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海婴】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商户家的小娇娘 作者:苏苏飞 文案 沈茹想起前程往事,犹如大梦一场。 她出嫁之时,烟花三月,十里红妆。 她紧紧攥着发白的手,心道,当初那鲜花着锦的情景这一世终不会再现了! 这一世,金大腿出现, 沈茹千方百计的攀上他,想着将来即便不嫁人也得有个好依仗不是? 不过金大腿看她的眼神很是纠结,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歆是个光棍,家徒四壁,他没钱娶老婆,更没钱养老婆, 可偏偏县里头最有钱的小娘子送上门来,到底是几个意思? (男主前期屌丝,后期位高权重) 【白富美VS伪屌丝,HE,重生,只图一乐,考据慎入】 内容标签:重生 主角:沈茹,陆歆 ┃ 配角:段东楼 ==================   ☆、前程往事   春风轻拂帘垅,碧罗纱帐微微摆动,窗外的吵闹声惹得床上的女子额头一阵一阵的跳痛。   沈茹蓦然睁开眼睛,错愕的看着头顶的碧罗纱帐,弯弯的金钩将帐子两边挑着,窗外照进来暖暖的太阳,空气中浮动着馥郁的蔷薇花香。   “姨娘,姑娘还没醒呢,您先回去好不好?”   “啊哟,她还睡得着啊?这定力可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我身为长辈,怎么能不来给她提个醒?一个及笄的女孩子被男人摸了身子,知道外头议论成什么样子吗?亏得她还想嫁给县太爷家的公子,真是痴人说梦!”   沈茹按着刺痛的额头,缓缓坐了起来,女人尖细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的刺耳。   她惊愕的看着这屋里的一切,仿佛还是她未出阁时候的样子,沈家一把火早就烧没了?怎的她又会坐到这间屋子里?莫非她是在做梦?   她狠狠捏了自己的手,会痛?那么,就不是梦。   外头的声音她很耳熟,是许姨娘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听着比之前好像嫩了几分。   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粉衫双髻的丫鬟,手里端着一盆水,看她醒来满脸惊喜:“姑娘,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小茜?”沈茹惊讶的看着她,这是小茜没错,可是却小了好几岁。   “拿镜子过来!”沈茹断然道。   小茜将铜镜递过来,沈茹看着镜中人呆住了,两条辫子垂在肩头,其余的头皮披陈在肩后,镜中人娇俏漂亮,一双桃花眼,一对樱花唇,真是颜若桃李光彩照人,哪里有一丝风霜之颜,这哪里是自己?这分明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应该是十四五岁时的样子。   “现在是哪个年号?”沈茹呆了半晌,才抬头问小茜。   “靖安十五年啊。”小茜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家小姐。   “靖安十五年?”沈茹失声,铜镜“砰”的一声跌落在地上。   “醒啦?”一个怀中抱着婴儿的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女人穿的一身绫罗,二十七八,模样算的周正打扮却很俗艳。   许姨娘说:“大姑娘,你才刚醒,大概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吧?你可是被陆大郎抱回来的,一身的湿,还裹着人家男人的外衣……”   小茜急的不得了,跺着脚:“姨娘,你可别说了!姑娘刚醒,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若是你再说,我定然禀告夫人去!”   许姨娘怒了:“小丫头片子,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你告啊!我看你告去!”   “别吵了!”沈茹扶着额,“让我静静,姨娘说的这事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要告知的?若是没事,就请回吧!”这是对许姨娘下了逐客令了。   她冷冽的脸色让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许姨娘以为她听到这事该寻死觅活了,小茜也以为一个小姑娘家会受不住想不开,两个人都想不到她如此冷静。   许姨娘来就是为了让她醒来的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丑事,现在她说完了,被沈茹这么一说,顿时哑口无言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茹看了小茜一眼,递了一个眼色。小茜还算的一个伶俐丫鬟,急忙将姨娘半推半送的弄了出去。   沈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耳边总算清净了。   她站起来,舒展了手脚,望向窗外,那是她住的青松小院。   想起从前种种,只觉得犹如一场噩梦,即便是嫁给段东楼之后的一年之内,他对自己略有几分温柔的时候,也被那个可怕的婆母搅得鸡犬不宁。何况,他那段家,还有那一应的表妹、通房,这些还不是最恶心人的,更加恶心的……   她紧紧握住胸口,一时之间气都喘不过来,她十五岁嫁人,二十岁丧命。重生一回好,重生一回好!如若不然,她当初该是死的多么冤枉!孤坟野冢之上,一把剪刀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即便是做鬼也是那么孤独凄凉……   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再也不要见段家那些腌臜人,腌臜事,此生,她只要好好地守着家业,守着父母,便是最好!   沈茹回头,看到自己床前的绣墩上搁着一件衣服,一件男人的衣服,青色的粗布衣服,带着水渍,还有个破洞,她沈家哪来这样的衣服?   她清亮的眼眸微微一转,顿时了悟,这是陆大郎的衣服。   她扶着额头,尘封已久的往事渐渐的变得清晰。   她河边落水,好像陆大郎救了她。陆大郎是个浪荡子,家徒四壁到处游荡,听闻身上有些功夫,又说祖上曾经也是荫封的世家,只是不知道怎么就败落了。县里头都传他就是个生人勿近的煞星。   这桩事前世也出现过,爹嫌恶陆大郎败坏自家闺女的名节,气的把人家陆大郎大骂一顿。   当时段家借着这件事竟无耻的索要了更多的嫁妆。沈老爷是疼她的,把柄被人攥在手里,只得忍痛又添了一倍的嫁妆。   她出嫁之时,烟花三月,十里红妆,沈家的嫁妆整整抬了一条街,从街头一直到街尾。段东楼骑着高头白马来迎娶她,年少英俊,鲜衣怒马,惹得多少未婚女子羡慕嫉妒她。整个春陵县都轰动了,春陵最富有的商户人家嫡出大小姐嫁给县令家的儿子,那真是春陵县的一大盛事,一度写进了春陵县志。   坐在床边,沈茹突然笑了,笑的冷冽,笑的讥讽,前程往事,真如大梦一场。她紧紧攥着发白的手,心道,当初那鲜花着锦,热火烹油的情景这一世终不会再现了!   “小茜,那陆大郎还在吗?”沈茹站了起来,披上了外衫。   “还在呢,花厅里头,正好老爷说话哩。”   沈茹穿好了衣服,整理的头发,便向着花厅去了,才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传出说话的声音。   “陆大郎,这几两银子你收着!算是我谢谢你!”几颗碎银子扔在男子的脚下,陆大郎瞥了一眼,冷冷笑了一声,“沈老爷好大方。”   沈万银大怒,胖胖的手掌一掌拍在桌面上,震的茶杯跳了起来,指着陆大郎的鼻子骂:“你这厮本就是个无赖!你身上一个子都没有,这些碎银子够你过个十半个月了!我女儿的名节都被你坏了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莫不成还想当沈家的座上宾吃了中饭再走?我告诉你,你做梦!”   陆大郎冷声道:“我自没有那个荣幸在大富大贵的沈家吃饭,只是我只一件外袍,将外袍还我!”   他上身只着了一件白色旧中衣,伸出手来找沈万银要袍子。   沈万银想着,那袍子包了自己女儿的身体,哪里还能还给他?定然要将那袍子烧成黑炭才好!这厮无非是嫌钱少。   “咯!拿去!”沈万银从袖子里掏出一锭十两银子清脆的丢在了他的脚前,“够你买十件新袍子!再不能多!”   “我只要我那件袍子!别的却什么都不要!”那十两银子陆大郎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你!”沈万银气的双唇颤抖,“来人……来人……把这厮打出去!”   沈万银话刚刚落下,只听到一个温软的声音:“爹……”   沈万银大惊失色,“茹茹,你出来做什么?”   陆大郎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窈窕女子,乌黑的刘海齐眉,两条小辫垂在颊边,发辫间缠着几朵珠花,一双桃花眼仿佛含着星光,月白色的绫罗裙衫包裹着玲珑的身段,他见那女子望过来,立即别开了眼睛。   沈茹看向男子,男人二十岁上下,高大健壮,此时上面只穿了件白色粗布内衫。他双眉如浓墨,双眼狭长光芒锐利,鼻端挺拔,双唇丰厚,脸庞冷冽之中带着一股坚毅,只是左脸一道刀疤让他平添了几分煞气。   沈茹看清那人蓦然一惊,怎么会是他?!   前世她没看到他,更没想到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他。陆歆!一个未来被万人拥戴的将军,竟然以如此落魄的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前世落难时,她远远见过他,间接的受过他的恩惠,因他的护佑难民们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陆公子……”沈茹开口,声音轻软犹如花苞开放的声音。   “茹茹,进去!”沈万银恼火道。   “爹,衣服是陆公子的,就应当还给陆公子。”她转脸对陆歆说:“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倘若公子有需要帮助的时候,请务必来我沈府,我自当效力。只是公子的衣服已经打湿了,等我浆洗晒干之后再派人送到府上,可好?”   陆歆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的别开了眼睛,道:“也罢!我现住在城西破庙旁边的屋子里,你若是要送就送到那里好了!”说罢,他转身就走。   沈茹看他转身时,耳根似有一丝薄红,唇边微微勾起一丝笑意,这个陆歆,挺有意思呢。   “茹茹……”沈万银过来拉着女儿的手,“你怎么能说那些话?倘若以后他讹上了咱们家怎么办?”   “他不会的。”沈茹肯定的说。   “他可是个浪荡子啊!他是个无赖啊!他身无分文家徒四壁,咱们家这么有钱,他不讹咱们家讹谁去?说不定还要咱们沈家养他一辈子!”沈万银气的吹胡子瞪眼。   沈茹看了父亲一眼,微微笑了笑。   这时,听到下人通报:“老爷,王媒婆来了!”   王媒婆?沈茹记得清楚,她就是撮合沈段两家婚姻的媒婆。她眼神一冷,她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预存文。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打滚求收藏,求评论!么么哒(づ ̄ 3 ̄)づ 【公主家的小狼狗】 人说她生来高贵,人说她面首三千。 她昭和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京畿兵权,挥手之间,废一帝立一帝。 只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面首三千,不若一人情真。 她同驸马相爱相杀,她对那人求而不得, 一朝倾覆,才恍然明白究竟哪个才是她的良人。 重来一回,她决不再重蹈覆辙。 “那个小奴才,过来,本公主罩你!” 【HE,重生,只图一乐,考据慎入,姐弟恋,女主大男主五岁】   ☆、伶牙俐齿   王媒婆进门,一看沈茹也在,脸色有些尴尬:“大姑娘也在啊,那……有些话姑娘其实不听也罢。”   沈茹乌黑的眼仁咕噜噜一转,看那王媒婆的脸色,料到她此行的目的,微微笑道:“王婆婆乃是我的大媒,莫非此次婆婆不是为两家婚事而来?”   “是却是,可是……”   “那就让我也听一听吧。”沈茹道。   “那好吧。”王媒婆无奈的说。   沈万银客气的让王媒婆坐了,沈茹却站在沈万银的身后,竖起了耳朵看看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咳咳,”王媒婆清了清嗓子,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终于开口了:“唉,沈员外也该知道,当初为了撮合您家和段家的这门婚事老身费了多大力气,哎呀,我这条腿都跑断了。可是今天,听闻您千金居然被一个破落户抱着回来,啧啧……那段家也听说了……”她斜着眼瞟向了沈万银。   沈万银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许多,他知道这件事说出去不好听,哪里知道段家这么快就知道了。   “您说……”他急切的对王媒婆说。   王媒婆犹豫了片刻,一脸的为难:“这桩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也不是说令千金就跟一个破落户有什么关系,可是男女之间,若是有了肌肤的亲近,即便是说那个救了令千金的命,那也是不好说给夫家听的,您说是不是?”   沈万银连连点头。   “何况,是段家这样的夫家?人家段老爷是堂堂县太爷,是要脸面的。而段公子呢,如今是举人的身份呢,若是再参加会试,说不定是个状元的人选,将来是要登上金殿的人……”   沈万银一听那“状元”二字,立即激动起来。   “这件事,还请王媒婆帮忙才好啊。多少银子您说个数,务必要玉成这桩婚事。”他急切而谦卑的说。   站在身后的沈茹脸上露出一丝冷漠的笑意。会试?状元?那得也要有他的份才行啊。   王媒婆看他心动了,这才托出底牌:“这桩事我也同段夫人说了,这亲呢,也结得,但是还是有损段家的威仪,若是能将这婚礼办得更风光一些,大约面子上能有些挽回……”   “风光?”   王媒婆动了动手指:“段夫人的意思是,嫁妆礼金再加一倍。”   沈茹无声的冷笑。   沈万银一听,顿时觉得肉痛,之前他给的嫁妆已经够丰厚了,如今还要加……   看他犹豫,王媒婆继续说:“员外爷,将来段公子封妻荫子的时候,可是有你的好处的,若你现在因为一点点钱财错失了前程,那可是后悔莫及的。”   沈万银一听,咬牙道:“好……”   “能否容我说一句?”   他一个“好”字还没落地,已经被女儿打断。   王媒婆抬头看向沈茹,赔笑道:“大姑娘,这是大人在说话,这事情可是重要的很,您来添什么乱呢?”   “添乱?”沈茹樱红的唇微微上扬,“您就当我添乱吧。这桩事到底跟我有关,我连说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她这一反问很有些不客气了,王媒婆讪讪道:“大姑娘想说就说吧。”   沈茹抬起了下巴,朗声道:“如今陆大郎救了我,送我回来,既然段家知道了,怕是整个春陵县都知道了。将来成亲之日,即便是婚礼再热闹,也绕不过这件事去。我觉得,此时成亲只能成为整个春陵县的笑柄。段家是出了举人的,为了不给段家抹黑,我觉得还是悬崖勒马,这桩婚事算了吧。”   她一语落下,王媒婆和沈万银两个震惊的看着她。   “茹茹,你……你……别胡说!”沈万银气恼至极,他多艰难才求得的这门亲事,怎么能轻易放弃?   王媒婆更是唏嘘:“大姑娘,你可别这么想。你这样自暴自弃可不行,只要多加一倍的嫁妆,段家没有不容人的道理!”   “一倍嫁妆?”沈茹笑了:“不好意思,请王媒婆回去跟段夫人说一声,沈家小门小户,现在生意不好做,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您瞧着咱们是面上光,私底下不知道多节省呢。让她老人家打消了这念头吧。即便是您,定亲的媒金我们自然不会要回来,这成亲的媒金却是没有了,谁叫咱们家穷呢。”   王媒婆脸色一变,简直是气的心口起伏。在这春陵县,要是沈家穷,那还找得出富户吗?这话说的,诚心是要抹掉她的媒金,她这鞍前马后的忙活了这么久,还不就是为了那个?没想到沈家抠门至此。   “大姑娘这话说的……一个商户人家,能攀上县太爷,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这……这福气真是被你这见识短浅的丫头给断送了!”   “见识短浅的丫头?”沈茹笑了,“原来媒婆一直是这么看我的,既然你觉得我孺子不可教,何必去祸害段大人家的公子?媒婆请吧,好走不送!”   王媒婆被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一番抢白,立即站了起来,丢下话:“沈员外,我可见识你家的姑娘了。抢着要跟段家结亲的人多的很哪,既然你家不稀罕,我这就告辞,回段夫人去!”说罢,转身抬腿就走。   沈万银伸出手:“哎……哎……”眼看着那媒婆越走越远。   沈茹心里暗笑,那媒婆被气的不轻啊。   “茹茹……”沈万银哀嚎着,“你来添什么乱?你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王媒婆要是把话跟段夫人说了,段夫人那么傲气的人,肯定会取消这门婚事的!”   沈茹笑了笑,说:“爹,放心,不着急,现在我还小的很,还想在家呆几年呢。”   沈万银看着她,那眼神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你这丫头太不晓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现在我就是赶上了王媒婆,她那般生气,这门婚事怕是要糟!”   糟了才好呢!沈茹在心里想。   沈茹抢白了王媒婆,觉得心里痛快,便进屋去寻找自己的母亲,沈家的夫人萧氏。   萧氏身着一袭白色中衣,靠在床边,额头上戴着一条抹额,面色有些蜡黄。   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在沈茹嫁入段家两三年之后就去世了。再次见到母亲,沈茹说不出的开心。   “娘。”沈茹靠在萧氏的身边,抱着她的胳膊,轻声的说:“娘,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可千万不要生气。”   萧氏甚少看到女儿跟自己这般亲昵,不由得心头柔软,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茹茹怎么了?还是别靠的这么近,别过了病气给你。”   “我方才气走了王媒婆,让她回去跟段夫人说,沈段两家的婚事作罢。”   萧氏愣了一下,恍然回过神来,艰涩的说:“你爹这么费心筹谋,你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沈茹嘟起嘴:“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即便将来嫁进了段家,多花费一倍的银子不说,将来也会因为这件事被婆家挑剔,一样不能抬起头来做人。娘难道真的觉得嫁进这样的人家好吗?”   萧氏本来就精神不济,听她这样说,再想起今早妙妙的胡说八道,她斥责了几句,被许姨娘吵到了茹茹那儿去了。   她叹息一声,觉得难过:“唉,多好的一门亲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将来可怎么办?你要是出去又被人说三道四该如何是好?”   沈茹看母亲一脸的担心,笑着摇头:“娘,别担心了,你养好病才是。”   她突然想起什么,问:“娘是不是把掌家的账簿交给许姨娘了?”   萧氏点头:“刚交给她,我整日不舒服,实在是精神不济。”   沈茹秀眉蹙起,咬着银牙,许姨娘那个饭桶,当初沈家的家产不知道在她手里败了多少。少不得,要想方设法的把账簿弄回来。   此时,段家堂屋里,正中坐着一位脸色肃然的夫人,三十多岁,她身着对襟牡丹紫色缎袍,头上插着金簪珠翠,手里捏着一串檀木佛珠,尖尖的双眉蹙起,看着王媒婆嘴唇上下翻动,说着沈家的那些话。   云氏淡红的唇角微掀,冷笑了一声:“沈家真的是这样说的?”   王媒婆恨不得添油加醋:“那还有假!沈家那丫头真是没有规矩,插嘴不说,抢白老身,还要抹了老身的媒金,这沈家还真是教女有方啊!照我说,跟这沈家不结亲也好,不然娶进门的还不知道是什么货色!”   云氏眼眸微微眯起:“一个小小商户,敢退我段家的亲?真是不知所谓!若是那个丫头真的被破落户抱过,这样的女人我段家也不能要!这门亲事罢了也就罢了!”云氏口里没说,心里却已经有了计算,打了她段家的脸,想就这么算了?可没那么容易!   王媒婆听到云氏居然也这么说,顿时没了劲,沈家有钱,这婚事算了,自己真是讨了个没趣。段家不高兴,想来也不会让自己再替段公子做媒。她这么一想,心里沮丧极了。   云氏看到王媒婆,微笑道:“还有一桩事,要麻烦你帮我去做,一样有酬谢。”   王媒婆错愕的看向云氏,只见云氏对她招招手,王媒婆立即凑到云氏跟前,云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王媒婆眼中掠过一丝得色,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现幻)求收藏:【嗨!隔壁那个佛修】 唐淼淼自从搬了新家,再也没有碰到那些“东西”,更振奋的是,隔壁搬来了一个大帅哥。作为多年单身狗兼倒霉蛋的唐淼淼异常兴奋,那就是她的菜啊,这次一定要绝地反击!握拳! “你是出家人?”她望着他一头乌黑浓密的短发。 他摇头。 “你是法师?” 他摇头。 “那你是……” “佛修。” 唐淼淼:“。。。佛修可以谈恋爱吗?” ~~~~ 阿难对佛祖说 :我喜欢上了一女子。 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可是一见钟情便一世倾心?可是不问回报就付出等待? 【HE,SC,调戏禁欲系花美男走起】   ☆、一出好戏      城西破庙旁一进简陋的屋子里,陆歆正在弄晚饭,他上山去抓了一只野鸡,拔了毛用荷叶裹了丢进炭火里烤了,顺便在炉灶里埋了几个番薯,这便是他的晚饭了。   闻到香气,隔壁的赵小郎钻了进来,伸手在鼻前扇了扇,笑嘻嘻的说:“陆大哥,好香啊!今个弄什么好吃的?”   陆歆看到他,笑道:“去去去,回家去,净蹭饭!”   赵小郎厚着脸皮看炉灶,笑着说:“我家里,那婆娘手艺差的很,天天烤番薯蒸番薯煮番薯,我这胃里差不多跟种了个大番薯一样,哥哥可怜我,不想我真变成个番薯吧?”   陆歆斜睨他一眼,懒得说他,自顾去墙边拔出自己的长剑,细细的用软布拭擦。   赵小郎又凑过来,看到他手中的剑光滑无比,闪着银光,映出人影,禁不住羡慕的说:“哥哥这剑肯定很利吧?哥哥哪里找来的?”   “找来的?”陆歆将剑收起来,“这是我家传的。”看着赵小郎一双贼眼,他提醒他:“可别打我这剑的主意,小心挨揍。”   赵小郎急忙说:“哥哥说的哪里话,哥哥就像我亲大哥一样,我还能偷你的剑吗?哥哥真是太小瞧我了。”   陆歆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便蹲在灶膛前拿一根树枝去戳里头烧红的木头。   这时,只听到外头银铃的响声,赵小郎好奇的趴在门口向外头望去,这一望可不得了,“大哥,陆大哥!有小娘子上你家来了!哟,还是坐着马车来的,了不得,了不得!”   陆歆一愣,出来一看,却看到一个小丫鬟扶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已经快到门口了。   那少女他认得,正是沈家的大姑娘沈茹。   他呆住了,她来做什么?   听到赵小郎叫喊,附近住的几个破落户全部探出了脑袋,流着哈喇子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位姑娘。   沈茹两个小辫垂在肩头,发辫间交缠着光滑漂亮的珍珠,其余秀发如泼墨般披在身后,上身穿着水蓝色对襟绣莲花锦衣,下面是一袭烟霞色百褶罗裙,这样一个娇俏俏的姑娘到了这个破落窝子,就仿佛一个小仙子突然掉进牛棚里一般。   沈茹上下打量陆歆的住处,果然简陋的可以,土墙筑起的房子,从大门口望进去一目了然,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再加一张床,就是全部了,另外的炉灶仿似是在后门处搭起来的。   “不请我进去坐?”沈茹微微一笑,“我今日来是还陆公子袍子的。”   “还袍子?”赵小郎一脸暧昧回头对陆歆挤眼睛,“大哥,我可该回去了,绝对不扰你好事!”说罢,赵小郎一溜烟的窜回家去。   陆歆一愣,进去坐?   他挡在了门口,道:“姑娘有什么事还是在这里说吧。”男女独处一室授受不亲,他不会因为一件袍子害的她被人说三道四。   “这袍子已经浆洗干净,现在还你。”沈茹将手里的袍子送过去,陆歆看那袍子果然洗的干净整洁,还用一块锦布包裹着,陆歆不由得惭愧,怕是这块布都比他的袍子值钱。   “嗯?什么味?”小茜散着鼻端的气味,指着他屋子里头,“陆公子,是不是你屋里什么烧糊了?”   陆歆转头一看,只见里头灶膛内咕噜噜的冒着黑烟。   “啊呀!”他跳了回去,手忙脚乱的把里头的鸡肉和番薯掏出来,已经黑乎乎的一片,哪里还能吃?陆歆觉得丢人丢到家了,脸上浮起薄薄的红色。   沈茹看到他那样子,禁不住掩唇笑了起来:“小茜,将我们带来的东西拿给陆公子。”   小茜将手里的红木盒子提到陆歆唯一的桌子上,那盒子有几层,小茜揭开了上面两层,对陆歆说:“这是我家姑娘亲手做的送过来,陆公子趁热吃吧。”   漂亮的颜色,诱人的色泽,陆歆看过去,只见那菜肴还冒着热气,他喉头滑动,一时间呆住了。   沈茹笑了笑,对小茜说:“咱们走吧,让陆公子好用饭。”   沈茹要上马车的时候,却听到后面男子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响起:“多谢沈姑娘。”   沈茹回头,嫣然一笑:“应当的。”   她那笑容,仿佛春花绽放一般,他竟觉得不敢仰视,他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时,车帘已经落下,只余下“叮当当”银铃的响声。   对面几个破落户还在探头探脑,陆歆冷眼睨过去,那几个人迅速的缩回了脑袋。   进了屋,他坐在桌前,缓缓打开了食盒。这食盒有四层,第一层是炙烤牛肉,第二层是烧鸡,第三层是夹杂着金色玉米粒和菜蔬粒的拌米饭,第四层里有一小壶酒,酒旁边是一个锦囊。   陆歆诧异的拿起锦囊,这锦囊的绣工很好,上面绣着青翠的湘竹,迎风展叶,栩栩如生,他感觉这锦囊绝对是出自于沈茹之手。打开锦囊,他探头一看,登时惊呆了。   将那锦囊倒出来,竟然是一袋子金锞子!   不知道为何,他心里竟生出一股愤怒,她这是要将欠他的一次还干净吗?从此以后同他这个浪荡子破落户再无干系?   他修长的五指握成了拳头,只觉得气息不平,将金锞子丢进了锦囊,倒了酒出来,一口闷进去。   但是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生气好没来由,人家沈大姑娘本来就跟你毫无关系不是吗?你还想怎样?   陆歆单手支着额头,合上眼,眼前就仿佛出现沈茹嫣然一笑的模样。   第一次,他为了一个姑娘心情烦躁不安。   马车轻轻摇晃,小茜坐在沈茹的身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姑娘啊,你为什么要对那个破落户陆大郎那么好啊?要是让被人看到了,会对姑娘不利的。之前已经传出不好听的话,再传出什么,姑娘就不担心以后嫁不出吗?”   沈茹靠在车壁上,看了小茜一眼,说:“陆大郎是你叫的吗?你应当称呼他陆公子。”   小茜撇撇嘴巴:“老爷要是知道,定要说姑娘的,少不得我也要跟着一起挨骂。”   沈茹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子,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什么人言可畏?你太小瞧你家姑娘了,到如今,我可不怕什么人言。嫁不出去又如何,只要存了性命,手里有了银子,到哪里还不能活的快快乐乐的?大不了,将来招赘入门,一样什么都要听我的。”   她叮嘱小茜:“今天的事你别跟我爹说,听到没有?”   小茜赶紧点点头。   “陆大郎是个人才,将来说不定还有我们仰仗他的时候,你也不能轻视得罪他,听到没有?”   小茜瘪着嘴点点头,她瞅着小姐的脸,这样的小姐太不像小姐了吧,她脸上的凌厉和自信到底是哪里来的?   马车直接进了沈家的院子,才下车,便听到里头哭叫的声音。   沈茹蹙起眉尖,加快了脚步,到了二门内花园边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拿着竹条抽打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一边躲一边哭,煞是可怜。   “住手!”沈茹一把将小丫鬟拉到一边,握住了小姑娘的手,夺下她手中的竹条。   沈妙妙一看大姐居然阻拦她,立即叫道:“大姐?你做什么拦着我?这个臭丫头走路不长眼睛,竟然敢拿水烫我!看我不打折了她的腿!”   沈茹看那小丫头,正是母亲院子里的扫洒丫鬟桃儿,平日里最是胆小老实,怎么可能故意烫她?说不定就是沈妙妙在故意找茬看大房的人不顺眼。   桃儿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小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大姑娘,我真的是无心,我正端着热水去主母屋里,谁知道二姑娘横着就冲出来……”   “啪!”一个耳光狠狠甩在桃儿的脸上,沈妙妙恶狠狠的骂道:“你还敢还嘴?!”   沈妙妙只比她小半岁,模样很有许姨娘的影子,模样算得上清秀,只是一小就被姨娘宠坏了,脾气大的很。   沈茹想起她后来做的事,顿时觉得这个丫头如果再不好好教训,往后还不知道闯出什么祸事。当初如果不是沈妙妙胆大妄为竟然同一个男戏子勾搭,导致沈府一夕之间化为灰烬,沈家后来也不至于败落那那样子。   “够了!”沈茹夺下她手里的竹条扔在地上,冷声教训:“即便是烫了你,她定然也是无心的。你好歹是个小姐,难道还跟下人一般见识?你这般样子,若是让人看到传了出去,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沈妙妙愣了一下,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笑的前仰后合:“我的好姐姐,亏得你还有脸教训我?我不过是教训一个家奴,传出去怎么了?倒是你,你可晓得,你同陆大郎那点事都传的满城风雨了,只差街边的说书先生编成话本子啦!”她讥讽的盯着她的脸:“啧啧啧,我说呢,你怎么段家的媳妇不做,偏偏要退婚,弄了半天,你该不会是真的很陆大郎有私情吧?你要知道,那可真是丢了我们沈家八辈子的脸呢!哼!”   说罢,她甩了袖子转身就要走。   冷不丁的,却看到一人拦在自己的身前,她一看,唬了一跳,“母……母亲……”   萧氏本就脸色蜡黄,听了沈妙妙这番话,脸色豁然变成了金色,她失力的后退一步,被她身边的嬷嬷好容易搀住,她咬了牙,狠狠的盯着沈妙妙。   “你姐姐说不得你,难道本夫人也说不得你吗?”   沈妙妙再不服气,也只得低下了头。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外头真的这样传?”萧氏急切的问。   沈妙妙冷哼一声:“不信的话,自己出去听啊,街头巷尾,没有人不说的,丢的还不是咱们沈家的脸!”   萧氏怒火中烧,斥道:“你一个庶女,敢顶撞嫡长女,敢妖言惑众?你给我好好的回到你闺房里,抄写女戒三十遍,也让你知道做女子该有的德行!”   沈妙妙瞪大了眼睛,一双黑瞳仁如同乌眼鸡似的,可是这是主母,她又说不出什么,正在气愤,却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哟,人都聚在这里,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推波助澜      沈妙妙回头一看,立即大喜,原来是自己家的亲娘来了。   “娘!”沈妙妙立即躲到了许姨娘的身后,委屈的双眼红红,“娘,这丫头要烫我,我不过呵斥了几句,姐姐就骂我,母亲还要罚我抄写女戒三十遍。”   许姨娘看了萧氏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大姐,什么事生这么大的气啊,你身体本就不好,生这么大的气就划不来了。”   她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桃儿,握着自己女儿的手,冷笑道:“我家妙妙再怎么不好,也强过一个扫地的奴才吧?为了一个奴才,你们却一个个呵斥惩罚沈家的二姑娘,这件事,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萧氏愣住,盯着许姨娘,看到她那一张风华正盛如同桃李般的脸,顿时一口气都上不来,好一个许姨娘,几句话就说的好像她女儿受了多大的委屈,说的他们都不占理了。   “娘,别生气。”沈茹站到了萧氏的身边,轻轻抚了抚她的背,看了许姨娘一眼,微微笑道:“姨娘这话说的哪里去了?无论是奴才还是主子,那都是人不是吗?难道奴才就没有爹娘没人生养?我沈家一直都以良善传家,从来都不苛待这些奴才们,所以咱们家的奴才出去都要说一句沈家仁厚。我进来的时候,二妹已经打了桃儿,再打下去说不定就出了人命。桃儿已经磕头认错,便是再大的错,这一顿好打也够了,姨娘反倒说我的不是,不如你自己亲自来看看可好?”   许姨娘诧异,这丫头怎么醒了之后这般厉害?从前没觉得啊,一个十五岁刚刚及笄的丫头,说话这样有条有理有理有据,竟叫人难以辩驳。   沈茹掀开了桃儿手上的袖子,露出一道道红痕,有的甚至渗出血渍来,她又掀开桃儿的裤腿,上面亦是斑驳的伤痕。   许姨娘看了妙妙一眼,也是大惊,这下的手好狠。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沈老爷一声呵斥,许姨娘一惊,抬头看到沈老爷面色沉郁的走了过来,显然他方才已经听到了沈茹的话。   沈万银冷眼看向沈妙妙,沈妙妙的头低的更狠了。   “闹够了没有?!”他这话是冲着沈妙妙的,“难道你长姐说的话有错?难道你母亲罚的不对?”他又对许姨娘说,“看你养的好闺女!如果不是夫人病了,少不得吊销了你手里的权柄!”   说罢,沈万银甩袖,怒气冲冲的进了自己院子。   许姨娘握着帕子,心口起伏了半晌才冷静下来,沈老爷最后一句话最是让她心惊,她知道沈万银一向是偏爱大房母女的,若是真的惹了他们一个不高兴,说不定自己掌家的权利真的泡汤了。   她定定看了萧氏一眼,忍气吞声的说:“大姐好生养病,咱们先回去了。”   说罢,她带着沈妙妙径自回后院。   沈茹看向那母女,只见沈妙妙回头,很是怨毒的看了她一眼。   从前她不大管事,知道沈妙妙性格霸道,她却一再忍让纵容,导致她为祸沈家,经此重来,她觉得自己对于这些看似闲事的事情不能坐视不理了。   沈茹送母亲回了院子,萧氏却很是不安,派了身边的张嬷嬷出去打听,果然昨天还传的不是很盛的事情,今日已经是街知巷闻,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萧氏惊惧异常,捶着床栏道:“我真没想到这事情闹得这样大,这可怎么是好?妙妙说的没错,现在恐怕只差说书先生编成话本子了。茹茹,你往后可怎么办啊!”说着,她悲戚的连泪水都出来了。   沈茹当然知道,一旦名节受损,姑娘家要嫁出去就难了,即便是像沈家这样的,嫁人也嫁不到好的人家。   张嬷嬷想了想,说:“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儿,咱们沈家跟段家的婚事,本来是咱们沈家退的婚,可是街头巷尾都传言说是段家弃了沈家,说咱们沈家姑娘成了段家的弃妇。”   “弃妇?”这话,真真的是让沈茹觉得好笑,明明是她沈家退的婚,段东楼应该是弃夫才对,怎的她就成了弃妇   之前她不敢确定,现在这番话她立即明白了。   这后头,一定有人推波助澜。是谁呢?   沈茹唇角掀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还能是谁呢?不就是她前世那个专横奸诈的婆婆段夫人云氏了?   她真的是被气笑了,好一个云氏啊!她早知道这个人心胸狭窄至极,没想到重来一世,她只是想远离段家,她倒是找上门来了。   她舔了舔干涸的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有句话说的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云氏啊云氏,你惹上了我,不是找死吗?   萧氏看她不怒反笑,生怕她被那些谣言气的疯魔了,立即握着沈茹的手,说:“茹茹,你可坚强些!别有什么想不开的,像那些因为几句谣言就悬梁上吊的软弱女子你千万学不得!”   沈茹失笑,母亲竟然会以为她想不开悬梁自尽?想她前世颠沛流离受了多少苦楚,最后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又怎会了断。她是经历了风风雨雨的女人,绝不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想要她自杀,可没那么容易!这一世,她可是做好活的舒舒服服的准备了。   “娘,没事,我不怕谣言。”沈茹摇摇头,神色淡定。   “那么……你真的跟陆大郎有关系?”萧氏试探的问,“管家说你今天去了破庙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娘俩私底下交个底。”   沈茹一双明眸定定的看着母亲:“娘,你不信我吗?我说没有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萧氏总算松了一口气,拍着女儿的手,叹息:“没关系就好,没关系就好,你一个女儿家家的,那些破落户千万沾惹不得。”   “女儿晓得。”沈茹轻柔的答道。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时,沈茹才从萧氏院子里回到自己的青松小院,进了闺房,她推开了窗户,春风暖暖,一袭弯弯的新月挂在树枝梢头。   她低头时,却看到她的梳妆台上有一样东西。   她吃了一惊,拿起来一看,那是一个粗布袋子,袋子里沉甸甸的,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咕噜噜的滚了一桌子的金锞子。   这些金锞子总共有二十五个,沈茹一数,更加吃惊。   这些是白天的时候送给陆歆的金锞子,他怎么完完整整的送回来了?方才她进来的时候窗扇虚掩,难道他是从窗扇里扔进来的?但是沈家户大宅深,还有护院,他是怎么躲过护院越过那么高的院墙进来的?   她心里一惊,立即出来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并没有一个人影子,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她进房,拿起了那布袋子细细打量,白色的粗布做成,布料同陆歆的衣服很相似。   难道真的是陆歆还回来的?   沈茹定定的看着手中的布袋子,想起他怎么只还了金子,却费了周折换了一个袋子?难道说他看出来那个锦囊是自己绣的?如果知道,他还了金子,独独留下锦囊又是什么意思?   沈茹这样一想,顿时觉得脸上微微发烫。   不可能,他应该没有那样的心思。他们不过是一面之缘。   她给他送谢礼,本就是应该的,人家救的是她的性命,送多少都不为过。另外,她是想跟陆大郎结个善缘,在他落魄之时帮助过他的人,他往后应该会照看一二的。   沈茹洁白的手心攥着粗布袋子,脸上浮起迷惑的神色,陆大郎,那个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两不相干   金色的晨曦透过窗户照进来,小茜替沈茹梳理乌黑油亮的长发,巧手灵巧的编着鞭子,将珍珠花缠绕进发辫里。   “姑娘今日真的要出门?”小茜试探的问。   “自然是要出去。”沈茹拿起嫣红的胭脂片在柔嫩的唇瓣上轻轻一含,抬头看小茜眉头微蹙,问:“怎么了?”   “小茜是担心姑娘出去听见那些风言风语受不了。”   沈茹看着镜中貌美如花的女子,手指轻轻挽着发尾,蹙着烟眉道:“娘的病一直不见好转,我想如果去趟天音寺,求佛祖保佑,或许这一次她能够逃过此劫吧。”   “可是……”小茜依旧担心。   “没有可是。”沈茹断然的说,“想说什么让他们说去,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小茜听到她这样说,禁不住吐吐舌头,姑娘还真不是一般人。   天音寺在西郊,出去一趟大概需要一个多时辰,主仆二人一早出去,还有家里的老仆忠伯陪着,沈茹预计着在太阳落山之前可以回来。   正是春暖花开,遇着天气晴朗,路上三三两两,不少公子小姐以及平民家的大姑娘小媳妇相携出游。   沈茹拉开车帘向外看去,却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那不是沈家的大姑娘沈茹吗?”   “嗤,就是她呀!才被退婚的那一个!一个富家小姐居然跟一个破落户勾搭上,真是羞也不羞,还敢出来逛?”   “啧啧,那么好的夫家不珍惜,落得个给人退婚的结果,以后定然找不到好人家!”   沈茹冷眼看去,那两个女子看见她望过来,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姑娘……”小茜又气又急,脸儿都红了,“她们怎么说的这么难听,明明是咱家先退婚的,说的什么被抛弃,被退婚,真是岂有此理!”   “有什么可着急的,不过是长舌妇罢了,议论一阵子也就过去了。”沈茹淡淡的说,重生一回她对这些虚名已经看淡了,虽然知道这是云氏搞的鬼,她却不能去撕了这些女子的嘴,不过人言而已,她早已不畏惧,如果云氏以为她会怎么样,那也太小看她沈茹了。   突然间,马车一顿,停住了。   沈茹掀开帘子,探头问:“忠伯,怎么了?”   忠伯回头:“姑娘,你看着……”   沈茹定睛看去,见马车的前头,一个人骑着青骢马,一袭玄色锦袍,身姿挺拔,一双修长的俊眼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段东楼?   “哎,段公子诶!”路过的女子纷纷侧目。   “他怎么会去找那个沈家姑娘?”   “不会不死心吧?”   “不会吧……”   “段公子,您挡着我们的马车是什么意思?”忠伯拱手向这青年男子道。   段东楼没有理他,直接策马到了马车车窗的这一边,他看向了沈茹。   “茹茹……”   他这样叫她,让她陡然觉得胃口有些不适。   “不要这样叫我。”她冷淡的说。   段东楼面上露出一丝惊诧,他压低了声音:“我们需要谈一谈。”   “可以。”   沈茹答应了,段东楼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马车停在了河岸边的柳树下,正是暮春时节,翡翠般的绿柳随风轻飘,时不时有轻轻的飞絮飘舞,如梦似幻。   沈茹下了马车,忠伯和小茜在马车边等着她。   她步入一丛茶花边,看着河面波光粼粼的水纹,道:“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茹茹,你家退婚难道是因为那个传闻?我母亲都说了,只要沈伯父再加一倍的嫁妆,这桩婚事黄不了。”段东楼急切的对她说,“我知道你想嫁给我,你只是怕别人说你名声有损,对不对?”   沈茹看了他一眼,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以为他们段家是什么,难道他们沈家就巴巴的要赖着段家不成?   段东楼修眉一挑:“你若是担心外头传出你和陆大郎的闲话,改日,我让人将那个人赶出春陵县,让那厮再也无法踏进这里一步!”   沈茹突然笑了,那如花般的笑容,伴着青春的气息映入段东楼的眼里,简直如同一幅画一般。   他突然心神荡漾,便要伸手去握她的手。   沈茹一闪,被他握了一个空。   沈茹的眼底掠过一丝凉薄,道:“多谢段公子厚爱。不过这件事是我和父亲一起决定的,我沈家算得上春陵县的富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陆大郎更加没有错,他救了我,我感激他。因为这件事传出这些谣言,仅凭别人的几句话,段夫人就让我们家加一倍嫁妆,这合理吗?无论是父亲还是我,都认为这件事不能接受,而段夫人显然看不起我们沈家。到如今,这谣言传的满城皆是,我的名声早已受损。我想你们段家也不需要这样的儿媳妇。段公子,我和你的订婚就到此结束吧。我还要去给母亲祈福,少陪了!”   看着她毫无留恋的转身,段东楼觉得心里难受,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子:“茹茹,难道你就真的这么无情?我不信!”   沈茹极力扯回自己的袖子,哼了一声:“你不信也得信!我再说一句,这段婚事,是我沈家退婚,不是你段家退婚!”   这话说的段东楼脸上一白,突然冷声问:“你真的和那陆大郎有私情?”   沈茹回头冷笑:“那也不关你的事!”   她转身就走,段东楼想拦她,却也没有这个脸,没有这个立场去拦。正如她所说,他们没有干系,她就是跟陆大郎有染,也不关他的事。   想到这里,段东楼的脸色难道至极。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冒出一句话:“沈茹,我倒是要看你硬气到什么时候!”   沈茹上了马车,小茜坐在她身边,担心的说:“姑娘对段公子好生不客气,同之前的态度不一样了呢。”   沈茹想起段东楼还觉得生气,嗔道:“别多管闲事,我从前待他好,那是瞎了眼看错了人,从今往后,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贱男人!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她从前嫁他的时候,他在云氏面前唯唯诺诺,言听计从,有为她一分吗?后来逃难之中,他好手好脚,所有苦活累活却都是她干。为了活命,竟听从云氏的话,要将她拱手献给那些叛军贼子,若不是刚好那时候陆歆带兵打来,她还不知道要死的怎样不清不白。   到最后,她被段家那些人所弃,听闻父亲被杀,她万念俱灰之下,万般无奈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一世凄凉,就是从嫁进段家的那一刻起。   这一世重来,她恨不得拿刀子割了段家的血肉祭奠自己的过去,又怎会给段东楼这个混蛋一丝遐想?   小茜看到姑娘脸上狰狞的恨意,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沈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合上眼,靠在车壁上,叹了一口气,说是这样说,她不想重来的机会被段家这些人弄脏,何必再去沾惹那些腥膻,她要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活着,多多的为自己打算。   她的脸色渐渐和缓,小茜看到这才慢慢的放下心来。   天音寺香火鼎盛,沈茹双手合掌,虔诚的在佛祖跟前拜了三拜。   “佛祖保佑,佑我母亲疾病早愈,佑我父亲身体康健,佑我这一世平平安安,佑我家人今后少灾少难。”   拜罢,她摇了一个签,拿起来一看,竟是一个上上签,沈茹禁不住十分的欢喜,将那签文好好的收藏。   她跟小茜一起出了天音寺,看到院子那头的大槐树下几个人围着呼呼喝喝的。   沈茹转头看,只见那几个人之间围着一个男子,赤着上身,肌肉劲实,手里舞着一把长剑,那剑招高妙,一舞之下,剑如飞花,几乎不见人的影子,惹得周围的几个大汉都拼命的拍巴掌。   沈茹看的呆了,心里惊叹,这人的功夫真好。   等那人站定了,那男子脸上斜斜一道疤,面色冷峻,不是陆歆是谁?   沈茹一惊,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他。   见他赤着上身,她也不好多看,立即转了身,打算回去,可是方才错眼一看,觉得他腰上挂着的东西有点眼熟。   沈茹禁不住再次转头了一眼,那锦囊不正是那只翠绿湘竹的绣囊吗?被他贴身挂在腰上,沈茹脸上一烫,眼眸抬起时,和一双泼墨般的黑眸对个正着。   脸颊上愈发的滚烫,沈茹不敢多看,立即转身走了。   陆歆看到她看过来,不知怎的,心口蓦地失了心跳一般。   他擦了一把汗,穿上了衣服。   再抬头时,看到她已经上了马车,车子迤逦而去。   陆歆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她不过偶然看了自己一眼,有什么可想的。   “大哥,再耍一次吧,你的剑术真是太棒了!”   “大哥,再耍一次吧!”   几个大汉求着他,陆歆伸手一人头上敲了一个爆栗:“耍什么耍!明日县里有活要干!我这就要回去了!改日有空再说!”   他拂了拂粗布袍子,目光落到袖子上时禁不住飘忽了一下,那袖子上原先一个破洞的地方绣了一朵梅花。   他伸出指头,抚了抚这朵银色的梅花,又抬头看向了在山路上已经变成一个黑点的马车,然后,自嘲的笑了笑。   ☆、一介戏子      沈茹到家的时候,才进了二门,就听到院子里头传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那声音听在一般人的耳朵里,只是戏子的声音,可是听在沈茹的耳朵里,却让她的心口突突直跳。   “大姑娘,屋里头在唱戏呢!”小茜有几分小兴奋,探头探脑的想看。   沈家在后花园搭了个戏台子,请戏子唱戏价格不菲,一般也只有办大事的时候请那一台子戏子,今日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怎的大白天就唱起了戏?何况,母亲还病着,怎么受得住这样的吵闹。   沈茹脸色一冷,加快了脚步到了戏台子这边,只见春日里百花盛放,那戏台子围转摆了许多鲜花,一个戏子白衣绫袖,粉面红唇,正在那儿尖细的唱着,甩着水袖,那声音咿咿呀呀不知道多动听。   许姨娘同沈妙妙两个人坐在戏台子对面的亭子里,手里打着节拍,听得津津有味。   一句唱罢,沈妙妙拍掌笑着:“娘,赏吧!”   许姨娘点点头,只见丫鬟伸手抛出了一把铜钱,那钱洋洋洒洒的落在了戏台子上。   那戏子弯身谢谢。   沈妙妙站起来说:“他唱的这么好,赏几个铜钱哪够?”说罢,她跳下亭子,从钱袋里掏出几锭银子抛给那戏台子上,那戏子立即烟波流转,对她展露出一个勾人的媚笑。   “多谢小姐!”戏子殷勤的行礼。   沈妙妙得意的说:“你下次来,还赏你更多!”   沈妙妙话音刚落,却感觉一个人突然走到了她的身边,指着那戏子问:“我家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戏子一愣,抬眼看向花阴下站着的美丽女子,站在花阴之下,真是人比花娇,他不敢多看,忙回复道:“小人心侬。”   沈妙妙回头睨了沈茹一眼,怒由心起,怎么什么事都有你,这是我宠的戏子,关你何事?居然也巴巴的来问名字?   她冷笑:“怎么,大姐什么时候也对唱戏感兴趣了?”   沈茹缓缓走了过来,并未再多看心侬一眼,一个戏子,她还未瞧在眼底。   好在这不是当初的那个戏子,莫非那个人还没出现?想着那个随时可能出现的戏子,才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沈茹指着心侬手里的那锭五两的银子,道:“姨娘和妹妹每个月都有份例,妹妹一个月的零花也不过一两银子,什么时候发了财了,一出手就赏了五两?”   这话里带刺,沈妙妙恼了:“关你什么事?别以为你是长姐,就什么事都要参一脚!”   沈茹凉凉的看了许姨娘一眼:“姨娘月例银子五两,今儿又不是什么大日子,怎么还有钱请戏子?”   许姨娘面色尴尬,心里只觉得一凉,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疑心什么?   她面上露出一丝假笑:“大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娘俩要是靠那几个份例银子过活,那怎么过日子?老爷爱护我们,多些贴补也是时常有的。就是今儿的戏我也是跟老爷说过的,老爷说了,从账房里拨银子,我虽是姨娘到底是你的长辈,你这样不分上下尊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是说,你爹的话你都要反驳,都要质疑?不然,咱们一起到老爷跟前去对质可好?”   “姨娘多心了,”沈茹冷冷一笑,转了身就走,“只是给姨娘提个醒,当家的得稳着点,这个家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主母还病着,别光顾着自己乐,吵着病患就不好了。”   看着沈茹离开的背影,沈妙妙狠狠的啐了一口:“真能扫兴!”   许姨娘握着双手,垂下了眼帘,眉端紧紧蹙起,莫非这大姑娘看出了什么?   沈妙妙转身对心侬笑道:“让你见笑了。”   心侬诚惶诚恐道:“小姐说的哪里话?”   沈妙妙眼眸转动,欲言又止,终于问:“墨离公子最近怎么样?”   心侬一愣,看这姑娘看着个子小小,到底也是要及笄的姑娘,情窦初开倒是对墨离上了心。   心侬微微笑道:“墨离一介戏子,哪里当得起公子两个字。他挺好的,在戏班了唱戏练功,糊口而已。”   “那他这次为什么不来?”沈妙妙急切的问。   “这个……”心侬一顿,心道,墨离是个骄傲的性子,最厌恶被姑娘缠,眼看着这姑娘要缠他,他还不躲得远远的?   心侬只得编了一个理由说:“城外的一个员外请他去唱戏,一早就已经走了。”   “哦。”沈妙妙十分失望,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   沈茹先去看了萧氏,看到她恹恹的神色,只恨自己不是个郎中,不能替母亲把病治好。   她取出了今日求的上上签给母亲看,萧氏看了签文也笑了起来:“的确是个好签,难得你有心了。”   “母亲今日想吃什么?我亲自去替母亲准备?”   萧氏摇摇头:“只觉得口里淡,也不想吃些什么。只是想着如果能有点桑椹果子尝尝倒好。”   桑椹?   沈茹看向小茜:“家里有桑椹吗?”   小茜摇头:“这个时节哪里有桑椹?街市上都没有的,就连桑椹干都没有。”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只不过我想起了在天音寺附近的山村里头,有一棵十分古老的桑椹树,听说那棵树与别的不同,好几个时节都能结果子呢,结的果子又比一般的好吃。说什么赛过蟠桃,延年益寿之类的,我想着这大概是胡说的,不过好吃那一定是比别的好吃些。”   萧氏脸上露出向往之色,可若是为了几个桑椹劳师动众终归不好,落到了许姨娘耳朵里又少不得一番冷嘲热讽,便摇头道:“算了,不吃也没关系。”   这时,大丫鬟欣儿端着茶盘走进来,沈茹问她:“娘今日吃了什么东西没?”   欣儿摇摇头:“夫人一直胃口不好,今早连粥都没吃,就喝了几口水,一个时辰之前还吐了,呕了一些酸水,我求夫人吃点,她却说吃不下去。”   沈茹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倘若那桑椹真能让母亲的病情有所缓解,又怎能不去找找?她打定了主意明日再往山里头去一趟。   出来时看到桃儿在扫地,想起昨晚她让小茜给她送了药膏,今日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伤势如何了?”   沈茹冷不丁的问一句,桃儿吓了一跳,抬起眼来看到是姑娘,急忙带着笑意道:“好一些了。”   “我看看。”   桃儿撸起了袖子,昨日有血迹的地方今日都结了痂,变成了深红色。   沈茹放心下来,对桃儿说:“但凡有事,就对我说,姑娘替你做主。”   桃儿眼眶红了红,点头。   沈茹转身打算走,却听到身后桃儿叫了一句。   “姑娘……”   沈茹立住脚步,回头看她。   “桃儿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她提着扫把有些犹豫。   “有什么话你就说。”   看到桃儿为难的脸色,便说:“你跟我过来。”   两个人到了一侧的耳房,让小茜在门外守着,桃儿这才开口。   “不瞒姑娘说,从前家里的事情姑娘从不过问,所以奴婢原先也不打算说什么。只是如今夫人生病了,掌家的变成了姨娘,姑娘又对奴婢这般关切,奴婢不能不说。”   “你说便是了。”沈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自姨娘掌家后,主子们的东西,原先是三分的,扣成了两分,因老爷时常不在家,夫人又病着,所以不容易察觉,所以姨娘才敢妄为。我们下人看着也多是不敢开口的,姨娘掌家,得罪她谁都没有好日子过。主子们的东西也还罢了,只是我们下人可苦了,我的饭菜常常都是馊的,发下来的衣服都是旧的,不晓得是哪里捡的,包括月银,姨娘说要扣了饭食钱,足足扣掉了三成。想我本来就份例十分单薄,这样一扣,就连寄回家的钱都不够了。可是下人们都是敢怒不敢言,老爷总是不在家,姨娘一手遮天,都不知道跟谁说去。”   沈茹一听气的直咬牙,一手拍在桌上,怒道:“好一个掌家的姨娘!”她原先就隐隐约约知道她克扣了不少钱,没想到她就是用这种法子干下的好事。原先她什么时候都不管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她没打算嫁人,要在沈家好好的待下去,就绝不能由着许氏母女两个胡作非为肆意败家!   她拍了拍桃儿的肩膀,安慰道:“既然你对我说了,这件事我早晚料理了,你先别吱声,我自然有法子让她交出掌家权。”   桃儿听了一惊,震惊的看向沈茹,原先什么事都不管的主儿,如今要动手了?   她立即跪下叩头:“只要姑娘有吩咐,就是刀山火海,桃儿万死不辞。”   沈茹狡黠的笑笑:“放心,终归有用到你的时候。”   ☆、长线大鱼      第二天,沈茹打听到许姨娘母女两个要出去做客,不到晚饭时间不能回来。   沈茹听到这个消息,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她今日要去天音寺下的山村看看,是不是真有那棵古老的桑椹树,不过她会提前回来。   主意已定,为了快去快回,她换了骑马的男装,独自一匹骏马,便直接奔向了城外。   天音寺的道路她认得,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天音寺山脚下的村落。   她向村民打听桑椹树,发现果真有这棵树,她大喜过望。即便是她,也想亲眼瞧瞧那棵传说中神奇的古树。   不过照着村民的指点,若是想找到那棵树要往山里头走好一程路。   到了山口处,沈茹只得把马系在山脚下,她拍了拍马背,“马儿,我待会回来找你,好好的在这儿待着。”   她只想着快去快回,却没想到那棵树是真的有,更加没想到在山里头,她现在有点后悔没有多带几个人来,不过既然到了这里,她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不就是进山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看着陡峭的山路和绿荫荫的山林,沈茹踏步向上。   走了一程,便觉得腿脚酸软,背上的汗出如浆。   她呼了一口气,“奇怪,按照村名的指示应该在这边,怎么还没到?”   陡然间,她听到鸟儿叽喳的声音,转头一看,只见鸟儿都向着一棵参天大树飞过去,那树的枝头上挂着的,不就是紫红色的果子?   她心里一喜,看到林间还有一条崎岖的小道,便迈腿向着那条小道走去。   走了十多米,鸟儿叽喳的声音越发的清脆吵闹,她抬头一看,只见林中空地上好大一棵树木,枝叶繁茂满树紫果,如此硕大繁茂的树木,怕是有百年还不止!   “真的有啊!”她仰头,看到那一串串果子惊喜不已,平常的果树要到五月六月才能结出桑椹,没想到这里却在三四月就满树繁果,果然非同凡响。   桑椹能生津止渴滋阴补阳,母亲得的是消渴之症,这百年老树说不定就对母亲的病症有益。   沈茹踮起脚,伸手攀住树枝摘了一颗,放在嘴里含住,顿时一股清凉而酸甜的芳香味道充溢了口腔,真是让人喟叹的美味!   她随身带来了布袋子,立即将袋子拿了出来,准备采上一袋子回去。   陡然间,她似乎听到奇怪的声音。   “呼噜噜,呼噜噜……”   这是什么怪声?她第一次听到。   待得她回头,只见几只黑乎乎的大东西,张着血嘴,两颗白色大獠牙,那几只东西埋着头,露出尖利的獠牙向着她冲过来。   沈茹尖叫一声,想要逃走,奈何腿脚都已经酸软。   完了!完了!真是失算!早知道会遇到如此险情,何必贪图这几颗野果子?   好容易重生一回,这回又要被自己的愚蠢给断送了。   她闭上了眼,心口扑通扑通的乱跳,心里道,这次一定死定了!   就在她感觉到野兽的气息靠近的时候,陡然间,一只猿臂揽住了自己的腰身,然后仿佛失重一般,整个人凌空而起。   她仿佛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等脚落到实地时,她鼓起勇气睁开了眼。   “啊!”她站在树杈上,吓得赶紧双手紧紧攥住了身边人的衣服。意识到她靠的是个人,她回头一看,对上了一张冷峻的脸。   他低头看着自己,脸上似乎没有一丝温度,眼底却掠过几丝温柔。   “怎么是你?”   “若不是我,你早死了!你看下面!”陆歆道。   沈茹低头,只见那几只野兽雪白的獠牙没有戳到她,却扎在树干上,这树干极粗,得几个人合抱才能围成一圈。   几个野兽因为低头被獠牙困住,挣扎了半天才把牙齿□□,抬起头对着树上的人呼呼喝喝。   沈茹看到他们拔牙的样子,禁不住笑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男人蹙起浓眉,“如果我不在这里,你身上估计早已被那几个畜生戳出几个窟窿!那几只野猪日日在这里吃果子,守护着这棵古树,一般人都不敢靠近,你胆子倒是大的很。”   原来是这样!   沈茹恍然大悟,低头看到那几只硕大的野猪果然开始吃掉落在地上的果子,吃的津津有味。   等把地上的果子吃完,野猪抬头,凌厉的小眼神威胁似的看了两个人几眼,又有些不甘心,围了几圈没有奈何只得散去。   野猪走了,沈茹一颗挂着的心才落下来。   这时,她感觉到男人抱着自己,隔着薄薄的春衫,两个人的身体几乎紧紧的贴在一起,男人独有的带着汗味的阳刚气息将她环绕。   她脸上微烫,又有几分羞恼,这么糗的事情居然被这个人看到。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她没好气的问,“难道也是来吃果子的?”   陆歆低头看着她,她脸颊的皮肤细腻白皙,宛如羊脂白玉,又似极细的好瓷,仿佛一模就会碎一般。女子身上的说不出的香气不断的往他鼻子里钻,让他身体的某处仿佛苏醒一般蠢蠢欲动。   看到她脸上的粉霞,他几乎忘记了呼吸,能感觉到隔着衣服手下的肌肤是如何的光滑柔软,若是这样抱下去,他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情。   “我路过而已。”他抱着她的腰,“嗖”的一下子从几米高的树杈上跳下来。   沈茹忽上忽下的吓得不轻,自从他还了金子以后,便知道他的功夫一定不错,只是今日才见识到他这么厉害的轻功。   这么高的大树,他带着一个人,还能如此轻松的上下,当真是不简单。   “路过?”沈茹显然不信,桃花眼瞟了他一眼,“这里深山老林,陆公子居然也能能从这里路过?”   陆歆看向她,她今日男装打扮,乌黑的青丝全部用一白玉发冠束起,如同一个马尾垂在脑后,身上是一件样式普通的青色长袍,饶是这样的装束穿在她身上也多了几分风情。   陆歆喉头滑动,微微勾唇,戏谑道:“姑娘不信?那么姑娘认为我为何会路过此地?”   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市井之徒调戏良家妇女一般,那微挑的眼尾,如海的乌瞳,如同钩子一般,将人的心紧紧勾住。   沈茹想不到他也有这么无赖的时候,时不时平日里也这样看那些漂亮的小娘子?   一想到这里,她顿时气恼,转身道:“路过就路过呗。反正你路过我也不能说什么。”   嘟囔的话被陆歆听到,不由得失笑,到底是小姑娘家,这话听着可爱。他在山下看到了沈茹的马,那马上有沈家的标记,他怕是沈茹进了山,一路找过来的,果然被他逮住就是沈茹。   沈茹没有理他,伸手开始摘桑椹。   她手指灵巧,马不停蹄的动作,从枝叶上掐下果子,轻轻的放进袋子里。只是矮处的摘完了,她开始摘高一点的地方。   她踮起脚尖,想要去够那高一点的枝头,却怎么都够不着。   就在她着急的时候,高高的枝头竟然低下了,自动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一扭头,没想到陆歆就在她的身后,她的额头几乎撞到他的下巴上去。陆歆高她一个头,手也比她的长,很容易就把枝头弯下来。   她仰头愣愣的看着他。   “愣什么?还不快摘!”他的声音低沉而好听,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温柔,这声音让她的心不自觉的快了一拍。   沈茹急忙转过头,躲过他墨如子夜的眼睛,专心去摘果子。   在陆歆的帮助下,不要半个时辰,果子就装满了一兜。   沈茹下山,陆歆走在她的身侧。   “你为什么把那金子还回来?”沈茹问他。   陆歆看了她一眼,黑眸沉了沉,不自觉道:“放长线,钓大鱼。”   “嗯?”沈茹一愣,他不要金子,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他当她是鱼?   她不解的看向他,看到陆歆微微勾唇:“不明白,就别多想。笨女人。”   他戏谑的说了一句,沈茹气的不想理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陆歆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就生气了。   “放长线?钓大鱼?”他回味着自己说出的这句话,难道说,在心里头,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至于鱼嘛,他看向前头走快一步的娇娘,就是她吧。   一抹浅笑划过他的唇角,表情很是狡黠。   马儿还系在树干上,沈茹将桑椹小心的搁上去,正要翻身上马时,听到背后男子说了一声:“以后,别一个人到这里来,很危险。”   沈茹睨了他一眼,不以为然:“下次我定然会带着我沈家的护院过来。”   男人面上一寒:“孤男寡女更是不妥。”   沈茹心里想到,今日难道不是孤男寡女吗?他脸色变得这么快是为什么。   她微微一笑,得意的说:“我家护院可有好几个!”   陆歆仰头,望着她的笑颜,应道:“那还差不多。”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一个女主人跟几个汉子在一起……   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的浓眉纠结起来。   女子早已上了马,抽了一下马背,清脆的说了一声:“今日多谢!”   那马儿便转身,在温煦的阳光下,向着远处奔驰而去,那背影率性而潇洒。   陆歆抬头,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淡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冰山融化一般,他的唇角缓缓漾起一个温暖的笑容。      ☆、动了凡心      陆歆回到家里,看着空洞安静的房子,想起那鲜活的女子,陡然生出一股寂寞之感。这种感觉,从前没有,今日跟她相处之后,却越发的强烈。   他随手拉了一条毛巾擦了脸,屋里没有女人,回家连口热水都没喝的,他只得灌了一口凉茶,一个人,连炉灶都懒得生。   这样寂寥的日子本应该适应了,可是遇到了她,心里免不得又生出了几许涟漪。   他低头看自己的袖子,又望见那朵银色的梅花,他摸了摸腰间的锦囊,也是她的,然后面色狡黠的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方白色的丝缎手帕,干干净净的,寥寥几画似乎绣的一朵金色的兰花,角落里一个“茹”字让他看了半晌。   他拿那帕子在鼻端嗅了嗅,不知道了是脂粉的香气还是什么香气,馥郁而芬芳,闻起来就好像她在自己的身边一般。   他这里她的东西又多了一件,这是方才同她一起的时候从她的袖子里抽出来的,她大约还不知道。   这时,突然背后一身:“大哥——”   他唬了一跳,赶紧将那帕子塞进了怀里。   “做什么?”他冷着脸对着赵小郎。   赵胜看他脸色不善,立即赔笑:“大哥,我不是看你回来了吗?过来跟你打个招呼,对了你今日是不是去了山里?有没有什么收获?”   陆歆是打猎的好手,但凡他进山就没有空手而回的。   “并没有。”   赵胜不信,环视了一周,才在他的桌子上看到一袋子东西,凑过去一看,竟然是一袋子野果子。   “啊?”赵胜失望极了,“大哥,你这么惨啊,今晚的晚餐就是这些野果子了?”   陆歆硬着头皮道:“这果子是百年老树上结的,自是很补养人的。”心里,其实他也想吃肉。   赵胜“嘿嘿”了两声:“那大哥你自个去补养吧,不过我屋里头还有几个大番薯,你要是不够啊,尽管找我要!”   赵胜正要回去,却听到后头陆歆叫住了他。   赵胜回头,却看到陆歆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很是着急。   赵胜是个急性子,催促他:“大哥平日里那般爽快,怎么今个说话吞吞吐吐起来?真是急死个人了。”   “那个……”陆歆清清嗓子,“你娶娘子,感觉如何?”   赵胜早就娶妻,虽然家贫,却走运的碰到一个逃难的少女,赵胜母亲收留了那少女就正好一文钱不花的做了他的媳妇。   赵胜一听他提起这茬,立即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   “大哥?你是开窍了?”   陆歆看到他的戏谑脸色,老脸微红:“说正经的!”   “当然好!”赵胜乐颠颠的说,“我媳妇虽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好歹有腰有胸有屁股,女人嘛,不管长啥样,关了灯,都一样,白天没什么可乐的,晚上可以好好乐乐。”   陆歆的脸更红了,恼火:“我不是和你说这个!我是说,别的!”   赵胜笑的更加夸张,恶作剧的说:“娶媳妇不就是为了暖被子吗?别的,自然是回家就有热饭吃,身边多了一个人牵挂。大哥,你每晚都是冷锅冷灶冷被子吧?是不是动了凡心了?我给你留意留意?虽说咱们没什么钱财,不过大哥那打猎的好手艺,说不准哪家姑娘也看得上呢。”   “对了!街上卖炊饼家的二丫头怎么样?”赵胜兴致更高,“我亲眼瞧见的,上回她看到你光着膀子耍剑,那口水啊都快落下来了,我去给你说合说合。”   陆歆一腿踹在赵胜的腿上:“得了吧!我可没那么兴趣。你该回去了!不然你媳妇得找过来了!”    “那屠户家的大姑娘呢?屁股可大着呢!”   陆歆推他出去:“不要不要!”   赵胜看他恼羞成怒,眼珠子一转:“嘿嘿嘿,你别告诉我你看中了上次来的小娇娘啊?”   陆歆浓眉蹙起,脸色一变,却没有说“不要”。   赵胜觉得自己一定是猜中了,激动的跳起来:“哦,大哥,你该不会想娶人家吧?那可是沈家的大姑娘诶!沈家,那是春陵县第一富,人家连县令家的亲都能二话不说的退了,还能看得上你?你不记得你上次救了人家,差点被沈万银给打出来!你想娶她?那是痴人说梦!”   “你够了啊!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巴缝上!”陆歆吼他。   赵胜被赶出了大门,脑袋却出现在窗户后面,满脸戏谑:“大哥,你三思啊!”   “滚!”一个杯子砸过来。   赵胜哀嚎:“大哥,你唯一的杯子砸坏了我的鼻子!”   “再不滚,下次砸过去的就是我的剑!”   门外立即没了声音。   陆歆坐在床边,看着墙上挂着的宝剑。   他站了起来,抽出了宝剑,剑鞘只是普通的皮鞘,而剑却是真的宝剑。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剑面,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立即响起仿佛龙吟一般的回响。   他合上了眼,想起母亲临终之前跟他说的话。   “歆儿,你答应娘,别回陆家,别找那些人报仇。你幼年丧父,母亲身份低微保不住你,如今母亲好容易带你逃到这里,就是想不再牵扯进那些阴谋诡谲的世族纷争,你一旦回去,不但爵位争不到,就连性命都会被人坏掉。我只要你好好的过活,即便做一个猎户,做一个村夫,将来娶个媳妇,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你答应我……”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   沈茹回到沈家的时候,先将桑椹送到了母亲的跟前,看到母亲在沉睡,便将果子轻轻的搁在了她的床头。   家里很安静,她料到那对母女还没有回来。   她衣衫未换,就叫来了小茜,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姨娘院子里的两个大丫鬟都跟着出去做客了,只剩下一个小丫鬟兰儿守着院子。   小茜到了院子门口对着兰儿招手:“外头有个人找你,在门房处。”   兰儿一听,以为是家里人来找她又是,便兴冲冲的向外走去,小茜领着她一起出去了。   等两个人一走,沈茹闪身进了院子。   她悄悄摸进了许姨娘的卧房,她东翻翻西看看,主要想找账簿一类的东西,想那许姨娘既然克扣了许多家用钱财,必定有一笔账。只要找到了那个账簿,她做的那些事就一清二楚。   只是翻找了一回,沈茹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时,听到外头的声音,沈茹大吃一惊,人已经到了院子,她没法出去,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迅速的藏到了仕女屏风之后,屏风后面是个净桶,净桶旁边有一卷帘幕,她躲进了帘幕里。   屋里头,许姨娘抱着儿子进了门,一进门就嚷道:“奶娘呢,叫奶娘来,凌儿要吃奶。”   婴儿哭闹起来,许姨娘正要发怒,好在这时奶娘赶了过来,急忙抱走了小少爷到隔壁喂奶去了。   许姨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贵妃榻上,沈妙妙坐在她的身边。   “今儿真是累死人了!”姨娘捶着腿,脸上满是笑意,“累是累,不过张夫人真是有眼色,她送的那礼物挺不错的。”   沈妙妙笑道:“我看了,好大一根金簪子,有分量。”   “赶紧的,哎哟,我腿疼,你帮我收起来。”   沈妙妙要去收,却听到姨娘道:“傻丫头,关门啊!你想让人看到吗?”   沈妙妙赶紧去关了门,还反锁了门栓,这才拿起一个红木盒子,打开了床板,那床板下竟然有一个暗格。   沈茹偷偷的看了一眼,暗格里头似乎藏了不少东西。   沈妙妙藏好了东西,依旧恢复了暗格,对她娘说:“娘,张夫人说的胭脂铺供货的事情,咱们做不了主啊,先收了她的东西,这样好吗?”   许姨娘狡黠一笑:“傻瓜,她难道不知道我们不是做主的人?为什么送我们?就是看着你娘的身份。这事,有办成有办不成的,难道她就不送了吗?她送咱们自然就收下。大不了,你娘去给你爹吹吹枕边风,他那个人我还不了解,耳根子软,多说几句,便听我的了。”   沈妙妙拉着她的手,奉承道:“娘真厉害!哼,我说那大房有什么,等夫人病死了,沈茹嫁出去,这个家就是咱们的家。这偌大的家产不留给我和凌儿,还能留给谁?”   许姨娘冷笑:“那是自然,沈茹算什么东西?今日既然是我掌家,自然要想办法尽早的将那个丫头嫁出去!她如今名声已经污了,到时候嫁给谁,还不是我说了算!”   沈妙妙捂嘴笑道:“要不干脆把她嫁给那个破落户陆大郎好了,听说他家徒四壁,让沈茹嫁过去好好的掌家!哈哈……笑死了……”   许姨娘笑了:“掌家?就那小丫头片子,还敢跟我争掌家?陆大郎肯定是不行的,老爷不答应。随意找个商户嫁了就行,关键是要找个品行不端三妻四妾的,让她过去活受罪,哈哈……”   说到高兴处,两个母女笑成了一团,仿佛比过年还高兴。   沈茹躲在帘幕后,冷笑一声,笑吧,小辫子都给人揪住了,我看你能笑到几时?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就听外头丫鬟说摆饭了,母女两个又携着手出去吃饭了。   沈茹知道她们这是要到前头的饭厅去吃饭,趁着这机会她赶紧出来,也打开方才沈妙妙开的暗格,里头果然不少好东西。   她狡黠的勾唇,一样东西都没拿,原封不动的放好,瞅着外面没人,径直出了院子。      ☆、弃如敝履   “娘……”沈茹扶着母亲坐起来,将桑椹让人去洗了送到了萧氏的跟前。   “茹茹……”萧氏惊诧的睁大了眼睛,“这暮春三月你哪里找来的?”   沈茹微微一笑,拈起一颗果子送到母亲的唇边,“娘你先别问,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萧氏眼中酸涩,点了点头,吃了那桑椹 ,顿时觉得口里清甜无比,比起从前所吃过的桑椹又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她一气竟吃了好几串。   看着母亲喜欢吃,沈茹觉得欣慰。   “这个就是昨儿小茜说的那棵古树上结的,说是比得上蟠桃的果子。”   萧氏一惊:“那你今儿是去了山里头?”看着她身上的男装还没脱下来,立即明白了,“那山里该有多危险,你下次可别再去了。”   沈茹点头:“我答应娘就是了。”   这桑椹的确是好,萧氏吃了一些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胃里也特别的舒服。尤其是,它有开胃的作用,吃了以后,萧氏就说要吃粥。   下人立即去熬了鸡茸粥来,萧氏一会儿就吃下了一大碗。   “这真是个好东西!”沈茹赞道。   天气温暖,气温有点高,这一日日的热起来,剩下的鲜果不好存放,沈茹便将剩下的果子用蜜糖腌制了,做成了蜜饯,母亲每日里吃一点,定然会胃口大开,等身体强健了,也许疾病就会快些痊愈了。   沈茹回到自己的屋里,想起了许姨娘的那个暗格,她对着镜子,看到镜中的女子樱红的唇角勾起了一丝狐狸般的笑容。   那暗格她就让她多放一会,这几天父亲出门办事去了,等到父亲回来了,她再想法子办下这件事。   那日许姨娘娘两个说起了胭脂铺的事情,她倒是不知道父亲到底有没有听姨娘的话换掉胭脂铺多年的供货商。要知道沈家的供货商都是当初父亲考察许久才确定的,这么多年关系紧密,岂能说换就换?   沈茹正想买点胭脂水粉,便带了小茜一同前往家里的胭脂铺。   沈家现今有三家大铺子,一家胭脂铺,一家绸缎铺,一家生药铺子。说多也不多,但生意一定是春陵县最好的。   就比方说这胭脂铺子,出产的必定是现今京城最流行的颜色,质地也是最好的,但价格还低廉,就是十里八乡,隔壁县城的许多姑娘媳妇也巴巴的要赶到这里来买胭脂水粉香膏。   掌柜一抬头看到门口跨步进来的锦衣少女,立即笑着迎了上来:“哎呀,大姑娘,你怎么今儿有空过来?”   “赵掌柜,你好呀。”沈茹笑道,“生意怎么样?”   赵掌柜笑着说:“生意自然是好的。大姑娘想要什么,尽管看看,这里有最新的货色。”   赵掌柜指着柜台里头,一色新到的胭脂,颜色极为鲜艳。   “据说是京城最新的款式。”   沈茹看了看,点了点头,胭脂还不错。但是到底换没换,还真是疑惑。   她偏头看向赵掌柜,问:“最近,铺子里有没有什么变动?”   赵掌柜见姑娘问的奇怪,想了想,道:“除了进了一些新款,并没有什么变动啊。”   “我爹有没有跟你提到换掉什么供货商之类的?”   赵掌柜摇头:“还真没听说。”   沈茹唇角微扬,露出一丝笑意,爹是最精明的生意人,焉能听那个婆娘胡说八道?要是她的枕边风有用的话,这沈家的一点财产说不定早就给败光了。   得到这个消息,沈茹便要走。   赵掌柜急忙说:“姑娘先别忙着走,这些带上。”   他捧上了几个小盒子。   沈茹疑惑,道:“我自带了银钱,不必你送的。”她虽然逛的是自家的铺子,但是外账是外账内账是内账,一样要付银子入账。   赵掌柜将小盒的胭脂水粉递到她的手上,笑着说:“姑娘哪里话,我能不知道沈家的规矩?只是这是人家供货时附赠的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到府上,姑娘来正好,将这些带去用吧。”   沈茹点点头,便收下了,让小茜在身后捧着。   才到街上,小茜却同一个不长眼睛的姑娘碰在了一起,害的小茜将胭脂水粉都洒在了地上,幸亏那胭脂水粉都单独有小包装,不然全都毁了。   那姑娘后退一步,沈茹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来人可真是眼熟呢!   这姑娘十六七岁,高挑身材,鹅蛋脸庞,模样秀丽,穿着一袭粉红色绣金花锦袍,不正是傅青芳吗?   要说傅青芳是谁,正是段东楼的表妹,从前嫁给段东楼同她一起平起平坐做平妻的那一位。   沈茹想起她嫁进段家不久,这位表妹就来凑热闹,这位绝对是个不省心的主儿,那鬼主意一个接一个,那段日子真是够让人糟心的。真是狭路相逢冤家路窄。   “喂!你没长眼睛吗?”傅青芳恶人先告状,指着小茜的鼻子就骂道。   小茜气愤极了:“姑娘你迎着我撞过来,还说我没长眼睛吗?”   傅青芳“呵”了一声,转头看到沈茹,顿时眼睛一亮,她以前是见过沈茹的,前几日在表哥是书房里看到一张画像,表哥对那画像出了半天的神,她后来一问才知道那画像是他之前未婚妻的。这么说来眼前这女的就是那个沈家姑娘了?   呵!冤家路窄!   傅青芳双手环胸,上下打量了沈茹一遍:“我说是谁呢?这不是沈家大姑娘吗?被人退婚的那一位?可真是幸会啊!”   听到这话,立即有不少人围过来看热闹。   沈茹看傅青芳这样子,是打算吵架咯?   好,既然你要吵,那我奉陪!看看到底谁怕谁?   “这位姑娘看着眼熟,哦,让我想想,这位不就是段东楼的表妹?心心念念的记挂着自己的表哥,却怎么都嫁不进来的那位傅二姑娘?”沈茹提高了嗓音说道。   路人悄声议论。   “哦,有好戏看啦,原来这位表妹想着表哥呢。”   “这个沈姑娘又是段东楼的前未婚妻。”   “仇人相见啊。”   “就是,分外眼红……”   路人瞪大眼睛,就准备着看好戏。   傅青芳爱恋表哥的事情她都没说出来,眼前这个女子是怎么知道的?眼看着自己的心事竟然拿出来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傅青芳恼羞成怒,脸儿涨的通红。   “沈茹!你别胡说八道!你这个弃妇!你被我表哥退婚,就想诋毁我!”   沈茹微微一笑,环视周围,还真有很多好事者,毕竟这里是闹市区。   正好!   沈茹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有件事,传了这许久,还真是让人不得不出面说清楚!我老是听人传言是我被段家退婚。我现在要矫正视听,沈家和段家的婚事,是我沈家先退的婚!那日,我落入河中,是陆大郎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就没法站在这里说话,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激他。可是这件事一传出去,段家就派了媒婆过来,段夫人说什么这件事影响不好,嫁妆要加倍,否则对段家有影响。”   路人立即议论起来,“怎么这样?”“太势力了吧?”   沈茹冷笑一声:“我沈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岂能受人这样威胁!我父亲看不起段家这样的做派,便退了婚。谁知道,不知道是哪个有心人,讲这件事到处传扬,颠倒是非黑白,说什么我沈茹被段家所弃。那人居心叵测,不过是因为我打了她的脸,想用世人的非议将我置于死地。”   哼!那云氏暗地里做手脚,以为她会怕吗?既然撕破了脸皮,她沈家也不惧怕段家的,她倒要看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众人恍然议论起来。   “好险恶!”   “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看来不能听一面之词!”   沈茹微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将实情全部抖了出去,往后恐怕不会一个劲儿的只说她是沈家弃妇,这水,是搅得越混越好,是是非非,让那些好事之人自行议论去。   傅青芳气的跳起来:“沈茹,你好险恶!你颠倒是非!我姨母不是那样的人!”   沈茹戏谑的看她:“你也承认了?那是你姨母做的咯?”   众人恍然大悟,指指点点:“她姨母就是段夫人!”“那谣言是段夫人传出去的咯?”   真是越抹越黑,气的傅青芳浑身打颤。   沈茹轻蔑的笑道:“傅姑娘,你要是识趣,就该现在去哄你未来的婆婆了,何必在这里跟我做口舌之争?傅姑娘,那段东楼我是决计不会要了,你尽管拿去,我不会跟你争。”   一番话说的傅青芳额头青筋直跳。   她这话,什么意思?   人之敝履,我之珍宝么?   沈茹知道她明白,心里嘿嘿一笑,就是这个意思。   “沈茹!咱们走着瞧!”傅青芳狠狠跺脚,气的转身就走。   小茜踮起脚尖,一手抱着胭脂,一手伸出了大拇指,由衷的赞道:“姑娘好厉害!”   沈茹瞥了她一眼,一笑:“现在才知道?”   人群的背后,一人骑在青骢马上,目光凛然的看着方才那一幕闹剧。   段东楼握着缰绳的手背暴出青筋:“弃我如敝履?”淡红的薄唇扬起,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沈茹,你早晚会后悔!”   ☆、天煞孤星   过了几日,沈万银从外头回来了,给子女们带了许多礼物。最让他高兴的是,萧氏的精神竟然比之前好了许多,听闻沈茹冒着风险到山里为她摘古树桑果,他禁不住赞叹了一番。   经过上次街面上同傅青芳相遇,春陵县的舆论已经转了一个方向,如今并不是一边倒的说沈茹被抛弃的事情,反倒说沈家弃了段家,也有暗指段家使出龌蹉手段要逼死沈家姑娘的,反正那水是越搅越浑,众说纷纭。   而这个结果,正是沈茹想要的。云氏想要做到面上光,可没那么容易。她到底是如何龌蹉,她既然做了,她沈茹就敢让世人都知道她的真面目。   沈茹找来的桑果吃的很快,因为母亲喜欢,每次都要吃好些,那些果子不过几日都吃的差不多了。   摘当然可以再去摘,可是一想起那几只硕大凶猛的野猪,沈茹便有些后怕。   再去可是要冒风险的,除了陆歆那胆大不要命的,恐怕连她沈家几个护院遇上也要拔腿就跑。   沈茹正想着,回到自己房里,却看到窗扇轻轻的晃动着,她心里一惊,想起了上次的情况,立即到窗前一看。   哪里还有半个人影,而桌面上,搁着一个布袋子。   她打开袋子,一阵清香扑鼻,紫红色的,一串串的,正是上次的桑果。   她心中一动,立即抬头四处看,外头已是傍晚,光线黯淡,她抬头也看不到什么。   “不知道他走了没有……”沈茹蹙起峨眉,心里既喜又嗔,他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歆是来了,而且还没走。   他就坐在她窗户前的那棵大树上,透过茂密的树叶低头看着她。他几日不见,便很想看看她,不知怎的,一不见她,自己竟似连魂都没了一般。   他爱看她漂亮的桃花眼,轻轻一瞥眉目含情,他想她一直看着他,却不愿意让她用这样的眼神去瞥别人。   他还爱看她修长的十指,如同青葱一般好看,还有那娇俏玲珑的身段,那殷红饱满的唇,想着便让他转辗反侧夜不能眠。   他自己一个人看她还是无趣,他身子一闪,落到了窗前。   沈茹正在发呆,却感觉嗖的一声眼前多了一个影子。   她乍然抬头一看,正是陆歆,一下子愣住了。   陆歆轻咳一声:“我看摘果子太危险,就帮你摘了送过来,顺路而已。”   沈茹暗笑,他顺路能顺这么远?到现在,她似乎有点明白,陆歆应该是在献殷勤。   “谢谢。”她说。   陆歆显然有些不满:“除了谢谢,没有别的话吗?”   沈茹面对他其实很紧张的,那紧张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红着脸憋出了一句话:“桑果挺好吃的。”   陆歆一怔,的确,这算是多出来一句话,好吧,就这样。   他转身正准备离去,却听到身后女子轻轻叫了一声“喂”。   他赶紧回头,愣愣的望着她。   沈茹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你明日这个时候过来,我回你一份谢礼。”   “真的?”陆歆失声。   “自然,我还能骗你不成?”沈茹娇嗔的模样让他心头软软。   “一定准时到!”他欢喜的说,说罢,“嗖”的一下,便没了影子。   陆歆……   她蹙起眉头,念着这个名字,这个人,她只是交好而已,不会有怎样的纠葛的。   她对自己说,她这一世只想做好自己,这样就够了。   回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二天,沈茹亲自下了厨房。   看到她在挖南瓜泥,小茜跟在身后羡慕的问:“姑娘这么大阵势,是要做什么呢?”   沈茹笑道:“你吃过金丝南瓜糕没?正是要做这个。”   小茜大吃一惊:“小茜打小伺候姑娘,也没见过姑娘做过这个啊?”   自然不是十五岁之前就会的,是她逃难之时只剩下南瓜了,便熟悉这个东西了。   只是今日这金丝南瓜糕,自然比起逃难时做到更要精致丰富一些。   “去给我弄些牛乳来。”   小茜去了,还没出门,沈茹又叫道:“再加些核桃和杏仁。”   “哇,一定好好吃,光听着就觉得好吃啦。”小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顽皮,还不快去!”   沈茹用糯米粉绊着南瓜泥,其中又加入了牛乳以及蔗糖,经过揉捏制成膏状,把杏仁和核桃加了麦芽糖炒熟了,蒸了南瓜糕以后,上面满满的铺上一层果仁,蒸熟之后闻起来就喷喷香。   小茜在一边馋的口水直流,沈茹掂了几个给她尝鲜,然后剩下的分做三份,一份让她送给萧氏,一份送给沈万银,剩下的一份亲自用盒子装了起来。   今日她知道他要来,特地将院子里的丫鬟打发了出去,小茜也出去买东西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食盒就放在靠窗户的桌子上,隐隐的还冒着热气。   当他来的时候,光线昏暗,院子里静悄悄的,女子窈窕的身影映在窗扇上,宛如一个剪纸的美女。   他看着那影子起伏的曲线,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   窗扇是虚掩的,他轻轻的拉开了窗扇,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食盒。   应该是给我的吧?   他第一个念头就这样想,但是不敢贸然去拿。   沈茹听到响声,偷瞥一眼,手里拿着一本书打着幌子,斜眼瞥见他在看那食盒。   “给你的,打开看看。”她随口说了一句,又将目光转到书本上。   陆歆打开了盒子,金色核桃和杏仁铺满了金色的软糕,这是点心吗?漂亮的仿佛艺术品一般,真是太美了。   “这是你亲手做的?”他激动的拿起了一块,还是温热的,放进嘴里,顿时香气溢满口腔,上面酥脆,下面绵糯,他从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好吃的点心。   “恩。”沈茹小声的嗯了一声。   他速度很快,一盒软糕十来个,一下子进了他的肚子。   沈茹一看,他已经吃完了,忍不住笑:“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   陆歆对于她这个比喻相当无语。   这糕点让他想起自己的娘亲,十五岁逃亡到春陵时,娘亲已经病重,一年后就去世了,剩的他一个流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一晃五年过去了,他最后一次吃到娘亲做的糕点,恐怕是在六年前了。   沈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在对着空空的食盒发呆。   “喂,怎么了?好吃吗?”   陆歆点头,“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沈茹得意的弯唇:“你若是喜欢,我有空的时候做做就是了,不值得什么。”   少女的娇羞让她脸上浮起了红霞,白里透红的脸蛋上眉目精致,在淡黄的灯光下仿佛一张画儿,尤其的动人。   “你在看什么书?”男子不自觉已经跳进了窗户。   沈茹一抬眼,发现他居然已经到了自己跟前,唬了一跳:“你……”   “你什么?”   陆歆戏谑的看她,背着手,身子却向她倾斜,她这样子,让他想逗逗她。   “你还是出去吧,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沈茹鼓起了脸,看起来有点生气。   陆歆眼眸一黯,问:“你怕我吗?”   沈茹抬眼,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的刀疤。   她怎么会怕他呢?   他是怎样的人,就算从前不熟悉,这几次交往,她也很清楚了。   其实,他长得挺英俊的,不过脸上这道刀疤的确有点唬人,看起来不像好人。   她摇了摇头算是回答,随口问:“你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陆歆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心道,女人还真是看重脸呀。   “这是从前逃难时被一个贼子划伤的,因为划的深就留下了痕迹。”   沈茹听着就觉得肉疼,那得流多少血才会留下这样一道伤痕啊。   顿时,心里觉得陆歆有点可怜。   “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在破庙边?”沈茹又问。   陆歆这时已经换了个姿势,坐在她身边的桌子上。   “因为我娘过世了。五年前过世的,之后我就一直一个人了。”   “那你家亲戚呢?不管你了么?”沈茹急切的问,五年前过世的话,他那时还是一个小少年。   “亲戚?”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无亲无故。或者说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那些亲戚都不敢靠近我。”   沈茹看着他,便觉得在他的身后,定然还有许多不能为外人说的故事。   这时,听到院子外头一声娇笑:“姑娘,我回来啦!”   沈茹一惊,急忙推他:“快走!”   陆歆回眸戏谑道,“你急什么?”   沈茹气的跺脚,小茜都要进房了。   就在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沈茹只觉得眼前影子一闪,他已经不见了人影。   “姑娘,你干嘛呢?”   沈茹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申请榜单,周四如果上榜马上开更。   ☆、掌家夫人   天色暗沉时,沈万银这时候才从外头铺子了回来。因为萧氏一直生病,他向来留宿在许姨娘那边。他径直到了许姨娘屋里,姨娘问他吃了没有,沈万银说吃了点,许姨娘怕他在外头没吃好,便让人去拿早给他准备好的玉米鸡茸羹做点心。   许姨娘帮他宽下外衣,又替他换上了常服,这功夫,鸡茸粥已经送过来,许姨娘亲自喂了沈万银半碗,这才又端了茶给他漱口。   沈万银拿着厚厚的账簿回来,在灯下看了半晌账簿,便觉得有些疲累了,躺到了榻上半眯着眼睛小憩。   许姨娘乖觉,赶紧拿了两个小木槌过来亲自替他捶腿。   此时,许姨娘头上戴着一枚分量沉重的黄金凤头钗,金灿灿的,在灯光下晃眼睛。她扶了扶头上的凤头钗,想起张夫人的嘱托,心里有几分不安,便轻声问:“老爷,张家的胭脂可还中用?”   沈万银并没有睡着,听她说的不着道,掀起眼皮子瞧了她一眼:“说什么呢?什么张家?”   许姨娘一愣,手里的小木槌顿住了,哽了一下才说:“前几日我不是跟老爷说,张家的胭脂坊货好,想在咱们胭脂铺售卖,怎么老爷你一下子忘了?”   沈万银一愣,想起来真有这回事,他摆摆手道:“你不提起这事我倒是忘了。”   “老爷!”许姨娘气的丢下了两个小槌子,两道柳叶眉竖了起来,“老爷你可真健忘,人家张夫人巴巴的来求我,说前日就已经送了胭脂样子到了铺子了,如今老爷居然说忘了,这是让我走出去都没面子呢。”   沈万银不耐烦坐了起来,道:“你一个女人家,铺子里的事情你懂什么?我们沈家铺子生意那么好,哪家胭脂坊不隔几日就送样子过去?那里自然有赵掌柜看着,若是好的,肯定会送到我这边来看。你说的那个张家胭脂坊在街坊里头的口碑就不好,赵掌柜是个明白人,他既然觉得不好,又怎么会让我来看?你真是……”   许姨娘一听急的跳起来,这话说的,那分明是这事已经黄了,想起头上戴着的凤头钗,再想起过几日张夫人又做宴席招待她,若是知道这事没成,她这脸还往哪里搁?   她如今掌着沈家的掌家大权,诚然就是沈家的主母,如今走出去外头各个商铺的夫人哪个不恭恭敬敬的称她一声“沈夫人”?   要是让那些女人知道她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岂不是暗地里合起来笑话她?   她吸了一口气,眼眸一转,看到沈万银胖大的身子,眼底掠过几丝不屑,她耐着性子露出几丝妩媚的笑意,扭着腰坐到了沈万银的身边,扶着他的胳膊柔声道:“老爷,赵掌柜到底是个外人,你是沈家之主,怎么能事事依赖外人呢?