐城里。   “将军,韩尉是什么打算。”景风问,昨天韩尉的军队集结的速度之快可谓惊人,不然他跟赵子辙也不会惨败。   “他应该是直接去攻打汾州的中心归义,归义的地形不如临乐,只希望那三万轻骑在明日中午之前能够达到归义。”幸好他预料到了,让景阳去通知,直接让骑兵去归义,若是归义府被攻破,整个汾州基本上就在韩尉手里了。   “既然韩崇来这里,那韩尉应该去了归义府,他手里的骑兵可有五万之多,现在你一定要守好临乐。”   唯一担心的是羯族人什么时候会来,韩尉应该是打算让韩崇和羯族人一起来攻打临乐。韩尉想的周全,假如他兵败,这易守难攻的临乐就是一个退路,因为荣城只是对羯族的防守坚固,对着自己人那基本就是四门大开的。   王夙夜交代好景风临乐的事,就回去带着靳如赶去归义,靳如一直没睡,他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屋里走来走去,王夙夜给她披上斗篷就拉着出去。   城门上,景风看到韩崇的人马,并没有让士兵们立刻警戒,而是只让一部分人准备。   韩崇果然没有真的进攻,而是每隔半个时辰就让士兵一阵呐喊,更像是要折腾他们玩闹一般,一直到半响午时,羯族的人来了,这一波才是真正的进攻。   见到羯族人,所有人都还有些不可思议,就算听到王夙夜说了韩尉勾结外族的事,他们还是有些质疑,韩尉明明是支持先帝遗子李适白的忠臣,此刻亲眼见到他们才是真的相信!   “果然,韩尉不敢让二皇子知道自己与羯族的勾当,现在应该是带着二皇子一起去归义了。”景风看着羯族人不住的摇头,幸好将军已经预料到了。   诛杀逆贼,拥护正统。这就是韩尉的口号,李适白面色苍白的掀开车帘看着前头骑马而行的韩尉,王夙夜应该让京城的军队来归义了吧!   他咳了几声,肩膀被快速奔跑的马车震得发麻,还未愈合的伤口再度被震裂,韩尉啊韩尉!如此谁还能信你呢?汾州一旦被攻下,即便到时他知道了韩尉与羯族的事,也是骑虎难下。   听话,那么他就是为了光复皇室正统不得已为之,不听话韩尉就会利用他来威胁朝廷,朝廷的那帮人肯定会顾忌,总之得便宜只会是韩尉。   李适白闭上了眼,面上露出一丝冷嘲,当他是贪生怕死之辈吗?若他阵前自杀,少不得一众将士愤怒,败的又会是谁呢? ☆、第七十七章   朝廷的骑兵比韩尉的军队只早了一刻达到归义府,王夙夜赶来时两军已经交了一次火,他绕了一圈从西城门进来,将靳如安置好后,他就去了南门,与领兵的廉嘉将军汇合。   唐国公领的步兵最快在后天傍晚才会赶到,而韩尉的重兵在明天中午就会到达,三天,一定得撑住。   韩尉看着不远处的城墙,皱了眉头,细想一番,王夙夜在荣城的消息,靳氏前脚被劫走,赵子辙就立刻突袭,自己与羯族联合的消息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被赵子辙知道了?这么巧,靳氏刚被救出去,赵子辙随后就得到了消息,那么消息应该是靳氏带走的,可她一直都被关在那一处院子里,又如何得知?   靳氏被救走那晚,李适白受了伤,所以他的人马匆匆收兵;赵子辙突袭的时候,李适白又忽然出现,身中一箭,使他大惊,急忙带其回府医治,崇儿不是赵子辙的对手,因此赵子辙逃了出去。   搭在佩剑上的手扣了两下,韩尉目光渐冷,若真如他所想,那么李适白可真能隐忍,现在在他手里,也丝毫不怕,他是要借着先帝遗子的名号推倒熙和帝,不为什么,只因为他自己想做皇帝。   先帝固然仁厚,但晚年却颇为昏庸,导致奸宦邓海岩插手朝政,之后熙和帝篡位,朝政完全落入宦官手里,如此昏聩之人都能做皇帝,他为何不能?而且他还要报仇!   靳如原本睡不着,但是王夙夜临走前让人给她煮了碗安神茶,并且嘱咐他一定要喝掉,她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想了想还是喝了,说不定一觉醒来战事就结束了?他们就能回京城了。   