好歹你明日到了铺子里头跟那赵掌柜说,将那张家的胭脂给你看看,你就看看嘛,好不好?”   沈万银待要不应,看她样子似要不依不饶。   沈万银被她推得不过,也被她吵得烦了,随口道:“行了行了,我去看看还不成吗?真是的。”   许姨娘大喜,道:“还是老爷对我好。老爷,我明儿亲自陪着你一起去。”   “你一个女人家去干什么?”沈万银待要拒绝,被她拉着膀子撒娇耍赖不依不饶。   沈万银被她吵得头都昏了,招手道:“快叫丫鬟将那洗脚水端上来,我累坏了,今晚得早点睡,明儿一早还要起早呢。”   许姨娘脸色这才好转,招呼丫鬟又是帮他敷脸又是帮他洗脚的。   隔日里,沈茹又去了一趟胭脂铺,在大门口便碰到一位打扮的一身珠翠的夫人从胭脂铺里出去,一脸的得色。   看那样子,倒是不像是来买胭脂的主顾。   沈茹看到赵掌柜时,他脸色有些难看。   “大姑娘……”赵掌柜看着沈茹,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沈茹一双墨眸看着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的?”   “大姑娘借一步说话。”   赵管家引着她到了账房门口,看周遭无人才低声说:“不知道姑娘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前几日姑娘问我咱们的供应商是不是换了?我还说没有,结果……”他叹了一口气,“结果昨儿老爷来了,跟着来的还有许姨娘,一番说道,硬是张家胭脂坊的货进了咱们的铺子,才出去的就是张家的夫人。”   他顿了顿,道:“有些话我们这些做事的人不好说,但是……老爷是个精明人,怎不知道跟张家做生意是有风险的,春陵县这圈子里头本来就不大,来来去去都是些什么人难道我们不晓得?就算这送来的样子不差,以后的货可就难说了。”   沈茹听了这番话,心里“咯噔”一下,还是换了?   她蹙起眉头,咬了咬牙。   以为父亲是个精明生意人,可即便再精明的人,年纪大了,也禁不住旁边一个人整日里吵闹撺掇,她倒是小瞧了许姨娘了。   “大姑娘,我真的担心,这样下去……”   赵管家叹了一口气。   沈茹知道他是沈家的老人,如果父亲一直糊涂下去,只会让自己人寒了心。   她想起许姨娘心里恨得牙痒痒,这厮现在开始折腾沈家的生意,以后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赵叔,别担心,这个家里,不只是有姨娘,不是还有我吗?”沈茹定定的看着他。   赵管家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明明不过及笄的女孩,可是一双眸子却那么有神,乌黑的眸子里透着镇定和自信,让他莫名的相信眼前的这个主子可以扭转沈家生意即将会面对的颓局。   赵管家吸了一口气,说了一句斗胆的话:“大姑娘,我知道这话说的不应该,但是现在这情况,大姑娘还是要替家里头的生意多多上心。或许……往后沈家就指望大姑娘了。”   沈茹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个精明的中年人一直都是沈家生意的中流砥柱,倘若当初沈家不是一把火烧了,大约有这样的人支持,生意只会锦上添花吧?   她冷笑一声,到如今,她可不能由着这许姨娘母女俩无法无天的闹下去。   回了沈府时,正是晌午,父亲早晨出去后中午回来小憩。沈茹径自到了母亲的房里。   萧氏因为养病睡得时间多,这个时候倒是不困。沈茹进来的时候,她正靠在榻上念佛经,手里拿着一串青檀木珠串,一颗颗数着。因着吃了那些桑椹果,这些时候就精神了许多,百年的古树果然养人,她也想着大约是佛祖看她受太多苦楚了,所以借着这桑果解了她的困厄,闲下来没事的时候她便吃斋念佛感谢佛祖。   她看到沈茹挽着袖子到处找东西,不由得好奇:“茹茹,找什么呢?”   沈茹回头笑道:“娘,我找你当初陪嫁的那块血玉珊瑚呢,我想着若是我将来出嫁,娘也可以给我做陪嫁不是?所以想到了便想拿出来赏玩赏玩。”   萧氏从前也是出身富户,家里陪嫁的最值钱的便是那个一尺高的血玉珊瑚,那珊瑚价值不菲,便是拿出来到上京,在贵人堆里那也是拿得出手的宝物。   “哦,血玉珊瑚啊,”萧氏想了想,从腰里头拿出了一把黄铜钥匙递给了沈茹,“不在多宝阁里头了,我怕放在外头损坏了锁在里头那个铜箱子里。”   沈茹接过了钥匙,果然在多宝阁里头找到了一个厚重的铜箱子。   萧氏慈爱的笑道:“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想起那个玩意?到底是年轻,贪玩。”   沈茹眼底划过一丝狡黠,拿了铜钥匙,“咔擦”一声□□了钥匙孔里,铜锁应声而落,当她打开箱子盖,满脸惊诧的叫道:“娘!哪里有珊瑚啊?”   萧氏吃了一惊,急忙费力的从榻上爬起来望箱子里一看,顿时唬的手里的佛珠断成了一颗颗的,滴溜溜滚了满地。   “怎么是空的?!”   偌大的铜箱,空空如也。   可是她记得清楚,明明是她亲自将那珊瑚放进去的,钥匙也是她亲自藏的。   萧氏眼睁睁看着那空箱子,几乎站不住脚,沈茹立即扶住了母亲,脸上露出震怒之色:“到底是谁偷了我家的血玉珊瑚?!今日就是翻了这大宅的地皮,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某苏争取做个日更党!打滚求评论,求收藏哦!(づ ̄ 3 ̄)づ 每晚的更新打算定在8:30,告诉亲们一声。另外,收藏的亲别忘了收藏作者专栏,拜托啦!大么么   ☆、东窗事发      情况紧急,沈茹立即让小茜暗地里去请了沈万银,沈万银一听也是吃了一惊。钥匙是萧氏一直攥在手里的,就是这样珊瑚都不见了,定然是内贼。沈府里头,还从未出现过这么大的盗案,要真是出了,那还得了?   沈茹朗声道:“爹,这事情不好生张,只怕那贼子得了消息立即将赃物转移了。如今,最好是让人迅速的将整个宅子搜了,出其不意的,翻个底朝天,定然能有所收获。”沈万银点头称是,倒是对这女儿有些另眼相看。   事情发的时候许姨娘还在自己屋里头懒洋洋的午睡,沈妙妙也在一个屋子里,靠在软塌,身上搭一条薄毯。   管家领着接家丁到门口的时候,兰儿急忙提醒她起身。许姨娘穿了衣服起来,揉着眼睛睡眼惺忪,正打着哈欠,管家就带人进来道了一声“得罪”,立即满屋子搜了起来。   “哎!”许姨娘大怒,“你们反了?作死的,居然敢搜本夫人的屋子!”   沈茹这时出现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得罪了姨娘,母亲陪嫁时的血玉珊瑚丢了,父亲命令我带人搜屋子。”   许姨娘看到沈茹那张娇嫩的脸,立即火冒三丈,恨不得一跳三尺高,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让他们都住手!这屋里头,到底谁是掌家的?我好歹还掌着沈家呢,这里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姑娘家说三道四的!我这屋里是什么地方,难道你还怀疑我偷了你的珊瑚不成?”   沈茹被她那撒泼模样气笑了,道:“姨娘整日里穿金戴银,我又怎能怀疑是姨娘偷的东西?但是血玉珊瑚被偷,那定然是宅子里的人做的,保不齐是你这院子里头哪个丫鬟偷的,偷偷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索性到处都搜了,也好证明姨娘清白,难道不是?”   许姨娘就是再牙尖嘴利,也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气的手儿打颤,这丫头真是舌灿莲花气死人不偿命啊!   沈妙妙不服气,瞪着沈茹说:“我娘虽然是姨娘,到底也算是你的长辈,你敢这样跟我娘说话,看我不传扬出去,说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不孝女!”   又来这一套!人言,人言可畏,世人都畏惧人言,这世道,尤其是女人,世人几句话就能将人挤兑死。   可是偏偏她沈茹就是不吃这一套。   沈茹看着沈妙妙,眼皮儿都没抬一下,微微扬唇道:“我无情无义?我搜查屋子替姨娘证清白就是无情无义了?倒是你,好歹也我爹的女儿,别净想着怎么孝顺姨娘,你的母亲正经的是沈家的主母,是我娘!姨娘养的丫头真的好光彩么?”   “沈茹——”沈妙妙尖叫着要跳起来过来揪她的头发,被边上的丫鬟一把扯住。   沈茹懒得和这丫头废话,看到管家带了人搜了一圈没有收获,径直走到了床边,指着那床板说:“这被褥掀起来,床底下翻起来搜一搜。”   家丁立即上前,将被褥翻起来,就在床板就要被翻起来的那一秒,顿时听到女人大叫一声。   回头一看,只见许姨娘眼皮一翻,脸色发白,竟晕了过去。   沈茹好笑,以为装死能解决问题吗?   她上前使劲翻起了床板,顿时耳畔一阵哗然之声。   那里头藏的东西那叫一个精彩,金光灿灿,简直耀花人眼。   沈茹上前在里头翻检出一个账簿握在手里,对管家说:“将这些东西全部装进袋子里带到前厅去!这事我爹自会亲自决断!”   她回头看到姨娘还躺在榻上,沈妙妙在一旁急的不得了。   她走了过去,却看到姨娘眼皮底下眼球隐隐在动,她心生一计。   “姨娘?”她凑了过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得叫大夫。不过我也知道了一个土方子,说只要把这人中一掐,没有醒不过来的道理。姨娘,你若是醒了,就随我去前厅走一趟吧。”   沈茹毫不客气的晾出了尖尖的豆蔻指甲,长长尖尖的在许姨娘的跟前一晃,然后用力的在她白嫩的人中肉上用力抠下去,就如一个尖刀剜下去一般。   “啊!”姨娘尖叫一声,痛的坐起来,人中处留下一个红红的月牙印子,恨得咬牙切齿的瞪着沈茹,“去就去吧,抠什么抠,痛死了!”   沈茹一笑:“姨娘要是早醒一刻,不就不用受这痛了。”   许姨娘哑巴吃黄连,说不出话来,一想到自己藏的那些东西,不知道老爷会怎么发落,立即心里慌得七上八下,走起路来手软腿软。   沈万银坐在大厅里头,那些东西呈现在他面前时,他的脸色很难看。   按理说,许姨娘在沈家那是不愁吃喝,吃穿俱是好的,不说春陵县数一数二,那也绝不会比一般富贵人家差。   每个月有锦缎做衣服,有月银子花,沈万银也常补贴她买些金银首饰。饶是这样,她居然还在她床底下藏了这么大个小金库。   这些钱是哪里来的?   沈万银看着面前的金玉宝石,都眼生,不是他买的。这些东西那么贵,她不可能攒了月例银子去买。许姨娘小户人家出身,进沈家时连件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如今这堆起来的宝物简直比萧氏的嫁妆还多。   他抬眼,看到许姨娘怯生生的到了他跟前。   “这些东西哪里来的?说!”沈万银一喝,许姨娘吓得跪在了地上,“老爷,这些都是我省吃俭用买的,我好歹跟你这些年,哪能没点私房钱呢。”   萧氏站在沈万银身边,冷笑一声:“想不到我那血玉珊瑚没找到,到找出了你的宝贝?想我那血玉珊瑚,可也不见得比你的这尊白玉观音值钱呢。”   在这堆财物里,正中立着一座羊脂白玉的观音像,有一尺多高,这观音晶莹剔透,做工精致,可不跟那血玉珊瑚价值相当吗?   沈万银恼火:“这观音又是哪里来的?”   许姨娘嚅嗫着:“自然是前些日子别人送的,不过是些夫人之间日常来往,很正常嘛。”   沈茹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日常来往?这天上掉馅饼了,别人白白的送你观音像?”   她的目光转向门口,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小丫鬟,正是桃儿。   桃儿一双眼看着她,只见她点头,便哭着扑了进来跪在了厅前。   “老爷,奴婢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沈万银看她突然跪下,吃了一惊:“你知道些什么?快说!”   “自从姨娘掌家,沈家从上到下无一不克扣的,主人家的东西倒还好,扣得不明显,只是可怜了我们这些下人,扣了三分的有,扣了五分的有。奴婢本来每个月寄月银回家养家的,到如今,连银子都没得寄回去的了,家里的老娘病的厉害药都没钱吃,还请老爷做主!”说罢,桃儿嚎啕大哭起来。   沈万银目瞪口呆的听完了桃儿的哭诉,差点没被沈姨娘气死。   沈家是富户,家用的钱自然不少,她这么一扣,大约多半落入了自己的腰包,这些金玉珠宝自然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苦了这些下人。   许姨娘回头,恨恨的瞪着桃儿,眼都瞪红了。   这该死的丫头,敢出首她?现在这个家,萧氏病没好,只能是她掌家,倘若夺了她的掌家之权,还有谁掌家?她回头就把桃儿给撵了。   “老爷,你别净听那些丫头胡说八道,我哪有克扣他们?只是管得严了就来诬告我!”许姨娘哭的梨花带泪。   沈茹将手里的账簿递过去给父亲,讥笑道:“姨娘,你还真是清白啊。你扣了多少钱,贪了多少钱,你这账簿里头应该记得清清楚楚吧?”   许姨娘傻眼了,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那本账簿,她怎么忘了,自己把这些账都记下来了呀!   沈万银翻看了账簿,顿时额头青筋直跳,一把掷在地上,跳起来就踹那女人一脚:“我让你贪!你这是要春陵县的人戳我脊梁骨啊!我沈家从来都不克扣下人,说出去春陵县的人是要骂我不仁不义的呀!你让我出去怎么见人!”   女人满地打滚哭叫着:“老爷,看在凌儿的份上!你饶了我!你要是打死我,谁来照顾凌儿!我可是他亲娘啊,他是你唯一的儿子呀!”   沈万银踹了两脚,因身子胖重直喘气,这一次真真是被她气死!克扣下人的月银不说,连大房和嫡女的饮食衣物全部克扣,钱都进了自己的腰包。外头所谓的应酬,那些妇人送她的金银珠宝全都收下,也不管别人求的是什么。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女人完全是在给他招祸啊!   “从今天起,你在自己屋里好好反省,不许掌家,把掌家权交出来!”   许姨娘不甘心,抹着眼泪说:“我知道这次你没法轻易饶我,可是我也是想好好管家的呀。老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做,这些财物都交给你掌管还不行吗?再说了,大姐身体不好,你忍心让她操劳犯病?说到底,这内宅得要个吃苦耐劳的人呀!”   沈万银嫌恶的睨她,知道她不甘心,可是他只一个夫人一个姨娘,这后宅通共就这两个能掌事的女人,许氏不行,萧氏也不行,那到底谁行?他犹豫了,左右为难。   突然之间,只见长女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跟前:“爹,女儿愿意掌家!”      ☆、杀鸡儆猴      沈万银震惊的看着女儿,虽然她是嫡长女,打小就请了先生教她读书识字好生教养,可是一个十五岁刚刚懂事刚刚及笄的小丫头就要掌家?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茹茹……”沈万银恼道,“别胡闹!起来!”   沈茹并没有起来,她固执的跪在地上,目光坚定的看着父亲:“娘身体不好,姨娘贪污不能掌家,爹左右为难。难道爹愿意让娘带着病体操持家务,还是说放心再把内务交给姨娘处理?两样怕是都不行吧?我既然在家里,身为长女,愿意为爹分担家务。”   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他的确左右为难,不过沈万银叹了一口气:“爹知道你孝心,可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哪里懂这些?且不说你懂不懂,你正值青春年少,今年虽然退了段家的婚,但是年底前怎么也得找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将你聘出去,年纪一大保不齐还找不找得到登对的人家。我做父亲的怎么能为了家务事误了你的嫁期?你这话,说的不长远,不中用啊。”   沈茹知道退婚之后父亲一直在物色人家,奈何春陵县中流言蜚语还未平息,一时半会不好谈论婚姻。一旦流言平息,大约也是要尽快让自己出嫁的。她如果真找借口赖在家里,街坊邻居又该说三道四,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沈茹打定了决心留在家里,思量了一番断然的说:“爹,我可以招赘在家。”   一语落下,众人皆惊。   招赘?!   许姨娘差点气的被噎住,难怪她不肯嫁,原来是不甘心沈家偌大的家业落到她凌儿的手里,竟然打着招赘的幌子跟她争家产?想她凌儿才襁褓婴儿,若是被她招了女婿盘踞在沈家,等到凌儿长大岂不是连个沫儿都没有?   许姨娘立即叫道:“老爷,说不过去,说不过去啊!沈家堂堂大户,富贵人家,女儿在家里招婿,说出去可难听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姑娘被段家弃了看不开才这样做的呢,招不得招不得!”   沈茹冷笑一声,回头看她:“姨娘操心太多了吧!谁说招赘让人笑话?公主还招赘呢!正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招赘才不让人笑话!”   许姨娘脸色一变,瞪了她一眼,对沈万银嚎哭道:“那也是没有儿子的人家无奈之举!老爷,你若是真这样做,置你的亲儿子,置凌儿于何地啊!”   沈茹冷哼了一声,这才是她的心里话吧。生怕自己抢了她儿子那一份。   沈万银呵道:“这是什么话?凌儿是我儿子,茹茹就不是我女儿了吗?别说招赘不招赘,茹茹就是不嫁人,这沈家的家产也是有她份的!”   许姨娘一听这话,气的脸都青了。   沈万银看向萧氏,萧氏眼眸垂下想了一会,道:“其实,茹茹所说也未必没有道理。今年沈家万事不顺,前后这么闹腾一阵,外头流言蜚语的,不适合办喜事。何况茹茹今年才十五,不急。她到底能不能掌家,老爷何不给她一个机会?再说还有我从旁指点。也许过个一年半载我病就好了,届时茹茹也不过十六七,凭着茹茹的相貌和我家偌大家产,还怕找不到好人家么?”   听了萧氏的话,沈万银又看向自己的女儿。   他上下打量着沈茹,似乎在判断她到底是否能胜任掌家。   “如今血玉珊瑚还是没有找到,茹茹,你说该如何是好?”   沈茹知道他想试自己,这血玉珊瑚正问到点子上了。   一道狡黠的笑意划过她的眼底,她挺起腰杆朗声道:“今日虽然没有查到血玉珊瑚的下落,却查出了姨娘贪污的事情。不若就着这桩事,来一个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杀鸡儆猴这四个字唬的姨娘一颤。   “怎样杀鸡儆猴?又怎样敲山震虎?”沈万银问。   沈茹回头看了许氏一眼,那窈窕小腰怕是也不经打。   “姨娘的过错足够被撵出沈家,不过她到底是凌儿的亲母,我看不如拉到大院之中剥去外衣打上二十大板子,令沈府下人都来围观,震慑偷珊瑚的人。这就叫做杀鸡儆猴。”   “另外,”沈茹又说,“咱们放话出来,夫人会打开铜箱,如果偷的人识趣就悄悄把珊瑚放回去,放回去咱们就不追究,如若不然,姨娘就是个例子,捉到无论是谁乱棍打死。这就叫做敲山震虎!”   沈万银思忖了一番,这个杀鸡儆猴嘛,瞅着沈姨娘,到底是伺候自己的女人,有些不忍,说到敲山震虎,也不知道行不行,那贼真会自己放回去?   沈茹知道父亲疑虑,给母亲递了个眼色。   萧氏会意,露出不悦之色:“老爷是不舍得打这女人吗?沈家被她搞的一团糟,老爷走出去能被人指着脊背骂,这都是谁招来的?我沈家多年的名声几乎被她毁之一旦,若老爷不舍得,这板子我来叫人打!”   沈万银看萧氏动怒,忙说:“没有不舍得,没有不舍得。”   许姨娘一双眼睛,乌眼鸡似的瞪着萧氏,咬着唇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想到待会一顿死打,心里慌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沈万银叹了一口气,指着许姨娘说:“都是你自找的!来人,剥了外衣提出去!”   上来两个老嬷嬷麻利的剥姨娘衣服,沈妙妙在一边又是哭又是叫被丫鬟使劲摁住,“沈茹——,你敢这样对我娘!沈茹——,你不得好死!”   沈万银看她骂的不像话,怒道:“把二姑娘关到房里去,反省!不醒悟不给饭吃!”   沈妙妙被人推出去,经过沈茹身边的时候,沈茹轻飘飘的开口:“这祸是姨娘自己闯的,若是一般人家,那是死路一条。妙妙,你好好想想,我是在帮你们,你别不识好歹。”   “我呸!”沈妙妙怒目圆瞪,“早晚一把火烧了,大家一起死!”   沈茹冷冷瞟了她一眼:“今生我在,必定不能让沈家一把火给人烧了!”   她那眼神,冷的仿佛腊月里的寒冰,让沈妙妙打了个冷战,她说什么今生,难道她还有个来世不成?   沈妙妙被关进房里,许姨娘在大院子里打得鬼哭狼嚎,下手的人知道沈老爷一向是疼姨娘的,都留着手并未往死里打,饶是这样二十板子下来,姨娘瘫软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整个人几乎晕死过去。   沈茹放话,如果有人偷了血玉珊瑚,悄悄的放回去,如若不然,不论是谁捉到打死。   众人看到许姨娘被打的样子一个个战战兢兢,私底下议论纷纷,就是谁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偷了血玉珊瑚。   沈茹知道,父亲还没有下决心将掌家账簿交给她,只单等着她的话能否应验,就在这血玉珊瑚了。   沈茹房里,她关了门,悄然打来了一个盒子,盒子里红光莹莹,豁然就是一尊珊瑚,她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爹还真是的,单等这个珊瑚,可这个珊瑚就在她的手里。她只等着母亲睡下,悄悄将这珊瑚放回去,这桩事就了了。她拿这珊瑚叫做抛砖引玉,若不是珊瑚的案子,又怎能挖出许姨娘的小金库?   第二天一大早,萧氏屋里的丫鬟就惊喜的叫道血玉珊瑚回来了,萧氏大喜,立即着人请了沈万银过来,沈万银也惊讶非常。   沈茹到时,沈万银看她的眼神很是赞赏。   “茹茹,我没想到你这般聪明!”沈万银由衷的赞道,“这里是沈家掌家账簿,从今日起,就交给你好好的保管。有问题尽管请教你母亲,沈家上下不听话的就来跟我讲,今后,你就是这沈家后宅的掌家人!”   沈茹接过账簿,樱红的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道得意之色,欠身谢道:“女儿,多谢爹的信任!”   她手里握着这本账簿,心里知道,这份账簿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因为掌家,她用了后宅里的书房,第一件事,便是找了管家来,一起将之前姨娘克扣的银钱全部恢复了原先的旧制。   她前世嫁人之前没有学过管账这,但嫁入段家之后云氏非常严苛,掌家该懂的她一样不缺。   她装样子向母亲请教一番,又让母亲演示了一遍,完了就回到书房拿出算盘噼里啪啦的算起账来。   不算不知道,算了她吓一跳。原来母亲病弱多年,掌家并不利落,姨娘贪污,这前前后后的账单很多对不上。   尤其是在田庄这一块。   沈家有个庄子在春陵县外头的村子里,一大块田地,外加一大片林地,照理说,每年的粮食、禽类、兽类该收上来不少,可是这收上来的却跟数据大大不符。她又去查了仓库,发现去年收上来的兽皮不是虫眼就是霉烂,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她明天得亲自去庄子上走一趟!   ☆、一树梨花   第二日一早,沈茹便让人布置了马车,带着小茜、张嬷嬷和忠伯一起向城外东头的沈庄去了。   城东楼门处,一早进城贩菜、贩山货的人不少,几个破落户围在城外官道边树荫下围成一圈赌钱。   瞅到陆大郎跟赵小郎两个人一人提着一只兔子从官道外过来,一个破落户摇手招呼:“陆大哥,赵小郎,过来过来!过来耍子!”   赵胜看到赌钱两眼放光,急忙拉着陆歆赶过去。   陆歆走了过来,人堆里看进去,见两个外乡人设的赌局,这赌局却跟县里的不一样。县里的要么赌大小,要么鱼虾蟹,这个赌局却是赌瓜子。   猜瓜子的颗数,明明看着盘子里有五颗瓜子,赌客信心满满的下钱,那庄家手一晃,开盘时却变成了四颗。赌客往往开始赢了几盘,接下去却输的一塌糊涂。   赵胜一连下了四五局,除了头次赢了,后面次次都不中,将身上仅有几十文钱统统输个精光。他懊恼至极:“等小爷我卖了这兔子,定然再回来赌!”   陆歆双手环胸斜眼在一边看了半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里头倒是有点门道。他对那满脸麻子的庄家说:“麻子,我来跟你赌!”众人看到陆歆来赌,纷纷让开了位置。   但凡是麻子最不爱别人说他麻子,满脸麻子的庄家听这话脸色一黑,瞪了回去,一看眼前男子身材高大,脸上一道刀疤,一双眼眸如鹰般锐利,心里暗自一跳,这个人不简单,怕是来者不善,手禁不住微微抖了一下。   “行!那就来吧!”麻子将那瓜子搁在盘里,手里拿着一个盖。   盘里看着是三个瓜子,麻子将手虚虚一晃便将盖子掩住,抬头看陆歆,眼底掠过一丝得意之色:“客官猜吧!”   陆歆眸光一闪,微笑道:“三颗。”   麻子嘿嘿一笑,盖子蓦然掀起,盘子里的瓜子豁然变成了两颗。   “客官,你输了,拿钱!”   围在一边的破落户叫嚷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分明是三颗的!”“就不信了!再来!再来!”   麻子伸手要钱,陆歆却一把摁住了麻子的手,锐利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还在吧?”   麻子抬眼震惊的瞪着他:“什么东西?你说什么呢?!”   陆歆铁钳一般的手攥着麻子的手腕猛的一翻,只见他的手指底下掖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石子。   “这是什么!”赵胜怒了,“难不成你这小子敢作弊?!”   陆歆狭长的眸子睨了他一眼,道:“这应该是磁石。”他抠下石子,一颗瓜子便从盖子底下落入盘中,原本两颗的瓜子变成了三颗。或者盘中本就是三颗瓜子,正是这颗磁石吸走了第三颗瓜子在盖子底下,让盘中变成了两颗。   众人一看顿时都明白了。   “嚯!”赵胜大怒,“难怪我总也猜不中!你这厮,作弊!活的不耐烦了,该打!”几个破落户勃然大怒纷纷挽起袖子。   陆歆将麻子一脚踹在地上,冷笑一声:“打!”   几个破落户立即围上来拳打脚踢噼里啪啦的打得那两个设局的外乡人哭爹喊娘。   隐隐的,耳畔响起似曾相识的银铃声,他转头看去,只见一辆四角悬着银铃的马车不疾不徐的从官道上驶过。春风过处,帘幕轻飞,露出一角,依稀可见女子乌黑的发辫。   陆歆心口蓦然一跳,是她?   他这几日没有去沈家,上次送去的桑椹足够她母亲吃一段日子,他若是再去,偷偷摸摸的,倒叫人瞧不起了。   他驻足远望,看着天边,黑云隐现,地面上,蚯蚓翻卷蚂蚁忙碌,眼看着要下大雨,她这是往哪儿赶?   “大哥!”赵胜凑过来,志得意满的将手里满把的铜钱在他眼前一晃,奉承道,“还是大哥英明,不然我这钱还不是喂了王八了?居然敢到咱们的地头上设骗局,也不看谁才是这里的地头蛇!”   见他不理,赵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认出那马车上的几个银铃,立即叫起来:“沈家的马车!这一大早的去哪儿呢?”他暧昧的瞅了陆歆一眼,手肘子捅了捅他的胳膊嘻嘻笑道:“城里都谣传你和沈家姑娘有一腿,是不是真的?”   陆歆一个爆栗子砸过来,斥道:“胡说八道!”   赵胜委屈的揉着脑袋:“我都说了是谣传了,你还打我?我开玩笑的嘛,你若是想沈家的姑娘,那不是癞□□想吃天鹅肉?”   陆歆又要打,赵胜赶紧抱住了自己的头。   “那马车该是往哪边去?”陆歆看着天边不自觉问道,天地相接之处,马车只剩下个黑影子。   “听闻沈家在城东郊有个庄子,怕是去那边了吧。”一个破落户插嘴。   “大哥别看了,咱们赶紧进城去,别耽误了早市!”赵胜拉着他就往城内去,陆歆回头又看了一眼,马车已经消失在天际了,这才转身向城内去了。   沈家在东城外的田地有百来亩,林地百来亩,正是春苗季节,一眼望去,盈盈水面上一片翠绿,仿佛翡翠满地。   小茜扶着沈茹沿着石子小路向着庄院走去,一路栽秧的农户纷纷抬头,好奇的向着几个人看过来。   不远处,几进黑瓦白墙的就是沈家庄院,庄院周围的土地山林全都是沈家的。   因为来得急,沈庄里的人还不知道主人家来了,忠伯到了庄院门口,便伸手去扣院子门上的铜环。   扣了半晌,这才出来懒洋洋一声;“谁呀!这一大早的叫魂呢!”   开了门,那厮一看到院子门口立着一堆人,于中间站着一个打扮模样都不俗的小娘子,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   忠伯上前,呵斥道:“叫庄头出来,这是沈家大姑娘来了,如今的当家人!”   那小厮一听“当家人”三个字,唬的麻利的滚进去叫庄头。   沈茹抬头看那天边,太阳不知何时已经隐在雾里,只露出白蒙蒙一片,这时间都日上三竿,这庄子里还静悄悄的呢。   张嬷嬷愤愤不平的说:“姑娘,咱们不来瞧还真不知道,这庄头好生懒惰!”   沈茹微微冷笑。   等那庄头穿好衣服赶出来,一看果然是主人家的人来了,赶紧过来见礼。   庄头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绿豆眼睛,酒糟鼻子,穿一袭褚色粗布袍子。   “哟,这是大姑娘啊,你周岁的时候我还瞧过你呢,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庄头笑眯眯的打招呼,很是殷勤的样子。   “这位是庄头郑公。”忠伯说。   “知道。”沈茹淡淡应道,听闻庄头就是许姨娘的舅爷。   “郑公刚起来吧?”沈茹一边向里头走一边问。   郑公脸色一变,笑道:“哪能呢,早起来了,在屋里头处理事情呢。大姑娘若是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有个接待不是?不过,沈公那么精明的人,如今到放心让大姑娘当家啦?”   这是个什么意思?   沈茹冷眼睨他,不急不缓的说:“我爹的确是个精明人,所以才让我当了掌家人,郑公可明白?”   郑公一愣,只觉得这小姑娘没有旁的小姑娘那样的稚气,这一眼竟是别样的冷厉跟沉稳。他心里盘算着,他这边还没听闻许姨娘落了掌家权的消息这位大姑娘就来查庄子,难道沈家内宅出事了?   “大姑娘这边走,沈公是怎样厉害的人,我们自然都晓得的,他的安排,无一不妥帖的。”郑公心里狐疑,脸上却笑着将沈茹迎进了大厅。   该客套的都客套了,沈茹看着郑公,一眼便瞧着不老实,她径直跟他要了账簿。   郑公一愣:“大姑娘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每年的账簿不都是交到府里去了?怎么反倒问我要了?”   这意思是不给?   站在一旁的张嬷嬷看不过,冷笑一声:“郑公别看姑娘年纪小就这般惫赖,交上去的账簿是交上去的,难道你们连个底子都不留?你这话说出来咱们可都不信!”   张嬷嬷郑公是认识的,她是萧氏身边的老人,见她发话了,郑公抵赖不过,只得着人去拿了账簿。   沈茹亲眼来看了这田庄,心里就有数了。   翻开账簿,同交上去的一模一样。郑公趁着机会又在一边开始絮絮叨叨的诉苦,说什么年成不好,收入不行,这几年不是虫害就是旱灾,实在收不到多少米粮。林子里又有许多偷猎的,也捉不到多少猎物。他自己都穷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听着他花言巧语的狡辩,沈茹心里冷笑。许姨娘是什么人,这老狐狸是她舅爷,可真是家学渊源呢。   她斜眼睨了这老狐狸一眼,他虽然身上穿着粗布衣,却满脸放着红光,大腹便便,收成不好,养的如此红光满面?真是笑话!   “郑公日常住在这庄子里头?”沈茹又问。   郑公点头,却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带我去看看吧。”   郑公皱眉,不情愿的说:“这不大好吧,老头子住的地方怕是不方便。”   “没有不方便,随意逛逛而已,郑公带路。”   沈茹已径自走了出去,她的话不容置疑,郑公只觉得心口一跳,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没奈何,只得带了沈茹到了他的住处。   沈茹进了他的房子,只见一套两间房,外头的简单朴素,都是普通的松木家具,可是掀开一张门帘,进到卧室时,沈茹的目光从墙上一直扫到地上,最后终于落在了床上。   床面上铺着一张灰蒙蒙的床单,沈茹走过去,“唰”的掀开,顿时让人眼前大亮。   灰蒙蒙的床单下面是光滑柔软颜色鲜艳的绸缎被褥,沈茹唇角微扬,伸手拿起一只碧绿莹莹的枕头,轻轻抚了抚,赞叹:“好一个碧玉仙游枕,连我都没有呢。”   郑公脸色灰白,咬着牙,紧紧的握住了手。   就在这时,却听到墙角的木箱子里传出莺啼般娇滴滴的声音:“郑老爷,是你回来了吗?我可以出来了吗?这箱子里好闷啊!”   众人都吃惊的盯着那木箱子,又看看郑公,郑公的脸色又白又红,仿佛变色龙一般。   “你出来吧!”沈茹喊了一声,只见箱子盖突的翻开,冒出一个十七八岁女子的脑袋来,那女子乌发红颜,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沈茹唇角一勾,讥讽道:“郑公好风雅,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九点加一更哦   ☆、不测风云   张嬷嬷一把将那女子揪出来,都知道郑公是有老婆的,那这个女子又是谁?   这女子被吓坏了,不需要人逼问,哭哭啼啼的就说出了实情,原来她是城里迎春院的姑娘,被郑公带到这庄院里头包养几天,哪成想郑公才快活,竟被主人家的大姑娘给撞见了。   大厅里,气氛凝重,沈茹坐在厅上面色清冷,郑公垂着头立在她跟前。   少女柳眉蹙起,冷眼瞅着眼前的人,道:“将账簿交出来吧。”   郑公抬头看她,厚着脸皮说:“这件事是我的不对,但是的确不知道姑娘说的什么账簿。”   沈茹冷冷看他:“不知道什么账簿?郑公,我现在客气叫你一声郑公,你若是不做假账?那仙游枕是怎么来的?迎春院的姑娘又是怎么来的?方才还说年成不好,你穷的连件衣服都买不到,现如今又该怎么解释?你不交账簿也罢,我们沈家不需要满口谎话的人做庄头!若是这样的人做了庄头,你叫我如何信任?”   “呵呵,”郑公冷笑了起来,绿豆眼睛眯成一条线,脸上露出凶气,“我算是明白了,大姑娘来诚心是找郑某的茬来了。郑某我在沈家做了这么些年的庄头,就连沈老爷也没多说我半句,你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倒是骑在我头上来了?好歹,我是许姨娘她舅爷,名义上也是你的隔了两辈的长辈!你敢这样对我?”   沈茹“啪”的一声将手里的账簿丢在地上,面无表情的说:“长辈?我的长辈姓沈,不姓郑,就凭你?不配!我今天话就搁在这里,我到底是沈家的掌家之人,不过一个庄头的位置,我还是做得了主!我今儿是留了情面给你,你若是不服,信不信我翻了你的柜子抽屉,我相信,定然能找出比仙游枕更好的东西。你之前的那些东西我不会要你的,只你速速的卷了包袱,消失在我的眼前!”   沈茹立即站了起来,转身进了内厅,也不管郑公气的浑身发抖。   张嬷嬷走到郑公的跟前,劝道:“如今你也该知道掌家的是大姑娘,大姑娘可不同许姨娘,你今儿是见识到姑娘的厉害了,我劝你,还是赶紧收拾好你的东西回去吧,这些年也该够了。”   张嬷嬷这是好意劝他,郑公哪里会领情。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恨不得将沈茹剥皮拆骨,沈庄是他多年的心血,跟他自个儿的产业一般,到如今却要被人赶出去,叫他怎么服气?   他正在屋里收拾东西,却看到门口一个青衣小厮闪闪躲躲,正是他的亲信张孝。   “什么事?”   张孝闪身进来,见外头没人,迅速的关了房门,压低声音说:“许姨娘传来了消息,说她被沈大姑娘给打了,夺了掌家之权,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呢,让舅爷帮她报仇。”   “沈大姑娘!”郑公一听,恨得咬牙切齿,难怪他被夺了庄头之位,原来早已拿许姨娘开了刀,这才轻轻松松的赶了自己,这口气他怎么咽的下。   “报仇?”郑公脸上露出狞笑,他从窗户向外头看去,冷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今天傍晚时分他们会赶回去,过几日定然派了新的庄头过来。不过……”   他指着天边的黑云:“往年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连下几天暴雨。”   他看向张孝,眼底划过一丝阴厉,轻声道:“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拍了拍张孝的胸口,“孝儿,你该知道怎么做?事成时候,我好好赏你。”   张孝看了他一眼,重重的点头。   沈茹在田庄各处跟林地转了一圈,回来时下人告知郑公已经卷着包袱走了。   沈茹心道,便宜他了,贪了这么多年,多大的欲壑也该填平了。若是他晓事,就该对沈家感恩戴德。   沈茹方才看了那些林地,里头的确有些野兽,不过这些兽类影踪不定,也不好靠他们来增加收入。   何况,春陵县一年之外,两年之内必定遭遇兵灾,届时大约这些田庄林地都会被祸害,林子里的兔鹿怕是一只都留不住。   该怎么办呢?   沈茹眼睛望着绿森森的林地,脑海中顿时想起从前逃难时饥渴难耐,蓦然间翻过一个山头,抬头看到山头上几个桃树上结满了丰硕的桃子,那惊喜至今记忆犹新。   饥年之时,桃树可解困厄。   她灵光一闪,决定了,这些林地里头以及田边地头,她要种上桃树,树大根深,经久不衰,多年以后便是一笔财富,这样,就是出现兵灾旱涝的,她也不怕。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打算着在城里物色一些树苗。   这时,忠伯焦急的过来:“姑娘,该走了,看这天色怕是要下大雨。”   沈茹看向天边,果然黑沉沉的一片,风一阵阵吹来,吹得她裙角翻飞,好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   “那就走吧。”该办的事儿也办完了,回家她同父亲商量了合适的庄头人选之后再派过来就是。   一行人上了马车,这时,风卷着残云,雨滴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打在车顶上,如同鼓点一般。   沿着旧路回去时,在一处狭窄的路口处,路边的大石滚落下来堵住了路口。   雨越发的大了,雨点滴答滴答的打在忠伯的脸上,打湿了他半边衣服。   “大姑娘,这路被堵死了,咱们走山边的小路吧?”   “好,您看着办!”沈茹应声。   忠伯转了方向,沿着旁边的山间小道回去,这条路比大路狭窄,马车得先上一个山坡,然后再下山坡,绕着山转了一圈才能回到官道上去。   才上了坡,道路泥泞,马蹄就开始打滑,车厢里几个女人被颠簸的七荤八素,紧紧的攥着车栏不敢放手。   好容易马车上了坡,忠伯在马臀上抽了一鞭,那马却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竟然不肯前进。   忠伯的衣服都湿透了,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脸上砸的跟石子一般的痛,就巴望着能走过小道尽快回到官道上去,又狠狠的在马臀上加抽了一鞭子。   骤然间,只听到“咕噜噜”的怪声响,他抬头一看,嚯!一块巨石从天而降。   “快走快走!”忠伯急的拼命抽马鞭。   “嘶——”马儿嘶鸣,拼命向前,谁知蹄子一滑,摔在了泥地里。   那石头中对着车厢砸下来,忠伯看实在没办法,嘶声大叫:“跳车!快跳车!”   随着他的声音,整个马车向一边侧翻,几个人从马车里甩出来,那大石落下来,碾压在车厢上,咔擦一声好大一个窟窿。   “大姑娘!”忠伯挣扎着从车子底下钻出来,一瘸一拐的,腿上流着鲜血。   张嬷嬷被甩到路边,扶着腰痛苦□□着。她只是闪了腰伤了腿,没有什么大碍。   忠伯见她没事赶紧找小茜,在草堆里也找到了小丫鬟,擦破了皮肉也无大碍。   “大姑娘呢?!”忠伯大惊失色,“怎么没瞧见大姑娘的人?”   他翻开车厢,里头并没有人。   张嬷嬷急道:“这条山路狭窄,怕是给马车甩到沟涧里去了吧!”   “这是姑娘的香囊!”小茜惊叫。   三人一看,只见一道痕迹从马车边一直到山涧,显然是一个人被车子甩出去的轨迹。这香囊就是在山涧边上发现的。   三个人巴巴在山道边往下看,可是大雨滂沱,沟涧幽深,看下去只是黑乎乎的一片,隐约耳畔还有溪涧哗啦啦的响声,听声音水流湍急的很。   这山涧不说现在下着暴雨,就是平时下去一个脚滑那就是个死。   三个人被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心里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忠伯顾不得了,挽起了袖子,在路边捡了一卷枯藤系在树上,对张嬷嬷说:“不管怎样,我得下去找姑娘,我就是死,也得把姑娘找出来。否则,我怎么回去见老爷和夫人?”   张嬷嬷哭道:“你的腿受了伤,就是下去,怕也法子带姑娘上来啊。老天,这是做的什么孽,老天爷您行行好,保佑姑娘平平安安的吧!”   正在为难之际,却听到山路上“踢哒踢哒”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三个人回头看去,暴雨之中,一个黑影破开滂沱的雨幕,直冲而来,如同从天而降的天神。   三人看的目瞪口呆,这时,黑马抬起蹄子仰头长嘶,堪堪在忠伯跟前刹住了蹄子,马上的男人抬起斗笠,露出脸上一道疤痕来,他急问:“沈姑娘呢?!”   忠伯哆哆嗦嗦道:“怕是在山……山涧里……”   男人脸色一变,如鹞鹰般翻身下马,将斗笠、蓑衣解下丢在一边,从忠伯手里抢过枯藤,一手挽着枯藤,一个纵身,如猿猴般纵跃而下,眨眼间,人影已经消失在茫茫山涧之中。   三人惊呆。   “那是……”   “陆大郎……”   “天啦,怎么会……”   一个共同的疑问出现在三人的脑海中,这样的暴风雨,陆大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月色氤氲   陆歆挽着藤条,一路沿着沟涧的石壁向下,左右扫视,看到身下不远处一棵松树,树上似乎有个影子。   他放松了藤条,到了松树上,低头仔细看,果然是个女子,不是沈姑娘还能是谁?   “沈姑娘……”他伸手推推她,竟不动,陆歆一惊,该不是出事了吧?   此时大雨滂沱,他拽着一根藤条,若是带着沈茹上去,怕这藤条承受不住。他转眼,蓦然看到距离他不远处的崖壁上有个山洞,这山洞上面距离上面有十来米,距离下面的山涧有好几米,虽然位置不上不下,却离他们近,正好可以躲雨,一切等雨停了再做打算。   陆歆一手抱起沈茹,一手挽着藤条,双腿在崖壁上几个跳跃就进入了山洞之中。   大雨如同水晶帘幕一般掩住了洞口,除了外面轰隆的水声,这世界上仿佛只有她和他两个人一般。   洞内宽敞,银光闪闪,不知道是什么乳石泛出的光芒,光芒隐隐约约照在两人脸上。   陆歆伸手探沈茹鼻息,松了一口气,还有气,借着微光,看她周身并无血迹,应该只是吓晕过去了。   洞内还算干燥,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生起一堆火。   陆歆在洞内寻找,寻了几颗石头试了试,其中两颗石头猛力相击,竟泛出几丝火光。他大喜,立即收拾了些干苔藓,冒着雨出去找了没被打湿的烂木头来,生起了一堆篝火。   他在火边用干苔藓垫了一张软床,将沈茹抱到床上,红红的火光映在女子苍白的脸容上,湿漉漉的黑发贴着脸颊,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湿透的衣衫裹着她玲珑的身子,曲线毕露。   陆歆喉头动了动不敢多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沈姑娘?”   没有应声。   “沈茹!”   沈茹似乎听到谁在叫她,缓缓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满是欢欣的墨眸。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歆急问。   沈茹茫然的看着他,半晌才摇摇头,她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在山洞中,只他两个人。   当她的目光低头瞥见自己胸口的时候,春衫轻薄几乎透明,顿时脸上发烧,赶紧双臂合拢掩住了胸口。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轻声问。   “你的马车出事,你落在松树上,我带你在这里躲雨。”陆歆隔着篝火坐在她的对面。   “你又怎会出现在这里?”沈茹迷蒙的望向男人,他们在从沈庄回县城的山路上,没有几个人知道。   “我正好过来有事。”陆歆别开了脸,看向洞外,雨幕显然没有方才那样密集。   “路过?”沈茹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嬷嬷他们呢?”   “他们无事。”   听了这句话,沈茹放下心来。   “谢谢你,又让你费心了。”她轻声的说着,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   陆歆察觉出异样,眉端微蹙,立即起身将方才捡进来的几根木材架在火边,对沈茹说:“你将外衣脱了,搭在架子上烤干,不然会生病。”   脱外衣?沈茹心口一跳,抬起一双桃花般美丽的眸子,错愕的看着他。   陆歆面上掠过一丝薄红,立即走到了洞口,背身坐下:“你相信我,我不会回头。”   看他脊背僵直的坐在那里仿佛一座雕像,沈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外衣脱下来了,着实好冷。   烤着衣服,靠着篝火,她这才觉得身子暖和一些,可是他一样是浑身湿透,坐在那洞口吹着风淋着雨就不冷么?   此时,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肚兜跟亵裤,自然没那个胆气让他也来烤火。她抱着双膝,隔着篝火,看着他僵直的背影,感觉时间仿佛停滞一般……   幽幽的,耳畔传来低沉而动听的乐声,沈茹抬起眼眸,看到男子似乎双臂微抬,吹奏着什么,听这音色,大约是陶埙。   乐声时而悠扬,时而低沉,时而凄楚,时而缠|绵……   那乐声在山洞中回荡,在沈茹的耳畔回荡,仿佛他的声音将她环绕,在她耳畔低低呢喃……   沈茹双手抱着膝盖,将头低低的埋在膝盖中,脸儿渐渐的烧的慌。   山道边,几个人已经等得急不可耐,藤条儿在崖边晃来晃去,时而像拽着人,时而又空荡荡,忠伯几个人都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崖下低沉的乐声响起,几个人惊得面面相觑。   张嬷嬷喜道:“这乐声平和,定然是姑娘吹奏的,肯定是没事了,给咱们报信呢。”   小茜挠头:“我不记得姑娘随身带着乐器呀。”   忠伯皱着眉头,心里叹了一口气,只有他一个知道,这乐声是陶埙的声音,闺阁家弹得的是古琴笛萧,哪里会玩这个?肯定是陆大郎吹的,他此刻应该是救了姑娘,不知道如何哄着她呢。上次陆大郎救姑娘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若是再传出去,姑娘可真嫁不到好人家了,难不成还真嫁给那个破落户陆大郎?   “唉——”忠伯长叹一声。   “行了,咱们也找个地方躲雨去吧!老命都快没了!等雨停了咱们再来看看。”张嬷嬷被淋得受不住,赶紧的扶着小茜径自找地方躲雨了,忠伯无奈,看了一眼崖下,也同她们一起去了。   沈茹身上衣物都干了,她立即穿戴好,浑身暖融融的舒服了很多,只是腹中空空如也有些难受。这时,外头的雨渐渐停歇,难得的露出一片晴朗的夜空。   陆歆放下了埙,听到身后女子叫道:“我穿好了,你那身衣服也来烤一下吧。”   陆歆勾唇一笑,将埙收在怀中,转了身看到女子穿戴整齐的坐在苔藓上,他随手剥去了自己的外衫,露出精实强壮的胸膛,将衣衫随手搭在了方才烤衣服的木架子上。   沈茹想不到他动作这么爽利,一双眼睛躲闪着竟不知道往哪里看。   “雨停了,饿不饿?”陆歆看她娇羞,嘴角勾起一丝浅笑,莫名的觉得舒坦。   “恩。”沈茹点头。可是这山洞里哪有吃的?   待要问,男子已经大步出了洞,一手挽着枯藤“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诶——陆歆——”沈茹惊慌,怎么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找吃的,马上回来!”山谷中传来他的回音。   沈茹小心翼翼的趴在洞口,探头去只见底下山涧幽深水流湍急,吓得赶紧缩回了脑袋。   她拍着胸口,这次要不是陆歆,她就是有九条命也活不成了。   不要一刻钟,陆歆的脑袋出现在洞口,他丢出两件东西落在篝火前。   沈茹定睛一看,是鱼,两条又肥又大的鱼!   她惊喜极了,在那样湍急的山涧中竟能抓到鱼,果然不是一般人。   陆歆看她欢喜,也微微一笑,将木架上烤好的衣服套在身上,又将鱼插在棍子上搁在木架上烤起来,动作迅捷而利落。   在他面前,沈茹都觉得自己要变成一个无用的人了。她目光炯炯的盯着那鱼儿,帮忙添添柴火。   片刻之后,鱼儿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陆歆将其中一只递给她。   沈茹是第一次在野外篝火边吃烤鱼,只见鱼皮金黄焦脆,鱼肉软嫩多汁, “小心有刺。”陆歆看她饿坏了,好意提醒。   恰好沈茹真的被一根细刺噎住,勉强吞了下去,用力的拍了拍心口,涨的脸色通红。   “哈哈……”陆歆知道她被卡住,竟没心没肺的大笑出声。   沈茹恼了,恨恨的拿眼剜他。   陆歆急忙递过竹筒里的水:“喝口水压压。”   沈茹拿起竹筒一口饮下,这才舒服了许多,看到陆歆依旧忍不住的笑。   “有那么好笑吗?”沈茹恼羞成怒的斜眼睨他。   陆歆终于不笑了,清了清嗓子:“我看到沈大姑娘如此吃法,想起了你上次说我的话。”   上次说他的话?   沈茹蓦然想起来,上次他吃糕点,她说他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现在她变成他眼中的……   沈茹恼了,粉拳捶在他肩头,却见他不痛不痒,只看着她笑。   他那双子夜般的眸子看着她时,仿佛盛满了星光,带着笑意时,万千星辉熠熠生光,沈茹看的心儿一跳,别过头去,自己吃自己的鱼,不理他了。   陆歆看她耳根绯红,掩住了笑意,眸光变得温柔,如夜色般氤氲开来。   “你看外面……”   沈茹看向洞外,一轮圆月如同金色冰轮般正好出现在洞口,刹那间,清辉满洞,仿佛镀上了一层银光。   她第一次看到月亮离得如此之近,如此之美,她看的呆了,目光迷离的望着那动人的月色,露出惑人的笑容。   只是美人看月亮,有人正在看美人。   沐浴月光的女子仿佛雪山上的神女,美的那么遥不可及,却偏偏近在眼前。   陆歆就在她的身畔,喉头迅速的滑动着,忍不住低头,在她的额发上印下了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某苏蹦出来打个招呼   ☆、见此良人      沈茹恍然回神,惊愕异常,额头却被他一只手按住,抵在他的心口,隔着衣襟听到那里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耳畔传来陆歆低沉而坚定的声音:“沈茹,世人都说我配不上你,恐怕你也这样认为。”   沈茹微微张唇,听到他又说:“只是终有一日我要让世人知道,他们是错的。”   沈茹默然,世人的确是错的,只是它日他风光无限的时候,身边站着的那个人又岂会是她一个小小商户女?她前生身世如浮萍不知所归,今生本只打算守护家人,他又何苦这样乱了她的心。   陆歆缓慢的放开了手,低声道:“我知道是我唐突,只是想让你了解我的心意。”   看她垂眸不语,陆歆隐隐的有些失落,心里想她一定是跟世人一样想法。   “此时天黑不好上去,待明日天一亮我便送你上去。”   沈茹也疲累极了,她躺下时,陆歆靠坐在她的苔藓床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这里到处都是石头,硌的慌,给你做枕头。”   沈茹羞恼的睨了他一眼,看他露出惫赖的笑,正要拒绝,不想被他拉住,硬是霸道的将她的头按在他腿上。   沈茹正要挣扎,听到他发出疲累的声音:“好好睡觉,乖……”   她想起他前前后后为她忙碌了许多,就是铁打的人也累了。   她安静下来,合上了眼睛。   身前的女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陆歆靠在石壁上,一只腿伸开给她做枕头,另一只腿曲着,这样的姿势并不太舒服,不过此时他甘之如饴。   他的手指悄悄的落在女子柔滑清凉的头发上,细细的滑滑的,他伸出手指缠绕她的发缕,嘴角漾起一丝调皮的笑容。   他仰头靠在石壁上,轻声吟唱:“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那声音在石洞中轻轻回响,仿佛也飘进了女子的梦乡。   第二天一早正如陆歆所说,他先上了崖上寻了两根结实的藤条,三根绞成了一根,这才背着沈茹攀附崖壁而上。   沈茹看着脚下心惊胆战,紧紧的抱住了陆歆的脖子。   陆歆忍不住道:“太紧了,快喘不过气了。”   沈茹脸上一红,稍微放松了一点,只听到耳畔男人低低的笑声,定然是在嘲笑她。   一个人上下是容易,背着一个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茹看他半路停下喘气,怀疑是不是自己太重了。   再细看,她吃了一惊,原来新绞的藤条上有许多刺,他换手之时,藤条上印下了鲜红的掌印。   “陆歆……”她担心的出声。   陆歆皱了皱眉,吸了一口气,道:“没事。”   他加快了速度向上攀爬,每换一次手,藤条上便留下一道红色的掌印,因为负重,那些刺扎的更深。   沈茹看着心儿颤抖,他的手掌几乎被鲜血染红了。   她鼻端酸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低头望去,只见下面的藤条红红一片,她合上眼,泪水如同晶莹的水晶滴,落入山涧之中。   “大姑娘!”三个人在山边简直望穿秋水,总算盼着沈茹平安归来。   “没事吧?”小茜围着她看,沈茹点头。   沈茹要看陆歆手上的伤口,陆歆将手负在身后摇头说没事。   忠伯和张嬷嬷对看一眼,心里都是一喜一忧,喜的是大姑娘平安脱难,忧的是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夜,谁都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张嬷嬷拉着忠伯在一边低语道:“看姑娘神色,应该没有什么事。只是这件事断然不能再传出一丝半点。”   忠伯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去求陆大郎,他既然肯救我家姑娘,应该不是那种卑鄙无情的人。”   陆歆去牵马,这马还是昨儿他跟一个熟人借过来的,今天得去还他。   忠伯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跟前,他急忙去扶他。   “大郎,我代沈家多谢你救姑娘之恩,回去我定然一五一十向老爷禀报,老爷肯定给予重赏。只是这桩事关乎姑娘的声誉,现在流言蜚语已经满城都是,若是再传出点什么,叫姑娘将来如何自处?我在这里求大郎,昨日之事务必要守口如瓶啊!”说着,叩头下去。   陆歆墨眉拧起,看了一眼沈茹,对忠伯说:“你放心,我自然不说,如果说出一个字,天打雷劈!”   他翻身上马:“我这就去你沈庄报信,待会定有马车来接。你们好自为之吧。”   “驾!”陆歆策马而去,脸上隐隐带着怒气。   沈茹想起他的话,“世人都认为他配不上她……”   这跪着的忠伯就是那么一个“世人”,生怕他同她又多了一丝纠葛。   她无奈一笑,扶起了忠伯,道:“陆大郎是怎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他既然答应不说,便一个字都不会说。您就放心吧。”   半个时辰之后,沈庄的马车过来了,径直送了几个人回春陵县沈家。   回到沈家,张嬷嬷,忠伯还有小茜几个人都伤风着凉,病了几天才好,唯独沈茹一个人无恙。   沈万银得知这件事倒是没有勃然大怒,一来陆大郎的确多次救了女儿的性命,没有陆大郎恐怕女儿早已命丧黄泉,他不能不感激。二来这次陆大郎既然答应不说出去便无大碍,他反倒要大大的感谢陆大郎一番。   沈万银着人准备了一木匣金银悄悄送到陆大郎的家里,却被他退了回来。   沈万银看着那被退回的金银,暗自恼火,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拿这厮怎么办。他心里揣度着这厮莫非还想娶茹茹?简直是痴人说梦!   许姨娘正在家中养伤,隐约听闻她们的马车在路上出事,心里高兴的很,可是又见几个人都无恙,不由得暗自气愤,恨不得几个人都葬身崖底才好。被打了之后,又失了掌家之权,她同沈妙妙两个人翻不起波浪,倒是安分了许多。   休养了两日,沈茹回想起这件事总觉得蹊跷,暴雨之时,大石滚落山崖,也不是什么奇特的事情,巧就巧在大路被大石堵塞,正当他们经过小路时,又有大石落下,时间正好是在他们刚刚查完沈庄回家的路上。直觉让她感觉到,这背后有人。   是谁?   刚赶了郑公,事情就来了。郑公年纪大了,做不了这样的事,必定是他的心腹干的。如果赶走了郑公,却留下他的心腹,岂不是养虎为患?   沈茹心中一惊,立即让人悄悄的去庄子上打听郑公的心腹是谁,隔日便得到了消息,说郑公的心腹张孝不知道被谁打了,躺在床上两三天了还不能下床。   沈茹恍然明白了什么,借口让张孝好好养伤,撤了他在沈庄的职务。   傍晚,夕阳如锦,柳絮飘飞。   一个青衣少年出现在城西破庙旁的土屋前,一张清俊的脸在夕阳下仿佛染了霞的羊脂玉一般。   少年叩动木门。   “谁呀?”青年男子打开门一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顿了一顿,吃了一惊,立即伸手将她拉进了屋子,迅速的关上了门。   “你来这里做什么?”陆歆眸色复杂的看着她,眼前这个青衣少年正是易装的沈茹。若是她亲自来访被他人看到,不知道又要传出多少难听的话。   沈茹瞥见他双手都缠着纱布,想起那日满手鲜血,心里仿佛被刺了一下。   “你的伤好些了没?”   “无大碍。”陆歆转身,却去拿粗陶杯子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我这里的东西都是自己用的,若是你不介意,喝点水。”   沈茹接过那粗陶杯子,还算干净,这个大约就是他日常喝水的杯子,虽然有点尴尬,但还是喝了一口。   一颗水珠挂在她樱红的唇边,仿佛露珠滚在玫瑰上,叫陆歆也看得渴了,随手就着那杯子倒了一满杯,仰头喝了下去。   她一愣,杯子洗都不洗,这……这人也太不讲究了……   沈茹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小盒碧绿的药膏放在桌上:“这是家里最好的金疮药,对你的伤口有帮助。”陆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张孝是不是你打的?”   “是!”   沈茹惊愕的看向他,想不到他毫不犹豫的就应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做的?”   陆歆冷笑一声:“沈庄有我的兄弟,在沈庄发生了什么,你们上面的人或许看不到,下面的人却看得一清二楚。那日我在路上看到你一早急急的赶去沈庄,便料到有事,当时看天估计会下暴雨,山路崎岖,有些担心便赶了过去,没想到正巧碰到张孝从山上下来。后来再一打听,便猜了个七八。不是他,还能有谁?留他一条命算便宜他了!”   沈茹心底涌起暖意,从未想过有个人愿意为她做这么多事。   “你恃武行凶,不怕段县令将你捉到牢里去?”   陆歆哼了一声:“我蒙了脸。”   她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这种事大约他没少做,很是经验老道。   该问的话都问完了,沈茹心里踏实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   陆歆坐在木凳上,沈茹站在他跟前小心翼翼的掀开了纱布,纱布粘着血渍牵的伤口阵阵刺痛,他吸了一口气,皱起了眉头。   这伤口显然是他自己包裹的,只是随意一缠毫无章法,沈茹禁不住摇头。   深红色的伤口斑斑点点,看的沈茹心惊。   她小心翼翼的用清水擦去了多余的血渍,又用手指蘸了绿色的膏药无比轻柔的涂在他手掌上。   他的手掌被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扶着,她站的这样近,少女的体香一阵阵钻入他的鼻子,他抬起眼眸,目不转睛的看她,看她清雅的眉,秀丽的眼,白玉般的脸,看的都忘记挪眼睛。   伴着微微的轻风,她的发丝轻轻撩过他的脸,痒痒的,麻麻的,他犹如喝了一瓮酒,晕晕乎乎,已然醉了……   ☆、婚姻之事   沈茹替他包好了伤口,见他目不转睛的看自己,目光氤氲,仿似浮着一层薄雾,不由得羞恼的瞪了他一眼。   “好了!”她恶意的在他伤手上一拍。   “嘶——”陆歆痛的倒吸一口气,“你到底是来治我的还是来毁我的?”   沈茹不理他转身要走,冷不丁外头传来明朗的少女声音。   “陆大哥,在家吗?我是娇娇啊,给你送糖糕!”   随即传来“邦邦邦”的敲门声。   沈茹回头讥讽的睨了陆歆一眼:“娇娇?”   “她是屠户家的大姑娘,我和她没关系。”陆歆急忙解释道。   沈茹冷哼了一声,不想理他。你跟她没关系,人家巴巴的找上门送糖糕?她顿时想起自己当初给他做的金丝南瓜糕,还不如喂狗呢。   “陆大哥,开门啊!”外头少女敲着门,一面将耳朵贴在门面上细细的听,嘻嘻笑道:“陆大哥,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听到人声了,你闹啥呢,还不给我开门?”   陆歆懊恼极了,对着沈茹在唇前竖起了食指,摇了摇头。   “呵呵……”   外头传来少女魔性般的娇笑,“陆大哥,你该不会是在洗澡吧?”   沈茹看了陆歆一眼,眸带讥诮。   陆歆拼命摇手,用唇语说:“我跟她真的没关系。”   “你可别和我玩捉迷藏了,我来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少女调皮的说。   陆歆大惊,要是被她看到沈茹在屋里,这大嘴巴的婆娘还不知道出去怎么说。   倒霉的是,他万般想躲,但是他的窗户有洞,木门有缝。   隐约的,就看到一只圆胖胖的手指头在他窗纸上掏啊掏,接着,一只圆碌碌的眼睛在他门缝里瞄啊瞄。   陆歆头大如斗,迅速的将沈茹搂住一起躲在了木门后的墙根里。   沈茹被他一只手从身后紧紧搂着腰身,两人严丝合缝的。   沈茹红了脸,要去掰他的手,哪里掰的动。   外头女孩瞅了一阵,自言自语道:“咦?方才明明听到声音的呀?屋里真的没人?罢了,我明日再来,陆大哥一定在。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糖糕哩,可惜了。”   听到脚步声,女孩渐行渐远。   沈茹松了一口气,这时,她感觉到有个硬硬的东西抵着自己的腰,当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沈茹脸儿涨的如同熟透的番茄。   这无赖还紧紧搂着自己的腰不放手呢,他想做什么?   沈茹蓦地抬起脚往下狠狠一跺,正好跺在了陆歆的脚指头上。   男子惨叫一声,沈茹趁机推开他,回头狠狠瞪他一眼:“无赖!找你的娇娇去吧!哼!”   说罢,沈茹打开木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唉,沈茹……”陆歆却不敢出门,低头看自己支起的帐篷全然没有退下的打算,不由得懊恼的挠头,怪道她生气,可这是个自然反应不是吗?   沈茹出了陆歆家,过了一条巷子来到街角,小茜在那儿等的焦急,道:“姑娘,你现在才来啊?不是只送个药吗还谈这许久?”   沈茹嗔道:“多事,我们回去吧。”   小茜低声嘀咕:“还怪我多嘴呢,现在流言纷飞,这瓜田李下的,能不避嫌吗?”   这次出来,只出门后找了外头的一辆马车,没有用沈家的,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虽则不畏人言,好歹也要为父亲着想一下。   “行啦,去沈家吧。”小茜对那马车夫说,也跟着上了马车。   街角处,转出来一个人,青骢马,锦缎衣,少年英俊,正是段东楼。   段东楼眯起眼睛,方才那丫鬟他认得,是沈茹的贴身丫鬟小茜,那男装少年,就肯定是乔装打扮的沈茹。   从沈茹走过的那条巷子看,再过去就是破落户聚居的城西破庙。想起这些日子关于沈茹和陆大郎的谣言,段东楼心底顿时生出怒气来。   好你个沈茹!堂堂举人县君公子你不要,竟然巴巴的来找一个乞丐般的破落户?   段东楼怒不可遏,越想越气,将自己同这个乞丐并举,他都觉得是侮辱了他。他就不信自己会被沈茹所弃,无论如何,这个女人他必定要到手,届时,她若是敢多看陆大郎一眼,定叫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他骑马跟着沈茹的马车走了一程,见她是回了沈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骑马回到县衙,径直入了内堂,一气在母亲云氏的榻前跪下。   云氏抱着白绒猫儿正在小憩,抬眼看到儿子跪在了跟前不由得一愣:“东楼,你做什么呢?”   段东楼定定的说:“儿子恳请母亲,再次为儿子求娶沈家大姑娘!”   云氏愣住,目不转睛的看他,半晌才道:“你疯魔了吗?”   “儿子没有疯魔,儿子真心想求娶沈家大姑娘!”段东楼语气异常的坚定。   云氏淡红的薄唇微微勾起,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淡笑道:“东楼,快起来,别说傻话了,你这话娘就当是个玩笑。”   段东楼并未起身,殷切的看着他的母亲,说:“沈家不过因为母亲想要嫁妆增加一倍才拒绝成婚的,只要母亲撤掉这个要求,依然同之前一样,沈段两家的婚事必定可以谈成!”   云氏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坐直了身子,尖尖的指尖掐在了猫脖子上,白绒猫儿“喵”的叫了一声,挣扎着从她怀中跳了出去。   “呵呵!”云氏冷笑了一声,“你就那么喜欢沈家大姑娘?”   段东楼一愣,没有做声。   “就连她声名狼藉也不顾?”云氏的声音微微扬起。   “那难道不是母亲派人散布的流言吗?”   段东楼话音才落,只听到“啪”的一声,一个耳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母亲。   云氏倏然站了起来,厉声骂道:“是我传出去的又如何?你一个举人之身,状元之才,出将入相指日可待,便是娶了公主也不无不可!你堂堂七尺男儿,竟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商户女来下跪求我?!我云氏究竟是做的什么孽,生了你这样没用的儿子!”   段东楼想不到母亲竟会大怒至此,他被云氏骂的面红耳赤,只低着头不敢作声。   她低头看到儿子委屈的样子,禁不住心疼,伸手扶起他,道:“娘打疼你没有?娘知道那沈氏生的貌美,你迷恋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样一个女子,我段家是定然不会要的。倘若你真心放不下,有朝一日,弄回来做个洗脚婢也就罢了。”   洗脚婢?   段东楼惊愕的抬头看向母亲,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氏冷笑一声,眼中射出阴厉的光芒:“得罪我段家的,无一个好下场!沈家,也不能例外!让她做洗脚婢,那也是便宜她了!”   段东楼完全不知道母亲心里到底在谋划着什么,计较着什么。   云氏轻轻抚了抚儿子被打红的脸,温声劝道:“你现在的确需要一个娘子,娘这就去筹备,择个良辰吉日让你表妹傅青芳过门来服侍你,那时你便不会这么胡思乱想了。”   “表妹?”段东楼失声,露出不豫之色。   他隐约知道母亲的意思,可是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母亲竟打算让傅青芳做他的正妻。   段东楼心里叹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沈茹那勾人的桃花眼,那娇俏玲珑的身段,那是能让一个男人心跳加快的女人,转眼,那娇美人变成了傅青芳,他顿时没了胃口。傅青芳模样也算秀丽,只是身量高大性格刁蛮,哪有一丝女子的柔媚,打小就不为他所喜。母亲越是有意撮合,他越是不喜欢。   “母亲做主就好。”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段东楼没有反对,只是神色怏怏打不起精神。他不想惹母亲发怒,娶回来大不了搁在家里。   云氏唇角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好好准备准备,要当新郎官的人儿啦。”   听到这话,方才因沈茹扬起的那份男儿气概瞬间消失无踪,肩膀迅速的妥了下去。   云氏重新坐回榻上,瞧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扬唇笑道:“青芳,出来吧,姨母知道你躲在后头呢。”   傅青芳从里间钻了出来,笑嘻嘻的搂着云氏的脖子:“姨母,你是不是知道我在里头听得到,特地跟表哥提了这件事,姨母对青芳太好了。”   云氏笑道:“你瞧,你表哥还是爱你的,他这不是答应娶你了吗?你还担心什么?你进来当然是正妻,亲上加亲。”   傅青芳嘟起唇,虽然心里高兴究竟意有不足:“表哥还留着那个小贱人的画像呢,我看着就堵心。”   “傻瓜,这点事都不会做吗?你去拿了那画像来,一把火烧了不就得了。”   “可是,他心里的那个人怎么烧呀?”   云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无需担心,姨母替你烧。你只安安心心,好好的做你的新娘子吧。”   ☆、求而不得   正值晌午,太阳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女子白皙的脸上,洒下点点金斑。沈茹穿着一袭月白色常服坐在树下做针线,那一块玄色的布面上,被她栩栩如生的绣出了几枝银色的松枝。   小茜慌张的从院子外头钻进来,抬头便道:“姑娘,听说段公子又定亲啦!”   沈茹拿针的手一顿,抬眼看她,漫不经心的问:“定的谁家的?”   “定的傅家的姑娘,段家的表妹傅青芳!听说订婚之后三个月内就完婚啦!”   果然还是她,只这一次,她做了独一无二的正房,不用和人争做平妻,她傅青芳倒是挺舒坦。   小茜看她不紧不慢,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姑娘,你就不糟心?这婚才退了多久,就赶上着订上了婚?前儿段公子还大路上拦着你,现在就打算另娶新人了?”   小茜很是不平,气的满脸通红,一双小手攥的紧紧的。   沈茹看她一眼,笑了一笑:“你还想怎的?难不成你心里还指望着段东楼再来跟我提亲?”   小茜听她这话,就觉得自己这番气愤真是没有来由。从来没有说退了婚再定亲的道理。以前还没什么感觉,如今段公子要娶别的女子,这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到嘴的熟鸭子飞了,上好的姑爷没了。   小茜垂头丧气的看沈茹绣花,她又不和自己同仇敌忾,自己一个人瞎嚷嚷倒是没趣了。   “姑娘,这绣的花样……”小茜歪头看那花儿,“是男子的吧?姑娘是给老爷绣的?这松树栩栩如生,绣个松鹤延年好彩头呢!”   沈茹应了一声,眼眸闪了闪,的确是给男子绣的,却不是给父亲的。松鹤延年?亏她想的出来。   “大姑娘将来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呢?”小茜不甘心,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下八卦。   因小茜是她身边长大的,她也不防着这丫头,随口道:“嫁什么人呢,像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招赘即可,何苦去伺候公婆受那个罪?”   “姑娘真的要招赘?”小丫头的声音大了,沈茹抬眼睨了她一眼,她立即压低了声音。   重活一世,料到将要兵荒马乱,到那时一家人命运还不知如何,能同家人多一刻便是一刻,她哪有心思去谈婚论嫁?为了守着沈家,守着家业,招赘算是权宜之计,省的被那些人成日算计着怎么将自己送出沈家家门。   “可是姑娘,好人家的子弟有几个愿意入赘的?那可是要改姓的!”   改了姓就是换了祖宗,那是低贱的事情,但凡有点志气的男人绝不肯做。   沈茹伸手在小丫头额头上敲了一个栗子,嗔道:“小小年纪,成日里操心嫁人的事,小心我现在将你嫁出去。将来的事儿将来再操心,世事无常,以后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   若是没人上门,正合了她的意,这样平和的日子没多少了,能多过一日是一日。   小茜眼眸一转,嘴角露出坏笑:“要是陆公子来咱们家入赘,你收也不收?”   沈茹心口一跳,嗔道:“别胡说!”   “姑娘,我说假如……”   “他若真来,来便是了,总归入赘也得过三关呢,若是他能过的了三关,我有什么理由拦着他?”说的有些羞恼,伸手敲着小茜额头:“可不许再胡说了!我进去小憩,别吵我!”   说罢,沈茹转身进了屋去。   小茜嘿嘿一笑,探头朝绣筐里看去,偷偷从里面掏出了个鞋底子,用手指量了量尺寸,不是老爷的大小。她就说嘛,肯定是给陆大郎的!给她逮住了,姑娘就恼羞成怒了。陆大郎虽然是个破落户,但是以他那火烈的性子,大约也是不可能肯入赘的,真不知道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   小憩过后沈茹去看了母亲,她的精神还不错,又去书房处理了一些账务。县尉的夫人要过三十岁的生辰,她得准备一些贺礼。往常的贺礼都是出自库房,只这一次沈家同段家结了梁子,云氏狭隘狠辣,沈茹不能不防云氏暗地里使绊子。县尉大人为人正直,平日里同沈家也有些来往,她有意送一次厚礼,结交县尉夫人,下午便带着小茜一同上街了。   沈茹看了几家铺子,不太合意,看到一家新开的琼玉斋便信步走了进去。   首饰样子新颖,她觉得还不错,挑了一样出挑的凑成了一副翡翠首面,让店家用精致的锦盒装起来。   “姑娘,你瞧这串珍珠好漂亮!”   小茜指的一串珍珠,是一串粉紫色的南海珍珠,颗大粒圆,价值不菲。   店家殷勤的托出珍珠让她赏玩,沈茹也看着喜欢,但是这珍珠价格虚高,过于奢华,她便是买了也戴不出去,看了看也就放下了。   店家还要推销,她只说了一句“太贵。”   翡翠首面包装好时,沈茹亲自捧着正要出去,却听到店家叫了一声。   “姑娘慢走!”   沈茹回头,店家殷勤的捧着一个盒子送到了她的面前:“这南海珍珠姑娘留着。”   她一愣:“什么意思?”   店家笑道:“姑娘好福气,我家公子将这副珍珠送给姑娘了。”   沈茹诧异,他说的这个公子是谁?为何平白无故要送她这么重的礼物?   “姑娘若是有疑问,我家公子就在二楼。”店家神秘兮兮的指着楼梯。   沈茹眼眸一转:“礼物我不能收,你跟你家公子说,改日有缘再见吧!”闲杂之人,她懒得理会。   正要抬脚出门,却听到身后清朗的声音传来:“留步!”   听那声音,沈茹没来由的一股气浮上心头,她当这位神秘的公子是谁呢?原来这家新开的珠宝店是段家的产业。   她转了身,瞧见段东楼一袭青缎锦衣正立在楼梯口,人如玉树,英俊倜傥。   “我有话要跟你讲。”段东楼开口。   “我以为我们上次的话都已经讲完了,还有,恭喜段公子订婚。”沈茹语气淡淡。   段东楼脸色微白,道:“你若不听我说话,我会亲自上门拜访。”   沈茹微恼,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不想再同他纠缠不休。   “上二楼吧。”   她踏步上去,段东楼一喜,跟着一起上去了。   小茜正要跟去,店家一把拉住她,笑道:“让二人说话吧,你上去做什么?我们段公子是怎样的人,还能欺负你家姑娘不成?”   小茜想的也是,便在楼梯口处守着,只等姑娘把话说完下来。   二楼有个雅间,是专供大客户谈生意用的,墙上几幅古画,博古架上插几枝海棠,靠墙还布置着一应的文房四宝,中间一张方几,方几四边设着跪榻,布置的很是清雅。   沈茹没心思看这些布置,只淡淡开口:“段公子二次邀约,这一次,将想说的话都说个清楚吧。”   “茹茹……”   他看着她窈窕玲珑的侧影,她今日上面穿着月白色的对襟绣梅春衫,下面是一色的百褶长裙,衬的胸脯圆润腰肢纤细,她转眸看他时,一双潋滟桃花眼仿若秋水横波,额间一点鲜红的玛瑙花钿画龙点睛让她眉目生辉,仿佛九天下来的玄女也不过如此了。同那个无趣的傅青芳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段东楼心动神摇,向她走了几步,靠到近前才说:“我已经跟母亲请求取消当初那嫁妆加倍的要求,还是同原来一般向你求亲,你觉得如何?”   沈茹好笑:“你的请求要是有用,也不会同你的表妹定亲了吧?”   段东楼听这话好似被人抽了一巴掌,这个女子好精明,他心下一寒。一年前同沈家订亲,知道沈茹生得娇美,他心里欢喜,每每碰见她都娇羞温柔,他巴望早日娶她过门。可自打她落水被陆大郎救了,对他的态度就判若两人,从前她什么时候对他如此冷冽过?   难道真是为了那个陆大郎?他不甘心。   “母亲的确想要我娶表妹,但是我有信心亦可以争取到娶你的权利!”   “你娶了表妹,还娶我做什么?”沈茹睨着他,似笑非笑。   段东楼坚定的说:“娶你做平妻,绝不委屈你。”   沈茹定定看着他,突然捂唇嗤笑,笑的前仰后合,毫无风度了。   段东楼错愕的看着她。   平妻?沈茹讽刺极了,段东楼当她还是当初那个傻傻好骗的女子吗?当初嫁给他才几个月,云氏就说要给他娶平妻。   当初他也是信誓旦旦的说不会娶傅青芳,说去求云氏,结果呢?终究在云氏面前妥协。   他这样说,是想历史重演吗?沈茹真是觉得好笑,如果不是经历过那一世苦难,她大约也会被这金玉外表所骗,却不知道这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云氏的跟前,完全形同傀儡。   “够了!段公子想说的就是这些吗?别说做平妻,就是正妻,我也是不稀罕了。今日之事,我不想以后再重复,也希望公子明白我的心意,以后不要纠缠。我喜欢的人,绝不是公子这样的!何况,我沈茹是打算守着沈家招赘的,若是段公子有意,是否也要试试沈家招赘的考验呢?”   段东楼面红耳赤,让他去招赘?简直是侮辱他的人格!   他伸手,突然紧紧握住了沈茹的手腕,咬牙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日,我看到你去见陆大郎!所谓无风不起浪,我以为外头的真是谣传,现在看来,有理有据,根本就是事实,对不对?!你堂堂沈家大姑娘竟然不顾闺誉同破落户勾、搭成|奸,你好不知廉耻!”   勾、搭成|奸?不知廉耻?   她不知道他这样一个中了举子的读书人也能说出这么难听刻薄的话来,真是枉费了他一副霁月清风的好长相。   生子肖母,他果然跟那个云氏一般无二。   沈茹想不到自己见陆歆被他碰见,可是碰见又如何?   沈茹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冷笑一声:“不知廉耻?如果段公子知道廉耻,也就不会对一个已经毫无关系的女子纠缠不休!我只想跟你说,你别以为别人是破落户就瞧不起,同你相比,我觉得陆大郎比你好一百倍!”   “你……你简直是自毁前程!”男人气的发抖。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挑着走!我便是嫁了个乞丐也甘心替他端碗要饭,可是,这又关你段公子何事?!”   看到他脸色变得铁青,沈茹心里痛快无比,仿似原先那一股怨念全都发散出来。   她恨他,恨到骨子里。看着他难受,他吃瘪,她比谁都高兴!   这样一个懦弱的男人,凭什么跟陆歆相提并论?   段东楼突然扬起手,瞪大了眼睛似乎要动手打她。   沈茹毫无畏惧的看着他,眼神冷冽而讥讽,她凉薄的说:“段公子,今日我言尽于此,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毫无干系的人,我不会再理会!”   女子傲慢的同他擦身而过,他气的浑身发抖,扬起的手腕终于妥了下来。   看着她飘然离去的背影,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子虽然年纪小,虽然身为女子,论胆气,论狠心,似乎都要强过他。   他以为只要拿贵重礼物哄一哄就能投怀送抱的女子,比他想象的要刚烈一百倍。   这样一个女子,又得不到,又不屈服,他该怎么是好?每每,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求不得才是最磨人。   他是拿她没办法,心里却恨毒了一个人。   “陆,大,郎!”他磨着牙吐出了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女主打算嫁给一个扁担你怎么看? 陆歆:宽面条泪〒▽〒,伦家不是扁担……   ☆、心慌意乱   沈茹从段家铺子里出来,立即让小茜将首饰送到了县尉石家。   县尉夫人杨氏三十岁生辰,本不是什么大日子,她也没打算大办,不知怎的,消息传出去,平日里相熟的几个夫人倒是先后送了礼物过来,叫她不好不请了她们一起吃个宴席。   出乎意料的,今年她收到最重的一份礼竟是来自沈家大姑娘所赠,那样一副翡翠头面,真是送到她心坎里去了,她爱之如珍宝,喜欢的不得了。   她同沈家往来并不多,从前也未见沈家送她这样的礼物,特意选了个好日子,派人去请了沈姑娘到家中做客。   她怕沈姑娘不惯同那些妇人应酬,单只请了她,然后让自己的女儿石妮出来作陪,特地在县尉宅子的□□设了一个家宴。   沈茹受了邀请,夕阳西下时乘着马车到了县尉家。   县尉家青石院落,宽敞舒适,前后几进房子,算的是个殷实人家。   听到银铃声响,杨氏急忙迎了出来,抬头看那沈大姑娘,只见这姑娘肌肤赛雪,眉目若画,一袭淡青色襦裙宛如六月的出水清荷。   杨氏欢喜的笑道:“沈姑娘真是贵客,快请进来!”   沈茹见她面目和气温婉,微微一笑,扶着小茜的手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颇大,种了些花草树木,靠墙放着一排刀械架,插着各色兵器。   “这些兵器好生锋利,应该是县尉大人平日里练功用的吧?”   “叫姑娘笑话,我那夫君就是莽汉,整日里刀枪棍棒不离身的。”说到夫君,杨氏眼底满是温柔。   “这样才好,身为县尉,正是以治安为重,自是尽忠职守的好官。”沈茹笑着说。   杨氏听这话心里舒服,这沈姑娘不但人长得好,说话也好听。   她殷勤将沈茹请到后院之中。后院中央一个八角亭,沿边种了些花草,亭子中间已摆好了碗筷之类的,只等上菜了。   杨氏的女儿石妮已经站在亭子边了,十四五岁,一身粉色襦裙,一脸稚气,看她来手足无措的叫了一声沈姑娘。杨氏瞧着心里感叹,怎么都是十五岁的姑娘,差距就这么大咧。她还纳闷为何沈万银放心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掌家,如今看这位姑娘一身的沉稳气派,不愧是沈家□□出来的人。   “咱们也不讲究什么客气,就妇道人家之间吃吃饭,说说话。”杨氏很是随和。   饭菜上来,肉烩鲜笋,酱烧仔鸡,还有青椒腊肠,红烧桂鱼,以及白切牛肉几碟青菜,都是家常菜,香喷喷的勾人食欲。   沈茹禁不住赞了几句,杨氏满脸笑容。   说到那幅翡翠头面,杨氏有些不过意,道:“沈姑娘厚礼,我受之有愧呢。本当想送还回去,可想到姑娘一番厚意,送还这礼物倒显得我没气度了。”   沈茹忙说:“夫人千万别说那样的话,我家本是做生意的,这春陵治安这么好,都是托的石大人的福,我家生意才能不受滋扰顺风顺水。沈家一向想表达感激之意,恰逢夫人生辰,一点薄礼夫人无需挂怀。”   杨氏听了她这番话,心下立即松了许多,连忙替她倒了一杯梅子酒。   不知不觉日沉西山,亭子上挂上了两个灯笼,吃过了晚饭,夫人又令人准备了点心。   沈茹正要告辞回家,听到外头传来男子呼喝的声音。   杨氏连忙站起来:“一定是我夫君回来了,看这样子是醉酒了,我将他料理回屋里头便过来送你。”   沈茹也跟着她出来,站在廊下探头向外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满脸通红的被一个年轻男子扶着送回来。   那三十多岁的男子络腮胡子,一身皂衣,正是县尉石冲。杨氏急忙迎了上去,他笑嘻嘻去握杨氏的手,杨氏羞恼,三十岁的女人脸上却浮现出几丝少女般的娇媚,她柔声嗔道:“有客人呢,没羞没臊的……”一面扶着他,叫人去做醒酒汤又亲自去打洗脸水。   沈茹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个情景。那天,冲天的火焰烧红了春陵的城墙,城墙下人慌马乱,皂衣男子心口插着一根白羽长箭倒在血泊之中,她的妻子抱着他的头哭天抢地,声音那般凄厉绝望……   她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看到一个人向她走过来。四目相对,沈茹心口一跳,送石县尉回来的怎么是他?   陆歆站在廊下抬头看她,隐隐绰绰的灯光照在她脸上,仿若暗夜里盛开的一朵幽兰。   “你怎会在这里?”她问,想起上次两人贴在一起的尴尬,脸上有几分不自在。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他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   一个在廊上,一个在廊下,就这么相对看着。   沈茹知他向来同那些破落户在一起,游离于市井之间,如今,怎么会跟县尉拉上关系?他在筹谋什么?   陆歆知道她在胡思乱想。   “别乱想,我可没有图谋什么。”   沈茹歪头,一副我不信的表情。   “信不信由你。”   沈茹冷哼了一声。   两个人打着哑谜,那头杨氏已经料理了丈夫出来,却看到这廊上廊下相对的两个人,顿时愣住了,陆大郎和沈姑娘好像认识的样子?   她脸上漾起笑意,对沈茹说:“前些日子,有个江洋大盗到了春陵,亏得陆大郎帮忙,那大盗才落了网。我夫君平日里多是称赞他,几乎跟兄弟一样。”   沈茹不以为然,他这么好心帮忙缉盗?她怎么就没觉得他是个乐于助人的四好青年?   “大郎你若想在院子里坐坐尽管自便,我先送姑娘回去。”杨氏打了招呼,便送沈茹上了马车。   杨氏回来时,哪里还有陆歆的影子?   沈茹坐在马车里,马车轻轻的摇晃,身边的小茜昏昏欲睡,她还想着方才碰到陆歆的事儿,觉得奇怪。   “喂!”   一个低醇的声音落入耳中,沈茹蓦地转头,发现男子已经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她居然毫无察觉。   她再看小茜,似乎靠着车壁,已经沉沉睡去。   “小茜……”她晃了晃小茜的手臂,急问陆歆:“你把她怎么了?”   “点了睡穴而已,半个时辰就会醒来。”   沈茹生气的瞪着他,真如一只猫似的神出鬼没。   “大郎好本事,怎不钻去你娇娇家,却来钻我的马车?”   “还在生气?”陆歆失笑,一脸愉悦的看着她。他摊开长腿,双手垫在脑后靠在车壁上,神色悠哉。   沈茹挑眉:“我有什么气可生?你家娇娇那糖糕可有顺利送到你的手上?”   “还是生气。”陆歆闷笑,坚持自己的看法。   “下去!”沈茹生气的伸手去推他,被他粗粝的大手握住了一只手。   两人在马车中瞪着眼睛,一个扯一个不放,犹如演默剧一般。   “好啦,别闹。”他低声在她耳畔说,“好容易见一次。”眼中透出央求她的意思。   沈茹低声啐他:“谁稀罕见你。”手却不扯了,反正扯也扯不开。一只手就那么被他握着,热烫的手心仿似渥的她额上都冒出细密的汗珠。   陆歆握着她滑腻的小手心中欢喜,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马车中光线昏暗,她羞恼的撇过脸不看这个无赖,而这个无赖正目不转睛的看她的脸呢。   “茹茹……”在咕噜噜的车轮声中,他嚅嗫出两个字来。   这软软的两个字叫的她心儿一颤,她嗔道:“干嘛?”   “我想这样叫你。”他觉得这两个字好听,早就想这样叫她。   他温柔而低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亦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后。   沈茹回头睨他,只见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亮晶晶的,就好像一个讨要糖果的孩子。既不是那第一次看到的面目冷冽的青年,也不是峥嵘毕露的煞星,倒像个天真的少年。   她的心骤然就软了一下,伸出手向他探去。   陆歆双眼放出激动的光芒,心跳快如鼓点。   女子伸手从他头发捡下一样东西,皱了皱眉,“你上哪儿去了?怎的头上还有个树枝?”   陆歆无语,拿眼睨那小树枝,好丢人。   蓦然的,马车戛然而止,只听到马车外忠伯叫道:“姑娘,到啦!”   “还不走?”沈茹急忙催他。   陆歆依依不舍,低头向她手背上一贴……   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唬了一跳,犹如触电一般,转头看去,他还……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沈茹隐隐看到他眼底的恶劣,正要恼火,只见他帘子一撩,人影已经消失在马车外。做了坏事,逃之夭夭?   沈茹无语的看着湿漉漉的手背,赶紧拿手帕去擦,想起他那一吻一舔,烧的耳根发烫,慌得心口儿颤抖。   她第一次有这样慌乱的感觉,即便是前世做新嫁娘时也没有这样的心慌意乱。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专栏收藏下啦,?(^?^*),俺的积分会涨一点,拜托拜托   ☆、修罗斗场   这一夜,沈茹转辗反侧夜不能寐,半夜起来看月亮,那月亮上竟然浮现出那个坏蛋的脸。   她探头看窗外的那棵大树,他会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坐在那棵树上?   然而,春风轻轻吹拂着树枝,没有任何异样。   她隐隐的有些失落,却暗自鄙夷自己,要是再见那个登徒子,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无理的事呢,想他做什么。   第二天一早,沈茹去了萧氏那边,同她一起商讨,打算在亲族里头选了一个信得过又老实的人派去沈庄。   萧氏推荐了表叔杜泉,杜泉在春陵县有几亩田地,去年年成不好庄稼歉收日子不太好过,不过胜在人老实又能干,应该能胜任沈庄的事务。   沈茹也是见过这位表叔的,的确是个憨厚人。   母女两个就这么决定了,沈茹又请示了父亲,沈万银没有意见。当天下午,沈茹便让人把杜泉叫进了沈家。   沈茹在花厅见了这位表叔,听闻要将沈庄交给他打理,他摩拳擦掌喜不自胜。   沈茹谈及要在林地和田亩周围多种桃树,杜泉连连点头,“是那个理!桃子做了桃脯,不管饥年荒年都有的吃。”   沈茹笑道:“那就麻烦表叔了,尽快帮忙采买了桃树苗,招了人,尽快的开始。有需要尽可来找我。”杜泉急忙点头,麻利的去办了。   她得了闲,又回自己屋里拿起了针线,自己家事忙碌,一连几天还没绣完,鞋面上绣的不是小茜说的松鹤延年,而是岩上雪松,取的是“百折不挠傲雪欺霜”的意思。上次见那人一双好鞋都没有,看着怪可怜,便打算替他做一双。   小茜进了院子,见她又开始拿那鞋面开始绣,发出嘿嘿的笑声,沈茹没有察觉。   小茜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姑娘,有新闻呢。”   “什么新闻?”   “县里头招捕快!”   沈茹头也没抬,手下穿针引线不停,随意道:“那又什么稀奇,县里不是隔一两年就招捕快吗?”   小茜嘿嘿的笑:“听说陆大郎也去应召了!你说,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沈茹一愣,针不小心扎到了手指,痛的她吸了一口冷气。   他去考捕快?   陆歆在春陵县也算是有名头的人,提起他,那还不是春陵县第一号的破落户浪荡子?他去考捕快?真是跌落一堆人的下巴。   沈茹惊讶的是,前世他似乎并没有做捕快,现在怎么变了?   又想起昨日在石县尉家碰到他,他去套石县尉的近乎,难不成是为了做捕快?   有可能!   小茜狡黠的看她:“姑娘,你说陆公子当了捕快是不是就算的是个有身份的人,到时候是不是就可以跟你提亲了?他会不会就是为了这个?”   沈茹啐她:“小丫头,瞎想什么?他考他的捕快,关我何事?”   小茜“咦”了一声,促狭的看她,“姑娘口是心非,明明脸都红了。”   沈茹美目嗔她:“再胡说,撕了你的嘴!”   县衙的大院子里,石冲正在招考捕快,因着今年北方连遇天灾,流民渐多,流民逃窜之时便会引起当地的治安问题,附近各州县都警惕起来,开始多招收捕快,以保县城安全。   院子里,一溜放着许多大石墩,一个石墩能有百来斤,正有壮实青年提着石墩来来回回的走,能走两个来回便算体能过关。   其余还有文字考试,这个考试不严,认得几个字就放过去。   最要紧的考试,是武艺的考试,一个老成捕快正同一个年轻人对打,不过几招,伸腿一绊,就将年轻人绊倒在地。   “就这水平,还来考捕快,别还没出门就给盗匪一刀砍了!”邢捕快冷笑,双手叉腰,指着地上的青年笑骂道:“乳臭未干的小子,回家多吃几年奶再来吧!”   一语落下,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地上的年轻人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满脸羞愧的逃走了。   县尉石冲站在石台子上看着,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他看向人群外的一个人,那青年身着粗布青衣,双手环胸慵懒的靠墙站着,嘴角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眸底掠过一丝鄙夷。   石冲想起那日他在城南狭巷遇到的险情。   那天,他追的汪洋大盗外号“孤狼”,杀人越货无所不为,朝廷早已下了海捕令,几年了都没人抓得住他。   他自恃武艺超群,得知孤狼来了春陵,布置了许多人马,终于赶得孤狼蹿出,他急于求成,一个人赶着孤狼到了城南狭巷,那是一个死胡同,孤狼无处可逃,石冲本以为这次可以立下大功,哪知道这汪洋大盗武艺超群,一把玉环刀使的出神入化,孤狼挑了他手里的长刀,眼看着玉环刀朝着他的脖子砍过来,他当时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突的清脆的“叮当”一声,一样东西打飞了独狼的玉环刀。   他蓦然睁开眼睛,便看到墙头上半蹲着一个年轻人。   他脸上斜斜一道刀疤,亦如今天这般,嘴角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鄙夷的看着他们。   孤狼勃然大怒:“臭小子,你找死!”   青年吐了狗尾巴草,凉凉笑道:“小爷是来给你送终的。”   青年站了起来,他腰间斜挎着一个皮剑鞘,那剑鞘陈旧而普通,然而,当他拔出长剑时,连石冲这个见惯兵刃的人也觉得胆寒。   长剑出鞘,仿似龙吟,几道寒光闪过,石冲来不及眨眼睛,而孤狼亦来不及去捡他的玉环刀,他的长剑已然对穿孤狼的咽喉,从前至后,孤狼的脖子仿佛挂在那剑上一般。   收回剑时,剑上无一丝血渍,寒剑回鞘,青年神色自若。除了血泊中的尸体,没有人看出他刚刚做了什么。他的动作那么快,仿佛鬼影。出剑的那一刻,他好似来自修罗战场的杀神。石冲呆呆的仰头看着那青年,心惊胆战。陆歆,这个他曾经以为的市井混混,在第一次看到他拔剑之后,石冲再也不认为他只是一个混混了。   石冲恍然回到现实,见陆歆向着邢捕头走去,禁不住替邢捕头捏了一把冷汗。   陆歆没有下狠手,在跟邢捕头过了二十招以后,以同样的方式,一脚将他绊倒在地。这次,周围倒是没有人敢哄笑了。   邢捕头满脸羞惭的爬起来恼羞成怒,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五六个精壮的捕快一起围了过来,摩拳擦掌气势汹汹。   石冲皱眉,这是什么意思?考捕快从来不兴几个打一个。   “小子,你居然敢打我们邢捕快!你很厉害是吧?行,那就让我们兄弟几个见识见识!”   人群哗然:“哇,六个打一个……”   “怎么这样啊……快点退远些,省的被打到……”   围观的人立即后退围成了一个大圈,六个捕快将陆歆一个围在核心,形成一个小圈。   同陆歆一起来考捕快的赵小郎要去帮忙,却被两个捕快摁着手,他急的了不得,义愤填膺的叫道:“大哥,揍他们,揍死他们!”   陆歆看着这六个人,个个精壮结实,都是捕快中的好手。一个个眸子阴冷,面带煞气。   他冷笑一声,想打他?自不量力!他转了转脖子,握着拳头,关节捏的“咔擦”作响。   “要打?那就来吧!”他勾了勾手指,打架,他还没怕过谁。   