营帐里,李适白送走韩尉后,目光沉了下来,刚刚那番问话看似平常,然而却存着试探之意,估计韩尉已经怀疑他了。   “帮我叫一下张先生。”李适白对身边的人说。   下人出去传话,没多久张居明就过来了,此人跟随韩尉多年,是韩尉最信任的人,也是一心一意支持李适白的人。   把所有人支开,李适白先是问了他几句,得到答案后,便低声跟他说:“侯爷要杀我!”   张居明愣住:“二皇子,您说什么?”   李适白笑了一下,将韩尉的事全部告诉了他,末了道:“张先生不如仔细想一下这几天的事。”   张居明震惊,这几天的事?这几天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先前的计划几乎都被打乱,他原意是要留在荣城做部署,但韩尉一定要让他一起来归义府,莫非真的是为了要瞒住他们所有人,把羯族人放进来?   “韩尉已经怀疑我知道他的事情了,张先生不信,可以等一等,只是到时候,还希望张先生能深明大义,莫要因为顾念情义而做下错事。”李适白道。   归义因地形缘故,东城门最易被攻破,三万骑兵分散守城,既然有先前集结士兵,此刻仍是防守的困难,尤其是韩尉公开了李适白的身份后,韩尉的兵马就更加骁勇。   第二天中午,韩尉的大军赶到,正要全力攻城时,王夙夜让廉嘉在城墙上当众指骂韩尉勾结外族,意图谋反,众人懵了。   韩尉面色不变,坐在马上的身体依旧挺拔,看起来是问心无愧,义正言辞的大声喝道:“无耻奸佞,为了阻止我扶持先帝遗子,居然编造出滔天谎话!实在可恨,云王篡位乃是事实,王夙夜残害忠良,尔等居然还效忠乱臣贼子,愧对先帝!”   廉嘉也回道:“你若没有勾结羯族,那就让二皇子当众说明,若二皇子说你没有谋逆之心,我立刻打开城门,迎接二皇子入城,光复先帝威名。”   站在他身后的王夙夜皱了眉,低声斥道:“你胡说什么!知不知道这样会陷二皇子于危险之中。”   这话王夙夜没有让廉嘉说,是他私自说的,他苦着脸道:“将军,卑职知道,可是现在不这么说,咱们坚持不到明日傍晚啊!”   城下的韩尉目光微闪,大笑道:“好,希望廉将军说话算话。”   韩尉让人带来了一个少年,那少年是赵子辙先前见过的,一双丹凤眼与先帝极为相似。   这个陌生的少年,让所有人惊疑,只听韩尉道:“先前让大家见的那个人是个幌子,是为了保护真正的二皇子,此乃张先生所献计策。”   众人哗然,明明在荣城出发之前为了鼓舞士气,韩尉亲自带着二皇子来巡视,怎么突然就换了一个人?只觉得这像是儿戏一般,但是前方的那个少年通身贵气,孤身站在前面,颇有顶天立地之势。   在他身边的张居明一惊,勉强笑了一下,却是道:“侯爷向来稳重。”却不说是真是假。   韩尉扫了他一眼,对着少年道:“还请二皇子为臣证明,为各位将士正名!”   少年站直了身体,端的是通身贵气,双目坚定,道:“定远侯忠君事主,云王叔为皇位,杀我父皇、大哥,迫使我多年来躲躲藏藏,今日侯爷为了父皇、为了大周扫除奸佞,实乃千古忠臣!”   廉嘉愣住,万想不到韩尉居然有这一手,他似乎犯了大错!   王夙夜面色凝重,看来韩尉已经怀疑李适白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这一仗守的艰难,虽然韩尉临时应了急,但因为这一个插曲,军心还是有所扰乱,并没有攻下归义,他只得收兵,等稳定军心再说。   次日,又是一番新的进攻。   李适白已经被严加看管,张居明好不容易支开看守的侍卫,带着李适白悄悄来了阵前。他选择了李适白,因为他不仅是韩尉的好友,更是大周的子民,先帝的臣子,且不说韩尉勾结羯族是真是假,但他昨日的那番举动,就不能不说是有异心的,因为他那样一说,以后不管怎样,二皇子都不会再是李适白了。   趁着两军歇息期间,打扮成士兵模样的李适白忽然站在擂鼓下,大声宣布了韩尉的阴谋勾当。   双方都愣住了,韩尉反应过来,立刻让人去把他们抓起来。   