六个捕快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有攻头的,有抓脚的,还有抱腰的,只见中间的男子如同鹞鹰一般飞身而起,身如螺旋一般,飞脚一圈,只听到“啪啪啪”一阵响,捕快们一个个跌的跌倒得倒,撞成了一团,磕的鼻青脸肿。   他才落地,其中一个干瘦的捕快悄然爬起来迅疾的冲了过来,一道尖刀“嗤啦”一声划破了陆歆的袖子,他一惊,蓦然回头,快速闪过了捕快的尖刀,回身一腿踢在那捕快的肚子上,将他踢出了足足一丈远。   石冲大惊,立即跑了过来,怒喝:“都在干什么!堂堂的捕快,六个打一个,不丢人吗?!”   “大哥!”赵胜挣脱了捕快欢喜的跑过来,攥着陆歆的破袖子叫着,“我崇拜你!”   方才围攻陆歆的捕快爬起来后低头不说话,石冲却看出了门道,这后面有人。能叫动他们几个的,春陵县五个指头数的过来。   他不好说破,高声喝道:“混账!有这么给新人下马威的吗?!找死是不是?!这里是招考捕快的现场,不是混混打架的现场!陆歆早已过了考试,你们一个个的不许再为难他!从今往后,他就是春陵县的捕快!”   石冲拍了拍陆歆的肩膀,“陆兄弟,你是真的想当捕快?”   陆歆看着他,知他言外有音,如果他真的当捕快,很可能会有人对付他。不过,他陆歆要做到事,谁都拦不住。   他点了点头。   石冲赞赏一笑,豪爽的说:“好!欢迎你加入!”   墙角处,仿佛掠过一抹诡异的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作收好可怜,作者菌决定,作收满50时,当天剁手大撒红包,所以,有兴趣领红包的亲们收藏下作者专栏吧!么么哒!   ☆、胭脂疑云   考试过后,石冲请他喝酒,赵胜也侥幸过了考试,三个人便一起去喝酒。席间,石冲提醒他要小心府衙里的人。陆歆哂笑,能使得出这种损招的,就算有几分势力,也谈不上什么厉害角色。   隔日里领了捕快的衣裳,挂了腰牌,邢捕头叫他同赵胜一起去巡街。   到了街上,迎面过来一个圆润的姑娘,提着一个小篮子,陆歆一看,暗叫不好,急忙转身,却听到那姑娘高兴的叫:“陆大哥——,陆大哥——”   赵胜瞅见那姑娘,一张脸笑出花来:“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屠户家的大姑娘娇娇啊!大哥,别走,别走啊……”   陆歆要走,赵胜使劲的拽着他不让他走。   钱娇娇跑了过来,瞅见陆歆穿一袭玄色捕快服,簇新齐整,越发显得英伟俊朗,同他破落户时的装扮气度又不同。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钱娇娇比中秋十五的月亮还圆的脸盘上堆满了笑容,两只壮实的胳膊抱住陆歆的手,娇嗔的说:“陆大哥,我去找你的时候,你怎么老不在家呢?换了身衣裳越发的精神了!”   赵胜捂着嘴偷笑,问她:“娇娇姑娘,你干嘛只夸大哥,我也换了一身衣服呀!”   钱娇娇啐了他一口嫌弃的说:“你呀,是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原先是啥猴样还是啥猴样!”   赵胜不以为意哈哈大笑:“娇娇姑娘这个泼辣劲简直跟我大哥是绝配,大哥你说是不是?”他捅了捅陆歆的胳膊。   陆歆瞪着他恨恨的磨牙。   “娇娇姑娘,我还要巡街,有事!”陆歆被她跟只八爪鱼似的缠上,一时之间脑门都冒出汗了。   钱娇娇哪里肯放,故作娇嗲的撒娇:“那陆大哥你一定要记得改天去我家做客咯?”   “记得记得……”陆歆无奈的去拨她的手,哪只那五只肉嘟嘟的手指还挺有劲。   两个人正纠结,陆歆只听到耳畔一阵银铃声,他猝然回头,只见车帘微掀,帘后女子一双冷眸讥讽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帘子飘然落下。   陆歆无语,怎的这样的时候偏偏被她给看到?   陆歆一恼,使劲扯下钱娇娇的手,喝道:“够了!再闹,信不信我抓你进衙门!”   钱娇娇皱了皱鼻子,生气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嘴里还骂着:“死陆歆!臭陆歆!亏我对你这么好,居然敢凶我!”   陆歆长舒一口气:“总算走了。”   赵胜哈哈大笑:“大哥,你就从了娇娇姑娘吧!其实她也蛮可爱的!”   “可爱?那给你娶回家做二房行不行?”   赵胜连连摆手:“那么能吃,我可养不活!”   陆歆瞪了他一眼,脚步不由自主的跟着那银铃儿马车去了。   沈茹想起方才陆歆同人拉扯的情景,便觉得膈应,隐隐心头浮起几丝烦躁。   小茜探头看外头,突然叫道:“姑娘,咱们家胭脂铺前头围了好多人,好像有人闹事儿啊!”   沈茹一惊,立即探头,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沈家胭脂铺前围了一堆人,隐约听到一个妇女尖锐的吵闹哭叫声。   “停!”   沈茹立即下了马车,快步到了胭脂铺前,拨开了人群,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白胖妇女扯着赵掌柜又哭又叫。   “你说!你们沈家卖的什么胭脂,我家姑娘白嫩嫩的肌肤,就是擦了你家的胭脂才毁了容颜!你们要怎么赔!你们要是不赔,老娘就跟你们拼命!”   赵掌柜满头大汗:“这位夫人,您说的哪里的话,我们沈家的胭脂铺卖了这许多年,什么时候毁过人的容貌?你不要诬赖我们!”   “诬赖!”白胖妇女提着裙子跳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胭脂铺的大门口台阶上,捶胸顿足大喊大叫:“谁诬赖啊!谁诬赖啊!青天白日的,谁稀罕诬赖你们!我们家姑娘擦了你们的胭脂毁了容再也嫁不出去了!你们是杀人犯!你们是罪魁祸首!我要叫|春陵县,天底下的人全都知道,你们沈家卖的不是胭脂,是毒|药!”   “夫人,不如这样,你家姑娘到底是毁了容颜还是怎样,我们也没看到。你让你家姑娘给我们瞧瞧,我们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们的问题。”   “给你们瞧?!好,就给你们瞧瞧!看看你们做的孽!”   白胖妇女爬起来,拉过一个戴着头纱的年轻女子,将年轻女子的头纱一摘,只见满脸红色的丘疹,还有的地方冒着黄脓,看着就像癞蛤|蟆的脊背一般,着实恶心。   “啊哟!”   “天啦,真的擦胭脂变成这样的吗?这么说,沈家的胭脂真的有毒哟!”   “啧啧啧,再不敢买了!”   “是啊,太吓人了!”   白胖妇女又替女子将纱巾拢了回去,得意的看了赵掌柜一眼:“怎样?你们看到了吧!你说,我家姑娘的脸该怎么赔!”   赵掌柜暗自心惊,沈家的胭脂卖了这么多年,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难道真是张家胭脂出了问题?   “不如……您家姑娘的医药费我们赔?”赵掌柜小心翼翼的说。   “光赔钱就行了吗?!”白胖妇人趾高气扬的叫道:“你们不但要赔钱,还要道歉!我要你们将你们沈家卖毒胭脂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用纸写下来,贴在你们胭脂铺门口,还要贴在县衙前的公告栏上,不然,我就去告你们!”   赵掌柜面白如纸冷汗直流,若果真跟妇人那样说的去做,沈家这么多年的声誉就毁于一旦了!他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定在那里,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茹拨开人群,站了出来。   “夫人……”   白胖妇女转头,不屑的看着这个娇俏的姑娘,冷笑:“你是谁?赶什么趟?”   沈茹微微一笑:“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想问,夫人家的姑娘是何时买的沈家胭脂,又是在什么时候擦的胭脂,什么时候出的丘疹?”   她一连串的问话,让呆若木鸡的赵掌柜如梦初醒,是啊,这些话他怎么没问?   白胖妇女一愣,随即说“是昨日买的胭脂,今早擦的胭脂,擦了以后半个时辰以后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那么,你家姑娘在擦了胭脂和发作丘疹之间,还有半个时辰,是否还擦过其他的东西,吃过其他的东西?”沈茹立即问。   白胖妇女眸光闪了闪,叫道:“自然没有!你这个小丫头,我为什么要跟你对质!我只要这掌柜赔钱!道歉!”   沈茹冷笑:“据我所知,脸上起了丘疹,未必都是胭脂造成,若是对什么东西过敏,那也是有可能的,如果不弄清楚起疹子到底是什么原因,又怎么能一气的将罪名全部扣在沈家的头上呢?”   围观中人有人道:“沈家大姑娘说的对呀!万一是你家姑娘吃了东西不对造成的呢?”   白胖妇人恍然大悟,盯着沈茹的脸,气急败坏的跳起来叫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沈家大姑娘啊!你是沈家人,当然帮着沈家说话!我说了没吃就是没吃,从擦了胭脂到发作,短短半个时辰什么都没擦,什么都没吃,怎样!你还想抵赖是不是?!”   沈茹勾唇,“我不抵赖,既然你说我家胭脂有毒,我说我家胭脂没毒,双方各执一词,不如这样,你将你买的那盒胭脂拿出来,咱们试一试,便知道有毒没毒。”   白胖妇女眼底掠过一道惊慌之色,“我哪里会留那样的毒物在身边,一发现有毒立即扔臭水沟里了,谁还留着毒|药在身边啊?”   沈茹冷笑,这妇人,明摆着讹诈。她家胭脂即便是换了张家的货物,也是经过细细检验才能上柜的,张家胭脂再不好,也不过调色不匀质地不细,哪里能有毒?   “赵掌柜!”沈茹叫了一声,赵掌柜立即低着头过来,“姑娘请吩咐。”   “将昨日卖给这位姑娘的胭脂同批胭脂拿几盒出来。”   “是。”   趁着赵掌柜去拿胭脂的当儿,沈茹借机向围观的人解释:“我沈家的胭脂,但凡上柜都是经过检验的,胭脂每一件都标着数字,编号一个接一个。如今这位夫人拿不出那盒毒胭脂,我便让我家掌柜拿出三盒同那盒胭脂编号相连同一批次的胭脂出来试试,各位可有话说?”   人群中纷纷点头。   “大姑娘做的没错,我家铺子同一批次的货物也都是一样的!编号相邻的自然没有差别!”   沈茹看向白胖妇女:“夫人,你觉得如何呢?”   白胖妇女恨恨骂道:“验就验,我看你能验出朵花来!”   赵掌柜取来了胭脂,一连三盒胭脂,同一批次编号相连。   他有些担心的问:“姑娘打算怎么验?”   “很简单。”沈茹看向众人,“我现在就将这三盒胭脂分别擦在我的额头,左脸和右脸,大家如果有耐心的,可以等半个时辰,届时,毒还是不毒,结果一清二楚。”她的眸光幽幽的飘向那白胖妇人,妇人眼底隐隐掠过一丝惊慌。   小茜和赵掌柜都急了:“姑娘,你怎么能亲自试验呢?万一……”   沈茹摇头,朗声道:“没有万一,我相信我们的胭脂。”   “这位沈姑娘好胆气啊!”   “没想到沈家能有这样能干的女儿啊!难得难得!”众人纷纷感叹。   白胖妇人心里不安,奈何现在骑虎难下,骂道:“怕你啊,验就验!小心花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陆歆赶过来时,已经知道这里出事了。看她竟然如此镇定,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沈茹在店铺门口摆了一把椅子,她就坐在那儿,分别将三盒胭脂,每盒擦了一些在脸上不同的位置。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然娴雅的如同一朵兰儿。   陆歆同众人一起等,时间如水般缓缓流过,白胖妇人和戴着面纱的姑娘明显的焦躁不安起来。   陆歆锐眼如鹰,已经看出几分意思,他看了赵胜一眼,赵胜立即站到了另外一边,两个人形成了掎角之势,牢牢的堵好了出路。      ☆、黄雀在后   半个时辰悄然而至,白胖妇人拉着戴白纱的姑娘一面瞅着沈茹,一面悄悄的两脚往后挪着,一直挪到众人的边边上,瞅着人群边上一个缝隙,正要溜走,不想两个人脚跟才动,衣领子被人跟捉小鸡似的攥了起来。   白胖妇人被人攥着,脚不点地蹬弹着两只胖短腿,如同杀鸡似的尖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沈茹看过去,只见那边逮着妇人的男子朝她狡黠的勾唇一笑,沈茹见是他,有些意外,但没有回应,淡淡转过眼去,问赵掌柜:“时辰可到了?”   赵掌柜连声道:“到了到了!”他兴奋的说:“时辰到了,正如姑娘所说的,我们家的胭脂怎会有问题?”   沈茹脸上抹着淡淡粉红,白底脸面红的胭脂,如同桃花般好看,哪里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这女人还真是,我就说嘛,沈家这些年,什么时候卖过毒胭脂了?”   “就是就是!这是诬陷啊!得抓到衙门去!”   “真是居心叵测!”   陆歆冷眼睨着那妇女,斥道:“说,到底是谁让你们来诬赖沈家胭脂铺的?!”   妇人慌乱的抹着眼泪嘴巴里呜呜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胜揪着那个戴着面纱的姑娘,一把把那个姑娘的纱巾扯下来,再仔细看那姑娘,登时愣了一下,转头对陆歆说:“大哥,我……我好像认得这女的。这不是迎春院的杏花吗?”   迎春院,是这里的青楼,这妇人拉着她家所谓的“姑娘”来吵闹,谁也没想到居然是青楼的姑娘。   陆歆浓眉一蹙,立即拿了腰间的水囊,将清水往杏花的脸上一泼,那些红痕脓包顺着清水哗啦啦的往下流,变成了一个大花脸。   人群骤然沸腾了。   “嚯!好狠毒的栽赃嫁祸!”   “捕快大哥,这一伙不良人,敢情是骗子来着!快点将她们抓进衙门,好好的赏一顿板子!”   “大家放心,自然是要抓回去的!”陆歆揪着那妇人,转身便走,他回头又看了沈茹一眼,只见她面色清淡的说了一声:“辛苦捕快大哥了。”跟不认识他似的。陆歆心里抑郁,只得揪着妇女和杏花同赵胜一起回了衙门。   沈茹对着众人满脸微笑的朗声说道:“所谓树大招风,我们沈记胭脂铺多年来承蒙乡亲们照顾生意,以后若再有这样的宵小来诬赖攀咬,还望各位街坊多多的声援。”   “当然当然……”人群应和一番,便纷纷散去了。   进了店铺,沈茹一张脸立即冷了下来,对赵掌柜说:“我爹来了?”   “方才就赶来了,从后门进来的,在后堂中喝茶呢。”   沈茹入了后堂,见沈万银身着一袭金万字深棕色长袍翘着脚坐在方桌边在喝龙井,看她走了进来,沈万银放下了茶杯,圆胖的脸上露出几分惭色。   “爹,张家的胭脂货,撤了吧。”这是沈茹看到他的第一句话。   沈万银知道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听了妇人床边撺掇,就不会让人知道自己用了张家胭脂,就不会借题发挥想着来诬赖沈家。   看女儿阴沉沉的脸,沈万银低了头,叹了一口气:“罢了,撤了便撤了,这件事由你。这桩事能圆满解决,倒是亏了你。”   “不如,咱们也造自己的胭脂坊吧?”自打用了张家的胭脂,沈茹一颗心就经常悬着,这次能解决了,下次呢?若是别家的胭脂又出了问题怎么办?说到底,自己没底,还不如自己亲自来做亲自监督。   “前店后坊我也不是没想过,前几年不是也鼓捣了一个胭脂坊么?师傅不行成本又高,结果还不如采买来的划算,便停了,”沈万银摇头,“爹也年纪大了,铺子本就事多,哪里顾得过来?”   “不如,父亲让我试试吧。”   “你?!”沈万银瞪了圆圆的眼睛,“你一个姑娘家?万万不行!”他连连摆手,“会让人笑话的!”   “爹,若是我们能有自己的胭脂坊,将来卖出的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沈记胭脂啊!”   真正的沈记胭脂?沈万银动了心,“如果你真能找得到有用的胭脂师傅,我就让你试试。”   “真的?”沈茹大喜,几乎要跳起来。   沈万银笑道:“爹是个生意人,信用第一,说过的话怎能不算数?”   沈茹立即开始盘算起胭脂坊的事情来。   陆歆同赵胜拎着两个女人到了县衙门口,却正好碰到一乘小轿出来,轿帘掀起一条缝,轿中人瞥见那白胖妇人的时候,脸色蓦地一变。   轿子里坐的是云氏,瞥到那脸上有一道疤的捕快,立即明白了,这个人大约就是传闻之中的陆大郎。她蓦然想起那日儿子在房里对他的亲随嘀嘀咕咕,言谈之间也提到了陆大郎,隔日里就听说六个捕快打一个的事情,没想到他还是当上了捕快。   陆大郎居然捉住了这个妇人,若是别的捕快倒是好办,遇上这个人,有点棘手了。   “转回去!”云氏紧紧攥着手心冷声吩咐。   走在小轿边的丫鬟问,“夫人,今日不去赴宴了吗?”   轿中传出声音:“不去!我有点不舒服,回县衙后宅吧!”   小轿又顺着原路,回到了县衙的后宅之中。   云氏立即叫了身边一个机灵的小厮东哥过来。她在东哥的耳畔低语了几句,东哥点点头立即去了。不过一刻钟,东哥就回来了,又在云氏耳畔低语了几句。   云氏淡红的薄唇勾起一丝冷笑,看来那妇人的胆子没那么大,还不敢招出自己。   “现在是陆大郎在审她?他打算怎么办?”   东哥回答:“说要打板子呢!”   云氏一惊,若是打板子,大约是熬不住的。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只是闹到老爷耳朵里,少不得要说她几句。老爷向来是个沽名钓誉的,最恨别人扯他后腿。   云氏心里有几分焦虑,咬牙道:“去,叫老邢过来!”   刑房里头,两个女人吓得浑身瑟缩,见陆歆和赵胜两个正在拿板子,那板子又长又重,要是一板子打在她的屁|股还不是馒头开花?白胖妇人唬的杀鸡似的大叫起来:“我说,别打我,我说——”   陆歆晃了晃手里的大板子,狡黠的勾唇一笑。   “等等!”邢捕头大跨步的走了进来,皮笑肉不笑的问:“怎么?兄弟才过来就抢着立功呢?莫不是想爬到我老邢的头上啊?”   “邢捕头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人捉到了问几句。”陆歆淡淡道。   邢捕头瞅了两眼那妇人和女子,讪笑一声:“你们还真会躲懒哩!石县尉正在捉汪洋大盗,你两个倒好,捉两个婆娘回来!叫人好生笑话!我得了紧急消息,县尉在城东正在围堵缺人手,你两个赶紧的去!这里我替你们审问就行了!”   陆歆迟疑,邢捕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喝道:“还不信我吗?快去快去!”   赵胜看了陆歆一眼,满眼犹疑,“大哥?”   陆歆冷笑一声,拉着他,“我们先去东城!”赵胜有些不甘心,凭什么他们捉来的人,被半道截了胡让这个姓邢的占了功劳去?想想都觉得堵得慌。   两人出了县衙大门,赵胜一路向东,却见身边的人停住了。   他转头看陆歆,惊诧的问:“大哥,咱们不是去东城吗?”   陆歆微微眯起眼睛,伸出指头指了指后门的方向。   赵胜瞪大了眼睛,恍惚明白过来。   县衙后门,两个女子一胖一瘦,一老一嫩,如同老鼠一般偷偷摸摸的探着脑袋在门口左顾右盼。   门内一个男人嘱咐道:“你们回去赶紧去乡下躲一阵子再回来,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   两个女人唬的连连点头,将两个灰扑扑的头巾把脑袋一裹便钻了出去。   沿着墙根正打算转弯,不想,陡然的两个黑影落在眼前。   两个女人吓得魂飞魄散。   “别打我,别打我!我说,这下什么都说了!”   望着那两个女子抱头遁逃的背影,赵胜笑道:“大哥怎么知道她们会从后门出来?”   陆歆睥睨的看他一眼,“我们走的前门,她们自然只能走后门。”   赵胜挠头傻笑,“也是哈!大哥这招是不是就是……那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陆歆瞥了他一眼勾唇一笑:“你居然还知道这八个字,难得。”   赵胜很是遗憾:“大哥,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幕后主使,这桩诬陷案也算是有了结果,为啥我们不把那两个婆娘再抓回去,然后逮着那个姓邢的去段大人面前说道说道!我就不信,他那么公正的人会任凭家眷胡作非为!”   陆歆冷笑,敲了赵胜一个爆栗子:“你当衙门是你家开的?如今的衙门,姓段,不姓赵!他日你若做了这春陵县主,再说这句话也不迟!既然邢捕头听命段夫人,之前那六个围攻我的捕快怕也跟段家扯不开关系。他们一家,到底都姓段,即便闹到县君那里,不过是一顿斥责,不顶事。”   这段家人嘛,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   不过……陆歆的唇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既然知道了内|幕,事关沈家店铺,少不得要知会那女子一声哩!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提前啦,晚上7:30更新,免得大家等。撒花O(∩_∩)O~ 更新时间是固定的,其他时间如有更新可能是在捉虫。   ☆、这个无赖   沈茹从铺子回到沈府的时候,便得到表叔杜泉的消息,桃树苗都已经买好了,她叮嘱表叔在县里招一些工人,明日她亲自督看到沈庄去栽树。   第二天一早,她便带着张嬷嬷,小茜,忠伯驾车,一行人都到了沈庄。   正是四月初,太阳渐渐的大了,在卵石小道上走了一阵,鼻尖上就冒出细密的汗珠。   沈茹上身穿着一件石青色斜襟绣兰春衫,下面是一条百蝶纹百褶烟色罗裙,淡雅之中又添几分娇俏,在鲜花绿树的映衬下分外好看。   沈庄门口站着四五个汉子,一转头看到款款走过来的姑娘,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的眼睛都直了。   杜泉迎了过来,笑着说:“大姑娘怎么亲自来了?”   沈茹微微一笑:“到底是个大事,我这个掌家的人怎么能不来?咱们看看桃树去。”   绿压压的桃树苗堆满了半个院落,沈茹看那树苗,一棵棵生机勃勃绿意盎然,除了树苗,还有几个贵些的大桃树,正是春天,上头的繁花还未落尽,点点嫣红煞是漂亮,她禁不住点头。   回头,她拉着杜泉,指着那边的林地里头:“那边空的全都栽上桃树。还有这田地边的空地也可以栽上几株。”   杜泉点头记着,按照她的话,指挥着汉子们干了起来。   沈茹又让张嬷嬷去庄子里煮茶水,准备点心,替工人预备下。   她正在沈庄门前的卵石路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冷不丁的从那边小道上,两骑黑马“踢嗒踢嗒”的跑了过来。   两个男子从马上翻身而下,其中一个英俊的脸上却是斜斜一道疤痕,挺括簇新的玄色捕快服制越发的显得身材高大挺拔。   陆歆大步走了过来,赵胜跟在他的后面,两边干活的佃农一看到他两个这般打扮,立即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句:“捕爷好!”   赵胜一听眉飞色舞,他当破落户这些年,何时听到别人称过他一声爷?   陆歆只是淡淡的点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阳光下那个如同烟霞般美丽的女子。   杜泉望见两个捕快过来,一下子慌了,急忙迎了过来:“两位捕爷,是什么事让您两位上了门哟?”   民见官都是慌的,尤其是像见到缉拿罪犯的捕快,心里更是如同打鼓一般的不安。杜泉是个老实人,一看他两个这龙行阔步的气势,真是被唬到了。   沈茹心里好笑,大约猜到他今日来为了什么,开口:“表叔,不要紧,两位捕爷大约只是路过喝口水,咱们是良民,不妨事。”   赵胜见连沈茹都叫他们做“爷”,喜的抓耳挠腮的,连连对杜泉说:“大叔不要多礼了,正如姑娘所说,咱们都是认识的,办事路过,来喝杯茶而已。”   杜泉一听认识,大大的松了口气。他回头望着沈茹,看她要怎么接待。   “两位捕爷,里面请吧。”沈茹伸手,摊出手做出一个请的样子,眸子里却透出几分好笑几分讥讽。   陆歆淡淡一笑,“喝茶是一回事,办案却也是要办的,这案子跟沈家有关,还望姑娘借一步说话。”   “行,进里面说。”沈茹微微一笑,心里却不以为然。真的只是喝茶办案这么简单?   赵胜留在院子里喝茶,沈茹径直请了陆歆到了内堂,门虚掩着,因为涉及案子,自然不能透露,但也不好反锁了,孤男寡女说不清白,所以便虚掩了。   两人隔着桌子坐定,沈茹客气的请他喝茶。   陆歆看沈茹,她脸色淡淡的,那天晚上在马车里发生的事情仿佛丝毫没有一点影响,对他格外生分了许多。   他心里揣度着,难道她生气了?   不管她生气没生气,当说的还是要说。   “你可知昨日闹沈家胭脂铺的婆子和女人,是谁派来的?”   沈茹一双桃花眉目看向他,微微一笑,搁下了青瓷茶杯,“这么说,陆捕爷是查到什么了?”   “那是自然,既然那日我捉了那两个女人,终归是要给你一个交代。那两个女人是段家夫人云氏派来诬陷沈家的。”   陆歆原以为她会大吃一惊,现在看她脸上波澜不兴,便晓得沈茹一定是猜到了。   “我看那云氏如此狠毒,未必会善罢甘休,你打算如何?”   看他关切的样子,沈茹眼底掠过一丝凌厉之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如果云氏以为我会任人欺负,那她就是大错特错了。”   陆歆看她那样子,是另有打算的感觉,这女子,剔透聪明,倒叫他猜不透了。   陆歆坐着,将一盏茶都喝完了,屁股动都没动一下。   沈茹戏谑看他:“怎么,陆捕爷还有事?”   陆歆老脸微热,那天是光线昏暗下占的便宜,今日这青天白日的,外头又那么多人,想动手干点啥也不大方便。   他睨了沈茹一眼,这女子真是个百变的,一时像只温顺的小白兔,一时又像朵带刺的玫瑰,让他没处下手。   “无事了。”陆歆站了起来,转身准备出去。他问了几个人才知道她来了沈庄,快马一个时辰才到这里,出了一身的汗,说了这几句这女人就要送他走,真是让人郁闷。   “陆捕爷……”女子柔腻腻的声音响起,陆歆蓦地背心一震,立即回头,却见她拿着自己的腰牌晃了晃:“你忘了你的腰牌!”脸上的笑容狡猾的像一只小狐狸。   陆歆讪讪的拿回了自己的腰牌,沈茹撇开脸不去看他,一副好走不送的样子。   “嘎吱——”一声,门开了,赵胜蓦然望去,见了大哥一副吃瘪的脸色,不由得握着嘴偷笑。   “好啦!事儿办完咯!该回去啦!”他欢乐的叫着。   陆歆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是要无功而返了。   两人出了沈庄的大门,才到门口,就听到院内“咕隆”一声响,两个汉子抬着一棵粗大的桃树,一个不小心没有抗住,桃树从肩头滚落下来,砸在两个人的脚丫子上,两个人抱着脚哇哇乱叫起来。   陆歆一个箭步上前,一脚抵住了那棵桃树。他看那粗大的桃树,剑眉微拧计上心来。沈茹正站在内堂门口看着他,他随手脱了捕快袍服,顺手向她丢了过来,露出一身劲结的肌肉。   沈茹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一股男人专有的气息迎面扑来,带着淡淡的汗味,满鼻的气息让她一怔。   “种在哪里?”陆歆回头问杜泉。   “外头林地。”杜泉连忙回答。   陆歆在肩头绑了一块粗布,弯身将一棵粗大的桃树扛在了肩头,方才两个人合力都扛不起来的桃树竟然被他一个人轻轻松松的扛了起来。   院子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哇,这位捕爷好大力气!”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陆歆迈着大步将桃树扛了出去,赵胜乖觉,连忙也帮忙提了两棵桃苗跟着出去。   沈茹尴尬的拿着陆歆的衣服,一抬眼,小茜和张嬷嬷两个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件衣服。   只因为,方才陆歆那动作太过引人遐想,那动作,仿佛是成了亲的男人脱了衣服丢给自己娘子的架势。   沈茹懊恼的看着衣服,真是,丢也不是,拿也不是。她转了身,恼火的将他的衣服抖了抖搭在了椅背上。   “姑娘,茶煮好了,你方才不是说要亲自给大伙送茶吗?”小茜说这话时笑的有些古怪。   小茜见她不做声,又问:“不去啦?”   “去,为何不去?”   沈茹磨了磨牙走了出去,带着小茜亲自将茶水送到了工人手里。   陆歆正在林子里头忙碌,他拿着铁锹挖了一个大坑,掼着桃树插了进去,埋好了土,支好了架,这才停了手。   太阳的映射下,晶莹剔透的汗珠从他的脖颈流下来,沿着宽厚劲实的胸膛,流过轮廓分明的腹肌,一直没入裤子里。   沈茹手里提着茶壶和茶碗,看到这情景脸上一热,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不想男人大步过来,笑起来双眸亮晶晶的:“多谢大姑娘亲自送水。”说完,接过她手里的大茶碗一饮而尽,那水珠儿又落了许多下来,滚过了他强壮而结实的蜜色胸膛。   沈茹后退了一步,他这样子,不大好接近的。   “还要一碗!”男人将空碗递过来,一双狭长的眸子牢牢的落在她的脸上。   “你稍等。”沈茹又回身去盛了一碗茶水,搁了茶壶,双手捧着茶碗小心翼翼的递过去。   陆歆诡异的笑了一下,伸手去接碗,拿碗的那只大手恰好覆住了她柔嫩的小手。   “大姑娘为何不给我水?”他戏谑的看她。   沈茹瞪他,压低了声音:“你放手,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明明是大姑娘不舍得给水……”   这个无赖!   沈茹脸上发烫,使劲的要收回自己的手,哪知道被他按得牢牢的,两个人来来去去的扯,碗里的水荡来荡去,大半荡到土里去了。   “怎样才放手?”沈茹被他气死,回头看小茜就要向这里来了,被她看见可不是羞死人了。   可以谈条件?陆歆眉头扬了扬,低声道:“桃树这么多,今天可种的完?”   “当然种不完,”沈茹皱了皱峨眉,“我今日就在这庄子里,明日还要继续种呢。”   “那我今晚也歇庄子里。”他一副窃喜的样子。   沈茹恼道:“随便你!放手,再不放手我……”   “姑娘,你在干嘛……”小茜走了过来,陆歆立即放了手,拿着碗将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好茶!”陆歆将碗递给沈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忙碌去了。   沈茹拿手做扇轻扇着自己发红的脸颊,小茜望了望日头,叹道:“姑娘,瞧你这脸红的,天气这是怪热的,咱们还是快回庄子里吧!”   沈茹点了点头,回头朝陆歆忙碌的背影睨了一眼,哼,无赖!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文求预收,在作者专栏里可以看到: 【长公主重生札记】 人说她生来高贵,人说她面首三千。 她昭和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京畿兵权,挥手之间,废一帝立一帝。 只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面首三千,不若一人情真。 她同驸马相爱相杀,她对那人求而不得, 一朝倾覆,才恍然明白究竟哪个才是她的良人。 重来一回,她决不再重蹈覆辙。 “那个小奴才,过来,本公主罩你!” 【HE,重生,姐弟恋,女主大男主五岁】   ☆、我的女人   陆歆拉着赵胜栽了几棵树日头便西沉了,赵胜累死想回去,没想到陆歆没打算走,还打算明天继续留着栽树。   赵胜叹了一口气:“我说大哥,你忙活一天,连沈大姑娘一根手指头都没摸到,到底忙啥咧?”   陆歆睨了他一眼,义正辞严的说:“你懂什么?现在咱们是捕快,要促进官民团结。”   赵胜撇嘴,官民团结?他才不信,这么些年官民有团结过?骗鬼去吧!   陆歆看赵胜不想在这儿卖体力,便让他早点骑马回衙门,顺便跟石县尉替他告明日一天的假。   瞧着天色渐黑,陆歆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指头都没摸着,谁说的?   因为明日要继续栽桃树,杜泉替众人都安排好了住所。他见陆歆热心帮忙不好拒绝,何况姑娘也没说什么,便也替他安排了住处,其余几个汉子住一间,他的条件好一些,独自住一间。   沈茹和小茜张嬷嬷一起住在女眷住的内院,沈茹独自得了一间房,小茜住在她隔壁。   月上柳梢时,厢房之中灯黄如豆。   白天出了汗,沈茹在浴房沐浴之后,换上了雪白的丝绸寝衣,一头乌黑的头发擦得半干,小茜替她沾了香膏,均匀的洒在了乌黑浓密的头发上,然后用毛巾轻轻的揉擦。   这护发香膏里头含了玫瑰、檀香、丁香、苏合香油,不但护发,擦过之后便乌发生香、周身环绕。   “行了,这头发一时半会也不能干透,你也累了,回去洗漱休息吧。”沈茹轻声吩咐。   小茜点头,便出了门去。   她随手从藤箱里抽出一本野史书,一面随手擦着头发,一面看书上的故事。正看得入神,不经意的,只听到“噔!”的一声,像是野果子砸在窗纸上的声音。   她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又低头看书,接着,又一颗野果子,两颗三颗的野果子砸在她的窗户上。   沈茹蹙起修眉,站起来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只见外头青砖墙头蔷薇缠绕,蔷薇藤蔓上坐着一个人,手里拿着几个野果子把玩,似笑非笑的低头看着她。   融融的月光下,女子满头青丝披散如云直垂到腰,素净的脸上虽不着脂粉依旧清艳动人。   身上穿着一袭宽松的锦缎白衣,微低的领口沟壑隐现,看的坐在墙头上的男子喉头滑动了一下。   沈茹想起他白天威胁她说晚上要住在这里,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沈茹两手捏着窗扇,讥讽道:“大晚上的,来做什么?做捕快的要是让人当贼捉了去,到时候你脸上好光彩。”   说罢,“啪”的一下将窗扇关上。   陆歆从墙头跳了下来,落在她的窗户外,对里面的人说:“就打开窗扇说说话,我又不做什么,你躲得那么快干什么?”   屋里人嗤了一声:“这大半夜的爬窗户说话?你在大街上同姑娘家拉拉扯扯的时候,是不是半夜里也去爬了人家的窗户说话?”   陆歆听了一愣:“茹茹,你吃醋了,证明你在乎我,我很高兴。”   里头的人不做声了。   陆歆一急,“那日你看到我哪只手同人拉拉扯扯,不如我现在就拿刀砍了!”   “是右手吗?”外头的人问。   “嗤啦!”一声,沈茹在里头隐隐听到有拔刀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即推开了窗户,“喂,不要……”   那男子手里拿着一把一掌长的小刀笑嘻嘻的看着她,哪里有半分自断右手的意思?   沈茹晓得上当了,立即要关窗户,被他两手一格,硬是挡住了。   沈茹撒了窗扇,转过身去不理他。   “若是以后你看到我哪只手同姑娘家纠缠,你就用我那腰刀砍了哪只手可好?我陆歆的性命就交到你沈茹的手上。”他信誓旦旦的说。   沈茹轻哼了一声。   陆歆伸手拈起她肩头油滑的乌发放在鼻前嗅了嗅,清雅的芬芳晕满鼻端。   “好香!”他情不自禁叹了一声。   沈茹回头,立即抽回自己的头发,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你,快点回去睡觉!”   “茹茹,你看天上,新月如钩,漫天繁星,想不想看?”陆歆徐徐善诱。   沈茹想起上次同他一起在山洞中看到的满月,只是同时想起的,还有他在她额上一吻,不由得心里有点慌乱。   她转头去看窗外,果然如他说的,“这有什么稀奇?”   “换个地方看就稀奇了。”陆歆扬了扬眉毛,“我带你去屋顶上看。”   沈茹一怔:“屋顶?”她从来没有在屋顶上看过月亮,脑袋里开始遐想,那该是怎样的景象?   陆歆难得看到她发呆娇憨的样子,一下子伸手便将她从里头拽了出来:“呆想什么?看了不就知道了?”   沈茹吓得紧紧攥住他的肩膀,他脚下一蹬,仿佛脚底生风一般,腾空跃起,带着一个人轻松的到了屋顶,选了一个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把沈茹放在了他的腿上。   沈茹正要挣,他指着头顶:“你看!”   沈茹仰起头,满眼星空,仿佛在蓝锦绒上的颗颗宝石,月如银钩,弯弯的悬在头顶上。   沈庄在田庄山林的中央,周边一片平坦眼界辽阔,片片稻田在月光下反射出银色的影子,山林之中时而传出几声“咕咕”的鸟声,不同于白天的热闹,好似到了一个美丽而宁静的世界。   她震撼了,长这么大真的从未真真正正的看过如此美丽的夜景。   她欣喜的观赏这美丽的夜景,忘了自己还坐在一个男子的怀中。   她转过头时,看到男子乌黑如子夜的眸子目不转睛的俯视着她,沈茹有些慌,屏住了呼吸,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摘得一朵蔷薇花,斜斜的插在她的发鬓边,道:“好看。”   沈茹正要开口说什么,只觉得阴影笼罩下来,男人抱着她的双手蓦然一紧,唇上便传来霸道而热烈的温润触感……他生涩的动作让唇齿碰撞几乎痛的她叫出来……   沈茹几乎喘不过气来,陆歆放开她时,陡然“啪”的一个耳光打在了他的左脸上。   沈茹打完人怔住了,他眼底浮起戾气,让她想起暴怒的狮子,正不知所措,旋即见他眼底的戾气消散,将右脸递过来,恬不知耻的在她耳边说:“你再打一下,我再亲一个。”   这是他第一次亲女子,想不到女子的唇如此柔嫩多汁仿佛满是花蜜的花朵儿。他的确被扇懵了,长这么大还没人扇过他,但是为了这一吻挨一巴掌也值了。   沈茹哪里还敢打他?那狮子般的戾气可不是假的。   沈茹满脸通红,伸出粉拳在他胸口用力擂了几拳。   “我明白了。”陆歆暗笑,“你又打了我三下,是不是可以亲三次?”   沈茹恨恨瞪眼看他,他却轻轻捏着女子的下巴,低头小心翼翼的吻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那么霸道急促,小心翼翼如同珍宝一般,生涩的吮着她的樱唇纠缠碾转……   女子的手情不自禁的环住了男人劲实的肩颈,轻声的娇吁。这一吻,让她浑身酥麻麻,没有一丝力气。   陆歆放开她时,她靠在他怀中垂着眼不敢看他,脸儿滚烫连着身上也烫了。   陆歆心满意足的抱着她,柔声说:“等我升任了捕头,便去向你爹提亲,可好?”   沈茹一愣,原来他考捕快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没有做声,说起将来,她的眼前便浮现出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将来……将来之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陆歆见她没有回答,扶起她的脸颊,霸道的宣称:“不管怎么样,你都只能是我的女人!”   银色的月光照在他英挺的脸上,沈茹仰脸看着他,心如雷动。看着眼前这个数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如山般伟岸的男子,又想起前世那个弃她如敝履的懦夫,人和人一比较,高下立现。   “我有东西给你。”她柔柔的说,“先下去吧。”   陆歆一听,精神来了,自打认识沈茹之后,他最大的癖好便是收集来自沈茹的任何东西,迄今为止收藏到的如下:沈茹湘竹锦囊一只,沈茹兰花手帕一方,沈茹绣过的破袍子一件,沈茹用过的饭盒子一套。   陆歆乖乖的将她送了回去,见她回身在藤箱里拿了一件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   陆歆解开那包布一看,豁然是一双男人的鞋子,崭新的,玄色鞋面,白色的厚厚鞋底,鞋面上绣着精致的银色崖壁雪松,仿似迎风展枝百折不挠。   陆歆欣喜的抚摸着鞋面:“这是你亲手绣的?”   沈茹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陆歆几乎要哈哈大笑了,沈茹立即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娇嗔道:“傻瓜,你想把所有的人都吵醒吗?”   陆歆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双眸亮晶晶的不说话。   沈茹推了他一把,立即回身关了窗户,背靠着窗户捂着绯红的脸道:“回去睡觉!不理你了!”   陆歆在外头轻笑一声:“明儿见!” 作者有话要说:  霸道总裁范开启,作者菌捂脸逃遁~   ☆、坐等看戏      第二天,沈茹一早去查了沈庄的账务,跟杜泉交代了好些事情,当她出去看桃树时,都栽得差不多了。   她探头看向山林里,却没有看到那个人。   “姑娘看谁呢?”小茜掩唇笑道,“该不会是看陆大郎吧?一早就被他那个兄弟过来急匆匆的叫走了,说衙门里有急事呢!”   “急事?”沈茹回头看她,“你知道是什么急事?”   小茜想了想,“好像是要追捕什么盗匪,去了别的县城。”   沈茹隐隐有些失落,想起昨晚他说升任捕头的事情,又担心他太过急切如果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办完了山庄的事儿,沈茹带着小茜两个人一起去了胭脂铺,同赵掌柜商量胭脂坊的事情。   正是下午客人少的时候,沈茹正同赵掌柜在柜台边谈话,冷不丁的听到店铺外头一个女人尖锐的嗓子。   “啊哟,我说呢,人家当年卓文君当垆卖酒,现在沈大姑娘可当柜卖胭脂咧!还不知道卓文君新寡,那司马相如在哪儿呢!”   沈茹转头,便看到张夫人一身锦服满脸酸气的看着她,在张夫人身后站着两个人,左手边的夫人衣着华贵,一双冷眼盯着她上下的睃。   看到那夫人,沈茹蓦地只觉得脊背一寒,仿佛一股寒气从尾椎骨上窜上来一般。   张夫人对身边的夫人说:“段夫人,都说沈记的胭脂好,咱们今日既然经过了,又是沈大姑娘当柜卖胭脂,咱们能不捧个场吗?”   她口中的段夫人不是云氏还能是谁?   站在云氏身边的是她未来的媳妇嫡亲的外甥女傅青芳,傅青芳亦是看着沈茹冷笑:“那就看看呗,看看沈记到底有什么不同凡响,叫那么多人成日想着,勾的人神魂颠倒。”   这含沙射影的话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沈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云氏和傅青芳,简直是冤家对头大汇聚,只差一个段东楼了。   赵掌柜看了沈茹一眼,意思是她要不要到内堂回避一下,沈茹淡然的摇摇头,人家都找上门来瞧见了,再避倒显得自己胆怯了。   “夫人,想看点什么?”沈茹语气镇静的招呼她们。   因为沈记撤了张记的货,张夫人一直怀恨在心,没有机会报复,如今好容易得了机会,身后还有春陵县第一贵妇段夫人,她若不是不好好显显手段,倒是叫人笑话。   张夫人微微一笑,指着柜台里头一盒胭脂:“大姑娘将那个拿给我看看。”   沈茹按照她的意思,将胭脂拿出来打开给她看。   张夫人拿起那盒胭脂,禁不住的冷笑,轻蔑的说:“我说你们沈记的胭脂不怎么样嘛,瞧这色调,淡的可以,若是人家姑娘擦了,还不知道看不看的出颜色来。”   沈茹耐心的说:“夫人如果需要浓烈的,自然也有。”   张夫人讥讽道:“瞧你这是怎么做生意的,看到我这把年纪了,就知道单薄的胭脂不顶用,怎么不一早拿颜色浓的过来,真是木头人一般,戳一下动一下,做生意的,能不能脑瓜子灵光一点?”   云氏在后面唇角微掀,看着张夫人教训沈茹,这女子,原先相看的时候她看了一回,以为她沈家能教养出个不错的,加上沈家有财,她这才同意了这门婚事,想不到最后还是被这丫头摆了一道,她心里怎能不恨?   傅青芳捂唇轻笑,添油加醋的说:“张夫人说的没错,你们沈记做生意太差,连看客人的眼色都不会,这样做生意啊,这偌大的铺子早晚让你沈大姑娘关门大吉!”   这几个人一唱一和的,显然就是来找茬的。   沈茹一双乌眸定定的看着这几个人,眼眸子在几个人脸上扫视。   几个人看到她这神色,倒是有些愣住了。被人这样说,还不恼?疯了不成?   关门大吉?沈茹心里冷笑,沈记几十年的生意,被你们说几句就关门大吉?可笑。   沈茹径自将胭脂放回了柜台,垂了头自顾收拾胭脂的次序,淡淡道:“几位夫人是来看货的?还是来找茬的?我也知道深宅大院的无聊的很,不过看戏请出门左转,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闹事的,不欢迎。”   “你……”张夫人伸出手指指着她的脸,心口气的起伏不定,“你居然敢这样对待你的客人?好啊,我要传扬出去,让人知道你们沈记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   沈茹抬起了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张夫人,你也是做生意的,我只想问一句,如果你遇到这样的客人,你该怎么应对?”   这个球一下子抛到了张夫人的头上,她涨红了脸,一甩袖一跺脚:“哼!咱们走着瞧!”   云氏冷眼看着两人的争吵,没想到姓张的女人如此不中用,这么几句就被人抢白的无话可说。   云氏冷冷扫了沈茹一眼,淡淡一笑:“沈姑娘果然很老辣,不愧是沈家人。只是本夫人劝你一句,做人做事留一线,也积点阴德,你泼出去的脏水,总有一天要回到你自己身上的。”   这话,难听至极了。她怎么泼脏水了?允许你在这里找茬,还不许她还击了?沈茹清楚的很,不管什么时候,云氏从来都是这么霸道的存在。   傅青芳在一边得意的笑。   沈茹微微一笑,露出极为善意的表情,紧接着她的话加了一句:“夫人所说的这句话,我也奉送给您。夫人,好走不送!”   云氏眯起眼,吸了口气,冷冷的转身离去。   傅青芳哼了一声:“你这女子,简直是毫无教养!好歹那也是县君大人的夫人!你说话这么不客气,早晚吃不了兜着走!”   沈茹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你难道没听到?段夫人方才善意劝我,我也善意劝回去,傅姑娘怎的这般不伶俐不通透,听不懂我和夫人都是善意的交流么?”   不伶俐不通透?傅青芳不知道这女子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歪理,几乎给她气死,跺了脚,转身就走。   看着几人的背影,沈茹泠然冷笑,客气?这种人,你待她客气,她以为你软弱可欺,你退一步,她进一尺,当初她还没吃够苦头吗?   当初嫁入段家,她是秉持着做一个乖巧孝顺的好媳妇的,她忍让后退,那云氏却从未想过收手,各种训诫各种欺凌各种憋屈,那一世她已经够了!重来一回她绝不受这些鸟气!   沈茹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个时间很快就要到县君的四十岁寿辰了,最近一些有钱人家的夫人纷纷的来买礼物,便是为了这件事。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县君是一县之长,但凡有过来往的少不得要备下礼物。   她记得从前,在县君四十寿辰的时候,云氏顺便进行了傅青芳过大礼的程序。因为傅青芳父母在外县,借着县君寿辰,傅家夫妇受邀到达春陵县,顺便将各方礼数都在男家办妥当了,这一切都是为婚礼做准备的。   与此同时,沈茹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她的唇角勾起一丝狡黠而恶劣的笑。   回到沈家,她便叫了桃儿去打听消息。   桃儿打听到了段家果然打算在几日后的县君寿辰上顺便过大礼,然后告诉了她要的那个人的消息。沈茹了然,那个人果然还住在那里。   东城的一个巷子里,一方干干净净的青砖小院内,雪白的梨花开了满树,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无聊的坐在院子里嗑瓜子晒太阳,吊梢眉三角眼,眼底透出几分风流气韵,身穿石榴长裙,肚子微鼓,像个凸起的小球。   院子里只一个婆子在忙碌,一面扫着院子,一面抱怨:“菜有涨价了,隔日里要是官人过来,娘子务必叫官人多给些银钱才是。”   女子吐出口里的瓜子壳,不耐烦的说:“知道知道啦,不就是钱吗?我家官人有的是!成天唠唠叨叨的。”   这时,隔壁的杨婆子从外头买菜回来,经过她家院子口的时候,突然开了腔:“崔姑娘,你这官人是段家公子吧?”   崔樱一愣,没有做声。   杨婆子进了她院子来,瞧着她的肚子不由得摇头叹息:“哎,崔姑娘,我替你可惜啊!”   “杨妈妈,你到底说什么呢?”崔樱莫名其妙。   “你还不知道么?过几日就是段家县君寿辰的日子,届时段家公子同他表妹傅家要过大礼,过不了多久就要娶了傅姑娘过门,这件事全县城都知道,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崔樱一怔,隐隐的觉得不舒服,“我知道。”   “啊?”杨婆子仿佛不敢置信,“你知道?你知道还坐的这般稳当?”   崔樱仿佛浑身失了力气,叹道:“我能怎么办?官人说了,他是要娶正妻的,我出身不好,怎么能挡他娶妻?”   杨婆子跺脚道:“笨丫头啊!你知道那段公子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那可是第一等狠心决绝之人,她要是知道你怀了段家的骨肉,断然是得子去母,为了维护她段家的声誉,让你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段公子孝顺,自然不敢说什么,到时候说不定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樱听了这番话脸色煞白,急忙拽住了婆子的袖子:“杨妈妈救我!你既然知道这些,肯定有法子救我是不是?”   杨婆子犹疑了:“办法是有,就是看你胆子大不大,要是胆子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胆子大!为了我腹中的孩子,我都听你的!”   杨婆子眼眸一转,覆在她耳畔将计策低低的说了出来。   当杨婆子出了院子时,只见一个小丫头站在她的后门边,将一锭大银子丢给她:“这是另外一半,你该得的。但是不许说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杨婆子欢喜的不得了:“晓得晓得!”不过传几句话,就白得了大银子,就是打死她都不会说出去的。   桃儿回来的时候,将杨婆子那边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禀告了。沈茹哂笑,她这也算是救了崔樱一命了。当初她嫁进了段家以后,才知道段东楼在外面早已包养了一个歌妓,有了庶长子,段氏阴狠,去母留子,让她养着那庶子,每每看到那庶子,她仿佛看到那歌妓的阴灵一般。   如果崔樱能因此留了性命嫁入段家,好好的给云氏添添堵,那也是不错的。   接下来,她要擦亮眼睛等着看,看看这场戏接下来到底是怎么演的。   ☆、腹中骨肉   初八这天,段家府邸门口挂满了红绸,此时宾客盈门,段管家站在门口收礼都收不过来。   “恭喜恭喜,段县爷的寿辰办的可真热闹呢!”来客贺道。   段管家急忙作揖:“赵员外,里面请里面请!位子都安排好了,我这就着小厮带您过去!”   “好嘞,您忙,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段管家正埋头记礼单,却见一个身着淡青色长袍的少年人站在自己的跟前,瞧着眼生。   “您是?”   少年白皙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拿着手里的礼单交给他:“我是杨夫人的侄子,替夫人来送礼的。”   杨夫人?段管家蓦然想起,“哦,你是石县尉家杨夫人的侄子是吧?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快进去,呵呵!”   少年微微一笑,拱手一揖,便进了院子。   段管家拿起那礼单仔细一看,哟,还挺重的礼。他怎么记得石县尉从前吧,送礼都挺小家子气的,这次倒是大气了一回?他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有礼收就好,管他咧。   段家庭院中热闹非凡,各方宾客都到齐了,庭中设了十几桌酒席,过了一会儿,丫鬟们便开始招呼客人入席,上了茶点瓜子糖果之类的。   清俊少年正是沈茹,她既设下了局,哪有不看热闹的道理?   转眼,便看到一个英俊男子从侧廊过去,沈茹立即坐入了席中,低头喝茶。   段东楼站在廊下,方才蓦然一瞥,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再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吵吵闹闹,难道说他看花了眼?   他嘴唇微抿,脸色清冷。他今日心情并不好,一会儿傅家人就要到了,他此刻换了一身深紫色团花长袍打算去接他们。   段县令出现在他的身后,他今日正好四十,眉目端正面容谨肃,面白微须,着一袭锗色绣银线松鹤锦袍,他瞥了儿子一眼,道:“东楼,在这里呆看什么?你姨母姨父就要来了,还不快去接过来?”   段东楼不情愿的应了一声,便往前门去了。   段县令去了人群里,面带笑容的接受各方恭贺。   过了一会儿,段东楼便接到了傅家夫妇,两人喜气洋洋的,傅青芳本就待在段家,这时看到父母都来了,顾不得矜持,跑了出来同父母亲热的说话。   云氏的父亲是邻县东平县君,妹妹嫁给县主簿傅岚为妻,只有傅青芳一个女儿,如珍似宝。同傅家结亲,在云氏看来,一则亲上加亲,二则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对于傅家这门亲事,她也是颇为满意的。   开席之后,段县令同云氏带着傅家夫妇出来,在人群前宣布两家借着今日吉庆日子,顺便过大礼的消息,来客一个个欢欣的鼓起掌来。   “县君大人,真是锦上添花啊!”   “是啊,双喜临门,喜上加喜!”   “县君家的喜事就是春陵县的喜事,公子大喜之日必定再来恭贺!”   ……   傅家夫妇看此阵仗,只觉得脸上光彩,高兴极了,云氏亦是喜笑颜开满面生辉。段县令高兴的端起了酒杯,道:“各位乡亲,今日的确高兴,同饮此杯!”   “冤枉啊——”   喜庆的人群中,蓦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那声音好似从府门口传来。   段县令眉头一蹙,手中的酒杯也是一顿,喝道:“哪个在外头喊冤?”   段管家急忙跑过来,急得满头是汗:“报告老爷……是……是一个怀孕的妇女……”他正打算拦着那妇人,奈何那妇人肚圆如球,他也不敢真拦,被那妇人的声音竟然传到了喜宴上,真是晦气的很。   “冤枉——,让我见大人——我要见段大人——”女子依旧凄厉的叫着,原先熙熙攘攘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来宾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云氏笑容一敛,眸底浮起一丝戾气,哪个不长眼的,难道不知道今日府中喜宴,竟找这个时候来喊冤?   段县令恼火归恼火,可是这么多人看着,他怎能置之不理?   “叫她进来!既然是来喊冤的,你们拦着她作甚?”   段管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喏喏道:“好的,这就放进来。”   管家带那女子进来的时候,坐在上席的英俊男子脸色蓦然一变,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女子,喉头不断的滑动。   女子穿着石榴裙,肚子圆圆,待要跪在县令跟前,县令看她跪不下去,道:“你就不用跪了,你有什么可冤屈的,既然到了这里,直接说出来吧,本县会替你做主。”   女子抬头,两眼泪汪汪的,看着县令便叫道:“公公,您要为媳妇做主啊!”   一语说出,众人皆惊,一时间,整个庭院安静下来,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到声音。   段县令脸色煞白,瞪圆了不可置信,呵斥:“不要乱叫!谁是你公公!我儿子还未成亲,哪里来的媳妇?!”   女子哭啼着说:“小女名叫崔樱,原本是迎春院的歌妓,自从遇到了段公子,便一心改过决心从良,公子替奴家赎了身养在外头,说只等跟沈家成亲之后便将我娶进门做妾室。奴家是日也盼夜也盼,谁想沈家没结成亲,现在又娶了傅家的姑娘,我肚子一日大一日,我等的,这肚子里的孩子却等不得。我一心急,便想着今日大人寿宴,也只有大人能为我腹中孩子做主了,这可是段家的骨血啊!”   女子说完,来客一片哗然。一个未成亲的公子,便在外头养了外室连孩子都有了,做出这种事,不论对原先订亲的沈家,还是如今结亲的傅家都是大大的不敬。段家公子好歹是一个举人,做派如此龌蹉,怎能不叫人唏嘘。   段县令气的两额青筋跳动,怒喝一声:“东楼!给我站出来!”   段东楼脸色苍白,他站在了父亲的跟前,目光怨恨的瞪了一眼崔樱。   段县令指着他的鼻子喝道:“孽子!你怎么说!”   段东楼无法抵赖,因为崔樱肚子里的确怀的是他的孩子,即便他不在乎这个女人,到底还是在乎这个孩子,这应该是他第一个孩子。   段东楼垂着头,没有说话。   段县令怒不可遏,吼道:“你抬头看我!像个男人一样说话啊!”   段东楼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望见了父亲一双满是怒火的眼。   “啪!”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段东楼的脸上,打得他半边脸红肿。段县令指着他手指不住的颤抖,“为父教养你这么多年,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来人,将少爷带进去关起来,好好的反省,不反省不要给他饭吃!”   那一巴掌看的沈茹心里莫名的爽快,打得好!当初她接受那庶子时是怎样的心情,如今加倍的还给他!   云氏一听不给吃饭,顿时心疼,才要开口说些什么,看到丈夫的脸色,那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她看向崔樱的眼更多了几分厌恨。   段县令看着崔樱,道:“既然犬子许诺了你,怎会做个负义之人?还未娶妻便纳妾,到底不妥,但是本县在此许你一个妾室之位,你安心待在府中养胎吧!”   崔樱大喜过望,她没有料到县君居然如此爽快,妾室,那可是正妻之下的第一人,她原先以为得个通房侍妾也是可以的。幸亏听了杨婆子的主意才得了这个好处。杨婆子跟她说,先要喊冤,喊得越大声越凄厉越好,见了县君大人第一声就要叫公公,叫的越响亮越好。她都照做了,果然求仁得仁,回头她还要好生的多谢杨婆子哩!   她立即弯身行礼谢过了县君,云氏乖觉,立即叫两个丫鬟将这个丧门星给扶了下去。   人弄走了,场面看起来回复了平静,可是宾客的眼底却多了几分微妙的尴尬。   段县令没了脸,招呼了几句便进了内堂,傅家夫妇臊的几乎下不来台,傅岚一怒之下几乎要取消了这门亲事,云氏好说歹说这才息怒,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回了东平县。   傅青芳在房里咬着牙,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片一片的撕,撕了折扇又拿出话本子来撕,一面撕一面骂,“小贱人!臭娼妇!烂女人!凭什么跟我抢?凭什么!”   她大叫一声,蓦的伸臂一扫,将桌面上的青瓷茶盏扫的碎了一地。   她满目狰狞,眼底仿佛充血一般,嘶声叫道:“贱货——贱货——,你以为你肚子里有块肉了不起——,咱们走着瞧,看看到底是你死,还是我死——”   段家门口,一清俊少年出了门轻声拊掌,殷红的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嗯,果然是段家,好茶,好酒,好戏!好戏啊!”      ☆、神魂颠倒   回到家中,沈茹的唇角依然翘着,到了房里,换回了姑娘家的衣裳,小茜便端水过来给她洗漱。   沈茹拿了镜子来照,为了扮男子,脸上的眉画的浓了,脸色也涂得黑了点,对着镜子她细细的擦洗干净。   沈茹洗过之后,小茜好奇的问:“姑娘方才去了哪里?怎么心情这么好?”   沈茹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出了这件事,无论是云氏还是傅青芳,心里怕是要膈应一阵子,孩子她云氏断然还是要的,崔樱嘛,前世她没了命,这次,她沈茹亲手把她送进了段家的院子,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至于段东楼,名声怕是要糟,身为举子,作风不端,这是要遭人诟病的,无论是到了上京会试还是将来他做了官,这个庶子照样是他的污点。如果段东楼身败名裂,云氏恐怕要痛断肝肠了。想起来,沈茹便觉得愉快。   沈茹到了账房,照例看账簿,桌面上多了几个请款的帖子。不看还好,一看顿时气的冒了烟。一个帖子上,写着“请款一千五百两,购买百年老山参”,理由是凌儿生病了,给凌儿补身体。   沈茹被气笑了,沈家有固定的大夫,有自己的生药铺子,还特地的请款一千五百两去买这百年老山参?老山参是吊命的,凌儿不过是个婴儿,也不怕烧了孩子的身子。这么拙劣的借口也想的出来?   另外一个帖子上,写着“请款五百两,购买玲珑血玉面首一副,赤金璎珞圈一对”,请款的人是沈妙妙。好一个沈妙妙,首饰头面一大堆,年年要翻新。年头买的首饰还没戴完,现在又要?她以为她是首饰铺子啊?   沈茹冷着脸,将那两个帖子往地面上一扔,叫道:“管家!将这两个帖子给我退回二房去!”   这母女俩安分了一阵,又闹起来么?   说凌儿生病,那么她就去看看,凌儿到底生的是什么病。   请款的帖子被退了回来,房里头许氏母女两个人气的跳起来,咬牙切齿的狠狠的骂沈茹。   “个小蹄子,比她娘当家那会还抠门!个小贱人,以为这家产是你的么?到头来还不是咱们凌儿的?”   沈妙妙亦是恨得红了眼:“不就是买几个首饰吗?若是放在爹爹那边,也没有不许的,她凭什么不许?就仗着她是个掌家的,以为自己掌家了不起啊?”   想到她的奢侈日子不能够持续了,沈妙妙担心的看向母亲:“娘,这可怎么办?若是这样下去,咱们可是啥都买不成了。”   许姨娘睨了她一眼:“你急什么?不是还有你爹吗?回头我直接跟你爹要去,她敢不给?”   母女俩正说着沈茹的坏话,说曹操曹操就到,沈茹已经到了院子门口。站在院子口的小丫鬟立即高声道:“啊哟,大姑娘来了呀!”许姨娘一听,立即对沈妙妙使了眼色。   许姨娘摇着绢绫小扇,靠在贵妃榻上,瞧着沈茹进门也没有起身。   “是什么风把沈大姑娘吹来了呀?”她俏丽的脸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没事过来走走也是应当的。”沈茹瞟见房间一角的摇篮中,婴儿似乎要醒了,小手儿在篮子里一晃一晃的。   她走了过去,里头的孩子正好睁开圆碌碌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伸出手指,轻轻的按在孩子肉嘟嘟软绵绵的小脸上,按出了一个小酒窝,婴儿看着她笑了起来。   “听说凌儿病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来看看。”她伸手将孩子抱在怀中,这孩子才七八个月,长得虎头虎脑,煞是可爱,此时正萌萌呆呆的瞅着她。   许姨娘看到她抱着孩子,顿时脸色一僵,“孩子醒了要喝奶,还是我来抱吧。”她立即起身,接过了沈茹手中的婴孩,叫了奶娘过来,将孩子递给了奶娘,她那样谨慎,仿佛沈茹要害这个孩子一般。   沈茹心里冷笑,这到底是沈家唯一的男丁,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她又怎么可能害他呢?   沈茹轻飘飘的扫了许氏一眼:“孩子好好的,怎的说病了呢?”   许氏心虚的说:“昨儿半夜还烧着呢,我捉摸着孩子体虚,正要买了老山参给孩子补补,你这个做姐姐的怎能把我的帖子退回来?难道你不希望弟弟好吗?”   沈茹轻笑一声:“我怎能不希望弟弟好?真是希望弟弟好,才将帖子给姨娘你退回来。老山参从来都是吊命的,用在孩童的身上只损无益,难道这样的常识姨娘都不知道?”   许氏一时间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沈妙妙开口了:“那我的首饰呢?爹许我每年都买首饰的,凭什么你不许?”   沈茹看向她:“我的妹妹,咱们沈家的钱那也是一分一分赚来的血汗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这样花法,就是金山银海也能搞个尽光,做姐姐的劝你一句,还是省省吧。”   她转了身,道:“既然凌儿无事,我也心安,这就回去了。”   沈妙妙一双眼狠狠的盯着她的背影,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   蓦然,沈茹回了头,唬的她一跳。   “对了,妙妙,我听说你最近常去梨园,是不是又在捧戏子呢?”   沈妙妙脸色一变:“没有!听谁胡说八道的,我撕了她的嘴!”   “没有就好,毕竟你也是要及笄的姑娘家,成日里同戏子厮混,说出去难听的很。”   “哼,多管闲事!”沈妙妙在心里骂了一句,她到底心虚,不敢明面上的骂出来。还真被沈茹说中了,她最近又去梨园,见了墨离了。想起墨离,她的脸上就浮现出一丝少女的娇媚和羞赧。   傍晚时分,沈妙妙上身穿着粉紫色对襟石榴花春衫,下面是粉彩凤蝶流纱裙,头上插满了珠翠打扮的花枝招展,鬼鬼祟祟的带着小丫鬟兰儿到了后门附近,瞅着没人,便偷偷的溜了出去。   一丛翠竹后面,沈茹走了出来,丫鬟桃儿就在她身边,自上次桃儿检举许氏立了功劳,沈茹便着力栽培她做个眼线,她是个伶俐机敏的小丫鬟,刺探情报很有天赋。   “你说,这一周来,每晚妙妙就是这个时候从后门出去?”   桃儿点头:“对,从后门出去,大概亥时才回。”   “你确定她去的是梨园?”沈茹又问。   “确定的,有一次我悄悄的去看过。”   “行,”沈茹修眉微蹙,眸中掠过一丝冷光,“那咱们今儿也去梨园走一走。”   梨园是位于春陵县城中的戏园子,周围梨树遍栽,到了春天时梨花满园,所以县城人称这里是梨园,梨园之中一直有戏班子驻扎演戏。之前是别的戏班子,如今却是如意戏班子。自如意戏班子驻扎梨园以来,生意总是很好,常常爆满,亦有不少有钱人家的员外公子姑娘来捧场,赏钱丰厚,所以如意戏班子在这里一驻就是五年。   夜幕渐渐降临时,梨园周边挂着许多大红灯笼,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梨花香气。   沈茹披着一件洁白的薄缎斗篷,将篷帽兜在了头上,挡住了半边的脸。   梨园之中人群熙攘,这里生意果然很好,每晚来看戏的人很多。   中央一个古朴的大戏台子,台前安置这许多位子,但凡要坐下的,都是都买票的,至于站着的,不用票。   沈茹在人群中站着,拿眼睛扫去,就看到沈妙妙打扮的花枝招展坐在第二排的好位子上,手里拿着瓜子在磕,身边小方桌上搁着茶水点心,兰儿伺立在她的身旁。   这时,锣声响起,好戏开场了。   第一场,是武松打虎,那武松不知道是谁扮的,扮相俊美,强壮高大,坐念唱打俱佳,看的大姑娘小媳妇口水直流。   一场戏下来,不少有钱姑娘媳妇将银子铜钱抛在台上,武松上来捡了赏钱四面作揖谢场。   接下来一场,是西厢记,这一场戏里头的人还未出来,锣声才响,下面就掌声如雷,沈妙妙的手都要拍红了。   沈茹只听到人群里头有人说:“是心侬和墨离要出场了!他们两个是如意戏班里头台柱子!”   “就是,没瞧见吗?多少大姑娘小媳妇追着两个人跑呢,尤其是墨离。”   “要说墨离啊,追的最带劲的还不是沈家的二姑娘吗?瞧,坐第二排的。”   “沈家有的是钱,你操心什么?”   “沈万银要是知道他闺女把钱全扔在这戏子身上还不气死?”   沈茹听到这些话,禁不住紧紧的握紧了五指,捏成了拳头。   墨离……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墨离,沈家被烧成了灰烬。   这个墨离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竟能让沈妙妙如此神魂颠倒?      ☆、是个魔星   随着锣鼓声响起,只听得一道柔媚的声音在台上响起。   “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够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云鬟仿佛坠金钗,偏宜髻儿歪。”   唱曲的人甩着水袖,俏生生的从后来款款而来,果真是柳眉杏目胭脂面,生的婀娜动人。   沈茹细看,这装扮成旦角的人她认得,就是上次在她家里唱戏的那个心侬,长得男生女相,扮起来却是妖娆。   心侬这一出来,底下的观众就骚动起来。   紧接着,只听到一个清越而动听的男子声音响起:“我将这纽扣儿松,把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禁害,咍,怎不肯回过脸儿来?”   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走了出来,底下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墨离!墨离!”   沈茹听到人群里有人叫着,第二排沈妙妙激动的挥舞着手帕子,差点没站起来。   原来他就是墨离!   沈茹定睛看去,只见这叫墨离的生角生的身姿挺拔,身段修长,只看背影,便觉得恍如玉树一般,那人转过头来,恍然星眸如灿,墨眉修长,鼻梁高挺,眼眸含情时带着一股勾魂夺魄的气度,果然是个出众的美男子。   她大概明白沈妙妙神魂颠倒的原因了。   这样一个男子,对着一个青春少艾的女子暗送秋波之时,估计也没几个能挡得住他的魅力。   台上墨离正唱着:“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这调调一听,沈茹禁不住脸都红了,心里啐了一口,什么银词艳语?   再看二排的沈妙妙,早就满脸放红光,双眼放狼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男子的脸,生怕错过一秒。   沈茹抚着额角,觉得头疼的很。她恍惚记得,前世那个时候,沈妙妙也是沉迷这个墨离,有一日失踪没有回家,整个沈府都急了,四处派人去找。她那时已经嫁在段家,很多事情不知道原委,只是在段家着急,结果有人传言说是沈妙妙被墨离劫持了,待得沈妙妙回到家中时,面如死灰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晚,沈家的大宅子起火,烧的只剩下几个耳房,损失了不知多少财产,父亲气的大病一场缠绵病榻半月有余,自那以后,沈家便渐渐败落了。   沈家去告状,官府着人去捉拿墨离,哪只如意戏班当夜就撤走了,再也不见踪影。   想起那些事,沈茹真是心有余悸,那场大火因墨离而起,究竟是不是他放的?至今还是个谜团。   如今沈妙妙还是这样迷恋墨离,她一时倒是想不出多好的法子。   她再抬头看戏台上那深情款款的男子,只觉得背心里冒出了一股冷气。   一直看到戏散,坐在第二排的沈妙妙已经将手头的几个大银子都赏给墨离了,还是意犹未尽。   戏子散场,沈妙妙已经到了后台,左顾右盼不见墨离,一把抓住了心侬的袖子,问:“墨离呢?墨离呢?”   心侬看着她,微微苦笑:“他先走了。”   沈妙妙失望极了,垂着脑袋往外去了。才走几步,心侬却叫住了她。   “是墨离回来了吗?”她迅速的问。   心侬摇摇头,手里拿着一件薄纱斗篷,道:“沈姑娘,你现在回去更深露重,你穿的这么单薄,不如带上这件披风吧,新的,我未曾穿过的。”   沈妙妙失望的瞟了一眼那披风,便接了失魂落魄的出去了。   心侬看着她的背影,呆呆看了几眼,也转去了。   这时,却从镜台后面转出一个俊美的男子,妆容未卸,眸底冷冽,带着一丝邪魅的笑,冷声道:“好一个缠人的大小姐!”   心侬看他这样轻视的表情,禁不住劝道:“沈姑娘其实很单纯的女子,她不过想跟你多说几句话,你何必这样冷她?”   墨离哂笑一声:“单纯?你该知道,我最讨厌没脑子的女人!”   心侬无奈的瞪了他一眼:“你呀,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别人求不得的,你却当做垃圾!”   墨离哼了一声,没有做声。   这时,班头走过来,对墨离说:“墨离,有位姑娘点名要找你。”   “不见!”墨离双手环胸,看都没看班主一眼。   “那姑娘说了,你若是不见,她便让咱们如意班子明天就滚出春陵县,你还是见见吧?拜托拜托。”班头央着他。   墨离修眉蹙起:“好大的口气!那我就会会她,看看她到底要怎样将我们赶出春陵县!”   戏台上,几个孤零零的灯笼吊着,人群早已散去,越发显出热闹后的清冷凄迷。   沈茹站在台下,看到玄衣男子掀开帘幕从后台走到前面来,她樱红的唇角勾起一丝浅笑,他果然被她激出来了。   墨离本以为说出那话来的该是个盛气凌人的大家小姐,此时可见到她袅袅娜娜的站在台下,一袭月白襦裙外面披着洁白如雪的锦缎斗篷,乌发如云,转头时,一双桃花眼中仿若流波轻漾。   墨离一怔,站在台上,居高临下的看她,语气依然清冷:“就是你要见我?”   沈茹抬头看他,这男子一身玄衣,身姿高大修长,卸了妆容的他竟给人一种高贵冷冽的压迫感。   一个戏子?不大像,倒是像个世家公子。   见沈茹不说话,他讥讽的说:“就是你要把我们一夜之间赶出春陵县?好大的口气,我倒要问你,你怎么做到?”   沈茹微微一笑:“你们戏班要走要留,又岂是我一个女子能决定的?只是我如果不这么说,你墨离公子又怎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墨离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个激将法!他居然上当了。   他不怒反笑,半蹲在她的面前,目光跟她一般平齐,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脸说:“姑娘这么晚还不走,难不成是想跟我花前月下?”   沈茹不想这厮居然敢调|戏她,啐了一口,嗔道:“我可没那个闲心思!我来找你有事。沈妙妙是我的妹妹,我是为她的事情而来。”   “哦?”墨离的眸子意味深长的在她身上打转,“原来是你沈大姑娘!虽然我不是春陵县人,但听闻沈大姑娘同段公子订婚退婚,似乎和破落户纠缠不清,如今,是打算跟我一个戏子也纠缠不清?沈姑娘好风|流哦。”   沈茹脸色微红,没想到墨离说话如此直白刺耳,她吸了一口气,语气镇定的说:“谣言止于智者,我想墨离公子应该不是蠢货,我选择相信这一点。”   墨离冷笑一声,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我来,是想说一个要求。我希望墨离公子不要再和我妹妹沈妙妙见面,不要和她有任何纠葛。公子是否可以答应我?”沈茹直接说明了来意。她知道解决这件事不容易,如果墨离答应这个条件她可以给银子,只要在她接受的范围之内。如果墨离不答应,她再想别的办法。   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墨离,便知道他是个刺头子,绝没那么好对付,这一次会面她就当个投石问路,并未抱太大希望。   “我答应你。”   男子的话音落下,沈茹怔了一怔,他答应了?如果他答应了,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沈家就不会遭遇大难,这么简单?   “不过有条件。”墨离又道。   沈茹眉头微蹙,斜眼看着他:“公子请说。”   “你不让我见你妹妹,那么我就换一换,我见你可好?”他幽深的凤眸向她送了一个秋波,看的沈茹心尖儿一颤。   “什么意思?”她犹疑的问。   墨离站了起来,依旧居高临下的看她,玩笑似的说:“作为补偿嘛,很公平。我可以答应从今往后跟令妹无任何纠葛。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同我见三次。”他弯下腰,对她眨眨右眼:“是私底下,两个人面对面,幽会哦。我不贪心,三次,足矣。”   沈茹咬牙切齿,心里恨恨。   “你说话算话?”她目光灼灼的看他。   墨离扬眉:“我墨离一言九鼎!时间地点嘛,我来订。”他勾唇邪魅一笑。   沈茹深吸了一口气,她蓦地想起了陆歆,万一陆歆知道,该怎么办?   墨离脸色一冷:“你如此犹豫,莫非有了心上人?”   沈茹瞪他:“要你管?”   墨离冷笑一声,没有做声。   “好!我答应你!不过见面之时,你不得有任何越轨行为,否则算你违约!”   墨离见她答应了,眸子流光闪过,清雅一笑:“好,我答应你!”   “击掌为盟!”沈茹一双明亮的双眸炯炯有神的看着他。   墨离勾唇,伸出了手掌,只感觉手心一股柔软,是她的手轻拍了一下,竟还一股豪气的样子,心里禁不住好笑。   桃儿在梨园门口等着,看到沈茹出来立即迎了上去,见到姑娘眉端紧蹙,试探的问:“姑娘,事情可解决了?”   “哪有那么简单,那人我看简直是个魔星!”   桃儿听了着急,问:“那可怎么办?”   沈茹冷笑一声,看了她一眼:“能怎么办?凉拌!”   他说见,那就见好了,她就不信,他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他一个戏子,若是在春陵县作奸犯科,就是衙门也饶不了他。她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情敌出场,高能预警!   ☆、桃花之约   沈茹回到家中,想起墨离的那个三次之约,觉得心中很是不安。   当晚,她收到了一封信,是一个孩子送到沈家来,指明要送给她的。   沈茹拿到了信,信封粉白色,不是生意信函,封面是淡淡的梅花,她隐隐的感觉到这应该是来自墨离的信笺。一想到这里,她心口蓦地一跳,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看周遭无人,立即拿回了房中,关了房门,这才慢慢的拆开那封信。   里面是一个方胜的菱形,双菱相叠,寓意同心,沈茹看的一呆,方胜?方胜同心?写情书才这样叠吧?   她眉宇间显出几分恼色,恨恨的拆开了这个方胜,只见宣纸上是龙飞凤舞的行书墨字,写的神采飞扬,隐隐的仿佛看见那人飞扬而邪佞的脸。   信上写着:“明日傍晚,日落之前,渭水湖畔。”   渭水湖是城西一大湖,春日里风景不错,但是到了日落之时那边肯定人烟稀少,这厮约在那里是个什么意思?   沈茹的眼底浮出犹疑之色,洁白的贝齿咬了咬唇,显得有几分苦恼。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一早,东街上敲锣打鼓,只见百姓们让出一条道,道中间几个捕快押解着一个戴着镣铐的男人游街。那男人身量极为高壮,蓬头垢面,乱发遮住了面貌,衣衫破旧,手臂上被划了几道血痕,笨重的镣铐铐着他的双手和双脚,走起来颇为费力。   带头的捕快敲着锣鼓叫道:“江洋大盗胡飞天落网啦!好消息好消息啊!江洋大盗胡飞天落网啦!”   他敲一声锣叫一声,引得爱看热闹的人追了一路。   有好事的人喊道:“捕快大哥,是哪位逮到这汪洋大盗的呀?”   敲锣的捕快将手里的锣槌往后一指:“咯,后面那帽子上插着红绸花的就是,县尉大人赏的花呢!”   众人听了,往那后面一看,果然看到一个高大男子捕快帽子上斜插着一朵红绸缎花意气风发,整个人英姿勃勃,脸上斜斜一道浅的疤痕分外跟别人不同,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众人纷纷笑着叫道:“说是谁呢?原来是陆大郎啊!原先是破落户的头子,如今做了捕快,倒是越发的出息了!”   “是啊!这样子,是要奔着捕头的位子去了吧!”   路人嘻嘻哈哈的笑闹着,走在陆大郎后面的邢捕头一听这话,顿时脸都黑了。   他抬眼看着前面的高大年轻男子,干黄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想当捕头?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走过去!   游完了街,日色几近西沉。   出了衙门,到了街面上,赵胜一把拉着陆歆,满脸笑容的说:“大哥!总算是成功归来,咱们喝酒去吧!”   陆歆正要点头,耳畔响起一阵银铃声,他对那银铃声异常的敏感,一听到这声音,眼底的神采陡然亮了起来。   “不去了,你自己去吧!”他回身就跑,赵胜都来不及叫一声,眨眼睛人影已经不见了。   他挠头:“我的个大哥呀,咋消失的这么快?到底发生啥事啦?”   银铃儿马车走的非常快,陆歆几乎要动用轻功才跟的上,一路向西往渭水湖边去了。   陆歆看向天边,太阳只剩下半张脸了,渭水湖远离县中心,这个时候她去那儿干什么?   他这一愣的当儿,马车又远了好一程,没奈何,陆歆只有加快脚步又追了上去。   到了河边,那马车停了下来,一个窈窕的女子下了马车,身边只跟着一个小丫鬟,不是小茜,是个身穿粉衫,梳着两个元宝髻的小丫头,眉目细巧,显得聪明机灵。   常赶车的忠伯并没有出现,显然,这个粉衫小丫头居然连赶车都会。   陆歆有些疑惑,看到这主仆二人,她们的神色显然很有些紧张,像是在等什么人。   在外县的几天里,他无时无刻不想跟沈茹相见,好容易逮到江洋大盗他第一时间便是要去跟沈茹报喜。但是现在相见显然不是恰当的时机。   难道是沈家发生了什么事?   陆歆隐在大树后面,安静的等待着,犹如守株待兔的猎人一般。   不一会儿,渭水湖上出现一艘小船,船上站着一位玄衣公子,身材高颀,风姿俊雅,玄衣如墨,仿佛一张水墨画。   沈茹乍然看到这只小船,愣了一下,她的右手握了握,在她的袖袋里有一把银质匕首,用来防身的。   墨离立在船上,漂亮的眸子眯成一条缝,双手拊掌,笑道:“沈姑娘好信用!请上船吧!”   小船靠岸,墨离向她伸出了手。   “姑娘?!”桃儿担心的看着沈茹,夜幕降临,孤男寡女,在一艘小船上,就是拐走了也是可能的,什么事不能发生呢?太不安全了。   “怎么?沈姑娘不敢?”墨离修长的眉微挑,挑衅一般的看着她。   “有何不敢?墨离公子又不是老虎。”沈茹不服气的说。   听到这话,墨离低声笑了。   沈茹看到他伸出的手,他的手指细长骨节明细,就像修竹一样,手如人一般的漂亮。   “我不要你扶,将你的浆递过来。”沈茹说。   墨离明白她的意思,微微勾唇,收回了自己的手,弯身将木桨的一端递了过去,沈茹扶着木桨小心翼翼的跨上了小船。   桃儿站在岸边,巴巴的看着那船渐渐的远了,不由得攥紧了双手,心里如同蚂蚁爬过一般,隐隐的担心。   陆歆看着那小船离开,蓦地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一般,难受的呼吸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的喉头上下的滑动,难道,她来这里,竟然是为了同这个俊美的男子约会的吗?   好一个圆月当空,好一个花前月下!   他背过身,紧紧的靠在树干上,大口的喘着气,双拳紧紧的攥着。   陡然间,他突然一翻身,狠狠一拳头砸在树干上,“咚”的一声,震得树冠簌簌的往下掉叶子。   他只觉得有一股气憋在心中,令他的胸口几乎要爆炸。   小船儿轻轻的飘荡在湖面上,此时的渭水湖面异常的平静,一轮圆月照在空中,宛如玉盘,整个湖面泛着淡淡的银光。   墨离将船桨搁在船上,让小船轻轻的飘荡。   沈茹警惕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同时,手里暗暗的按着自己的匕首,但凡这厮有一点异样,她就一匕首插过去。   墨离看到她那副兔子似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从腰间取下一柄墨色竹笛,道:“如此良辰美景,我又岂会做些煞风景的事,不过陪一陪我这个孤单的人,于你沈大姑娘又有何妨碍呢?”男人的声音如乐声般郎朗动听。   听他这话,沈茹眼底浮起诧异之色,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将墨笛横在唇边,清雅的笛声冉冉升起,犹如从天而降的仙乐一般。   沈茹惊诧的望着他,他一个戏子,可能懂音乐,唱一唱那西厢记里头“露滴牡丹开”之类的银词艳曲,可是能将乐曲吹得令人忘俗,却不像一个普通戏子能做到的。   乐声清雅,带着几丝幽怨,她仿佛看到冬天的雪地里,满树红梅盛开,繁华耀眼,转眼间,风雪暴起,梅花随雪纷飞,零落成泥碾作尘……   良久,当她从乐声中醒来时,他已经放下了笛子,安静的看着她,一双乌黑的眼眸仿若闪耀着天空的繁星。   “这是梅花三叠吧?”沈茹问。   墨离勾唇一笑:“这春陵县城中还找得出认识这首曲的人,还真是不易啊。”   沈茹双手拊掌,道:“墨离公子吹得不错,沈茹佩服,这首曲子我曾经用琴弹过,就是我,也弹不出这样的意境来。”   墨离定定的看着她,笑意从内而外,散发开来,倒像是一朵盛开的墨莲花。   小船儿轻轻荡漾,经过一个湖心岛,岛上种满桃花,花枝繁茂,一直伸向湖面来。   船儿正好到了桃花树下,桃树高大,伸手需要大约一丈来高才能摘到那桃花。一般人,断然是望尘莫及的。   墨离脚底轻轻一点,整个人便纵身而起,轻松的摘到了一支桃花,又轻巧的落回了小船上。   沈茹惊讶的看着他这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身姿如此轻灵,这轻功几乎能媲美陆歆了。除了陆歆,这是她见到的第二个武功这么好的男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沈茹正想着,带着桃花香气的枝条已经递到了她的眼前,花枝上盛开着娇艳的桃花儿,花瓣上还滚动着晶莹的夜露。   “接着。”他将花枝伸手递给她。   哪个女子不爱花?沈茹愣了一下,便伸手接了过来。   墨离一双漂亮的长眸里面盛满了笑意,戏谑的说:“沈姑娘,你可知道,在我的家乡,女子接过男子送来的花枝代表什么?”   “啊?”沈茹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这花枝她真的不该接。   “接受了花枝代表接受了男子的爱意。”墨离对她眨了眨右眼,露出邪魅的笑。   沈茹脸上一烫,迅速的将花枝扔在他身上:“我还给你!”   “哈哈……”墨离仰头大笑,“已经晚了!沈姑娘是个有信用的人,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哦!”   沈茹懊恼不已,恨恨的瞪着他。   “墨离公子回船吧,我还得回家呢!”她恼羞成怒。   墨离戏谑的看着她,无声的笑着,手里摇着双桨,不一会儿,船果然到了之前登船的岸边。   桃儿已经等得急不可耐,一看到船过来喜出望外,赶紧迎了过来。她见沈茹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沈茹抬脚上岸,头也不回的就要走,只听到墨离在船上暧|昧说:“沈姑娘,别忘了,我们的约会还没完哦!我今晚很……快乐!”   沈茹红了脸,回头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便扶着桃儿的手迅速的上了马车。   一切都归为寂静之时,柳树后面才闪出一个人影,他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浓眉紧蹙,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寒意和浓浓的失落。   沈茹到了家中,小茜都将床铺铺好了。她一副幽怨的样子看着她:“姑娘,这两次出门你怎么都不带我?你嫌弃小茜了吗?”   沈茹笑了笑,一根手指头抵在她的脑门上摁了一下:“谁说我嫌弃你了?现在事多了,身边总归要多几个人办事,此时我也要好好地培植出几个亲信出来。你资格最老,担心什么?”   沈茹觉得,小茜仔细,适合留在家中打理家事,桃儿机灵,技能又多,很适合带出去办事。   小茜这么一听,这才高兴起来。也是,她一早跟在姑娘身边,谁能比的过她?   因为舟车疲倦,她稍微洗漱便换了寝衣上了床,她躺在床边,望着窗外的圆月,想起似乎陆歆走了好几天了,不知道他回来没有。   才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半睡半醒之间,只听到“嗒”的一声,一个人影落在了自己的跟前。   烛光已灭,只能借着外面的月光,隐隐约约的似乎是陆歆的身形。   沈茹还是一惊,立即坐了起来,蓦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黑影一下子扑通一声压在了她的身上。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只听到男子低声喃喃的叫了一句:“茹茹……”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二入V。 作者菌写文辛苦,已成熊猫,黑着眼圈求小天使们正版支持啦! V当日万字肥章哦~ V后我努力的更。因为要努力的养活自己所以得工作,然后还要加大动力码字,应该会很忙,若有评论未回复多多谅解。评论都会看滴,若有问题俺会在有话说里回答。(づ ̄ 3 ̄)づ 戳进微博,会看到陆歆的扮演者哦(想象滴),嘻嘻……   ☆、醉酒之夜(万字肥章)   31   “陆歆……”沈茹被他那壮实沉重的身体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两只手使劲的推他,他一身的酒气熏得她几乎都晕了。   “陆歆……”沈茹恼了,伸手去捶他的肩膀, 这个醉鬼!   蓦地, 一只火热的手抓住了她的拳头, 摁在了她身体的一侧,沈茹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陆歆的唇在她脸上擦了擦,似乎在寻觅什么,沈茹气的转动脑袋, 却被陆歆一只手扶住了后脑勺,寻着她的唇,便用力的吻了上去。   他吸吮着她的唇瓣,甚至用力的开启了她的樱唇,强势的探入, 唇舌交缠在一起。沈茹只觉得从唇舌而来的触感酥麻麻的传遍了全身。   他的气息渐渐急促,一只大手不知不觉已经隔着她薄薄的寝衣握住了她丰软的桃梨,动作之间隐隐带着浴望的气息。   沈茹又羞又恼,却挣扎不过。他的唇渐渐下滑, 在她雪白的脖颈啃了一阵, 又向下滑,隔着衣服落在她那桃梨儿的顶端用力的一啃……   沈茹只觉得浑身轻颤如同过电一般,她急了,这样闹下去他可是要翻天么?沈茹蓦地伸手在他后颈上一抓,抓的他“嘶”的一痛,似乎隐约清醒了一点。   他睁开惺忪的醉眼,迷迷糊糊的辨识着眼前人的面容。   “茹茹……”女子躺在他的身下,满脸通红,乌黑的长发披陈满枕,樱唇微肿,目光中滟潋着秾丽娇媚的波光,而他的手还握在某个丰软的部位。   女子羞愤交加的瞪着他:“还不放手?!痛……”   陆歆唬了一跳,缩回了自己的爪子,捂着额头,翻了一个身躺在了她的身边。   沈茹喘着气,半晌才平静下来。   她坐了起来,想起他方才的动作耳根更烫了,撇眼看他,嫌弃的说:“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他的头还是痛的,酒意一阵阵的涌上来,不知不觉就摸到了这里,还做了那些事,那些事从前他也只敢在梦中对她做。   陆歆望着她娇美的侧影,最爱看她毫无修饰长发披肩的样子,因为方才的拉扯,寝衣的领子也松松的垮着,那傲娇的梨儿轮廓异常的惑人。   想起方才手下的手感,他只觉得喉头干涸异常。   “你之前去哪里了?为何我来找不到你?”他突然问,声音闷闷的。   沈茹眼眸一转,心里想着,墨离的事情要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了结,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我方才去了母亲那儿,帮她数佛豆才回。”   男人突然冷笑了一声,那声音带着寒意,又带着几分怒气。   他突然一伸臂,将沈茹揽在了怀里,脸埋在了她的颈窝。她要动,他却双手将女子紧紧的困在了怀里不许她动。   “茹茹……”他的话音依然带着醉意,“你知道我最恨什么?我长这么大,最恨的就是别人骗我!我父亲骗我,他说他去打猎会带狐狸给我,可是回来的时候那些人只带回了他的尸体。我叔父骗我,他说他会代替父亲好好的照顾我,可是他却派人追杀我。我的娘亲骗我,她说你做一个农夫可以活的很开心,可是现在我一点都不开心!茹茹,不论谁骗我,你都不能骗我,因为……”他哽咽了一下,“你是我第一个上心的女人,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甚至是为你去死。所以,我不允许你骗我……”   他俯下身,扶着她的脸,四目相对,她看到他眼中闪烁着光芒,那样子宛如一个天真的孩子,沈茹的心突然不安起来,因为她刚才就骗了他。   她不敢看他的眼,正要转过脸去,又听到他说:“茹茹,你只告诉我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只要你说这一句话,我便相信你,即便你曾经对我说谎,我全部都相信你,茹茹……你到底愿不愿意……”   沈茹心口“咚咚咚”的乱跳,她依旧不敢看他的眼睛。想起了上一世,嫁进了段家,生病了连个问候一声的人都没有,何曾期待有一个男子竟愿意将性命交给她?都说男人的话能信母猪能上树,可是这样一个男子说出来的话,不知为何她居然信了。   如此厚重的爱,她这样一个自私凉薄的人何德何能,真的配吗?   她正犹疑着,只觉得颈窝蓦地一重,陆歆的脑袋已经耷拉下来,垂在了她的肩头,他竟醉过去了?   敢情方才说的,都是醉话?   她气的真想现在就把这个人给扔出去。   想起他方才说的父亲,叔父,母亲,又觉得他可怜。   她将他推开,陆歆便平躺在一侧,她悲悯的看着他,伸手轻轻的抚了抚他的脸,拂过脸上的那道疤,被自己的亲人追杀该是多么刻骨的痛苦和悲凉。   她轻叹了一声,想到陆歆也不能这么躺在这里睡觉啊,闹腾了这一阵,外头转眼天就要亮,天一亮下人就起来了,人一多他便会露了行藏,说出去可怎么得了。   她暗暗着急起来,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人托着蜡烛呆呆的立在门口。   “姑娘?”小茜惊异的看到床上多了一个人!天啦!多了一个男人!   她惊得伸手捂住了嘴,立即反手关上了门,到了沈茹跟前:“姑娘,这是……”   “是陆大郎。”沈茹的脸红了。   小茜瞪圆了眼睛,那躺着睡得正香的果然是陆大郎。   “可是,怎么会……”她无法置信。   沈茹嗔道:“这厮喝醉了酒,仗着轻功卓绝,便摸进来了,谁知进来就醉倒了。”   小茜这么看着算是明白了,要是别的男子姑娘还不一脚给踹下榻去,因为是陆大郎,所以才能这么安安稳稳的躺在姑娘的床榻上睡觉。   她促狭的看着沈茹:“那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得弄醒他让他走啊。”沈茹皱起眉,“去熬一碗醒酒汤过来,对了,咱们小院没有这食材,你悄悄的去大厨房做一碗醒酒汤过来,别让人瞧见了。万一有人问,你就说我今儿生意应酬喝了酒要的。”   小茜点头,急忙出去了。   兰儿半夜饿了上大厨房来偷食吃,正要往厨房去,却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厨房里头端着东西出来。   兰儿惊诧,嚯!居然有人跟我一样偷食?   兰儿瞅着那人的背影,在月光下隐约的像是大姑娘身边的小茜。   她多了个心眼,这大半夜的都饿了吗?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么想着,兰儿便跟着那影子也偷偷摸摸的往青松小院那边去了,她扒在院子外头伸着脖子凑,却看到小茜迅速的将院子门从里头反锁了,兰儿更加奇怪了,神秘兮兮的,说不定就在捣鬼!   小茜送了醒酒汤过来,沈茹让她在外头守着别让人进来。她扶起陆歆,掰开他的嘴巴往里面喂了几口,渐渐的他便清醒了过来。   他懵懵的望着沈茹,皱了皱浓眉,“我怎么会在你房里?”   沈茹真被他气笑了:“那问你呀?”   淡黄的烛光下,陆歆看到她身着单衣,青丝披肩,脸儿粉红,唇瓣微肿,他禁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唇,“怎么肿了?”   沈茹的脸“刷”的一下红的跟番茄似的,推开他的手,啐道:“也不知道是谁,喝了酒便来这里耍酒疯!喝了醒酒汤,赶紧的走。”   他闹了些啥?他揉了揉额角,隐约的,有点记忆,只记得女子躺在他的身下,他好像……做了跟梦中一样的事情……   他耳根红了,好像的确做了一点过分的事情。隐约的感觉,那滋味挺好。   “我是该走了。”他站了起来,身子摇了摇,沈茹急忙伸手去扶他,他一伸双臂,将女子双手揽在了怀中,禁锢着她的细腰,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低沉而略带暗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虽然知道你会生气,可是……那是我梦寐以求的。”   沈茹待要捶他,他已经一转身,“嗖”的一下消失在窗外了。   沈茹捏着拳头,对着他离去的方向扬了扬,这个坏蛋!   一直扒在院子角的小兰正打算撤退,陡然看到一个影子从青松小院的墙头飞出来,登时吓了一跳,她使劲揉了揉眼睛,那人几个纵越就翻过了墙头,轻功好的不得了。   小兰揉了揉眼睛,她不会是眼花了吧?   不,她没有眼花,是个男人!她看的清楚!   她立即跑到方才男子飞过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出点蛛丝马迹。   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真的找到了!   院子的外墙角落下,落下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红绳,串着一个白色玉石一样的东西,形状好似祥云。   小兰冷笑一声,这回她可是立功了,姨娘一定会赏她。   32   许姨娘看着兰儿手里拿着的东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双杏目闪着兴奋的光芒,就仿佛马上要捉到兔子的狐狸。   “当真是从那个人身上落下来的?”许姨娘再次问,确信要得到一个非常确定的答案。   “正是。”兰儿连连点头,满眼都是兴奋之色,“兰儿确定看的清楚,那黑影子身材高大,肯定是个男子!”   