张居明赶紧道:“二皇子是知道了韩尉勾结外敌之事,所以韩尉才找了一个人假冒二皇子,昨日那少年是韩尉早就准备好的,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找到真正的二皇子,一开就是了挟持皇子,以光复先帝正统之名,行谋反之事。”   此话一落,所有人震惊在当场,张居明是谁他们会不知道?那可是韩尉的左膀右臂啊!   韩尉大惊,恼道:“张居明!你胡说什么!居然收了王夙夜的好处来对付我,你我相识一场,枉我如此信任你。”   张居明双目悲戚,道:“就是好友一场,我才想不到你竟有如此狼子野心!我真是错信——”   “还不快把他们抓起来!”韩尉怒喝,此刻稳住大局才是,便对着城墙上的人大声道,“好你个王夙夜,好手段,居然收买我的亲信来污蔑我!你一个宦官,祸乱朝政,蔑视皇威,与你的师傅邓海岩搅得大周一团槽,今日不将你诛杀在此,我韩尉愧对先帝!”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自己的人马道:“我韩尉在此发誓,若我对先帝有一丝不忠,教我不得好死!”说罢,拔出佩剑,下令全面进攻!   然而昨日那一番插曲就让他们失了士气,今日更是军心大乱,韩尉不得不停战,好一个张居明,好一个李适白!既然如此,那就用李适白威胁王夙夜!   王夙夜看到李适白被绑在了架子上,推到了最前面,终于还是到了最坏的时刻。   战鼓声太响,靳如坐在城里听的清清楚楚,坐立不安的,王夙夜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到底如何。   直到第四天晚上,王夙夜才回来,见到她笑了一下,说:“韩尉败了。”   “太好了!”靳如惊喜的笑了,看到他眉间浓重的疲态,道,“那你赶紧休息一会儿,肯定累坏了!”   王夙夜确实很累,但还是跟她大致说了一下,韩尉把李适白绑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他有不轨之心。   王夙夜因为李适白,又因大军未到,一直不能进攻,等到唐国公带兵赶来后,才出城迎战。   韩尉的军队在这一番□□之下,人心散乱,几乎溃不成军,就在他们胜利之际,后面有羯族人从临乐赶过来说,临乐已经被拿下,若他们不立刻收兵就屠城,王夙夜不得不放了韩尉。   羯族人的到来,更加证实了韩尉与外敌私通一事,不少士兵都没有跟着去临乐,李适白也被弃暗投明者救了。   听到李适白没事,靳如放了心,又担忧道:“那临乐呢?”   “临乐的事是假的,韩崇不是子辙的对手,他久攻不下,又听人说了二皇子的事,为了救走韩尉才来诈我们。”只可惜当时他们不知道情况,不敢轻易赌,只能放了韩尉。   靳如听他说的简单,知他还是不想她担心,便说:“即然没事了,那你好好休息。”   王夙夜看到她的双眼微布血丝,这几天她也一定没有睡好,便拉着她的手一起躺在床上,又问:“你的手腕好了吗?”   “好了。”   她刚回答完,王夙夜就抱住了她,终于能安安心心的抱着她睡觉了。   靳如笑着回抱住他,在他怀里蹭了蹭,才闭上眼睛入睡。   他说过,此间事了,就远离京城,从此与她一道山高水远,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实现了。 ☆、第78章 修正,明天再来一章 ,完结   荣城的事交由赵子辙和唐国公处理,王夙夜和廉嘉护送李适白回京,廉嘉不太想回去,他还记得自己在城门上的话,差点让二皇子没命,虽然好在二皇子没有受什么伤,但他仍是提心吊胆的。   一路上靳如基本上都在车里或者房间里,而且都是一个人,并没有和王夙夜同出同入的。用饭时大家坐在一块见个面,她也是安安静静的不说话,毕竟在王夙夜和李适白面前同时出现,她有些不自在。   所以每次大家一块吃饭时,场面都有些诡异的安静,这点诡异也不知道是刻意而为,还是他们自己多心了,总之瞅一眼上头的人,王夙夜和李适白看起来都淡然平静的很。   