许姨娘的俏脸上眼眸一转,秀眉微蹙,心里思忖着,沈茹那丫头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如果仅凭借着一个男子落下的东西就告她,恐怕她会抵死不承认。她掌家那些时候,她可没少吃她的亏。她算是领教那丫头的一张利嘴了。   这件事关系到女子名节,她断然不肯轻易认错。这件事还真是需要深思熟虑,想一个天|衣无缝的计策,让那个丫头彻底的无话可说才好。   一旦抓到她这个把柄,她在沈家绝对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哼哼哼!一想到这里,她心里放入开了一朵花一般。   许姨娘平日里算不得脑袋聪明,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她冥思苦想,想了许久,终于,一个好主意从她脑袋里蹦了出来。   她紧紧的攥着那坠儿,嘴角露出狡猾的笑意,出了门,径直寻沈万银去了。   第二天天黑之时,沈妙妙从梨园里回来,神色怏怏的,明明知道墨离是在梨园里,可是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那个人。自打去年起,她就迷上了那个人,天天去戏园子看他唱戏,一日不见他就仿佛掉了三魂六魄。原先,在他唱完戏以后,她还能去后台找他说上几句话,这几日不知道怎的,那个人除了唱戏,就仿佛消失在戏班子里一般。她每次去,都是心侬接着她,陪她说说话。可是她要见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么搞了几次,她便有些失魂落魄的,怎么都打不起精神。   她清秀的脸上露出忧愁之色,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才打算进院子,便看到母亲和小兰鬼鬼祟祟的往外走。   她们打算做什么?   沈妙妙很是好奇,躲在墙角上看,只见许姨娘压低了声音指挥着几个壮实的家丁,几个人偷偷的往青松小院那边去了。   青松小院?如果是青松小院的话,那不是沈茹的院子吗?他们这架势倒是像捉奸的?   难道是去捉沈茹的?她很沈茹是个对头,一想起有这种可能,沈妙妙的原本无神的眼底立即闪现出兴奋的神采,看这情形,一定有好戏看!   她才准备抬脚,转眼就看到父亲胖大的身子也踱着步子紧赶慢赶的往那边去了。   她吃了一惊,连父亲都惊动了,这到底是要唱的哪出?   她加快脚步,悄悄的跟在了这一行人的身后,到了青松小院的外头,院子门已经关了,院内也没有什么声响,只有氤氲出淡淡一点烛光,里面的人应该休息了。   家丁们埋伏在花丛后面,许姨娘回头看到了沈万银,急忙拉着沈万银躲在了一棵大槐树的后面。   沈妙妙也躲到了花丛后,她倒是要看看,这些人到底在等谁,到底要捉谁?   月光下静悄悄的,微风轻轻的吹,花草随风轻拂,仿佛只是一个普通而宁静的夜晚。   沈妙妙躲在花丛里,如同别的人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在自家的院子,倒是像在山林里打老虎一般。   过了好半天,沈妙妙的腿都蹲酸了的时候,陡然间,月光下闪过一个黑影,那黑影极为灵巧,从墙头闪了进来,只那么一刹那,如同灵猿一般。   沈妙妙一颗心提了起来,又无端的兴奋起来,他进了院子!那院子可是沈茹住的地方!天啦!那个人到底是谁?!   那人从院子里头出来,落到了墙头上,略微犹豫便从墙头跳到了草地上,仿佛在寻找什么。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逮住他!”一个尖细的女人的声音响起,几个壮汉一起扑了上去,捉手的捉手,捉脚的捉脚,一下子忙开了。   沈万银也跳了出来,大喝:“逮住这厮!”   沈妙妙激动的跳出来,有好戏看呀!   今日月色不明,一阵风吹过,灰色的云层挡住了月亮,隐隐的光芒下,谁也看不清谁。   男子吃了一惊,然后猛的一挣,伸手一推,那几个家丁便给甩到了一边,完全不是他的敌手。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蓦然的,一个圆胖胖的身形抱住了自己的腿,陆歆回头一看,像是沈万银。这沈家,也唯有沈万银长得这么圆胖,如同一个蛤|蟆一般抱着自己的大腿抱得死死的,一丝儿都不肯松手。   陆歆待要踹,可他是沈茹的父亲,若是真的将这位老伯踹个三长两短出来,恐怕不好。   他弯腰伸手将他双手用力的掰开,沈万银只觉得这人好大力气,仰头时,和那人靠近了,虽然模糊,面目却有点眼熟。   掰开了沈万银,陆歆“嗖”的一声,消失在院子里。   他今日只是来寻他的坠子,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心急之下,没想到沈家居然布下陷阱来抓他。   “快点追上去!”许姨娘还要指挥,沈万银咬着牙,沉声道:“都不用追了!”   他此刻的心情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他恼,他怒,他恨,他恨的是那个男人!他更加恼自己如此看重的女儿!他娇俏、美丽、懂事、能干的女儿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竟然会给他脸上抹黑?   他咬牙切齿,气的双手打颤,此刻,他怎会还让人去追?他一个人看清楚不够,还要让所有的人知道吗?   那模糊的面目和影子,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构成了一个人的脸,那个人就是——陆歆!   “都回去!”他一挥手,大声喝道。许姨娘没奈何,跺着脚叹息,真是功败垂成,本来可以把那个野男人给逮到的!捉贼拿赃,捉奸拿双,这下可真是上了钩的鱼儿让它给跑了!   回头时,沈万银正好跟沈茹碰了个对面,院子外头闹出这么大动静,院子里头的人都惊醒了。   沈茹错愕的看着父亲:“爹,您这么晚是……”   沈万银看到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呵斥:“你跟我过来!”   沈茹看到许姨娘得意的脸,看到沈妙妙眉飞色舞,她隐隐的有种不好的感觉。   书房里,只有沈万银跟沈茹两个人。   “啪!”的一声,沈万银将坠子拍在了桌面上,呵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沈茹拿起了那坠子,细细的看起来,这坠子看起来似玉质,其实是象牙,象牙雕刻而成的祥云坠子,她想了想,蓦地脸色一变。   沈万银看她的脸色,便知道她想起来了,心里一痛,斥责道:“你想起来了?!你……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谁的!他偷偷摸摸去你院子里到底是去做什么!是不是又是那个陆大郎?!”说到最后三个字,沈万银压低了声音,到底给女儿留了一点颜面,省的被外头的人听到。   沈茹蹙眉,低着头半晌才道:“他的确曾经来过。”   沈万银心痛至极,伸出手指颤颤的指着她:“你是想把为父给气死是不是?我请先生来教你,就是教你做这些事的吗?罢了罢了,你不说话我不强求你。到底是女大不中留!无论如何,为父绝不能让你嫁给破落户,为父明日就让媒人去给你找一户商户嫁出去,无论家里有多少钱,只要是个正经商户就行了,大不了我们沈家多送些嫁妆,省的留在家里败坏了家声!”   沈茹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的跟前:“爹!你不可以这么做!女儿不愿意如此仓促的嫁人!”   “那你还想怎样?”沈万银恨恨的瞪着她。   这时,书房门外,两个人耳朵几乎贴在门扇上,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活该,小贱人!”   “就是,赶紧早点嫁出去,生的成天在家里狐假虎威的!”   “就是,这下可好,给咱们逮到了错处,不嫁都不成了!”   许姨娘跟沈妙妙两个叽叽咕咕的在门外嘀咕个不停,只听到里头一声怒吼。   “在外头做什么,给我滚进来!”   听到沈万银的声音,许姨娘吓得腿一软,门扇“啪”的一下被推开,两个人狼狈的跌了出来。   沈万银冷眼瞅着许姨娘,道:“你,明日去叫媒婆上门,看看哪家要娶媳妇的,快点将此事定下来!”   许姨娘一听他这话,喜出望外:“好嘞,老爷,我明儿一早就去办。”   沈妙妙看沈茹跪在地上,笑的开心极了:“姐姐,可要喝你的喜酒咯!”   沈茹雪白的贝齿咬着下唇,跪在地上坚定的说:“爹,倘若你真的急着将女儿嫁出去,那就让我招赘吧!你想让我嫁,我随了你的意便是!母亲身体不好,女儿不放心,你让女儿留在家里好好的照顾母亲吧!”   “招赘?!”一提到这件事,许姨娘立即叫起来,生怕她又留在家里同儿子抢家产,尖声道,“招什么赘啊,那么麻烦!找个人家嫁出去一了百了!大姑娘,你可别以为咱们没抓着人就不代表什么,你做了什么咱们大家可都是心知肚明是不是?别没得弄出些七七八八的事儿来,那到时候,沈家就丢人丢到家啦!”   许姨娘几句话让沈万银烦躁极了,他喝道:“闭上你的鸟嘴!”   他正要说什么,看到丫鬟扶着萧氏出现在他的面前,萧氏双眉紧蹙,脸色蜡黄,手里拿着帕子不时的咳嗽。   “老爷……”她痛心疾首,“我好歹跟了你这些年,你就这样作践我的女儿?”   “娘……”看到萧氏过来,沈茹眼眶中泪意涌动。   萧氏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恨恨的看了许姨娘一眼,对沈万银说:“这桩事的前后我都知道了,但是老爷,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是个武功高强的贼,他要来青松小院,茹茹阻止得了吗?你不去捉那贼,竟刁难自己的女儿,你到底是怎样做父亲的?!”   “贼?!”沈万银冷笑一声,看了沈茹一眼,怒道:“你让她自己说,到底是不是贼!那贼她到底熟不熟悉!”   萧氏看到沈茹蹙眉没有说话,叹息一声。   “罢了,老爷,今日我也不同你吵闹,倘若你铁了心要将女儿速嫁出去,那我也铁了心要替女儿做主,茹茹要招赘,我便要让她招赘,你待如何?”   萧氏坚定的看着沈万银,沈万银看到她这样病弱的样子,禁不住叹息:“罢了,那就招赘吧!后院我会多派护院,绝不给那贼子有机会钻进钻出的!”   沈茹紧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她没想到这件事会被许姨娘发现,陆歆来去自如,就连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   但是今日闹成这样,她不想嫁,却已经是身不由己,如今,只能用招赘这个理由做个缓兵之计。她心中忧虑,但是想到这样平和的日子也许已经没有几日了,便是再等等,好歹要照顾家中老小不要出事。那个离墨,她也要时刻提防着,不能让沈家再次毁在同一个人的手里。   33   一大早,赵胜就被从睡梦之中揪起来,他揉着眼睛迷迷瞪瞪的看着陆歆:“大哥,你干嘛呢?”   只见陆歆身着一件簇新的青色布袍,浓眉俊目,英姿勃发。   “大哥,你穿这一身新是要去做新郎么?”   陆歆蹙起浓眉,满腹心事,叹气道:“到如今,虽然我还没升为捕头,好歹也要去试一试了。”   他昨日离开之后便心神不宁,如果沈家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必定会对沈茹不利,他绝不能让她受到家人的责难。   “快点洗漱!弄干净点!”他一手把赵胜拎起来,“对了,提亲需要什么东西?”   提……提提提……亲!   赵胜的瞌睡立即跑光了,大哥这是要去提亲?   “跟谁提亲?”他瞪眼了眼睛。   陆歆敲了他一个爆栗子:“废话,当然是跟沈家提亲!”   “你说的是春陵第一富的沈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歆点点头,赵胜急忙接住自己的下巴,免得掉到地上去。   一大早,整个沈家都沉浸在低气压之中。   老爷心情不好,脸上如同布满阴云一般,下人们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夫人那边心情也不好,掌家的大姑娘心情亦是不好,叫人一个个心惊胆战的,生怕行差踏错。   不过,看起来许姨娘心情倒是出奇的好。   沈万银坐在厅中喝了茶,正要出门,管家迎了过来:“老爷,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沈万银眉头一皱:“提亲?哪个?”   “咯!”管家往后一指,两个男子走了过来,前面一个高大英俊,后面一个略瘦些,一前一后提着许多礼物便到了厅堂前。   沈万银一双眯缝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男子,浓眉如墨,星眸璀璨,鼻子高挺,嘴唇丰厚,的确长得很是英挺,怪不得女儿对他上心。   只是这样一个破落户配得上他的女儿吗?   别说做了捕快,就是做了捕头,他沈万银瞧都不瞧一眼。捕快一个月不过四五两银子,若果真嫁了这厮,难道要女儿去吃糠咽菜不成?   “陆歆!你来做什么?!”沈万银拂了拂袖子,冷冷道。   “陆歆今年二十,现在身为春陵县捕快,婚姻之事本当应该由父母来提,但是陆歆父母早逝,今日亲自带着礼物向您的千金沈茹姑娘提亲,些许礼物,还望笑纳。”   陆歆恭恭敬敬的把礼物奉上,沈万银看都未看上一眼,斜眼睨了,嗤笑一声:“陆捕爷若是娶了我女儿,难不成打算让她住在你那城西破庙边吗?茹茹是我掌上明珠,岂能配你这样的破落子!陆歆,我看,你就不要大白天在这里说梦话了!”   陆歆深吸一口气,唇抿成一条线,他早知道今日来会如同上次一样受到沈万银的冷言冷语,没想到这次他变本加厉。   “爹——”沈茹急急的过来,萧氏也扶着丫鬟赶过来,后面闻风而至的还有许姨娘和沈妙妙。   沈茹看到陆歆那架势,竟是要提亲,禁不住大吃了一惊。   她看向陆歆,陆歆一双浓墨般的眸子正好向她看过来,她不由得脸上绯红,低下了头。   陆歆看她脸色还算平静,放下心来。那日酒醉后唐突他便有些悔意,他认识的沈茹聪明冷静,绝不像是一个风流浪荡的浅薄女子。他今日看到她看向自己的眸光那么清澈坦然,更加确信那日渭水湖边的事情另有隐情。   许姨娘看到来提亲的竟然是陆歆,立即嗤笑起来:“这传言难不成是真的?都说陆大郎同大姑娘有些关系,如今巴巴的来提亲,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一提起那些流言蜚语,沈万银更恼,今日陆大郎来提亲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印证了前些日子的传闻,简直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我沈家,已经决定招赘!若是你陆大郎有这个心,不如也来试一试如何?”   他冷冷的看向陆歆,陆歆双眼微微眯起,放出冷冽的光芒。想他的出身,岂能给人入赘?!   “沈老爷,可曾听过一句话?宁欺老人富,莫笑少年穷!所谓风水轮流转,明日到我家!倘若有朝一日我陆大郎亦能位列王侯出将入相,沈老爷可会后悔今日所说的这句话?”他双目灼灼的看着他,话语掷地有声。   沈万银一怔,轻蔑的冷哼了一声,“你若是有出将入相的那一天,何愁我不把女儿嫁给你?!你这小子,真是痴人说梦,可笑的很!”   陆歆星眸一闪:“沈老爷说话可算话?!倘若我有一日出将入相,沈老爷便将女儿嫁给我!”   沈万银双目一瞪,骂道:“你这毛头小子,我还骗你不成!你要是能出将入相,那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黄河打天上落下来!”   陆歆唇角微勾,冷笑一道:“好,那咱们就走着瞧!”   他放了话,礼物都不要了,带着赵胜龙行阔步出了沈家的大门。   沈茹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禁不住心口一跳,出将入相那一天,他还会记得今日所说的话么?   “看什么!”许姨娘讥讽的望着沈茹,“人家走老远啦!”她一转身对下人叫道:“来人,将这些礼物都给我扔出去!个破落户,送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以为我沈家还能稀罕这些玩意?真是好玩的很咯!”   沈茹对身边的小茜使了个眼色,低低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小茜等许姨娘将陆歆带来的礼物丢到外面以后赶紧去收拾起来,整理整理派人送回了陆歆家中。   陆歆到了家中,赵胜跟在他身后愤愤不平,“沈家不就是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沈万银这厮如此狗眼看人低!”   陆歆的心情亦是很低落,只是低落归低落,该做的事情却一件不能少。他眼眸微转,对赵胜说:“你去让阿牛做一件,顺便帮我查一个人。”   那个人,长相俊美出众,喜欢身着玄衣,这样的人在春陵县不多,只要稍微打听应该很容易就找到他。   这厮对沈茹不怀好意,同是男人,他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只是,他陆歆认定的女人,岂是别人可以觊觎的?   他让阿牛去做的事情,也很重要。他在春陵县做破落户这些时候,钱是没有,兄弟却多,一呼百应这种事对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   沈家要招赘,他当然也不能闲着。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狡黠的弧度。   这时,一个小姑娘坐着轿子到了陆歆家门口。   她身着浅粉色襦裙,梳着元宝髻,眉清目秀,正是沈茹身边的丫鬟小茜。只见她指挥着一个小厮从轿子里拿出一堆用红纸包裹的东西全部堆到了陆歆家唯一的桌子上。   陆歆诧异的看着这些东西,都是自己送往沈家的礼物,他一气之下,便留在了沈家没有拿回来。   小茜对他行了个礼,笑道:“这些礼物都是我家姑娘让我拿过来的。我家姑娘说了,今儿的事情沈家做的有不对的地方,陆公子别放在心上,必定要多多包涵。这些东西都是陆公子花钱买的,平日里用得上的尽管捡着用,不能浪费了。”   陆歆听了这番话,想到这些话是从那个如同花朵儿的女子嘴里说出来,原本扣紧的心弦渐渐的松开,紧蹙的浓眉也缓缓的舒展了。虽有她父亲的阻隔,可是她的心意却透过这小丫头的传话传递了过来,如同解语花一般让他心中熨帖。   小茜又对他说:“我家姑娘还让我传一句话,陆公子的东西她好好的保存着呢,叫公子不要挂心。”   陆歆有些意外,原来母亲留给他的祥云佩没有丢失,而是到了她的手里。   他嘴角浮出笑意,“那你也给你姑娘带一句话,她担心的问题我定然替她解决好。”   小茜面露迷惑,有些不解,不知道陆歆说的什么事呢。   陆歆道:“你就这样去对你家姑娘说,她自然明白。”   小茜走了,赵胜挠头,不解的说,“你和沈姑娘这一个个都会打哑谜,只我一个,听得稀里糊涂的!”   “哈哈……”陆歆拍着他的肩膀大笑,方才在沈家所受的恶气顿如云烟般消散,男人笑容明媚有若春日阳光。   世上尽有人轻他、厌他,可只要她一句话,再大的风雨亦如晴天。   **   梨园,夜色渐沉,一个俊秀的玄衣公子靠在戏台的朱色圆柱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不知在木头上刻些什么。   一个面容秀丽的青衣公子到了他的身边,侧身也靠坐在柱子边,转眼看过去,用略微阴柔的语调说,“墨离,你雕的是什么?”   玄衣公子唇角勾起一丝慵懒的笑:“你看呢?”   青衣公子看了一眼:“像个女子。”他眉眼间掠过一丝惊讶,“你该不会看中哪家姑娘了吧?这倒是不像你的作风呢。”   墨离哂笑:“我有什么作风?不过是一风尘戏子罢了。只是,最近,我碰上一个很有趣的小姑娘,想逗一逗她玩而已。”   心侬的眼底显出幽怨之色,幽幽的看着他,“你难道不知道妙妙对你一往情深?”   墨离斜睨他一眼,带着促狭:“妙妙?你倒是叫的亲热。你整日里陪着她便罢了,何苦来扰我?”   “你便是算是救救她,赏她一句话又何妨?”想起那女子时,心侬眉目带嗔,波光流转仿似含情。   墨离嗤笑一声:“能让你心侬求情的女子,倒也不多。若是寻常,我不能不卖你一个面子,只是这一次,我答应了一人,决不再见沈二小姐一面。”   心侬诧异:“还有这样的人?那个人是谁?”   墨离低头没有理会,手下动作不停,不一会儿,便清晰的出现了一张女子的脸,在他的手下栩栩如生。   柳叶眉,桃花眼,只那一双眼,便能勾过去人的七魂六魄。   墨离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封淡蓝色信封,封面点点梅花,打开信封,是双叠菱形方胜,只这封信明日送出,他又可以和她相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肥章!   ☆、如隔三秋      沈家招赘的消息放出去,立即引得春陵县里许多光棍蠢蠢欲动,一时间坊间茶余饭后都是谈论这个问题。沈家大姑娘漂亮,沈家有钱, 哪个穷汉子不想借着这个机会翻身?即便是家里殷实的人家, 虽然不敢真的去当人家倒插门女婿, 想着那漂亮的姑娘跟偌大的家产,个个也是心痒难赖。   当然,沈家招赘也是有条件的。家里可以没有多少钱 ,但是家世要清白, 人长得要端正,不能行差踏错有不良记录。品性嘛,老实忠诚为第一,上门女婿,是要看女家脸色的, 脾气差的绝不能进门。   沈家的话一放出去,便不少光棍前去报名,管家按照以上三个标准筛选了一番,最后确定了四个可以入眼的, 让那四人明日一大早到沈府见见老爷跟夫人。那四个光棍一听, 欢喜的不得了,欢天喜地的就回去做准备了。   第二日就是相看的时候,沈万银换了一身簇新的袍子,同萧氏一起坐在自家客厅里头等着那几个光棍来相看,谁知从大清早等到日上中天,竟然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看到。   沈万银当时就摔杯子了,将那几个光棍大骂了一顿。接着又将管家骂了一顿,管家委屈的很,着人去查那几个光棍到底是怎么回事。查人的小厮回来就说了,一个光棍昨晚拉了一夜的肚子,第二天早晨连腿都站不稳。另外一个出了门,走到半路就掉进了河里。还有两个也不知道说什么原因,为了这个相看,一早就赶路出来的,现在人影子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管家摇头,直说这事儿诡异。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么邪门的事儿一传十十传百,不要半天功夫,大半个春陵县的人都晓得了。   当天下午,沈家门口就出现一个跛腿子的道士,掐这指头说今年沈大姑娘犯煞星不能成婚。   他这话一传出来,大家顿时都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这沈大姑娘同段家的婚事黄了,如今要招赘都这么难,原来是今年犯煞星,压根就成不了亲!   县里头的光棍顿时一阵唏嘘,却也不大敢上门去犯煞星,生怕自己跟那几个光棍一样倒霉倒到家。   这些话传到沈茹耳朵里,她禁不住笑了。   什么犯煞星?那不是有个活煞星吗?她说呢,陆歆说帮她解决问题,原来是这桩问题,亏他想的出来。   沈万银还要相看几个光棍,被许姨娘东劝西劝让他不要着急,说这件事缓缓再说,道士都说今年不成干嘛跟老天爷过不去。肚子里,她还是担心沈茹招了个女婿一起对付她的凌儿,索性借着这个传言将招赘的事情延到明年,然后自己再好好的想法子。因着这急促的婚事,萧氏也对沈万银不理不睬意见很大。   事到如今,沈万银一个人若是还主张办婚事那是自讨没趣,只得把这颗心先放一放,待到来年煞星过了再说。   他让人多招了护院好好的将院子守起来,沈茹但凡出门,都要多两个年纪老成的嬷嬷陪着,绝不让她落单。   对于父亲的做法,沈茹真是哭笑不得,他防陆歆简直比防贼还严。   此时,她的手里有一张淡蓝色的信封,这是墨离的第二次邀约。是赏花还是赏月?   如今父亲管得严了,她没法子单独出门,但是墨离的约又不能不去,她只能捡了个空隙,悄悄的从后门溜出去了。   这一次的地址是在程园,距离梨园不远。   程园是个废弃的园子,听闻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园子,自那大户人家被一把火烧成废墟,这园子便荒芜了。   沈茹身披着雪白的斗篷,到了园子跟前,只见园门被破碎的石像挡住了道路,石像旁边又生了许多一人高的乱草。透过乱草看进园子里,月光下一片荒芜,顿生凄凉之感。她想起从前看到沈家被烧成灰烬的样子,多年后大约也是这般模样吧,想着,一股寒气由背心冉冉升起。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男子悦耳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沈茹蓦然一惊,转身,看到一袭玄衣的墨离,就站在自己身后。   “乱石阻路,如何进去?”沈茹强作镇定,她袖子下的手心里仍握着银色的匕首。   墨离勾唇一笑,突然伸手将她拦腰抱起,腿下一蹬,两个人纵身便进了园子里,外头乱草蓬蓬,倒是成了天然的门户,让这废园子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墨离在园中心的亭子将她放下,低头看着她。   男子如墨的眸子看着她,顿时让人生出一种侵略感。   沈茹后退了一步,清冷的看着他。   “听闻沈姑娘招赘?”   “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但是这和公子又有何关系?”她反问。   有何关系?   墨离的脸上浮出冷笑,是啊,的确没有关系。   只是为何,当他听闻她要招赘,她要嫁人的时候,心底的怒气却浮了起来。   即便是招赘,沈家也是要家世清白的人家,而他呢?戏子,倡优,下九流。   就连给人招婿都是不配的!   想到这里,他如剑一般的墨眉紧紧的蹙在一起,眼底戾气浮动。   他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女子,他向前一步,沈茹便向后退一步,桃花般的眼底浮现出惊惧之色。   “你要做什么?”沈茹后退,蓦地靠在了墙壁上,退无可退。   她要走,墨离抵在她的身前,一手撑在他和墙壁之间,牢牢的将她圈在里面。   她抬头,隐隐看到他眼底浮动的怒火,他为何要怒?她莫名其妙。   “墨离公子是否忘记你曾经的承诺?你若是碰我,我们的第三次见面便作废!”沈茹义正辞严的说。   墨离突然笑了,笑的极为邪佞而狂傲,他低头,温热的气息喷在了女子的脸上,伸手拈起一缕柔滑乌黑的发丝缠弄。   沈茹心中慌乱极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呵呵……”他笑的冷冽,“你竟这样怕我?难道是因为我是一个戏子?”   沈茹惊怒的看着他。   他一手抵在她的肩膀上,牢牢的将她按在墙壁上,沉声道:“难道因为我是戏子,便不配和你说话,和你见面吗?要知道,并不是有人天生喜欢做戏子的!”   他的眼底沉痛,哀伤,喉头哽咽了一下,道:“我从前也是锦衣玉食,也是奴仆成群,只是,那又如何?罪臣之后,三族已灭,一夕之间,大厦倾颓,唯有做戏子才能博得一丝生机。”   沈茹诧异的看着他,难怪她总觉得他不像戏子,原来有这样的原委。   他的眼盯着女子,仿佛心中无数的怨怒和冤屈:“世人都轻视戏子,你沈茹也一般无二,对不对?!”   她竭力镇定的说:“我没有轻视你。你是戏子,也和我们是一样的人,我又为何要轻视你呢?”   墨离定定的看着她如花的容颜,粉嫩欲滴的樱唇,那柔嫩的肌肤,让他有想抚摸的冲动。他见过太多的女子,一个个握着几个银子便觉得高人一等,在那些女人的眼底,他究竟不过是一个戏子一个玩物。所以,他厌恶她们。   只是这个女子,却有些不一样。她是唯一一个能让他上心的人。   一旦上心,便不想放过。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怎么忘了,沈姑娘自然不同一般人。既然今日我已经违背了我们的诺言,那再多违背一点又有何妨?今日之后,我想大约我们会有更多的机会见面。”若是她成了他的女人,情形必定会大不一样了,他很期待。   沈茹还没弄清楚他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见他按着她的肩膀,脸已经俯了下来,她大惊,蓦地,反手一划,手中银匕已出。   墨离大吃一惊,身子往后一退,饶是这样,一缕乌黑的青丝飞起,落到了地上。   她那把锋利的匕首竟然划断了他的头发。   墨离恼怒,伸手便去抢她的匕首,沈茹哪里是他的对手,手腕被他一拧,“铛”的一声脆响,匕首落地,滑出了老远。   沈茹心里大叫不好,正要弯身去捡匕首,身后墨离蓦然将她的手扯住,突然一拉,便带入了怀中。   “放开他!”一声怒斥,仿若雄狮一般,只见一个黑影如同鹞鹰一般从墙头飞身而入。   墨离吃了一惊,手臂上一痛,立即闪了开来。   眨眼之间,女子已经到了那人的身后。   “陆歆!”沈茹大喜,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她没想到陆歆居然能找到她。   陆歆回头瞥她一眼,面色微恼:“回头再跟你算账!”他让人盯着墨离,就是怕他再打沈茹的主意,没想到这傻女人又送上门,如不是他来的快,还不知道发生什么。   沈茹撅起了嘴,见面这么凶。   “你是什么人!”墨离大怒,话才落下,只见他从腰间抽下一道软鞭,“嗖”的一下,如同墨蛇一般席卷而来。   “你一个戏子,调戏良家女子,该死!”陆歆闪身躲过,嘴里骂道。   听到“戏子”两个字,墨离大怒,他虽然是戏子,但是是迫不得已才做了戏子,生平最恨人说他这两个字。   鞭子如同灵蛇一般再次扬出,“唰”的一下甩到了他的袖子上,陆歆“嘶”的一声吃痛,这鞭子打人果然疼的很。   他手里没有兵器,瞧着地上有沈茹的银匕首,一个鹞子翻身捡了起来。   当鞭子甩过来的时候,他一转身,将鞭子缠绕在匕首上,那匕首削铁如泥,顿时“啪啪啪”断成了一段段的。   墨离蹙起浓眉,一看没了鞭子,将鞭子往地下一扔,赤手空拳便打了过来。   陆歆看着这厮怒火中烧,本就想狠狠痛揍他一顿,索性也扔了匕首,同他厮打起来。   沈茹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两个人都武艺高强,竟然几分钟内过了数十招。   墨离蓦地失手吃了他一拳,他后退一步,捂着心口,没想到这厮拳头如同钢铁一般,看来无法力敌,他心中恨恨,又不服气,看了沈茹一眼,眼中满满的不甘心。   他咬了咬牙,蓦地一纵身,消失在园子里。   “陆歆,你没事吧?”沈茹担心的走了过来,方才看到他的手臂上吃了一鞭子,怕是受了伤。   “我看看。”沈茹掀开了他的袖子,果然看到手臂上红紫色的一道痕,幸而没有出血。   可是沈茹身上并没有药,她以为墨离会跟上次一样以礼相待,哪知道他竟然……   想起他方才做的一切,沈茹就觉得后怕,如果陆歆不来,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去帮你找药……”她话音还未落下,蓦地,男子将她拉入了怀中,双手扣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陆歆……”她错愕的出声,可是在他的怀中又如此踏实而温暖。   “茹茹……我很想你……”他抱着她,长长的叹息着。   想她,日日夜夜,短暂几日,却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漫长。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收订支持哈!多谢多谢! 这两天有点特殊原因所以更得比较早,之后还是保持晚上七点半左右更新   ☆、不死不休(二合一肥章)   35 不死不休   女子乖巧的靠在他的怀中,清雅的芳香萦绕入鼻,仿佛春日里蔷薇盛开的味道。   他抱着她,这一刹那就仿佛永恒, 很希望能永远的这样抱下去。   他的下巴轻轻的蹭着女子光滑的青丝, 心里满溢着柔软。从前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如今知道了,却宁愿不知道。牵肠挂肚,患得患失,分分秒秒都想看到, 这样的煎熬让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这些,她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当他知道沈家开始招赘时曾经多么焦虑,他苦心孤诣的做了这些无非都是为了守住她。   沈茹想起前几日他在沈家所受的责难,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和墨离的邀约一直都秘密进行的, 几乎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陆歆又是怎么知道的,还准时准点的找到了这里?   陆歆并没有回答,却酸溜溜的说了一句:“他让你来, 你就来, 莫非是觉得他长得好看?”   沈茹一听,挣脱了他的怀抱,嗔道:“我同他的确有三次之约,我自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当然是不肯来的。”   她犹疑的看着陆歆的脸,眼眸一转,想起他那天醉酒后说的话,说不喜欢人骗他,难道那天他就知道自己骗了他?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的?   陆歆看她一脸狐疑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要瞎想,你第一次同他相见正好被我碰到了,我看那厮对你不怀好意,便让弟兄去盯着他,今日我接到弟兄的消息立即就赶来了。若不是我提防,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我倒要让你瞧瞧厉害,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赴男子的约会了。”   沈茹恍然大悟,随即捂唇笑道,“好大的一股酸味。”   “嗯?”陆歆蹙起浓眉。   “醋味!”   陆歆禁不住耳根微红,带着恼色的看她,看着看着,却看得不转眼了,灼灼的目光看的沈茹心口儿扑通乱跳。   “你看什么?”她细声轻语的问。   “看你。”   沈茹羞怯的低下头:“傻瓜!”   陆歆叹了一口气:“见你一次不容易,你父亲防我防的那么严,今日一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瞧上一眼呢。”   沈茹看他说的可怜,心里有些无奈,低声说:“我们沈记要建胭脂坊,邻县有一位做胭脂的师傅,三天后我要亲自去一趟邻县请那位师傅到春陵来。这路上一去一回需要两天两夜的时间。”   陆歆一怔,呆呆的看着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沈茹脸色微红,又说:“路上要入住云来客栈。位置在靠近春陵和邻县交界的官道上。”   “真的?!”陆歆恍然大悟,大喜。想到那云来客栈,脑海中便想起那晚醉酒的情景,虽然记得的不多,不过依旧引人遐想。他知道自己又想歪了,立即甩了甩头。   “什么真的,我又没说什么。”沈茹红了脸转过身去,“时间晚了,我要回去了。”   她径自向园门走去,陆歆嘴角挂着笑意也跟了过去。   园门口依旧是乱石阻路,陆歆并没有跟墨离一样带着她越过去。只见他大步上前,左手右手分别提起一个石像,左右一扔,“砰”“砰”两声,石像都被摔成了碎片。   他做这些毫不费力,连头发都一丝儿未动。   他拨开了乱草,把手伸向沈茹,嘴角含笑道:“过来。”   沈茹扶了他的手,心儿如同小鹿乱撞,跟着他一步步走出了这乱石堆。   时间已晚,除了淡薄的月光,四周漆黑一片。   陆歆拉着她的手,一直把她送到沈家后门附近,看着她进了后门,他这才放心的离开。   三日后?陆歆算了算,应该是初八,他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果然是个好日子。   **   梨园。   夜色深沉,挂在半空的银钩渐渐隐入了云中。   心侬已经睡下,只是知道墨离一直没回来,睡得并不踏实。五年前,他和墨离是一起进入如意戏班的,相互依靠如同手足一般。墨离性子刚烈,他性子柔和,两个人正好合得来。   隐约听到隔壁房间的声音,这么晚了,是墨离回来了吗?   他披上衣服,拄着蜡烛到了隔壁,墨离的房间门扇虚掩,他推开房门一看,只见房内的玄衣男子捂着心口,突然“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在了床前的地上,青石地面仿佛撒下一片片桃花。   “墨离……”心侬大惊失色,“你这是怎么了?”   他慌忙拿起帕子替他擦血。   墨离推开他的手,摇摇头:“我没事,只是那厮的拳头简直跟铁锤一样,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心侬焦虑的看着他,道:“我们做戏子的,最忌招惹是非,你这样,到底是招惹了什么样的人?”   墨离蹙眉,问他:“你知道一个脸上有一道斜斜伤疤的人吗?浓眉星目,身材高大武功高强。”   心侬想了想说:“这春陵县的确有这么一个人,我似乎曾经见过,上次捕快游街时我就看到了这么一个人,好像是叫陆歆的,听人说原先是破落户的头子,后来才做的捕快。”   “哈!捕快?!”俊美的男子脸上露出讥讽之色,又带着一丝快意,“一个捕快,我还以为是什么人!贱民做贱业!一个贱民,一个下九流,陆歆,咱们谁也不比谁好!”   想起那个人,他就恨得牙痒痒。沈茹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不过是一个捕快,有什么资格以一副护花使者的身份出现?   即便是那个陆歆,送到沈家招赘,人家恐怕也不会要!   心侬一听急了:“什么贱民不贱民的,人家好歹是衙门的人,没事你惹他做什么?”   墨离用袖子擦去唇角的血渍:“你放心,我死不了!”他的目光蓦地瞟向桌角下一样东西,登时,眼中的怒火熊熊烧了起来。   他身子向前一仆,半跪在地上,因为受伤一手撑着地面,另外一手捡起桌角的木雕,喝道:“是谁动了我的东西?!”   那木雕落在地上,木雕上的美人儿竟断了一条胳膊。那美人儿柳叶眉,桃花眼,樱花唇,穿着一袭月白襦裙,涂了颜色栩栩如生,豁然就是沈茹的样子。   他明明记得他白日里好好的搁在桌子上,怎么无端端的就落到了地上还摔坏了?   他一双如墨的眼眸看向了心侬,眼中眸光灼灼怒火隐生。   心侬瞧他这气势有些吓人,心虚的说:“那个……是我不小心……”   他脑海中浮现出白天时的情景。   沈妙妙看完戏依然来找墨离,没有找到就是不肯走。她软磨硬泡让心侬带她去墨离的房间看看。心侬没有熬过她的央求只得带了她过来,谁知道当她看到桌面上的那个木雕以后,顿时大发脾气,一甩手就将木雕摔成了这个样子。   心侬的话,墨离当然不信,心侬演旦角的,性格最是温柔细心,到他屋里来从未碰坏过任何东西。木雕断成这样肯定是用力摔过的,怎么可能是他?   “你别骗我!你是什么性子我不知道?你说!今日到底还有谁来过我这屋里?!”墨离抬眼,目光狠厉,仿佛要杀人一般。   心侬看的心儿一颤,知道骗不过,只得招了:“是妙妙姑娘。”   “沈妙妙?”墨离紧紧握着那个木偶,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她凭什么摔坏我的东西?!”   “她不是故意的……”他小声的替沈妙妙辩解。   心侬还要说些什么,墨离一手指着门口,怒道:“给我出去!这是我的屋子,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放进来的吗?!”   心侬知道他生气,也知道他一直是这个任意妄为的性子,发起脾气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但毕竟是相处这么久的朋友,他还是有些担心:“你的伤要不要去弄些汤药……”   “走!”他怒色更深,已然气的浑身颤栗。   心侬看他这样,生怕触怒他又害得他吐出血来,只得急忙的退了出去,替他带上了房门,想了想,他这伤怕是里头伤了,便自己去了班头那边找了些治伤的药材去厨房给他熬上。   墨离看着这断了手的人偶,又去寻那根断了的手臂,跪在地上到处找,好容易在墙角里找到了,又找了胶水来粘好。   可是怎么粘都没用,依然是粘上去又落下来。   灯下,他呆呆的看着手中的木偶,颓然的放弃了这项工作。   看着这木偶,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笑靥如花的姑娘,仿佛就在眼前一般,她对他说,你和我是一般的人,我为何要轻视你?可是她又对他扬起了匕首,躲在了那个男人的身后。   想起她那把闪着银光的匕首,心里如同被刺扎进去一般。   沈茹……沈茹……   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已经分不清是爱还是恨。   他修长的五指紧紧的攥着那人偶,紧紧的贴在了自己的心口。   他墨离失去了那么多,现在只有这一点贪念,老天爷也要和他作对吗?不,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倘若命中注定她是属于他的,他要;不属于他的,他也要!不死不休!   36 你不是她   沈妙妙回到家里,心里气息一直没有平息下来过,她居然在墨离的房间看到沈茹的木偶,她原先也知道墨离是喜欢雕刻一些小玩偶的,有时是小动物,有时是花鸟,没想到这次居然刻了沈茹的雕像。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碰到沈茹的?沈茹那浪蹄子又是什么时候去勾搭他的?   她想的脑袋都快要炸掉了。   她不服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第二天一早便急匆匆的赶到了沈茹的青松小院。   如今她沈茹虽然依然掌家,可是父亲不待见她,她沈妙妙可不怕她!   到了沈茹的院子,沈茹才刚刚起来,穿着一身月白襦裙正在喝稀粥。   沈妙妙一看她这身衣服,顿时气冲斗牛,墨离那雕像不就是这身衣裳吗?   看到沈妙妙脸色不善的冲进来,沈茹蹙了蹙眉:“你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一早有什么事吗?”   沈妙妙看到院子里有两个小丫鬟伺候着,立即指着她们:“你们,都给我出去!我同你们主子有话要说!”   小茜和桃儿看着她,沈茹点点头,两个丫鬟立即退了出去,将院子留给她们两个说话。   沈妙妙咬着牙,颇像许姨娘的杏仁眼睁的圆圆的。   “你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时候去见的墨离?!”她开门见山的质问。   沈茹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怎么?之前你不是不承认捧戏子吗?如今倒是墨离墨离的叫的挺亲热。”   “你别撇开话题!回答我的问话!”沈妙妙盛气凌人的说。   沈茹“呵”了一声,站了起来:“沈家二小姐还真是不懂规矩,我到底是你姐姐,什么你啊我的,姨娘没有教过你规矩吗?”   沈妙妙被她快气死了,叫道:“你别想抵赖了!我知道你跟墨离有来往,我在墨离的房间桌子上看到了你的木刻像!那是墨离刻的,木像上你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沈茹一愣,脸色微变,墨离还雕了她的木像?这厮到底想做什么?   沈妙妙看她的样子,跺着脚说:“你看你,承认了吧?!”她急的要哭了,“墨离他是我的,你为何要跟我抢?!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好?亏得你还说什么姐妹,你要真是我姐姐的话,你怎么能这么没脸没皮的去勾引他!”   沈茹大怒,伸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了沈妙妙的脸上。   沈妙妙被她打得一愣,眼圈红红的,立即眼泪滴答答的落下来:“你勾引墨离,你还打我?我要去告诉爹!”   “住嘴!”沈茹痛心疾首的看着她,“沈妙妙,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喜欢墨离,可是你知道那墨离是什么人?他是个戏子,你觉得你可能嫁给他吗?父亲会同意吗?你用脑子想想好不好?”   沈妙妙听了她这话,呆住了,她喜欢墨离,从未改变,可是也从未想过将来,只是那么单纯的喜欢和迷恋。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到底是喜欢他唱的戏,喜欢他那个人,还是喜欢他的长相?他这样一个人,你又了解多少呢?”   沈妙妙茫然的看着她,显然,她自己并不知道,也未曾想过。   沈茹继续说:“如果父亲不同意,你还是喜欢他?莫不成你打算跟他私奔吗?从此以后浪荡江湖,跟着他流离失所?”   沈妙妙沉默了,只是拿手抹着脸上的泪水。   沈茹看她这样,叹了一口气:“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见过他,而且跟他说让他不要再见你。至于你说的什么木雕人,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   沈妙妙抹着泪水,半晌才问了一句:“那你喜欢墨离吗?”   沈茹无奈的说:“我跟他才见过一两次,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何况,他那个人极为深沉可怕,武功又高,绝非你的良配。当初我就是因为你的事情去找他,只是,到如今,到底能不能割断同他的联系,是在你而不是在他。你这样为他伤心伤身又是何必,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你做了又有何益?妙妙,你为何不好好的想一想?”   沈妙妙看着她,脸上一片茫然,双眼空洞无神。   “那你跟陆大郎难道就有结果?”她突然幽幽的问。   沈茹一愣,这丫头应该是看出来了。但是她同她不同,她是重来一回的人,什么样的结果看的一清二楚,又如何能相提并论?只是这话她怎么讲的清楚?   “看吧,你说不出话来了。”沈妙妙凄然的看着她,说出了这句话。   沈茹头痛的抚着额角,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该说的她也都说了。只是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沈妙妙对于墨离的执念竟这么深重。   沈妙妙没有再说什么,失魂落魄的转了身向外走去。   两个小丫鬟站在门口,隐约的听到了里面的吵闹,再看走出来的二姑娘,简直如同幽魂一般。   **   梨园。   墨离演了最后一场戏,回到屋里的时候,蓦地,一个人闪身进来。   他错愕挑眉,看到是个身着月白襦裙的女孩,仔细一看,眉目清秀,原来是沈妙妙。   他当即不悦了,冷冷说:“沈姑娘,戏已演完,人也都散了,你还来做什么?”   沈妙妙望着他,半句话没有说,突然扑在他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   墨离一愣,蹙起浓眉,冷酷的说:“你如果再这样,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你就当我是她不行吗?我……我今晚陪你……我换的这身衣衫,像不像她?”女子紧紧的抱着他,脸贴在他的胸口瓮声瓮气的说。   墨离惊了一下,蓦地抬手将她推开。   沈妙妙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上。   “我知道,你喜欢我姐姐是不是?!”她痛心疾首的指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男子的薄唇抿的如同一条线,她的打扮的确跟沈茹有些相似,可是她不是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晚了,请回吧!”   看到她跌倒的狼狈样子,他的心又稍微软了点,过去一手将她扶起来,“让心侬送你回去。往后……你还是不要来了。我墨离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即便是来一百次,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为什么?”沈妙妙紧紧攥着他的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眼,“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我们都姓沈啊!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甚至带了沈家的财物同你私奔都可以!可是她呢,她说你只是一个戏子,我根本可不能嫁给你!”   最后一句话,如同尖针一般刺痛了墨离的心,他哑声道:“她说的没错,你不可能嫁给我,我也不会同你私奔。你的姐姐的确是为了你好,为了我这样一个人,不值得。”   看到她不甘心的眼,墨离冷笑一声,甩袖道:“简而言之,一句话便可以说清楚,我不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沈妙妙双目呆滞,心灰如死。   她及笄妙龄,第一次爱上一个男子,他却冷酷的对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心如同刀剜过一般,血淋淋的。   她双腿发软,看着墨离高大的背影,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可是却不能。   “妙妙……”心侬从门外走进来,一把扶住了她,心疼的看着她,嗔怒的对墨离说:“有话好好说,为什么要这样伤她?”   墨离冷笑:“我这话已经说得很温柔了。我要睡觉了,你快点把她带出去。”   心侬瞪了他一眼,无奈的跺了跺脚,将妙妙小心翼翼的搀扶出去。   “酒……”   戏台的廊柱边,沈妙妙拿着一瓶酒往嘴里灌,呛得连连咳嗽。心侬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柔声说:“沈姑娘,天色暗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免得家里人担心。”   “我不回去!”沈妙妙平日酒量不好,此时已经喝得满脸通红醉醺醺的,“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喜欢我,没有一个人对我好的!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心侬夺下她手中的酒瓶,道:“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我……我……”他顿了两下却说不出口。   “你什么?”沈妙妙醉眼朦胧的看他。   心侬欲言又止,一双满是柔情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她:“我就很喜欢你啊。”   “你?”沈妙妙笑了,“你配吗?”   心侬一惊,脸色煞白。   “墨离和我,不一样是戏子吗?既然你喜欢他,为何说我不配?”他想弄个明白。   “呵呵……”沈妙妙仰头大笑,“墨离是墨离,他是独一无二的,为了他,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你……你就不一样了,你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戏子罢了,戏子罢了!”   她带着醉意站了起来,伸手从荷包里掏出几个碎银子洒在了他的身上:“来!拿去!拿去!这是赏你的!本姑娘有的是钱,只要有钱,你们这些戏子就会围着我团团转!”   心侬呆呆的望着她,心底却如同冰水一般凉,原来在她的心里,自己就是这样的地位?   一个戏子而已,什么都不是。   他没有墨离那样的气性,也没有墨离那样的特别,他什么都不敢做,只敢这样卑微的默默的看着她。   他的心里在流泪,可是看着她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温润的笑容,眼底隐隐显出凄冷之色。   他忽然能感受到墨离昨夜的心情,突然能够明白为何他这么痛恨别人叫他戏子。他跟墨离不同,他不是贵公子出身,他出身寒门,家里穷不得已才让他做了这个行当。   他从前没觉得什么,甚至以得到丰厚赏钱而沾沾自喜,如今,他才深刻的感觉到,戏子,似乎并不是什么好职业。   他的心底,仿佛有什么坍塌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一肥章,谢谢小伙伴们的正版支持哦!周末圣诞,提前祝小天使们圣诞快乐!周末要回家看家里的小胖侄子,每天日更一章(3千),还是七点半哦。 另外:会放防盗章节,亲可以买也可以不买,反正明天会替换的。记住哦,最后一章总是防盗章节。每天更新后会吊一个防盗章。   ☆、一辱皆辱(一更)   沈妙妙醉醺醺的被一个戏子送回来,这戏子沈茹认得,是叫心侬的那一个。   看着沈妙妙不省人事的样子,沈茹暗自觉得心惊, 仿佛前世的事情又要重演一般。   那一场大火, 因墨离而起, 如今沈妙妙这样怕是又同墨离脱不开关系。   沈茹在自己的小院中,握着双手走来走去,这桩事自己并没有处理好。   她转了身,看到院子角落坐着的桃儿, 对她招了招手。桃儿之前在萧氏的院子里扫地,她为了方便将她调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帮忙。   “你悄悄的盯着二姑娘,但凡她有一丝异样,便来报我。”   桃儿会意点了点头。   沈茹又让小茜送了一封书信给陆歆,让他的兄弟继续盯着墨离。   她立在蔷薇花丛前, 乌眸凝重,一阵风吹来,发丝纷飞。入五月了,空气中带着初夏的味道。这轻风之中, 带着大雨的气息, 她又一次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段府中,自上次崔樱的事儿闹了一阵,云氏觉得没脸就没有出门应酬,一直在家里和几个熟悉的夫人抹牌打发日子。   崔樱她放在后院里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搁着,饮食不缺,只为了她腹中的那个孩子好好的将她养着,不过等孩子生下来还想要这样的日子,那可不成了。   傅青芳此时已经嫁了过来,也是因为崔樱的事儿让段家和傅家都没了脸,过大礼之后不久便低调的办了一场婚礼,不过是些熟识的亲友,县里的人都没敢叫,生怕被人指着脊背说三道四。想起这件事,她还觉得憋屈。   云氏正看着自己手上的牌,一手的臭牌,禁不住恼火,随手抽了一张丢出去,对面的张夫人喜笑颜开道:“我赢了!”   云氏恼火的将剩下的牌甩在了桌面上。   这时,花厅外头一个人影捂着脸跑了出去。是外甥女傅青芳?这一大早的,闹什么?   云氏让几个人继续打牌,她出了门去,看到傅青芳跑到了自己常呆的厢房了,也急急的几步跟了上去。   “青芳,你这是怎么了?”   傅青芳转过脸来,竟是满脸的泪水,左脸上一块青肿:“姨妈,你要替我做主啊!东楼他……他……”   这才成亲几天就闹成这样?云氏的脸色很难看,她走了过去,握着傅青芳的手,拉她一起坐到了软塌上,柔声道:“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傅青芳哭哭啼啼的将昨晚到今早的事情说了一遍。   昨晚段东楼喝醉了回来,瞧见傅青芳便大发脾气,又是摔东西,又是砸杯子。傅青芳好了心去哄他,竟被他不分来由的骂了一顿。   傅青芳恼了便和他闹了起来,急起来将他藏在抽屉底下的画像撕了个粉碎,段东楼立即大怒一拳头揍在了她脸上,然后醉死睡过去,临睡着嘴巴里还念着那个女子的名字。   傅青芳怄的一夜没有合眼,又不敢惊动公婆。今早段东楼清醒的时候她去找他理论,谁知道他厌烦的看了她一眼,收拾起地上的碎纸片,摔门而去。   傅青芳越想越气,哭着便跑来找云氏了。   云氏的细柳眉蹙的紧紧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磨着牙,眼里放出狠厉的光芒,这个女子,简直是个妖精,亏得没让她嫁进来,谁成想没嫁进来也给段家带来这么多麻烦。   “姨妈,我该怎么办?这个家我都待不下去了,我还是回傅家去吧!”说着傅青芳就要走,云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按了按,道:“你安心在家待着,谁敢说你半句不是?东楼那里我自会跟他说,他是个孝顺孩子,一直都听我的话。昨日他不过是醉了,胡言乱语胡作非为,看我不去教训他?这口气我定然是给你出了,你尽管放心。”   云氏拿着帕子替她擦干净眼泪,傅青芳这才缓过劲来,她咬着牙抓着云氏的袖子,恨恨的说:“我就是恨那个贱人,简直是阴魂不散,说不定在外头对东楼还在勾三搭四抛眉送眼的,不然东楼怎会对她念念不忘?姨妈你要帮我啊!”   云氏叹了口气,握了握她的手,冷笑一声:“你放心。”   她怀着心事回到了花厅里,屋里几个夫人看她脸色不好,便告辞离去了,只有张夫人留了下来。   张夫人善于逢迎,跟云氏关系最好。   “夫人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云氏看了她眼,知道她也同沈家有过节,便不瞒她:“还不是因为沈家那个丫头,简直阴魂不散,迷得东楼神魂颠倒,如今不在眼前还在作妖。你可有什么法子再对付对付沈家?”   张夫人一听,兴致来了,眉飞色舞的说:“你还别说,我最近真逮着沈家的辫子了。不是那大姑娘的,是二姑娘!”   云氏吃惊,身子凑到她跟前,低声道:“你先说来听听。”   “沈二姑娘捧戏子,很多人都知道,跟一个叫心侬的往来甚密。不如咱们借着这件事琢磨琢磨……”   云氏眉宇间透出喜色:“他们沈家一荣皆荣,一辱皆辱,若是这盆脏水泼到了沈二姑娘身上,那大姑娘也是跑不掉的。”   两人相视一笑,其中的意味秘而不宣,只有两个人知道。   沈妙妙这一次又到了梨园,她呆呆的立在门口,却没有进去。她蹙着秀气的眉毛,眼中依然是不甘心。她的脸上红通通的,她是喝了酒来的,如果不喝酒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厚着脸皮再来找墨离。   梨园门口人来人往挤挤挨挨,她终于一跺脚走了进去。桃儿跟着她来的,看到她进去急忙跟上,正准备抬脚,却蓦地被人在背后一敲,失去了知觉。   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将小丫鬟拖到了墙根下丢在那里,相对看了一眼,便悄悄离开。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雨来,沈妙妙身上单薄的衣衫不一会便给雨淋湿。看戏的人纷纷散去,赶着回家,唯有她一个立在台下。   然而,今天,墨离并没有出现。   心侬看到了她,眼眸中闪过一丝痛心。   沈妙妙没有理他,径直向墨离的房间走去。   心侬看到将跟了过去,她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了墨离的凳子上。   心侬急道:“妙妙,你不能进去,墨离会生气的……”   沈妙妙瞪着他,气的满脸绯红,借着醉意骂道:“你没资格管我!我今天就是要等到墨离回来再问他一次!”   心侬自然知道墨离的脾气,她就是再问一百次也没用。   心侬伸手去扯她,拉拉扯扯间,两个人一起扑倒在床上。   男子双手撑着床,看着身下的女子,清秀的眉眼,青春的面容,娇嫩的肌肤,他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抚在女子的脸上。   “妙妙……”他眼底划过几丝凄迷。   “走开,我不要你,我要的是墨离!”沈妙妙拿手推他,推到了他的脸上。   他便是脾气再好,也是个男子,蓦地攥住了她的手,怒吼道:“他不要你,他不要你!我说了多少次,他不要你!”   妙妙看到他的怒容,顿时傻了,愣了半晌,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   “我要你好不好?”心侬颤抖着声音说。   “不——,你走开——”沈妙妙推搡着他,心侬蓦地紧紧抓住了她的双手。他是戏子,唱念做打都极好的,他也曾演过刀马旦,对付这样一个小姑娘绰绰有余。   他的喉头不断的滑动,耳畔响起了那婆子的话。   “你若是要了她的身子,她不想跟你,也得跟你,说不定沈家还得陪一大笔嫁妆,届时,你可是大丰收,绝对只赚不赔。再说了,如果你做了这件事,即便沈家不给你钱,这钱我家夫人给,你带着这姑娘远走高飞,绝对保证你丰衣足食,过得比神仙还快活!”   那婆子递给他一个纸包,“这包里头是药,但凡女子吃了这药,那可就是一团火,没有不从的,保管你尽兴。”   他怕墨离半路回来,立即打横抱起了沈妙妙出了这屋子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那女子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又反锁了房门。   从袖子里取出那个白色的小纸包,他双手颤抖,在屋里走来走去。   沈妙妙昏昏沉沉的,酒意上来,叫道:“水,给我水……”   心侬提起了茶壶,犹豫了一下,将药包里的粉末洒进了水里。   他异常的慌张,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敢做坏事的人,可是他觉得是沈妙妙逼得他没有办法了。   如果她变成了他的人,是不是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他的心口扑通扑通的直跳,双腿重的放入灌了铅,药水晃荡着,他紧张的几乎连药都端不稳,   明明距离那床边很近,短短几步,他却感觉好像走了很久。   他终于坐在床边,将女子扶着,轻声道:“妙妙,水来了……”   沈妙妙睁开惺忪的醉眼,伸手轻轻的抚到了他光洁的脸上,笑的迷离:“墨离,是你吗?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男子眉头紧蹙,秀丽的眸子微微眯起,手中的瓷碗蓦地晃了一下,点点水滴溅到了女子的身上。   他喉头滑动了一下,轻柔的道:“是我,喝点水吧”   “墨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因为作者菌后台章节调整,需要寻求编辑帮助,所以今天的中午更新。明天还是七点半哦。 这是第一更,还有一更。   ☆、祸起萧墙(二更)      心侬拿着碗在那里发怔,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的少女。眼前的女子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子,她娇俏,她可爱, 虽然有些骄纵, 但是那是他喜欢的样子。如果她成了他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以后他们会生活在一起, 会过上快乐的日子吗?   他俊秀的脸上陡然一白,可是,真的会吗?   沈妙妙伸手去够他手里的碗,胡乱叫道:“你不是说要给我水喝吗?拿的那么高……”   心侬蓦地回过神来, 怀中的女子对他毫无防备,虽然酒醉之时曾经讥讽过他,可是从未对他做过什么不对的事,还赏了他那么多银子。她不过是一个天真的少女而已。   他若真的做了那样的事,后果……他不敢想……   他蓦然如梦惊醒, 倏的站起来,回身将那碗药泼在地上。   “水……你为什么不给我水……”沈妙妙干渴的很,看着他泼掉的水不满的叫。   心侬踉踉跄跄的到了桌子边,“噔!”的一下, 将碗重重的磕在桌子上, 突然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头发,颓然的从桌边滑落在地上,脸色青白的难看。   老天,他到底干了什么?   他差点就犯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   他了解沈妙妙,如果他真的侵犯了她,她不但不会嫁给他,她会杀了他的!一步错,步步错……这条路一旦走下去,万劫不复!   “妙妙,我送你回去。”他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探头向外面看去,梨园里静悄悄的,那位夫人派来的人应该以为事成,已经离开了吧。   “妙妙 ,走!”心侬转身扶起沈妙妙,拉着她的一只手绕到脑后,搀扶着她出了门去。   他从梨园的后门悄悄的将沈妙妙送到了沈家的小门外。   他敲了门,里头一个接头的小丫鬟兰儿立即将二姑娘扶了进去。   送走沈妙妙的那一刻,心侬如释重负。他看着沈家的后门关闭,眼中露出绝望之色,虽然他不愿伤她,可是错过这一次之后,大约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与她,就如同荷塘中的两片浮萍,再也无交集的机会了吧。   他转身离去,脚步虚浮,背影清瘦而孤凄。   兰儿扶着二姑娘一直往里,路过大厨房的时候,突然看到大姑娘带着丫鬟小茜迎面过来,她唬了一跳。她是收了二姑娘的大银子才替她把门的,这件事要是被掌家的大姑娘发现,她吃不了兜着走。   她扶着沈妙妙躲进了厨房里,一直等到沈茹主仆二人走过才出来。   她伸手去扶沈妙妙,蓦地沈妙妙“呕”的一声吐了她一身。   兰儿叫了一声气的不得了,这是她新换的一身衣裳,衣服上又脏又臭,让人不能忍。   她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沈妙妙,不由得心头恼火,心道,你每日出去玩乐,害的我要替你守门,还日日提心吊胆的,真是可恨!   她烦了,便将沈妙妙安置在厨房的一堆柴草上,她自己回屋去换衣裳去了,打算换完了衣裳再回来扶她。   夜色渐浓,月光照在厨房的柴草垛上,沈妙妙半梦半醒之间翻了个身,一下子从柴草垛上翻了下来,她睁开迷离的眼,望着不熟悉的地方。   “这是什么鬼地方?”她爬起来胡乱走着。   厨房的炉灶上小火炖着汤,那汤要用小火煲上一晚上,第二日早晨起来喝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沈妙妙在黑蒙蒙之中害怕起来,“墨离……”   墨离方才不是还在她身边吗?   “墨离……”   她叫着他的名字,她感觉到墨离抱着她,扶着她,温柔的对她说话,还是说,她只是做了一个梦?墨离根本就不曾来过……   她想起这个人,心如刀割,泪水缓缓的滚落下来。   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要她呢?   她到底哪里不好?   月光照进来,她隐约辨认出这里是自家的厨房,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但是她知道哪里有好酒。   她到灶台后面翻找,果然找到了一坛酒。   此时此刻,唯有喝酒才能继续方才那样美好的梦境,倘若可以,她宁愿一辈子留在那里不出来。   她急不可耐的拔了酒塞子,随手拿了个葫芦瓢舀了酒大口的灌进了嘴里,这样还不够,她随手将带着酒液的葫芦瓢扔在一边,抱起坛子咕噜的喝了起来。   葫芦瓢歪倒在炉灶口,瓢里剩余的酒液缓缓流进了炉灶中,红色的火星渐渐变得明亮。   火光从炉灶一直烧到葫芦瓢上,燃着了旁边的稻草……   沈妙妙只觉得一阵热气袭来,她放下酒坛子,呆呆的看着燃起的火焰。   发火了?她呆怔的想。   发火好啊!她突然笑了,烧了好,烧了好……烧了以后大家都干净……   她看着那明亮的火光,突然觉得心情异常的快慰!   不是说她不能嫁给戏子吗?不是说戏子配不上沈家的姑娘吗?   等全都烧光了的时候,大家一样干净!她不就和他一样了吗?   “烧吧!烧吧!烧完了天地间就清净了!”沈妙妙哈哈大笑起来,如同疯魔一般,将手里的酒坛子砸碎在地上,“哐当”一声,酒浆四溅,火,越发的大了起来……   青松小院里,沈茹正要休息,蓦地想起一件事,方才在大厨房边似乎碰到两个人影子一闪而过,她回想起来,其中一个似乎是沈妙妙啊!   她掐指一算,顿时惊心,今日正是前世沈家发大火的日子!   她让桃儿去跟着沈妙妙,怎的沈妙妙回来了,桃儿反倒没有回来?   她顿时感到事情不对,立即起身,连外衫都来不及披,叫醒了小茜。   “快去府内各处看看!看看有没有火患发生!”   小茜揉着惺忪的睡眼,这大晚上的,哪里来的火患?   沈茹加快了脚步向着大厨房走去,还没到厨房,远远的,就看到厨房中隐隐的火光透出来。   沈家屋舍相连,一栋连着一栋,厨房连着柴房,柴房那边是下人房,隔墙就是库房……   跟这样烧下去,那还得了!   “救火——”沈茹大惊失色,叫道:“去将下人全部叫起来,都救火!”   听到声响,仆人们纷纷被惊醒,一个个提桶打水来灭火。   到底是谁放的火?!   沈茹眼中冒出怒火,前世她没搞清楚,这次绝对不能放过纵火之人。   隐隐的,听到一阵怪笑,她蓦地转头,只见花丛中,一个人卧伏在哪里,满脸通红的望着那熊熊的火光在笑。   “沈妙妙!”沈茹恍然明白了什么,她走了上去一手抓住了沈妙妙的手,怒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发疯了吗?这里是你的家!你居然想一把火烧了它!”   沈妙妙斜着醉眼看她:“他不要我,谁叫他不要我——反正我活着也没意思,他既然不要我了,我就烧了这里……我让他知道,我为了他什么都能做!说什么不能嫁戏子?!我把这里烧了,我便嫁给他去!我就嫁给他!……烧完了大家都一样,全都一样……我为什么不能嫁他……”   疯了,简直是疯了!   沈茹“啪”的一巴掌狠狠甩在沈妙妙的脸上,怒道:“你醒醒吧!沈妙妙,你简直是个疯子!你要烧了沈家,你为什么不干脆把你自己先烧死算了!”她看着她这副醉成烂泥的样子,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她没想到沈妙妙竟骄纵至此,为了一己的喜乐,拿全家人陪葬,简直是该死!   重来一世,历史又开始重演,终究绕不过这个原点。当初他们真以为是墨离烧了沈家,如今看来,原来罪魁祸首竟是沈妙妙!   她顾不得沈妙妙了,下人被惊醒,已经纷纷过来,开始找桶子提水。   家人都被惊醒,沈万银鞋子都没穿急急的赶过来,看到这情景时吓了一跳。萧氏被丫鬟扶着过来,也是唬的魂不附体。许姨娘跟着沈万银而来,惊恐的看着眼前大火蹿天的情景一时间呆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茹在忙碌之中指挥下人们提水熄火,沈万银立即让人找了府里头的水车去池子里装水。   忙忙碌碌的,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火才真正的扑灭。从主到仆,一行人忙了整整一夜。此时,天色微白,公鸡已经打了三次啼。   断壁残垣上依然冒着黑烟,昭示着昨日的一切不是一场噩梦。   沈茹怔怔的立在厨房前,那么大的厨房,如今烧的只剩一片断壁残垣,那乌黑的一片,触目惊心。   看着这情景,仿佛前世和今生的记忆重叠在一起,当初她立在一大片断壁残垣跟前,看着沈家的匾额被压在烟尘之下时,那欲哭无泪的心情至今记忆犹新。   幸好!她早来了一步!   她终于长长的吐了口气,轻轻的拍着心口,心落下时,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半跪在地上。   “茹茹……”萧氏急忙过来扶住她:“你没事吧?亏得你发现的早,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不说别的,就连着库房的那些家财恐怕统统要烧光。真是太吓人了!”   萧氏想起那火,顿时咬牙切齿的说:“这桩事到底是谁做的?谁放的火!”   沈茹回头,看到花丛里头,躺在花隙里睡得沉沉的少女,眉宇间冷色一片,她径直到了少女的跟前,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拳头叫道:“沈,妙,妙!该醒醒啦!”      ☆、36      沈妙妙隐隐的觉得两边额角一阵阵钝痛,睁开眼,便看到嫡姐冰冷的看着她,她恍然的愣住了, 睁眼看到自己竟躺在花丛中睡着, 面前的大厨房一片乌黑, 烧的只剩下几根柱子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扶着额头,只觉得昨晚隐隐的眼前一片红光,却想不出做了什么。   “将二姑娘捉起来!”沈茹厉声道。   沈茹一声令下,立即两个年纪大的嬷嬷上前, 将沈妙妙一人一只手掣了起来。   “哎,你们干嘛呀!”沈妙妙大叫起来。   众人一阵迷惘,忙了一宿,这才发现原来那里还睡着一个二姑娘。   许姨娘一看沈茹要捉自己女儿,急忙赶过来拦在沈妙妙的身前:“大姑娘你做什么?我家妙妙怎么了?你这么凶?”   “你问问她昨晚做了什么!”沈茹冷声道, “我昨晚看到她进了厨房,到了这里时,她对着那厨房笑,这把火就是沈妙妙放的!她亲口承认的!”   一语落下, 众人皆惊。   沈万银大怒, 径直到了妙妙的跟前,怒指着她问:“你说,是不是你?你这个臭丫头,你到底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许姨娘尖叫起来:“你们胡说,我女儿怎会做这样的事?她为何要这样做?”   沈茹冷笑:“为何?你问问她是为何?她为了一个戏子,竟要让大家变得跟那戏子一样干干净净的,这样才好嫁给他呢!”   小茜站了出来:“没错,我昨晚也听到了,二姑娘喝醉了酒,说什么烧光了大家都一样的话。”   沈万银气的满脸通红,为了戏子?烧了沈家?他这么多年挣下这偌大的家产岂能让她真的一把火给烧了?   他大步上前,猛的用力,一个大耳光扫在沈妙妙的脸上,立即打得她嘴角出血,半边脸都肿起来。   “你再说一次,你要嫁给戏子?!”他指着她的手指不停的颤抖,“我沈家怎么会养出你这种没有廉耻的女儿!”   沈妙妙看着父亲,眼泪汪汪的,咬着牙仰着下巴看他,她不但没有否认她做下的事情,反而倔强的说:“戏子怎么了?我就要嫁给戏子!就要!”   “啪!”的一声,又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了沈妙妙的脸上,她直接整个人摔得趴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许姨娘吓坏了,一下子扑在了女儿身上挡住了她,哭叫道:“你干脆打死我算了!妙妙她才多大,你就这样打她?你打死我算了!”说罢哭天抢地的,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沈万银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我沈万银怎么能养了你这么没用的女儿!你为了一个戏子竟要火烧沈家,你简直是……简直是疯子!来人,将二姑娘关起来,先放在柴房里关个三天三夜!都不许给东西她吃,她一天不认错,一天不给吃的,一直不认错,饿死算了!我就当没养过这个女儿!”   沈万银怒不可遏,狠狠的跺脚,再也不想看到这个碍眼的东西,一甩袖转身走了。   沈茹让几个嬷嬷将沈妙妙关进厨房里,姨娘还要来阻拦,直接叫管家拉到了一边。   沈茹看着沈妙妙的背影,那么瘦小单薄,她十五岁都不到,就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恨,是恨她胆大妄为,不把家人当一回事,可是又怜她,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却伤成这样,半疯半魔一般。   她想起了前世,后来春陵县遭遇兵灾,生灵涂炭,她随着段家逃难,沈家几口人也随着人潮逃难。她后来依稀听别人提起,说妙妙还是跟一个戏子走了,生死不明,到底是谁,却不知道。她后来结果怎样,也不知道,只是那个乱世谁也没比谁好多少,即便只是活着都是一种奢望,嫁给一个戏子又有什么可鄙夷的呢?   有一种缘分,叫做孽缘吧。她摇了摇头。   这个劫难过去,她的心头一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只企望经过这次以后,沈家不要再有大灾大难。   这时,桃儿从外面走进来,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时不时发出抽气的声音。   “姑娘……”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怎的不回来?”沈茹疑惑的问。   桃儿想了想道:“说来奇怪,我昨晚是跟着二姑娘的,二姑娘要今梨园,我打算跟过去,突然觉得脑后一痛,便没了知觉。今早醒来,我躺在梨园外头的墙根子睡了一宿呢。”   沈茹心中一惊,那是有人在暗中盯着桃儿?   她正思忖间,只听到外头管家送了一封信过来。   “说是要交给掌家人的,所以我就带来交给大姑娘了。”   沈茹接过信封打开一看,双眉紧蹙,眼中冒出冷厉的光芒。   这信不知道是谁写的,可是却清清楚楚的写着昨晚沈妙妙在梨园中有人要向她下药毁她清白的事情,里头也写了那人没有得逞。   信中人没提到指使下药的人是谁,但是提到那主使人是一位有钱有势的夫人,沈茹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张雍容而虚伪的面孔来。   除了她,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云氏!阴狠歹毒智计百出,春陵县没有一个人比她更像是能做出这件事的人。   沈茹看了这信上的字,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梨园之中如此关心沈妙妙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件事不难想,送信之人就是心侬,指使之人正是云氏。如果她要确认,很简单,她叫来了管家,低声附耳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管家得令,立即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沈茹坐在厅堂中,看着管家揪着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进来。   “姑娘,这厮果然一大早就在沈家门口鬼鬼祟祟的。”   沈茹冷笑:“你是谁派来探听消息的?”   那汉子立即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我路过的!你捉我做什么?”   管家怒道:“胡说!你路过?有你那么路过的吗?一大早在沈府门口探头探脑的!分明是来刺探消息的。”   沈茹温和的说:“你不用担心,你只告诉我你是谁派来的,我绝对不会透露消息。那人给你的酬劳,我加倍,如何?”   那汉子一听有银子拿,喉头滑动了一下,立即抬头双眼放光的说:“那姑娘可不能跟我主家说。我是一位夫人派来的。”   “哪个夫人?”   “自然是春陵县最有权有势的夫人段夫人了。你不能说出去哦。”说罢,那汉子便伸手向沈茹要银子,“你说的,酬劳加倍,嘿嘿,十两银子!”   果然是她!   沈茹恼怒,啐了一口,斥道:“管家,叫人乱棍把这厮给打出去!”   那汉子一听唬的不得了,“你这人,怎么诈我啊!真是的,不给就不给,我走还不行吗?”那汉子怕打,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管家担心的说:“姑娘看,莫非昨儿的事情跟段夫人有关?”   沈茹眼眸一转,对他说:“我这几日要去邻县请师傅,你暗地里派人悄悄盯着段家的动静,不能让人发现,也不能打草惊蛇,但凡有什么动静,立即来告诉我。”   管家郑重的点了点头。   沈茹第二天便开始收拾行装,因为要去邻县,备足了用品,另有三个护院随行,忠伯跟张嬷嬷,她还带了小茜和桃儿两个一起。   沈妙妙的事情她交给萧氏处理,反正沈家大难已过,她倒是不在意沈妙妙现在如何。到底是父亲的女儿,沈万银也不可能真让她饿死,这点萧氏自有处置。   马车出城行了几个时辰,到了两县交界处的云来客栈时已经是日落时分。   沈茹坐在马车想,想起同陆歆的约,心口儿砰砰直跳。   她撩开车帘子往外看,禁不住蹙起了好看的秀眉。官道边,来来去去的,除了一些商旅,竟是流民。   何以见得是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衣不遮体,浑身乱糟糟脏兮兮的,一看就知道是从外地来的流民。   只是从前的这个时候流民并不见这般多。   身边小茜看着那些人叹息道:“真是可怜,这样子要到哪里去呢?”   前面赶车的忠伯听到她们议论,道:“北边旱灾南边水患,听闻边疆又动荡,似乎打起来了,这周边的都民不聊生,也唯有我们中土地区安宁一些呢。”   听到忠伯这样说,沈茹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这跟从前似乎有些不一样,现在才五月而已呢,就已经变成这样的世道了吗?   这时,一个黑瘦的老头子带着一个孩子到了马车边,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那老头子也紧步的跟着。   “姑娘,行行好,给点吃的吧,孩子几天没吃了!”老人的哀求让人动容。   沈茹回头看了小茜一眼,小茜点头,立即进去将马车里点心包了一包递到了老人的手里。   老人看着点心,欣喜极了,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泪光。   “姑娘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他立在那里,一直看着马车走远,这才将那糕点都塞给了小儿,自己却一点都不舍得吃。   看到这情景,沈茹心里颇为沉重,从沈家的火灾来说,历史的确在准确的时间重演了,可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一路来来去去的流民,却让她意识到,历史不仅仅只是重演而已。      ☆、37      一行人到了客栈安置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微黑,定了四间房,几个护院一间, 忠伯一间, 丫鬟嬷嬷一间, 沈茹独自一间。   因为一行人都赶路赶得累了,回了房间早早歇下。   沈茹坐在客栈房间中,梳妆镜前,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 却有些神思恍惚。   她也不知道那日为何要对他说她今日会住宿在云来客栈,一个女儿家说出这样的话总是不大好的,可是看着他那渴盼的眼神,她便忍不住说出来了。   想到这里,粉白的脸上微微泛红。   “唉!”她叹了一口气, 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可是说出去之后她的心却如此的不安宁。   初夏时节,雨水渐多。他们在路上的时候还好,现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窗户边,清凉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 凉丝丝的, 她正看着雨发呆,蓦地,门上轻啄了几下。沈茹一惊,立即回头,这个时候会是谁?难道是小茜?   她惊疑不定,在门口站了站,外头门又小声的啄了一下。   “是我。”他压低声音说。   沈茹一颗心迅速的急跳起来,手儿微微颤抖,迅速抽开了门栓,男子立即闪身进来,头上还带着青竹斗笠,竹斗笠上水珠儿滑落下来,落到了沈茹的手背上凉悠悠的。   男子反锁了门。   沈茹脸上浮起红霞,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哪个房间?我又没告诉你。你胆子可真大,竟然敢敲门进来,若是被他人看到可怎么是好。”   陆歆摘下头顶的斗笠,勾唇一笑:“我亮了捕快腰牌,说是办案,问了你的房间号没人敢说一句话。放心 ,没人看到。”   “你……”沈茹真不知道怎么说他好了,他拿着捕快腰牌净做坏事。   房中烛光摇摆,在墙面上倒映出两个人的影子,两个影子相对着,一高一矮,却靠的极近。说话时,又仿佛交叠在一起般。   沈茹看到了那影子,顿时耳根都发烫了。   她后退了一步,到了窗户边,外面的凉风吹了进来,吹去了她脸上的一些热度。   “你往常不是都喜欢钻窗户,怎的这次例外了?”她看着窗外,反身不敢看他。   陆歆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隔了上次见面又是好几天没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在一起,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她。   “你看你那窗下,那么大一个池塘,莫非你想淹死我?你真当我鼓上蚤时迁?”   沈茹探头望过去,果然,她还没瞧见,底下竟是个深深地池塘,连个着力的地方都没有,自然没可能从下面跳上来。   她想起一件事,转头问:“墨离最近在做什么?”   陆歆虽然不高兴她问这个人,还是回答她:“那厮最近不在梨园,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他走近她,身上带着雨丝的清凉气息,一只手抚在她的肩头,讥讽的说:“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问墨离?”   沈茹斜嗔了他一眼:“你明知道不是。”   “哦?那是为什么?”他戏谑的问她,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朝向自己。   沈茹不说话了,心里有些恼,跺了跺脚,道:“我不理你。”转了身便要走。   男子蓦然一伸手将她紧紧的揽在怀中,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为了看我,我也为了看你……”   沈茹伏在他的怀中,能够感受到他胸腔中心脏强有力的节奏,她的心儿似乎也跟着乱了节奏。   “我来的太晚了,住客栈的银子也没带够,今晚我就住在这里。”男子赖皮的说。   沈茹羞恼的伸出拳头捶他的肩膀:“谁要你住,这里可只能睡一个人。”   陆歆一笑:“那我打地铺,陪着你。”   他这样说,沈茹还有什么话可说。   两个人夜里相处也不是一次,她还能信不过他吗?   房间里,有小二方才端来的热水,沈茹倒了热水,打湿了热毛巾递给他:“给你,擦擦脸,脸上还有雨水呢。”   陆歆看着她的脸,狭长的眸中盛满了笑意,接过了她的毛巾,见那毛巾不是这客栈的,雪白的毛巾边缘绣着银色的花边,就知道是她自己用的了。   他将那毛巾敷在脸上,便闻到了毛巾中散发出来的馥郁的芳香,香的醉人心脾。   初夏有些燥热,沈茹身上只穿着一件素色的丝缎长裙,腰间一条丝带系着,裹着窈窕妖娆的身段。   她出来时身边时常带点书籍,书籍极杂,她什么都看,从诗词歌赋,曲赋野史还有一些札记。   桌面上放着她方才就拿出来的诗词集子,陆歆在擦脸,她不好意思看他,便坐在桌前的灯下,手里拿起了那诗集子。   手里拿着,眼里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在看什么?”   他探头过来,夺过了她手里的诗集,自己翻看。   “还给我!”沈茹瞪着他,声音却轻柔娇嗔。   陆歆看她,即便瞪人的时候也是桃眼多情,带着盈盈的水光一般。   他喉头滑动,到了她的身后,手指轻动,沈茹那本来就松松挽起的乌发如同青色瀑布一般披陈在肩头。他最爱看她这个样子。   他俯身贴在她的耳畔,轻声说:“你一定读过: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沈茹咬了咬唇,一双乌黑的眼仁含着雾气似的看着他。   陆歆弯身将她拦腰抱起,沈茹惊了一下。   却见他自己坐在凳子上,将女子搁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女子侧身坐在他的腿上,腰身靠在他的怀中,只听他低哑的声音说:“我们也来一个‘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沈茹握着粉拳捶他胸口。   他不以为意的笑了,伸手去脱了她的罗袜,将一双白玉似的玉足握在了手中。   沈茹只觉得他粗粝的掌心握着她的脚时,酥麻麻的仿佛有什么一直传到心里来,竟让她有些迷醉跟眩晕。   陆歆用手掌比了比她的脚,低声道:“好小,还没有我的手掌长。”   沈茹拿脚蹬了他的手一下,未挣脱,依旧被他握在了手心。   “痒……”她难耐的在他怀中蠕动。   她这么一动,那柔软的身体,温香的气息让他的某处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喘了一口气,按着她的肩膀:“别动,咱们好好说几句话,成吗?”   沈茹抬头看他,只见他泼墨似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脸上那道疤痕,轻声道:“一定很痛吧。”   “已经不痛了。”他握着她的手指,那般漂亮的手指,如同白玉般滑腻,他忍不住握在手中一根根把玩。   “你都还没问过我是哪里人?从哪里来?”他的唇贴着她的额发,轻轻的摩擦。   “你怎么不问?”他又问她。   她懒洋洋的躺在他的怀中,嘴角勾起一丝坏笑:“反正你都一无所有家徒四壁,问有何用?”   “你……”陆歆被她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他在她的腰上轻轻的掐了一下,道:“我是上京人,五年前随母亲到了这里,到了这里后母亲就去世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家在上京的家世,绝不会辱没了沈家。”   她抬头看着他,他第一次说起他的家世,她还真有点好奇。   “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她随口问。   “你听过一句话吗?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轻声念了一句诗。   沈茹眼眸微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家是做官的。   她想起前世,他是将军,一个毫无底蕴的无名小卒要变成将军,在这个贵贱分明的时代该有多难。原来他到底是在上京有根基的人。   他抱着她的手突然收紧了:“过一两个月,也许我会离开春陵去上京。”   沈茹愣了一下,陡然觉得心里凉嗖嗖的。   “为什么?”她在他怀中坐了起来。   “傻瓜。”他伸手抚着她的头发,“难道我要让你爹瞧不起一辈子?从前,我也以为做个平头百姓挺好,无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是如今,却是不能了,因为我遇到了你。”   沈茹心里难过,难道是因为她,逼得他这样迫不得已吗?   “你无需如此。”她轻声说,低下了头。   “其实我认真的想过了,也许不只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为了当初我父亲为何死的不明不白,为了替我和我娘讨回一个公道。不论早晚,我定然是要去上京的。”   沈茹心里不安,她不知道春陵县在剩下的半年内会发生什么事,如今万事不可预料,如果他离开,谁都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只是倘若他为了替他父亲讨回公道,她又怎么阻拦他?   她也想过,万事都要未雨绸缪,她也不可能将一切希望寄托于他一个人的身上,他毕竟还有自己的使命。   “我明白了。”她轻柔的说,“你若想去,便去了。”   只是此时,心情却的确有些低落了。   “怎么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皱起眉心,“别担心,我若是不能确保你在春陵安宁无虞,我也不能放心的离开。不管我留还是不留,我都会安排人好好的保护你。尤其是那个墨离,你也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那厮贼心不死,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卷土重来。”   “我晓得。”   “晓得就笑一笑?”他伸手抬起她的脸儿,指尖柔滑细腻,让人回味无穷。   沈茹却笑不出来。   陆歆勾唇浅笑,伸手轻轻的刮过她的脸:“平日里表现的那么厉害,现在怎的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人?”   “胡说,谁多愁善感了?”沈茹啐他。   他捏着她的下巴不说话,灯光下,娇艳如花,冉冉向他盛放。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含住了她的唇,阻住了她的话语……      ☆、38   窗外春雨丝丝的落着,屋内两个人影倒映在墙面上,仿佛交缠的黑天鹅。   沈茹靠在他的怀中,半晌气喘吁吁, 被他弄得也话都说不出来。   好容易两人分开, 沈茹戳着他坚硬的胸膛说:“你要是去上京, 或者是在去上京的路上,多看别的女子一眼,我可不饶。”   她如今心里认定了这个男子,一股子醋意便油然而生。   陆歆深深看着她, 忍不住轻声笑了,手指擦过她柔嫩的脸颊,低声道:“我此生此世,只要你一个,即便是来生来世, 也只期望你一个。他日,若是我多看别的女子一眼,这两颗眼珠子我自己挖出来送给你,成吗?”   沈茹心中一动, 莫名心疼的看着他, 嗔道:“谁要你的眼珠子,只要有朝一日……”说着话,喉头不知为何竟有些哽咽了,“有朝一日,你还记得你说过这句话,也就罢了。”   她知道,有朝一日,他是要一飞冲天的,可是她依旧还会是商户家的一个女子而已,这样的身份悬殊,本该不是她该追求的,但是一旦遇到,便是想放也放不开的。   沈茹从他腿上下来,指着地面道:“你不是说要打地铺,我可要睡了,你睡哪块地面?”   陆歆皱了皱墨眉,回头看看光秃秃的地面,说:“你可真狠心,这地面这般硬,叫我怎么睡?”   沈茹不理他,径自到了自己的床上,放下了帐子,在里头说:“我可不管你咯,你说那地面硬,硬的过你家的木头床?”   瞅着帐子里她躺下的影子,还真是打算自己睡觉了,陆歆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吹熄了蜡烛,杵在她床前的那片地面上,这冷冰冰硬邦邦的怎么睡?   从帐子里瞅到外面杵着跟木头似的男子,里面的女子噗嗤一声笑了。   “傻瓜!”   男子顿时会意,嘴角微扬,转身掀开了帐子,爬了上去。   “喂,谁让你上来的?”沈茹使劲推他,被他扰的心慌意乱。   “别吵……”陆歆急忙说。   这时,门外“噔噔”几下,有人敲门。   “谁呀?”   “姑娘,有事吗?是不是在叫我呢?我听着你说话……”   原来是小茜的声音。   陆歆一紧张,额头禁不住冒出汗珠来。   “没事,我就睡下了,在念书呢。”沈茹答道。   小茜在外头摇摇头,奇怪,念书的声音挺大的呢。她还以为有事呢。   小茜走了,沈茹一颗心这才落下来,她回过神来时,男子已经躺下,靠在她的身边。   沈茹推他,他低声道:“我隔着被子抱你不行吗?”带着一丝丝恳求。   沈茹的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子,裹着被子的女子被他整个儿抱入了怀中。   他身上带着男儿独有的阳刚气息,沈茹靠在他怀中,没来由的觉得心安。   “不许做别的。”她噘着嘴说。   “都听你的。”只这么抱着她,便觉得满世界都在怀中一般。   他的唇摩擦着女子清凉的乌丝,虽然隔着薄被,依然能感受到女子柔软的曲线。   他深深嗅着她身上头发里传出来的馨香沉醉其中,不一会儿,便听到女子传来沉沉的呼吸声,原来是睡着了,大约白天赶路太累了。   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用五指描摹着她的五官,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也闭上了眼睛。虽然有点遗憾,但是这样也很好。   夜色静谧,夜空中飘荡着鸳鸯花的香气。   天色发白时,沈茹从睡梦中醒来,她这一夜睡得分外的安稳,就连从前时常缠绕她的噩梦也被驱散。   她一动,男子就行了,惺忪的睡眼被他全瞧在眼里。   懵懂可爱的模样,仿佛一个小女孩。   他忍不住低头吻在了她的眼皮上,沿着她的鼻梁下滑,最后纠缠在她的樱唇上。   沈茹一大早的睡意全被这个热情的吻给弄得烟消云散了。   “你该走了……”她被他吻着,语焉不详的咕噜出几句话来。   “就这么急着赶我走?”他翻身,压了下来,清早的欲|念似乎比晚上更加强烈。   “陆歆……”她推着他的身子,却被他按着双手,一直吻到了脖子处,她能感觉到他那地方的蠢蠢欲动和灼热跳动。   这时,外头响起了脚步声,只听得传来小茜的声音:“姑娘……起来了吗?”   沈茹急了,使劲推推他:“别闹了。”   陆歆抱着她,使劲喘息了几声,半晌才轻轻揪着她的脸蛋道:“下次,可不能饶了你。”   沈茹满脸通红,连耳根子都热烫,用力锤了他几下。   “你待会过来,我正要起来。”沈茹向外头应声。   这时两个人立即起身。   陆歆昨晚被子没盖,衣服没脱,好在天气暖和,他身体壮实并没大碍。   这一大早的,倒不好从正门走,他从窗子里跳出去,抓住了隔壁的椽头,借力跃到了池塘一边。   沈茹在窗户处探头,看到他站在池塘的那一边遥遥的对她招手,她用口型说出三个字:“快点走!”   陆歆笑笑,也用口型回了几个字。   沈茹一看,立即转身,羞恼的不理他。   他那口型可不是那几个字?   “下次不放过你!”   沈茹拍了拍心口,好容易镇定下来,转身看时,池塘边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他这么一离开,又有些失落之感油然而生。   她坐在窗前,将头发一缕缕梳好,想起昨晚他放下自己头发时的情景,脸上浮起一丝羞赧的笑意。   早晨从云来客栈出发,中午时分便到了隔壁的东平县。   东平县向来是胭脂盛产之地,之前沈家不少的胭脂便是从这里来的。沈茹打听到在东平县县郊有一位做胭脂的老师傅,已经多年不做胭脂,她这次亲自前来,便是表示沈记的诚心。   马车到了山脚下,车子就上不去了,因为老者住在山坡上,一行人只得徒步上山。   小茜、桃儿跟着沈茹,三个姑娘家走的气喘吁吁,好容易到了一个茅屋前,说是姓张的胭脂师傅,偏偏柴门锁着,不知道人到哪里去了。   沈茹等了半个多时辰,张嬷嬷已是不耐烦,劝道:“姑娘,这老儿还不知道回不回,若是他去串个亲戚,岂不是要两三日才回?姑娘真就这么等着?”   沈茹淡淡看了她一眼:“来了,便等着吧。”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山脚下有个身影走了上来。   那老儿看到这么多人站在自家门口,脸色不善。   “喂,让让,来这里做什么?我家又不是菜市场!”   沈茹看到他,立即上前:“是张老伯吗?我们是特地请您前去春陵县做胭脂的。”   “胭脂?”张老儿瞥了她一眼,“我都好久不做胭脂了,还找我作甚?莫不是骗子?”   “骗子?!”忠伯气愤极了,“我们可是沈记胭脂的!喂,你听过沈记胭脂没有?”   张老儿眉头一敛,恼火道:“什么沈记王记的,跟我没关系,快走快走!”   “你……”忠伯气的还要说,沈茹阻止了他,对张老头说:“老伯,我是沈记东家的女儿,我们一天一夜才到这里,特地请您重新出山,您要多少银子,尽快说。”   张老儿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闺女,不由得一愣,要说沈记,只要是做胭脂的谁不知道,沈记向来严苛,只要最好的胭脂,出品的也是最好的,就连上京的人家都托人到沈记来买胭脂。   张老儿半信半疑,对沈茹说:“那好,我考考你,那你说胭脂一般都是什么料做的?”   沈茹微微一笑:“胭脂最早从西域传入,那时西域族人用红蓝花做原料,后来传入中土,便有人用桃花,用蔷薇,用玫瑰。而我们沈家的胭脂,必定是要最好的材料,需要砂红色的玫瑰,颜色浅的不要,浅色淡的不要,一片花瓣上颜色不一样的不要,此所谓精益求精,只做最好的胭脂。”   张老儿眼前一亮,惊道:“果真是沈记的东家?”   沈茹确定的点点头。   张老儿一双手轻轻颤抖起来,叹道:“亏得你们还记得我,我老头儿多少年没做胭脂了,如今出去,怕是手艺也不行了,人也颓了。”   沈茹接道:“张老不需担心,只要你去沈记,无论吃穿住行俱是最好的,你只要专心做胭脂即可,我沈记只要做出最好的胭脂,若是有业绩,定然分成给您。”   张老儿心动了,有这等好事?他从前是手艺好,还是一样被老板盘剥,只保的衣食温饱,如今沈记亲自来请,他怎能不跃跃欲试。   沈茹看老儿动心,目光看了张嬷嬷一眼,她赶紧将预先准备好的定钱送了上去。   张老儿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哪里还有不允的,他本就一个孤老,立即带了几件衣衫,锁了门随着他们一起去了。   沈茹专门替张老又赁了一辆马车,三个护院骑马,护着两辆马车一路向着来时的路去了。   一路紧赶慢赶,只是希望在天黑时依然能入住云来客栈,这次任务便圆满完成了。   路过一段山路,路不好走,两边青山高耸,山上树木郁郁葱葱。   山间幽静,只听到马车的银铃儿叮当当的响着,沈茹掀开车帘看向那边天空,一阵“呼啦啦”的声音,山鸟扑着翅膀腾腾飞起。   “停下!”沈茹脸色突变,清声呵斥道,“把银铃全部摘下!”      ☆、39   “姑娘,怎么了?”忠伯疑惑的问,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沈家的马车角上向来有银铃儿, 这次怎的要摘了?   “快!不要废话!”沈茹口气严厉, 忠伯没得奈何, 赶紧的让护院帮忙将两个马车的八个角上的银铃全部都摘下。   沈茹下了马车,跪在地上,将耳朵紧紧的趴在了地面上,一双修眉紧紧的蹙着, 低呼一声:“不好!”   “怎么不好?”张嬷嬷问。   “不要问了,听我的话!”沈茹急切的说。此时她现在心如雷动,希望她所听到的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每一分钟没一秒钟都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她必须立马行动, 否则,这狭窄的山路上,必定无处可藏。如果人逃走,不说逃不了多远, 这么远的路该怎么走回去?   为今之计, 只能连着马车一起藏起来才妥当。   忠伯和嬷嬷年纪都大了,不能依赖他们,只能靠她自己了。   她双眼向四周看,只见在山道旁有个岔路,被树木遮掩,应该可以藏身。   她对那几个护院说:“赶紧将这些草木都拨开,不要弄断了,将两个马车全都牵进去藏起来。”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好端端的赶路,为何要藏起来?   她走到另外马车跟前向里头的人客气的说:“张老,请原谅我擅作主张,现在恐怕会有些意外情况,你不要慌张。”   张老看着她,点了点头。   三个护院齐心协力拨开了乱草,将马车牵进了岔道,那岔道刚好能容下两个马车,再往里,却林深草密,乱藤交织,怎么都进不去了。   沈茹让忠伯将方才路上的辙印用树尾扫干净,这才躲得严严实实。又让护院将马嘴缠起来。   “禁声,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许再出声!”   沈茹下了这样的命令,就是再迟钝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山之间常常会有些山匪贼类,只是这春陵县和东平县之间的路途向来平静,如今难道是贼匪?   一想到这儿,一行人顿时紧张起来。   一来不知道对方多少人,二来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物。小毛贼几个护院可以对付,要是凶狠的马贼,一般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沈茹伏在草丛中,心口砰砰的乱跳,从刚才伏在地面上听到的声音来看,这来的人没有二十也有十几个。反正那马蹄声轰隆隆的声音着实吓人。   几个人躲在草堆里,透过乱草中的细缝紧张的看着外面的山道。山鸟飞走以后,山道上就静的吓人。   突然间,只听得“哒哒哒”的马蹄声,一声急似一声,从山道上传来。隐约间,还听到男子叱马的声音,那些声音,听起来是一些壮年男子的声音。   紧接着,“踢踢踏踏……”一阵响,二三十骑马匹奔腾而过,扬起一阵阵飞尘。沈茹抬眼,惊得一动不敢动。那些汉子个个模样粗豪,身配刀剑,看样子绝非善类。   忠伯和张嬷嬷两个互看一眼,面面相觑,额头上都流下了豆大的汗珠。如果不是姑娘早做准备,他们必定跟这些马贼夹道相逢,其结果……不堪设想……   这时,突然一匹马慢了下来,落在了其他人的后面。   “兄弟!你干什么不走了?”为首的虬髯汉子察觉,回头粗豪的叫道。   “我觉得有点不对。”马上,身着玄色衣衫的俊美男子回眸看了一圈,总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似乎这个地方被人动过的感觉。   虬髯汉子大笑道:“什么不对?!你莫要犹豫,咱们再往前几里路,定然能碰上肥羊!这里是商旅往来之路,不愁没有生意!”   “你先去!”玄衣人道,“我去方便一下,随后就来!”   “好!你快点跟上!”那虬髯汉子说罢,伸手拍马,后面的喽啰便跟着策马奔腾而去。   男子转眸看到山道一侧有个小道,上次他经过这里时这些草木明明没有这般严实,他眯起眼睛细细看地面的痕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没错,是有人动过。   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刻意掩饰跟天然的没有痕迹还是有差别的。他们能骗过那些粗汉子,却骗不过他。   他翻身下马,到了狭道的口子处,窸窸窣窣的拨弄着那些遮掩的草木。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狡诈鬼弄出这样的鬼打墙来。   躲在后面密草丛中的人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几个护院吓得浑身发抖。那可是马贼,马贼凶狠野蛮杀人越货锐不可当。他们虽然是做看家护院的,可是护院的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哪里能跟那些马贼斗?   眼看着那人就要拨开乱草了,拨开了,大家都得暴露。   沈茹回头瞪着几个护院,低声道:“快去,只有一个人,杀了他!”   护院胆怯的摇着头:“那是马贼……马贼……”一个马贼死了,其余的马贼会倾巢而出杀人全家的,这样的故事他们都听过的,他们做护院不过是谋个生计,若是惹恼了马贼,全家老小都保不住。   沈茹禁不住磨牙气恼,这样的护院,要着有什么用?   玄衣男子眸底流过一道讥诮的光芒,他发出轻笑,果然有人,他已经听到动静了。   他向前一步,蓦地,只听到“嚓”的一声,从乱草丛中,伸出一只手,一把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许动!”一声清斥,让他心头一惊。   他后退一步,那乱草中的人向前一步,紧紧的抵着他的脖颈,他清楚的看到那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嘴角竟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是你!”   “是你!”   在男子的面前是一个模样娇俏的女子,发辫缠着珠花,乌丝垂肩,穿着一身淡紫色锦绣襦裙,脸上却散发出和年纪不符的冷厉。   而沈茹看到的男子修眉俊目,面白如玉,一身玄裳,不是墨离还能是谁呢?   两个人看到对方都大吃一惊,沈茹再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墨离。陆歆说他不在梨园,原来竟跟这些马贼厮混在一起。   沈茹双手用了全力握着刀柄,紧紧的挨着他的脖颈,瞪着双眼道:“你想死还是想活?”她的刀贴着他的脖子,只要她用力,立即能在他的脖子上开一个口子。   墨离眼底流过轻蔑之色,不经意的低头看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钢刀,冷笑道:“沈大姑娘,应该是你想活还是想死吧?那些人还没走远,我只要吹一个口哨,立即有一群山贼回来,你们想跑都跑不掉!放下刀,我们好好谈谈。”   沈茹的手微微颤抖,恨恨的说:“我不信你,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墨离道:“倘若我要你们死,方才就应该让那些人留下,难道不是吗?”   沈茹哼了一声,手里的刀却依然不放:“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好好的戏子不当,却要来当山贼?”   墨离看着她娇艳如花的小脸,清澈如水的眼眸,可是这样漂亮的眼眸中却充满了警惕和冰冷。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道:“你真是跟我有仇。”   “你也不想想你以前对我做过什么?”   墨离想到之前的事情,顿时眸子中温度瞬间降为冰点,磨牙问道:“陆歆可以,我就不可以?我是戏子,他是破落户,你为何就这么区别对待?”   沈茹恨恨看了他一眼:“至少陆歆不会去做马贼!”   “你……”墨离恨得额头青筋暴跳。   她懒得和他啰嗦,转头对后面的护院叫道:“都给我出来,赶紧把马车弄出来!”   护院这时候才敢出来,一行人急急忙忙的把马车弄出来,墨离知道他们要走,可是他并没有动作。   他深深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的一颦一笑纳入记忆中,眼底却是深切的不甘和眷念。   沈茹看了他一眼,问:“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来做马贼?”   墨离仰头大笑,“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你今日看我是马贼,他日就是反贼,有朝一日,江山轮流转的时候,便是将相王侯,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   沈茹一惊,“反贼?”这才是他真的意图?   墨离双指夹着她的刀刃,勾唇一笑:“别说你一个弱女子,就是陆歆此刻拿着这把刀也未必能奈何我。你看看现在,什么世道,民不聊生流民四起,我早已走投无路,不如趁此机会搏一把。将来你我再遇之日,你,必定是我的。”   他看着她,笑的笃定,笑的邪魅。   他是罪臣之后,这世上本就已经没了他的路,成王败寇自古有之,今日之寇未必就不是明日之王!   沈茹看着他那双眼无端的觉得心慌,他那样的眼神让她害怕,让她觉得未来的某个时刻这个人似乎还会跟她纠缠不清。这是她不希望的,因为这个人就像一个黑夜的梦魇一般,不能沾,不能碰!最好立马能够离他远远的。   她看马车已经妥当,小茜坐在马车上对她伸出了手,她立即收了刀转身上了马车,抛下了一句话::“你做梦!”忠伯不敢耽误,赶紧的扬起马鞭,加快了速度,离这些阎罗越远越好。   做梦?   墨离牵着马,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眼底墨色渐浓,仿若乌云蔽日,哼,做梦?到了那一日,你沈茹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做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看章节摘要,防盗会标出,不想买的可不买哦。更新照例晚上七点多,其他时间捉虫。今天两更,完毕。以后还是吊一章防盗吧,最后一章就不要买了,也就是下章。   ☆、40   这一次行程,让人心惊胆战,回来以后忠伯立即将实情告诉了沈万银。沈万银高兴请到了做胭脂的老师傅,却也对春陵和东平两县之间的山路深感担忧。从前并未有山贼出现, 这些山贼怎的突然就来了?他想着都觉得很是蹊跷。   房间里, 沈茹正在梳洗, 打算换一身衣裳再出去。   “姑娘……这是什么花儿?”小茜替她梳头,却在她的发辫上寻到了几朵小花儿。   “香香的。”   沈茹诧异的接过那几朵花儿,放在手心中,靠近鼻子嗅了嗅, 果然芳香扑鼻,沁人心脾,一股让人沉醉的芳香闻了以后浑身舒畅。   她细细的看这花儿,柔嫩的紫色花瓣儿,花香同茉莉有点相似, 但不全是,比茉莉多了一股清新的气息,这样美好的香气分外的难得。   “这大概是方才山路上不小心蹭到的。”沈茹垂下眼帘,细细的想着, 方才应该是在山路上不小心缠进自己发辫的, 路过那段山路时,的确有看到点点紫红,没大在意。只是那段山路如今山贼出没,去那儿岂不是找死?   沈茹眼眸一转,灵机一动:“小茜,你跟桃儿两个人带着两个小厮,悄悄的去春陵的后山寻一寻,看看能不能寻到这种花儿,不管有没结果,不能叫人知道了,尽快来报我。”   小茜挠了挠头,真不知道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   傍晚时分,桃儿跟小茜两个就回来了,沈茹正等着她们,看到她们脸上的笑意,她就知道有好结果了。   将两个人叫进了小院子,关了院门,两个人将手里的小包袱搁在石桌子上打开,豁然的好一堆紫色的小花儿,异常的馥郁芬芳。   “太好了!”沈茹拍着双手,脸上露出笑意。   “姑娘,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呢?”两个小丫鬟都很疑惑。   沈茹摇摇头笑道:“不可说,不可说。你们对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说!”   沈家的胭脂坊设在店子后面的大院子里,院子里好几间宽敞的房舍,原先也做过胭脂,只是没做起来。如今重新启用非常的方便。   张老儿来了这里,便马不停蹄的忙碌了起来,着人打扫胭脂坊,又跟赵掌柜请示了去采买一些做胭脂的材料。   他忙了一会,正在屋里喝茶,听到门外一声娇俏的声音:“张老在吗?”   他一听,知道是沈茹,想起昨日在山道上的险情,若不是这姑娘反应快,自己这把老骨头定然朽矣。   他连忙迎了出去:“啊哟,沈姑娘,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沈茹带着笑意,道:“我有点事,咱们里头说。”   进了屋里,沈茹抬眼看他这屋里布置的十分齐备,各色家具床帐都是簇新的,他身上换了一件蓝色袍子,也显得分外的精神,比之前在山里头一个茅草屋里住着的情景分外不同。   这些事情她都是交给赵掌柜打理的,看来他做的十分妥当。   外头没有闲杂的人,沈茹径直将怀中的小包搁在了桌面上,摊开了绸缎包,里头躺着几朵小紫花儿。   张老一看这话儿,眼睛瞪得大大的,闪过惊异之色:“姑娘,你这是哪里来的?”   听他这话,似乎有点意思。   “张老认识这花儿?”沈茹惊异的问。   “自然是认识!”张老眼眸中掠过几丝激动,“这花儿,土名紫茉莉,最是难得的炼香材料,古方里头就有过记载,只是现在知道的人已经很少了。”   沈茹心中一动:“那可否用在胭脂当中?”   张老笑道:“自然是可以的,这紫茉莉的香气啊,混合着玫瑰的香气,最是调和,又能舒缓身心,出来的胭脂自然是上品,而且那方子乃是古法记载,今人用的少了。”   沈茹心中欢喜,看来请了这位张老真是没请错,果然是行家中的行家。   她立即站起来,双手作揖行礼:“还请张老帮忙造出样品来,我定然重谢!”   张老急忙摆手:“无需如此多礼,无需!我一个老儿待在山里头不过等死,你沈家如今能如此厚待我,我自然竭尽全力。大姑娘只算着日子,这头搞好了,大约只要三五日,便能给你好消息!”   沈茹大喜,双手交握又是一揖。   她出来时吩咐赵掌柜这几日闲杂人等不要去搅扰张老,但凡他需要什么材料尽管去才买,都要最好的,赵掌柜一一答应了。   沈茹出来时,唇角带着笑意。蓦地,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急匆匆的回了沈家。   她列了一个表单呈献给沈万银,如今虽说她掌着家,不过像这样的事情还是得通过沈万银那一关。   沈万银自知道他们去东平县那一路的艰险,对沈茹之间同陆歆见面的事情也渐渐的消了气了。如此能干的女儿,他还是非常赏识的。   他瞅着沈茹递给他的单子,愣了一下。   “造铁皮车三辆?”他有些不解,“茹茹,什么是铁皮车?为何要造?”   沈茹解释,“铁皮车,指的是在普通的马车车壁上下左右嵌入铜铁,车门装上铁锁,车轱辘镶嵌铁圈。造的比一般的马车坚固结实,防御刀剑。”   沈万银抬起眼皮,诧异的看她:“这要着何用?”   “父亲难道忘记我们从东平回来的遭遇?往后若是想往来两县,岂能不备?”   沈万银虽然觉得她太过紧张了,但是也不是没有道理,便继续向下看去。   “造地窖,设机关?”这看的他又是一头雾水。   沈茹笑道:“我想窖藏一点青梅酒,还请父亲允许。”   沈万银不解:“地窖也罢了,为何藏几瓶酒还要设机关?”   “上好的酒,怕人盗去。”沈茹笑的狡黠。   沈万银无语:“你爱设就设吧。”   往下第三条,将现存的一大笔银子换成银票。   这点,他可不满了,银票哪有真金白银好使?自然是真金白银放在家里安稳些。那银票也只在生意交易时用到,万一被虫子咬了被火烧了,那可怎么得了?   “这银票,可不成,你爹我最信真金白银。”   沈茹暗自摇头,她就知道她这财迷爹不会答应这件事。   真金白银是好,如今她也准备了窖藏的地方,金银大可以藏在地下,可是他日逃亡他乡的时候,真金白银又重又招人耳目,只是招祸的玩意,远远不及银票方便好带,而且银票可以用油纸包了缝在衣服里子里头。现在有实力的大钱庄各大州县都有兑换的点,只要存在了大钱庄,便不怕以后没银子花。   只是父亲并不知道将来可能发生之事,她要怎么说服他?   沈茹灵光一闪,道:“爹,我这么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将来咱们能将生意拓展到上京去,上京乃是整个大隋朝最繁华之处,乃是皇城根儿,你瞧,万一咱们去上京做生意,难不成还带着大笔的沉重金银招山贼?不如都存进了全国最大的钱庄,到了上京直接兑银子,那该多方便?”   沈万银听她提起上京,双眼蓦地大睁,露出几许期盼之色:“你说上京?茹茹,你觉得你爹我有生之年真能把生意做到上京去?”   说起来,他还没去过上京,被这生意整日里缠着脱不开身,他不是没想过把生意做到上京去,到底是分身乏术。   沈茹笑道:“你忘了,这个家,有我,还有凌儿。将来凌儿长大了,未必就不能,咱们一起,好好的努力,定然有那么一天。”   沈万银一听笑的合不拢嘴:“也罢,依你,依你!”   沈茹总算松了一口气,得了父亲的允诺,她便再无顾忌,放开手脚开始忙碌起来。铁皮车她让忠伯出去找人定做,自己专门监督院子里挖地窖的事情。   她寻来寻去,决定还是在自己的青松小院挖最保险,她的院子不大,大约在角落处挖个八尺见方的地窖还是够的。   沈茹坐在院中看着几个下人挖地窖,又叫小茜跟桃儿去像模像样的泡了几坛青梅酒。   许姨娘一瞧她回来就在后院子里挖池子似的,禁不住又冷着眼过来瞧。沈妙妙自从上次火烧沈府就被关了起来,前几日饿了两日她就受不住了,写了悔过书。沈万银依旧不准她出门,生怕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罚她禁足在小祠堂罚抄佛经三个月,只准吃素,一步都不能出门。   许姨娘每每想起这件事,便怪在沈茹的头上,害的她宝贝女儿都快成姑子了,恨不得时刻能像上次一般逮住她的辫子让她再也不能翻身。   “啧啧啧……大姑娘忙啥咧?”   沈茹看了她一眼,笑道:“不过挖个地窖,好存点酒。”   许姨娘斜眼看她:“嚯,我还不知道,原来大姑娘也爱喝酒?”   沈茹泰然自若的喝了一口茶:“姨娘难道不知道青梅煮酒的典故吗?现在窖藏了好酒,等冬日里,自然会请你来喝,不用客气哦。”   “哼!谁稀罕喝你的酒!无趣!”许姨娘见没有茬可以找,跺跺脚便回去了。   沈茹淡淡一笑,她招了招手,小茜立即过来。   她附在她耳畔说:“让那机关师傅晚上悄悄从后门过来,不得给任何人知晓。”   她唇角浮起一丝冷意,这机巧秘密,只能在她一人之手。这可关系到沈家财富,绝不能到第二个人的眼里。      ☆、41   几日之内,沈茹的地窖便做好了,机关的钥匙只在她一人手中,这里是她暗暗做下的准备, 他日自有用处。   铁皮马车忠伯已经找到人家定做, 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沈茹特意吩咐他那马车要尽快完工, 顶多再过四五日,做好的马车便能运回沈家。   而此时,春陵县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这件事却影响着春陵县民的日常生活, 引起百姓们的一阵议论唏嘘。   这事说来蹊跷,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如意戏班的两个台柱子墨离和心侬先后失踪,像是都走了,这台柱子一走, 如意戏班便办不下去了,班主只得带着戏班子往别的地方去了,顺便寻几个好戏子去。   百姓们一阵惋惜,平日里最大的娱乐便是看他们唱戏, 这走了还真说不出的落寞。   这几年, 每次梨园那边到了晚上多热闹,锣鼓一敲,便咿咿呀呀的唱起来,俨然一个繁华盛世。   如今,这如意戏班走了,梨园便没了生气,好好的一个院子就跟死了一样,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   每次经过那梨园,春陵的百姓还是会探头朝里面望一眼,希望那戏班子还有回来的一日。   这件事传到沈茹的耳朵里,她却大约知道其中的原因。   说到那心侬,大约就是因为被那个夫人盯住了,被嘱咐做的事没有做好,他怕惹祸便私自走了。而墨离,自然是当马贼去了,那厮心比天高,仿佛不颠覆这天地绝不回头。想到他就在春陵县附近当马贼,这么个想法一浮起来,沈茹便隐隐的有些不安。   沈妙妙在祠堂里一直在抄经书,并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她三个月后若是能够出来,知道了这件事的话还不知道要怎样闹哩。   沈茹正打算去胭脂铺一趟,走到了小厅,迎面管家过来,一脸的紧张。   “姑娘,有事,借一步说话。”管家的声音压得很低,眼角的余光还瞅着四周。   看他这样子,沈茹眉端蹙起,心中一紧,看旁边没人,同他到了一边的小花厅。   “出了什么事?”   管家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沈茹定睛一看,是一个纸药包,药包上附着一个药方子。   “姑娘且看看这个方子。”管家将纸单递给了她。   沈茹一看,大吃一惊,眼眸转了一圈,立即焕发出光彩:“你哪里得的?”   管家低声道:“姑娘让小的派人盯着段家,这正是昨日段家的丫鬟到药铺里买药,我们的人瞧见那丫鬟神情鬼祟便来报给我,我亲自去了一趟那药铺子,巧在那铺子东家跟我相熟,我一说,他就悄悄将那丫鬟抓的方子给了我,并抓了一副同样的药给我。他也说,这方子鬼祟,他也问那丫鬟是做什么的,她只说家里老鼠多,毒老鼠的。”   “毒老鼠?”沈茹似笑非笑,“段家有那么多老鼠吗?”   她叮嘱管家:“这件事务必守着秘密,之后我自有主张。”   她立即回到了自己房里,关上了门,细细的又看了一遍这方子。她笑了一声,毒老鼠?这□□的分量能毒死一个人吧?云氏,你做的好事!   她低头写了一封信,悄悄的叫了小茜过来,让她将这封信交给陆歆。   沈茹算了算时间,前世的今日,那桩事已经发了,如果按照管家说的,昨日丫鬟上街去买药,那么今日那女子的性命一定不在了。   她记得那时她已经嫁入段家一些时日,段东楼外室崔樱已死,庶长子在她手下抚养,而傅青芳也进了段家的门。   最可笑的是,即便这个时候,段东楼那厮居然还不安分,跟一个新来的扫洒丫鬟勾搭在一起,段东楼跟云氏说要让这丫鬟做他的通房。云氏对这种事本也无所谓,通房便通房,不过一个丫鬟而已。哪只那丫鬟没有见识,亦或者是恃宠而骄,仗着有几分姿色,竟然惹到了傅青芳的头上,还吵到云氏那里说通房丫鬟不行,要做侍妾。傅青芳为这事跟段东楼大闹一气,哪知段东楼不知道是不是猪油蒙了心,打了傅青芳一耳光还要替丫鬟做主。   这件事当年她没有掺和,冷眼旁观,瞧着那胸大腰细的丫鬟靠在段东楼身边一脸的得意。   那丫鬟从来不知道云氏是怎样的人物,一个丫鬟,性命从来都不在她的眼里。这丫鬟本来就是个没有家底的,卖的是死契,若是病死了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当初沈茹在段家时就隐隐知道这丫鬟不可能有好下场。   如今这一世重来云氏经过了崔樱的事情,怕是更加痛恨这些败坏家声的狐媚子,痛下杀手自不可说。   沈茹看到手里的那包药,大约这一包药,便顺利的解决掉了。前世时,那丫鬟死的悄无声息,仿佛一只蝼蚁,在世界上出现,然后消失,静悄悄的,没有人注意。   她还记得,那丫鬟的名字叫做媛儿。   沈茹斜眼看着那包药,轻笑着,神不知鬼不觉?真的可以吗?   夜色渐渐深沉,借着这夜色,总是可以发生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已经是子时了,云氏没有睡觉,也没有同夫君在一处。   她借故吃斋,独自在佛堂里坐着,她抬眼看了对面供奉的菩萨,顿时心下一惊,那菩萨仿佛盯着她一般。   她急忙低了头,数着手里的佛珠。   门扇轻响,闪进来一个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衣小厮,也是她云家的亲族带来的人,平常最是机灵。   那小厮进来,鬼鬼祟祟的关上了门。   云氏问:“妥了吗?”   东哥急忙点点头:“就在后头小院子的井里头,我垒了石头,那里去的人本就少,不可能有人知道。”   听到他这番话,云氏的一颗心总算是定了下来。她咬着牙,这不能怪她,都是她自找的。   她现在的心慌太没理由,不过一个卖死契的丫鬟,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怕的?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锭大金子递了过去。东哥眼睛一亮,立即伸出双手去接了。   “这件事,只入得你耳我耳,绝不能入第三只耳。”云氏叮嘱。   东哥将金子收进怀里,郑重的点头。   事情办完,云氏的心总算松快下来,她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裳,慢慢踱着步向自己屋里走去。   那个人,倘若别人问起来,只说病的要死让她熟人领回去了。这样一个丫头,连个家人苦主都没有,谁会追究?   云氏得意的笑了。   回到房里,夫君已经睡了,她便更了寝衣,也躺下休息。   迷迷糊糊的睡了几个时辰,耳畔只听到一声,“走水——”“走水啦——”   云氏和段县君恍然从睡梦中惊醒。   “走水了?”两人面面相觑,反应过来,那是着火啦!   顿时大惊失色,赶紧的穿了衣服起来出去看。   又听人说:“有贼——,有贼啊——”   又是走水又是贼的,不是急死个人?   此时天际已经发白差不都五更了,正好上工的捕快碰上,听闻县衙有事,一个个争着进来帮忙。救火的救火,捉贼的捉贼。   县尉石冲今日起得早,一早便到了街上,就在县衙附近的早点摊吃早饭,同他在一起的还有陆歆,才吃完一碗面,便听闻县衙里出事。   陆歆听到那衙门里头乱糟糟的声音,也知道出事了。他眼眸微微眯起,脚步极快,嗖的一下冲进了县衙,石冲一愣,随后也赶紧的跟了上去。   此时,县衙之中,又是仆从,又是捕快,人挤人,人撞人,乱糟糟的一片。不止前衙,后堂都是人。   因那贼子放火的地方是后面的厨房,一行人都往衙门的内院去了。   只听得一个人叫道:“那贼往后院子去了!”   陆歆一听,拉着石冲便往后院子冲去。后院子是衙门后院家眷所住的最靠里头的小院子。   石冲抬头,果然有个黑影子跳到边角处的院子里头去了。   “走,在那边!”   石冲跑过去,陆歆也跟了过去,他后拔腿的,反倒先一步到了院子里。这院子里有些荒乱,生着野草,显然常年没人住的地方。   院子里的人影回头看了陆歆一眼,那人脸上蒙着黑巾,是个瘦瘦的青年,陆歆对他点点头,伸出手抬起来,那人跳起来,借着他的手的力往上一跃,跳出了院子。   “人呢?”石冲赶进来,没见人影,往院子头上瞧。   陆歆蹙起浓眉,指着那院中的石井,道:“我来迟了一步,只是方才我看到那贼子似乎将什么东西丢进这井口,莫非是贼赃?”   石冲回头,看那井口上面盖着一个石头,细细的看了看,道:“你看,这石头的正面有苔藓,底下却没有苔藓,显然是新挪动了位置,说不定那贼就将贼赃丢进了井里头,不管怎样,咱们搬开瞧瞧。”   陆歆的嘴角隐隐的笑意一晃而过。   两个人一起将井口上的石头抬了起来,石冲望着里头看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双眼瞪得跟铜铃儿一般大:“里头……好像是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为防盗章节,慎买。   ☆、42   两个人将那枯井里的人弄上来,是个十六七岁胸大腰细的丫鬟,长得眉清目秀,只可惜双目紧闭, 嘴唇乌黑, 嘴角还流着一丝黑血。   石冲是老刑侦的人, 一看便知道这定然是被毒死的。   他们两个查看的时候,衙门其他人都已经赶了过来,看到衙门家眷后头的小院子里头居然出现了尸体,一时之间大家都噤若寒蝉, 面面相觑,这其中干系甚大,段家是绝对脱不了关系的。   云氏从丫鬟那里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双眼一黑, 几乎要晕过去,好容易扶着丫鬟的手努力的站稳了脚跟,脊背上冷汗涔涔的冒出来。好在媛儿是前院的扫洒丫鬟,并非直接伺候自己的, 到时候推脱一番便罢了。   她再也想不到, 这桩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居然因为抓贼给掀出来,还在众位衙门捕快的眼前。   段县君脸色铁青,紧紧抿着唇,冷眼看了云氏一眼,没有说什么。   仵作很快就来了,拿了银针验了毒,证明是□□没错。   段东楼夫妇赶过来时,傅青芳看到那丫鬟的尸体,心里了然,冷冷的面上露出一丝隐现的得色。   段东楼才和这丫鬟两情相洽,就看到她这副样子,一时间顿时心痛难当,快步走了过去。   “媛儿!”他大叫一声。   抬眼,却看到站在那旁边的是陆歆,立即双眸放出冷光,恨恨道:“你们为何不将她收敛,要让她这样躺在石板上吗?”   陆歆淡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段东楼就是之前同沈茹定亲的那个人嘛。他和他见面次数并不多,偶尔的几次目光相对,段东楼的目光就如同刀锋一般。今日,这种感觉尤其明显。   他跟自己有仇?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他轻蔑的扫了他一眼,眼前这个男人,虽然长得眉目俊雅,可是眼底的那一股子浮浪从骨子里透出来。幸好沈茹没有嫁他,不然将来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陆歆心里琢磨完,淡然的说:“段公子,这里仵作还要复验的,你最好靠的远一些,这里是刑侦现场,不能损毁!”   他义正辞严,段东楼就是再恨,也不能奈何他。   他狠狠瞪了陆歆一眼,到底还是退到了一边。   仵作验完尸身和场地,便着人将尸体抬回衙门的停尸房。   这桩案子牵扯到段家,而段家又是衙门之主,这事情不好办。不过负责侦案的县尉石冲向来是个直性子,对段县君说:“大人,冒犯了,属下现在必须向您禀告一下,现在大人府上丫鬟被人毒死,相关人等都要审问,还有,按照规矩,是要搜府的,只要能搜到剩下的药包,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这案子便有眉目。”   段大人的不悦已经到了极点,现在石冲居然说要搜他的府邸,他心里头更是怒不可遏,可是石冲公事公办,偏偏他又不能说什么,咬了咬牙,只得甩甩袖子,道:“搜便搜吧,叫他们小心些,要是损坏了我府上的东西,叫他们好看!”   “那是绝对不敢的!”石冲得了应允,伸手一挥,捕快们立即开始搜府。   段家的人都站在大厅之中,云氏将手笼在袖子里,袖子底下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   药包?   她绝对不会留下什么药包,她下完了药便直接将剩余的药都洒在了水里,把药纸包烧了。他们什么都找不到!   她渐渐镇定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整个大厅躁动不安。   主母常休憩的东厢房里头,陆歆和石冲正在搜索。陆歆的手在软塌上摸了一遍,对石冲说:“大哥,我看这枕头毯子应该藏不了东西的吧?”   石冲走过来,道:“兄弟,你真是没经验,像这种枕头底下最好藏东西。你瞧着,我翻给你看。”   石冲将那枕头拿出来,剥开了枕头套子,蓦地,一个纸片飞了出来。   石冲一愣,立即弯腰去捡起来,展开一看,竟是个药方子!   那方子上,豁然就写着□□一物,而且根据字迹的新旧程度来看,这字迹应该是近几日才写下的,同案发时间完全吻合。   这间房,平日里段大人并不会来,只有主母云氏休憩,那么,能够将方子藏在枕头之下的,只有云氏一个人了。   石冲陡然想到这一点,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无论这件事情走向如何,他还是得办。   他一咬牙,道:“走!证据已经搜到,我们可以收工了!我将这证据呈给大人,看大人如何处置。”   段大人和云氏正在大厅里不安的等着,只听到里头一个捕快叫道:“证据找到了!”   顿时,如同惊雷一般,让两个人齐齐跳起来。   “在主母的东厢房软塌上的枕头里找到了这药方子!”石冲在众目睽睽之下呈上了证据。   云氏不可置信的瞪着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药方子她明明已经烧了,她没有在枕头下藏任何东西,为什么会这样?   她紧紧握着手,咬着牙斥道:“栽赃!绝对是栽赃!昨儿那媛儿病了,她熟人接出府去,我看着她出府的,又谁知道会出现在我家后院子里头,肯定是有贼同我家有仇,栽赃嫁祸!对了,说不定就是刚才进来的那个贼!”   陆歆冷笑一声:“夫人口口声声说有熟人接去,请问熟人是谁?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们一一可以去查实。”   云氏看着他,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她只想着神不知鬼不觉,那熟人什么的不过是个幌子,她哪里有功夫去弄两个口供对的上的熟人出来?   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眼珠一转道:“那熟人说了,要回乡去的,我只看着眼熟,并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好像一个叫张大,一个是他婆娘,现在他们去了哪里在哪里,你叫我如何知晓?”   云氏一口胡搅蛮缠,错漏百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在抵赖了,然而,她是县君的夫人,却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石冲上前对段大人说:“还请县君指示,如今夫人嫌疑最大,按照律法应当拘起来。”   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这么跟段大人说,段大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那眼刀狠狠剜了云氏一眼,恨道:“你既然也知道按照律法应该拘起来,还来问我做什么?”   石冲心中一喜,立即指示两个女捕快将云氏收监。   云氏这个时候才惊慌失措,大叫道:“夫君,我是县夫人啊——这些狗才好大的胆子!夫君——你让他们都滚开——”   段大人看着她,恨恨的跺脚:“这个时候了,你还叫我有什么用,看你做的好事!”   说罢,他一甩袖子进了内堂。   云氏慌了,脸儿如同白纸一般,她看向儿子:“东楼,东楼,你是举人,快叫这些狗才放开我!快啊——”   段东楼想起媛儿的死状心中痛苦难当,他不过是想让媛儿做个侍妾母亲竟能痛下杀手,这个女人虽然是他的母亲,可是毁了他的亲事,让他娶了不爱的女人,好容易有个能上眼的,她又将她毒杀了。这样的母亲实在让人心寒。   他冷冷的对云氏说:“父亲都没奈何,我虽然是个举子,却没有实权,我又能如何。母亲好好的待着,倘若是无辜的,必然会真相大白放你出来。”   云氏看他居然这么说,仿佛一桶冰水从头顶上浇下来,拔凉拔凉的。   此时,也唯有傅青芳哭哭啼啼的扯着她的袖子哭道:“姨母,姨母,你千万不要有事啊,你要是有事我可怎么办呢。”   云氏心中悲凉,她怎么办?连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得了她?   人人都为自己打算,这个段家亏得她辛苦操持,如今竟到了这般局面,怎能不叫人寒心?   一早段家出事,整个春陵县立即沸腾起来,街头巷尾传的满城皆是,茶余饭后人人都在谈论云氏毒杀的案子。   沈茹在家中,一早便得知了消息,外头添油加醋,说的云氏如何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沈茹听了只是笑笑,她还不知道她前世的公公段大人的性子?现在没了面子,但是媛儿是死契,若是没有苦主,等这事情淡下去之后,便会悄悄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悄无声息的将云氏接回家中。   五根青葱似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女子樱花般的唇角微微翘起,吐出了几个字:“云氏,还没完呢。”   所谓,棒打落水狗。你不落水,我倒不好下棒。你落了水,我定不能再让你上岸。   “桃儿!”沈茹抬眼,美眸微转,一个眉目细巧神色精灵的粉衫小丫鬟立即到了她的跟前:“姑娘,有何吩咐?”   沈茹抬起头,附在她的耳畔,轻声的说了几句话。   桃儿听罢,点了点头,迅速的出去了。   沈茹站了起来,推开窗户,金色的阳光照进来,照在女子嫩白的脸上,院中,迟开的晚樱满树繁花,飘飘洒洒,随风而落,女子弯唇带着轻笑,这情景,真的好美……      ☆、43   杀人偿命,但是凡事讲个人证物证,如今云氏的这桩案子,只有物证没有人证, 石冲便开始着手调查人证。   手下的捕头捕快都躲着懒, 石冲也知道他们平常也听云氏的差遣, 如今云氏出事了,他们也怕得罪了县君大人,不敢做事。   石冲无法,只得带了手下一个亲信, 并陆歆赵胜等人前去办差。   药方子上有药铺的戳印子,要查很容易,石冲查到了药店老板,老板早听说这件事不敢隐瞒,告诉了石冲来买药的正是云氏的贴身丫鬟冬梅。   石冲抓了冬梅, 一番刑讯,不过十来板子冬梅便招了,的确是云氏让她去买的药。人证物证俱全,云氏羁押在牢里, 这下可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只是这案子递上去, 到了县君那里却迟迟没有回音。   石冲知道,这案子县君是想压着,避过风头去。   他本是县君的手下,如果这个时候去跟县君叫板,别说他没这个胆子,也没这能耐。   白天做完了事,几个人在酒馆子里喝酒,石冲手心的一个亲信捕快恨恨道:“如今这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偏偏县君押着不发,这可如何是好?我也不是说跟县君大人过不去,可是这杀人那是大案,咱们忙活了这么久,县君大人难道都不给个交代吗?”   赵胜道:“这案子缺个苦主啊,没有苦主,便无人叫冤,这事儿说不定就不了了之了。”   陆歆看了石冲一眼,石冲眉眼没抬,低头喝着闷酒,半晌才道:“听闻那丫头是死契,未必有人替她叫屈。”   陆歆漫不经心道:“咱们看看吧,或许这事情还会有转机。”   云氏的案子押着不发,春陵县已经人声沸腾,人人都知道那云氏是县君的夫人,可是当今律法,即便是天子犯法也是与庶民同罪,杀人必定偿命,即便是个奴仆,那也得受罚,难道就因为是县君的夫人就能放过去了吗?   百姓们议论纷纷,这件事不但没有熄下去,反倒越来越热。   第二日,坊间就传来消息,那丫鬟的亲姑姑出头了,去县衙闹哩!一时间,一传十,十传百,这消息立即传的满城皆知,百姓们呼啦一下全都冲到县衙去围观了。   县衙门口,一个穿着粗布裙衫的妇女一面哭一面敲打着衙前的锣鼓。   “大人做主——,大人做主啊——”   这鸣冤鼓一响,段大人不得不升堂审案。   一时间,衙门口围满了人,那妇女跪在堂前,哭着要让云氏偿命。   “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为何还不发落?!我侄女那么可怜,年纪轻轻就被人毒死,大人一定要主持公道啊!”   妇女声泪俱下,让围观的百姓纷纷同情。   段县君顿时头大如斗,那丫头当初买进来的时候明明是人牙子带进来,签的死契,何曾看到过她的父母亲属?怎的冒出来一个姑姑来?   “你说你是她姑姑,你有什么凭证?”段大人一声呵斥。   妇女立即跪着双手捧上自己的户籍证明,主簿查看了一番,果然跟那个丫头是亲属。   段大人被逼无奈,将手里的号牌扔下,道:“你放心,本官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退堂!”   沈茹此刻正在胭脂铺里,得到消息的时候狠狠握了握五指,道:“算是便宜她了!”   按照大随的律例,签死契者卖身为奴,低了普通丫鬟仆从一等,若是被主人杀害,虽然要受刑责,但是罪减一等,不至于死罪。段大人花了一大笔银子同丫鬟的姑姑和解赔偿,又以银子赎了云氏的流放罪责,最后羁押一个月,鞭笞三十为最后的处置。   那丫鬟的姑姑白得了一大笔银子,亏得有人告诉她从外县赶过来,不然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妇女不敢得罪县君太狠,得了银子赶紧的回了老家。   云氏被鞭笞了三十,还羁押在牢中,腰背上没有一块好肉,疼的睡觉都睡不着。   女牢中,云氏单独待在一个屋子里,这屋子里不同别处,收拾的分外齐整,床帐桌椅一应俱全,还有马桶浴盆,都很齐全。   云氏披头散发的趴在床铺上,脸色发白,紧紧咬着牙关,眼底是阴沉沉的恨意。   “姨母……”傅青芳来看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子。   看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傅青芳的眼里泪珠儿打转:“姨母,你还好吧?痛不痛?”   云氏心里恼火,看了她一眼,怒道:“死不了!东楼怎的没来?”   “他一早出去了,不知道干嘛去了,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傅青芳去扶她,“嘶”身子一动,她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这么一打,浑身都疼痛难忍,简直是死去活来的受罪。   “姨母,小心点……”   云氏恨得咬牙切齿,她至今为止还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兜出去的,只是恨那个贼子,好巧不巧的跳到那个小院子去了。   她狠狠的骂道:“都怪那贼子,要是让我知道那贼是哪个,我定然剥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头!”   傅青芳看着她的脸小心翼翼的说:“姨母……我……我听姨父说……他说……”   “说什么?”云氏不耐烦的问。   “他说他要休了你。”说了这话,傅青芳不敢看她的脸 。   云氏一听,脸色唰的煞白,比墙上的石灰还白上几分。   “他……他真这么说?”   傅青芳点点头。   云氏一激动又扯得伤口疼痛,她用手捶着床头嘶声叫道:“那个没良心的,当初他还未发迹时,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帮他的?若不是我父亲,他能坐上这个位子吗?他要是休我,我跟他没完!”   她又是恨又是气,想起这段时间自己所受的罪,又怕夫君真的要休了她,一时间涕泪横流,哭的稀里哗啦不可抑制。   段家闹得鸡飞狗跳时,沈茹的手里已经拿到了张老最新研制出来的胭脂样品。   她细细看了这胭脂,同一般大红色的胭脂不同,带有一点点的紫色在里头,她放在鼻端闻了闻,气息芬芳隽永,沁人心脾。   抹了一点在手背上,颜色秾丽,高贵大方,竟意想不到的华贵。   她定定的看着手中的胭脂,眼眸中闪出喜悦之色。   “张老,真是太好了!过几日就是端午节,咱们便趁着过节推出几十盒试试效果!”   张老一听,脸上露出笑容,算了算时间:“可是这时间这般紧,来得及吗?”   沈茹对他双手作揖:“那就拜托您赶一赶了,记住,这几十盒,定然要最好的品质!这盒子……”她想了想,“盒子上要用金粉做纹饰,这一款的价格我打算卖到比其他胭脂贵上五成。”   “贵五成?”张老吃惊,“贵这么多,成吗?”   沈茹嫣然一笑:“成不成,试试不就知道了吗?给这胭脂起个名字,就叫做——夜凝紫。”   “好名字!”张老赞道。这名字优雅好听,还透着高贵,听了就引得人想买。多一个名字,便让这款胭脂从一堆普通胭脂中脱颖而出,必定能卖个好价。   沈茹从铺子里出来,想起就要新出来的夜凝紫这一系列的胭脂,心情雀跃不已。   “姑娘,事情可都办妥了?”小茜在马车里等她。在小茜身旁,两位老嬷嬷如同两座大山般坐着。这是父亲的意思,自从陆歆的事情发了之后,她出行便有这两尊大佛随行。   “办好了。”沈茹笑了笑。   “姑娘看起来心情颇好?有什么好事吗?”小茜好奇的问。   沈茹一根手指按在她的额头:“过几日是端午,到时候你同我到这里来看便知道啦!”   上了马车,马车缓缓的在街道上行驶。   车中有几分闷热,她掀开了车帘往外望去,街道上人群熙攘,隔着路人,她的目光落在了从对面走过来一个皂衣捕快身上,腰挎大刀,身姿颀长,宽肩窄腰,背脊笔挺,英姿勃勃。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歆。   看到他时,沈茹心口砰的一跳,目光却没有转开。虽然偶有书信往来,可自从上次见面,似乎又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男子抬头,虽然隔着许多人,但是她知道,他一定也看见了自己。   他向着这边走过来,马车缓缓的行着,他一直看着她,墨眸深邃,如果不是隔着那些距离,他的眼眸中一定能倒映出她的影子。   当马车同他擦肩而过时,他们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却没法说出来。   马车经过身边的时候,他仿佛闻到一股幽幽的馨香从他脸畔飘过,那是属于她的气息,撩动着他的心弦。   马车走过,陆歆立住了脚跟,转身看见那马车穿过人群渐渐的远去,如墨的浓眉皱了起来,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远远隔着没法亲近的感觉。   沈茹书信给他的事情他都照做了,其结果是让云氏受罚坐牢。但是他想不通,沈茹跟云氏到底有怎样的仇怨,要这样攻于心计的对付她。   这女子,他有读不懂的一面。他喜欢简单的她,聪明的她,活泼的她,羞涩的她,但是对于攻于心计的她,却觉得陌生了。   他皱了皱眉,过几日就是端午,或许那时候能同她见上一面,问个清楚。      ☆、44   端午来临,百姓们逛街的逛街,看龙舟的看龙舟,整个县城一片热闹景象。   沈茹一袭水青色的轻薄裙衫, 梳着垂柳双髻, 后面跟和小茜, 桃儿还有两个老嬷嬷,一起到了沈记胭脂铺的门口。   一来,便看到不少姑娘媳妇挤在自家的铺子里。   “掌柜的,我家夫人说, 你家那个夜凝紫她订下了,要十盒,送人的!”   “抢什么呢,我家夫人也要呢!先做我家的,先做我家的!”   几个妇女挤挤挨挨的, 都是来订夜凝紫的。   沈茹微微一笑,径自进了内院,到了胭脂坊那儿,张老一见她来立即笑眯眯的迎了过来。   张老没有说话, 只是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沈茹眼眸一转, 道:“既然如此,便将订单全部接下。然而也不能一次做的太多,先满足那些夫人的需求,另外的,多做出个一百盒来售卖。”   张老一听,大吃一惊:“一百盒?哪里够?”   沈茹笑道:“不够?你就跟他们说,我们可以接受预定,定金全付。这夜凝紫是上等货,倘若多了,岂不是卖的贱了?”   张老一想,也是这个理,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生意上倒是想的如此周到,连连点了头。   张老欢喜道:“只要有了这夜凝紫,还怕沈记胭脂的新招牌不打出去吗?”   沈茹勾唇一笑:“打出去,那是自然要的。”   生意如同预料中的进行着,沈茹心里舒坦,便带着小茜桃儿一起打算去河边看龙舟。   上了马车,坐在一边的两个嬷嬷却开始劝阻:“姑娘可别去了,那河边人老多了,若是去了,怕是人挤人,要挤丢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回去可不好交代了。”   小茜本就不喜欢这两个老家伙一直跟着她们,嗔道:“这大端午的,难道姑娘成了囚犯,连个看龙舟的权利都没有?若是这话跟老爷说,老爷也没有不同意的理,你们唠叨什么?”   嬷嬷狠狠剜了小茜一眼,责骂道:“若不是你这个小丫头不尽心尽责,老爷何须要我们两个在姑娘身边跟着,你倒是还有脸说我们?”   沈茹看他们吵得不像话,眉尖微蹙,斥道:“行了,咱们这么多人,还怕出个门吗?端午的龙舟年年都看,今年自然也是要看的。不用多说了。”   她转头对外头驾马车的忠伯道:“忠伯,快点,不然时间就赶不上龙舟赛事开始了。”   忠伯应了一声,立即加快了马车的速度向着郊外驰去。   此时,沿路上也有不少人家的马车是向着河边而去。   沈茹打开车帘,冷不丁的瞧见不远处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段东楼,顿时眉头一皱,放下了车帘子。   段东楼似乎也看见了她,只是这一次,他却不敢像上次那般没脸没皮的过来拦她的马车。   然而,鬼使神差的,他居然一直策着马跟着沈茹的马车,一路向着河边而来。   苏河之上赛龙舟,这是惯例,这一天,河岸两边挤挤挨挨,公子姑娘老爷太太都下了马车,靠河边近的,站的高的,自然看的清楚,还有那顽皮小子爬上树的。   人群摩肩擦踵,络绎不绝,时不时有提着篮子的小贩穿梭之间,叫卖着粽子糕团鸭蛋水果之类。   “姑娘,你瞧!”   小茜兴奋的伸手指着河面上的五彩斑斓的龙舟,“开始了,开始了!”   那里有五艘龙舟,龙舟上分别站着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汉子,龙舟上设着牛皮大鼓,那鼓声一响,龙舟如同离弦的箭一边冲了出去。   “好快,好快!”   “看那个!”   身边的姑娘们叫着,沈茹也探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河面上的龙舟。   龙舟向前,河边的人流也跟着跑起来,一时间河边便乱了。   沈茹只觉得身边的人用力的挤她,不断地有人擦身而过,才转身,便不见了小茜和桃儿。   “人呢?”她有一丝丝惊慌,一个强壮的男子蓦地从她身边用力的挤过,她被撞了一下,脚下一滑就要跌个嘴啃泥,陡然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挽住了她的胳膊,没让她狼狈的摔到地上去。   “小心!”那熟悉的声音,让她心中一跳,回头看,果然是他。   陆歆用力将她一拉,便带到了身前,展开一只臂弯虚虚的挡着,让她保护在自己的怀中。   沈茹心口扑通一跳,脸上含羞带怯:“你怎么来了?”   陆歆勾唇一笑:“我带你出去,这里太乱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一个青衣公子怒瞪着双眼,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臂,方才他正打算去拉沈茹的,谁知却被陆歆这家伙抢了先。   看着他两个人相携离开,段东楼恼了,立即要跟上去,谁知旁边一个壮汉撞了过来,差点把他撞进河里。   等他再回过神时,只见人头熙攘,哪里还看得到那两个人?   段东楼气息不平,这对男女郎情妾意,果然有事!他是娶了妻子的人,可是他一直记挂着沈茹,她曾经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却对那样一个破落户亲眼有加,叫他如何不气?   看到此情此景,更让他妒意横生,气红了眼,心里恨恨的想着,上次没能整治了陆歆,他就不信找不到机会。   苏河附近有片树林子,陆歆拉着她的手一直穿过树林去。幽暗的林子,光线都不清晰,沈茹有点慌,问:“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陆歆带着她穿过了林子,到了苏河的另外一个沿线,这边却很是安静,来的人很少。   河边一座高大的假山矗立在那里,假山百孔千窍俨然是太湖的石头。   “就那边!”   陆歆指着那座假山,沈茹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陆歆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这大白天的,沈茹生怕人看见,扭捏了几下,陆歆用力的搂住了,脚底蹭的纵起,道:“抓紧了!”   突然腾空而起叫沈茹吓了一大跳,赶紧的抓住了陆歆的肩膀。   他几个纵跃,轻松的带她来到了山石的上头,转了个弯,钻进了一个石洞里,那石洞大约一人多高,刚够藏两三个人,石洞背对着陆地,面对苏河,藏了进去,谁都发现不了。   陆歆带她到了洞里,便放开了她。   沈茹看这幽暗狭窄的石洞,不由得耳根发烫,嗔道:“大白天的,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陆歆笑而不语,只是看着她。   她在他幽黑的眸光下,羞怯的垂下了眼帘。   他向前走了几步,沈茹被逼的不自觉的后退,脊背靠在了光滑的石壁上,凉凉的。   他一手撑在石壁上,低头看着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   “只是想和你好好说几句话。”他的眼皮下是女子乌黑油光的发髻,他戏谑道:“怎么不抬头看我?”   被他这么逼着,她只觉心口小鹿乱跳,推了他胸口一下,道:“靠的这么近做什么?也不怕热。”   她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男子竟又向前走了一步,两人面对面的几乎贴在一起。   “你……”沈茹恼火的抬头,一抬眼,便看到他深邃乌黑的眼,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他看着眼前的人儿,面若桃花,唇如涂朱,媚眼如丝的样子勾人心魂,情不自禁伸手握着她的下巴,轻柔的吻了下去。   沈茹双手抵着他坚硬的胸膛,被动的承受着他温柔却纠缠的吻。她轻呓一声,男子趁机探入,追逐着她的丁香舌,纠缠在一起。   她被他吻得腿软,几乎要从石壁上滑下,他攥着她的细腰抱了起来,又抵在石壁上吻了一阵这才放开她。   沈茹靠在他的怀中气喘吁吁,粉拳捶在他的胸口:“你不是说好好说几句话吗?怎的话都没说就……”   他的大手落在她的后腰上,宛如一个烙铁般,烫的她浑身不自在。   “就什么?”他戏谑的问。   沈茹瞪了他一眼:“不和你说了,你明知故问,我又不是小孩子,干什么逗我?”   陆歆脸上露出笑容,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揪了一下:“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丫头。”   沈茹皱起了鼻子。   陆歆坐在石头上,将沈茹抱着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沈茹动了动,她才不习惯这样跟他贴的紧紧腻腻歪歪的,可是挣扎了一下,他不放,她也没奈何。   “说起来,我还真有件事想问你,你为何要那样算计云氏?”说起来,沈茹今年也不过十五六的样子,看不出心机竟如此深沉。   而且云氏的秘密,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陆歆是个精细的人,这些问题在他的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   他经过这件事才发现,或许眼前的女子并非是如同他认识的样子。   听到他的质问,沈茹怔了一下,这些事情都是前世自己嫁入段家后所知,现在她要怎么回答?   “你可知沈家发了一次大火?”   陆歆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些时候,因为火势没有太大,只烧了厨房,所以附近人并不晓得。那火是我妹妹沈妙妙放的,因为妙妙喜欢墨离几近痴狂,就是那天晚上妙妙去找墨离的时候,便有人指使心侬下药毁了妙妙的清白,她实际上是想借妙妙打击沈家,妙妙清白毁了,沈家的声誉也就毁了。这桩事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是云氏?”   沈茹点头:“心侬第二天写了信给我,告诉我云氏的阴谋,他因为避祸悄悄走了。至于云氏的事情,是桃儿告诉我的,她在段家有个姐妹做丫鬟,暗地里看到了。我想着借着揭穿此事,必定能报妙妙之仇。”   陆歆心惊,这些前因后果算是清楚了,想不到其中牵涉到这么多人。他知道心侬的确走了,原来竟是为了这桩事情。   但是沈茹所说的整件事,他觉得很有道理,可是细细一想,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咋好像都不见了……宽面条泪……   ☆、45   沈茹看他眼珠子还在转动,就知道他还在琢磨。陆歆这个人看似豪迈,其实细心的很,要是被他琢磨出什么纰漏来, 她又得编谎话解释。   她用力在他手臂上揪了一下, 嗔道:“琢磨什么?你不信我?”   陆歆被她揪的痛了, “嘶”的一声抽气,打算惩罚性的在她的腰上捏一下,谁知女人身子一动,他竟捏到她的臀上去了。   沈茹那个位子被捏了一下, 顿时脸红过耳,恨恨的瞪着他:“你做什么?”说着她便扭着身子要下来。   陆歆喘了一口气,突然抱紧了她,覆在她臀上的手却烙铁似的没有离开,低声在她耳畔说:“茹茹, 要是我去了上京,就没多少机会看到你了……”   沈茹听到这话,抬头看着他,深黑的眸子慢慢都是疼惜和不舍, 想着他可能要走了, 心里觉得难受。   可是若是一直这样,父亲是个固执的人,她也舍不下家人和生意,陆歆更不可能来沈家入赘,想来想去都是个死结。   陆歆这样打算没错,他唯有去上京,做了该做的事情,挣得了该有的荣耀,这才能回来娶她。只是这样,她不知道他一走,他们之间的缘分还能剩下多少。   她柔媚的眸子呆呆的望着他,蓦地伸出了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拉低了他的唇印了上去。   她鲜少主动吻他,这一吻如同烽火燎燃一般,将两个人都烧得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的吻渐渐灼热,一路向下,夏衫轻薄,隔着薄薄的裙衫,滑向了那山峰沟壑……   女子轻呓出声,在他身下扭动,他的喘息加重,尝到了那柔腻丰软的味道,尽管浑身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他却不能自私的趁着这个机会将她占为己有。   两人厮摩良久,他终于喘着气放开了她。   她满脸通红,衣衫半解,在他的眼前露出了丰润柔腻的如雪肌肤,那丰白的桃梨儿上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他不敢多看,急忙替她整理好了衣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抱着她轻声道:“有了今日一日,今后便是为你死我也愿了。”   沈茹恍惚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罗衫半解立即拢了衣服,挣扎着从他膝盖上下来。   陆歆不放,问:“我的祥云象牙佩还在吗?”   沈茹轻轻点头。   “那是母亲的遗物,也是我要送给未来妻子的信物,既然你还留着,那很好。”   沈茹看着他深邃乌黑的眼眸,唇角微微翘起。   他的手抚摸着女子柔白的脸庞,深切的叮嘱:“若是我离开了,你不许看其他男子多一眼,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沈茹睨了他一眼:“过分了。”   他浓眉一蹙,捏着她的肩膀:“哪里过分了?”   沈茹轻笑:“你要是变成醋坛子,我会不习惯。好啦,天色不早,我怕家里人找的急了,要是以为我失踪了去报官,反倒不好。”   陆歆这才将她放下来,陆歆带着她下了假山,穿过了树林时,陆歆在树林子口停住了,他不能再往前送她,被人发现就不妙了。   沈茹回头看他,烟眸含水依依不舍,他这样子大约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男人看着她娇巧的背影在视野中消失,无端叹息了一声,只觉得心底深深地不舍和失落。   沈茹向着河边走去,正巧碰着小茜和嬷嬷们在找她,已经急的火烧火燎准备去报官了,看到她来欢喜的不得了。   隔日里,陆歆已经在收拾行装了,他从前不去上京是因为母亲的嘱咐,让他远离纷争,可是如今他听到外乡客商谈起一件事,他必须往上京走一趟。他的姑父从南疆封地回到了京城,若是他去找姑父,或许父亲猝死之谜便可以解开,也能谋个前程,届时便回来接沈茹。   他打算的很好,可是天算不如人算。   他穿着一袭粗布青衫,那衫子还是从前沈茹给他缝补的那一件,正打算去衙门交还腰牌腰刀和制服,却看到衙门的县尉石冲急匆匆的骑马到了他家门口。   “陆歆,你做什么?”石冲看他这样子,吃了一惊。   “我……”   陆歆来不及开口,石冲急道:“来不及了,快点带上腰刀,随我出城去,城外乱民反了!”   陆歆一惊,乱民反了是什么意思?   “你快点过来!我先走了!”石冲撂下话急匆匆的骑马走了。   陆歆急忙搁了包袱,提起腰刀飞快的向城门口而去。   到了城门口,果然一群捕快守着城门,外头熙熙攘攘,传出沉闷的“咚咚咚”声。   城墙外头,成百上千的流民拥堵在城门口叫嚷吵闹着。   “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一群汉子扛着木头锤击城门。   城内,段东楼骑在马上,大声呵斥道:“抵住城门!狠狠抵住!”   近日里,春陵县外的流民剧增,段大人下令将所有的流民驱逐距离城门一里远,一个都不许放进来。   没想到前日流民骤增,一伙强横的到来,立即引起了骚动。流民饥饿衣不蔽体,想要到殷实富足的春陵县讨口饭吃,却被驱赶一里之外,本就引起流民的不满,如今这伙流民的数量增加,便有人起头进攻春陵县城。   捕快衙役们全部调出,用力抵住城门,奈何门外那群饿疯了的人肩头扛着大木不停的撞击,那城门被撞得咚咚响,眼看就要破门而入的样子。   石冲看到陆歆,叫道:“快来帮忙!”陆歆急忙过去帮忙抵住城门。   可是他心里明白,这样能有什么用?流民,那是没有饭吃的人,倘若不能好好安置,便会变成灾难。   段东楼代替他爹指挥这场骚乱,陆歆飞身到了他的跟前,道:“段公子!这城门岌岌可危,一旦流民攻入,我们城内兵丁单薄,后果不堪设想。与其堵不如疏!你这样,还不如搭棚施粥,好好的安置难民!”   段东楼冷冷看了陆歆一眼,“搭棚施粥?你说的倒是简单!这么多人,我们春陵县得负责养着?你以为钱从哪里来?朝廷不批款子,难道叫你这破落户自己掏钱?陆歆,你以为你是谁?你快点给我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陆歆攥着双拳,冷声斥道:“你这个蠢货!你这样做,春陵县必定会遭遇无妄之灾!”   “我乃是举人,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抓起来!整你一个办事不利之罪!”段东楼骑在马上高高的扬起了下巴。   陆歆冷笑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转眸看那城门,捕快衙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依然难以抵挡。   他心中焦灼,“嗖”的一下腾空飞上了城墙,越出了城外,到了城头上,他更加吃惊,流民竟然如此之多。   倘若这些流民真的攻破城门涌入春陵县城,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他立在城头上,振臂一呼,喝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想吃饱饭吗?跟我来!”   那些流民有听到说吃饱饭的,立即耳朵就竖了起来。   陆歆高声道:“五月麦熟,城北麦田足够饱腹!”   流民一听麦田,顿时激动了。陆歆飞快的向北而去,立即有几个眼尖腿快的跟了上去,几个人动了,便引得其他几十个人一起跟着跑,接着几百个人一起跑起来,然后,哗啦啦的一大片人都跟着向城北而去,城门口,竟只剩下聊聊几十个粗汉子。   肩头扛着大木的汉子一愣,回头看身后,人都没影了。   “大哥,不好!”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猴脸瘦子叫道:“那些流民都随着那个汉子跑了!”   虬髯汉子顿时气的咬牙切齿,双眸深黑冷冽,恼怒的将肩头的大木一扔,木头咕噜噜的滚出了老远。   “那个人叫什么?”   “是个捕快,叫陆歆!”猴脸瘦子说。   虬髯汉子跺脚:“妈的!功亏一篑!咱们先回寨子!”   城北麦田,正是麦熟的季节,黄澄澄一片,那些流民看到那些麦子,顿时手舞足蹈。   一个个的那手去掐麦子,还有的拿石头去割麦子,他们被春陵县令驱逐,明明知道春陵富足,却依然没有吃的。   陆歆教他们摘了麦子以后,到了附近的稻场上,舂了麦皮,寻了石锅,用水煮熟。   一行流民几百人,不到半个时辰,整个稻场便被他们占据,稻场上,升起了袅袅炊烟。   陆歆沉着眸子看着城北这片稻田,这一片,是春陵县富户的田地,那些富户一个个富得冒油,应是不在乎这点田地收成。只是,他做下了这件事,回去该如何交代?   他正转身要走,突然后面两个汉子扯住了他的袖子,跪在了他的身后。   “恩人!请受我们一拜!”   陆歆一怔,回头看时,只见那两个汉子的身边还跪着一个老叟,一个妇女,妇女的怀中抱着一个婴儿。   汉子抹着眼泪哭道:“如今到处天灾人祸,我这娃儿才一岁多便跟着我们一起逃难,好容易逃到这中土殷实之地,我们并未想要白吃,也只是想做点活谋一条生路,谁知那万恶的春陵县君竟将我们驱逐。今日义士给我们指了一条生路,让我们能活下去,恩同再造,他日有用到的日子,我们万死不辞!”   陆歆看那汉子,面容虽然焦黄,却长得眉目俊朗,身形高大,言辞慷慨,不由的问:“你叫什么?”   “我叫许擎,这旁边的是我兄弟许扬,我们一家逃难,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竟没有一个替咱们说一句话的,唯有义士了!”说罢,他跟许扬又是一拜。   “起来吧!”陆歆将他们两个扶起,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他日有缘再见了!”   陆歆看了他们两眼,转身便向回城的方向而去。   许擎在他身后叫道:“义士此次回去必定不能为春陵县君所容!我等还在这里等义士!”   陆歆心中一紧,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他到了春陵城门口,城门依然没开,但是城门危机已解,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他觉得疑惑,纵身上了城头,才越下城墙,突然间,劈头盖脑的罗网从天而降兜头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一更哈。 周末作者菌要放飞自我到处晃荡了,千万别叫我来码字。周末释放存稿,日一更! 新一年啦,提前祝小伙伴们元旦快乐! 话说,过去的一年某苏掐指算了算,也没掐出啥值得纪念的事儿来,唯独又老了一岁。 喂喂喂,那个时光机,能带俺回去吗?   ☆、46   一个铁网兜头而下,将陆歆从头到脚罩住,陆歆大惊失色,这时, 立即有几个人将网一扯, 他整个人就跌入了网中, 手脚都被铁网死死缠住挣扎不得。   “你们做什么!”他大怒,“放开我!”   段东楼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他的眼前,低头俯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如今身在罗网, 如龙入浅滩,武功再好也绝对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意,对众捕快喝道:“陆歆谋反,人人得而诛之!拿下这反贼!同我回县衙!”   反贼?   陆歆愣住,他没有想到方才解了春陵之困倒被认成了反贼。   石冲在一旁, 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他低声对陆歆道:“你放心,我定然设法救你!”   一行人风风火火回了县衙,段东楼是受了他爹的嘱托主持这次的事情, 正好借着机会将陆歆投入了大牢。县君一听陆歆所做所为, 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断了他一个谋反之罪关入大牢。   大牢中,邢捕头站在牢门前,幸灾乐祸的看着牢中的男子,笑道:“陆歆,没想到啊,你也有今天?你犯的可是大罪,谋逆,那就是一个死!我倒要看看,这回有谁能救的了你。幸亏你是个破落户,无亲无故的,倘若你要真是有个亲属什么的,岂不是被你这个谋逆之人牵连死?你这次是栽了,你认了吧!”   陆歆立在牢前,双手紧紧抓着牢门的柱子,双目圆瞪,怒道:“你们这样对待流民,早晚春陵县就毁在你们这些人的手上!倘若县君再不悔过,春陵县岌岌可危!”   “哈!”邢捕头双手环胸,讽刺极了,“陆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别人操心?你还是先瞧瞧你现在狼狈的模样吧,自己都救不了自己,还管别人的事儿?我看,你真是活腻了!好好呆着吧你嘞,秋后问斩少不了你的!”邢捕头甩甩袖子得意洋洋的出去了。   陆歆谋反的事情一下子整个春陵县都传遍了,百姓们不知实情议论纷纷,有晓事的说他好的,有不晓事的更加添油加醋,说他勾结乱党企图颠覆春陵。   消息传到沈茹的耳朵里,她吓了一跳,陆歆谋反这桩事前世并没有发生过,她也万万想不到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   闺房之中,她脸色煞白,坐立不安。今天一早,流民冲击春陵县的事情她就听说了,那时候她就心惊胆战,该来的还是来了。这桩事,同前世多么相似。她清清楚楚的记得,第一次动乱便是流民冲击春陵县,也是无事,可是没过几天,整个春陵县就乱成了一锅粥。   不能再等了!   沈茹握着拳头,她现在该付诸行动了,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只是比她预计的时间居然早了好几个月。   她首先去视察了铁皮车,三辆铁皮车就在后院中。然后拿了库房的钥匙去查看库房,里头但凡珍贵的东西她都心里有个数。现在不能搬,到了晚间,她会跟忠伯两个亲自悄悄的搬到地窖去封存起来。这个库房太显眼,一旦被乱军发现,定会想尽各种方法将库房开启。沈家是春陵的大富户,会成为贼兵们第一个冲击的目标。   之前兑换的银票她已经缝在了衣服里,另外准备了几袋珍珠和金叶子备用。   现在,她心里记挂着陆歆的安危,径直去了库房寻了一样东西,然后坐着马车匆匆的往县尉杨夫人那边去了。   杨夫人听说沈茹过来,急忙接了出来。   看到她焦急的表情,她倒是有些吃惊,沈大姑娘一向稳重,今儿是怎么了?   接进了内厅,屏退了下人,沈茹这才将礼物拿了出来。   “小小薄礼,还请收下。”沈茹送上了礼物,两个红木盒子,一个大盒子,一个小盒子。   杨夫人摸不着头脑,想不透她无缘无故的为何来送礼?   “这是为何?”   “夫人打开看看。”   杨氏打开了大盒子,只见里头竟是一个贴里穿的梭子甲,那甲胄轻软,但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异常坚硬环环相扣。   她很是惊讶,然后打开了小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是圆咕噜噜的紫色鸽子蛋大小的南海珍珠,整整五颗。这样的五颗珍珠,价值不菲!   “沈姑娘!”她瞪大了眼睛,“你是为何?这样重的礼物,我怎么能收?”   她知道沈家富,没想到竟这么富。但是沈姑娘既然拿出了这么重的礼物,显然拜托的事情一定能非同小可。   沈茹指着那梭子甲,道:“我想,夫人应该也能看出来,如今乱世之始,一旦出事,石县尉肯定身先士卒。这副软甲是我沈家从前从一位西域商人手里购得,只要穿上,刀枪不进。我特地送给石县尉,以防不测。”   她想起前世,这两夫妻虽然恩爱却天人永隔,想想都让人觉得难受。她原先一直想设法挽回那个结局,如今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送她这一副梭子甲,她只希望能够保住石冲的性命。   杨氏伸手轻轻的抚摸着那甲胄,眼底透出温柔之色,感慨的说:“沈姑娘真是有心,你别说,他时常在外头刀里来枪里去的,我连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虽然知道无功不受禄,可是姑娘这软甲却是送到我的心坎上去了。回头我肯定让他穿起来,不负姑娘盛情。但是,这珍珠又是为何?”   沈茹脸上浮起淡淡薄红,低声道:“是为了一个人。想请石县尉帮忙。”   杨氏看她的表情立即联想起上次来时她和陆歆四目相对的样子,现在陆歆前脚出事她后脚就来了,顿时隐隐的猜了出来。   “难道是为陆歆?”   沈茹点头。   杨氏叹了一口气,恍然明白了,能够用如此珍贵的礼物来替男子求情的,肯定是心上人无疑。   杨氏微微一笑,抚着沈茹的肩膀,道:“你这说的哪里话。陆歆曾经救过我夫君的性命,即便你不来求,我夫君也会尽全力将他救出来。何况,陆歆并未谋反,倘若他谋反,定然走的远远的,又怎会回来自投罗网?”   杨氏想了想,又说,“我也听说了那件事,□□或者比你更清楚。事实上,陆歆不但没有谋反,反倒引开了流民,如果流民冲开了城门,局势不可控制,将带来一场灾难。这件事,我听夫君提起,他正在联合衙门里几个亲信的捕快,想办法救陆歆呢。”   沈茹听了这些话,心里总算放心下来。石冲是县衙里的老人,手下亲信又多,终归会有一点办法的。   杨氏推辞了沈茹的珍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收下,沈茹没奈何,只能收回了这份礼物。   坐在回程的马车里,她心里思忖着,只要石冲肯动作,这件事必定会有结果。   **   桃花山上,虬髯男子坐在峰顶的亭子上,身边陪着一个身着玄衣的英俊男子。   从桃花山上看去,山下峰峦起伏,过了山峦,便是一片繁华市镇,正是春陵县城。   虬髯男子给自己和玄衣男子分别斟了一杯桃花酒,道:“墨离,你的计策不行啊。咱们错失了这次机会,不知道下次机会在哪里。”   今日的流民之乱,正是这几个人搞起来的,带头用大木冲撞城门,之后带山贼一举杀入,山贼们早已埋伏在四周,可惜因为陆歆功亏一篑。   男子英俊的脸庞上掠过一丝浅浅的笑意,“主公难道没有听说,邻州的白巾军已经揭竿而起,他们人多势众,很快就要到春陵了。”   虬髯男子皱起眉毛:“他们来了春陵,哪里还有我们的一杯羹?你说笑话呢。”   墨离一笑,道:“咱们必定先他一步,但是打着他们的旗号,带着那些流民,先一步占了春陵。县民听到白巾军的旗号必定闻之胆寒。我们第一步先开了春陵所有的库房,春陵富裕,一旦开启富户的库房,我们就有大把的银子,然后招兵买马转身便是一方豪强,届时,还怕不能同白巾军一争天下吗?”   方瑞睁大了眼睛看着墨离,满眼皆是赞赏之色,拍了拍墨离的肩膀,大声赞道:“墨离,你果然是我的好军师啊!将来之事,就仰仗你谋划了!”   他欣喜的遐想着,道:“春陵第一富沈家,第一个就要破开他的库房,夺了他的金银宝贝!”   墨离勾唇一笑,脑海中蓦然浮起了一个娇艳如花的女子,“那是自然,沈家首富,必然,首当其冲!”   方瑞大喜,站起身来,看着广阔的天地,豪兴大发,道:“你听过那首咏菊花没?”   墨离并立站在他身边,看着远处繁华的县城,道:“听过。”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方瑞转身提起酒坛子,递给墨离一坛,畅快的哈哈大笑:“好一个我花开后百花杀!今天真是太痛快了,让我们干了这坛酒!”   墨离接过酒坛,仰头,透明的酒浆哗啦啦的倒入口中,些许淋湿了衣襟。   沈茹,我说过,当我们再见之时,你,必定是我的!      ☆、47   白巾军异军突起,占领了崇州,这消息瞬间传遍了周边县城。   崇州距离东平县和春陵县不过一两日的行程,听闻那白巾军起兵之后, 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但凡家里有些钱的全部抢光, 有漂亮的姑娘全部都抢到了军中做随军妇女。   这消息一传出,顿时人心惶惶,生怕白巾军打到这里来。   朝廷听到这消息已经派兵讨伐白巾军,可是上京距离这里千里迢迢, 怕是朝廷的军队还没来,县城已经被抢光了。   县衙内,人心不安。后宅里,段县君手里拿着岳父寄来的信件一直抖着。   “怎么样?”云氏人不知鬼不觉的已经从牢房里悄悄回到了府衙,她知道父亲给段大人写信了, 看段大人的脸色,怕应该是要紧的事情。   段大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情况真的不好的,白巾军的事情绝对不是谣言。崇州……崇州已经被烧光了!”   云氏大惊失色。   “更要紧的是,崇州的县令带人顽抗, 已经被杀了, 头就挂在了城墙上。”   云氏惊叫一声,紧紧抓着丈夫的手:“怎么办?那我们怎办呢?”   “还能怎么办?丈人来信,他在上京已经打好了招呼,找了门路,咱们赶紧收拾东西跑吧!要是白巾军杀过来,那不是玩的。”   “可是你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官职……”   “你真是妇人之见,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官职?!”   当夜,县衙内开始悄悄的忙碌起来,云氏将家中的财物盘点,奈何没有早做准备。城里的钱庄听闻白巾军的消息已经封铺,因为一旦出了战事,铺中的金银根本运不出城。钱庄在京城有总部的,不敢冒险,赶紧的封铺,不收任何金银,也不出任何银票。   云氏没奈何,只得将家里的金银装箱偷偷的全部运上了马车。   夜里,石冲偷偷到了县衙,察觉出异乎寻常的氛围,当他意识到段大人一家是要逃跑的时候,顿时心里一股郁怒冲上来。这是什么时候?他们怎么只能顾着自己的安危,将这满城的百姓置之不理?   然而,他气归气,可是现在他只是悄悄的准备还未离开,他也逮不住他们的把柄。他咬了咬牙,径直去了牢房。   陆歆被关在最里头的牢房里,好歹都是熟人,知道他犯的是死罪,倒是没有太难为他。   石冲进去的时候,一个狱卒正在昏黄的油灯下打瞌睡,一看到他进来,狱卒连忙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   “你先下去,我同陆歆有几句话要说。”   狱卒看了他一眼,还是乖乖的下去了。   陆歆身穿白色囚衣靠在墙边坐着,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睛,目光明亮宛若晨星。   “大哥!你来了!”陆歆看到石冲精神立即来了。   石冲打开了牢门,道:“兄弟,快点出来吧!”   陆歆一愣:“什么意思?倘若你放我出去,你怎么办?”   石冲叹道:“我还能怎么办?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这个春陵县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还谈什么你我!你知道吗?白巾军已经占领了崇州,我听到消息,那伙贼人已经赶往东平和春陵,东平县令已经逃了,如今咱们段大人正在收拾包裹打算跑路呢!这样的牢笼你还待着做什么?”   陆歆一惊,立即站了起来:“你说白巾军?”   “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一旦他们来到春陵,整个城就毁了!”   陆歆几乎跳起来,咬牙切齿的说:“段县令这个时候不阻止百姓抵抗居然私自逃跑,简直罪不可恕!”   “他那样的人,你指望他做什么?我们如今只有想法子自救!春陵县是我的家,我必定不会走的!”   石冲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有个女子对你情深义重,她曾经拿五颗鸽子蛋大小的南海珍珠到我娘子那边求我救你,虽然我不能收那礼物,但是这件事我要告诉你。”   陆歆定定的看着他,眼底透出震惊之色,是她?   心里,不知怎的,涌出一股暖暖的甜甜的味道。   夜里,沈茹已经将金银全部从库房中搬出来封存在地窖之中,又在地窖上面铺了一层土,将花草移植到了土层里,从外表看,一丝痕迹都没有。   沈万银焦急的在厅堂中走来走去,他得到了消息,知道白巾军迟早要打过来,可是他又不能放弃一切逃离这里,这里有他的商铺,他的田产,他的成箱成箱的金银。   萧氏,许姨娘也都聚在厅堂之中,沈妙妙已经从祠堂里出来靠在母亲的身边,这两天外头传来的消息搞的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走,还是不走?真是一个难题。   沈茹忙完了一切,急急忙忙到了厅里,在父亲的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沈万银一听,眉梢露出喜色:“茹茹,你真是能干,这么快就都安置好了?”   “爹,你放心,放在那边神不知鬼不觉,他日我们回来之时再打开就是。”   知道财物都安置妥当,沈万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爹,赶紧走吧!最好,今晚连夜走!”沈茹建议。   萧氏和许姨娘一听,脸色都变了。   “茹茹,咱们走到哪里去?这里可是咱们的家!”萧氏担忧的说。   “就是!你这丫头开口就胡说八道的,我们除了待在春陵县,还能去哪儿?”许姨娘叫道。   沈万银此时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儿这段时间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掌家的精明利落,夜凝紫胭脂的成功出品,都让他相信女儿比从前更加精明能干。   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他也拿不定主意,忍不住要听听沈茹的意见。   “爹,走,咱们必须要走!白巾军在崇州烧杀抢掠,第一个抢的就是崇州首富,据说那首富家里的姨娘姑娘全部都拉到军里去了,库房被撞开,里头的财物哄抢一空,那富豪人头落地,连个全尸都没有。”   这一番话落下,几个人包括许姨娘沈妙妙都脸色煞白。   “这消息你哪里听到的?”沈万银这两日已经着紧的叫人到处打听消息了,怎的还没有沈茹的消息快?   沈茹这消息是前世知道的,但是现在崇州事情怕是刚刚发生还没传到春陵来,若是等消息传来的时候,恐怕一家人走都走不了了。沈家老的老小的小,他们不是不愿意抵抗贼寇,实在是无能为力。   当初春陵陷落,东平陷落,一路几个州县无不生灵涂炭,再来一次,不会有多大的变化。   春陵重新被夺回,那还是在陆歆出任将军之后的事情了。   沈茹回答:“我是听县尉杨夫人说的。她的消息远比我们的更准确。”   一听是县尉夫人说的,沈万银立即深信不疑。   衙门的消息肯定比他们的要灵通。   沈万银一想到那崇州首富身首异处,只觉得脊背一阵寒凉,虽然要抛下这些店铺,可是毕竟性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好,走!咱们出去避避祸,总有一天,还是有回到春陵的一天!可是……往哪走……”   白巾军一起,各处贼寇也趁机作乱,东南西北,到处烽烟四起,倒叫人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了。   东平县是崇州到春陵的必经之路,肯定是不能去的,只能往北,可是茫茫北方,他们无亲无故,又能去哪儿?   沈万银犯难了,萧氏和许姨娘都是本地人,也没了主意。   “爹,却上京。这兵荒马乱的,唯有上京最安全。”沈茹坚定的说。   她知道,如果一路往北,虽然有贼寇,但是只要经过一两处烽火,北去之路就能顺风顺水,到了上京天子脚下,那才是最最安全的地方。   关键是,上京有钱庄,到了那里,他们手里的大额银票就有了用武之地。有钱,还怕没家吗?   许姨娘嚷道:“你说的倒是容易,上京好远的!你有命到那里吗?我说,我有个远方亲戚在亳州,还不如去亳州呢。”   沈茹冷冷一笑:“姨娘,要若是要去亳州,咱们可不拦着你,你尽管去就是了。”   “你……”许姨娘瞪着她,说不出话来。她一个人,哪里敢去?她气咻咻的就是看不惯沈茹一手遮天的做派。   沈万银想起沈茹方才说的大笔银子已经拿到了银票,又想起这些天钱庄都已经封铺。这一路过去,沿路小地方肯定无法兑换银子,倘若要长治久安,又有金银傍身,去上京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他们现在走的早,趁着乱事还未起,应该还来得及。   “好,咱们就去上京!这件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别人问起,就说去上京探亲戚去!”   沈万银想明白了,就立即开始行动。   他吩咐了赵掌柜将铺面全部封存起来,存货用箱子全部封进仓库。家里的仆从纷纷遣散,给了足够的银子做补偿。没地方去还愿意跟着的便跟在家人后面。   这人心惶惶的时候,仆从们也都想着家人,想回家里守着,沈万银这做法,正好合了他们的意思。   最后剩下的是几个老人,赵掌柜回家去了,沈万银身边剩下忠伯,萧氏身边剩了张嬷嬷。沈茹身边桃儿回家了,只剩下小茜,一家人算下来,不过七八个人。   之前请的护院都有家小,沈万银虽然多花钱想留下几个护送去上京,奈何人家都念着家小拿了金银便走了。   沈万银对沈茹说:“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这老的老,小的小,走出去也不安全啊!”   沈茹也犹豫了,谁家没家小?谁人不先顾家人?这一路北去,怎样才能安全抵达呢?   正愁着,只见忠伯带着几个精壮汉子进了屋。   沈万银一看,愣住了:“这……这是做什么的?”   忠伯欢喜的说:“这是愿意做护卫的人。”   沈万银大喜过望,这个时候有人愿意做护卫,无疑是雪中送炭。   沈茹抬眼看去,却看到一个人很熟:“赵胜?”她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你?”   赵胜双手作揖,一板一眼恭敬的说,“沈老爷,沈姑娘,我是奉了我大哥陆歆的命令,带着几个兄弟保护沈老爷和沈姑娘出城的!”   沈万银眨巴着眼睛,陆……陆歆……   他想起自己从前是怎么对他的,他如今却给他雪中送炭,顿时满脸羞愧的低下了头。      ☆、48   同赵胜一起来的都是陆歆之前在城西破庙边的兄弟。虽然沈万银实在看不起那般破落户,可是这些汉子个个精壮强干,还有些武艺傍身,当护卫是再好不过的。而且现在乱起来, 也唯有这些人没有家小牵累, 不惜性命不怕死。   现在这个时候, 沈万银就是那五倍十倍的银子去请人,怕是在春陵县也请不到一个像样的护卫的。   加赵胜一起一共是五个护卫,这些人从前都跟着陆歆学过武艺,做护卫最是合适不过。   赵胜有个小娘子要一起带着离开县城, 他跟沈万银一说,沈万银立即答应了。   临要走,沈茹建议沈万银将库里存的米粮全部分给乡亲们,沈万银虽然觉得肉疼,但是想到这些米粮如果不分出去, 一来他们没法带走,二来到时候说不定白便宜了白巾军。   分派米粮的事情沈茹拜托了留在县城里的赵掌柜,他们赶着时间急急的要离开了。   当沈万银看到那三辆铁皮马车的时候,总算是明白了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如果不是女儿早先做了准备, 一般的马车跑不了多久便会坏掉,这铁皮马车说不定就能陪着他们一直到达上京。   趁着天色昏暗,沈万银亲手关上了沈家的大门,看着门前那两座大石狮子,他叹了一口气。   “我沈家在春陵县百来年,想不到今日竟要背井离乡……”说着,老泪都流了下来。   沈茹扶着父亲,轻声道:“爹,总有一日还是要回来的。”   沈万银点点头:“我死之前定然还要回来的!”   萧氏和张嬷嬷默默的抹着眼泪。许姨娘抱着孩子,嘴里还念叨着自己房里才刚刚置办的那套紫檀家具,可惜那家具竟不能带出来,真是心痛死人。沈妙妙的眼神不住的往西边瞟,她都要走了,可还没去梨园跟那里的人说一声呢。她想起了心侬,觉得梨园里头还是他对自己最好。她抱着这样的念头,却不知道梨园早已没了。   趁着天色昏暗,一行人,三辆马车,五匹高头大马径直出了城门,没有任何阻拦。   车轱辘扬起阵阵尘烟,沈茹打开车窗回头看去,高大的春陵城门依然矗立着,离开的事情沈茹知道赵胜一定已经告诉了陆歆,可是他们走的急,竟连好好说声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踢踏踏……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城门口处出现了一骑人马,马上人看到离开的马车,狠狠拍了一下马背,尽力的赶了过来。   马车走的很快,马跑得更快。   沈茹看着他,心口不断的起伏,只觉得眼眶一阵酸涩,伸出手,遥遥的对他摇了摇手。   男子身姿挺拔的坐在马上,乌黑的眼眸凝视着远方,他知道她要走了,没法赶上去,他拉着马缰,紧紧蹙着浓眉的墨眉,看着她对他招手,唇紧紧的抿着,握着拳头,终于,抬起手,对她挥了挥。   陆歆转身,正好碰到石冲赶过来。   “怎么,舍不得?”石冲向着远处那黑影看去。   陆歆没有说话。   “告诉你一个消息!”石冲又说,“沈姑娘离开之前,已经跟我内人说了,她在赵掌柜那里寄存了一些东西,让我们去取。”   她留给他的东西?   陆歆眼眸一转,立即策马进城。   找到赵掌柜时,他瞧见是陆歆,便带着他们到了沈家附近的一个空屋里,看起来倒是像一个库房。   库房中搁着十多个箱子,另外还有一个高大的草囤。   赵掌柜翻开箱子盖,只见箱子里的东西闪出阵阵寒光,竟是刀枪之类的东西。   陆歆瞪大了眼睛,大吃一惊。   赵掌柜又搭着梯子爬上了草囤,将那草囤上头掀起来,里头满满的都是米粮。   石冲和陆歆两个面面相觑,都是大吃一惊。   赵掌柜说:“这是姑娘之前十来天的时候就准备好的。这些武器,是之前有个外地商人在黑市售卖的,姑娘便一次买下,至于米粮,姑娘说了,除了其他的都分散给春陵的百姓,这些都是留给陆捕爷你们的。如今春陵大难,沈家别的做不了,也只能做这些了。”   陆歆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切,想起那女子,该是多么冰雪聪明玲珑剔透的人,竟比一般人都想的远想的深。   石冲感动的拍了拍陆歆的肩膀:“这样的女子心中有你,我真是为你高兴!”   陆歆仰起头,忍住眼眶的酸涩,握了握双拳,心道,茹茹,我必定不能让你失望。   几个人才出来,突然一个汉子找到了陆歆,叫道:“大哥,不好了!白巾军打来啦!”   陆歆看了石冲一眼,石冲点点头,道:“如今,靠不上那混账县君,咱们就靠自己吧!我去将县衙里愿意抵抗的人全都组织起来,你去将你的兄弟们统统叫来,咱们同那白巾军斗到底!”   陆歆立即点头,两人分头行动。   听到白巾军打来的消息,段家人叫苦不迭,他们忙着处理财物,还没来得及出城呢。   消息传来,他们再也顾不得那些财物了,段县君带着家眷,段东楼骑着马护卫着家人和财物,飞快的向城门口赶去。   到了东城门口,却看到几个粗汉子守着城门,段县君大怒:“混账东西!还不快让开!本县要出城去!”   几个汉子一听是段家人,顿时哈哈大笑,扬起手里的刀子叫道:“搞了半天,原来是县君大人,此时白巾军就要攻城,不知道县君你不好好的在府衙里待着指挥抗敌,怎的还急匆匆的要出城?莫非是想要出逃?!”   段东楼骑在马上骂道:“我们做什么!你们几个破落户有什么资格问?快让开!不然统统抓起来!”   “抓到哪里去!”一声怒喝传来,段东楼一惊,回头看到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石冲和陆歆,都愤怒的看着他们。   石冲提着刀指着段东楼:“好个县君,好个举人!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不是?!今日,这东城门便是封了,你待如何?!”   “石冲!陆歆!你们简直反了!”段县君大喝。   陆歆冷冷一笑:“你这样的糊涂知县,就是反了又如何?!"   这时,周围的百姓都围了过来,对那段家人指指点点。   “这段家人不知羞耻,这个时候居然要扔下满县的百姓逃走?”   “狗官!这样的狗官要他有何用!”   “打他!打他们!”   这话头一提起来,顿时引得群情激愤,百姓们纷纷的拿着手里的东西往段家人的车上、马上用力的扔去。   “啪!”一坨臭泥砸到了段东楼的脸上,段东楼大怒脸色铁青,怒目看去却是一个小朋友扔了之后立即躲到他娘身后去了。   “砸他们!砸死他们!”   扔东西的人越来越多,而东城门又被陆歆和石冲堵住,他们没奈何只得转头离开。   