路上所有人都提着精神不敢有半点疏忽,越接近京城,守卫便越是严密,生怕再出乱子。   桌上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李适白在床上躺着睡不着,明天就要进京了,他虽为皇子却是第二次来京城,明天就会从一个四处躲藏的皇子成为大周的新君,这样天翻地覆的改变,他没有欣喜激动,只是觉得怅然可笑,他在清虚观里时,从来都没有想过天下会是他的,唯一渴求的,不过是见到他的父母。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睡意渐浮时猛然察觉到有人推开了窗户,神经登时绷紧,借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到那个人影蹑手蹑脚的走向他。   他屏住呼吸,手在枕头下摸索着抽出了匕首,等人影走到床前时,他立刻拿起枕头砸向那人,举起匕首朝那人刺去,那人反应的极快,一个转身就躲了过去。   “来人!有刺客!”他扬声大喝,从床上翻身下来,抓起被子往那人扔去。   “二皇子!”门外的侍卫听到动静,惊得立刻踹门而入,拔剑去那人缠斗起来。   随后整个驿馆的房间都亮了起来,一阵喧闹。   靳如听到动静坐起来,刚下床王夙夜就推门而入,见她无事便道:“你在这里不要出去。”   “好。”靳如见他又迅速的出去,看到景风站在她的门口,便坐回了床上,刚刚那是李适白的声音吧!有人要刺杀他!   王夙夜赶到时,李适白的屋里已经乱成一团,而他站在门口捂着左肩膀,面色有些痛苦,赶紧问道:“二皇子可好?”   李适白摇头,气息微喘:“没事,只是刚刚扯到了之前的伤口。”   王夙夜松了口气,让人送李适白先去安全的地方休息。   那黑衣人武功很好,虽然在这多么人的围攻下受了伤,但还能关注到李适白要走了,他从怀里掏出暗器朝周围的侍卫射去,登时倒了一片人,他趁势冲过来,一剑刺向李适白。   所有人都没想到刺客还有这一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王夙夜立刻上前举剑格挡,他的武功不差,但刺客却是豁出命来进攻,手下一转又是两枚暗器朝他射来,他闪身躲避,这一分神,刺客的剑已经到了他跟前。   “将军!”   “王夙夜!”   李适白震惊的睁大眼睛,看到剑尖没入了王夙夜的胸口,但是去势忽然停下,而王夙夜手中的剑不知何时离开了手,刺穿了刺客的腹腔。   王夙夜忍着疼痛,把剑从身上□□,血立时涌了出来,他吐出一口气,幸好他及时把剑掷了出去,不然死的就是他了。   “快传军医!”李适白道,“快扶着他躺到床上!”   靳如听到那一声惊叫,心里一揪从屋里跑了出来,李适白的门口站了许多人,见到她过来了,皆都犹豫了一下,才纷纷退后,让出一条道。   屋里有浓重的血腥味,地上还有一片一片的血迹,靳如脑门一蒙,双腿打了颤,几乎要站不住,正要绕过破了的屏风走进去时,李适白出来了。   靳如的脚步停下,惊慌的看着他问:“将军呢?”她的声音颤抖,生怕得到不好的消息。   李适白微顿:“他受了点伤,你在这里等一会儿,等他包扎好伤口你再进去。”   “受了伤!”靳如大惊,抬歩就往里面跑去。   李适白赶紧拦住她,道:“军医说他没大碍,现在正在包扎伤口,不方便你进去。”   可他越是这么说,靳如就越不安,想要硬闯进去,又担心自己添乱,见到屏风破了个洞,便弯腰探着头从破洞朝里面望去,但一群人围着床,她根本就看不到王夙夜。   “如儿,我没事,”王夙夜的声音忽然从里面传出了,气息平稳,如往常一样,“你先去隔壁等一会儿,等收拾好了,我让人叫你过来。”   靳如听到他的声音,紧绷着的神经微松,眼泪蓄满了眼眶,忍着鼻头酸涩道:“我知道了,我在旁边等你。”   