段东楼回头,用眼狠狠的剜了陆歆和石冲,有朝一日,他必定要这两个家伙死无葬身之地。   当夜,他们段家人乔装打扮一番偷偷的从西城门如同老鼠般溜了出去。   城外,一骑队伍打着白巾军的旗号气势汹汹的冲击着春陵县城。   方瑞冷眼看着紧闭的城门,看来城里的人打算顽抗?他一挥手,立即有几个大汉驮着准备好的大木去撞击城门。   “撞!”   方瑞大喝一声,县城大门被撞得“咚咚”直响。   玄衣男子喝道:“开了春陵县城,所有的财帛都是属于你们的!用力撞!”   墨离眯眼看着那颤抖的城门,城里是什么力量他还能不清楚?一旦撞开这城门,春陵县就是他们的。   突然,“嗖”的一声,墨离蓦地策马后退,一支雪白的羽箭插在马前,箭尾轻轻的摇晃着。   他大吃一惊,蓦地抬头,只见城门之上,立着一个青衣男子,他手里拉着一弯长弓,他瞧见墨离,冷冷一笑。   再次抽箭,对准了驮着大木的汉子,“嗖”的一声,其中一个汉子应声而倒。   方瑞大惊:“那个人是谁!竟然能够百步穿杨!这可怎么是好?!”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第二箭又来了,一箭射穿了一人的脖子。   其他撞击城门的汉子吓得立即后退,将大木咕噜噜扔在地上,退得远远的。   王八蛋!墨离骂了一句,一挥手,喝道:“他有箭,难道我们没箭吗?弓箭手上!将他射成刺猬!”   一排弓箭手上去,抬起弓箭正要发射,那人哪里还有影子?一下就消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妈的!”方瑞气的大骂:“这厮神出鬼没的,到底是谁啊!”   墨离咬牙切齿,“他是陆歆!”   墨离高声命令:“弓箭手掩护,其他人继续撞城门!”那城门已然颤颤巍巍,他绝不能因为一个陆歆就功亏一篑。   攻城在继续进行,城内,石冲焦急万分,看到陆歆从城头跳下来,他立即策马过去。   “怎样?白巾军人多吗?”   陆歆冷声道:“什么白巾军,分明就是附近的马贼打着白巾军的旗号来趁火打劫。”   “可恶!”石冲恼火极了。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陆歆道,“我带了一队人马从西城门悄悄出去,然后绕到马贼的背后,他们人不算多,到时候可能他们已经砸开了城门,你按照昨晚咱们商量好的引他们入陷阱,然后我从后面干掉他们的后部人马,来个里应外合!”   石冲沉吟,陆歆的主意的确很大胆,但是到了如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大干一场。   “好!就这么做!一旦得手你我响哨为号!”      ☆、49      “咚!”的一声巨响,尘烟飞扬,城门大开!   山贼头子方瑞大喜,这春陵县的城门被撞开了, 整个春陵县的财富就都归他们了!   门口之后, 城门内的那些乌合之众一个个看见他们吓得掉头就跑。   “冲进去!”方瑞高兴的扬起大刀直冲进了春陵县, 墨离眼看着他向着县衙的方向冲去了,自己却带着几个人往沈家去了。   到了沈家的门口,他愣了愣,沈家的大门紧紧的关着, 那里头似乎没有人气的感觉。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撞开!”   手下的人撞开了沈家的大门,墨离直接策马进去,到了院子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该死!”墨离骂道,沈家完全静悄悄的, 那女子定然想到自己会来找他,竟躲了起来。   他到沈家,一是为了沈茹,二是为了沈家的财富。找不到沈茹, 自然要去找库房。   “去库房!”沈家乃是春陵第一富, 库房自然丰厚。到了后院,几个喽啰找了一番,指着一个看起来像库房的地方说:“军师,会不会就是这个地方?”   那石库房看起来非常牢固,即便是用一般的大木也是撞不开的。   “用黑火!”墨离道。   他们所用的黑火乃是西域商人贩卖的一种,最合适用来炸山破石。   饶是他们这石库房再坚硬,一包□□也能炸个底朝天。   喽啰放下黑火,听得“轰隆一声”,火气熏天,石库房被炸开了一个大洞。   墨离下马进去,顿时愣住了,半晌没有做声。   偌大一个石库房,竟然空空如也!   他紧紧皱着眉头,心中失望极了。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竟然只有这些?   沈万银这只老狐狸,动作居然这么快?难道说东西都转移了?他的目光四处扫视,会转移到哪里去?   他正思索着,只听到外头一个喽啰来报:“不好了!军师!大头领中计了!咱们前部中了陷阱,后部被陆歆偷袭了。”   墨离大惊,这个时候还哪有时间来揣度沈家的财产藏在哪里?他必须马上去救方瑞。   当他策马到了街面上,陆歆已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陆歆估计方瑞第一时间要占领县衙,让石冲在县衙设了埋伏圈,方瑞果然中计。他带着人马袭击马贼后部,马贼前后受袭登时大乱,立马被打得落花流水。     陆歆扬起下巴,将长剑指着他:“墨离,你一个戏子,竟勾结马贼聚众造反,人人得而诛之!方瑞就是你的榜样!”   墨离低头一看,马贼头子方瑞被丢在了他马前,满身鲜血不知死活。   他知道这伙马贼大势已去,虽然恨陆歆,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他陡然,单手策出一样东西,“砰!”的一声,整个烟雾缭绕,当陆歆再睁开眼时,那厮已经没了踪影。   “真是便宜他了!”陆歆恼火的说,他转头对众人说:“将马贼的头颅挂上城门,如今咱们好好守住春陵县,真正的白巾军可能马上就要来了!”   他策马回头,陡然间看到石冲胸口竟插着一根白羽长箭,他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扶住石冲。   石冲摇摇头,露出一丝笑意,伸手用力拔出了长箭,“没事,幸亏穿了这软甲,倒是挺管用的。说起来,这软甲还是沈姑娘上次同那珍珠一起送到我家的哩。”说罢,促狭的看了看陆歆。   他不提倒好,一提起沈茹,陆歆心里顿时如同揪住一般,虽然他派人去保护她,可是这去上京一路兵荒马乱,还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   马车一路疾行,一路上几处烽火,亏得这铁皮马车,不然要是一般的木头马车,大约早已被那些贼子一把火给烧了,也幸的有赵胜几个人护着,路上作乱的流民没人敢打他们的主意。   一路一直到了吉庆镇,一行人不得不休息一下。   萧氏因为身体不好,被马车颠簸的不行,已然吃不消了。而沈凌不过十多个月,更是难以承受。   到了吉庆镇,一行人只能停下休息。   镇上看起来颇为平静,除了各处逃出来的流民,还没瞧见乱贼。   一行人找到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二楼可以住宿,楼下可以吃饭。   自下了马车,沈茹便觉得一双双诡异的眼睛盯着她们,她们出行时也换了较为朴素的衣服,只是再朴素,也是绸缎做的,可是在这客栈周围却满是衣不蔽体的流民,一看到她们那身上的衣裳,双眼放出嫉恨的光芒。   “看什么看?没见过有钱人啊!”许姨娘不满的对那些流民尖着嗓子嚷道。   “闭嘴!”沈茹斥道。这样的情况,这样的世道,她到底是有几个胆子,敢惹这些流民?还自称有钱人,难道是想让人来抢吗?   姨娘瞪圆了眼睛,反驳道:“闭什么闭啊,你当你是谁呢?”   沈万银恼火的斥责她:“闭嘴吧!你若是不闭嘴,信不信我就将你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让你自生自灭!”   沈万银开口了,许姨娘终于不敢折腾了。   沈妙妙比她娘聪明的多,也明白如今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静静的闭口不言。   萧氏进了房里,终于靠在了床上,脸色如同白纸,嘴唇泛着青黑,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没力气,气都快喘不上来。   她叹着气说:“没想到逃难竟是如此辛苦之事。”   她拉着女儿的手:“我想着大约我是你们的拖累,不然……你们将我放在这里去上京吧。”   沈茹紧紧握着她的手,道:“即便是多歇几日,女儿断然不能丢下娘的。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娘对女儿来说更加重要的人了。”   萧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脸上露出愁容。   “娘不用担心,娘的药我都带着,一大箱子呢,够你一路上使用的了。我现在就去煎了药过来给你。”   萧氏点点头,合上了眼睛,不要一会就沉沉睡去,因她实在太累了。   沈茹才刚刚出门,隔壁房间里沈姨娘就开了门,对她叫道:“诶,凌儿要喝新鲜的牛乳,你快去跟店小二要过来,要煎的温热再拿过来,听到没有!”   沈茹蹙眉,她又不是她的丫鬟,她凭什么使唤她?只是许姨娘身边的丫鬟走光了,如今她要照顾凌儿,怕是也没人使唤了,才敢这样跟她说话。   “知道了。”沈茹应了一声,径直下楼。   屋里头,沈妙妙拉着自己娘的袖子,道:“我下去取牛乳不就行了,你叫她做什么?没得被人嫌弃。”   许姨娘回头嗔道:“你知道什么?你没瞧见那下头那些脏兮兮的流民?你要是下去被人调戏了可怎么是好?她沈茹不是厉害吗?那就多做点事,反正我们这屋里头的宝宝才是正正经经的沈家接班人,她沈茹算什么东西?”   这时,床上的孩子又哭闹起来,姨娘急忙过去哄孩子。   下了二楼,她转了弯直接去厨房,这时,却听到前厅传来清朗的声音。   “店家,给我们三间上房。”   沈茹一愣,站住了脚步,又听到一个声音说:“东楼,三间如何够用?让他给四间吧。”   “好的,娘。”   沈茹紧紧攥着袖子,呵!竟然是他们?!   这时,听到店家说:“天字号的房间已经住满了,不如给你们安排地字号的房间吧。”   “也行吧。”听得出那人语气很是不满。   沈茹一愣,天字号是他们住的,地字号就在天字号对面的一排。   她按了按额头,真是冤家路窄!   不过……她嘴角扬起一丝浅笑,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里是吉庆镇,可不是什么春陵县。   她这样一想,心里立即松了一大截,径直去后面的厨房煎药取牛乳。   端了药上楼梯时,沈茹小心翼翼的捧着药碗,陡然耳畔传来一声抽气声,她抬头一看,段东楼就站在她的跟前。   “沈茹?”   段东楼的眼底显出明显的惊诧之色。   “麻烦请让让。”女子淡然的说。   在这样的乱世,眼前的女子依然淡然的如同一朵青色的莲花,绽放着如玉般的光晕,看的他心头陡然一动。   看着她端着药碗,他心里泛起几分怜香惜玉的情怀。   “给谁熬的药?你一个人在外头吗?这兵荒马乱的,一个女子不安全。”   沈茹嘴角浮出讥讽之色,道:“段公子多虑了,我同家人在一起。只是这特殊时候,段大人不是应该在春陵县指挥御敌,怎的跟我们平头百姓一般逃难出来?真是让人好生疑惑。”   段东楼一愣,白净的脸上浮起红霞,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那般牙尖嘴利。你若是有事,尽可以跟我说。”   “不必了。”沈茹没有理会他,径自上了楼梯。她心中冷笑,他娶了妻子,身边多少女人,居然还来撩拨她?他真以为自己是情圣呢。   段东楼愣愣的看着她窈窕多姿的背影,想着他们乱世之中的相逢,该是多么难得的缘分,心里禁不住泛起了涟漪。   他跟着沈茹的身后上了楼梯,只见她径直进入了天字号的房间,正好在他们的对面。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得色,还真是有缘!   真是晦气!   沈茹端着药碗回到房里,又叫小茜去楼下厨房将牛乳端到给你给许姨娘。   忙了许久,她坐了下来,推开了窗口,只见对面一个高大的汉白玉的牌坊楼,牌坊上写着“茯苓古镇”四个大字。   茯苓古镇?   她蓦地睁大了双眼,倏然站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茯苓古镇,前世她丧命之处!   段家要将她献给乱贼头子,她誓死不从,自尽之处。   她没有想到这个叫做吉祥镇的地方,有两个名字,另外一个名字就是茯苓镇。   倘若她早知道,绝对不会带着家人落脚在这个地方。   她的手微微的颤抖,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重来一回,她没有嫁入段家,自然不可能死在这里,老天凭什么让她再死一回呢?   她握紧了双拳,这一次,她要保住自己的家人,更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50   窗前,沈茹陷入了沉思,虽然前世看起来和现在有些不同,时间上也出现了偏差, 但是该发生的大事件一样都不少。   如果按照事情发生的顺序看, 接下来, 那个人应该会来。   那个人一来,整个茯苓镇就会陷入混乱之中。   不行,这个地方不能呆,她必须带着一家人迅速离开。   她这么想好了, 回转身,却听到萧氏靠着床头轻声的叫了起来。   “娘,怎么了?”   萧氏脸色蜡黄,道:“扶我起来,怕是坏了肚子。”   萧氏去了两趟茅房之后, 不知怎的,浑身又发起热来,幸亏马车上带了不少药材,沈茹让小茜去拿了药材煎药, 她在母亲身边照顾着, 一时间忙的脚不点地。说什么离开之类的,那简直是不可能了。   过了一会,沈万银便过来瞧萧氏,看她的样子摇摇头,叹道:“凌儿也发烧了,咱们估计要在这里逗留几日,好歹等两个人都好了以后再赶路,不然他们的身子受不住。”   沈茹点头,事情都这样了,她虽然着急,也没有奈何。   她端着药碗才出来,对面的门扇也开了,那青年男子看到她,脸上一怔,然后眼中焕发出神采来。   沈茹不理他径自下楼,段东楼却跟了上了,在她身边絮絮的说:“我家中各色东西都带着,你若是缺什么尽管跟我说。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哪里有不相互照应的道理?”   “段公子的好意心领了,无需。”沈茹径自下楼去,蓦地不知道是因为段东楼在一旁絮絮叨叨还是怎的,脚下不小心一滑,段东楼立即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只觉得下手处滑腻馨香,不由得心神一荡。   沈茹恼火,这厮怎么跟只苍蝇似的?她原先瞧着他都没觉得像今日这般看着讨厌。   她才要开口,就听到身后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沈茹!你放开我相公!好啊!真是阴魂不散!我们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弃妇!”   沈茹一听就听出来是傅青芳的声音,她冷冷的挥开了段东楼的手,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对可笑的夫妻。   段东楼听到傅青芳这样侮辱沈茹,立即就恼了:“我不过是扶她一下,你这么骂骂咧咧的做什么?”   傅青芳伸出手指,指着他们:“你……你居然还替这个狐狸精说话?!我打……打死你这个狐狸精!”   这会儿,正好赵胜上来拿东西,一看见那女子居然动手了,上来扯住那女子的胳膊,立即就推了她一个趔趄。   待得看到段东楼,赵胜立即火不打一处来。   他是得了嘱托要帮陆歆看好沈茹的,哪能让这姓段了钻了空子。   他冷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春陵县的段公子!这会儿你们这一家子要真是到了皇帝脚下,说不定还要治个守城不利的罪责呢,居然还敢在这里横?”   几个人的声音惹得两边的人都出来了。   傅青芳哭哭啼啼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把过去攥住姨母的手,哭道:“姨母,又是沈家那个贱丫头!你要替我做主啊!”   云氏冷眼看着沈茹,这女子于她,简直是眼中钉肉中刺。她一脸的傲慢,还当自己是春陵县的主母呢。   “不过一个丧家之犬,理她做什么,没得降了我们的身份。”   沈茹真是觉得好笑,道:“丧家之犬?难道夫人就不是丧家之犬了吗?有句话说的好,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难道夫人还认为自己是春陵的主母吗?”   云氏大怒:“你放肆!简直是不知所谓!当初退婚就是应当的,谁娶了你这样的女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邪霉!”   沈万银走了出来,皱眉道:“段夫人到如今还说这样的话?我沈某当初也以为同段家结亲是好事,如今看来,夫人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咱们沈家这婚真是退的对啦!”   云氏待要再说,只见楼梯下陆陆续续走上来几个大汉,居然都是沈家的人,她想说又有忌讳,只得闭了嘴巴,恨恨的带着傅青芳进了屋去。临关门,骂道:“东楼,还不进来!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段东楼不甘的看了沈茹一眼,又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几个大汉,他倒是不明白了,这么混乱的时候沈家居然还能请到这么多人护卫。   赵胜看到沈茹,兴奋的说:“对了,我差点忘了,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听到从春陵逃出来的人说,我大哥陆歆和县尉石冲带人抵抗贼寇,大败了贼军,春陵县守住了!”   骤然听到陆歆的消息,沈茹大喜。从前春陵没有守住,如今竟然守住了?   “只是之前大哥也跟我说过,虽然春陵暂时可以守住,但是那边四面平原,易攻难守,怕是不容易死守。这段时间,估计是让春陵县的人先疏散,后续还是要到别处守城去。”   沈茹一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想到春陵到底还是保不住,心中有些黯然。   沈万银在一边,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楚,禁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自己当初是怎么对陆歆的,如今他是怎么对他们,又是怎么对待春陵百姓的,他真是惭愧的紧。   茯苓镇的流民越来越多,沈凌是小儿,发了烧之后几天才好,只是萧氏的病却不见好转。转眼间,他们一家人在镇上逗留了五六天了。   这日一早,沈茹的眼皮就突突的跳,她回头看到母亲正在床上沉睡,心里却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似是有某种预感一般。   她下了楼,看到客栈的小院里,赵胜带着人正看守着马车,那马车虽然已经极力的简朴,但是那铜铁打制而成的样式太过显眼。如今他们暂时走不了,留着这么扎眼的马车反倒是个负累。   她吩咐了赵胜将这些马车安排到了隐蔽的地方,派两个人看守着。   另外又让赵胜去买了一辆简陋的马车,顺便让人买了些粗布衣服来,给家里人换上。   她悄悄的在脸上抹了些许烟灰,换上了粗布衣服的女子,立即变得平庸了不少。   晌午时分,只听到“轰”的一声,镇外一声巨响,整个镇子的人都吓得跳起来了。   踢踏踏……   一阵紧密而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听那声音不知道是多少人来了。   “乱贼来了!”   “乱贼来了!”   立即有人大叫起来。   只听到有人呵斥:“守住镇子口,一个都别让跑了!”   “哈哈……”一阵豪迈的大笑,一个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他身着黑色厚重盔甲,手里提着大刀,一双环豹眼,一脸针尖胡,长得粗壮高大,正是自封中土王的张昊。   张昊带着人马到了茯苓镇,一声令下将整个镇子围的水泄不通。   “全部都出来!到镇中心的稻场上去!”   手提大刀的士兵将所有的人都从客栈赶了出来。   沈茹扶着萧氏,跟家里人一起随着人潮到了稻场上,周边乌泱泱的都是士兵,一个个全副武装对着众人虎视眈眈。   沈茹看到那张脸时,立即低下了头,心惊胆战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前世一般。   她是知道张昊的,这个阎罗一样的男人,当初就是他看中了自己,段家不顾廉耻献上了自己求得了生机。   张昊原本就是一方豪强,趁着白巾军揭竿,他趁势而起自立为王。   前世,她不从张昊,最后自杀而亡。   沈家人换上了粗布衣,沈妙妙和沈茹的脸上都抹了灰,乍看下去,并不显眼。   张昊在人群中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段家人的身上。   “将那几个人揪上来!”   段县君平日那般威风的人,如今看到张昊已经吓得双腿打颤,直都直不起来。   “我们愿意献上财产,请放过我们……”段东楼低声下气的央求。   张昊哼了一声,拿刀指着段县君道:“报上姓名!”   “段……段朝……”段县君颤颤巍巍的说。   张昊一听,大笑:“哈哈……原来就是那个弃城而逃的县君!简直是丢人,居然逃到这儿来了!”   他狡猾的看着两人:“一定带了不少银子吧?”   段东楼面如土色:“银子……银子我们愿意奉上,只求大王饶我们一条性命。”   张昊拧眉,喝道:“将这家人的马车没收,还有,将这几个人浑身上下搜一搜,要是敢私藏银票,格杀勿论!”   几个人一听,抖得跟筛糠一样。   段东楼的身上搜出了几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张昊伸出刀子抬着段东楼的下巴冷笑:“本王说了,敢私藏银票的,格杀勿论。你是想怎么死?”   段东楼唬的几乎当场尿出来,立即伸手指着难民堆里,叫道:“大王,有比我们更有钱的!就在那边,春陵首富的沈家就在下面!”   他这话一出,沈茹只觉得背心冰凉冰凉的。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身份,如今却被段东楼毁了。   “春陵首富?”张昊玩味的吐出这几个字,蓦地伸手一指,指向了沈茹和沈万银。   “将那两个人给我带上来!”   “茹茹……”沈万银面如土色,紧紧的攥着沈茹的袖子。   沈茹心里恨透了段东楼,前一世是段家献出了自己,今世他段东楼居然为了活命又做出了这种龌蹉的事情!   她害怕,不是不怕,真是此时此刻,怕也是无用了。   大不了一死,她将心一横,做好了打算。      ☆、51      到了张昊面前,他瞥了沈万银一眼,目光却落在了沈茹的身上。这女子虽然身着粗布衣衫,却身姿婀娜, 再看那脸, 虽然脸上脏脏的, 却看得出五官精致。   “将她的脸弄干净!”   张昊一声令下,立即有小厮拿布去擦干净沈茹的脸,果然露出一张粉面桃腮的脸。   “果然是个美人!”张昊勾唇一笑,眼中焕发出神采来。   赵胜几个护卫夹杂在人群中看到他们两人被抓上去, 有心上去帮忙,可是这帮人人手太多,一时之间倒是不好打草惊蛇。   “去将沈家的金银抄出来!”   喽啰去抄了马车,但是毫无收获。   沈茹道:“我们走的匆忙,并没有带什么东西出来。倘若你要银子, 尽管回到春陵去拿。”   “你觉得我会信你?”张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过,得了你这么一个小美人,金银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他站起身来, 向她走了一步, 沈万银惊慌失措的挡在了女儿的跟前,叫道:“求大王放过我女儿!”   张昊冷笑一声:“凭什么?我张昊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你的女儿也一样!”   冷汗涔涔的落下来,面对这样杀人如麻的豪强,他们的力量显得太过弱小。   沈茹一把推开了父亲,拔出一根簪子对着自己的喉咙,沉声道:“你如果要我跟你走,可以,放了我的家人!否则,我今日就血溅当场,死在你的面前。”   张昊眯起眼睛看着这女子,沈茹直直的看着他,那簪子又紧紧的逼向了自己的脖子。   “你这个女人真是……”   他冷笑:“罢了,这些老弱病残,我要着也无用。将沈家人都放了。”   “茹茹……”沈万银心痛极了。   沈茹推着父亲道:“你同母亲先走,我没那么容易死的,你们一路北上去上京,我定然同你们会合!”   沈万银看着女儿,万般不舍,可是若是此时不走,便是大家抱团一起死,沈家一个都活不了。没得奈何,他只得同萧氏坐了马车迅速离开。   萧氏回头,看着女儿泪如雨下,倘若不是她身体太差,按照女儿的安排或许现在已经到达安全的地方了。   赵胜和几个人想要上前,沈茹拼命摇头。他们三五个人如何是这些虎狼的对手?何况沈家前去上京,路途遥远,倘若他们不在,一家人还是死路一条。   赵胜紧紧握着拳头,想起大哥的嘱托,禁不住懊恼异常,可是明明知道敌不过难道真去送死?看着沈茹拼命摇头,他只得带了沈家人,又派人去破庙取了铁皮马车,一行人急急的出了茯苓镇。     “现在可以了吧?”张昊笑着看她。   看到家人的马车走远,沈茹松了一口气。   张昊骤然上前,夺了她手里的金簪,将她环在身前,在她耳畔笑道:“小美人儿,你早晚是我的!”   “大王,这段家人怎么处置?”   张昊轻蔑的瞧了一眼,看到沈茹痛恨的眼神,轻飘飘的说:“美人儿,你说怎么处置?”   段东楼一听这话,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这一次如果不是他,沈茹也许就逃过一劫了,她对自己一定恨之入骨。   “那个人,大王请交给我处置。”   张昊看了她一眼,竟点了点头。   沈茹“嚓”的一下抽出了士兵腰上挎的腰刀,一步一步走到了段东楼的面前。   段东楼吞咽着唾沫,喉头上下滑动。吓得跪在了她的跟前:“沈茹,我是对不起你,可是我……我也想活命,所以你不能怪我……”   为了自己活命就可以拉人垫背吗?   她想起自己前世的死,今世的命,哪一次不是败落在这个卑鄙懦弱的男人手上?   他越懦弱,越哀求,她就越痛恨。   沈茹轻笑:“你以为你能活是吗?前世,今生,我们的仇怨一直在延续。既然今日我不能活,这个仇,却不能不报。”   段东楼惊呆,什么前世,什么今生……   她的眼眸蓦地一睁,一刀刺过去,段东楼被人拿着躲不过,只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她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前世被他出卖,今生总算是替自己报了仇,她只觉得心里痛快!   云氏在一边看到儿子倒下,疯魔似的尖叫起来:“东楼,东楼……”   她要爬上来,被士兵一脚踹到了一边,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却摸不到自己儿子的身体……   沈茹冷眼看着这一切,她是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为自己杀了仇人。背弃别人的人早晚都会被人背弃,他们死有余辜!   张昊一笑,拉过沈茹:“你仇也报了,如今,跟我走吧!”女子如同木偶一般被他揽在怀中,心如死灰。   张昊到茯苓镇只是路过,他搜罗了光了这里的金银,又抓了许多壮丁,带着兵马扬长而去。   张昊的大本营在衢州,衢州距离茯苓镇一两日的光景,到了衢州,沈茹被送到了张昊的后宅。   满是锦绣的房间里,沈茹坐在床边,双手背着被麻绳锁着,房间的门口有两个带刀大汉看守着。   沈茹此时被侍女换上了一身簇新的锦缎衣服,之前张昊没时间碰她,今晚大约就要过来了。   想到这里,她心急如焚,使劲的挣扎着手上的绳索。   她站了起来,挪动着脚步到了门口,从门缝里看到门口有两尊门神。   她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红烛,挪到了桌子边,反着举起自己的双手去那烛火上烤。虽然烤的疼痛难忍,两只手腕都起燎泡了,她咬着牙,只听到“崩”的一声,绳子断了。   沈茹倒吸了一口气,手腕上痛的不得了。   她皱了皱眉头,到了窗子前看了看,从窗子里看过去,旁边就是守门的侍卫,院子口还有两个侍卫,以她的力量,怎么能逃得出去?   这时,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院子口。   “什么人?这里是内宅,外男不得擅入!”侍卫喝道。   那人一瞥这两个人,道:“我是大王派来传话的,这里是大王的手牌!”   他将手牌在两个人面前一晃,两个人点了头放了他进去。   沈茹一看那人,顿时吃了一惊,这厮哪里跑出来的,此时此刻他到底想干嘛?   那人到了守门的两个侍卫面前说了一样的话,侍卫将他放了进来。   那人一进来,只见女子手里拿着一把剪刀靠在墙角处警惕的看着他。   他皱了皱墨眉,道:“我去沈家找你,没想到你竟被张昊抓到这里来。与其如此,你还不如同我一起上桃花山。”   沈茹冷笑一声:“上桃花山?做山贼吗?怎么,你不在桃花山做山贼如今又到张昊这里做幕僚来了?”   墨离淡淡一笑:“你最好放下你手里的剪刀。难道说你现在指望陆歆来救你?他正和白巾军正面对敌,有没有性命见到你还另说。”   “闭上你的乌鸦嘴!”沈茹恨恨道。   墨离讥讽的说:“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我的时间不多,记住,今晚张昊有酒宴,估计要到半夜才会进房,我在亥时再过来,我会猫叫为号。记住,准备好,亥时我带你走!”   墨离说完,迅速的退了出去。   沈茹听了他的话心中惊疑不定,这个人坏到骨子里,为何要救我?他要是救了我,难不成还想把我劫到桃花山去?”   只是,如果这次不信墨离的,必定在劫难逃。   她觉得张昊和墨离比起来,她宁愿相信墨离多一点,虽然两个人都是坏蛋。   晚饭的时候,有丫鬟送了饭食过来,顺便劝了她几句,又退了出去。   好不容易挨到亥时,她守着时间,依然没有动静,禁不住心急如焚。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了一声猫叫,沈茹大喜。   过了一会,房顶上似乎有响动,她仰头看去,只见几个瓦片给揭开,露出了一个窟窿,屋顶上分明有一个人。   从窟窿里跳下来一个俊美的玄衣男子,墨离将沈茹的腰揽住,紧紧的将她攥在身前,“嗖”的一下,两个人一起从那窟窿里纵了出去。   守卫的侍卫还茫然不知。   当他们出院的时候,只听到一声惊呼:“院子上有人——”   一石惊起千层浪,无数的羽箭嗖嗖的向着两人袭来。   沈茹被他搂着,只听到身后人闷哼一声身形一滞,她惊了一下低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笨蛋,别和我说话,会泄真气!”   沈茹感觉他的气息越发的急促,身子也变得沉重起来。   好容易出了院子,只见大槐树下一匹黑马,墨离带着她纵身跳上去,“驾!”一声,骏马带着两个人飞快的向远处跑去。   马儿跑得极快,开始还隐约听到后面有人声,渐渐的,人声没有了,只听到旷野里,耳畔呼呼的风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天色渐渐发白,沈茹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一片荒草重生的野地里,她看向四周没有人烟,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马儿累了速度渐渐慢了,带着他们到了一处树林边的溪水旁。   马儿一停下来,就听到“咕噜”一声,身后的人从马上滚落下去。   沈茹转头一看,玄衣男子已经滚落到草地上了,他的后背靠肩膀的位子,豁然是一根长长的羽箭。   沈茹大惊,立即下马。   “喂!墨离,你怎么样?”   墨离面色如同白纸一般,乌黑的眼仁定定的看着她,看到她着急的样子,不知怎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死不了,你给我把箭□□。”   沈茹实在搞不懂这个人,一下做戏子一下做山贼,一下子要攻打春陵县一下子又豁了性命去救自己。   若是他当山贼时,她是不想救他的,可是如今好歹他救了自己一命,也只能回过头来救他一命了。   她将墨离翻过身去,看着那箭头似乎已经没入了肉里,看着都觉得疼。   “你忍着点……”   她没有处理过这种伤口,若是就这样□□,他会不会痛死?   她有点犹豫。   “用这个……”墨离递给她一个匕首。   沈茹接过匕首,那匕首金光闪闪上面还镶着宝石十分好看。   她用匕首先割断了箭身,剩下一个箭头在他的骨肉里。   用匕首割破了他的衣服,露出紧实而光滑的肌肤,沈茹陡然觉得有点慌,若是他死在自己的手里,那该怎么办?      ☆、52   “快点!”墨离催促着。   沈茹咬了咬牙,握着刀柄,用力刺了下去,刀割破皮肉的声音让她胆战心惊, 然而男人身子颤了一下, 一声都没吭。   她有些狼狈的挖出了箭头, 他的后肩立即血如泉涌。   “怎么办?好多血……”她慌张的说。   墨离艰难的从腰里摸出了一瓶药递给她:“撒上药粉,然后帮我包扎好。”   沈茹没想到他居然随身还带着金疮药,洒了金疮药,不一会儿血止住了, 没有绷带,她只好割破了自己的绸缎裙边替他将伤口包扎好。   沈茹忙完了,已经是满头大汗。看起来男人很痛,趴在地上不断的喘气。   “水……”墨离艰涩的发音。   沈茹去取了一片大树叶,弄了点水喂到他的嘴边。   喝完了水, 男人就昏睡过去了。   沈茹看到马背上有个背包,翻开一看,居然还有干粮火种药物之类的,这厮看来是早已做好了准备。   她肚子饿了, 烧了一堆火, 将干粮烤熟吃了,等她吃完,墨离依旧昏睡着。   她拿着干粮蹲在男人的身前观察,他该不会就这么死掉了吧?   她皱了皱眉,推了推他的肩膀:“喂?死了没?”   等了半晌,终于听到男人闷闷的发声:“你就那么希望我死掉?”   原来没死,沈茹心底有了一丝庆幸。这样荒郊野外的地方,她真不希望跟一个死人为伴。   “扶我起来。”   沈茹伸出手,费力的将他扶了起来,奈何他又不能靠,也坐不住,只能肩膀斜靠在沈茹的身边。   他那样高大的一个人,身体真的很重。   沈茹有几分嫌弃的递了干粮给他:“吃得下吗?”   墨离接了过来,强行的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这样的时候,吃不下去也得吃,除非我真的不想活了。”   吃完了东西,他有了一点力气,便开始打坐运功疗伤。   沈茹看了看墨离,又看了看那匹马,这个时候她随时可以骑马离开,可是一旦骑马离开,她不知道到底是跟墨离在一起活下来的概率大一些,还是自己溜走活下来的概率大一些。   想到离开也许会碰上张昊的人马,她打消了溜走的念头。   等墨离打完坐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女子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天边的日落。   男子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他嘴角扬起一丝讥讽的笑:“你居然没有逃走?我倒是估错你了。”   听到他的讽刺,沈茹哼了一声,她眼眸转了转,问:“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什么位置吗?”   墨离抬头看天边:“以太阳的位置来看,我们从衢州张昊府邸向北疾行一夜,这个地方应该距离仓亭驿站不远。”   沈茹双目圆睁,仓亭驿站?   这是沈家规划的北上路线之中的必经之路啊。   “那我们去仓亭驿站吧?”   看到她兴奋的样子,墨离不悦的说:“你这是打算跟沈家人会合?”   沈茹看他脸色有变,眼眸微转,道:“那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张昊身边?”   他是在离开春陵之后径直向北,正好遇到了张昊的队伍便投身做了一个幕僚,连他也没想到会遇到沈茹,遇到这个女子之后,竟不顾安危想要救她脱离那虎穴。   他曾经对她说,他再次遇到她之后要让她做他的女人,可是如今这样的情况,别说让她做他的女人,他身体受着伤,怕是还要被张昊的人追杀,这个时候让她跟着他,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墨离沉吟了半晌,才说:“从仓亭驿站往北,大约只过一两个烽火就能到达上京。今晚不宜赶路,明日一早再走来得及。”   沈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同意自己到仓亭驿站了?   她心里很诧异,也涌起了一丝小小的感激。   天色渐渐黑了,漫天的星斗繁星闪烁。   沈茹仰头看着星空,从这宁静的星空,根本想不到现在外面是多么混乱。昨天,她还挣扎在生死的边缘,今天却能安静的坐在这里看星空,这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她转头看向了墨离,他正好也转过头来看她,四目相对,她立即别开了眼睛。   墨离淡淡一笑,抬起头也看向了星空。   “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个坏蛋吧?”他这样问。   沈茹没有做声,不置可否。   “这个给你。”   他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沈茹接过,仔细看,竟是一个木偶人,只是木偶人的手断了一根。   那木偶人栩栩如生,身上的衣裳好像是她从前在沈家时常穿的那件。   “你雕这个做什么?”沈茹有些微微恼火,想把东西退给他,可是他天天对着自己的样子像什么,想想还是将东西收了回来。   墨离怅然道:“他日,若是我还有性命见到你,你再将它还给我好了。”   沈茹拿着东西的手一滞。   听到耳畔传来声音,“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心里有你这个人,这世界上,我即便对不起所有人,也不会对不起你。”   沈茹错愕的回头,却见男子英俊的面容已经在眼前。   她惊讶的看着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墨离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便退了回去。   “你……”沈茹气恼,脸色绯红,“无耻!”她骂道。   “呵呵……”墨离笑了起来,声音由小变大,渐渐的胸腔震动的大笑起来,笑声扯动了他背后的伤口,最后又笑又哭的样子十分怪异。   沈茹耳畔仿佛还响着他方才所说的话,这个人……   她此时却恨不起来。   他枕着手臂侧靠在草地上,喃喃道:“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像你这样的人。我在这世上早已没有一个可以惦念的人,而你却有,为了他们你可以不惜性命。可是我这条性命,却早已没有一个人看在眼里了。”   他说着,合上了眼睛。   沈茹怔怔的坐在原地,半晌才道:“不是没有,只是你不愿意。倘若你能对别人敞开心扉,又怎知别人不会珍视你的性命?”   他闭着眼眸轻笑一声:“我现在对你敞开心扉,你会珍视我的性命吗?怕是你此时恨不得我死了算了吧?”   沈茹抱着双膝,看着头顶的繁星,轻声说:“不要轻易说死,即便乱世,我们也要努力的活着。”   她又想起了前世,想起了在茯苓镇戛然而止的命运,她如今可以抬头看这星空,还要感谢眼前的这个男人。   既然已然过了最后一道坎,老天对她不薄,她相信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轻易地死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微笑着扬起了唇角。   男子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落在她缓缓绽放如樱花般的唇角上,在心里对自己说,你说不死,那我必定不会死。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墨离送沈茹到了仓亭驿站,她翘首看着驿道,生怕错过沈家的人。   这时,驿道上出现一道黑影,那黑影渐近,前后正好是三辆马车,正是沈家的。   沈茹大喜,拼命的对着他们招手。   赵胜驾着马车近了,这才发现是沈茹,一时之间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茹茹……”萧氏和沈万银纷纷下了马车过来拉住她的手上下的看,惊奇的发现她完好无损。   许姨娘抱着孩子跟沈妙妙也一起下来了,对着沈茹她们羞愧的很,当初她们是怎么对沈茹的,沈茹又是怎样护着她们的,让她们几乎抬不起头来。   小茜,张嬷嬷,忠伯也围了上来,一个个悲喜交加感慨万千。   问起沈茹脱险的事情,沈茹正打算说,回头只见马蹄声响起,一袭玄衣驾着马匹已经渐行渐远。   沈妙妙这才发现,那男子竟然是墨离,他拼了性命救了姐姐,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走了。她黯然伤神,恍然悟到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痴傻,为了一个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值得吗?   在仓亭驿站不能多耽搁,一行人上了马车继续北行。好在终于人都齐全了,大家想起在茯苓镇那惊心动魄的情景,一个个心有余悸。   马车继续行驶大约两三日,又是一个据说贼匪出没的关隘。   远远地,那关隘处仿佛烽烟还未熄灭一般。   赵胜抽出大刀,叫道:“冲吧!若是真有贼匪,咱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大哥,要是来一百个呢?”他身边的汉子道。   赵胜无语,拿刀背敲在那汉子的肩头,恼道:“又不是个个都是张昊,闭上你的乌鸦嘴!”   这时,只听到踢哒哒的马蹄声一声连着一声。   方才说话的汉子对赵胜叫道:“大哥,你可别说我乌鸦嘴,这马蹄声跟那日张昊来的时候不遑多让啊!没有五百也有一千呢!”   赵胜也听出来了,举着刀子的手微微一抖,不一会,背心全都汗湿了。   马车里的人听到那动静,一个个都吓得不得了,要是再碰上张昊那样的,怎么死都不够啊。   马蹄声越来越近……   赵胜这一次真是必死的决心都有了。   当人影出现在视野当中时,他蓦地瞪大了眼睛,“哐当”一声,丢掉了手中的大刀,向那马上之人狂奔而去。      ☆、53   “大哥——“   赵胜欢喜的叫着。   能让赵胜叫大哥的人是谁?   沈茹在马车中听到陡然浑身一震,她瞪大了眼睛,立即打开了马车的车窗探头向外望去。只见高头大马之上,一人身穿银盔, 腰挎宝剑, 威风赫赫, 豁然有大将之风。在他的身后整有千余人的样子,身后有旗帜飘扬,写着一个“陆”字。   陆歆!   她心情激动,难以形容在这乱世之中再次看到他的心情, 泪水浸湿了眼眶。就连她也没想到,她再次看到他竟是如此的欣喜。   守着马车的几个汉子全都欢呼起来,抛了手中的兵器,向着陆歆奔去。   “大哥!”   沈万银惊诧极了,陆歆?陆歆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陆歆翻身下马, 跟兄弟们一个个的打招呼,亲切的拍着他们的肩膀。   他抬头,神采熠熠的眼眸一眼就看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他大步走到了她的跟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两个人静默相对, 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她看他,觉得比之前黑了一些,却意气风发更加干练了。他看她,只觉得比之前更瘦了一些,想到她逃难时吃了多少苦楚只觉得心疼。   沈万银到了陆歆跟前,尴尬的耳根子都红了,此时今日的陆歆同往日早已不是一个光景。   他双手作揖,道:“这一路,多谢陆……陆公子兄弟的照顾。”   当初他口中的破落户,如今也变成了陆公子。   军队中一个人翻身下马,豁然也是金盔银甲,身形高大容貌英伟,“表哥,这么巧,是熟人?”   “的确是熟人,你稍待片刻,我就同你一起班师。”   那男子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沈茹一眼,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转身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将军,这边稍歇。”沈茹听到有士兵这样对那姓瞿的人说话。   沈家人都是大吃一惊,陆歆已经跟这位将军称兄道弟了?那他是怎样的身份?   赵胜问:“大哥,你这是什么情况?”赵胜一直护着沈家人,完全不知道陆歆身上这些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歆道:“那位是我表弟,也是建南王的嫡子。”   众人一听大惊,下巴都快落地上了。   “大哥,那你……”   “建南王是我姑父,我……”他叹了一口气,“我其实是先信阳侯的嫡子。”   原先春陵县的破落户,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王侯之后,叫人的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   赵胜吞了一口唾沫,不由得摇头:“大哥,你咋骗了咱们这么久啊!”   “说来话长!很多事情以后再解释。朝中派来的正是我姑父的南军,派了表弟前来,我正好跟他合军一处,表弟上报了朝廷,朝廷念我抗贼有功,敕封中郎将。这个时候,正打算去剿灭张昊那伙反贼,趁机收回衢州。”   沈茹心中也是惊讶,原先也料到他身份不低,却未曾想到他原本身份就这么矜贵。   沈万银听说他竟是信阳侯嫡子,脖子一直垂着,都不敢抬起头来。   时间仓促,万语千言也无从说起。   陆歆看着沈茹,终于伸手轻轻拂过她乌黑光滑的长发,轻声道:“你先去上京,等我回来找你。”   他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令递给沈茹:“这是我的信物,你若是有难处,拿这个去建安王府。”   沈茹看着他,点了点头。   陆歆对众人说:“原先这里有一群贼匪,我们已经将贼匪缴平,如今从这里一路北去到上京,全都畅通无阻。我另外再拨二十人,护送你们上京。”   沈万银跟萧氏对看一眼,脸上露出欢喜之色,有了陆歆军队庇护,他们这一路上的心惊胆战总算到了头。   马车重新出发,这一次阵势更大了,沈家所有的人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沈茹推开车窗向后看去,只见男子骑在马上,遥遥的看着她,直到那影子原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沈茹心中惆怅,虽然盼着相见,相见却如此短暂。   萧氏看着女儿,如何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她倒是想不到,自己的闺女竟是个有福之人,原先以为是个破落户,去不想竟是个高攀都难的高门。   只是自己家里到底是小户人家,陆歆归来之日,必然是封将之时。他的确能实现当初出将入相的誓约,可是自己家这等人家又能配得上他吗?   萧氏叹了一口气,她如此,倒是不知道是叹女儿幸运还是不幸了。   到底是,齐大非偶。   有了军队护卫,一路顺畅,大约五六日就到达了上京。   一行人路途疲惫,尤其是萧氏,撑着好容易到了上京,一到京里头就卧床不起,众人住着客栈里,修整了好些时日才渐渐的缓过神来。   到底是天子脚下,同其他地方的兵荒马乱相比,这里简直是一个太平盛世。   住在客栈到底不是事儿,这天,赵胜陪着沈茹和小茜一起,到了街上面打算寻找一处合适的宅子。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身着绫罗锦缎的达官贵人随处可见,这边的建筑跟春陵也不同,格外的高大恢弘。   一律的黑瓦白墙,从墙头里看过去,只见绿树成荫,不知多少亭台楼阁,一个宅子占地面积怕是几百亩的都有。   “姑娘,你瞧那边,那边宅子好漂亮!”   小茜指着一处高门大户说道。   沈茹转头看去,只见那大红色的朱门,门上是金黄色的门钉,一看就是高门大户,飞檐斗拱上,一只匾额高挂。   沈茹细看那匾额,只见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大字——晋阳侯府。   她眼眸一滞,晋阳侯府原来在这里。陆歆说他是先晋阳侯的嫡子,他小时候应该就是在这样的高门长大的吧。   这上京侯府果然非同一般。   几个人四处逛了一圈,寻到了上京的牙行,看了几处宅子,终于谈好了一处,只需明日再将父亲接来看看便可以定下来。   第二日,沈万银也同他们一起来看宅子,上京的宅子极贵,那宅子不在正街,从正街进去大约几个胡同,靠近胡同里头,环境幽静很适合居住。听闻房东要离开上京,所以将房子便宜卖了。   几个人将这宅子谈了下来,隔日里让人休整休整,因为是现成的半新宅子,只是买了些用品一家人就搬进去了。   上京太平,宅子宽敞,一家人又有银票傍身,没了后顾之忧,萧氏安心的养病起来,请了从宫里头退休的老太医看了病,萧氏的身体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两个月之后,天气格外的热了,院子里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沈茹身着一袭轻纱夏裙,陪着母亲一起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纳凉。   萧氏看着女儿,半晌摇着蒲扇道:“茹茹,娘记得你过了五月的生辰就是十六了吧。如今,十六都过三个月了。”   沈茹抬头望着头顶茂密的树叶,“嗯”了一声。   十六岁的少女如花绽放,脸庞越发的明丽,身段也越发的玲珑。   “当初我十六的时候都已经怀了你了。”萧氏叹道,“若不是那兵荒马乱,说不定你早嫁人了。”   沈茹不置可否的笑笑。   萧氏想到即便此刻在春陵,怕是沈茹也不会轻易嫁人的。   这不还有个陆歆吗?   “陆将军有消息吗?”她试探的问。   陆歆敕封中郎将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如今听闻因为战功,已经封了左将军。   沈茹露出一丝笑容:“上个月剿了白巾军主力,这个月杀了中土王张昊,据说很快要班师回朝了。”   “真的?”萧氏大喜,拍着手道:“这么说,咱们还有机会回到春陵县去了?”   “自然是有的。”沈万银从屋里出来接着她的话说,“说起来,这个陆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想当初……”   说到想当初他就想起当初他把聘礼全部扔陆歆脸上的事儿,禁不住顿了顿,干咳了一声,“不说想当初吧,反正听别人说他身先士卒,爱护军士,打仗非常英勇,有大将之材,在军中很有威望哦。”   萧氏看了沈茹一眼,欢喜道:“那也是咱们茹茹有眼力,你,就算了吧。”   沈万银尴尬的抹了一把胡子。   他嗨了一声:“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想那陆歆肯定不会记恨当初的事情的。”   萧氏“啧”了一声:“人家是不会记恨,我是怕你这老脸瞧着人家的时候没地方搁啊。”   沈万银用力瞪了她一眼。   沈茹低下头,脸上微热,这些日子她上街时耳畔时常听到百姓谈论中土战况,陆歆就是她最常听到的名字之一。   有时候听到这两个字,仿佛高高在上了,感觉同自己疏远了。   只是当听到他要班师回朝的时候,心口却不知不觉会心跳加快。   她腰上挂着那块玉佩,是他给她的,若是有事可以去找建安王府,不过他们准备充足,身上的银票足够他们生活三年五载,哪里有找建安王府的必要?   既然来了,他们便不能仰仗别人而活。   沈茹想着也不能坐吃山空,上京是最繁华之地,若是能在这里做生意,或许比起小小春陵更有不可思议的收获。      ☆、54   沈茹有了这个想法,便同父亲商量在上京街面上寻一个商铺,虽然商铺昂贵,但是只要咬着牙买了下来, 还怕将来没有财源吗?   沈万银身为一个生意人, 亦是想在上京这样繁华的地方一展身手。   这次到上京, 一行的人还有做胭脂的张老,因为他是个孤老无处可去,怕兵荒马乱的白丢了性命,所以干脆一直跟着沈家人一直到了上京。   胭脂老师傅在, 等买了铺子,便可以开始做胭脂卖了。   几个人商量好了,沈茹便上街寻铺子。   上了街,沈茹就发现今日的上京有些不同寻常,人群异常的兴奋, 还向着一个方向涌去。   小茜道:“姑娘,好奇怪啊,那些人在干嘛?”   赵胜挠头道:“怕是有什么事吧。”   问了路人,路人告诉他们:“你们不知道吗?今日瞿将军和陆将军班师回朝了, 现在人已经到城门口了!咱们都要去迎接呢!”   几个人大吃一惊, 居然这么快?   昨儿才听说班师回朝的消息,今儿就已经到了城门口。   赵胜欢喜的跳起来:“我要去接大哥去!沈姑娘,一同去吧!”   沈茹咬着唇,没来由的觉得心里一阵慌张,点了点头。   三个人随着人群,挤挤挨挨的向着城门口去了。   只是到了城门处,人实在太多,远远地似乎看到不少人马,奈何被人头挡住,压根看不清楚。   只听到很多人在高喊“陆将军!”“瞿将军!”   沈茹被人挤得恼火,天气本就热,人堆里挤来挤去一身的汗。她后悔怎么跟人一起来凑热闹,不但看不到人,还被人几乎挤死,真是狼狈不堪,若是让他看到自己这幅样子简直丢脸。   这时,却听到军人呵斥:“让开!让开!”   人群纷纷让开,沈茹好容易看到了眼前的情景。   只见一辆镶金嵌银华丽无比的马车缓缓驶过,马车上的金铃儿发出清脆的响声。   车帘轻飘,车上坐着两个华贵女子,一个年纪稍长,一个年轻貌美。   到了两个身着铠甲的威武男子跟前,少女迫不及待的掀开了车帘,立在华丽的马车上,风吹起她粉色的轻纱长裙,摇曳的仿佛盛开的莲花。   “表哥,我总算看到你啦!”少女虽然戴着半透明的纱帷,然而清风吹过,依稀看到她光滑如羊脂的肌肤,精致小巧的鼻子和俏丽的樱唇。   陆歆身边的瞿傲笑道:“妹妹,我可是你兄长,怎的,你第一眼就看到你表哥了?”   少女娇羞的瞪了他一眼:“我看你都看的厌嫌了,如今好容易见到表哥,自然亲热一些。”   这时,马车中传出年长女子的声音:“秀儿,别调皮,你哥哥跟表哥才归来,疲累的很。”   女子掀开了车帘,虽年过三旬亦是容颜美丽发髻高耸,头上插着孔雀羽缀着的宝石黄金凤钗,她探头对二人说:“你姑父被皇上召进宫中一时出不来,我便亲自来接你。傲儿,歆儿,别骑马了,上马车来,同我一起坐着回去。”   “是啊,哥哥表哥都来坐车吧,宽敞的很。”少女带着娇羞说。   陆歆并不愿意坐马车,但是姑姑盛情,他不好拒绝。他方才扫过人群似有个熟悉的影子,可是转头再看却不见了踪影。   他正在疑惑,姑姑已经催了,他只得弃了马匹上了马车。   沈茹转了头,低头一气的往家里走去。   小茜在后面跟着都跑不赢,好容易追上她气喘吁吁的说:“姑娘,陆公子还没瞧见呢,你怎么就走了?”   没瞧见吗?她可是瞧见了,她瞧见那美丽贵女笑语嫣然,亲热的叫他表哥,还叫他跟他们一同坐车,他……他居然进去了……   沈茹蹙着眉头,紧紧抠着手心,也是,这里到底是上京,不是春陵县。而他,摇身一变是个将军了,不再是那破落户。   两个人回来,却不见赵胜。赵胜这个时候赶着那马车走呢,一路跟到了建安王府门口。   陆歆从马车里下来,好像听到有人叫“大哥”“大哥”的,他转头看去,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大哥!”赵胜跳到了他跟前,欢喜的拍着他的肩膀,“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陆歆欢喜,之前匆匆一见没有时间寒暄,现在有了时间干脆将赵胜请到了王府之中一同叙话。   赵胜第一次进王府,一双眼睛瞪得跟银铃般的大,左顾右盼看个不停。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曲水游廊,花木疏朗鸟语花香,池子里还有锦鲤悠闲的游弋……   “啊哟,大哥,你居然住在这样的地方呀?到底是天上还是人间啊?”   陆歆请他到了花厅里,赵胜喝了茶,将这一路从春陵到上京所遇的艰险一一道来。   陆歆皱着眉头,紧紧握着茶杯,恼怒道:“张昊这厮,的确可恨!倘若我知道这件事,定然将他的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   赵胜吓了一跳,抬头看陆歆,他目光凛凛,脸上一道斜疤更显凌厉,如今的他,手上是沾染着鲜血的,经过战火的淬炼俨然多了一股凌冽的寒气,只一拧眉,便是不怒自威的气概。   赵胜心里又是唏嘘又是羡慕,求道:“如今沈姑娘一家安安稳稳住在杨树胡同那边宅子里,我看这上京安全的很,不若我还是跟你身边吧,我不求别的,替你做个跑腿的做个侍卫也好啊。”   陆歆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辛苦你了,你不必担心,我手下副将非你莫属。”   左将军的副将?   赵胜大喜过望,几乎乐的跳起来。果然,跟对了大哥就是省事!   沈茹在闺房之中低头绣花,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白天所见之事依然郁郁在心。   “死陆歆!臭陆歆!”她一针扎在绣绷子上,亏得她还想绣个锦囊给他呢。   萧氏来看过她,瞧见她在烛火下绣花,道:“茹茹,这晚上绣什么花?没得把眼睛熬坏了可不好。早点睡……啊对了……”萧氏突然想起来,“不是说你们白天出去的时候,陆歆班师回朝了吗?你们瞧没瞧见他呀?”   沈茹撅噘嘴:“人太多,没瞧见。”   萧氏心里叹了一声,到底是不同了。她也没说些什么,自己回房了。   沈茹绣了一会,觉得挺没劲的,却听到窗外一声布谷布谷的杜鹃叫,她纳闷了这大夏天的知了叫还差不多,哪里来的杜鹃叫?难道这上京同春陵不一样?   她正寻思着,只听到窗户上轻啄了一声。   沈茹心口一惊,轻声问:“谁?”   “是我。”   那声音很熟悉,只是这些日子没见,仿佛只存在记忆中一般。   她心口有如小鹿乱撞,开了窗户,果然一个黑影从窗外钻了进来。   烛光下,那人身长玉立,浓眉如墨,眼眸似星,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眸中满满的都是深情。   他从前总是穿一件粗布青衣,如今却不一样了,依旧是青衫,布料却绝对是上等的绉绸。   “茹茹,不认识我了吗?”陆歆觉得她看自己的陌生竟有点陌生了。   这才过了多久?   他有些恼火,他对她日思夜想,她这丫头居然快把他忘了吗?   “陆……歆……”她念出他的名字,声音带着几分暗哑,还带着几分哭腔,看到她眼底的晶莹泪光,陆歆心中一痛,上前,伸出双手用力的将女子拥入怀中。   他紧紧的抱着她,仿佛要将这么久的思念全部都讨回来。   他的手不断的抚摩着她的青丝,听到她哽咽的声音,低声道:“傻瓜,哭什么?”   “我以为我没有性命再见到你,我以为我过不了茯苓镇那道卡……”她从前在茯苓镇并没有哭,如今哭起来索性哭的痛快,将这么久以来的担心害怕恐惧全部都哭了出来。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陆歆怜惜的将她抱在怀中,“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可是怎会是他的错呢?他要保卫春陵,他要抗击贼寇,他要手刃叛贼,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你要是怪我就打我好了。”他柔着声音,握着她的拳头敲打在自己的心口。   沈茹挣脱了他的手,嗔道:“我怎么敢怪你,你都是将军的人了,那么多人要你保护,我算什么。”   陆歆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道:“傻瓜,即便我是将军,在你面前,还是当初的那个破落户啊。”   沈茹听了心中感动,抬起脸来,看着他的脸,伸手轻轻的抚摩在脸上那道疤痕上,轻声说:“我只想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陆歆笑了一声,握住了她的手,道:“傻瓜。”   他捧着她的脸,目不转睛的看着,看的沈茹垂下了眼帘,羞红了脸。   他低头,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脸颊,向下印上了她的樱唇。   或许是太久的思念,太久的等待,这一吻特别的热烈,他开启了她的樱唇,追逐着她的唇舌,沈茹的腰不住的往后仰,他扶着她的腰,将她抵在墙上,让她逃无可逃。   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她无力的勾着陆歆的脖子,任他饕足了这一吻。      ☆、55   沈茹被他吻得腿都软了,靠着他轻轻的喘息。   陆歆陪她坐在榻上,道:“明天要去见陛下,待得我得了空闲, 亲自驾了马车带你在上京好好游玩一番。”   沈茹眼眸一转, 想起白天的时候那热情漂亮的华丽少女, 不高兴涌了上来。   “干嘛带我去?不如干脆带着你的表妹去好啦。”   听这口气,酸溜溜的,陆歆低头看女子的表情,果然一股子醋坛子味道。他欣然一笑, 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这就吃醋了?倘若皇上赏我十个八个美女,你岂不是要醋飞天了?”   “你……”沈茹狠狠的瞪他一眼,伸出手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你敢!”   陆歆闷笑了几声,抱紧了她:“我还在真不敢。”   外头天色渐黑了, 沈茹捶他的胸口道:“以后不要这样进来了,如今你身份不同,若是被人碰到,岂不是当你做登徒子?”   陆歆从前就喜欢钻她的窗户, 如今还是钻她窗户, 若真是被人看见,岂不是丢尽了他左将军的颜面?   “那我要如何见你?”   “傻瓜!”沈茹斜嗔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几丝羞怯的说,“如今,爹娘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还需要钻窗吗?登堂入室即可。”   “当真?”陆歆双目光芒熠熠。   “你忘记我爹当初跟你说的话了,他说他日你若出将入相,他便答应将我嫁给你。”   陆歆微微一笑,狡猾的说:“光登堂入室怎么够?我还要抱得美人归!”   沈茹笑了笑,轻轻推了他一下。   “你该回去了。”她想起陆歆之前所说的身世,有点担心,“你叔父知道你回来了?”   陆歆冷笑一声:“怎么可能不知道,明日我要去见陛下,他自然也在朝堂之上。   那信阳侯怕是也是个位高权重心狠手辣的角色,沈茹禁不住替他担心。   陆歆拍拍她的肩膀:“今时不同往日,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何况姑父从南疆回来,亲任南军总指挥,那也不是玩的。”   “那你小心。”她轻轻的说。   外头天色渐暗,屋内无端的浮动着燥热。   陆歆看着身边的女子一眼,心里叹了口气,“我得走了,明日要上早朝。”   沈茹歪着脑袋看他:“早朝?”   这个词对她来说可真是稀奇。想着当初的那个破落户如今居然要上早朝,她仿佛觉得是做梦一般,几乎不能感觉到这是真的。   “我明日也要上街看看铺子去。”   陆歆嘴角微翘:“我就知道你是闲不下来的。”   “好啦,该回去了。”沈茹推着他。   他下了榻,又不舍的走,回身抱着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看着这女子,心中就觉得欢喜,不管前路还有多少坎坷,他只要她一路同行。   他身形一纵,又翻墙越院出去了。   沈茹看着沉沉的夜色,脸上浮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夏季的蔷薇花开的正盛,一只花儿缠绕着一直爬到了窗前,沈茹伸手去轻轻抚摸着柔软的花瓣,想起前世的一切,到如今仿佛做梦一般。   只希望,命运不要再捉弄她。   建南王府中,郡主瞿玉秀正在窗前梳妆打扮,身边的丫鬟青菱打趣的说:“郡主今儿打扮的这么漂亮是要给谁看呢?”   瞿玉秀斜嗔了她一眼,娇俏的笑道:“少胡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本郡主天生丽质,哪里需要打扮?”   “是是是,不过俗话说的好,女为悦己者容,难道今日郡主心中就没有那么一个悦己的人吗?”青菱知道郡主心情好,不会怪她,故意这么说。   瞿玉秀知道她说的是谁,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   当初他在上京时便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小侯爷,她在上京的日子不多,每每都是跟在他身后玩耍。其他的世家子都老老实实呆呆愣愣的在家里读书,他却不,飞鹰走狗信马由缰,一身的好武艺,她跟在他身后做小跟班的日子就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当时她就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表哥,那样日子才能多姿多彩日日新鲜。   如今她已经过了及笄年纪,父亲也到了上京,前几年听闻他失踪了,她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现在再次见到他,看到他已经是身有军功的英武男儿,更是开心的不得了。   瞿玉秀跟母亲一样,是个美人胚子,向建南王府提亲的人能踩破门槛,不过父母疼爱她,只是任由她的性子推拒了。   但是如今,她觉得是好好打扮自己的时候了。   前院听到人声骚动,瞿玉秀抚着发髻的手一顿,青菱笑道:“是不是小王爷跟小侯爷他们回来了?”   瞿玉秀立即站起来,提着裙子就要往外去。   青菱不由得急道:“郡主!女儿家要矜持一点!”   瞿玉秀瞪了她一眼:“我看哥哥们去,怎的不行?”   她才管不得矜持不矜持,加快了脚步,走起来釵环叮当、裙尾飞扬。   青菱叹了口气,她家郡主真是个急性子。   前院之中,瞿傲跟陆歆刚刚从朝堂下来,正在亭中喝茶。   瞿傲笑道:“表哥,虽然陛下赏给你一个将军府,但是好歹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可不能立马就搬走了。再说那将军府若是冷冷清清的就你一个人,你搬过去也没什么意思。”   陆歆微笑不语,只是低头喝茶。瞿傲是好意,但是他另有打算。   听到不远处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瞿傲促狭道:“别说我娘不舍得,第一个不舍得的人可不就来了?”   陆歆微微蹙眉,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美丽的少女提着裙子就过来了。   “表哥!”那少女远远的就跟他打招呼。   “玉秀呀。”陆歆拿了一只杯子,给她也倒了一杯茶水,道:“过来坐吧,你急急的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瞿玉秀摇摇头,看到他体贴的为自己倒水,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红云。   瞿傲是个促狭鬼,一瞧她那样大笑起来:“她天天在家里闲着,就等着嫁人,你说她能有什么事?无非是赶着自己的郎君 ,等着自己的郎君罢了!”   瞿玉秀恼火的瞪了哥哥一眼:“就你嘴欠,信不信我让爹来教训你!”   “别,我怕!”瞿傲装出一副瑟缩的样子,笑道:“你表哥得了大宅子,我正恭喜他呢。”   瞿玉秀一听很高兴,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表哥得了宅子,岂不是要搬出去?   “表哥,你不要搬走嘛。”瞿玉秀嘟起小嘴,可怜兮兮的去扯陆歆的袖子。   陆歆无奈,道:“我正为了这件事要同姑姑说呢。”   瞿玉秀皱起鼻子:“哼!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没地方住咱们留你住着,你有了宅子转眼就将咱们抛了。”   她这话就说的有些过了,陆歆只觉得面对这个小丫头额头发胀。   “秀儿,别胡说!你表哥岂是这样的人?”两个丫鬟扶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夫人走了过来,正是建安王妃。   陆歆立即站了起来:“姑姑。”   建南王妃微微一笑:“客气什么,坐下吧,你不是要找我说吗?”   陆歆看看瞿玉秀,又看看瞿傲,道:“还是去里间单独说的好。”   “那好。”建南王妃跟他一起进了花厅,却没让其他人跟进来。   瞿玉秀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双手叉着腰:“哼!表哥太坏了,当我们是外人了!”   瞿傲摇头,伸手指着她:“就你这脾气,万一他说的是不合你意的话,你又得当面挤兑人家了。”   瞿玉秀不甘心,乌黑的眼眸一转,便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跟到了花厅的门外,趴在门上偷听里头的人到底在讲什么。   瞿傲好奇,也跟着过去偷听。   厅内,陆歆扑通一声跪在王妃跟前。   建南王妃吓了一跳,急忙扶起他:“歆儿,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哪里需要这样做?”   她看着自己的亲侄儿,想起他之前的遭遇就倍感自责。陆歆的父亲是她同胞的兄长,信阳侯府的嫡长子,如今的信阳侯却和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她原先在侯府时就只同大哥亲,陆歆出生后,她都是跟瞿傲一样对待的。   大哥出事之时,她正好随着建南王奉了皇命一起前去南疆封地,南疆距离上京千里之外,京中的消息便不大灵通,她得到陆歆失踪的消息已经是很久之后,也曾悄悄的让王爷派人去找却杳无音讯。大哥一家出事她自责甚深,一度日日念佛只为了祈祷侄子不要出事。如今忽然知道了他还幸存的消息更是如同找回了珠宝一般。   她伸手轻轻的抚着他脸上的那道疤痕,只觉得触目惊心,当初他还是一个少年,若是这一刀刺的更深些,怕是已经没了性命。想着,她就愈发的对现在的信阳侯府恨之入骨。他以为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大哥死了,侄子死了,她那阴险刻毒的二哥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为新任信阳侯,得了这么大的便宜除了他还能有谁?   “是信阳侯为难你了吗?”她担心的问。   陆歆摇头,道:“姑姑放心,当年的事情我自己定能查个水落石出。今天不是为别的,因为陛下赏赐了将军府宅,我打算搬过去。”   “王府很大,住在这里不是很好?”王妃惊讶的说。   陆歆再拜,道:“侄儿不为别的,是想姑姑替侄儿做主,允了一门婚事。”   “婚事?”王妃十分的意外,他失踪之时定然流落民间,哪里来的婚事?   “侄儿之前在春陵住了五年,认识了当地商户的女儿,想请姑姑做主向她家提亲。”   商户家的女儿?!   建南王妃一听这六个字,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收藏作者专栏的小天使们求收藏一下哦!收藏作者专栏,冬天瘦十斤哦! 今天只更三千哦。 周末了,日一更走起。   ☆、56   “不许!我第一个不许!”   门一下子被踹开,从外头跳进来一个丫头,提着裙子叫嚷。    建南王妃摁着额头,无奈的看着丫头:“秀儿, 我跟你表哥说话, 你来捣什么乱?快点出去!”    “不要!”瞿玉秀嗔道:“表哥是将军, 哪里能娶一个商户女子?岂不是辱没了表哥?”     她虽然任性,但是王妃觉得女儿这话说的有理,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陆歆。      陆歆唇角微勾,他知道王妃会心存疑虑。     “姑姑有所不知, 当初我母亲带着我到春陵时,母亲体弱,我也受了伤,那姑娘照顾我们十分细心,相当于救了我和母亲两个人的性命。母亲病逝之时, 将她的祥云象牙佩交给那姑娘,叮嘱那姑娘一定要嫁给我。这是母亲的遗命,陆歆不敢不从。”     “哦,原来是这样。”王妃叹道, “我大随最讲孝道, 你母亲的遗命倒是要遵守的。”     陆歆浅浅一笑,他早知道姑姑会反对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瞿玉秀却急了:“表哥,虽然说是婶婶的遗命,可是你也不需要一定同她成亲啊,你可以给她大把的金银,我们再送她一座宅子,这样,你就不必娶她了!”     王妃点点头,也是这个理。商户家的女子想必鄙俗不堪,浑身铜臭,他们将相王侯之家,要是娶进了这样的女子岂不是叫人笑话?     陆歆忙说:“姑姑,那姑娘不是你们想的那般浅薄之人,她家虽然经商,但是春陵的大户人家,从小熟读诗书,知书达理,同大家闺秀相比不遑多让。我是愿意娶她的,还请姑姑成全。”  “哦?”王妃看他这样子,倒是对那女子颇为倾心,甘愿跪地求她成全,想必是两情相悦了。    “也罢,你把她说的那样好,我倒要见见。我们陆家娶妻子可不是随便的,若是我看不中意,那可不行哦。”     瞿玉秀紧紧的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她暗地里磨着牙,想着怎么能搅黄了这桩事情。    “娘,不如明日就请她到我们府里做客,我想,那丫头肯定没见过大世面,说不定一来王府吓得再也不敢妄想了。”    陆歆看了瞿玉秀一眼,也是无奈,这丫头一肚子鬼点子,莫非是要让人为难?      “也好,歆儿,明日一早请那位姑娘到府中做客,只说我府上莲花盛开,请她来赏花的。”    瞿傲站在一边,想起在战地所见的那位貌美如花的姑娘,顿时心里明白了几分,伸手在他妹妹的肩头一拍,戏谑笑道:“秀秀,你可遇上劲敌了。”   瞿玉秀回头瞪他一眼,狠狠一脚踩在她哥的脚趾头上,痛的瞿傲叫着跳起来。    建南王妃冷眼旁观,哪里看不出这里头的猫腻。只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她还能不了解,被她爹宠着长大了,稍有不好就能闹翻天的。陆歆如今心有所属,强求不是什么好事,只白白的让好好的表兄妹成了怨偶,何必?因此,她心底是不愿意瞿玉秀对陆歆抱太高期望的。        她看着女儿出去,转头对陆歆说:“你明儿亲自将她接过来是正经,秀儿爱胡闹,你别理她就是。”   陆歆会意的点点头。      杨树胡同,一早喜鹊就在枝头叽叽咋咋的叫着。张嬷嬷抬头眺望,瞧着那几只黑白相间的喜鹊儿跳来跳去,对萧氏说:“夫人,喜鹊儿叫的欢呢,是不是有好事呀?”     萧氏笑道:“茹茹今天要去看铺子,或许能找到合适的。”     张嬷嬷道:“也是,找铺子是件大事,不能急,看好了才能下手,一个铺子贵的很呢。”       小茜扶着白胖的婴孩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沈凌如今已经满了一岁了,咿咿呀呀的会说几个字,指着那树上的鸟儿叫道:“雀雀雀……”    沈妙妙站在一边看着他,见他对鸟儿有兴趣,便将他抱起来,让他看的更清楚些。     大难过后,在这上京安家,因为带出来的银子有限,上京什么都贵,不能跟从前那般奢侈挥霍,再加上要买铺子,一家人的用度更加俭省了。虽然俭省,许姨娘偶尔抱怨也没多说什么,沈妙妙经过了这番苦难也比从前更懂事了些。家里没有多请下人,她有空就帮忙看凌儿。如今,一家人也算的平安和气。春陵县距离上京千里迢迢,如今要将春陵的财产搬回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沈家人正慢慢盘算。    沈茹梳洗完毕就打算去看铺子了,才出了闺房门,就听到楼下院子里声音大了起来。    她今儿穿着一件烟霞色襦裙,梳着双螺髻,几许长发垂在肩头,发髻间缀着几朵珠花作为点缀,斜刺里插着一朵粉红色新鲜的蔷薇花,衬着粉面朱颜,真是人比花娇。     下了楼梯,院子里更热闹了,屋里头才梳洗完的沈万银也出来了。    到了院中,沈茹大吃一惊,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她家院子前,马车前后几个高大的骑马侍卫护着。    马车停下时,两个侍卫立即恭恭敬敬的开了马车门。    从马车上下来两个男子。   一个剑眉星目身材高大挺拔身着藏青色锦袍,脸上斜斜一道疤痕,正是陆歆。他今日正是来接沈茹的,一眼就看到站在院子中的女子,眼神立即神采飞扬。     另外一个容貌俊朗带着几许嬉皮的身着玉色锦衫,瞿傲是特地赶来看热闹的。     瞿傲也一眼看到了沈茹,他果然没猜错,陆歆喜欢的就是那个女子。      “将礼物拿出来!”陆歆一声令下,青衣侍卫立即从马车里抱出一大摞礼物,那礼物都是红色锦盒包装,整整堆到侍卫的头顶上去了。    这一幕,让沈万银想起了当初在春陵县陆歆带着礼物来提亲的场景,他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但骂了人家,还把人家的东西全都扔到大街上去了。       陆歆看了沈茹一眼,却径直走到沈万银的跟前,双手作揖深深弯腰朗声道:“沈伯父别来无恙?”    沈万银支支吾吾几乎说不出话来,呐呐道:“无恙……无恙……”此时今日,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萧氏见沈万银这样子太没出息,开口问道:“陆将军今日来所为何事?这位贵人是……”     “哦,我叫瞿傲,是陆歆的表弟。”瞿傲自告奋勇的介绍。   陆歆道:“他是建南王府的小王爷。”    一听“小王爷”三个字,沈万银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地上去。沈茹急忙扶住了父亲。    “因我姑母建南王妃府上莲花盛开,所以邀请沈茹姑娘到王府赏花。”     他看向沈茹,沈茹亦看向他,四目相对,沈茹明显愣了一下。    萧氏心里想,建南王妃为何突然要请一个素不相识的民女去赏花?八成陆歆已经跟王妃提了茹茹,这才要看看。她心里疑惑,不知道陆歆是个什么意思,当初沈万银一时恼火才说陆歆只有出将入相才能娶沈茹。如今他是出将入相了,当真愿意娶一个身份低微的民间女子?     看到萧氏沉吟,陆歆解释道:“我姑姑听我提到沈姑娘,觉得很是欣赏,这才提出请沈姑娘上府赏花。”      萧氏眼底划过一道疑色:“陆将军说你姑母欣赏茹茹,不知陆将军又是如何?”     她这话分明是试探。    陆歆毅然道:“当初我陆歆曾经答应过伯父,出将入相之时,便是求娶之时,初心不忘,始终如一。”       沈茹听了这话,羞得低下了头,耳根子发烫。她让他不要钻窗子,可以登堂入室,他倒好,一来便这么大阵势。当着这么多人说这般肉麻的话,真是让人羞死了。     萧氏动容,感慨万千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这样一个坚毅的男子,他们当初怎的看走眼了呢?当初给了人家那样的羞辱,难得竟然还肯回头。果然老话说的好,易得千金宝,难得有情郎。茹茹是个有福的。     她感动的点头:“罢了。茹茹,既然王妃请你去,你便去吧,早去早回。小茜,你也随着姑娘一起走一趟吧。”      一家人送沈茹上了马车,沈茹坐了马车,小茜陪她在马车里坐着。两个男人便换了骑马,护着华丽的马车一路往王府去了。     见姐姐如同公主一般坐着马车走了,   沈妙妙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可是当初大家都奚落陆歆时,她也瞧着过来的,如今这样,她无话可说。    她如今也已及笄,姐姐有了归宿,自己还不知如何呢,想着觉得异常的失落。      许姨娘瞧着人接走了,急不可耐的打开陆歆送来的礼物。她是个眼力浅的,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瞪圆了眼睛。    “哦哟!果然不一样了!同做破落户时不同了!当初他送的什么喜饼子我看都不要看,你们瞧,如今改送玉饼子啦!”     萧氏和沈万银也围过来看,果然那盒子里好大一块玉璧,绿油通透,一看便是好玉。     下面的盒子里,还有上好的绫罗锦缎,有百年的老山参,还有名家字画。     许姨娘感叹着:“这不得了的啦,这王侯之家,比起咱们商户人家到底是不一样啊,出手还真是大方啊,这第一次上门就送这样的大礼,要是正经的聘礼,那还得了!”    沈万银叹了口气:“我无话可说,只能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真是……有眼无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一下新文《将军夫人养成史》,虽然字数很少,不过亲们可以收藏了养肥再看哦。 好吧,某苏又手贱的开了一个新文。 《长公主重生札记》文会在小娇娘完结以后开始发布。小娇娘估计会在二月初左右完结。 某苏是作死的节奏啊,汗哒哒(⊙﹏⊙)b   ☆、57   小茜陪着沈茹坐在马车中,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她斜眼瞅了瞅自己家姑娘,看她脸色平静。   “姑娘, 咱们见了那王妃该如何行礼呀?”她们到底是从小地方来, 也不知道这王侯家的规矩, 贸然的进府怕冲撞了贵人。   沈茹淡淡一笑:“在春陵如何,在这里就如何,王妃在怎样尊贵,也是长辈, 以长辈来对待,总是没错的。”   所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这位王妃对于陆歆来说,就是她的公婆了,这个时候她怎能不紧张, 只是紧张归紧张,若是表现出来便会让人家瞧不起。   “哦。”小茜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马车一路到了建南王府,沈茹正要下车, 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马车前对她伸出了手。   他这是要扶她?   这大庭广众的, 倒叫她不好意思了。   她打算自个下来,没等她踏出脚,陆歆伸出手臂便将她扶下来了。   沈茹嗔了他一眼,陆歆唇角微扬,轻轻一笑。   瞿傲在一边看到他们这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的,简直是甜的他牙都疼了,他索性大跨步向前先进了王府。   王妃在花厅之中设了小宴席,正等着沈茹,待得看到他们带着沈茹过来,只见那女子身着一袭烟霞色襦裙,立在陆歆的身边如同小鸟依人,她眉目俊俏,顾盼生辉,明眸皓齿面若朝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大户闺秀,哪里像个市井人家的姑娘?   建南王妃心里吃惊,看这女子站在陆歆身边,倒是郎才女貌很是登对。   这时,瞿玉秀带着丫鬟青菱一起也过来看热闹,她乍然看到那烟霞襦裙的女子,便知道是那个女人,顿时眼底掠过一丝恨意。这个时候她可不能不在,她一句话没说便大喇喇的坐到了母亲的身边。   沈茹过来同王妃见礼,王妃请她过来一起坐,沈茹倒也没有推让,顺从的坐到了王妃的下首。   建南王妃欣慰的点头,这女子,虽然出身小户,却不骄不躁不露怯,不简单。   瞿玉秀紧紧皱着秀眉,瞧见她就一直没有好脸色。   沈茹也瞧见了这位郡主,不正是那日对陆歆异常亲热的少女吗?如今看到她这样,她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表哥表妹什么的,最是暧昧。   沈茹嗔了陆歆一眼,回头倒要问问他和他这表妹到底有多要好,让这表妹嫉妒成这样子。   比起看莲花,建南王妃对于沈茹从前的经历更有兴趣,听到她也帮着父亲掌家经商。   王妃愣了一下:“掌家也就罢了,你一个姑娘家怎的也做起买卖了?”   瞿玉秀哼了一声:“士农工商,你做的可是最下等的事情,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没听过当年卓文君当垆卖酒吗?可人家是个小寡妇,你可是个姑娘家!”   王妃嗔了瞿玉秀一眼:“什么小寡妇的,姑娘家说这个也不怕丢人。”   沈茹笑了笑:“我知道世人都如郡主一般这样看待商人。只是我以为商人并非社会窦虫,也并非专为投机取巧之人。工匠做出物件,农民种出粮食,便要一个经营之人,将这边多的运送给需要的人,乃是一个社会物资之流通必须的。倘若不是这样,丝绸产自江浙,难道王妃买衣料还要跑去江浙?米粮产自东北,家里做一顿饭莫非还要去一趟东北?可见日常用度都离不开商人,商人提供了便利,起早贪黑赚的也是辛苦钱。我之所以帮助父亲,只是因为父亲年纪大了忙不过来,我便偶尔帮衬一下。”   她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王妃听罢沉吟半晌,不由得点头:“沈姑娘说的很有道理,从前我只听说商最为低贱,如今想来倒是偏见了。”   “哼!强词夺理!”瞿玉秀不满的撅起嘴。   瞿玉秀瞅着沈茹,觉得这女子巧舌如簧,哄得娘高兴了,她得想个法子让她出丑才好。   瞿玉秀眼眸一转, 对青菱说:“最近皇上赐了一方古琴,青菱你去将我拿过来。”   青菱得了令进去将琴拿了出来,沈茹看那琴,古朴釉黑,果然是个好琴。   “今儿赏花,我为母亲献曲一首。”瞿玉秀拨弄着五指,指尖下便流淌出优美的琴音,铮铮动听。   她得意的瞧了一眼沈茹,她身为郡主,琴艺都是名家指点,这曲子是最近流行的曲子,难弹的很,一定把这个乡下丫头吓死了。   沈茹听着曲子,唇角勾起一丝浅笑。   待得瞿玉秀弹完,她扬起下巴看着沈茹:“沈姑娘听懂了吗?这可是上京最流行的曲子。我还真担心你听不懂呢。”   这是嘲讽她不会琴?   沈家乃是春陵首富,沈万银在两个女儿小的时候就盘算着将女儿嫁入官家,又怎会不对她们的琴棋书画加以教习?   虽然说教习的师傅可能不及郡主的,那也是春陵当地的名家。   而瞿玉秀的这个曲子,现在在上京流行,不过半年之后便流传到了春陵,她也是学过的。   沈茹拍着双手,道:“郡主果然琴音卓绝,沈茹佩服。”   “哼!”瞿玉秀从鼻子里哼出来。   “不过,像郡主这样的曲子我们春陵到处都是。就连商户家的女子也会呢。”   瞿玉秀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你简直胡说八道!这是宫里头才传出来的乐曲,你那小小乡土地方,怎的能商户都会?欺人太甚!”   “郡主不信,我弹给你听如何?”   瞿玉秀一愣,摆了摆手,青菱将琴递到了沈茹的跟前。   沈茹双手在琴面上挥洒自如,果然一如瞿玉秀所弹奏之曲,亏得她苦练半个月才弹成这样,一个商户家的丫头竟能弹奏?   她的内心着实的惊诧异常。   王妃眼瞅着女儿为难沈茹,看到她面对这样的挑战也未落下乘,真算得上一个出挑的女子。何况这婚事是陆歆母亲的遗愿,侄儿都愿意,她一个做姑母的有何可反对的?   王妃出声道:“秀儿,别胡闹了。沈姑娘虽然县城出身,但看的出也是琴棋书画皆通知书达理的闺秀,你拿下你的琴,我同沈姑娘好好的聊聊。”   瞿玉秀一听母亲这话,竟是要成全陆歆和沈茹,顿时心底一股恶气涌上来,跺着脚,抱着自己的琴愤愤的走了。   王妃拉着沈茹的手慈祥的说:“今儿看到你,我也放心了。歆儿要另立府邸,大约也是为了娶你入门。他可以成家立业,我高兴还来不及。你回家去安心的待着,择了良辰吉日,我必定让人上你家的门。”   沈茹一听,心儿扑通一跳,脸上泛起霞色,她这是提到提亲的事情了。   她低着头默不作声。   “怎么,你不愿意?”王妃看她害羞,打趣的问。   沈茹一听忙道:“但凭王妃做主。”   “哈哈……”王妃笑了起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然之理,你女儿家面子薄真是太娇羞了些。”   “歆儿!出来吧,我一早就知道你在偷听了!”   王妃话音一落,只见花墙后果然出来一个人。   陆歆走过来,单腿跪下,“多谢姑姑成全!”   他笑着向沈茹看去,沈茹被他这么一望,都不敢抬头了。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可以嫁给他?   又何曾想过,这一世竟能够有人将她放在心坎上?   前世今生,真是造化弄人。   王妃道:“歆儿,沈姑娘好容易出来一趟,你那将军府邸不是已经赐下来了吗,带着她好生的去看看,将来也好熟门熟路的。”   陆歆爽快的答应了,沈茹一听那“熟门熟路”,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小茜正在花门外等着,一瞧见自家姑娘出来满面春风的立即大喜知道事情一定很顺利,同出来的还有陆歆。   这次瞿傲没有跟出来,跟他们两个一起,只有虐他的份。   陆歆骑了马护着马车往将军府邸去了,那府邸在靠近南边的街道上。   到了地方,沈茹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只见飞檐下一个金色匾额,亮晶晶的写着几个大字“敕造将军府”。   守门的将士一瞧见陆歆立即迎了出来。   陆歆带着沈茹,令道:“你们都在门口守着,我自己进去看便行了。”   小茜见到他的威严,便也不敢跟进去,赶出在门房候着。   陆歆带着沈茹一路入了门槛往内,进去好大的院落,入门是青石路面,两边假山游廊,花木扶疏,再往里是中堂大宅,左右几进厢房,一排厢房之后又是圆月拱门,游廊曲饶,看进去不知道多少房间。   “这将军府好大!”沈茹叹道。她同他一起看,走了一程腿都酸了。   “累了就休息一会。”陆歆带着她一起坐在亭子中,亭边一个小池,夏日睡莲盛开,锦鲤在水中自在的游弋。   沈茹看他坐的这么近,羞涩的推了推他:“坐这么近干嘛?怪热的。”   陆歆看着她的脸,似笑非笑的。   沈茹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转而抬眼瞪他:“看什么?”   男子凑近她,带着汗和男子气息的混合气味将她环绕,惹得她心口乱跳。   “我还不知道你也会弹琴,什么时候也弹给我听一听可好?”   “不要。”女子把身子一偏。   男子不满了,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抵在自己的怀中,唇贴着她的耳垂,低声问:“为何不要?”   “不要就是不要。”他靠的这么近,让她哪里还好意思说出一声“要”?   “那这个要不要?”他声音渐渐暗哑,说罢,伸手捏着她的下巴,瞧着那娇嫩欲滴的红唇,深深的印了上去。      ☆、58   陆歆扶着她的脸儿正要加深这个吻,冷不丁的“表哥!”吓得他立即闪开了身子。   陆歆和沈茹两个同时抬头,只见远处一袭红衣穿花拂柳而来,火急火燎的, 身后还跟着青菱、小茜、两个军士, 一脸的焦急。   “郡主……郡主……诶, 说了不能进的……”   瞿玉秀哪里管他们,脚底一跺哼了一声,就打了两个人跟前,她瞅着两个人, 一双眼盯着陆歆,方才还瞧这两人抱着呢,有她在可别想!   陆歆倒是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干咳一声:“秀秀,你来做什么?”   “将军……”两个士兵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陆歆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没关系。”   小茜到了沈茹的身边,眼底气呼呼的看着这个到处乱闯的郡主, 分明说不让她进来了, 她就这么硬闯进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瞿玉秀眼眸一转,脚底一动,就到了两个人中间,一手拉着沈茹,一手拉着陆歆,娇嗔的道:“既然表哥和沈姑娘这么有兴致,那咱们三个人一起游游这园子好不好?”   沈茹斜眼向着她拉着陆歆的手瞥了过去,眉端一蹙,陆歆立即推开了瞿玉秀的手,虽然是亲戚,到底都大了,这样拉拉扯扯的不好,何况沈茹在这边看着。   沈茹知道瞿玉秀是什么意思,但是王妃待她很好,她也懒得同这个小丫头计较。   她对陆歆说:“今日天色也晚了,怕家里着急,不如我先回家了。”   陆歆无奈的看了瞿玉秀一眼,点了点头。   “青菱!”陆歆正色,唬了青菱一跳,“你是怎么照顾你家郡主的?这天色都晚了还到处乱跑,快点带着郡主回去,不然王妃要担心了。”   青菱吓得赶紧去拉瞿玉秀,瞿玉秀这次出来的目的达到了,心里高兴,拉着沈茹的手笑嘻嘻的说:“那咱们一起出去吧!”   沈茹就这么被这个心里怀着愤懑妒意的小丫头拉着出了门去,她回头看了陆歆一眼,很有些无奈。   到了门外,   瞿玉秀有自己的马车,她的马车先走了,陆歆这才送载着沈茹的马车回家。   日暮时分,炊烟袅袅,漫天彩霞下,沈茹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他看着她,只觉得这彩霞都变作了她的背景板,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穿着如同这彩霞般美丽的衣裳嫁给他,想到这,他便满心欢喜起来。   “看什么?我要走了。”她不好意思转身要走。   陆歆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我过几日就来提亲,你等着我。”   沈茹唇角微杨,轻轻应了一声:“好。”   她立在院子门口,对他轻轻挥着手:“走吧,别耽搁了。”   陆歆骑在马上,深深看了一眼,“驾”的一声,带着空马车转身离去。   沈茹正打算转身进屋,突然,“沈姑娘!”   那清脆不怀好意的声音让她脚步一顿,她缓缓转过身来,只见郡主单枪匹马的骑着白马立在她的跟前。   她一袭劲装骑马红衣,衬的脸儿分外的艳丽妖娆。   “我想跟你谈谈!”郡主居高临下的说,微挑的眉眼显得分外的倨傲。   沈茹就知道,她在她表哥面前表现出来的热情都是装的。   沈茹毫不客气的说:“郡主若是想跟人谈话,麻烦下马谈,我不喜欢仰着脖子跟人说话。”   “你……”瞿玉秀恼火,还是翻身下马,她今日是到这里来同她谈判的,倒是真的要和她好好聊一聊,要是她有自知之明,就该知难而退。   两个人到了院子侧面人少的地方,沈茹淡然的看着她,等她说话。她想说话其实她早已在预料之中,她倒要看看她能不能说出朵花来。   “你该清楚你的身份!”瞿玉秀冰冷的道,“你真觉得你配得上我表哥吗?”   沈茹听了,心里冷笑:“王妃都没说什么,郡主何必从中作梗?”   “呵!”瞿玉秀讥讽的看着她,“看不出来啊,你的脸还挺大!小门小户的出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表哥在撒谎!我从前小的时候,婶娘就跟我说过,表哥是大富大贵的出身,大富大贵的人,将来一定要娶一个身份等同的娘子。既然婶娘当初这样说,又怎么可能让表哥娶你这样下等的女子?!婶娘是已经过世了,可是她若是在世也绝对不能答应让你这种女人嫁进来!”   这样的话,饶是沈茹脾气再好也是恼了,一口一个下等人,一口一中伤的。不过从她口里的话,沈茹倒是听出来陆歆为了成全他们两个人的婚事,撒谎说是母亲遗命的。他这样说,她明白是为何,但终究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沈茹冷淡的说:“我还不知道,像王妃那样深明大义的人竟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   瞿玉秀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浅薄,无知。”沈茹直言不讳,气的瞿玉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   沈茹又道:“郡主难道不读历史的?你为何生而高贵?不过是因为你的父亲母亲。而你的父亲母亲就真的根基高贵了?历史上多少改朝换代,谁人做皇帝,不过是成王败寇的事,奴隶即为帝王,帝王即为奴隶,郡主焉知你从前的祖辈不是出自寒微?   且不论这桩事情,退一步说,即便我身份不配陆歆,但是王妃同意,陆歆同意,我父母同意,这桩事便定下来了,你一个姑娘家又有什么立场竟擅自来同我谈判?”   “你……你恬不知耻,你这样的女子就是嫁给我表哥,以后一定夫妻不和,不得善终!而且,以后表哥加官进爵时,你这个商户出身的女子就会成为他的耻辱柱,永远都拉他的后腿!”瞿玉秀恶毒的诅咒。   沈茹呵呵一笑:“我和陆歆成婚之事已是双方父母应允,尘埃落定之事,至于婚后如何,那也是我们两个人关起门的事情,跟郡主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吧?至于郡主,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找我,难道就真的那么理直气壮,真的不怕王妃和陆歆知道吗?