说罢,她就跑了出去,进到旁边的屋子后,才哭了出来,但也是咬着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李适白跟了过去,见她坐在桌前身子一抽一抽的,踏进屋子里的脚又收了回来,站在门口看了她许久,转身去了别处。   刺客不是别人,是韩尉的儿子韩崇,死了还大睁着眼睛,满是不甘和愤怒。   “查一查有没有内应。”李适白道,不是有人泄露的话,韩崇怎么知道他住在哪个屋子。   处理好这里的事,李适白没有再上去,现在王夙夜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吧!幸好没有生命危险,不然……他自嘲,不然什么呢!   王夙夜不宜走动,景风便让人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血迹擦掉,从别的屋里拿了完好的屏风过来,又拿了新的被子,也不用开窗通风了,药味已经把血腥味遮住了,王夙夜这才让景风把靳如叫进来。   靳如忐忑不安的走进去,只见他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到她的脚步微微侧头看向她,对着她笑了一下,却是道:“又哭鼻子了?”   语气不乏宠溺和调戏,似没事人一般,但明显的气息不稳,不能大声说话,那刚刚还那么大声的安慰她!   没有人告诉她王夙夜是哪里受了伤,她也不敢乱动,就站在床边看着他,他的面色苍白,嘴唇也泛白,呼吸清浅,好似重一点就会扯到伤口。   靳如双眼通红,鼻尖也是红的,很想跟他多说一会儿话,但担心他的伤势,便说:“你赶紧睡觉吧!一定很乏了。”   王夙夜也不多说,只道:“上来睡。”   靳如摇头:“不了,你好好休息,”见他又要说话,便赶紧道,“你先睡觉,我等一会儿就睡。”   王夙夜哪肯,知她今晚怕是要守着他。   靳如见他还要说话,便生气道:“你就不能听话?”说着还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快点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就也去睡了。”   王夙夜失笑,心里一阵柔软温暖,又觉她的手不该放在他的眼睛上,应该放在他的嘴上才是,他还能偷个香,不过眼睛被这样遮着,他的睡意一阵阵涌上,再也忍不住睡了过去。   靳如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这才把手收了回来,又见她的手离开后,王夙夜的睫毛颤了一下,估计是因为屋里还亮着,她便悄声走到桌前吹灭了蜡烛,等适应了黑暗之后,她走到床前坐在脚垫上,终究还是没有到床上休息。   天亮时,景风拿着饭菜轻轻的推门而入,见到屋里的情景后愣住,将军躺在床上睡得平稳,夫人裹着被子伏在床边睡着。他心里万般滋味,转身就想出去,却又觉得,万一将军比夫人先醒来,看到夫人这个样子,夫人一定是不愿意的,便走过去,轻轻的拍着靳如的肩膀,把她叫醒了。   靳如睡眼朦胧的,看到王夙夜才清醒了,撑着床就像站起来,但这个姿势维持了一夜,让她浑身难受,双腿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在景风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看到王夙夜神色平稳,又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也正常,她才去了外面,让景风叫大夫进来。   中午的时候王夙夜才睡醒,吃过饭又喝了药后,气色好了不少,也是现在,靳如才知道他伤在了哪里,不禁一阵后怕。   “别怕,我还没跟你过上好日子呢!”王夙夜笑道,况且,他要是死了,不是便宜李适白了?他为保护李适白死了,李适白娶了他媳妇,想想就死不瞑目,他的眼神幽暗起来。   靳如点头,眼里还有水雾没有散去,哽咽道:“嗯,我还没有给你生孩子呢!你要是、”她不想说那个字,“我就真当你是太监了。”   好吧!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太监二字,果然非常非常非常……不爽。   韩崇的内应已经找出来了,是廉嘉的一个亲随,拷问之后才知道,韩崇用他家人威胁,他不得不告诉韩崇李适白的住处在哪。   廉嘉都要哭了,他真是把新君得罪的彻底,还差点害死了王夙夜。   因着这遭事,李适白不急着进京,而是把所有人都整顿调查了一边,又等王夙夜恢复了些才进了京。   李适白动作很快,废除熙和帝,追封先太子,随后举办登基大典,祭祖封坛,改年号为正元,因着这才二月下旬,朝臣们便一致同意今年就改用正元纪年。   将军府里,靳如向爹娘报了平安后,就悉心的照顾王夙夜,他现在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就是靳如一直担心,不许他多动。   靳如喂他喝了药后,把蜜饯送到他嘴边。   王夙夜没有吃,瞄了她一眼,淡道:“你亲我一下。”   靳如顿住,瞪了他一眼,嗔道:“都这个样子了,还想这些。”   这些还是浅的,他一直都想着回到了京城就可以放肆了,谁知居然受了伤,这还不得让他继续吃素。   “我只是让你亲一下,还没让你像我亲你那般呢!”说着风流的话,但语气表情仍是平淡的正经色。   他是怎么亲她的?   靳如都不敢回忆,面颊发烫,但是头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有种他在撒娇的感觉,便忍不住笑了,俯身吻住他的嘴唇,然后在他唇上舔了舔,红着脸说:“等你伤好了,我也可以如你一般。” ☆、第79章 完结章 李适白要诏王夙夜进宫。 靳如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情有点难辨,就像是回京的路上那样,总有种怪异的尴尬感。 王夙夜扫了眼自己的妻,她垂着眸子,右手食指无意识的一搭一搭的敲着左手背,一副纠结的样子。 他冷哼了一声,靳如倒是立刻道:“怎么了?哪里还不舒服吗?” “心。” “嗯?” 王夙夜淡淡的瞥她一眼,道:“心不舒服。” “……”靳如默,他怎么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了呢?一点儿都不含蓄:“那、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他冷笑更甚。 靳如投降,将当初及笄时想嫁给李适白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王夙夜听的沉了眼神,明明当初他也是这么想过的,但从她嘴里听到这件事,还是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靳如等了半天都不见他回应,斜眼一看他的脸色有些阴沉,眉头微皱着,心里咯噔一下,生她气了? “王夙夜?”她小心翼翼的叫了他一声。 “嗯?”他从鼻腔里发出这个声音。 “你生气了?” 他瞟了她一眼:“嗯。” 生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不得不说,靳如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被人吃醋的感觉真的不错,比王夙夜平时哄她都要甜蜜。 蓦然觉得,其实她不用解释什么,或者刚刚她都不应该跟王夙夜说那些,可是她习惯被他压迫了,他那眼神淡淡的扫她一眼,她就什么都不打自招了。 