至于什么耻辱柱,陆歆都不觉得我是耻辱,王妃看起来也未曾觉得,至始至终这样觉得的,只有你一个而已吧?!”   “你!”瞿玉秀气坏了,可是也开始有点害怕起来,她不怕自己娘,怕的是陆歆,怕陆歆知道她来骂沈茹以后就不理她了。   看到瞿玉秀心虚的表情,沈茹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晚饭时间到了,郡主请自便,反正我是肚子饿了,要回家吃饭了。要是郡主不嫌弃,要不要也一起来吃饭?”   她可是邀请这位霸道郡主了,哼,她爱吃不吃。   瞿玉秀看到她如此悠游自在,真是气不过,拿着马鞭子指着她的脊背道:“沈茹,你等着!我告诉你,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沈茹暗自磨了磨牙,懒得理会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径自回了自家院子。   “哼!”瞿玉秀气的跺脚,用力重重的将鞭子扔到了地上。   她好容易等回来的表哥,就这样便宜了她,天底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墙角后,转出来一个人,嘴唇紧抿,眼底带着冷色。   他面容俊美,身着玄衣,正是墨离。   他今日在街上见到了陆歆骑着高头大马,他还好奇护送的人到底是谁,一直跟到了这边,才知道原来沈茹一家已经到了京城住在这里。可巧他还没走瞿玉秀就找来了,被他瞧见了这么一出好戏。   沈茹和陆歆的婚事尘埃落定?   他唇角勾起一丝讥讽,想的倒是挺好呢。他还没答应呢。   沈茹回到家中,一家人早就翘首等待了,瞧见她进屋,萧氏和沈万银立即迎了上来。   “茹茹,如何?王妃同你谈些什么?”他们两个人又是担心又是好奇。他们身后还杵着几个人,是许姨娘,张嬷嬷和沈妙妙,一个个用好奇的眼睛望着她。   沈茹微微一笑,脸上略带几分羞涩,顿了顿,终于开口:“陆歆说过几日上门提亲,王妃已经同意了。”   萧氏和沈万银都呆住,双眼里不可思议又惊喜异常,虽然有想过可能是这个结果,可人家对方是王妃呢,怎么能答应同他们这样的人家结亲?   可偏偏就是同意了呀!   萧氏满脸笑容,拉着沈茹的手:“哦弥陀佛,茹茹你真是个有福的,我们祖上多少辈从来没有当过将军夫人的呀!你……还真是头一个!”   “娘,还没成亲呢,怎么就是将军夫人了?你别胡乱说。”   萧氏抚着她的头发,感慨万千:“傻瓜,提亲之后便是成亲,成亲之后自然是将军夫人。诶,对了,去王府就去了这么长时间,还去哪儿了没?”   “去了去了!”小茜在一边添嘴,“去了将军府,那府邸可是好大啊!”   沈万银一愣:“将军府?你是说陆歆有自个的将军府?”   “皇上赐的!”小茜答道。   他一愣,呆呆的想着要是有一天他住进皇上赐的将军府是个什么感觉,心里顿时觉得痒痒的。   许姨娘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大姑娘呀,要是你以后住进了那将军府,我们进去看看怎么样?”   沈茹一笑:“大家都可以去作客,那边很宽敞,住几日都不成问题。”   许姨娘和沈妙妙相对一笑,两个都欢喜鼓舞起来。   当晚,一家人高兴的不得了,尤其是沈万银,立即让忠伯又上街买了京城有名的烤鸭子回来加菜,一家人围桌而坐,沈万银自个高兴,不一会儿便喝得酩酊大醉。   暮色渐深,沈茹洗漱之后坐在窗前,从二楼看向外面,墙面上的爬山虎悄悄的爬到了床头,展露出绿色的巴掌,她浑然没有注意,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   提亲之后便是出嫁吗?   她交握着双手,心里仿佛一只小鹿在跳动,她就要嫁给那个人了,满心里都是欢欣,却又有些惴惴不安。   她用手摸了摸脸,脸儿微烫,有时又觉得恍然是在做梦,老天会不会让她突然从梦中醒来?   她揪了揪自己的脸,然而并没有醒来,嘴角翘起,笑容嫣然绽放,仿若夏日玫瑰。      ☆、59   1   一早沈家来了客人。   沈茹正在擦脸脂,想着今儿还是上街的好,在陆歆提亲之前将铺子定下来。小茜上了楼来,到了她的房里, 一脸的古怪:“姑娘, 来了客人!”   “谁?”她疑惑的转头。   “说来跟你要一样东西。”   跟我要一样东西?那是否有人曾经将东西寄存在我这里?   沈茹想到这里, 心里蓦地一跳,连着眼皮也跳了一下,她倏然站起来,凳子一下子被掀翻了。   小茜看着她这样, 道:“姑娘知道是谁啦?你若是不想见,不见吧,毕竟现在非常时候呢。”   她说这话,指的是沈茹现在是待嫁之时,倘若跟外男接触, 大大的不妥。   “见,为何不见?”   沈茹起了身,她今日身着绣着红石榴花的浅白襦裙,百褶纱裙摆飘飘洒洒飘逸而美丽。   下了楼, 到了门口, 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人,他正偏头看向院子里繁华盛开的石榴树,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果然是他!   沈茹有些不安,但很快镇定下来。墨离转眼看到她,赞赏的看着她这身打扮,出尘脱俗清雅大方。   沈万银不在,萧氏在家。她哪里能让沈茹单独和一个男子见面?她迎了出来,对墨离道:“这位公子,现在茹茹下来了,你要什么东西不妨直说。”   墨离衔着一丝浅笑看着沈茹:“她心里知道,我究竟是来取什么的。”   沈茹偏了头,心里有点恼火,那木偶人自然不能还给他的,她是要嫁人的人,被别的男人拿着木偶肖像在手里算怎么回事?   “娘,你先进去,我同这位公子单独说几句话。”   萧氏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进去了。   沈茹到了院子角落,墨离迈腿跟了上来。   她看他今日打扮却与以前不同,虽然同是玄衣,明显这件玄衣布料上乘,绣着银丝缠枝纹,宽宽的腰带上嵌着一块通透的玉玦,腰挂一把宝剑,长身玉立气度不凡,同之前做戏子倒是两个样子。   “我很高兴你能脱险,看起来今时今日你过得还不错。”   墨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讥讽:“你很高兴看到我活着站在这里?这话里头几分真几分假?”说罢,他伸手便抓住了沈茹的手腕。   沈茹挑眉瞪他,却不敢大声惊动屋里的人,“放手,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同你并没有关系,你一来就动手动脚算什么?”   墨离却不放,斜眼看她:“果真没关系?”   沈茹急了,这个人一向是难以应付,如今居然找上门来,偏生又是她要同陆歆定亲的时候,真是恼火死人。   “墨离!你若是对我客客气气,我便也对你客客气气,你若是老是这样,我就要叫人了!”   墨离看她气的脸上浮起红霞,微微一笑,放开了手,双手抱胸好以整暇的看着她:“你生气起来其实也蛮好看的。”   沈茹磨牙,恨不得一爪子抓他脸上去。   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问:“看你今日这番样子,莫非到了京城不用做戏子了?”   听到“戏子”二字,墨离额角青筋一跳,眼里一道厉色一晃而过。   “在你眼里,我就只配做个戏子吗?”他恶狠狠的说。   沈茹不理他。   他又道:“不巧,算是老天还给我几分运气。那日我救了你之后怕被张昊的人跟踪,便快马疾走一路向北,正好碰到回京的淮南王,淮南王被贼寇围攻,我救了他一命,同他一起到了京城,他查了我家的案子,替我免了罪,如今得他推荐做个金吾卫。”   沈茹惊诧的看他,哦,原来是做了金吾卫了,难怪这么神气。   “那恭喜墨公子了。”沈茹拱手作揖。   墨离扬起下巴看她,伸手搭在她的肩头:“听说你要嫁给陆歆了?我听闻陆歆做了将军,不过我也得到一个消息,信阳侯要对付他,我看你还是别嫁给他了,免得人还没嫁过去就成了寡妇。”   沈茹真是被他气死,用力拍开他的手,道:“墨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但凡帮的上忙的地方我沈茹自当竭尽全力,但是借着救命之恩就在这里歪缠要挟,根本就非君子所为!”   要挟?君子?   墨离觉得好笑:“沈茹,在你面前,我可从来都没做过君子。我是真小人,不屑做伪君子。”   沈茹忍着气:“墨公子贵人事忙,好走不送!”说罢气恼的转身进屋。   墨离嘴角含笑看着她的背影,有趣,真有趣,这小女子越来越可爱了。她不还他东西,那他改日有空再来要便是了。   沈妙妙在二楼悄悄的探头往下看,看到墨离是心中一痛,他还是跟从前一样俊美桀骜,也跟从前一样,眼里从来都只有沈茹。她叹了一口气,靠在自己的软椅上,心里感到一阵阵迷惘。   沈茹从墨离嘴里得知信阳侯要对付陆歆,这本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不过她还是不放心,让人送了信到建南王府去。   她进了屋,探头望下面,看到墨离走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戴了帷帽,让忠伯驾了马车准备去街上看看,沈妙妙却追了上来,也要上街去瞧瞧,便带了她一起去。   沈妙妙心里不爽快,没看嫡姐,只是掀开帘子望着外头的街景。沈茹也没有说话,一路看窗外的铺子,看看那些地理位置好要出让的。沈妙妙从前就时常使小性子,今日她绷着脸不说话,沈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约又是心情不好罢了。   经过东街时,整整一条街都是绸缎铺子,此时,各店家刚刚开张,忙碌的拆卸门板,只见一个青衣人在自家店铺前摆弄绸缎,沈妙妙惊鸿一瞥,觉得那人背影好熟悉。   只是她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是他?他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人,又哪来的资本开铺子?   她再探出脑袋看出去,只见那青衣人也抬起头来,同她看个正对面,那青衣人乍然望到她,双目一滞,双唇微张:“妙……”   沈妙妙蓦地一惊,好像有东西猛地捶在心口,真的是他!   只是马车没有停下来匆匆离去,沈妙妙看着那个人,那个人亦看着她,站在原处看了好久,一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里,这才失落的回了神。   这开绸缎铺子的人正是心侬,他也随着难民逃到了京城,之前穷困潦倒,到处走场子混一口饭吃,直至遇到了墨离,墨离拿王爷赏的银子送给了他,让他在这里买了个铺子做起了买卖。他自然不好说这铺子是自己的,只当做是是墨离的财产替他打理罢了。墨离对于金银向来洒脱,这铺子他半月也只来个一两次而已。   心侬想着沈妙妙也在这京城之中,心里便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连生意都没心思做了。想着墨离现在做了金吾卫了,手上有人又有力,说不定就知道沈家人住在哪里。   他急忙的去淮南王府寻墨离,他虽然做金吾卫,但是最常驻足的地方还是淮南王府,但是门房告诉他今日墨离并没有来过。   他回到了铺子,心里正琢磨着,抬头却看到墨离迈腿进来了。   “墨离,沈家是不是到京城了?”他直起身子问。   墨离倒了冷茶喝了一口水,斜眼看他:“你倒是消息很灵通,是到了,住在城西一个胡同里。”   心侬更是吃惊:“你这样子,是已经去过了?”   墨离不置可否,他当然去过了,去过了还是一样吃瘪。即便今日他不是戏子,成了人人赞赏的金吾卫,也一样比不上那女子眼中的男子。   他一想到这里,便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   他看了心侬一眼,似笑非笑:“你知道吗?沈茹要嫁给陆歆了,我可没那么容易放手。”   心侬知道沈茹是沈家嫡长女,他之前还给她偷偷送过一回消息。他看墨离这样子,惊了一下:“你可别再做过分的事了,经过了那场大难,大家都好容易活着到了京城。再怎样,也算是父老乡亲的,你何必阻挠人家的好事?”   “哼!她的好事,便是我的衰事了!你瞧着,届时你就知道分晓了!”墨离伸出手指,信誓旦旦的指着他。   一转身,迈着长腿大跨步的出了门去。   心侬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他这样的人,一直都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端端的戏子不做去做山贼,山贼不做了又去做起义军,起义军做不成如今又来做金吾卫。反正,他信马由缰,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心侬得知了沈妙妙的住处,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欢喜,站在店铺中手足无措的。   “对,我应该准备一份厚礼送过去。”他自言自语的,连忙去收拾绸缎,拣出最好的料子和颜色。   收拾了一个红色的礼包,他临到出门的时候又停住了。   他垂着头,叹了口气,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送东西?沈家的人难道还不知道他从前的底细?他今日即便拿了最好的绸缎送过去,也许,一样会被他们扔出家门吧。   想到这里,他胆怯的退了回来,将绸缎搁在桌子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2   建南王府里头,陆歆得了消息,是沈茹送过来的,没想到她也知道信阳侯府的事情。   提到信阳侯府,他浓眉蹙了起来,他刚回来时信阳侯府便有人差人来请他,被他一口回绝了。   今时今日的信阳侯府哪里还是值得他留恋的地方?那个地方被他叔父霸占,府里唯一的长辈正是祖父的续弦钟老夫人,叔父陆典的母亲,从钟老夫人到陆典,从上到下一家子蛇鼠一窝,他还去那里作甚?   他在朝上也碰到了陆典,可笑陆典如今并不似他父亲做信阳侯那阵子了,父亲是有军功能打仗的,这叔父却是个惜命怕死的家伙,武艺不精上不了战场,儿子也一个个都骄养惯坏,竟没一个能扛得起信阳侯这个昔日威风赫赫的名头。   他得了信阳侯的封号,不过是个空架子,陛下如今召回了建南王,自然将兵权交到了建南王的手里,那陆典只是敢怒不敢言。   陆歆冷笑一声,分明就是个只会耍阴谋诡计的无耻小人!   想到沈茹,他觉得那日在将军府中真是被表妹破坏了好事,王妃择了吉日,掐指一算还要好几天才能见到她,眼看着她亲手的书信,他心头一动,觉得这件事嘛,自然要见了面才能好好商量商量。   沈茹白天坐马车在街面上转了大半天,她已经选好了铺子,明日再让父亲去看一看大约就能定下来。   一天的疲劳,洗过澡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一截,湿润的头发披在肩头,薄薄的轻纱裙衫罩着,里头只是一件绣着碧桃花的粉红色小衣和雪缎薄裤。   她拿着一条毛巾轻轻擦着头发,窗外月朗星稀,明儿大约又是个好天气。   她正想着,隐约听到马蹄声响起,那马蹄声不重,响了一会又停了下来。沈茹觉得奇怪,转了身打算到楼下院子里去瞧瞧,却听到“咚”的一声,她蓦地转身,一个人落在了她的桌面上。   她愣住了,陆歆?你怎么又来了?   她恍然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手忙脚乱的系上腰间的系带,恼道:“你来都不做声的?吓人一跳!”   陆歆没有做声目不转睛的看,一双眼睛太忙顾不上说话。   他微微一笑,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问:“洗头发了?看起来似乎又长长了。”   沈茹打开他的手,嗔了他一眼:“都说可以登堂入室了,还做这勾当,若是叫家人看见多不好意思?”   陆歆笑道:“那就不叫你家人看到,今晚我带你出去逛逛。”   “逛?去哪里逛?”   “你跟我走,到地就知道了。”   陆歆拉着她的手就走,不由分说的,到了窗口揽着她的腰几个飞纵轻松的带着她落到了一匹黑马的背上。   他把沈茹放在身前,双手环着她拉着马缰绳,低斥一声,马儿撒开四只蹄子,不多久便到了城中湖——小镜湖。   湖边一个随从守着一只船,待得陆歆过来,那随从急忙替他解开了船绳。   “走,咱们到湖心赏月去。”   大晚上的去湖中心赏月?亏他想的出来。   不过晚上湖面很是静谧,清风徐来很是凉爽,倒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陆歆扶着女子上了船,那随从却依旧在湖边守着,他取了撑杆朝着岸边一支,船儿便向着湖内荡去。   沈茹坐在船边,看着他撑船,月光如水照在湖面上,倒映在女子娇俏的脸上。   沈茹笑道:“你要是以后不做将军,倒是可以去做个船夫。”   陆歆回头看她:“那你做个船婆可好?”   沈茹照他腿上捶了一拳:“才不要,再怎样,也该是船娘,船婆船婆的,多难听。”   陆歆大笑:“也罢,只要你肯跟着我,船娘就船娘!”沈茹又伸手去捶他。   船中间一个舱,沈茹从外头窗户看进去,里头两个蒲团,蒲团中间一个小几,是坐人的地方,那小几后头还挺宽敞,是个软榻。不知怎的,看到那榻,她耳根子微烫。   “外头凉,进去,有好东西。”   陆歆放下了撑杆,任着小船儿在湖心轻荡。   他扶着沈茹进了舱,里头果然舒适,地上铺着软垫,窗口有清风徐来,却不似外边那么凉。   沈茹不知道他说的好东西是什么。   只见陆歆从小几下面的篮子里取出好几样东西,其中一樽红石榴一般的琉璃樽,另有几样鲜果和坚果。   两人面对面坐了,沈茹拿起了那琉璃樽细细的看,道:“我家里头,父亲原先也窖藏着这样的酒,是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酿吧?”   “正是。”陆歆替她满了一杯,“尝尝,我特意替你留的。”   沈茹看他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果然醇香醉人,有红葡萄特有的香气。   桌面上的鲜果,有一盘葡萄,几个鲜红的桃子黄的杏子,沈茹看那桃子说:“你还记得从前你在我家庄子里种桃树的事儿吗?”   陆歆自然记得,经过一场战乱,便似乎恍若经年。   沈茹遐想着,“不知道当初种的桃树现在如何,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回到春陵看看那满树的桃花满山的硕果。”   陆歆看到她眼底的一丝落寞,想着她也许是想家了。他挪了身子到了她身边,伸手揽过她纤细的肩膀,低声说:“你要真想回春陵,等过些日子咱们成亲了以后,我带你一同回去看看。”   “真的?”沈茹一喜,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陆歆轻轻揪了揪她的鼻子:“还能骗你不成?”   女子喝了酒,脸上红霞绯绯,衬着明眸皓齿,分外的好看,陆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觉得不够,索性将女子抱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头轻吻着她可爱的脸颊。   沈茹推他:“喝酒喝得好好的,又干嘛?”   “喝酒只是前奏,现在是动手动脚的时间。”   沈茹气闷,这厮已经无赖到这样的地步了吗?哦,她知道了,他大晚上的带她来这地方不就是为了这个?   她伸手用力在他肩头一揪,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抬起了头。   “怎么了?”他的肌肉硬的像铁,她也没用那么大的力气。   “你太歹毒了吧,对着我的伤口揪?”他半开玩笑的说。   “伤口?”沈茹吃了一惊,立即坐起身子,想起他经历了那场大战,不知道是怎样的殊死拼杀,他就是再勇武,还不是一样水里来火里去,怎能不脱了一层皮?   “我看看……”她坚持的说。   陆歆不想让她看,她坚持要看,陆歆没法,只得脱了外衫,露出劲实的宽肩和胸膛。   沈茹伸手抚向他肩头的伤口,那里果然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应该是刀伤,虽然不是很深,看着还是触目惊心的。   陆歆见她呆呆看着,忙说:“已经快好了,没什么大碍,落了疤之后只会留下一道浅痕。”   女子的手指在他胸口滑动着,果然看到四五道深深浅浅的痕迹,这之前定然是大的伤口小的伤口。   “真的没事。”他拍了拍女子的肩头安慰她。   “你之前又不跟我说!”她责怪的说,语调中带着几丝哭腔。   “这就哭了?”陆歆抬起女子的下巴,看着她眼中果然泪汪汪的,不由得心中一动,抹了她眼眶中的泪,道:“傻瓜!这些只是小伤而已,若是他日我断胳膊断腿……”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女子伸手抵住了唇,她伏在他光滑的胸前,轻声道:“不许胡说,我要你一直好好的。”   他心潮起伏,感受着她柔软的桃梨紧贴在自己坚硬的胸膛前,忍不住伸手抽了她的衣带,退了她的外衫。   女子羞得垂下了眼帘,他低头看去,只见露出粉色小衣外露出雪白的脖颈和圆润的肩头,小衣上的碧桃花开的分外的惹眼,他吸了一口气,低头印了上去……   沈茹之前不是没有跟他有这样的亲近,可是现在却来势汹汹,让她异常的紧张,她搂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身子软的不像自己的,再睁开眼时,头顶都换了位子了,不知道何时人已经躺在了软榻上。   垂眼瞧见歪在身上的小衣,她的脸更红了,如同熟透的番茄。   陆歆手一挥,那锦缎小衣飘到了小几旁的蒲团上,月光照在女子身上,他惊艳于这美好的雪玉景色,他俯身下去,将她罩在自己的范围内。   喘息渐渐急促,她抠着他的肩头,只觉得浑身酥软热烫,仿佛如同小舟一般在风浪中飘荡,细碎的声音荡出,飘出了小窗外,惊起水草中的几只水鸥。   “可以吗?茹茹……可以吗?”他极力的克制着自己低低的在她耳畔询问。   半晌,听到“嗯”的轻轻一声,他如获大赦,只是初出茅庐凡事都循着本能,终于女子轻叫一声,拍着他的肩头恨声道:“痛……慢点慢点……”   他开始还听一听,渐渐的收不住了,越发的勇猛,惹得女子轻轻抽泣,好容易挨到他完了一回,沈茹恨不得在他脸上抓一把。   他平了喘息之后,从身后搂着女子,低声道:“茹茹……我从未想过,你这般美好……”   沈茹羞得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初尝滋味,一次哪够,可是方才将她弄痛了,怎样都不肯。   “茹茹,我保证,这次轻轻的……”   他从身后搂着女子纤细的腰身,沈茹已经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恼的只想抠他。   好容易软磨硬泡,女子点了头,他这次果然动作轻慢熬人。   女子被他熬得浑身酥|痒,“快点……”   他大喜,却控制着力道,这一次,她随着他攀上高山,越过草地,仿佛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起起伏伏上上下下,酣畅淋漓…… 作者有话要说:  祈祷千万别锁…… 谢谢CatT的地雷哦,么么哒(*  ̄3)(ε ̄ *)   ☆、60   1   约莫天边有一丝微光的时候,女子一动,身后的人就醒了。   闹到半宿才睡着一会,她却不能真睡得安稳, 看天边发白了, 她急忙坐了起来, 顿觉得腰酸腿软。   陆歆起身,从后面拥着她,只觉得贴在身上热,她羞恼的推了他一把:“还不快点, 再迟了,可怎么见人?”   陆歆了然,轻笑了一声,低头在她耳畔轻吻了一下,也起了身来。   这湖上却没有热水, 只得沾湿了湖水随意擦擦脸。湖边的军士可怜正靠在大树下打瞌睡,听到划水的声音急忙站起来,这孤男寡女的一晚上,想想都知道干嘛去了, 他不自在的低着头牵船绳, 不敢看他们。   沈茹也羞得脸上发红,暗地里懊恼的在陆歆的手臂上揪了一把。   好在小镜湖离她家不大远,不过片刻便到了屋后小巷,此时,天边才出现一道白光,周遭一片宁静,偶尔听得一声鸡鸣。   陆歆将沈茹送进了屋里,扶着她到了床上躺着,戏谑道:“昨晚累了,今日定要好好的歇息一下。”   沈茹嗔了他一眼,催促:“快走,不然叫人看见。”   陆歆抱着她在她唇上啃了一口,想起昨晚滋味心里恋恋不舍,道:“早知道成亲如此繁琐,不如干脆做个恶棍直接将你抢了去好了。”   “又胡说!”她没力气跟他胡缠,只是催他快点离开。   他正要走,却听到沈茹道:“对了,陆歆,我这里缺个护卫之人。”   陆歆一怔,想到也是,沈家如今人丁多却没有武艺高强的护卫,他回头道:“今日我便派人过来,你无需担心。”   人影如鹞鹰般掠出去,她躺在床上隐隐听到马蹄声,知道他已经安然的走远了,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这样见面心惊胆战的,却也平添了不少甜蜜。   她伸手拉了薄毯盖住了自己的脸,毯下脸儿上的热烫一直下不来,想起昨晚……   她咬着自己的唇,心口跳的如同小鼓敲打,身上的酸痛提醒着昨夜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她真的成了他的女人。这一世,上天送给了她一个良人,她只祈愿同他一起,天长地久。   小茜端着盆子进来的时候看到沈茹还在睡觉,头发似乎出了汗的,湿腻腻的贴在脸上,这么热,毯子还盖得这么紧?   “姑娘……”小茜走了过来,替她将毯子拉开一点,看到她脖子时顿时吓了一跳:“姑娘,好大的麻蚊子,在你脖子上咬了个红包呢!”   她细细一看,哦,不,好几个大包呢!可是细看,那包又没有隆起,是平的。   她正挠头不解,沈茹恍惚醒来,意识到那是什么,立即拉紧了毯子将自己裹起来。   “姑娘,你不热啊?”   沈茹不自在的说:“昨晚的确热了,所以出了一身的汗,你快去替我打些热水,我要洗澡。”   小茜应了声,立即出去打水去了。   水打好了,沈茹关好了门,躺在热水里头,低头,看到胸口的红斑,她用双手捂住了脸。   泡了好一会,周身的酸软有所缓解,但是走路还是乏力的,她干脆借口着了凉今日躺在床上休息。   萧氏炖了甜汤上来看她,叮嘱她好好休息。   昨日她在街上已经看好了铺子,将铺子的位子告诉了沈万银,今天沈万银上街看看便能确定好胭脂铺了。   沈万银跟张老一起到街上走了一遭,觉得那铺子位置不错,周遭热闹繁华,又是女子物品售卖的一条街,而且没有单独的胭脂铺,开在这里应该不错。就这么,一锤定音将铺子定了下来,前后付了定金验了铺子,一手交钱一手交契,这铺子就成了沈家的了。   沈万银回来的时候瞧见门口站着两个侍卫样的人,惊疑不定。   他才到门口,那两个卫士突然从腰间抽出长剑往他跟前一架:“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这架势唬的沈万银一抖,他狐疑左右看看,难道自己走错屋不成?   这时里头的萧氏急忙迎了出来:“侍卫小哥,这是我家老爷,自家人,自家人!”   两个侍卫将眼前两人端详了一番,这才放了进去。   “怎么回事呀?”沈万银问萧氏。   萧氏笑道:“无妨的,这是王府派来的人,守家护院的。这不,还顺带送来不少滋补礼物,还顺带送了小丫鬟过来呢。女婿还真是想的周到。”   人还没嫁出去呢,真女婿就叫上了。   沈万银进屋一看,果然看到桌子上堆了不少东西,有几样是女子专用的阿胶蜜枣之类的,估计是给沈茹的。   他正要上楼去跟沈茹商量铺子的事情,只见从楼梯走下来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姑娘,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青色衣裙,一双眼伶俐清明,走起路来轻灵矫健。   那小丫头到了他跟前,行了一礼:“老爷好。”   沈万银点点头,“你就是王府派来的人?原先是伺候谁的?”   丫头微微一笑:“奴婢原先就是建南王妃身边的人。”   沈万银心里一惊,建南王妃身边的人?怪不得这般伶俐。   到底是王府出身的丫鬟,不骄不躁的,看着就是大气。   沈万银思量罢,去找了沈茹,跟她说已经买了铺子。沈茹正在看书,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高兴。   她对父亲说:“父亲若是想在京城打响头炮,不若还是出品夜凝紫,当初我从春陵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包晒干的紫茉莉,应当是派的上用处。”   当初夜凝紫一出现,在春陵就出现了异常火爆的景象,如今可以重拾往日光辉当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他有点担心,问:“那紫茉莉只有一包而已,怕是不够用呢。我们到哪儿再去寻找另外一包紫茉莉呢?”   沈茹眼眸一转,道:“紫茉莉虽然稀少,到底应该有。倘若真的找不到,我们亦是可以用夜来香、白茉莉再加玫瑰,另行调制出与夜凝紫香型接近的胭脂,也不无不可。再说,春陵距离这里虽然遥远,一个月也能到达,快马加鞭派人采摘也是可以的,当然,造价更高了。”   沈万银点头,“是这个理。如今之计,最好双管齐下,我这就让张老去调制新型胭脂。”   看着父亲急匆匆的下去,沈茹嫣然一笑,父亲还真是性急。   “姑娘,茶水拿过来了。”青衣丫鬟到了她身边,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小茜却挤了过来:“哎喂,这端茶倒水的事都是我的事,你来凑什么热闹?”   沈茹知道小茜是老毛病又犯了,生怕别人占了功劳。她让陆歆给她派侍卫,陆歆不但派了侍卫,还派了个丫鬟,据说这丫鬟原先是王妃身边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青瑶看了小茜一眼,淡淡道:“小茜姑娘,这递到沈姑娘嘴里的东西都是有讲究的。”   “讲究?”小茜被她这一激,不自觉的双手叉在腰上,她反唇相讥,“主子吃进去的东西关键是干净卫生,哪里有什么讲究?”   青瑶摇摇头,笑了笑,从袖中小袋里取出一根用赶紧的丝袋包裹的银针,拿了银针往茶水里点点,并无任何异样,她道:“这样的,才算合格。”   小茜看的目瞪口呆,她小户人家的丫鬟哪里见过这个?喝个茶都要银针验毒?   沈茹也略微吃惊,笑着开解小茜:“青瑶懂得多,你还要向她多多学习才是,一个劲的使小性子做什么?”   小茜噘着嘴没话可说。   沈茹暗暗观察青瑶这丫头,只见她脚步走起路来异常的轻灵,心里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不只是个丫鬟,还是个侍卫吧。她不得不佩服陆歆的细心和周到。   她坐在窗边,探头向外望去,只见门口两个侍卫腰配宝剑尽忠职守的杵在那里,萧氏时不时的送点水果给他们,他们除了喝点水看都没多看一眼。   身边又有青瑶这样的丫鬟,她的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如此一来,她倒要看看墨离那厮到底还能否有机可乘。   2   东街绸缎庄上,店主人一连两三天没精打采的,人家喊他卖绸缎,他愣了半晌才回过神。   “店家,你这生意到底要不要做了?”进来的妇女不耐烦的叫道。   “做,做!”心侬笑脸迎了上来,妇女脸色这才稍微好转挑了一匹红布付了银子离去。   客人一走,浮现在心侬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下去。他在京城除了墨离无依无靠,如今好容易出现了一个惦念的人,却不敢去看她,终觉得心里戚戚然,特别的悲凉。   他情绪低落,正低头有意无意的拣着布料,却听到耳畔清脆的声音响起:“店家,布卖不卖?”   他愣了一下,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蓦地抬头,一张清秀的少女面容映入眼帘,少女穿着水蓝色的襦裙,杏眼微挑,袅袅娜娜的站在他的面前。   “卖……卖……”他颤抖着声音说。   沈妙妙看到他这傻呆呆的样子,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指着他道:“看你那傻样!”   心侬看到她这样子,仿佛又回到从前在梨园的时候,可爱的调皮的任性的少女,高兴的时候丢一锭银子给他,不高兴的时候骂他是呆子。   仿佛这样的人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看着她,不知怎的,心侬的眼眶竟湿润了,模糊的看着她的身影。   “喂,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哭了?”沈妙妙在他面前依然有着优越感,虽然他如今不是戏子,同他们家一般也是商户。只是心侬从来都是让着她的,她不担心他会反唇相讥。   “我没有哭。你看错了。”心侬急忙抹去了眼泪,道,“进来坐,进来坐!今儿我不做生意了,独独招待你一个。”   沈妙妙倒是不好意思了,她到底也是到了适嫁之龄的少女,进了屋,门一关,孤男寡女的算怎么回事。   “我不要去坐。”她转了身。   心侬以为她要走,急忙快步到了她前面拦住了她:“那你要去哪里?”   沈妙妙看他这样,高高大大的一个人拦在自己的跟前,耳根子都烫了,跺着脚道:“你拦着我做什么?我又没说要走。”   心侬放下心来,柔声问:“那你想去哪儿逛逛?我陪你。”   沈妙妙眼眸一转,脸上露出笑容来:“也罢,那我去小镜湖逛逛,你要来吗?”   “来,来……”心侬喜不自胜,“我马上收铺子。”   说罢,他七手八脚的收了铺子,陪着沈妙妙一起去了小镜湖那边闲逛。   两个人一前一后,天清气朗的,虽然略有些热了,好在湖面风特别凉爽。   心侬在湖边的小摊贩那里买了新鲜的果子,又买了现做的果汁,小零食,大包小包的替沈妙妙拎着,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沈妙妙玩的开心了,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湖畔,看到她笑,心侬便满脸的笑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感到无与伦比的满足。   天色渐晚了,沈妙妙说:“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心侬忙道。   沈妙妙没有反对,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向着沈家走去,快到沈家的一个拐角处,沈妙妙却转身了,道:“到这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心侬脚步一滞,心道,难道是她害怕她家里人知道她同我接触?难道因为我出身低微是个戏子的缘故?   想到这里,男子的眼底浮出几许受伤。   沈妙妙对他很了解,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道:“心侬,你别想太多了。我从未觉得戏子有什么不好,即便你此时此刻还是个戏子,我一样可以跟你做朋友。只是我家里嫡姐就要出嫁了,我同一个男子出门游玩被人看到总是不好,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明白吗?”   心侬虽然这些年不论受了多少折辱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此时沈妙妙的解释却让他心情高高的扬了起来,仿佛一只气球充满了气一般。   他清俊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轻轻说了一句:“我知道。”   那温柔的眸子盯着沈妙妙,叫她的心无端的漏跳了一拍,她原先眼里只有墨离,却未发现原来心侬也是一个如此英俊的男子,而且还对她这么温柔。   她转身离去,走了一段路,回头看时,看到那青衣男子还是站在那个位子对她摇摇招手,她的心里仿佛吃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这些日子的苦恼和对嫡姐的羡慕嫉妒,在这一刻全都抛的光光的。   她心里想着,不只是嫡姐有人疼,她也有人疼呢。   她的怀里还抱着心侬给她买的许多零嘴,她抱着这些零嘴,走向家里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过了两日,正是王妃择的吉日,这日一大早的,华丽的马车一连几辆全都停在了沈家的门口,隔壁左右的一个个跑出来围在院子外头看。   “啧啧啧,这是新搬来的沈家啊,听说姑娘结亲,好大的气派!”   “说是王妃都来了呀!”   “嫁给谁?他家姑娘嫁给谁?”   “你没瞧见吗?那个骑在白马上的就是平定白巾军之乱的陆将军,沈家的姑娘就是要嫁给陆将军的!”   “啧啧啧!好大的荣耀啊!”   “就是就是,听闻这沈家也不过是个商户人家,前日我看见他们家在街上买了个铺子说是要卖胭脂,如今跟将军王府的拉上了关系,这哪还用做生意?坐着的金山银海啊!”   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个不停。   当看到马车上下来一位头戴镶嵌红宝石九凤金钗,身着金绣凤穿牡丹华衣的女子时,就听到有人偷偷说了,“那是王妃,是王妃……”   建南王妃凤眸一扫,华贵而威严,那些七嘴八舌的邻居立马吓得都闭嘴了。她看向沈家的院落,同京城普通百姓的一般,算不得大,若不是见了沈茹,她倒是不相信这样的小户人家能教养出那样的姑娘来。   提亲这日王妃亲自来了,是沈家人想不到的,一家人都在院子门口迎着,见到王妃正要跪下去行礼,王妃急忙让嬷嬷将他们都扶起来。   王妃微笑道:“既是提亲,哪有让亲家跪拜的道理。进去说话吧。”   各自锦盒一排排的从马车上送下来,放在堂屋里头,都占满了大半个屋子。   萧氏瞠目结舌的看着那堆得满屋的聘礼,虽然不知道那些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从外观看已经很华丽了。   提亲的事情,姑娘家照例是要回避的,沈茹迎接了王妃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陆歆和瞿傲都来了,立在王妃两侧。   沈万银和萧氏战战兢兢的陪着王妃说话,虽然王妃很慈祥,但是他们毕竟是第一次跟这样的贵人谈论婚事,生怕说的不对丢了份。   婚事自然是在将军府举行,按照王妃的意思,婚事越快越好,因为陆歆领着将军职务,说不准皇上派了差使下来即日就要启程离京的可能性都有。   沈万银一听,算了算日子,女儿还需要置办嫁妆,算来算去,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搞不完的。   萧氏听闻女儿可能跟着陆歆离开京城,心里又是不舍。   双方看了吉日,又商定了日子,最后决定在这个月的十五于将军府完婚,离现在的日子也不过半个月而已。   届时,陆歆亲自过来迎娶,沈家只需要送了嫁妆到将军府,一家人带着邀请的朋友直接去将军府吃酒即可。   商谈完具体事项,沈万银一家极力留王妃吃顿饭,不过建南王妃此次来带了许多人马过来,沈家这小楼小院的,还当真招呼不过来。   王妃微笑着拒绝了。   她对陆歆说:“歆儿,你若有话,趁着这个时候去跟沈姑娘说一说,按照我们这的规矩,婚前是不能见面的,再见就是半月之后了。”   沈万银忙道:“去吧去吧,茹茹就在楼上。”   萧氏急忙过来送陆歆上楼,许姨娘此时已经准备了许多点心小食鲜果替王妃一般人端了过来。   陆歆上了二楼,到了沈茹房间门口,门虚掩着,当他敲开门时,里头两个丫鬟一看是他进来,两个人脸上都笑的暧昧,立即有眼力劲的退了出去。   沈茹今日盛装打扮,梳着百合发髻,斜插着几只玉簪,中间戴着平日不常戴的宝石蝴蝶簪,宝石流苏落下来轻轻摆动分外的俏丽。一身桃红丝缎襦裙,绣着桃花朵朵,正衬着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看到她这娇媚妖娆的样子,陆歆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就将她拥入怀中。   沈茹靠在他胸前,脸上热热的,低声道:“干嘛?才几天没见而已,又这样?”   “姑姑说了,接来下半月都不能见了,否则不吉利。”他话语中有些不忿。   沈茹就知道他是打着主意想钻窗子,可是又担心真的不吉利,禁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嗔道:“我的大将军,你就安分几天吧。”   陆歆双手抱紧了她,用自己坚硬的胸膛紧紧的蹭着她柔软的桃李,低声暗哑道:“怀中抱着你,脑子里想着你,你让我如何安分?”   “没羞没臊的!”说这些没脸皮的话,她可不是他的对手。   “那你想怎样?”   他的唇贴着她的额头,沿着鼻梁,一路印到那妖娆的唇上,啃吮吸嗜,仿佛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不过如此。   他放开她时,握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不若你趁着这些日子替我准备一份礼物?”   “没脸没皮的,还想要礼物?”沈茹推了他一把,他纹丝未动。   “你当初给我做的鞋子我都留着呢,如今破了没法穿,不若你给我做双新的?我要是会绣花绣朵的,肯定早已给你绣出几身衣裳了。”   沈茹噗嗤笑出了声,想象着他拿针线的样子那岂不是太可乐了?   “你笨手笨脚的还好意思说呢。”沈茹偏着头想了想,应了他,“也罢,反正这段日子大约在家无事,我替你做一件衣裳如何?”   “真的?”陆歆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沈茹看他这样子可爱,摸了摸他的脸:“我还骗你不成?”   他满眼期待:“那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看到6K字的防盗章请不要担心,会替换6K字的哦。   ☆、61      “你瞧这个。”沈茹翻开衣领,从心口拿出一样东西,陆歆定眼一看,那正是自己当初送给她的母亲遗物象牙祥云佩, 当初给她的时候他只是用了粗绳子穿起来, 如今光景完全不同了。   沈茹将这东西摘下来, 只见中间是象牙白的祥云佩,前后却用晶莹剔透的玉珠穿起来,中间间杂着光滑圆润的红珊瑚珠子,变成了一个璎珞样的宝物, 放在手心光芒璀璨。   “既然你送给我,我自好好的保藏。如今配成这样,往后也可以当做一件宝物,世世代代的传下去。”   陆歆心中感动,这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她如此珍视,那便是珍视他的心意。说到世世代代,他心里痒痒,调笑着说:“那你要生几个?”   沈茹没察觉这画风一边, 转到这上头来了, 不由得脸儿一红:“什么生几个?婚都没成,说这个做什么?”   他理所当然的说:“我们马上就成亲了,成了亲自然有孩子。我说,我要八个。”   “八个?”沈茹一惊,声音变大了,“你当我是母猪啊?”   陆歆哈哈一笑:“八个,没商量,可以组织一个近卫军了。”   沈茹没好气的嗤他:“两个,不能更多。”   陆歆见她不答应,想了想,退了一步:“那好,七个,不能更少。”   沈茹气的用力去踩他的脚:“不理你!”   陆歆看她真要生气,急忙搂住她:“我说笑的,别生气!来,我替你戴上这宝物,往后替我开枝散叶,人丁兴旺。”   沈茹听他这番话,羞涩的低下了头,眼底眼波温柔。   这楼下的早在等了,没想到那两个说话说的不停了,萧氏上来催了,说王妃要回去了,陆歆这才出了门来。   才出门,陡然间听到马蹄嘶叫,一阵喧闹,众人抬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众人马跟着一个金冠紫衣、面白微须的俊朗男子浩浩荡荡的过来。   “父亲?!”瞿傲叫出声来,众人才知道原来来的是王爷。   建南王双眼看着王妃,眼底流露出温柔之色,到了院子门口,建南王大声笑道:“今日这么大的事情,王妃怎么自己来了?本王也想来凑个热闹!”   沈万银大惊,急忙又要去跪拜,若说王妃不用跪拜,这建南王乃是手握三十万南军兵权位高权重的人物,那威风八面的,他怎敢不拜?   萧氏等人跟着也要去跪,建南王摆手笑道:“无需无需!”   沈万银等人刚要跪下去的腿子尴尬的立着,不知道到底是拜还是不拜。   建南王妃笑道:“沈员外无需这般拘谨,王爷向来豁达,也不必拜了。”   建南王妃迎着王爷道:“王爷政事繁忙,这乃是我家中的家务事,哪里敢劳烦王爷亲自出动?”   建南王高声道:“王妃哪里话?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本王忙归忙,这点时间还是腾的出来的。下次定然记得通知我,不然回去看我怎么罚你。”   建南王亲昵的拉着王妃的手,这大庭广众下,倒叫王妃不好意思了。   “罢了,事情已经办完,王爷既来了,就别骑马了,坐马车同我一起回去吧。”   “都听你的。”建南王笑笑,跟沈万银挥了挥手,扶着王妃的手臂,一起上了马车。   瞿傲在一旁看的牙疼,他爹他还不知道吗?这来哪里是为了什么提亲的事,分明就只是为了来接他娘的,这两个人整日里秀恩爱也是够了,又要加表哥那一对。他看的眼疼牙酸,改日他定然自己也去找一个来,好好的打个翻身仗。   忙了一日,见了那么多贵人,沈万银和萧氏真是忙的几乎虚脱了。总算那么乌泱泱的一堆人走了,两个老的坐在堂屋里喝茶喘气。   萧氏叹道:“算是见识到贵人了,这前呼后拥的真是那么多人呀。”   沈万银眯眼笑道:“将来我家姑娘嫁进将军府,也是这样的。”   萧氏笑道:“哦弥陀佛,真是苦尽甘来。幸亏没嫁给那个段家,否则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儿呢。”   “可不是嘛。”   沈茹答应了陆歆,隔日里便亲自上街选了一匹上好的深青色缎子,打算亲手裁一件衣裳给他。   刚进家门,就看着家人都围在桌子上,一个红木盒子里,红艳艳的闪着金光的不知道是什么。   沈妙妙看到沈茹进来,立即叫道:“姐,这是凤冠霞帔啊!”   沈茹一愣,走近了看,果然,鲜红的绸缎柔软光滑仿若天边的彩霞,上面以金线绣着龙凤图样,领口袖口缀着鲜红的宝石,再看那凤冠,每一颗都是圆润光滑如同鸽子蛋大小的珍珠,宝石流苏垂下,华光四射,精美非常。   她心下明了,一定是王妃考虑到沈家今日的境况,特地送过来的,也是想让她有一个风光体面的婚礼。   这样华贵的礼服,别说今天在京城,就是他日在春陵县,一时半会也难做出这样的华服。   哪个女子看到这样的华服不动心?沈茹也是看的爱到心里去了。   萧氏忙道:“礼服是要试的,茹茹你快到楼上去试下,合身不合身,现在试好了,还有时间改,若是到了日子再穿,就没有改的时间了。”   沈茹点头,小茜和青瑶捧着头饰和衣服随着她上了楼。   衣衫繁复,在丫鬟的帮忙下,她一件件的穿上了身,可巧这礼服非常合身,她站在镜子前,看到镜中人,身着艳丽红妆,越发显得艳光四射、华贵端庄。   “姑娘,真是太美了!”小茜用手捂着嘴,几乎感动的要哭了,“一想着姑娘出嫁那日穿上这身衣服,就觉得好激动。”   青瑶道:“果然合身的很,完全不用改。”   沈茹握着双手看着镜中的人,想起了前世这个时候自己已经被人出卖连性命都没有了,而现在她就要风风光光的嫁给那个心中的人了。她虽然不明白老天为何会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但是此时此刻她心里由衷的感激命运的安排。没有这一世,她便不会遇上他,也不会看到镜子中幸福的自己。   她决定了,改日一定找个时间去酬谢神恩。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快,或许是因为加了侍卫,守得严了,墨离那厮没来找麻烦。   沈茹在平静如水的日子里每日摘出固定的时间做衣裳,衣裳做了右衽交领的,又去选了一条玉带,颜色正好同深青色相搭配。   裁衣衫没花多少时间,花费时间的是衣服上的纹绣,无论是袖口,衣领还是衣带、衣角,都需要繁复的绣花。   她选了银色和浅青色的丝线,绣了祥云和竹枝的纹绣,看起来美观又清雅。   出嫁前两日沈茹的衣裳已经做好了,这衣衫是她给陆歆的礼物,放在她随身的箱子里,同着嫁妆一起要送去将军府。   沈家里里外外忙成一团,全为了替她准备嫁妆,虽然现在手头的银子算不得丰裕,沈万银还是尽了全力要将嫁妆准备的丰盛一些。   到了迎亲的日子,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周围邻居纷纷来贺喜,送礼的送礼帮忙的帮忙,就连刚定下来的商铺邻居听闻他家办喜事,也过来凑热闹。   沈茹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盖头还没戴上,头发高高挽起,今日开始便是做了妇人的高髻装扮。   萧氏陪在女儿的身边,看着看着,眼底禁不住就湿润了,想起这些年同女儿在一起,这一转眼女儿就要嫁人了,打心底里真是舍不得啊。   她握着沈茹的手,喉咙哽咽着,冷不丁的,几颗热热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背。   “娘,别难过……”沈茹心里发酸,握着母亲的手,“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这里离将军府不远,我隔几日就回来一次。”   萧氏抚着她的头:“傻瓜,嫁人哪能隔几日回来一次?自然是以丈夫为主。”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娘不是难过,是高兴,高兴咱们女儿慧眼识珠,能嫁给这么好的夫婿。”   她抹着眼泪,想起了逃难路上女儿所受的苦楚,禁不住感慨万千。   话说娘两个还在楼上絮絮叨叨,楼下已经吵闹起来,有人嚷道:“新郎来啦!新郎来啦!”   萧氏一喜,站起身来从窗户里头看出去,果然看到远处吹吹打打的,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红色新郎装的,不正是陆歆?   沈茹也看了过去,只见陆歆今日穿着艳红的新郎装越发显得意气风发眉目俊朗器宇轩昂。   “快,别看了,待会叫人笑话了,乖乖做个好新娘,戴上盖头好生的坐着。”萧氏急急的将红盖头盖在了沈茹的头发上。   小茜和青瑶在屋子里陪着她,两个喜婆子守在门口。   沈茹心里紧张,手里捧着一个苹果,楼下吵吵闹闹好一阵,待了半晌,只听有人上来,在门外叫道:“新郎来接,快点扶新娘下来吧!”   两个喜婆子一听,赶紧的进来扶新娘,两个丫鬟乖乖的跟在她身后。   当看到新娘被人扶着出现在眼前时,陆歆眼前一亮,那窈窕的身姿不正是沈茹?虽然看不到她的脸,看到她身着霞帔的样子,便让他激动欣喜。梦寐以求的女子终有一日成了他的娘子了。   陆歆接到新娘,上了白马,沈茹上了轿子,一路往将军府去了,鲜红的嫁妆在后面挑了大半条街,如此盛景,惹得一路上不少人都跟着去看热闹。   将军府中已是宾客盈门,朝中各大元纷纷送了礼物,就连皇帝也有赏赐。   牵着绸带的一端,两个喜娘小心翼翼的扶着新娘,沈茹知道在绸带的那一头便是那个人,心儿扑通扑通的乱跳。   到了堂上,王妃和王爷都来了,笑呵呵的看着这对璧人。拜了天地高堂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在外头应酬宾客。   沈茹坐在房间里,只觉得地面铺着软席,鼻端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香气萦绕,她到了一个陌生却即将会成为她的家的地方,这种感觉是微妙的。   “姑娘,要不要喝点水?”小茜在她身边问。   沈茹摇摇头,掀开了盖头,好奇的看着周遭的一切,将军府很华丽,比她想的要华丽,一色紫檀的家具,名贵的拔步床,金钩锦帐,红烛高照,鎏金的瑞兽香炉里青烟缭绕。   沈茹想了想,起身将随身的箱子打开,把里头那件替陆歆制作的衣裳拿出来搁在床边,这是待会要给他的。   “对了,小茜,你帮我去前头看看,看看父亲母亲都在不在,可有什么需要的。”沈茹吩咐。   小茜点了头出了门去,只留了青瑶一个在她身边,另外两个喜娘一如之前一样守在门口。   坐着无聊,沈茹索性从随身带的箱子里拿出几卷书来观看。   这时,隐约听到外头有女子轻细的声音。   墙角边,瞿玉秀探头看那新房,只见门口有两个喜娘守着,她回头对青菱说:“你去引开那两个喜娘,就说王妃找她们有事。”   青菱不知道郡主到底要干什么,急道:“郡主,那可怎么行?你忘了,你就是引开那喜娘也没用,里头不是还有青瑶跟着沈姑娘的吗?”   “废话什么!叫你去就去,青瑶我自然会想办法搞定!”   青菱无奈,走到了新房门口,对那两个喜娘说:“王妃说了,要找你两个去领赏,赏金锞子呢。”   两个喜娘面面相觑,欢喜起来,金锞子呢,哪个人不喜欢?   “可是……”   两个人守着新房门口,万一新娘有事要吩咐怎么办?   青菱装作恼怒的说:“可什么是啊,没有可是!你再去迟了,金锞子可没有了,没领到赏倒是其次,惹怒了王妃有你们的好果子吃。这儿有我呢,里头不是还有丫鬟吗?没你们什么事就对了。”   两个喜娘一听觉得有理,立即快步向着前堂去了。   “果然聪明!”瞿玉秀悄悄过来,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屋里头,青瑶正在帮沈茹弄点水果,听到外头有女子声音,又说什么王妃打赏,放了手的水果,正打算出来看看……   陡然间,只觉得鼻子里吸进一股香香的雾气,惹得她双腿一软。   这时,门被推开,两个女子钻了进来。   青瑶惊讶的看着来人:“郡主,你……”   “我什么我?我今天是来找茬的!”瞿玉秀瞪着眼睛看向沈茹,嫉妒的看着她身上华彩耀人的凤冠霞帔。   想想真是气不过,她一个小户商女,而自己,一个堂堂郡主,凭什么她能穿上这身衣裳,自己做梦都只能看一看?!   沈茹扶着额头,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看到瞿玉秀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郡主,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摇摇晃晃的扶着床边站起来,才站起来腿又软了下去。   瞿玉秀嘿嘿一笑:“你可知道我今日来做什么?我就知道,你们绝对猜不到!我今儿要把你捆起来塞在床底下,然后穿上你身上的这身凤冠霞帔,装成你的样子同表哥成亲。我要让你在床底下好好的听着,我和表哥到底是怎样恩爱缠绵!”   沈茹震惊的看着她,这个郡主,难道疯了不成?即便她可以将自己捆起来塞到床底下,陆歆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来?   瞿玉秀摇晃着手里的药瓶子,笑道:“我这里,是最最上等的□□,只要加一滴到香炉里,便会出现那人想要的幻境。”   她凑到了沈茹的跟前,笑的狰狞:“沈茹,今天表哥肯定心心念念着你,我穿上这身凤冠霞帔,不就成了你?等到了第二天,木已成舟,而你又无影无踪,他就只能死心了!”   沈茹摇着头,“你真是做梦……疯子……”   “嘿嘿,是不是做梦,不试怎么能知道?”   她话声才落,却听到头顶出现一个男子的声音,所有的人惊恐抬头,从屋顶上跳下来一个人,玄衣俊颜,那人落到了瞿玉秀的面前。   瞿玉秀先是惊恐,当她看清楚这个人顿时放了心,这个就是送给她□□的人啊。   “原来是……你……”   沈茹不敢置信,这厮竟然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进入了新房。   墨离笑着看向沈茹:“果然漂亮,不过今晚你并不适合穿这身衣服。”说罢,他伸手一拉,将她身上的凤冠霞帔脱下来丢到了瞿玉秀的怀里。   “郡主!就当你酬谢我送你这药,这女子我带走了。”   瞿玉秀算是明白了,原来他暗恋沈茹啊,怪不得巴巴的送药给她。   “也罢,你我各取所需,也省的我花费功夫处理这个女人,你赶紧的将她带走吧,我眼不见为净!”   眼见着姑娘就要被人掳走,青瑶用尽了全力,伸手掏出袖中飞镖,“嗖”的一声,冷不丁的射向了墨离,墨离一闪身,那飞镖擦身而过,却当不住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第三枚飞镖深深的插入了他的肩头。   墨离只觉得肩头剧痛,冷眸一闪,拔起飞镖反手射了回去,青瑶一闪,但是动作因为药物而迟钝,那飞镖刺入了她的腰部。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墨离带着沈茹,嗤笑的看了瞿玉秀一眼:“多谢郡主成全,好好的度过你的春宵吧!”说罢,纵身依旧从屋顶的窟窿里跳了出去。   青瑶大急,眼看着那男人就要将姑娘带走,想要大叫,无奈那药太霸道,却叫不出声来。   瞿玉秀使了个眼色,青菱赶紧用布带将青瑶绑了塞了嘴巴拖到了角落的帘幕后面藏起来。   瞿玉秀看着那精美的衣服,伸手摸着那柔软丝滑的面料,这衣服还是她眼瞅着母亲置办的,今日就可以穿在她的身上了。   她满心欣喜的套上了这身锦绣华服,假做疲累的靠在床边,身上搭着薄毯,头上搭着红盖头,她对青菱说:“待会如果那丫头过来,你就说我要休息,不让她进来。”   青菱点头,赶紧的去守着门口,提防小茜进来。谁知别人没提防到,第一个赶过来的竟然是陆歆。   陆歆喝了一点酒,偷着这个空隙是要来看看沈茹,说几句话便又要回去了。   可是当他来到新房门口时,看到的人是青菱这个丫头。   “青菱?怎么会是你?你现在不是应该跟着郡主吗?”   青菱一看是陆歆,顿时慌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别人或许还能忽悠,陆歆却是极清楚的,她是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向来寸步不离的。   想到瞿玉秀那个骄横胆大的家伙,陆歆顿感不妙,顾不得青菱的阻拦,推门而入,看到床边半靠着一个人,身量却跟沈茹不大相同。   他蓦然揭开那人头上的盖头,登时惊呆:“瞿玉秀,你在搞什么!”   他怒喝道,仿若暴怒的狮子。   瞿玉秀吓呆了,她得意忘形,还没来得及在灯火里放□□,她哪里会想想到陆歆来的这么早?按道理,他也该是喝完了酒席才进来的呀。   看到女子目瞪口呆的样子,陆歆一下子将她的领子拎了起来,喝道:“说!沈茹去哪里了?!”   “我……你……她……”瞿玉秀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对着他的质问更是牙关打颤,哪里敢说。   陆歆耳力极好,隐约听到帘幕后有声音,大步走过去将帘幕掀开一看,便看到被绑住的青瑶,只见她脸色苍白,腰部还有血迹渗出。   他扯开她嘴里塞的布团,急道:“方才是不是有人来过?!”   青瑶虚弱的说:“将军快去救姑娘,她被一个黑衣男人带走,从屋顶上出去了。”   黑衣男子?   他豁然想起墨离。   “是不是丹凤眼,尖下巴的?”他急问。   青瑶点点头。   陆歆勃然大怒,不是墨离那个混账东西还能是谁?!前些日子他隐约在金吾卫队伍里看到有形似他的人,还不能确定,没想到果然是他!   他抬头看向头顶,回头对着瞿玉秀抛下一句话:“你给我等着,我回头找你算账!”   他站在屋顶那处,脚底一踩,身子向上一纵,蓦地消失在众人的眼里。   小茜和两个喜娘回来的时候,震惊的看着这一屋子的古怪,个个面面相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62   1   陆歆到了屋顶,左右看去,只见天色渐暮,周遭一片迷茫, 不知道沈茹被人劫持到哪里去了。   此刻, 他真是心急如焚, 将头上的新郎帽子跟宽大的外裳全部脱下来从屋顶那窟窿里扔了下去,只留下里面的红色的束腰贴身长衫。他纵身在四面寻找,冷不丁的在一边的屋顶上发现了几颗圆溜溜的彩石,他捡起来一看, 原来是彩色的玛瑙石,他蓦地想起来在沈茹的嫁衣上似乎点缀着这样的玛瑙石,不知道是她故意留下的踪迹还是无意间落下的,给此时急的如同蚂蚁的他提供了重要的线索。   陆歆一激动,再次寻找这样的石头, 果然在更远的地方也找到了,再往前已经落到了平地。   今晨下过雨,小道上还有泥泞,他看到一条黑泥小道上, 有着玛瑙石的地方, 一溜的马蹄印,那马蹄印记既深又急,沿着小路向前延伸而去。   陆歆一急,急忙看左右有没有马匹,正好不远处一个醉酒男子骑马晃悠悠的往这边来,他陡然间纵身而去,夺了男子的马匹,将他一手拎在路边。   “借你的马匹一用!”他急切的道。   那醉酒男子一屁股坐在道边叫嚷着:“贼啊,还我马——”   “去将军府要!”   话音落下时,人已经去的远了。   沈茹被拦腰抱着强行按在马上,她被墨离一只手箍着动弹不得,手里的玛瑙石已经用光了,却不知道陆歆能不能看到那些石头,找不找的到她。   墨离策马疾驰了至少两个时辰,这时已经过了城门出了城区,越往西边越发的荒凉,远近只有田野山峦,这边地广人稀,四周无一个影子。看到女子脸色苍白,看起来在马上颠的已经不行了,墨离心里起了怜惜之意,开始放慢了马速。   到了一个荒凉的草亭子边,他终于停了马。   一手将女子抱下了马,送到亭子中坐下,沈茹乃是弱质女子,这样荒郊野外的地方,他丝毫不担心她逃走。   沈茹扶着亭柱喘着气,双腿发软浑身颤抖,方才那两个时辰被横丢在马上就仿佛在地狱里走过一遭一般,肚腹仿佛被挤压颠簸的几乎让她呕出苦水来,幸亏之前没吃什么东西,否则现在肯定狼狈不堪。   她恼怒之极,狠狠的回头盯着墨离,怒道:“墨离,你到底想怎样?追寻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就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墨离跨着长腿大步走到她的身边,也扶着亭柱靠近她,似笑非笑的说:“有意思,今天看到你这副样子,我觉得很有意思。”他伸手去抬女子的下巴,被她狠狠的甩到一边。   “呵!”他的手落了一个空,径自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一用力,便将她困入了自己的怀中,单手捏着她的下巴,恶劣的说:“沈茹,你大概还不清楚我的本性,我绝没有你想的那么善良,我是喜欢你没错,可是你也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做出让我不高兴的事,比如像现在。”   他冰冷的看着那双死死瞪着他的眼,伸手触了触她的眼皮:“别这么看着我,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真漂亮,就觉得你配的上我。所以,我没别的念想,既然能活下来,既然能做金吾卫,既然能活的好好的,那就好好的实现我的奢望。我的奢望,不多,那就是你。”   他的手,轻轻的抚过女子的脸,沈茹颤抖了一下,恨声道:“奢侈?的确是奢侈,因为你这一个奢侈的念头,需要用你的性命来换。你若敢冒犯我,陆歆一定会杀了你。小小的金吾卫算什么,他可是左将军,要了你的命绰绰有余。”   男子的眼中冒出火光,捏着她的下巴渐渐用力:“你真的想激怒我吗?你以为你激怒我就能放了你?你做梦!我喜欢的,必定要得到。你不高兴也好,终究还是我的女人!”   他看着她的脸,五官这般精致,肌肤吹弹可破,柔嫩的脸颊仿佛玫瑰花,他伸手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将她拉近时,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软傲挺。   这样苍茫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抱着她,浪漫的相拥,当然,这是他自己这样想的。女子在他怀中挣扎,他却挺享受这种摩擦的感觉。   墨离箍紧了她的腰,沉醉在她温暖馨香的气息中,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就闻到了这股馥郁的芬芳,他低头嗅着她的发,脸颊擦过她的脸颊、额头,寻着她的唇用力的吮了下去。   沈茹挣扎不过,后脑勺被他紧紧按住,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张开嘴。   墨离邪魅的凤眸微微眯起,他歪着头看她绯红的脸,低声道:“你不张嘴,我自有办法让你张嘴。”   沈茹憎恨的看着他,他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用牙齿一咬,女子吃痛“啊”的一声,果然被弄开了嘴巴,他趁机排山倒海般的横冲直撞进去。   他气息渐乱,这滋味太美好,他搂着女子的双臂更加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早知道她的味道如此美味,早在那个野地里的夜晚就该将她占为己有,何必等到她嫁给陆歆这一日。   沈茹用力的推他,猛的扣下牙关,咬的鲜血溢出。墨离吃痛的松开了口,抹着嘴角鲜红的血渍,洁白俊美的面容显得邪气又冶艳。   他勾唇一笑:“我还不知道你这般火烈,也罢,今晚,我们应该有一个很热烈的夜晚。”   他回头看了来路,怕有人追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要让沈茹同自己安全的离开,到了夜深再行这件事也不迟。   他正去牵马,却听到远处似乎隐有马蹄声,他一怔,立即半跪在地上伏地贴耳,果然是冲着这边来的。   沈茹看到他震惊之色,双眸立即焕发出神采,一定是陆歆来了!   她飞快的要向外跑去,墨离蓦地伸手将她的穴位点住,抱着她送上了马,这次倒是没有打横放着,而是将她环在自己的身前。   他急切的抽打了马腹,马匹飞快的跑了起来。   他回头,便看到路上的马蹄印,暗自蹙了蹙眉头,只要有这印子,怕是甩不掉陆歆,但是没了马匹,他们也走不远。   看着前方百米处有座高山,那边有路一只往山上去的,路上多碎石,只要上了山,马蹄便没有印子,肯定能甩掉陆歆。   墨离脸色浮出一丝狡猾的笑意,立即加快了速度奔向那座高山而去。   陆歆赶到时,发现没了马蹄印,他往前赶了一段,依然没有马蹄印,他转又回头,在山道前徘徊,蓦地他在山道上旁的树枝上发现了一角红色的布片,他抬头看山道,毫无疑问,墨离肯定是上山了。   他策马转弯,朝山上追去,只是这一路上道路崎岖难行,连马匹都数次踟蹰不前。   前面左右都密林,林深树密,陆歆急了,这山上岔路又很多,但凡走错了一个方向就找不到沈茹的人了。这样的道路,骑马还难些,他干脆将马栓在路边,运了轻功纵身向上爬去。   墨离一路向上走,到了山里他就不急了,可是没想到一路竟然走到了一处断崖跟前,他不得不停了马匹。   肩头的伤口隐隐发痛,墨离翻身下马,点开了沈茹的穴道,唯独留了她的哑穴没解,他坐在一边处理肩膀上的伤口。   “见鬼!”他检视那伤口才发现那里隐隐发青,镖上好像抹了某种油,虽然不是□□却让伤口血流不止,无法止血。   “你过来!”墨离对沈茹招手。   沈茹皱眉看他,脚步没动。   墨离挑眉:“你若是不过来,信不信我现在就那个你,我只是肩膀受伤,可不是那里受伤,这个力气我还是有的。”   沈茹听他说的露骨,双颊胀的通红,恼怒的走了过来。   墨离从怀中掏出金疮药洒在了肩头,对沈茹说:“将我的伤口包扎一下。”   沈茹看了一眼,他的伤口颜色发青,隐隐的冒血,她走过去,撕了衣角替他草草的裹住,故意拉着布带用力一系,疼的他“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双目怒瞪,恶狠狠的看着她,那样子特别可怕,有那么一瞬,她以为他会一刀杀了她。   然而,下一秒,他低头,突然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多谢。”   沈茹气恼的抹着脸,恨恨的看他。   墨离哈哈大笑:“你的眉毛能夹死一只苍蝇了,你若是再皱眉头,早晚变成老太婆!”   沈茹恨不得骂他一顿,可嗓子一句话都发不出来。她转身才走一步,又被他扯到了怀中,一不小心,脚底被山石一滑,整人躺倒在他的腿上。   墨离盘腿坐在石头上,定定的看着躺在腿上的女子,眼底渐渐温柔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梳理着她的长发动作温柔:“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不做金吾卫,你也不要做将军夫人,我们两个人隐居在青山绿水间,我吹箫你弹琴,逍遥自在,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   沈茹看着他,自然不能说话。墨离很清楚,她说出来也不能是什么好话。   他叹了口气,又说:“其实之前的话我是吓你的,我不会拿你怎样,即便你惹我不高兴,我又能怎样?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买给你,抢给你,你要的统统都给你,唯独不能放了你。”   他伸手拥着她,下巴压着她的额头:“因为你就是我的梦,一个关于温暖的梦。只要我在,你就是嫁给了别人,我也照样能给你抢过来。”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对她使性子,因为她的忤逆,因为她的憎恨,但是只有拥着她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有多么平静,多么温柔,多么想跟她相守在一起。   他知道他自己是个魔性,是个烈马,唯独在她面前,他才能真的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他做马贼,做叛逆,做金吾卫,无非是为了给她看,博她一个赞许,如此而已。   2   陡然间,一个身影纵身出来,如同狮子怒喝:“放开她!”   墨离没想到陆歆来的这么快,他急忙要起身,但是因为带着沈茹动作迟缓了点,就在这一刹,陆歆已经欺身过来,将沈茹一下子扯到了自己的身前。   沈茹望着他口不能言,陆歆急忙点开她的哑穴,沈茹大口的呼了一口气,怒恨的回头看墨离,但是想起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她又没有骂出来。   墨离大怒,抽出随身宝剑飞身刺了过来,陆歆将沈茹往身后一推,空着手闪过了他的剑。   沈茹看的着急,陆歆没有带兵器啊。   她转眼看到墨离来时在马背上斜挎着一把刀,悄摸到马边,抽了刀丢给陆歆:“接着!”   陆歆反手接了刀抵住了墨离的长剑,墨离看到她竟然亲自递刀给陆歆来杀自己,心痛之时同时伴着恼恨,下手又狠了几分。   刀光剑影,沈茹在一边看到心惊胆战,墨离到底不敌陆歆,何况他肩膀受了一镖,动作快起来扯动了伤口,痛的咬牙切齿。   动作稍迟,陆歆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墨离咬着牙,拿着宝剑的手垂下。   陆歆怒瞪着他:“你这厮三番四次的找我们的麻烦,我今日如果不杀你,难保你他日贼心不死!”   劫持左将军的新娘,光这一条,就够他死一次了!   沈茹在一边看着,双手握着拳头,有些犹豫,她明白陆歆的怒火,但是毕竟墨离曾经救过她一次。   “陆歆,他在张昊手里救过我一次,这一次,我不能杀他。”   陆歆看了沈茹一眼,有些诧异,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他,他也不知道墨离居然曾经是她的救命恩人,看到墨离看她的眼神,迷离中似乎带有情义,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手里的剑指着墨离的脖子,顿了顿,终究还是放开了。   沈茹走过来说:“墨离,你为何不懂?人和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强行得到的东西,到底不是自己的。即便今日你劫走了我,我的心不在你那边又有什么用?你我之间有一笔债,我欠你一条命,今天还给你。往后要是你再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墨离眸光闪闪的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悲凉,她的无情如同一把利剑划过他的心底,短短几句话就能将他戳的千疮百孔。   他所做的努力已经够多,陆歆这个男人始终拦在他的面前,他斗不过他。   清风吹来,崖壁边,吹得几人衣袂翻飞,墨离看着陆歆,凉凉一笑:“我承认在沈茹面前,我是输给了你。不过陆歆,你真以为你就是天之骄子,你真以为你就能事事顺心?只怕是,有些事情你更是想不到呢。”   他的目光越过陆歆的头顶向远处看去,陆歆心头蓦然一惊,猛地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树林里似有黑影攒动。   “嗖嗖嗖”一个个的黑影纵身出来,整有十几个人,一个个手中拉着满弓对着三个人。   “你暗算我!”陆歆怒瞪墨离。   墨离讥讽道:“你太高估我了,我是直到到了这山里才发现有人跟踪我的。这些人是什么人,恐怕你比我更清楚!”   为头一个身着黑色软甲的蒙面人手里拉着满弓对着陆歆说:“今日,你们三个,谁都走不了!这里的断崖就是你们的埋尸之处!”   十几个弓箭手慢慢靠拢,三个人背靠背往后退去,一直退到悬崖的边缘。   沈茹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惊恐极了,这些人只要手中之箭射出,他们三个人就是有飞天入地的功夫也会被射成刺猬。   “陆歆,难道他们是信阳侯府的人?”她问。   陆歆点头,眸色深沉,转头对她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沈茹摇了摇头:“别说连累不连累的,今日我们未必会死。即便是死,我也同你一起。”   墨离冷嘲:“我早觉得活得没什么意思,没想到你两个倒是一起陪着我 。可惜人太多了,我只要沈茹,你陆歆就算了吧。”   此时此刻还说这种话,陆歆恨不得一脚把这厮踹到崖底下去。   他回头探头看了下面,断崖有二三十丈高,下面乱石嶙峋,若是掉下去肯定会摔死。但是崖壁上还有松树,如果落到松树上再往下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的目光落在墨离的长剑上,道:“你带着沈茹下去,我来掩护,用长剑划破崖壁降低下落速度,先落到松树下再往下走,快!”   他此时的一举一动如同进行一场军事布置。   墨离明白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他虽然活的不耐烦的,不过他不介意看到陆歆现在挂掉,他自然独得了机会,沈茹就是他一个的了。   沈茹震惊,他一个人如何对付这么多弓箭手?!他当初被追杀险些丧命,今日,她又怎能让他一个人抵挡?   “陆歆……”她握着他的手,陆歆伸手快速的抚了她的脸庞,蓦然决绝的将她往墨离怀里一推:“快走!”   黑甲人意识到他们要逃,怒道:“射箭!统统射死!”   墨离拉着沈茹飞身而下,一把长剑从崖壁划下铿铿锵锵一阵阵火花溅起。   无数根羽箭对着陆歆飞射而来,陆歆蓦地扯下身上的袍子,一只手将那袍子甩开转的如同旋涡一般,立即搅进了许多长箭,余下的长箭,他运刀如飞一一挡住。   黑甲人大怒:“上箭!今日务必杀了陆歆!”   一拨弓箭手后退,后面立即又上来一拨弓箭手,陆歆回头看下面,只见男女一路下滑,就在他转头之际,长箭如同流星般密密麻麻而来。   没了长衣,他运刀如飞花,可那箭密密麻麻,动作稍迟,一根长箭直射入他的胸口,他动作一滞,又一根长箭射中了他的肩胛。   没有任何思索的时间,只要迟疑半秒他就会被射成刺猬。   他整个人往后腾起,如同鹞鹰一般从崖边落下,他中箭太深,已经失去了力气,就连知觉都有些模糊。   崖上黑甲人探头看,崖下黑乎乎的,林深树密,片刻之间,那陆歆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也不知道是摔死了还是没摔死。   黑甲人冷笑一声,陆歆心口中箭,肩胛中箭,又落下这么高的断崖,想活着?可没那么容易。   饶是这样他还是不放心,手一挥,喝道:“都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茹睁开眼时,浑身酸痛,她落在了树上,之前拉着她的墨离却不见了影子。   忍着疼痛从树上小心翼翼的下来,她蓦地发现墨离躺在树底下,生死不知。她将手伸到他的鼻前,呼吸还在,大约只是摔得晕过去了。   她望着崖顶,那边没有人,陆歆?陆歆在哪里?   她急了,一想到他可能死了,就连手脚都颤抖起来。   “陆歆——”她低声叫着,又不敢大声,生怕那些蒙面人找过来。   “陆歆……”她在周围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他的人。她的一颗心揪起来,仿佛有什么在挤压一般。   她好容易重生一回,嫁给她喜欢的人,好容易度过了劫难做了新娘,老天不要这样对她!   她难以想象如果陆歆死了,她会怎么样?不,那么可怕的念头,她想都不敢想。   她踩着乱石和乱草,一路摸索着到处寻找,也顾不得锋利的草叶割破了她的柔嫩的皮肤,顾不得茅草的尖刺刺伤了她的手指。   被乱草绊倒,她再爬起来,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么狼狈,但是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知道他。   此时此刻,她清楚的知道,他在她的心里面是多么的重要,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她胡乱的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来了,这里林深草密,转个弯已经找不到之前的路。   蓦地,她的脚底踩到一个细小的溪流,她不经意间低头看时,只见那溪流中带着丝丝的血色,她的心底仿佛给用力捶了一下,她胆战心惊的随着溪流往上走,循着血迹一直向上走去。   血迹渐渐的明显,再往上,她蓦地看到一个人躺在溪流里,周围血色氤氲将他环绕。   看到这个场景,她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心爆裂开来一般。   她快步的跑过去,看到他躺在那里,一根长箭插在他的心口,一根插在他的肩胛,满眼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陆歆……”她抱着他的头,一直压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噗哒哒的落到了男子的脸上。   “你醒醒,我是茹茹……你醒醒……”她一边哭着一边摇着他,想起他们一起经历的这么多,他怎么可以……   男子或许被震得难受了,哼了一声,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沈茹梨花带雨的脸。   “你别哭……”他伸出手,轻轻的抚上了她满是泪水的脸,“哭的跟只花猫一般,就不好看了。”   沈茹吸鼻子紧紧的贴着他的脸:“陆歆,你答应我,你要好好的。”   “扶我坐起来……”   沈茹将他扶了起来,他费力的一只手掀开了心口的衣服,只见那箭尖之下,竟是一个样式精致的玉牌,玉牌已经碎裂,被箭尖扎进有半寸之深。   沈茹呆住了,他心口这一箭……   陆歆拿出心口那块玉牌,惋惜道:“这是给你的礼物,没想到却扎出这么深的洞出来。好好的玉,就这么毁了。”   沈茹以为他心口中箭,要知道那箭的位子正好是在左心口的位置,没想到居然有一块玉挡着,他还惋惜玉坏了,她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几乎要被他吓死了。   陆歆苍白的脸上对她挤出一丝笑意:“礼物坏了,再买你给你如何!”   “傻瓜!”沈茹紧紧抱着了他,又哭又笑,“你真是个大傻瓜!”      ☆、63   乱草后立着人,看到那两人又哭又笑深切相拥的样子,墨离只觉得心冷如灰,这世间竟还有这样的情感, 可笑只是他没遇到而已。他掳了沈茹来了又如何?   墨离的脸上露出苍凉一笑, 他抹去了嘴角的血渍, 转身向乱草中走去。知我者谓我何求,不知我者谓我心忧,他一心强求,求来求去又求到了什么?   他输了, 不是输给他,而是输给她。   沈茹检视陆歆的伤口,看那些鲜血都是从肩胛处流出来,虽然疼痛但是没有伤到脏腑,中气还保留着, 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陆歆“啪”的折断了箭身扔在地上,只留了个箭头在里头,箭头带着倒刺,需要大夫处理, 贸然□□那便是连皮带肉。   隐约的, 似乎听到有人的声音,陆歆和沈茹对看一眼立即警觉起来,沈茹扶着陆歆躲到了崖边的洞里,现在天色已经渐黑了,加上草木杂乱,很难发现隐藏的踪迹。   果然,那声音响了几下,又消失不见。   黑甲人正在找寻,却一无所获,天黑之下更是难找,不由得焦躁。这时,听到呼喊声:“将军——”   为首的黑甲人一惊,立即扬手喝道:“有人来了,撤!”   他们不敢久留,迅速的撤了个精光。   听到呼喊声,陆歆大喜,“大概是近卫军找来了!”   那声音渐近,果然是赵胜带着王府的近卫军寻来了,接了两个人回将军府,沈茹又让他们去找墨离,但是方才那棵大树下并不见墨离的影子。   酒宴还在进行,近卫军是悄悄的出动的,宾客们也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王爷王妃脸色不好,进进出出的好几趟,而新郎自从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   沈万银和萧氏坐在宴席上心里惊疑不定,担心出了什么事,可是王妃出来转眼又是一张笑脸,倒是叫人不好过问了。   丫鬟凑到建南王妃耳畔说了几句,王妃大喜:“回来了?我这就去看看!”   她焦急的进了后宅的新房,陆歆被扶到了新房旁边的厢房里头,大夫已经守着,以熟练的手法替他挖出了肩胛处的箭头包扎了伤口。   饶是这样,他还是疼的脸色煞白,右手不能动弹分毫。   “伤筋动骨一百天,真的要好生休养。”大夫叹道。   王妃看到他这样子,又看到沈茹守在他身边,嘴里念着阿弥陀佛,道:“幸亏这平安归来,不然……”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想到女儿所为,她真是痛彻心扉,若不是是自己十月怀胎的女儿,她真恨不得弃了她。这一次,她真是被瞿玉秀气坏了。   “歆儿,沈姑娘,你们放心,这事因玉秀而起,我定然给你们一个交代。”   陆歆看了姑母一眼,没有说什么。这桩事,若是说他不计较,那绝不可能,若说计较,可是碍着姑母,他又不好真的对瞿玉秀怎样,这桩事如今也只能让姑母自己处置。   “歆儿,你现在好好休息,什么都别管,外头有我和你姑父呢。近卫军出去时悄悄出去的,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这件事也绝对不会传出去。”到底是家丑,怎能外扬。   陆歆蹙眉,挣扎着要起来:“我必须去宾客面前露个脸,否则,定然有人起疑心。”   沈茹拉着他,嗔道:“你都伤成这样,还逞能做什么?”   陆歆定定的看着她:“好歹叫岳父岳母放个心,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女儿顺顺利利的嫁进了将军府。”   沈茹看着他,鼻端无端的酸楚,这个时候了,他竟还替她想着。她觉得他这样做很傻,可是这个时候她连傻瓜两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小心翼翼的服侍着他套上喜服的外衣,让赵胜扶着他到外间去跟宾客打招呼。   王妃见一切尘埃落定,让近卫军严密的守着这新房四周,严丝密缝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她听陆歆说起山崖上的弓箭手,心里恨得几乎滴出了血,谁不知道信阳侯府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弓箭卫队,那信阳侯胆大妄为,也不怕自找死路!她转头便要将这件事同王爷一起好好的拾掇拾掇。   沈万银夫妇看到陆歆又出来敬酒,这才放心下来,陆歆到了跟前时,他少不得问了一句。   “方才究竟是什么事?看着怪紧张的。”   “无事,”陆歆笑道,“只是茹茹有点不舒服,现在看过大夫便好了,正休息着。”   “哦。”萧氏恍然大悟,“那叫她好好休息。身体一定好生将养着。”   “岳母放心,有小婿在呢。”   听到他自称女婿,萧氏脸上立即笑的合不拢嘴。   陆歆回到厢房时,骤然觉得肩头巨疼,脚下一软几乎失力跌倒在地上,沈茹看到忙将他扶过来,闻到他嘴里淡淡的酒气,恼道:“大夫都说了不能喝酒,你这才出去多大功夫,就又喝上了?”   “应酬岳父岳母,不喝酒怎行?”   沈茹听到他说岳父岳母,不由得羞涩。   如今她已经到了他的府里,做了他的妻子了,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不熟悉。   病人需要静养,自然也顾不得洞房花烛夜那些繁琐之事。   因陆歆受伤,带着伤进新房到底不吉利,陆歆便让人将隔壁房间好好的收拾出来,当晚只是在普通房间里休息,并未真的进之前准备的新房。   沈茹摒退了丫鬟,将门关了,扶着陆歆到了床边。   丫鬟已经熬好了药,沈茹先帮陆歆脱了外裳,让他穿着白色的中衣躺到床上,亲自将药喂给他喝了。   陆歆看到方才的功夫已经她洗漱干净了,里头穿着锦缎的粉红色寝衫,外头依旧套了一件大红色的绸缎外裳,披着乌黑油滑的长发,一直落到腰间,虽然不是凤冠霞帔,可这样子在淡黄的灯光下,一样的眉目俏丽楚楚动人。   “过来……”陆歆目光迷离的看着她。   “怎么了?”沈茹坐在床边温柔的看着他。   “你忘记了?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他异常认真的说。   沈茹红了脸,嗤了一声:“还洞房花烛夜呢?你这样还想洞房?莫非不想要性命了?”   陆歆蹙眉,这是对他不信任?   “你信不信我一样可以?”   沈茹看他这般孩子气,不由得又羞又恼,哄着他:“知道啦,你可以好了吧。但是今天不行,你要好好休息。大夫说了,你伤在肩胛处,倘若不好生休养,他日这右手恐怕连刀都提不起来。”   身为一个将军,连刀都提不起来的确听起来很严重,他皱了皱眉,便没再反驳。   “那你躺下。”他伸出仅可用的左手拍了拍身边。   “好。”沈茹顺从的退了外面的红裳,打算穿着寝衣躺下,只听到那人不满的说:“寝衣脱了吧,衣服扎手。”   沈茹一愣,这丝绸的,哪里就扎手了呢?   回头斜眼瞥见他促狭的眼神,便知道他在使坏。   她看他有伤在身,不得的同他争辩,便脱了寝衣,里头只穿了件鸳鸯戏水的白纱抹胸跟轻薄的缎裤躺到了他的身边。   光滑雪白的脖颈和肩膀,以及那若隐若现的丰软,那对鸳鸯在那水面起伏让人遐想。   陆歆心底仿佛一只小手在使劲的挠一般。   他让沈茹躺到了他的左边,伸出左手环着她的腰,薄薄的丝被下一只手却不老实起来,握着那桃梨儿用了力摩搓。   沈茹浑身轻颤,咬着唇忍着不发出声音来,含着雾气的眼斜瞥着他:“你这样不安生,伤怎么好?”   “吻我。”他睨着她一脸赖皮。   沈茹蹙眉。   “我都受伤了,你还……”   话未说完,女子转身吻住了他的唇,方才喝了药的嘴里带着几许清苦气息。   她柔软的身段靠着他吻得他浑身好似发了火一般,吻得忘情了不自觉一动,痛的紧紧蹙起了眉头。   沈茹立即察觉了,松开了他,按着他的胸口,嗔道:“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好好的休养,知道了吗?”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重新靠在他的怀中。   这次,他真老实了。   抱着怀中的人,莫名的满足,他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叫了一声:“娘子。”   “嗯。”沈茹羞涩的应了一声。   “你应该叫我相公。”他不满足。   “好啦,相公。”   陆歆笑了起来:“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看上我了?”   沈茹一怔,第一次见的时候?   她只是认出了他而已,哪有喜欢他?   “臭美呢。哪有?”她显然不承认。   陆歆不乐意:“那好吧,反正,我承认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看上你了。”   沈茹嘴角溢出一丝甜笑:“看上又如何?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陆歆嘿嘿一笑,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头发,道:“看上之后,便觉得这个女子以后一定是我的娘子。”   沈茹笑着伸出手指刮他的脸:“没羞没臊,当初你钻我窗子的时候脸皮可厚着呢。”   “这叫做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吻一下,乖茹茹……”   沈茹想到他的伤就是不肯,他又大手老不安分的挠她,没法她只得又吻了一次。   两人闹到半夜这才渐渐安静的睡去,窗外,夜深花浓。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一更走起,防盗跟上…… 冷飕飕,看不到小伙伴的留言了,某苏寂寞孤单冷了~~~~(>_<)~~~~   ☆、64   陆歆有皇帝赏的婚假,得以在府中休养一段时间,他右肩膀受了伤,除了走路, 却诸事不能做, 好在有沈茹在他身边仔细照顾着, 他倒是没有不便,反倒很享受的样子。   王府里,建南王妃已经派人去找瞿玉秀,事情一出, 那丫头知道自己错的离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好容易才找到她的消息,建南王妃恼怒之极,如此无法无天,便是当了郡主又如何?他日说不定捅出比这个更大的篓子。何况, 她这次差点让陆歆婚事搅黄,又差点害的两人性命不保,还有比这个更大的篓子吗?   “王妃,郡主找回来了。”侍女禀告。   “把她带过来!”王妃坐在亭中, 面色冷肃, 仿若罩上了一层严霜。   瞿玉秀进来的时候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娘会跟以前那样因为自己出走几天心疼自己,可是抬头看到娘的脸色,她只觉得心儿一抖。   建南王妃没有理她,首先看到她身边的丫鬟青菱,伸手重重一拍,喝道:“青菱,你还不给我跪下!”   青菱吓得一抖,滴溜的跪在地上,不住的叩头:“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建南王妃冷笑一声:“一个贱婢,竟也这么大的胆子吗?!本宫倒是不知道,王府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一个没有规矩的地方!”   “来人!抓住这个婢子,往死里头打!”   立即上来两个粗壮婆子,摁住了青菱,提着大木棒用力的打了起来,青菱哭喊着,那婆子塞了麻核桃到她嘴里,让她哭都哭不出来,满口的血。   瞿玉秀吓得抖如筛糠,去求王妃:“娘,别打了,是我让她做的,别打了!”   建南王妃冷笑看她一眼:“不光要打她,还要打你!”   瞿玉秀想不到娘这次是真动怒了,她未曾想过娘亲怒起来这么可怕。   “拿家法!”   瞿玉秀长这么大只见过一次家法,那还是小时候用在哥哥的身上,这一次竟要用在她的身上吗?   她想要跑,王妃身边的老嬷嬷立即上前抓住了她,这时已经有丫鬟双手奉上了一个黑色狭长的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条九节竹鞭,王妃缓缓拿起竹鞭,眉头微蹙,道:“将郡主拉过来,摞了裤腿!”   两个嬷嬷过来卷起了瞿玉秀的裤腿,露出一对洁白光滑的小腿,她吓得双腿都抖起来。   建南王妃亲自执鞭,“啪”的响亮的一鞭打在了她光滑的小腿上,立即多了一道红痕。   “啊!”瞿玉秀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么大的苦楚,何时被人打过?这一鞭疼的她泪水直流,一边哭一边叫着:“娘,打轻点,打轻点啊……”   “打轻点?你以为你是郡主,就没人教训的了你?你以为这天底下就没有能怕的人?你害的你表哥差点丢了性命,害的你表嫂差点回不了陆家,你还有脸让我打轻点?!”   “啪!”一鞭连着一鞭子,红痕过后,已经开始皮破血流。   瞿傲站在厅门口看着,真是忍不下心。他向来也疼爱妹妹,但是这次她闹得太过了,母亲盛怒情有可原,可是她一个娇养的姑娘平日里千娇百贵,如今这般打起来可真是惨不忍睹。   旁边的青菱被打得屁股开花,只剩下一口气了。   瞿玉秀哭着,王妃打了三十鞭子,这才停止。   王妃丢了鞭子,冷声道:“带她回房去!”她看着女儿:“若是下次再做混事之前,好好的想想这顿鞭子!”   瞿玉秀瘫软在地上,双腿疼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王妃严厉,她不敢吭声,只是哭道:“女儿知错,知错了……”   瞿玉秀被抬了回去,瞿傲看到她双腿如同开了花一般惨不忍睹,不由得胆寒。   王妃看到瞿傲站在门口,叫他过去,道:“我已经着人看守你妹妹,禁足一个月不得出房门,你也替我好好的看着她,别净给我添乱!”   瞿傲急忙应声,他心道,妹妹这顿打估计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康复吧。   建南王妃家法严惩了瞿玉秀外加禁足一个月的消息由瞿傲传了过来,陆歆倒是颇为意外,他的确恼恨表妹,但是毕竟是血亲关系,没想到姑妈看着慈祥,下手也有狠辣的时候。   天气转眼要入初秋,八月时天气依然炎热。他每日照例都是要洗澡的,但他不喜欢别人帮他洗澡,向来都是自己做惯了,如今自己做不了,只能让沈茹帮他了。   傍晚,房里中央搁着一个大冰盒,冰盒里头散发出阵阵凉气,让屋内稍微凉爽了一点。   晚饭过后,陆歆令人备了洗澡水到浴房里,以他的性子肯定是洗冷水的,但是沈茹不同意,让人备了温热的水,深深的一桶已经放在那儿了。   陆歆站在木桶前,沈茹在外头房里替他收拾衣服。   “茹茹……”他在里头叫着,外头女子已经将备好的衣服拿了进来放在搁架上。   “娘子,替我更衣。”他大剌剌的立在那里,等她来脱衣服,眼底有几分得意。   沈茹回头看他,他身上也就穿着两件衣裳,右手不能动,左手也可以,偏生要她来脱。   她到了他身边,伸手解开了他的腰带,宽大的衣衫便敞开来,露出劲实的麦色的肌肉,肌肉饱满遒劲,仿佛每一块里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他的右肩膀还包裹着厚厚的纱布,除却每日大夫换药,这里是不能打湿的。   沈茹小心翼翼的替他脱了上衣,柔声说:“待会洗澡的时候小心点,不要打湿了纱布。”   “嗯。”他乖巧的应声,一双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裤子。   沈茹脸上浮起薄红,这样的事情虽然做了好几次,但还是忍不住害羞。解了他的裤带,裤子便落了下来,那物堂而皇之的入了眼帘。   沈茹恼道:“快点下水吧。”   “扶我。”他在她耳畔道。   沈茹嗔了他一眼,扶着他将他送进水桶。   他的肩膀架在桶边,沈茹不许他打湿纱布,便只能让她用湿毛巾替他拭擦脖子和肩膀。   沈茹绞了毛巾,细细的擦着他的脸,这张脸她是喜欢的,她最不爱那种长的太俊秀像女人一般的脸,她家相公的眉是浓黑的,如同墨剑,眼眸是深黑的,炯炯有神,高鼻丰唇,散发着勃勃的男儿英姿。脸上斜斜一道疤更添了几分男子汉的英雄气概。   她满怀柔情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擦了他的脖子,然后掠过伤处擦着左边的肩膀和胸膛,她手指的轻触跟近在咫尺的馨香气息让他身体的某处开始发生变化。   沈茹斜眼看他那物在水中若隐若现,似乎有变化,不由得疑惑,只见男子转头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茹茹,你出汗了。”他伸手摸到她的纤腰,蓦地一抽腰带,伸手将她环到胸前,“不如,跟我一起洗洗。”   沈茹羞恼的撑着他的胸口:“洗澡胡闹什么?乖乖的,听话!”   “我是病号,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吗?”他无赖的说,“再说,你不进桶里,怎么帮我洗澡?”   沈茹待要把毛巾甩在他脸上,他却按着她的腰不放。她怕扯动他的伤口,好容易安静养了好几日,要是扯动就不好了,只得答应了他。   她脱了外裳,只穿了里头的两件小衣跨进浴桶里,才进水里,他就贴了上来。   “水里到底还是凉快些,对吧?”他说着这话时,手指灵活的解开了小衣的系带,将女子揽在怀中。   “你……好好的洗澡……”沈茹羞红了脸,使劲撑住他贴过来的胸膛。   “我有好好洗澡,我也帮你好好洗澡。”   说着这话,他已吻了上来,一只能动的手灵活的游走在她的身上。   他低头咬着她的耳珠,低哑的说:“娘子别忘了,身为夫妻,怎能忘了敦伦大事?养伤也罢,洗澡也罢,哪有此事来的重要?”距离上次他已经感觉很久远了。   沈茹被他咬的浑身酥软,思绪儿乱成一团,整个人仿佛踩在云端。   “你的伤……”吟哦之际她还记得他的伤呢。   “让那伤见鬼去!”他低吼着,他哪就真的那么矜贵呢。   