靳如觑了他一眼,见他黑着脸的样子,倒是没再说什么,直接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拉住他的手,然后睁着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他:“你说什么时候离开京城呢?” 王夙夜被看的身体一紧,却奈何靳如什么都不让他做,幽幽道:“此次进宫,万一他要治我的罪呢?” “怎么会!”靳如抓紧了他的手,埋怨的瞪他一眼,“瞎说什么呢!” 王夙夜反握住她的手,拉到嘴边咬了一下,才道:“等子辙从荣城回来,咱们就走。” 他还没有将兵权交出去,只有赵子辙他能完全信任。现在这样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他一直都担心会连累靳家,结果李适白就在靳家隐姓埋名的过了两年,如今倒变成他仰仗靳家了,这么一想,他还真是对不起岳父岳母……走之前得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们,这是一件尴尬的事。 现在刚入三月,御花园里的花开了一大片,香气四溢,眼前的人穿着赭黄色的龙袍,戴着高冠纱帽,长身玉立,沉稳温和,王夙夜给他下跪,心里是什么滋味不必多说。 李适白知他不服,还故意弯腰亲自扶起了他,道:“将军无需多礼,快请起。” 王夙夜顺势扶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然后两人都没有松开,面色安然平静,目光和平的对视着,看起来好似君臣关系很好,但实际上是彼此捏着对方手臂的双手暗自发力较劲。 春暖花开,鸟语花香,微风拂面,两个相貌俊美的大男人、啊不,是一国之君和……咳,在握臂以示君臣之情,一旁的周础呆若木鸡,这场景略醉人。 许久,两个人松开了手,同时朝周础看去,周础不等他们的目光扫过来就立马转过了身,腰背挺得直直的,精神抖擞一派正气的样子。 许久,还是李适白先开了口:“日后,将军打算如何?” “臣打算带着内子离开京城。”去哪里就不说了。 李适白早已经想到,心里仍旧复杂,纵然眼前这个人俊美绝尘,但再有谪仙之姿那也只是个俊美不凡的太监,所以他说:“如儿很喜欢小孩。” 王夙夜心里冷笑:“陛下还是莫唤内子的闺名。” 李适白叹了一声,似是怀念道:“在永泉时,她也唤我哥哥的。” 王夙夜想这人果然是存心来找他茬的,便道:“陛下与内子情同兄妹,臣也感到欣慰,她也是偶尔提起陛下。” “偶尔”二字咬得颇重。 李适白沉默了,想起元宵夜时靳如坚定决绝的话,心里微微收缩,片刻道:“等赵监军回来后,还请王将军交还兵权。” 靳如都不在乎,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说?难不成去跟伯父伯母说,让他们逼着两人分开?如果没有和靳如在韩尉府中相处的那段日子,他肯定会。 午饭前王夙夜从宫里回来了,靳如迎上去还没来及说什么,他就先问道:“你以前管他叫哥哥?”语气别说有多阴阳怪气的了。 这个“他”是谁,不用多说。 一旁的小眉和黄槿默不作声的退下了,小眉心里叹道:真是陈年芝麻的烂事。 管那时的谢均安叫哥哥,这个是肯定的,他在她家住着,称呼上哪能疏远,况且她父母的心思,整个永泉县的人都知道,不过她及笄之后就没再叫他哥哥了,是直呼他的名,似乎更加亲密。 靳如这次聪明了,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扑上去亲他。 王夙夜下意识的抱住她,对她的行为既喜欢又恼火,正要克制的拉开她盘问,她的舌头就顶开他的牙齿探了进去,于是什么质问醋劲都抛诸脑后,王夙夜反客为主,压着她的头就加深了这个吻,直把近半年无处可发的火气勾了出来,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发展。 但最后他还是没能如愿,靳如在他扒下她衣服前,咬了他的舌头一口,王夙夜只能继续忍。 赵子辙把韩尉绑了回来,李适白下令将其五马分尸,其余党羽斩首示众,亲属流放至苦寒之地。 王夙夜把兵权交给了赵子辙,赵子辙闹着要见他媳妇,等见到靳如后,他“啧”了一声,真是个好拿捏的性子,难怪被王夙夜吃的死死的,他觉得,若是靳如嫁给他,那也一样能过的和和美美的。 王夙夜知他在想什么,一拳揍到了他的肚子上,直痛的他哀哀叫唤:“王夙夜,你个贱人!我当初就该把你送给户部尚书!” “呵~”王夙夜冷眼对他,“赶紧滚。” “我这一滚,咱们可就见不到了,”赵子辙捂着肚子说,正经又不正经的,“你个王八羔子就要逍遥快活去了。” 王夙夜默然,赵子辙是他唯一的朋友,曾经帮过他不少忙,也是他最为相信的人,这几年来两人也算是互相扶持的,没有赵子辙,他或许早就死了,没有他,赵子辙也去不了荣城,韩尉的阴谋也发现不了。 诸多感慨,最终他还是用了一句恶俗的话来做结束:“有缘再聚。” 也只能有缘再聚了,京城,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再回来了,而且,他们只有隐姓埋名,将来他的孩子才能进入仕途。 王夙夜和靳如分别把靳县令和项氏叫开,这种事还是他们亲自说的好,不过要是当着父母的面一块说,王夙夜不是一点的尴尬,靳如也一样。 项氏听懂了女儿的暗示后,呆在当场,梦游一般的回去了,靳县令反应和她一样,一时不是喜悦,感觉像在做梦一样,怎么出去一遭,女婿就不是太监了,是正常的男人。 王夙夜和靳如对视一眼,彼此也有点囧,王夙夜把她抱进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只觉得一身轻松。 靳如满心欢喜,这下好了,爹娘就再也不用为她哀愁了。 一家子坐在一块吃饭时,唯一蒙在鼓里的靳鸿不知道怎么了,爹娘的态度对着王夙夜就一下子变得亲近起来,莫名其妙的,只是他没有多问,他还因为马氏的事情走不出去,但听到王夙夜要带着妹妹走时,还是忍不住跟他干了一架,就像少年时,两人一言不合就开打,彼此打的鼻青脸肿。 只不过到底年龄都大了,王夙夜的伤才刚刚好,两个人下手都有分寸,没往脸上招呼,所以靳如看到王夙夜时,只疑惑他的衣裳怎么皱巴巴的。 离京那日,来送的人除了靳家人和赵子辙就没别的人了,靳如和项氏眼眶通红,昨儿两人哭了一宿,今日都忍着眼泪,几个大男子在一旁也感慨万分。 等坐上马车后,靳如掀开窗帘往后望去,项氏低着头已经哭了出来,她便也哽咽起来,王夙夜把她抱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背,还是委屈了他的妻,才和父母团聚没多久,就又要分离,教他心疼愧疚。 ** 两个月后,他们到了南方一个叫平乐的地方,离京城很远很远。 靳如以为,他们隐姓埋名过得一定会很低调,嗯,看起来确实很低调,至少这座院子看起来很一般,但里面别有洞天。别的不说,主屋的卧室床上,铺的不是竹席,而是玉石编成的席子,靳如认得出来,那是上好的冰种翡翠。 “你……”靳如惊的说不出话。 王夙夜负手一笑,权势是全给了,他敛的那些财怎么可能交出去?他可是要和媳妇好好过日子的! 看到妻子还在发呆,王夙夜抱起她就压在了床上,迅速的扯开了她的衣裳。 “……你不累吗?”赶了两个月的路呢! 王夙夜目光暗沉,紧紧的锁着她:“待会儿你就知道我累不累了。” “……现在白天呢!”靳如被他的架势吓住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在她的锁骨上磨咬着:“白天又不是没做过?” 见她还要说话,王夙夜堵住了她的嘴,专心致志的……让她早日怀上小包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诸位能看到最后,接下来还有几个番外~这是我第一次写完一本小说,自己都把自己感动的泪流满面O(∩_∩)O哈哈~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