忍得太久,他扶着她就大力的抵了上去,水声哗哗的响,房里头没人,却有丫鬟守在门外,在外头等了许久也不见主子吩咐,不晓得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丫鬟贴着耳朵在门上,隐约听到里头水声作响,大约是在洗澡。不过这洗澡水还真响,将军怕是洗的很欢吧,外头人都听到水声了。   完了一回,女子伏在男子的胸口喘息着,想起他方才的勇猛,她羞得脸脖子都红了,这一回比上一回更好,只因上回初次雨云带着痛呢,这次倒是难得的两情相洽珠联璧合。   想起这水中之物,她满脸通红的责怪他:“说好好洗个澡呢,又得换水再洗了。”   陆歆饕足了,她怎样说都好,竖起三根指头保证:“你换水之后我保证乖乖洗澡。”   “无赖!”沈茹嗔他。   她爬出浴桶,双腿发软,穿了衣服,又替陆歆穿了衣服,便开门叫人重新换桶换水。   这丫鬟们倒是奇怪了,将军洗澡还得两桶水呢?   沈茹斜眼嗔他,都是他,都叫丫鬟看笑话了!真是恼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还有一更   ☆、65      换了水,这次陆歆正经的好好洗了个澡,洗完了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头十足。   陆歆低头, 看沈茹在正替他系腰带, 笑着说, “我们去看你父母如何?反正住的并不远,坐车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现在?”沈茹惊诧。   他们这里的规矩,婚后总要选个日子去走一走的,只是陆歆养伤, 她倒不好叫父母知道了。   “这么突然,何况去一趟,总得备点礼物,现在哪里来得及准备?”   沈茹听着心里微微有些激动起来,但是回门到底是个事情, 即便父母不在意,自己没带好礼物怎么好回去。   陆歆伸手摸她的脸,笑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礼物我早已准备好了。”   沈茹诧异, 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怎的她倒不知道。   陆歆叫人备了马车,直接将礼物送到马车上去。沈茹上了马车查了下礼物,这些礼物倒是像模像样的,这难道是他给她的惊喜不成?这么想着,心中甜甜的。   赵胜做了王府近卫军的首领,职位是副将,平日里还是在陆歆手下当差,他同他娘子也住在王府里头。   当晚,陆歆就带着赵胜,沈茹带着小茜,另有一小支近卫军护送着,前后十多人往沈家去了。   萧氏嫁女已经有七八日了,她时常想着女儿,女儿不在跟前就仿佛冷寂了不少。妙妙在家里,跟沈凌两个都是许姨娘的子女,她就茹茹一个,怎叫她不思念。有时夜里醒来,眼泪就流了下来。   晚饭后她又去茹茹的房间看了一回,空空如也的,让她心里难受。她正打算下去,却隐隐听到马蹄声,仿佛有一种预感,她赶紧的到窗前一看,果然一队人马向着沈家过来了,那人群里头她看着有个眼熟的,不是护送他们上京的赵胜吗?既然是赵胜,那当然是茹茹过来了?   可是她又不敢相信,茹茹现在过来?连个招呼都没打呢。   队伍前头早有一个兵士来报告,萧氏赶紧的迎了下去,一听真是沈茹夫妇过来回门,她喜不自禁,立即将家里的灯烛都点亮了,全家穿戴好都到了院子里头迎接。   萧氏抬头看,只见两个士兵提着灯笼,马车上,一个英俊青衣男子扶着美丽的锦衣女子下来,正是她的女儿。   沈妙妙亦是悄悄抬头看姐姐,她如今打扮跟从前不一样了,梳了少妇的发髻,头上簪着嵌碧玉累死凤头金钗,双耳坠着明月珰,一袭烟霞色锦裳,脖子戴着八宝璎珞,如今这打扮真是实打实的贵家少妇了。   萧氏见女儿容光焕发,眉眼妩媚,便知道陆歆对她定然非常宠爱,心里也高兴。   沈万银和萧氏迎了两人进了屋里,沈茹看到母亲心里非常高兴,派人端了礼物进来,便同父母面对面坐着话家常。他们这些家常话陆歆倒是插不上话,只是带着笑意在一边听着。   谈话间,沈茹这才知道在她嫁进陆家的这些日子里,父亲在京都的铺子已经开起来了。   正如他们计划的,这次出品的也是夜凝紫系列,沈万银一面让人千里迢迢去取紫茉莉,另外又叫张老调出了类同紫茉莉的淡紫色胭脂夜凝紫二号。   这些产品一经推出,立即受到京城贵妇的欢迎,声明一传十十传百,生意立即好了起来。加上沈家胭脂本就是响当当的牌子,很多京城妇女亦是有听过,随着夜凝紫的传播,沈记这招牌开始响亮京城。   沈茹开心极了,陆歆看她倒有些惊诧,没想到自家的娘子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呢。   沈万银将新调出来的胭脂给沈茹看,沈茹闻了闻气味,是比紫茉莉调至的香气稍微差一点,但是因为材质容易找,资质也只是差一点点,也能卖个好价钱。   沈茹也很喜欢,又叫沈万银多包了好几盒给她带回去用。   家里的生意好起来,沈茹又同沈万银谈到了春陵家中的银库。陆歆听到这件事,又对沈茹多看了一眼。当初战事起时,她怎的料的那么早?真是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京城人潮密集,而且富贵人多,这样的地方做生意最好不过,何况沈万银已经买了一个铺子,如今胃口大了,再回到春陵那样的小地方自然是不甘愿了。何况沈茹在京中,陆歆是将军,王府又是亲家,这样的好背景,就这么搁着岂不是浪费?沈万银也想着沈凌将来长大了也可以在京城有个好前程,便决定干脆将沈家的银库搬来京城,以京城为家了。   父亲这样决定,沈茹自然开心,否则一旦沈家回了春陵,关山万重想见一面都难。   只是春陵地库,得要一个放心的人运送才行,还得有人护送。   这话一说,陆歆立即应了声,他道:“这桩事岳父无需担心,我令赵胜前去运送财物,路途遥远,让他在当地将那些能兑换的银子换成银票,然后将不能兑换的财物以漕运运回来,漕运快,而且贼匪少,一二十日必能到达京都。”   沈万银大喜,拍着巴掌笑道:“太好了!”   这是件大事,事情决定了,沈万银便亲自将那地库的钥匙交给了陆歆,这钥匙还是之前沈茹亲手交给他的,在她嫁人之前的晚上她又交到了父亲的手里。   因是晚饭后,沈茹坐了一会就要走了,萧氏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娘,你别担心,等过阵子我接你去府上住些日子,左右隔得都不远,日常走动不要有顾忌,府里头都是我做主呢,陆歆是怎样的人,你们都是看过来的。”   萧氏心潮涌动,泪湿眼眶,叹道:“我儿有福,我儿有福啊。”   回来之后,陆歆便吩咐赵胜去办这件事,不过十多日之后,沈家在春陵地库的财物全部运到了京城的沈家。   如今财物都到了,住的院子太小,沈万银又另外买了一个大宅子,修葺的时候学从前在地下修了一个地库,将财物全都存了下去,只留了钥匙在自己手中。   沈万银手里有了资金更加不担心了,另在宅子里设了胭脂坊,又买了两处铺面,生意越发的做的大了。   信阳侯府。   院落里,两个丫鬟在树荫下伺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夫人乘凉,丫鬟打着扇子,一阵阵凉风拂到夫人的面上,老夫人眯着眼想着心事,想着想着眉心蹙着,眼底闪过一道恼色。   她坐起身来,握着龙头拐杖往地上一敲,喝道:“去把老爷给我请过来!”   丫鬟一听,急忙去了。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便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身着深紫色锦缎常服,腰缠玉带,头束紫金冠,身高体瘦,修眉细眼,脸色微黄,眼神晦暗,正是信阳侯陆典。   陆典来时,看到自己娘满脸的怒气,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一向算是个孝顺的,对于老娘一向奉承。   “母亲,你找儿子何事?”陆典恭敬的问。   “何事?!”钟夫人声音高了起来,“听说那小子没死,又回来了是不是?”   陆典一愣,眉头微蹙,答道:“是。”他倒是不知道母亲是哪里听来的,想起白天有几分碎嘴的夫人来访,大约是人口里得来的消息。   “听说那小子封了将军在京城里做了官,是也不是?”   “是。”   “听说那小子还成了亲娶了媳妇,是不是?”   “是。”   钟夫人一听全是真的,简直怒不可遏,用力的那拐杖杵着地面骂道:“好个臭小子!这里是陆家的信阳侯府,这里是他爹的家,难道就不是他的家?!他倒好,进了京城,从不进家门,娶了媳妇,连祖宗都不见了?!难不成他陆歆不姓陆?!他老爷子不在了,长辈里就剩下我这个祖母,可不能这么由着他的性子!传出去,我陆家成什么了?!去发我的帖子到他府上,就说我请他媳妇过来喝茶!”   陆典一凛,母亲要请陆歆的夫人?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刺客的事情母亲自然不知道,她如今不过是为了陆家的面子才这么做。   陆歆又不是她的亲孙子,她实在犯不着去争这口气。   但是他知道母亲是个固执的人,面子比天大,这话一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不见到陆歆,不请到他媳妇是不甘心的。   陆典眼眸一转,也罢,他就发个帖子试试看,看看陆歆有没有疑心到他,会不会上门来。如今陆歆没死,又有建南王撑腰,着实是个棘手的,要是能走得近了,来来往往的反倒不愁找不着机会。   “是,儿子这就去发帖子。”陆典答应了。   钟夫人这才气息渐平,她想起当初自己嫁给陆老太爷时留下的那个长子,那长子霸占信阳侯的位子那么久,直到死了她儿子才有机会,这口气她都憋了多久。如今那小子的儿子又出现了,臭小子目中无人当她信阳侯府是空气吗?   她心里琢磨着,怎样才能将他那媳妇攥在手心里,好好的摩搓摩搓,让她瞧瞧到底谁才是这陆家的老祖宗!      ☆、66   将军府人口不多,沈茹原先在沈家的时候掌过家,如今收拾这将军府游刃有余。倒是每日里照顾病患花去了她大半的时间,这厮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俨然不是右肩膀伤了, 简直就是全身瘫痪。   今日假终于完了, 陆歆不得不去朝廷上点个卯,沈茹一个人在家里顿时清净下来,闲来弄弄花草写写字,也是挺惬意的。   建南王是当权的王爷, 陆歆和瞿傲有战功,都是现热的新贵,巴结的人自然不少,不少侯爵官宦家的夫人女眷的帖子就送过来了,还有的直接送礼上门的。这礼物不收, 是驳了人家的面子,难保不记恨的,收了却也不成,谁知道他是什么目的。   因陆歆的职位如今是记在南军之下, 沈茹只推说南军治军严谨, 军官一律严禁收礼,将礼物统统都拒之门外。   至于帖子,她还真不大想接,能推的都推了,实在不能推的只有抽了时间过去坐一坐,无非是官家夫人闲言碎语,客套应酬,去了几次她便觉得厌烦,以后就借故身体不适再不大去了。   今早小茜又拿来了一个帖子,沈茹打开帖子一看,信阳侯府四个大字映入眼帘,眉头一皱,她冷笑了一声。   “信阳侯府?挺有脸的嘛。”她继续看,发帖的是信阳侯府的老太君钟老夫人,也是陆歆名义上的祖母。   信阳侯府老太爷已经去世,陆歆父亲也去世了,如今一家子就剩下陆典上下一家,将信阳侯府占得满满当当。   想起这家人,沈茹就觉得恶心,所谓鸠占鹊巢也不是这么个占法,想到他们数次刺杀陆歆,不由得恨从心起。   钟老夫人在帖子中的言辞很是自以为是,真当自己是陆家的老祖宗了。   傍晚,陆歆从军部回来时,沈茹将贴在给他看了,陆歆看过,便要拿过来撕了。   “别撕!”沈茹阻拦他,“你别忘了,你到底是陆家人,你父亲、祖父的牌位还在信阳侯府的陆家祠堂,难道你真能就此揭过去?倘若她到人前说你不孝,你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陆歆一拳捶在桌上,怒道:“怎么可能就此揭过去?我陆歆可不是任人欺负的怂货!只是我不屑像那个人那样搞暗杀,我要明着把他拉下马,让他滚出信阳侯府,不要污了陆家的地方!”   沈茹按着他的肩膀,安抚他道:“打算是打算,计划是计划。但是明面上,她还是占理的,如果她请我不去,她一定会到各官家眷散播谣言,给你套上一个不孝的名头。到时候,反倒让她得意了。”   陆歆低头看她:“你的意思是你要去?”他担心起来,沈茹手无缚鸡之力,如今的信阳侯府如同龙潭虎穴,她怎么去的?   “去。”沈茹点头。   “那我陪你去。”陆歆握着她的手说。   “好。”沈茹微微一笑,“有大将军陪我,我还怕什么呢?他敢来暗的,却不敢在家里来暗的,我们明着去反倒是最安全的。”   陆歆冷笑:“怕他吗?!”   “不怕不怕。”沈茹怕他又生气了,笑道:“去吃栗子糕怕不怕?”   陆歆一听欢喜:“你亲手做的吗?”   “自然。”沈茹嫣然一笑,转出门外,过了一会,她手里提着一笼点心,热腾腾刚刚蒸出来的栗子糕。   陆歆揭开盖子低头一闻清香扑鼻,金黄的栗子雪白的糕,让人食欲大开。   “如今秋季了,栗子成熟的季节,这个时节做栗子糕最好吃。”沈茹拿了筷子递给他,陆歆瞅着她,不接。   沈茹明白他那意思,要她喂呢,他伤了这段时间都是她喂过来的,他倒好,喂成习惯了。   沈茹可不想惯着他,将筷子塞到他的手里:“自己吃。你的伤可都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陆歆失望的看了她一眼,略带委屈的自己去夹栗子糕,夹了两三次,却掉了两三次。   “你看吧,还没全好,筷子都拿不好了。”   沈茹有点担心,道:“罢了罢了,那还是我来喂你吧。”   陆歆笑了,坐在凳子上,一手揽着沈茹的肩膀,沈茹斜睨了他一眼,就觉得他笑的有些诡异,似乎暗暗的得意。   她摇了摇头,这么大的人了,还耍这小伎俩呢,当她看不出来。   沈茹喂了他几块,便不再喂了,“待会还要吃晚饭,现在吃多了正餐该吃不下了。”   “好。”陆歆答应了,也用手拿了一块送到她嘴边,沈茹嫌弃他用手,陆歆道:“洗过手啦。”   沈茹便衔了他手里的糕点吃了,自己做的糕点果然好吃,满嘴留香。冷不丁男子的手摸到她唇边。   她意外的问:“怎么了?”   陆歆乌黑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她:“嘴角有碎屑呢。”   沈茹倒是不好意思了,急忙伸手要去抹,被他拦住了,低声道:“我来帮你。”   手指抹着便抹到她唇上去了,揉着她的唇,她轻轻一颤,媚眼迷离的看着他,陆歆心中一动,便拉着她到了怀中,循着那柔软湿润的唇瓣吻了下去,两人正吻得急促……   “夫人……”小茜冷不定的从门口走过来,一看到那情景唬的一愣。   陆歆迅速的放开了沈茹,握拳在唇前干咳了一声,沈茹脸浮红云,暗地里拿手捶他。   小茜真的看着尴尬,想进去又不敢进去,想退出来明明已经出声了,这两位干那啥的怎的连门都不关,何况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呢。   小茜没法,只得硬着头皮过来说:“将军,夫人,饭菜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陆歆应了一声,小茜立即消失在外头。   沈茹羞恼捶他:“都是你啦,吃糕就吃糕嘛,胡闹什么,都叫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陆歆低笑,凑到她耳边说:“更不好意思的也做过了,这有什么。”   沈茹又捶他,越捶他反倒笑的越厉害。   小茜躲在院子角落里,脸上发烫,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暗自羡慕着,姑娘和姑爷真是少有的恩爱,姑爷对姑娘简直是捧在手心上疼着。她自己跟姑娘这么久,怎的也没个好运,遇上这么个疼自己的人呢?不由得暗自唏嘘着。   东街上,一个带着帷帽的姑娘快步走着,后面跟着一个青衣丫鬟。   “姑娘,你要上哪儿呢?”丫鬟急道,“你忘记二夫人说的话啦,说不让你到处乱跑呢。现在都快吃晚饭了,回头找不着人可怎么办?”   沈妙妙不耐烦的说:“今天他们都去喝喜酒去了,不到晚上绝对不会回来,不会在意我的。”   她一向任性,丫鬟也拿她没办法。   沈妙妙心里烦,因为家里提亲的人太多了,沈家自从生意做大了之后,就有不少富商上门向她提亲,许姨娘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她却非常反感。今儿又来了一个,许姨娘非常看重,说是什么开银庄的,开银庄的那得多少钱啊,许姨娘乐的不行,郑重其事的说要跟沈万银商量这门婚事。沈妙妙一烦,就趁着他们喝喜酒跑了出来。   到了绸缎庄前,她的脚步停住了,没有看到那个人,却看到一个老头子在收铺子。   “你们掌柜呢?”妙妙问。   “躺着呢。”   “啊?”沈妙妙心里一惊,“他怎么就躺着了?”   老头子漫不经心的说:“病着呗,这整日整夜的忙,是个人都得忙出毛病来。”   沈妙妙急忙往里头去了,老头子看她是女子也没拦她,门虚掩着,铺子后面是个小院子。沈妙妙让丫鬟芍药在院子里等着,自己进了屋里。   屋里黑黢黢的,连个油灯都没点。   隐约的,沈妙妙就看到一个人躺在床上,盖着个被子,这天气并不冷,薄被就可以了,他却盖着厚棉被,仿佛还在瑟瑟发抖。   “喂,心侬,你怎么了?”沈妙妙担心的坐在床边看着他。   心侬听到有人叫他,睁开眼一看是沈妙妙,不由得高兴起来,脸上煞白的说:“我病着呢,你快点走远点,不要靠近我,待会染了病气给你怎么是好。”   沈妙妙急了:“你可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你病成这样,身边怎么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心侬叹了口气:“有个小厮的,只是回家探亲了。我没事,贱命一条,今儿睡一晚,大约明日就好了。”他说着,又浑身抖了起来。   沈妙妙看到他这样怪怕人的,身边不但没大夫,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一个人清清冷冷的这么躺着,要是换做她肯定受不了了。   “有药吗?”她忙问。   “好像……抓了……”心侬说着意识就有些不清醒起来。   沈妙妙也不问他了,自己在桌上便看到药包,还没拆封呢,都没人煎煮。她拆了药包,拿了出来便唤芍药去煎药,又去厨房看到有个灶台,里头还有火,虽然她平日里不做家事,也看过丫鬟婆子做,无非是照葫芦画瓢,照样学样。   她抓了一把米到锅里倒了清水去煮,回头又看到有笋干、火腿的,便学着家里厨娘的样子切了丁丢到了粥里一起煮。   半个时辰后,药熬好了,她亲自喂了药给心侬吃。吃了药他出了一身汗,果然好了一些。   妙妙又去将粥盛了一碗来,亲自喂给他吃。   心侬看着她,清秀的脸上滚下两行泪来,落到了粥里面。   沈妙妙一愣:“你哭什么?”   “我长这么大,还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沈妙妙倒是觉得不过意了,低头道:“呆子,不过煮点东西值得这样吗?其实我这是第一次煮粥,要是不好吃你不要见怪。”   心侬吃了一口粥,瞪大了眼睛:“不会,这绝对不像是第一次煮粥的,真的很好吃!”   沈妙妙脸上露出微笑,她第一次煮东西就被人夸了,这感觉还真不错。      ☆、67      心侬看着她的脸,不由得呆了。   青春少女正值美妙年华,如今沈家在京城的铺子越发的多了,名声越发的大了, 一如从前在春陵一般, 她即便在京城一样是富豪千金, 而自己呢?虽然有个铺子,却还是只有仰望沈家的份。   他想到这里有几分烦恼,粥也喝不下了。   沈妙妙看他喝了半碗,想他生病的人吃不多也很正常, 便不勉强他,同他随意闲话几句。   不经意就谈到墨离,心侬说:“他离开京城了,我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说要出去走走, 大约过两三个月才能回来瞧瞧。我没办法,也只能随他去了,那个人从来都信马由缰,没人管得住的。”   听他说起墨离, 沈妙妙想起自己曾经对他的痴缠, 不由得觉得可笑。如今再提起这个人的名字,心里已经没了驿动,仿佛在听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一般。   心侬问她今天怎么想着突然来了,沈妙妙便说了实话,说到银庄的东家到沈家来提亲的事儿。   心侬一愣,便不做声了。   沈妙妙气愤的说:“我娘只看钱,眼里永远只有钱钱钱,照我说,要那么多的钱做什么,就是金山银海,不是一样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心侬听她这话不由得苦笑:“你不看钱,那是因为你打小在钱堆里长大,若是你像我这样,便不能不看钱了。”   沈妙妙听他这么说,蓦地转身狠狠瞪他:“照你这么说,我就应当嫁给那个什么银庄少东家,就应当守着那堆钱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过一辈子是不是?”   “我……”心侬只是就事论事,想不到她就发起火来,不由得呆呆的看着她。   “你们都是这样,从来没有真的关心我心里想什么,从来个个都自以为是!”说着,她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心侬急了,急忙从床上爬起来,扶着她的肩膀央求道:“别哭好不好,我从来没有不在乎你,我从来都是太在乎你了,从来都……”说着,他自己都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从来都什么,你说啊!”沈妙妙推着他的胸口。   心侬失神的看着她,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我从来都喜欢你,都把你放在心坎里,只是你从来都不在意而已。算了,说了也是白说的,我说这些话你只会嫌弃我罢了。”   说罢,他转身又向床上走去。   蓦地,只觉得腰上一紧,一个温软的身体靠了上来,双手从后面紧紧的环绕着他的腰身。   他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   沈妙妙抱着他,声音像猫一样小:“谁说我不喜欢你,若是不喜欢你,怎么会做粥给你吃?一个女子第一次下厨做粥给男子吃,你以为是为什么?我还不是担心你才……”   心侬先是欣喜,接着却是苦涩,缓缓的转过身,抱住了身前的少女,低头看着她羞涩的眉眼,小心翼翼的问:“你认真的?”   沈妙妙捶着他胸口:“你当我是假的好了!”说罢仰怒就要走,心侬一把拉住了她抱在怀中。   “我很开心,真的……”   他是开心,可是又很难过。开心的是他喜欢的人终于开口说喜欢自己,难过的是自己竟无力去争取些什么。   “可是……你的婚事该怎么办……”他艰涩的开口。   沈妙妙不屑一顾:“我不嫁!什么银庄少东家,我不嫁他们还能拿我怎样!”   “可是……他们也不会将你嫁给我。”他低下了头。   “谁说的,你去试试才知道。你虽然从前在梨园演戏,但是都带着妆呢,我爹不认得你。只我娘认得,我去跟我娘说,便是求也要求着她答应不说出你身份来。”   心侬听到她这样说,心里又浮起了一丝希望。   “真的?”他诚挚的看着她,沈妙妙抬眼笑道:“真的,比珍珠还真。”   “那……”他很想说他可以亲亲她吗?可是想到自己生病还是不要的好。   沈妙妙看他欲言又止,不晓得他要说什么,只觉得今儿看着他特别的可爱,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男子仿佛触电一般,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沈妙妙将他一推,便燕子似的飞了出去,回头笑道:“我明儿再来看你!”   一时间,阴暗的屋子仿佛变得光明一般,他从未觉得有哪一日比今天更加敞亮。   钟老夫人请客的日子到了,她早已接到沈茹的回帖说今日应约。   老夫人的大丫鬟玛瑙一早就在二门处等着了,瞧着轿子直接进了二门,便迎了过来。   轿子旁边跟着一个粉衫丫鬟,后面却跟着十来人的近卫队,玛瑙咂舌,这阵势大的,跟谁摆谱呢。   等到轿帘子掀开,只见一个高大英武俊朗的男子扶着女子下了轿子,玛瑙一愣,请的是沈夫人,陆将军也一起来了呢!   玛瑙一看情况有变,立即吩咐一旁的小厮去禀告钟老夫人。   陆歆抬头看这信阳侯府,恍然隔世一般,自从十五岁那年离开,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沈茹说的对,他不可能忽视这个地方,既然思念,为何不来看看?这里有他的父亲、祖父,有他童年少年度过的日子,凭什么就给那些人霸去了?   紫薇堂上,钟老夫人坐在中间,瞧着坐下的两个,男的高大英武,女的柔美端庄,她想起陆歆当初离开的时候不过是个少年,如今果然长大了。   钟老夫人可没预计到陆歆也来了,身边坐着陆典的夫人陈氏,以及孙媳妇焦氏,两个女人围在她身边虎视眈眈,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她们心里清楚的很。   老夫人上下扫视着沈茹,皱了皱眉头,手里拨着佛珠手串的手顿了下来:“你就是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   哪个女子?   沈茹心里觉得可笑,道:“我是陆歆的夫人沈茹。”   钟老夫人微恼,她这态度太傲慢了,手里的龙头仗在地上戳了戳,陈氏立即开口了:“我听闻你出身商户人家?啧啧,这样的出身怎么适合做陆家的媳妇呢,陆歆啊,你当初到底是怎么选的啊。即便是没在京城,那也是不能闭着眼睛乱选的呀。”   陆歆恼火的看着这妇人,若是任着他的性子,当即就要把这妇人的嘴给撕烂了,谁耐得性子听她在这里胡说八道冷嘲热讽。   沈茹微微一笑,暗地里拉了拉陆歆的袖子,对那女人说:“我是商户人家出身,那又如何?我跟夫君相识时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信阳侯府。他落难之时,我从未见到一个京城姓陆的人家来帮他,来替他主持。你今日嘲讽我的身份,试问,我夫君穷困潦倒之时你们信阳侯府的人又在哪里呢?何况,我夫君的功勋都是自己打出来的,何曾靠过你信阳侯府一丝一毫?我即便是个商户女子,我又怎么不能直着腰杆子站在这里呢?”   那陈夫人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焦氏站起来恼道:“你个女子,好生无状!果然是商户女子,有这么顶撞长辈的吗?传出去,定要说你不孝!”   沈茹心里冷笑,朗声道:“夫人说这话可就不在理了。首先,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所谓,上慈才能下孝。我嫁给陆歆,是建南王爷和王妃做的主,名正言顺,既然嫁入陆歆,自然是陆家的媳妇,夫人一来便讥讽我的出身,我的出身即便不好,难道作为慈祥的长辈不是应该掩饰一下,而不是刻意讥讽?既然不能做到上慈,叫我如何下孝呢?”   焦氏一愣,没想到她巧舌如簧,她竟没得反驳,气急道:“我说,你就是不孝!没瞧见气的老祖宗脸都红了!”   沈茹又道:“咱们既然说到这个孝字,我又不能不提一桩事情。据我所知,我夫君的祖母已经仙逝,钟老夫人不但是续弦,还是祖父的妾室吧?我们乃长子嫡孙,只是反驳妾室几句话,难道就真的是不孝了?这话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她这话,真如刀子一般刺进了钟老太君的心里面,她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太君几乎忘了自己是个妾室,老头子对前妻念念不忘,压根就没将她扶正。她恼恨了这么多年,如今再被提起,顿时勃然大怒,钟老夫人冷笑一声,蓦地将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的一顿,怒道:“陆歆,你怎么管教你媳妇的?!对长辈竟如此无礼!”   陆歆好笑的说:“茹儿聪慧,哪里需要我管教。”   “你……”钟老夫人简直给他气的手指颤抖,“你到底还是不是陆家儿郎?陆家的儿郎哪有让媳妇放肆的道理!”   陆歆答道:“我是不是陆家儿郎,相信老夫人心里清楚的很。至于我娘子放肆一说,我还真没听出来,在我看来,她不过说出了一个事实。”   看这两个人来者不善,竟是在她的地盘里如此放肆,钟老夫人当初是想将沈茹弄来打磨,谁知一来来两个,两个都是硬茬,而且他们此行还带了近卫军来,想来也奈何不了他们。   “罢了,今日既来了,吃了饭再走吧。”钟老太君不想跟他们做口舌之争。   吃饭?沈茹眼眸一转,他信阳侯府的饭他们可不敢吃。   沈茹道:“老太君哪里话,现在时辰距午饭还早,我夫君军务繁忙这出来了便要急着回去,还是我拉着他过来的。只是一件事,我夫君惦念着父亲祖父呢,不若去祠堂拜一拜。”   钟老太君见他们连饭都不吃,懒得管他们,“你们要去就去吧!”   陆歆看了沈茹一眼,心里感动,自个的媳妇才知道他心里最想做的是什么呀。他来这里,其实最想做的不是别的,不过去祠堂拜一拜父亲和祖父。   祠堂一如当年的祠堂,信阳侯府却再也不是当年的信阳侯府。   陆歆从侯府出来心情沉重,才出门时,正好碰到陆典的轿子回来,陆典下轿,两个人碰个正着。   他们之前在朝堂上有碰面,陆典知道他媳妇今日过来特地回来看看,没想到他也来了。   “怎么不多坐一会?”他不冷不热的说。   “不了,有事。”陆歆也懒得同他寒暄,带着沈茹径自出了门去。   陆典冷眉一横,心道,他这样子,八成已经猜出当初的事情是自己做的。看来他得再想想法子了。      ☆、68      入夜,沈茹翻了个身,月光透进来,隐约感觉到身边人枕着双手没有睡着。   她醒了过来, 转眼看他, 果然睁着双眼看着头顶的帐子呢。   她伸手扶着他的肩膀, 柔声问:“怎么了?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   陆歆看她醒了,光滑白皙的肩膀露在外面,现在夜晚渐渐冷下来,她这样也不怕着凉。   他伸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 又将她肩头的被子掩严实了,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道:“你怎么醒了?我只是睡不着而已。”   沈茹窝在他怀里,轻声问:“是不是又是信阳侯府的事情?”   陆歆点头:“过几日皇上要在林兰围场狩猎,武官皆要去, 我,姑父建南王,陆典都要去的。”   沈茹一听愣了一下,“那陆典岂不是有了大好的机会下手?”   “你说的没错。”   沈茹顿时觉得心头一寒, 道:“与其如此, 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生来不做暗亏之事,暗杀的事情怎么都做不出来。”   沈茹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嗔道:“你傻啊,做什么暗杀?既然我们预料到他会有所图谋,咱们先做准备,来个瓮中捉鳖、引君入瓮就好了。”   陆歆眉头一扬,笑道:“我的娘子不去做军师真是屈才了。”   “又笑我!”沈茹捶他。   他抱着她,感受着她柔滑的肌肤和丰软的雪团,心里又痒了起来。他一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沈茹推他:“做什么?这大半夜的……”   他低头,舔着她的唇,轻笑道:“大半夜的,才好行事啊……”   沈茹无语,感觉他的手指已经四处撩拨到处点火,扭着身子说:“你明日还要早朝,起不来怎么办?”   “怎么会?向来都是你起不来不是吗?”   沈茹心如小鹿撞,陆歆勇武,的确每次都是她起不来床。   她还想挣一下,他吻着她的唇,按着她的腰,身体已经入了轨道,含糊着说:“茹茹……早点给我生个小宝贝……我很期待……”   小宝贝?   听到这个词,她不由得也期待起来。   月光迷蒙,被翻红浪,略带隐忍的女子娇声透过窗户,飘荡在小院里,暗夜静谧,越发显得鲜明。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陆歆不需要人叫,到时间就起床了,他一动,引得沈茹也醒了。   她努力的睁开眼,见他精神抖擞,而自己却一劲的困,感叹同一件事结果太不同了。她双腿酸软,还是撑着爬了起来。   陆歆正在穿衣,感觉身后一人拿着腰带从后面绕到了他的前面。他笑着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道:“这天都没大亮,你起来做什么?好好的睡睡。”   他揉着她粉红的小脸,手指擦过她的眼底,道:“瞧,黑眼圈都出来了。”   沈茹瞪他:“都是你,大半夜的还……”   陆歆一笑,拦腰抱起她将她塞进了被子里,伏在她枕边道:“我昨晚都说了,看看到底是谁起不来床。果然了吧。”   沈茹别嘴不高兴。   陆歆哄她:“那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下朝过街上的时候帮你带回来可好?”   “真的?”沈茹高兴的看着他。   “说吧。”他抚着她的脸宠溺的说。   “那你去沈记将最新的胭脂带几盒过来吧。”   陆歆戏谑的看着她,她哪里是要买东西,分明还惦记着沈记胭脂的生意呢,这买东西,难道不是为了掌握最新动态?   “我瞧你,真是闲的。”陆歆嘲笑她。   “那你带不带吧?”沈茹不乐。   “带,夫人的命令,怎敢不从?”他低着头,又在她唇上吻了吻,沿着下巴往下,滑到了她的脖子上唇就不离开了,仿似还要往下,觊觎着那坟起的雪峰呢。   沈茹急忙推他,娇嗔的说:“瞧你,不是天天在一起吗?小心误了时间。”   陆歆这才平复了气息,收了心思,把将军朝服穿上了身。   沈茹看他夫君出门的背影,心里高兴,紫衣金带挺拔如松,这是她的郎君呢。   一早,沈家正面临着一个尴尬事,许姨娘立在堂中,瞧着眼前青衣男子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过来,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她当然认得心侬,当初她和妙妙都爱看戏,时常叫他来演。不过老爷不认得。   妙妙撒娇耍赖求她不说,她不说就是了,可是要真让这厮做她女婿,她心里膈应的很呢。何况,她早已相中了万和银庄的少东家,这厮更入不得眼了。   沈万银来了,在堂屋中一坐,瞅着这大包小包的,便明白了是来提亲的。   眼前这青年看着有点眼熟,他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现在沈家在京城也是富裕人家,若是在从前,沈万银瞧他这样估计把礼物都扔出去了。但是经过陆歆一桩事之后,他得了教训,不管什么人来提亲,还是好生说话的好,婉拒即可,不能太不客气了。   “心侬公子是吧?”沈万银客气的说,“喝茶,喝茶。”   心侬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沈老爷这么平易近人,他之前想的太可怕了。   “你向我女儿提亲啊?”沈万银看他一身打扮,也是绫罗绸缎,只是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厮和一个老头,捧着一堆礼物,场面未免太不够看。想前几日,万和东家来的时候那是前拥后簇的,几辆马车呢。   “你是什么时候遇到我女儿的,便来提亲了?”   心侬编了话:“我前几日在街上遇到千金觉得有缘,打听正好贵千金没有定亲,便冒昧前来,我是东街上绸缎庄的东家,有一间店铺,生意颇好呢。”   沈万银斜了眼睛,给了他一个定义,小买卖人。   “哦。”沈万银淡淡的说,“不过小女已经打算订人家了,不瞒你说,就是万和银庄的少东家。所以,公子还是请回吧。”   心侬登时呆住,只觉得心头一凉。   沈老爷这么斩钉截铁的,那是没戏了。   “爹!”沈妙妙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我不要嫁给万和少东家!谁说我要嫁给万和少东家!我不嫁,不嫁,就不嫁!”   沈万银勃然大怒:“你个臭丫头,嫁人有你说话的份吗?我是你爹,让你嫁给谁你就得嫁给谁!给我进去,别在这丢人现眼的!”   沈妙妙才不进去,她一下子拉着心侬的袖子,斩钉截铁的说:“爹,我就嫁给他!你要让我嫁给万和少东家,你不如让我去死算了!”   沈万银气的额角青筋直冒,怒道:“你这个混账!你姐姐当初都没有忤逆过我,你倒是想做第一人啊!当初她嫁陆歆,那是她有眼光,你瞧你选的,小买卖人,无根无底,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万和少东家家财万贯,那才是良配,你爹说的话从来都没错的!”   沈妙妙快要被她爹气哭了,嚷道:“莫欺少年穷,心侬做买卖说不定就有发达的一天呢!”   沈万银冷声道:“我等他发达啊?是不是要等到我入土?我沈家乃富豪之家,还用等他?放着现成的万贯家财的女婿不要,要他?妙妙,你傻,你当你爹傻啊?”   沈妙妙真被气哭了,他老爹的势利眼又犯了,眼瞅着万和银庄双眼都冒出火来,自然不将心侬看在眼底。   其实心侬的店铺生意也不错,过个小康日子还是挺好的。   沈万银怕妙妙闹腾,叫两个丫鬟把她拉进去。然后客客气气的将心侬送走了。走出沈家的那一刻,心侬顿时心如死水一般冷寂,抬眼满天地只剩下苍凉了。   沈妙妙在屋里哭,许姨娘来劝她:“嫁给富豪有什么不好?你瞧我嫁给你爹,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虽然是做妾,日子比别家都过得舒坦。你要是嫁给那个心侬啊,万一哪天生意不好了连饭都吃不上,那可就不划算咯。”   沈妙妙恼道:“他的买卖哪有你说的那么差?”   许姨娘摊手:“那就是不差,跟我们家也隔得太远了吧,你知道你爹又买了三个铺子呢,咱家在哪儿都是一方豪富,那心侬哪里高攀的上。你嫡姐嫁的那么好,你自然也不能差了,否则不是叫人笑话?说沈家二小姐眼瞎,好的不选选个差的。”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   许姨娘见劝不动她,她也懒得劝了,反正万和少东家也不会跑,她爹也不能容她胡闹,她嫁也罢,不嫁也罢,终归是要嫁给万和的。   沈妙妙想起心侬就觉得难受,是她让心侬来提亲的,如今受到这样的待遇,简直是自取其辱。他心里一定很难受。   沈妙妙很苦恼,父亲一向强势,如今他和娘既然下了决心把自己嫁给万和,那肯定已经打算开始定亲了。   她抹去了眼泪,在屋里急的团团转,蓦地想起了一个人。   或许,她唯有去找这个人帮忙,才能有一丝转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沈茹。   沈妙妙从前爱找沈茹的茬,但是她也知道沈茹不是那么小鸡肚肠睚眦必报的人。   何况现在沈茹是将军夫人,身后有建南王府,除了她还有谁帮得了自己?   下定了决心,沈妙妙便跟家里人说要去将军府做客,许姨娘虽然诧异自然不能不应允。   沈茹听闻沈妙妙来了,倒是有些吃惊。   她迎了出来,看到了妙妙,笑道:“妹妹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今天是有事吧?”   沈妙妙一愣,嫡姐果然聪明,看来找她真是找对了人。      ☆、69      沈妙妙到了沈茹屋里,她安静的听她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听完她的话,沈茹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长姐, 你该知道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是什么滋味, 我同心侬两情相悦, 绝不可能嫁给那个少东家的。”   沈妙妙脸上露出哀伤之色,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沈茹的跟前:“我从来没求过人,这次是求你了。”   沈茹急忙将她扶起来,她不是不帮沈妙妙, 女子自然应该嫁给自己心仪的人,心侬也不是什么坏的,如今不做戏子有点家产,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关键是沈妙妙自己喜欢。   但是她也知道父亲是多么固执的人, 何况还有个许姨娘。   这两个人加起来若是不让沈妙妙嫁人,她怎么都嫁不出去的。   沈茹亦是为难:“当初我和陆歆的事情闹成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你这事倒真是让人为难。”   沈妙妙见她都这么说了,禁不住绝望起来。   “要是你都这么说, 岂不是没有希望了?”   看到她哀绝的样子, 沈茹有些感同身受,也有点难过,道:“也未到绝望的地步,只是你怕是要受苦。或许可以试一试。”   沈妙妙一听,一双眼睛亮起来。   沈妙妙回来的第二日,便看时病病殃殃的卧床不起,就连饮食都不进了。   许姨娘吓了一跳,上来看女儿,看到她脸色蜡黄,心里急的不得了,急忙吩咐厨娘炖了燕窝雪蛤粥来。   可是沈妙妙吃了一口,便再也不吃了。   整整一天,就吃了那么一口粥。大夫来看了,只说气血不调。   沈妙妙恹恹的躺在床上,许姨娘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只说心里闷,不舒服,什么都吃不下,浑身没有力气。   一天是这样,两天也是这样。许姨娘吓得不行,赶紧的跟沈万银说了。   正好沈茹来探望家人,听闻这件事便请了退休的御医过来诊治她,御医诊断之后便下了断言,说这姑娘情思郁结,郁结于心,阻塞了心脉,导致饮食不思,若是再继续下去,或者刺激她的话,怕是一病不起,一命呜呼,性命只在这个秋天了。   沈万银和许姨娘一听吓得发抖,那边万和银庄已经派了人来打听,听闻沈家姑娘病的厉害卧床不起,便担心起来。   不过几日,外头又传了起来,说沈家姑娘饮食不进性命只在秋季了,熬不到冬天。   这谣言一出,万和银庄的人立即来将之前送的订亲礼物统统都拿了回去,订亲的事情更是提都不提一下。万和银庄乃是富豪之家,最是讲究的人家,还未进门就变成了个病秧子,这样的媳妇谁敢要?倘若这个秋天就一命呜呼了,岂不是平白带累得万和晦气?   沈万银看到他们不是来探病,反倒是来拿礼物的,一口气涌上来差点没给那些人气死。   他心里骂着,万和个王八羔子,万贯家财,这点礼物还要巴巴的要回去,还要不要脸了!   心侬得到消息立即就赶过来了,跪在沈家门口只求见沈妙妙一面。   沈万银正被毁了亲事气得不得了,又为女儿心焦,看到心侬这样,倒是有些感动。所谓易得千金宝难得有情郎。   他便让心侬上楼去看看沈妙妙。谁想他看过沈妙妙之后,妙妙便多吃了几口饭。   一连几日来她饮食不进,好容易今天多吃了几口饭,家里人立即欢喜的不得了,越发的对心侬的看法好了起来。   他多来了几次之后,沈万银和许姨娘都觉得这个男子虽然看着寻常,心地着实是好的,又肯容忍沈妙妙,又能关心体贴人,也算是个不错的。   先前许姨娘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的,来往几次之后态度改观了许多。   心侬来一次沈妙妙便多吃一口饭,渐渐的,他来的次数多了,沈妙妙的身体竟神奇的好了起来,沈万银也就不再紧逼沈妙妙,对心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些还都是后话。那日沈茹给的主意便是一个——装病,并给了她一些奇怪的颜料,用于涂脸,涂了之后整个脸变得惨兮兮黄怏怏的。   当然沈妙妙不能真的饮食不进,不然几天就完蛋了,沈茹让她在开始绝食之前在床底下藏好干粮,每天半夜起来吃一顿,虽然白天饿点,好歹不至于真的饿死。   沈茹隔两天又去的时候,便看到情况开始好转了,她的心也松了下来。   这个时候反倒是陆歆的事情让人担心。   皇上秋围狩猎,陆歆每日从军中回来还在大院中练习骑射。练完了一身的汗,沈茹走过来拿着手帕替他擦汗。   “明日就要秋围了,我有点担心。”她怎能不担心,想起那日断崖遇刺,这次还不知道是怎样的陷阱,一想着陆歆要涉险,她的心口便有些打颤。   陆歆勾唇一笑,伸手抚着她乌黑的头发,道:“你不用担心 ,我身边有帮手,有姑父,还有瞿傲,那陆典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他伤不到我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呢。”沈茹微微蹙眉,眉心实在无法舒展。   陆歆伸出手指抹着她的额心,戏谑的说:“再皱眉,皱纹都起来,不好看了。”   沈茹嗔他:“不理你了,人家担心你,你不当一回事。”说罢,她转身就走。   陆歆摇了摇头,自顾笑了笑。   到了晚间,沈茹自己先睡了,躺在里面,靠着墙,没有理他的意思。   这就生气了?   陆歆知道沈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也上了床,靠在她的身后,伸手扒了她的肩膀:“睡着了?”   沈茹没动,陆歆笑了笑,翻了身,却翻到了沈茹的里面,脊背贴着墙对着她。   沈茹蓦然睁开眼睛,只见一双深黑的眼在自己跟前唬了一跳,不由得伸手拍了他一下,笑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谁呢。”   陆歆向她挤了挤,将她搂在怀里,蹭着她柔滑的青丝,低笑:“还能有谁?你还想有谁呢?”   听到隐约的醋意,沈茹嗤了一声。   “怎么?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背。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我知道你们这次秋围,你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对付陆典是不是?”   陆歆看着她,愣了一下,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头:“你就是太聪明。我若是说有把握,你肯定不信,我若是说没把握,你又要担心,你要我怎么说才好?”   “哼!还想哄我,你自然只能老实说。”   他笑了笑:“好吧,我承认,我没有把握。”   “哼!”沈茹瞪了他一眼,“那我也要去秋围。”   “胡闹!”陆歆嗔道,“秋围野兽颇多,女子哪里能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去打听了,秋围之中有一个女子去了。”   陆歆想了想,的确好像有个女子去了:“你说的是傅将军的女儿傅琦?”   沈茹瞪大了眼睛:“哈,你记得她的名字还记得那么清楚?”   陆歆无奈,轻轻拍了拍她的臀:“那是因为名单里只有这一个女子,我自然记得。”   沈茹酸溜溜的说:“巾帼英雄是不是?”   那傅琦的确随父亲有过战功,说是巾帼英雄也不为过,不过他可不敢说,若是说了他得喝一壶。   “没有的事,哪里什么巾帼英雄,不过是因为将门之后。”   沈茹撇嘴:“好个将门之后,我告诉你,你去了围场以后不许跟她多说话,知不知道?”   这就醋了?他话都没说,面都没见呢。   要是她这就醋了,那当初那个墨离来劫她的时候,他是不是要气死?   “好啦,知道啦。”他哄着她,哄着哄着又开始上下其手起来,“我明日要去秋围,一连六七天不能回来呢,明儿大早要起来,抓紧时间。”   “我困了。”沈茹待要不理他,他已经自个儿翻身上来,轻车熟路的扯了她的衣裳,一双手到处煽风点火,低着头吮着她芬芳的樱唇,托着她的纤腰顶迎向了自己。   沈茹搂着他的脖子,开始还不想如他的愿,还想着那个傅琦呢,可是紧接着便被他撩拨的不行,情不自禁的挺了腰迎合他的动作……   春宵未足,天边唱晓,沈茹起了身帮他穿上了昨日早已备好的铠甲,因是秋围,铠甲跟刀剑以及弓箭都要周全。   陆歆怕她累,便只让她替自己穿了衣服便把她塞进了被子里,亲了亲她嘱咐她在家里好好的休息等他回来。   他出了门,赵胜已经准备停当在等他了,检查了相关的箭矢马匹兵刃,一行人准备出发了。   到了街面上,正好瞿傲身着银盔八面威风的带着骑队过来,两个人合作一股向着集结之处进军。   瞿傲冷不丁的往陆歆军队里一望,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可是哪里不对,他又没瞧出来。   陆歆的马队里有一辆马车,里头装着秋围期间要用的物品,许多都是沈茹之前替他准备好的,赵胜赶着马车,在他后面坐着一个瘦小的老叟,那老叟见瞿傲看过来,立即拉低了自己斗笠的帽檐。   赵胜斜眼看了“他”一眼,暗暗叫苦,要是大哥发现他可真的完蛋了!      ☆、70   林兰秋围,一年一度,特别的盛大,皇帝喜欢狩猎, 特意招了各大臣武将同往。   大兴本是骑射打天下, 所以对于骑射一向重视。在这次狩猎中, 设有各种奖赏,每每猎得猎物多的都有重伤,从前也有不少武将借此机会得到皇帝重视和青眼的。所以,各大将臣对于围猎都非常的重视, 带着各自的人马,几乎是浩浩荡荡的随着皇帝出发了。   沈茹化妆成老叟同赵胜在一起,小心翼翼的别让陆歆给发现了。这一次,到底是生死攸关的事情,让她在家里等, 岂不是急死她了,她索性跟他们一起去了,好歹让赵胜随时告知她消息。   知道陆歆对自己太熟悉了,她干脆躲进了装着各种日常物品的马车里, 掀开车帘往外看。   车队同其他将军官员的队伍排在了一起, 官员们骑马前去觐见皇帝。沈茹还见过当朝的皇帝,隐约的远远看去,只见那黄色幕帐下似乎有一个身着金盔的魁伟长须中年男子,大约是当今的圣上,在他身边站着的是建南王,建南王的下首站着陆歆和瞿傲。   沈茹再转眼一看,只见不远处陆典骑着马一群人拥簇着过来,急忙把脑袋躲进了车帘子当中。   人马集齐了,一行人便往林兰围场出发,只见旌旗飘扬、浩浩荡荡阵势好不宏大。   同行车马当中,有一个身影尤其的引人注意,那人身材高挑,削肩细腰,生的柳眉杏眼、唇红齿白,正是傅大将军的女儿傅琦。   傅琦今年十九岁,这个年纪若是在大兴还没定亲,那就算是迟的了,这位傅女将眼高于顶,仗着自己武艺还不错父亲又是大将军,定要选择一名自己满意的人,提亲的人虽多,她却挑花了眼,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中,看来看去就拖到了今天。挑剔的名声传出去,如今来提亲的人反倒越来越少了。到了十九还没婆家,不说她爹,就连她自己也开始捉急起来。   她本没有资格来参加秋围,是傅大将军特意为女儿向皇帝请了旨意,来的都是权贵,说不定,女儿就能在这次秋围找个自己喜欢的青年才俊做郎君。   这不,借着这次秋围,她便开始斜了眼睛留意四周的青年将领。如今最惹人注目的无非走在她前面的左将军陆歆和小王爷瞿傲了。   傅琦是知道陆歆的,小些的时候陆歆还在京中,自己父亲就曾经开玩笑说让傅琦同陆家的小子结亲,她到现在还记得。   前些日子听说陆歆回来,她听闻他在白巾军之乱中立了不少战功,如今颇得皇帝的赏识,她留了个心,还想瞧瞧他如今长得什么样了,谁知转眼他便娶亲了,听到他娶亲的消息时,别说,她心里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两个青年在一起,傅琦便有些瞧不上瞿傲了,瞿傲不是不俊朗不是不贵气,却不是她喜欢的型。陆歆经历了风雨显得更加稳重内敛,瞿傲有些富家子弟的傲慢纨绔,她就喜欢陆歆那样子的,男子气十足有担当有安全感,如果嫁给他,做他的女人,一定很幸福。   她心里是这么想着的,目不转睛的斜眼看着前面的男子,金色的阳光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让她没来由的心动。   陆歆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蓦地回头,傅琦吓了一跳急忙低下头去。   陆歆看到身着盔甲的女子英姿飒爽,想起沈茹对这女子吃的小醋,不由得好笑,微微勾起了唇。   傅琦偷眼瞧见他竟对自己温柔一笑,蓦地一颗心仿佛从胸腔里跳出来。   再抬起头时,陆歆的马已经到前面去了,她心中又是一阵失落。   到了围场,各队人马开始安营扎寨,赵胜将一个小帐篷拨给了沈茹一个人,心里暗暗叫苦,要是万一让大哥知道了,一定狠狠揍他一顿。可谁让沈茹能叫的动他娘子呢,他娘子威胁他,要是不帮夫人办事,就让他天天睡地板。娘子和大哥之间,他到底还是选择了娘子。   第一天到达围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捕猎是从第二天开始,第一天主要是扎营分派,熟悉场地。   第一次来到这新鲜的地方,沈茹自然也不能老是闷在帐篷里,她要出来好好走走看看。只见远处一片绿茵茵的山坡林地,如今秋叶如金,层林遍染,空气又十分清新,鸟儿婉转,兽类出没,真是个打猎的好时节好地方呢!   蓦地一转头,她看见一个身着银色轻甲的女子朝着这边过来了。   沈茹立即闪到了一边,她看到陆歆的帐篷半掀开,陆歆似乎坐在帐中看书。   傅琦脸上带着几分羞怯,到底还是到了帐篷门口。   “陆将军……”她柔声问,“你在吗?”   陆歆蓦地抬头,看到是白天看到的那位傅姑娘,傅大将军的女儿,看在同僚的面子上,他也不能不客气。   “哦,是傅姑娘,有事吗?”   傅琦看到陆歆很和气,胆子大了起来,笑道:“我来的时候匆忙,不知道陆将军带了毯子没有?倘若有多的,不如借我一条可好?”   陆歆有些诧异,不过人家来找他借东西,不借自然不合理,便道:“我让他们去找找,若是有,必定给你。”   傅琦开心的笑了,见下人去翻找的当儿,她凑到了陆歆的跟前,柔声问:“陆将军在看什么呢?”   陆歆看她挡在自己跟前,微愣了一下:“随意看看。”   傅琦揉着衣角,做出一副小女儿娇态:“陆将军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陆歆有些茫然,他应该记得她吗?   “小的时候,我去你家玩过,那时候,我是叫你歆哥哥的。”   她的声音娇娇的,虽然是将门女子,但是依然保留着少女般的娇柔纯真,倘若他是个光棍,或许会跟她好好聊聊,可惜她是不是找错对象了?   陆歆道:“自然记得,那时,你也叫过瞿傲哥哥,对不对?不如把他找来,一起聊一聊童年?”   傅琦一听他要叫瞿傲过来,急忙摆手:“不必不必,我拿了毯子这就走了。”   陆歆看后面的人一阵乱翻,恼道:“还没找到吗?”   这时,只见赵胜从外头钻进来,手里捧着一床半旧毯子,递到了傅琦的跟前:“傅姑娘,我大哥没多的,你就将就着用我的吧!放心,我前几日才洗过的。”   毯子送到了她跟前,她顿时红了脸,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陆歆将毯子送到她怀中,道:“赵胜很爱干净的,收下吧,别客气。”   傅琦抱着毯子,哭笑不得的出去了。到了外头角落里,她低头嗅了嗅毯子,顿时掩住了鼻子,好一阵糙汉子的体味,她立即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扔在那里,气的又用脚踩了几脚,赶紧的去洗手去了。   沈茹从角落里走出来,嘴角浮起一丝窃笑。赵胜办事,还是挺利落的。幸亏她是来了,倘若不来,倒是平白的让人钻了空子去,哼!   帐篷里,陆歆瞅着赵胜那张脸,总觉得他的表情说不出来的诡异。   “你做的很好。”陆歆拍了拍赵胜的肩膀,“不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管闲事了?”他的手渐渐的从肩膀一直落到了他的耳朵上。   “大哥,别揪,别揪……”赵胜痛的眼泪都快飚出来了,他大哥的手可真重呀。   陆歆恼道:“平日可没见你这般机灵?怎么今个长心眼了?告诉我,是不是你大嫂让你偷偷的盯着我?”   “没,真的没……”赵胜急忙道,“真的没!”   的确没,她本人都来了好伐!   陆歆半信半疑,总算放了他通红的耳朵:“罢了!你大嫂那是小鸡儿肚肠,我是怎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别跟她一起瞎胡闹!”   “是是是……”赵胜忙不失迭的说,依旧……目光虚闪。   沈茹在周围转悠了一圈,无人管她,亦无人认出她,她倒是乐的逍遥自在。陆典的帐篷一直很安静,没有人进进出出,看起来他带来的人不过五六个。陆典如今在皇上面前不得宠爱,所以行事亦是低调。一时半会,倒是瞧不出他什么毛病出来。   沈茹回到自己的帐篷中,赵胜便进来了。   他将陆歆说的那番话一五一十的说给沈茹听了。   “他说我小鸡肚肠?”沈茹皱了皱眉。   “对!”赵胜斩钉截铁的答道,他还添油加醋,“大哥还说别让我跟你一起胡闹!”他愤愤道:“你说,大嫂你这是担心他,怎么会是胡闹呢?对不对?”他观察着沈茹脸色的变化,隐隐的心里得意,他真想看看大哥受瘪的样子,谁让他无缘无故把他的耳朵揪的快掉了,现在都还火辣辣的疼呢。   沈茹眯了眯眼,磨了磨牙,没有说话,看了赵胜一眼,道:“继续将消息汇报给我,尤其是要派人盯着陆典的一举一动,知道吗?”   “放心好了!”   见了那个女子之后,便说她小鸡肚肠?   沈茹五指合拢,眸色微沉,暗暗道,陆歆,你真是皮痒呢。      ☆、71   第二日一早,浩浩荡荡的围捕活动就开始了。   螺号响起,这是在驱赶猎物,一声锣响, 但见一个个旌旗飞舞, 儿郎们争先恐后策着骏马奔腾起来。   将士们从大本营出发, 入了山林之后四散开来。陆歆背着弓箭独自进了一个林间小道,树林幽深,时而鸟儿在耳边清鸣。   越往内走,越发的幽深, 隐隐的空气中漂浮着一道腥风。   他眉端微蹙,伸手抽了一只羽箭,上弓拉弦,目不转睛的对着那幽深的小道处,骤然间, 只听到低嚎一声……   陆歆正凝神拉箭,陡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一声马匹嘶叫,一个女子惊叫一声,只见那女子骑下的骏马惊得立起了蹄子, 树林草丛里蓦然纵出一只花豹子就向着马匹咬去。   傅琦瞪圆了眼睛, 惊骇的看着那花豹子,她还来不及张开弓箭,已然看到那豹子的血盆大口,吓得花容失色。   陡然间,一声弦响,“嗤!”的一声,箭没入喉,那花豹子来不及吞下第一口马肉,喉咙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箭矢穿喉而过。   傅琦盯着那花豹,吓得握着领口大口的喘着气,她是第一次围猎,第一次见到如此凶狠的猎物。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箭的主人,只见那男子在马上,手里的弓弦刚刚垂下,面色冷肃的看着她,正是陆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陆歆策马过来,带着责备的说。   傅琦委屈的看着他,她不敢告诉他她是尾随他来的。   “我的马……”傅琦的马被豹子咬了一口,已然痛的跪倒在地上,傅琦翻身下了马,那马立即倒卧在地血流如注。   陆歆看她那匹马,心里暗叹,真是浪费了一匹好马。   “陆大哥……”傅琦目光盈盈的看着他,“我没有马了。”   陆歆有些无奈,但是此处危险,倘若她真的步行还不知道有没有性命回到营帐。   “上来吧,我先送你回去,迟些再去打猎。”他对傅琦伸出了手,傅琦看着那只有力的手腕,心如小鹿乱撞,脸上浮起两抹薄红。   拉着陆歆的手,她坐到了陆歆的身后,暗自窃喜。   陆歆想到还要做的事情,心里暗道这个女人麻烦,没奈何,她到底是傅大将军的女儿,又不能见死不救,只能先送她回去再说。   “走了!”陆歆一声厉呵,策马就走,傅琦吓了一跳,将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马儿穿过树林径直向大本营而去,这时,林间幽暗的深处,几个影子一晃而过。   沈茹担心着陆歆,正在营边翘首眺望,冷不丁的,陆歆的白马映入眼帘,只是,在他的身后还有个高挑娇俏的姑娘。   沈茹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浮起一丝恼火。   那姑娘双手紧紧抱着陆歆的腰,直到白马停下来还舍不得放手,沈茹咬了咬牙,用力一跺脚,转身掀了帐篷进了里间去了。   “到了,傅姑娘,下来吧。”陆歆感觉这姑娘贴的挺紧的,真是怪怪的。   “哦。”傅琦还沉浸在浪漫的幻想着,蓦地听到他的声音不情愿的爬了下来。   “陆大哥……”她温柔的说。   陆歆头皮一紧,什么时候改了称呼?   “多谢你。”傅琦红着脸羞怯的说,“我定然对父亲说起这件事,让父亲好生的谢谢你。”   “那倒不必,都是同僚。你休息吧,我先走了!”他策了马匹一转身便去打猎了。   傅琦遥遥看着他的背影,越发的觉得挺拔又潇洒,这样的男儿怎么会那么早就成亲呢?   她想起她之前听到的一些流言,听说他的娘子是他流落民间的时候认识的,还是个地位低位的商户女?   傅琦蹙起秀眉,商户女?她眼底掠过一丝狡猾之色,倘若是商户女的话,或许陆大哥并不是真的喜欢她,也许只是那商女在他落魄的时候帮过他,他不得已才娶了她吧。   傅琦开始筹谋起来,商户女必定爱财,若是她以利诱之,让她主动和离,或者她做正房,商女做妾,未必不可能。   她爹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除了建南王谁也撼动不了她爹的位子。   这么想着,她心里高兴起来,今日陆歆既然肯救她又肯送她回来,想必还是中意她的,有些事情,只需要女人同女人之间谈好就行,不需要让男人太为难。   下午时,一天的打猎归来,正是归纳猎物之时,猎物自然以皇上最多,其次是建南王,其他的还有傅将军、瞿傲等人,陆歆因为送傅琦耽误了时间,倒是排到后面去了。   今日的猎物,皇上论功行赏,不过这只是今日的,究竟谁猎得的猎物多,还要看明日的才能分出胜负来。   晚间,陆歆正要休息,却看到营帐外站着一个人,从那身形来看,他猜出是谁了。他抚了抚额,不觉有些头疼。   “陆大哥,你休息了吗?这里是我亲手做的夜宵,让你尝尝。”   傅琦正满心浓情蜜意的在门口等着,却看到上次给她毯子的那个讨厌的家伙出来。   “我大哥休息了,傅姑娘你可以回了。”   “真的假的?”这厮不老实,傅琦才不信,明明帐篷里还有灯影子呢。   赵胜有些恼火,低声道:“傅姑娘,我大哥可是有娘子的,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即便是传出去对你也是不好的。”   傅琦被他说的满脸通红,瞪着眼看他:“你在说什么呢?我有做什么吗?我不过是想感谢陆大哥白天的救命之恩,就被你等想的如此不堪。何况,男子三妻四妾很是寻常,你大哥不过一个娘子而已嘛。”   赵胜哑口无言,一个娘子?敢情这位傅姑娘还真打算赶趟呢?她还不知道人家正主可不是吃素的正在旁边瞅着呢。   他不说话挡在帐篷门口,傅琦没奈何,恼恨的跺着脚瞪了他几眼走了。   赵胜摇摇头吁了一口气,真是挡敌寇容易,挡桃花难啊!   赵胜到小帐篷回了沈茹,沈茹听了不动声色,叮嘱他:“明日让陆歆务必小心,就怕陆典那厮要发难。”   赵胜点头,“夫人放心,晓得。”   秋围乃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了一箭,被流矢射死不是没有的事,就是被野兽吃了,那也是能力不行与人无尤。   既然他今日没下手,明日或许就有危险了。   陆歆才策马,隐隐听到后头有女子的声音,回头一看赶紧的策马奔腾,飞快的消失在山林之中,傅琦在后面赶不上,不由得恼火。   回头甩掉了傅琦,陆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树林深处,周遭一片幽深暗沉,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照进来,落地厚厚的落叶层上仿佛碎金一般。   马蹄踩着落地,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警惕的听着四周的声音,隐约的有风声,林间,几只鸟雀陡然被惊飞,突如其来的箭矢从四面八方迎面而来。   陆歆大惊,飞身而起,如同鹞鹰一般落在了一棵树枝之上,只是那箭矢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追着他迅疾而来。   他踏着轻功,飞快的在树杈之间穿梭,立即引出几个黑甲人从林子间窜出来,唯一不变的是,那机关弩就没有停过。   蓦地,陆歆飞身而起,一枚箭矢从前面直射胸前,“嚓”的一声,鲜血迅速的染红了他的衣衫,男子从树杈上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落了下来,重重的掉落在了厚厚的落叶之上。   见到男子落地,几个人一喜,迅速的围了上来。   只见那枚长箭直刺心口,正在心脏的位子,不偏不倚,他胸前衣衫全被染红,双目紧闭没有一点声息。   “探探他的鼻息!”一个黑衣人道,另外一个黑衣人半跪在他的身前,伸手探去,果然已经没了鼻息。   “死了!”黑衣人说。   “好,让主公来看看。”说罢,黑衣人一声哨响,从树林中蓦地出现一个身形微瘦的青衣蒙面男子。   男子昂首阔步走过来,到了陆歆的跟前,眯眼看着地上的男子,冷笑一声:“陆歆,得意什么,你也有这个时候。”   男子看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答道:“主公,没气了。”   青衣蒙面男子诡异的一笑:“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陆歆,你以为我当真能够放过你?今日你死在我的手里,也不算冤枉。因为,五年前,你就本该随着你父亲一起去了。”   “不过,不够。”他缓缓从腿上拔出一个一尺来长的锋利匕首,这人对他来说,如同幽魂一般,为了防止幽魂再次复生,他只有亲自动手,将他刺了透,这才能确信他真正的消失在人间。   青衣男子半跪在陆歆的身边,抬头举起了闪着银光的匕首,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眼中一道厉色闪过。   迅疾的,用力的猛地向下插了下去……   只是,就在他插下去的时候,地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一双眼,幽黑冷厉,仿佛索命的幽魂。   “你……”他惊骇,手微微一抖,蓦地,一把落叶洒在他的脸上,带着灰尘迷了他的眼睛。   他脸上的蒙面巾蓦地被扯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在他耳畔响起:“陆典,我就知道是你!”      ☆、72   陆典才揉眼睛,蓦地,胸口被一脚“咚”的一声踢得飞了出去。   心口疼痛难忍,等他睁开眼看清楚, 周遭已经围满了人, 一圈的弓箭对着他们这几个人, 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怒目看着他。   方才那一喝,正是建南王瞿兴,瞿兴怒目圆瞪,在他一旁的是傅大将军傅恒。   几个侍卫飞快的下马, 将钢刀架在黑甲人的脖子上。陆歆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冷厉的看着陆典,走到了他的跟前,一手揪着他的领子,咬牙切齿的恨声道:“陆典, 我的叔父,你终于肯承认当初借着打猎刺杀我父亲的就是你了!今时今日,我没想到你还那么愚蠢,你以为我父亲会上你的当, 我也会上你的当吗?!”   “混账小子!”陆典大怒甩开了陆歆的手, 他眯眼看着他身前的鲜血和□□身体里的箭矢,还有这突然出现的一堆人马,他恼怒至极:“臭小子,你居然阴我?!”   陆歆哈哈大笑,冷冷的看着他:“阴你?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倘若你不阴谋刺杀我,又怎会着了我的道?!他摘下了胸前的长箭,掀开了外裳,里头豁然穿着一件金锁软甲,这样的软甲根本就不怕箭矢。”   “陆典啊陆典,我看你真是急红了眼,否则你以为上次我差点被你射死,难道这次还会重蹈覆辙吗?!”   建南王怒道:“歆儿,别同他废话,如今有傅大将军作证,现在便将他抓起来,咱们到皇上跟前去评评理!”   沈茹的眼皮子一直跳,她仿佛预感到今天一定会出事一般,到了中午陆歆还没回来,她便心急如焚,时不时在帐篷口探望。   远处,出现了人马,只见那些人马当中,一个人被绳子锁着推推拉拉的扯着,而陆歆安全无恙的骑在马上,沈茹脸上立即露出欢喜的笑容,计划成功了!陆典果然中计了!   她欢喜的一时忘形,陆歆冷不丁往这边看过来,只觉得这个老叟形迹可疑,那老叟瞧见他迅速的躲进了帐篷里,他越发的疑心了。   到了皇帝跟前,有了傅大将军做认证,还有建南王的主持,陆典百口莫辩。   皇帝震怒,当初信阳侯乃是个功臣,这样的朝廷肱骨居然被一个庸才被谋害了,弟谋兄,简直是罪大恶极。   只是陆典虽然有罪,陆典的家人到底还是姓陆,说什么满门责罚,反倒不好办了。   最后皇帝征询了陆歆的意思,将陆典按律斩首,他手下的杀手一律处死,家人统统贬为庶民,迁出信阳侯府。   依照爵位传承的规矩,陆歆为嫡长子,继承信阳侯爵位及侯府。   看着陆典被带走,陆歆仿佛觉得心底的一口气呼了出来。可是一想到父亲竟然死在这种人的手里,他就替父亲不值。   母亲当初带着他逃难,让他做个平凡的人,就是怕他如同父亲一般死在陆典的手里,如今终于可以看着他罪有应得咎由自取,看着他们一家人滚出信阳侯府。   想想,他就觉得痛快。   今晚,他要大醉一场。不过在大醉之前,他得去把那个奸细给抓出来,说不准就是陆典余党。   沈茹躲在自己的小帐篷里高兴,赵胜方才带了消息过来,说陆典已经被判了斩立决。陆典的威胁一去,便不用再时刻提心吊胆有人暗杀陆歆了。   她正想出去探探小心,冷不丁的一出门,便被人拎起了领子。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在我营房附近鬼鬼祟祟的什么意思!”   陆歆一只手就将她拎了起来,觉得这人好轻。   那人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细细一看,不对,老叟打扮却皮肤细嫩,手上的皮肤如此光滑,能是老叟?   他心念一动,蓦地伸手扯掉了她的胡须,将她的下巴捏起来细细一看,立即恼了:“沈茹!你到底在搞什么!”   “嘘!”沈茹急了,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小声点,你想犯欺君之罪吗?”   陆歆真是恼了:“你才想犯欺君之罪吧?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偷偷的跟到这里来了?”   他正要责备,冷不丁的,女子抱着了他的腰,高兴的说:“我知道你的仇报了,心里开心呢。”   陆歆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里又软了下来,知道她不是真的顽皮,只是知道陆典有动作担心他有意外而已,可是低头看到她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抱着自己着实尴尬。   “丑死了。”他环手抱着她,低头伏在她的脖颈上。   “哼,是不是傅琦比较漂亮?”她酸不溜溜的说着,一下子把他给推开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不说倒好,一说那个傅琦,她心里就来气,脑海中浮现出她小鸟依人一般靠在他身后的样子,火气就蹦了上来。   陆歆尴尬,想不到她什么都知道,这女人肯定偷偷盯着呢,什么都瞧见了。   他正要解释,已然听到外头娇声叫道:“陆大哥,陆大哥,你在么?”   沈茹蓦地回头,讥讽的说:“陆大哥,叫的好亲热!什么时候,这位傅姑娘成了你的妹妹了?”   陆歆被她羞得的臊得慌,急忙过来拉她的手:“没有,她要那么叫,我没法子。”   “那她要抱着你,你也没法子?”沈茹瞪他。   外头女子叫的急了,陆歆只能出去,回头叮嘱她:“你在这里乖乖待着,我回头找你。”   沈茹气呼呼的坐在屋里,只听到外头傅琦说:“我听说你遇刺了,特地过来看你的,瞧你这衣服都染了血迹了,要不要我帮你洗洗。”   若不是现在乔装,沈茹定然腾地站起来走出去。   洗衣服?你当你是他媳妇呢?   陆歆明知道沈茹在隔壁的小帐篷里头,哪里敢应声,赶紧的拒绝了。   好容易应付了傅琦,转身便来找沈茹,只见她已经摘了胡须假发,换了女子的粉色裙衫,看着娇俏可人。   陆歆笑了,过来抱着她:“这才对嘛,这样我总算看着不会做噩梦。”   沈茹倒是被他气笑了:“还做噩梦呢,我瞧着你是不是还想做个左拥右抱的美梦呢。陆大将军享受齐人之福的感觉如何啊?”   陆歆怕她真的恼了,急忙搂着她坐在床边,柔声道:“瞧你,这么简陋的条件你怎住的惯?好在咱们马上就要回去了,到时候回去了便好了。”   沈茹的气息渐渐平息下来,认真的看着他的脸,低头时,只见他衣衫上还有血渍,道:“这衣服怎的还不换下来?这鸽子血也是有腥气的,好歹现在报了大仇,不吉利。”   “嗯,一切都听娘子的。”只要她不恼,怎样都好。   陆歆顺从的脱下了外衫,里头是锁子甲,沈茹怕他穿的怪重的,便将锁子甲也替他脱了下来。   陆歆握住她的手,戏谑道:“娘子还要脱?这是要就在这里就寝么?”   沈茹看了他一眼,红了脸:“哼,还就寝?那不是还有个傅姑娘吗?还要我呢?”   陆歆真是怕了她,生怕她又提那一茬,赶紧错开话题,隐约听到外头走路的声音,出声喝道:“是不是赵胜?!给我滚进来!”   外头赵胜腿一软,果然滚了进来,瞧见沈茹都露出真容了,就知道这件事一定是穿帮了。   他低着头,瞧着大哥脸色不善,不由得心虚。   “别怪他。”沈茹拉住陆歆的手,“是我让他带我来的。”   陆歆不好驳了沈茹的面子,狠狠瞪了赵胜一眼,威胁道:“下次要是再敢胡作非为,小心你的皮!滚!”   赵胜暗道侥幸,果然麻利的滚了。   “你等等我,我去去就回!”陆歆叮嘱沈茹,自己出去了一趟,果然回来,手里提着一坛子酒。   “这是庆功用的酒,今儿欢喜,你陪我好好的喝一杯。”陆歆欢喜的说。   沈茹点头。   陆歆又命了两个人守着帐篷不许一个人进来,他拿了杯子同沈茹两个喝酒。   沈茹陪他喝了酒杯,便有些不胜酒力,想要劝他少喝一点,却顿住了,她知道今日一定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天,又怎么可能喝得少?   果然,后来沈茹就看着他喝,他将一坛子酒喝了个精光,躺在床上酩酊大醉。   沈茹将他扶到床上去,用毛巾擦了他的脸,柔声道:“我知道你高兴,既然醉了便好好的睡觉。”   陆歆醉眼迷离的抓着她的手:“茹茹……我真的高兴……父亲……母亲……可惜他们都不能够看到这一天……还好,还好,我身边还有你……”   听到这话,沈茹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小小一张床,沈茹依靠在他的身边,他伸开手将女子搂在怀中。   她枕着他的胸膛,闻着浓浓的酒香,那么甘冽,仿佛自己也喝醉了一般。   她出神的看着他的脸,想起从前许多事情,嘴角露出一丝温软的笑,伸手环着他的腰,这么温暖,这么的安心。他孤独太久,她突然希望他不只是有她,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她想,这应该也是他所期望的吧。      ☆、73   1   围猎回来,皇命就下来了,信阳侯府重新归还给陆歆,府中之人迁出侯府。   陆歆坐着马车, 沈茹陪在他的身边, 才到信阳侯府, 只见一行人穿着庶民的衣服提着大包小包的出来,因为被贬为庶民,就连侯府制式的马车都不能乘坐,只能做那灰扑扑的普通马车。   到了马车前, 钟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蓦地回头,死死的盯着那两个人,喝道:“陆歆!前些日子我好意邀请你们夫妇,没想到你们竟是这样狼心狗肺之人!”   陆歆蹙眉, 对这老太太他倒不好说什么。   沈茹却耐不住了,径自走到以钟老夫人为首的一班妇人跟前,道:“钟老夫人,话不是这样说的。陆典是什么罪名, 恐怕老夫人心里清楚!他罪有应得, 你们受他牵累,怎的反倒怪起陆歆了?”   “我呸!我儿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不知道?一定是你们这对狗东西为了谋夺这府邸,诬赖他!害的我儿身首异处,我要跟你们拼了!”   说着那老太太竟扔了拐杖,向着沈茹冲过来拼命。   沈茹后退一步,身边的侍卫立即上前拉住了老太太。   沈茹冷笑:“我们诬赖?你也不好好想想,先信阳侯为何突然死去,陆歆又为何流落江湖?这哪一桩事不是陆典的动作?倘若陆歆不流落江湖,这信阳侯的位置也理当长子嫡孙的传下来,哪里轮得到你们的儿子?你们在侯府里享受这么久难道不是鸠占鹊巢,你若是还想你们这一脉好好的活下去,我劝你最好安分一点!”   她的话,还有她冷冰冰的样子,让钟老太咬了牙,再也不敢做声。一家人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钻进马车里灰溜溜的走了。   沈茹心里暗自好笑,这样的人,你不说的厉害些,她还打算在这里胡搅蛮缠呢。   陆歆过来扶着她:“无需跟那些人计较,咱们进去看看。”   他转身抬头,看到那匾额上的金字招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信阳侯府,这一次,他是真正的回来了。   两人一起入了祠堂,一路很安静,里头的人都搬了干净,下人们愿意随钟老夫人一起走的都走了,不愿意的便打发了,如今的信阳侯府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大宅子。   到了祠堂,陆歆拜了祖宗,上一次是在陆典家人的注目下,这一次却真真切切的有了自己成为了侯府主人的感觉。   按理说,既然继承了信阳侯府应该搬进来,但是陆歆迟疑了。   他问沈茹:“你可想搬家?”   沈茹顿了顿,摇头道:“我们在将军府挺好的,咱们人口又不多,搬进来空荡荡的。何况,我怕你到了这里徒增哀思,我觉得还是不搬的好。”   陆歆深以为然,他同沈茹在将军府成家,那里就是他们的家,要是搬家反倒不习惯。   “那就落了锁,让人守着。”他落寞的说,想到昔日威风凛凛的信阳侯府,竟有锁府的一天,他心里兀自叹息着。   “不要。”沈茹怎看不出他的心思,“我说,将这信阳侯府做个义学可好?”   “义学?”陆歆一愣。   “对,侯府乃是官家之地,做义学乃是神圣之事,将来培养出来的孩子一样是为国家效力,有何不好?不然白白空着这么大的宅子未免太浪费了。这祠堂便让人看守起来不让进,前厅和大堂大可以作为孩子们学习的课堂,也不算辱没了侯府。你觉得我这个主意如何?”她歪着头娇俏的看着他。   陆歆看着她的脸,欣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娇嫩的小脸,一把抱住了她:“好,娘子说的都是好的!”   义学之事,沈茹亲自操持,反正她正在家中闲着。   将军府近卫军人手随她派遣,事情其实也不繁杂,只派了一个人主持招生,赵胜买了些桌椅布置了课堂,又延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义学便可以开始了。   消息一放出去,便有许多人来报名。沈茹令人一一记录,只招收家贫的,至于那些居心不良的统统推出去。   沈万银听闻女儿在搞义学,赶紧的来帮了一把手,出了一笔银子足够义学一年的开销。   沈茹忙完了义学的事,正坐马车从侯府往家走,冷不丁的一骑白马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马上坐着一个人,容貌俏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马车。   那个人她自然是认识的,不就是傅琦吗?   傅琦的侍女到了马车跟前:“我家大姑娘有请陆家娘子!”   沈茹掀开了车帘,便瞥见了傅琦眼底的鄙夷,问:“你家姑娘这是要作甚?”   侍女道:“我家姑娘请娘子到天香楼喝一杯水酒。”   傅琦至始至终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沈茹一笑:“喝酒?好事,自然要去的,打前带路吧。”   傅琦冷笑,果然是个贪图小利的女子,瞧着长得美,一顿酒就馋了?她真是替陆歆不值。   到了天香楼上了包厢,沈茹身边小茜伺候着,傅琦身边是侍女牡丹立在一旁。   到了包厢里,沈茹淡淡的看着傅琦,只见她并未叫酒席,而是让人搬了几个木箱子过来。   傅琦微笑:“早就听闻陆娘子大名,今日初次见面,一点见面礼不足为道。”   那几个箱子搬到她的跟前,牡丹一脸的傲慢,将一个个木箱子打开,只见里头都是各色釵环首饰,光华闪闪异常夺目。   沈茹看了一眼,抬眼问傅琦:“傅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傅琦笑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日请你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你应该也听过傅家,四世三公,我祖父,外祖父和父亲都是当朝的大将军,我傅家累世功勋,不光是有权,还有钱。如今,我正是云英未嫁之年,之前在秋围之上同陆将军十分情投意合,只是陆将军刚刚娶妻,我想大约他是念在你落难之时帮过他的份上才娶了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乃是将军,如今又是侯爷,你一个商户之女岂能相配?他不好开口,那我来帮他开口。只要你同意和离,这些金珠首饰就都是你的,若是你还不满意,条件你只管提!”   沈茹认真的看了一眼傅琦,禁不住笑出声来。   “呵呵……”她笑的几乎伏在了桌面上失了态。   傅琦恼羞成怒,蓦地拍桌:“你笑什么!有何可笑之处?!”   沈茹心想,这位的大姑娘大概还没想过在她前面还有一个瞿玉秀吧,以瞿玉秀郡主之尊也不能怎样,她还想动这歪脑筋呢?   但是想起在围场她和陆歆的确同乘一马,想到这个心里着实有些堵的慌。   沈茹冷了脸,道:“傅大姑娘,你大概只是打听到我是商户家的女子,却没问清楚我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吧?那么我现在就告诉傅姑娘,你听过京城沈家没有?沈家没听过,沈记胭脂铺总该听说过吧?”   傅琦一愣,沈记胭脂她怎能没听过?沈记如今在京城可是赫赫有名,就连王妃梳妆台上都用的沈记胭脂的夜凝紫系列呢。   说起沈记,她倒是想起了最近的传闻,听说沈家本就是地方首富,如今到了京城生意做大了,俨然在京城富豪中都排的上号,今日里又传出要接手皇商的事情。   富豪之家?   商户之女?   傅琦愣愣的看着沈茹面前摆的几个木箱子,终于明白为何她一个商户女子看到这些东西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沈茹站了起来,悠然道:“我沈家万贯家财,傅大姑娘,你这点东西都不够我打赏下人的呢。你若真是有心,将这首饰在多拿个十分八分的出来,那才够我看一眼呢。”   傅琦一听,面色铁灰,还是十分八分,光这些,她就心疼了好半天。   “砰!”一声,傅琦站了起来,横眉怒目:“那你到底怎样才能和离?”   沈茹看了她一眼,也“砰”的一声拍在桌面上:“傅大姑娘好大的面皮,我夫君尚且没有跟我提过这种事情,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有本事,你让我夫君来提啊?!”   傅琦大怒:“不要给脸不要脸!所谓,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你这种庸俗女子同他在一起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住嘴!”一声厉呵传来,傅琦惊得一身冷汗,转眼看到来的正是陆歆,双目圆瞪满脸怒色。   陆歆扬起手就要打,可是到底是女子,他没下去手。   沈茹沉着脸看着他,他立即到了她的身边,沈茹甩手不理他。   若不是赵胜机灵,这个傅琦在他背后翘了墙角他还不知道呢。   陆歆沉着脸冰冷的看着傅琦:“傅大姑娘何必如此?你正值妙龄家世显赫,自有许多青年才俊求娶,陆歆一届莽夫,无德无能,入不得你的法眼。我娶了沈茹是我三世修来的福气,别说我不会和离,我娶了她之后,便是偏房妾室一个都不会有!我看,傅大姑娘还是省省心为自己好好筹谋一下,赶紧趁着年华未逝嫁个金龟婿吧!”   傅琦呆呆愣愣的看着他,浑身一阵冰凉,她还想着打发了这女子,再好好图谋陆歆,如今从底子到面子都没了,当着他的面给泼了一头的冷水,只觉得无脸见人。“嘤”的一声捂着脸跑了出去。   陆歆哪里管她,他只在乎沈茹是不是真生气了。   沈茹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转身对小茜说:“咱们回去!”   2   饶是沈茹再大度,被一个曾经跟他同乘一骑的女子这样说,也是动怒了。何况,那女子还口声声的说什么她和陆歆情投意合,情投意合她个头啊!   当天沈茹回到房里便关了房门。   她吩咐小茜:“若是他回来,不要开门!”   小茜有些犹豫,不过看着沈茹脸色不好,她也不敢不听吩咐。   沈茹心里憋闷,看着书,却没看进去,真是可笑,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找上门来提什么情投意合。   陆歆你个混蛋给招上来的烂桃花还要她来掐,真是把她气死了。   陆歆处理完军种事务,急匆匆的赶回来了,他见房门紧闭,就知道沈茹还在生气。她一向是个大度的女子,但是今日这状况只能怪那个傅琦太讨厌。   “茹茹,开门!”他把门敲得咚咚响。   小茜在里头听得着急,回头看沈茹,只见她不做声,自己也不敢开。   过了半晌,似乎人离开了。   好一会,只听到赵胜在外头叫道:“夫人,老夫人来看你了。”   沈茹在里头一听,她娘来了?   她有些狐疑,但是万一真是她娘来了呢。她到了门口,小茜开了门,谁知才开门一个人就冲了进来。   陆歆?!居然骗她!   沈茹皱着眉头立即要去关门,陆歆将小茜弄出去,回头反身就栓了房门。   沈茹见他居然自己骗进来了,气呼呼的转身不理他。   陆歆过来将她的腰身从后面抱住,伏在她的肩头说:“别生气啦,再气都气老了。”   沈茹大恼,回身捶他胸膛:“放开我!我懒得理你!”   “不理可不行,”他赖皮的捉着她的脸,便低头吻了下去,“要是你不理我,怎么生小陆陆?”   “谁要生什么小陆陆?走开!”   陆歆见说不动她,索性抽了她的腰带,开始脱她的衣服。她本就只穿了一件外披衫,扯了外衫,便露出里头的小衣,他顺手又扯下了小衣,便露出洁白无瑕的肌肤。   因为秋围,两人好几日没在一起了,他瞧着这雪样美景立即有了反应。   沈茹被他拉拉扯扯的,本来男子力气就大,他力气更不是一般的大。他一手箍着她的手腕,没大用力,她就不能动弹。   上衣没了,她红着脸儿也骂不出声了,身前男子稍一歪斜,她整个人就向后仰去,倒在了床上。   沈茹还要骂他,他的唇已经吻了上来,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吞了下去。   他扯了被子将两个人裹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剥光,女子被他吻得酥软软的,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着被浪的起伏,渐渐传出男女交织的气息声音,一场鏖战下来,已经是月上柳梢。   她慵懒的靠在男子的怀中,还想气呢,可心头的气不知怎么的都没了,难怪人家说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合。敢情这厮还知道这件事的妙用呢。   她懒散的拳头打在他的胸膛,娇嗔道:“以后不许跟女子同骑了,知道吗?”   “知道。我发誓,绝没下次,如何?”   “哼!”   女子哼了一声,陆歆转头看她,只见她眼波如媚,嘴唇儿樱红,脖子上到胸前留下了许多印记,不由得得意。   他将她抱着贴在自己的胸前,低头贴着她的耳朵柔声说:“人家都三妻四妾,我只娶你一个,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若是真不放心,那我可真的生气了。我陆歆是怎样的人,岂是那种贪财好色之徒,你要真的这样看我,那真是看低我了。”   沈茹抬头瞧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好啦,知道啦。你要是不招个烂桃花来惹我,何来这种风波?”她轻轻揪了一下:“你还得了便宜还卖乖。”   “只要娘子肯疼我,我本来就很乖。”他说着肉麻的话,又向她脸上吻了去。   感觉到他的手又在到处摩挲,沈茹急忙闪躲:“还让不让人好好睡睡觉了?”   陆歆捉住她的纤腰,低声道:“我倒是奇怪呢,怎的我这般努力,还不见一丝小陆陆的踪迹呢?看来还是努力不够,要再接再厉。”   “诶……”沈茹一句话还未说出来,那人已经翻身而上了。   第二日,沈茹日上三竿才起来,身边的人早已出去操军了。   她梳洗完了,正打算去义学看一看,开了门,却看见父母还有许姨娘沈妙妙以及沈凌都来了。   沈茹吃了一惊,忙问缘由,只听的母亲说他们是被陆歆邀请过来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茹莫名其妙,只得请了家人在厅中坐了喝茶。   过了一会,只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圣旨到——”   这是一大家人第一次听到圣旨这两个字的,一家人唬的立即跪在了地上,只见一个小黄门捧着圣旨,后面跟着一群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敕封信阳侯兼左将军陆歆的夫人沈氏为二品诰命夫人,钦此——”   沈茹一呆,二品诰命?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那小黄门道:“夫人快点接旨吧。”   她忙伸手接了圣旨,几乎有一种做梦的感觉。沈万银和萧氏围过来大喜,拍手庆贺。   “诰命夫人诶!我们沈家居然出了一个诰命夫人!”   一群人正在欢喜,只见陆歆身披戎装从大门口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拉着沈茹的手,道:“如今,可如意了?”   沈茹自然欢喜,这惊喜突如其来,更是难以预料的欢喜。   “你故意不告诉我?”她嗔道。   陆歆握着她的手,笑道:“其实我早已跟圣上提了,只是圣旨现在才到,自此之后,夫人就是朝廷的二品诰命,再也不怕人说是商户女了,是不是?”   沈茹笑着推他。   小黄门见圣旨已到,便转回去了。   沈茹看到陆歆身披戎装,不由得愣了一下,这身戎装却不像是平日操练的轻甲,这全副武装的护心镜上照出自己明晃晃的影子,她陡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这是……”   陆歆看她神色有变,知道她猜到了。   “突接皇命,边关恐怕有变,明日启程开拔。”   沈茹心儿一凉:“那我也去。”   “傻瓜。”陆歆抚着她肩膀道:“边关凶险,你怎么能去?我又不是调任是去打仗的。你好好的待在将军府,我让岳母多陪陪你。我偷着空过来的,现在还要去军部忙,你乖乖待在家,我晚上回来。”   沈茹看着他急匆匆而去的身影,知道这次恐怕真是要出征了。   养军千日用在一时,皇帝之所以对他荣宠看重,无非是要用到的时候好用。做将军的便逃不出血战沙场的命运。   沈茹留了家人在府里出了中饭,沈万银还要忙生意,便带着许姨娘妙妙沈凌一起回去了。萧氏在这里陪着她,打算明日再回去。   萧氏知道陆歆要出征,心里也是担心,但是没奈何。   “茹茹,放宽心,陆歆勇猛,无事的。”她只能如此宽慰她。   沈茹“嗯”了一声,挤出笑容对母亲说:“我自然了解他的。可是心里还是……”   萧氏摇了摇头,这小儿女成婚不久,这样迷迷恋恋的自然少不了。   中午的饭食过来,沈茹便觉得没有胃口,她看到那饭食当中还有一罐子猪蹄汤,她原先喜欢吃这个,如今凑近一闻,顿时觉得心口作呕,一发难受的不可收拾。   萧氏一愣,看她这样子,顿时心里有了几分底。   “茹茹,赶紧的让大夫来看看。”   萧氏一提这个,沈茹疑惑的看着自己娘。   “我原先怀你的时候,也不爱这猪蹄汤的味道。”   沈茹一惊,原来是这么回事。   大夫很快就请过来了,沈茹觉得身体沉重干脆躺在了床上,大夫把了脉便双手作揖恭喜道:“夫人有喜了,大约有一个多月了。”   萧氏大喜,紧紧握着沈茹的手:“太好了,茹茹,你真的怀了孩子了。”   沈茹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一股喜悦油然而生。这里,真的有个小生命在里头蠕动吗?   可是这小生命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它一来,它父亲就要去打仗了,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萧氏怕她心思重,忙劝慰:“你放心,女婿是刀山火海都不当回事的人。你自己反倒要小心,怀孕的人心思不要太重,你放宽心孩子才能长得好。”   沈茹听了母亲的劝慰,也渐渐放松下来。   萧氏有经验,立即命小茜去准备东西,将孕妇一应该注意的事情全都做了叮嘱。   小茜听闻沈茹怀孕,也是高兴的不得了。   沈茹靠在床上休息,虽然现在不明显,不过这些时候来总觉得有些累,索性的抛开一切好好睡一觉。   等她醒来时,只觉得有一只凉凉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她朦胧的睁开了眼,看到他一身戎装坐在自己的床前。   这回来还穿着盔甲,她便知道他很快就要走了,呆呆的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陆歆心疼的拂过她的脸,泪水湿了他的手心。   他倾身下来,隔着被子靠在她的身边,伸手连着被子将她轻轻拥住。   “我知道你有了咱们的孩子了,我很开心。”   “可是你又要走了。”她嗡嗡的说,她向来不是那么爱流泪的人,或许是因为怀了孩子,或许是因为习惯他在身边了,想着他这一去不知如何便忍不住泪了。   陆歆叹了口气:“保家卫国,本就是我的使命。只是对不住你和孩子。”   沈茹心疼的看着他,伸手抚着他冰凉的脸:“说什么对不对不住的,我跟孩子一起等你回来。你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归家?”   陆歆看着她,半晌道:“少则三五月,多则一年半载。”   沈茹沉默了,一年半载,孩子都生出来了。   陆歆不忍心看她难受,低头吻着她的唇,“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写信,一个月一封。可好?”   “不,半个月一封。”她抗议。   “你真是……好,半个月一封。”他抱着她吻得更深,她的小女人,在他的身边之后越发的赖皮娇气了呢。   这都是他宠出来的,不过他乐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要过年了,所以会在回家之前把稿子放完,最近更新会频繁一些。   ☆、74   1   时间如同流水般流走,第二个月沈妙妙同心侬成亲了,这个时候沈茹的肚子已经鼓得明显了。   她甚至偶尔能够感觉到肚子里孩子游弋的动作,这种心情是奇妙而喜悦的, 她真是希望陆歆这个时候也能在身边同她一起分享孩子的一切。   边疆不时传来一些消息, 陆歆守住了白鹿关, 瞿傲及时赶到支援,两人一起应对西虏,又听闻西虏勇悍,双方战事胶着一时不分胜负。   时间就在这些消息中流走, 沈茹后来一直没有收到陆歆的来信。   孩子七个月的时候,陆歆已经走了将近半年,这个时候沈妙妙都怀孕一个月了。   因为身体沉重,沈茹这段时间常常睡不好,有时半夜做梦醒来, 梦的最多的是陆歆回来了,又有时会梦见他站在血泊之中满头满脸的鲜血。   做了这样的噩梦,她再也睡不着,披衣起来, 外面春暖花浓, 虫儿叽鸣,她站在花丛中,看着满天的星空,想起他走的时候还是秋叶遍染,如今又是一年春花盛开,他还没回来。   她做了许多事情来填补这空白的时间,可是每每听到他的消息,便忍不住的相思刻骨袭来。   他说过每半个月写信给她,明知道战事胶着,也许没办法写信,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怪他。想着他回来时好好的整治他一顿,却又担心他从此再也回不来。   这种提心吊胆的心情真是让人备受煎熬。虽然母亲经常炖补品给她,但是她还是比去年要瘦一些。若是他再不回来,说不定她就变得瘦骨嶙峋了。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房内。   合上房门,却隐约听到有窸窣的声音,她蓦地打开门,外面只有空空的影子而已。   她一定是做梦呢,一直没有消息的人会回来吗?不可能的。   她掀开了被子挪动着身体躺到床上去,才闭上眼睛,一个身影闪了出来抱住了她。   沈茹吓了一跳,蓦地睁开了眼,借着微光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立即泪水就涌了出来。   “我在做梦吗?”   那人轻轻的揪着她的脸:“你说呢?”   他的身上带着风霜的味道,浓浓的气息都不知道多久没有洗澡了。   沈茹泪眼迷蒙的仔细看他的脸,比之前黑了好些,又瘦了,她蓦地伸出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抽着气说:“我没有做梦,陆歆,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陆歆靠在她的身边,紧紧的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沉重的叹息着:“是啊,终于回来了……”   前方得了胜仗战争终于结束,班师回朝的队伍缓慢,快到京城时他快马加鞭连夜赶了回来,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沈茹喜极而泣,抱着他哭了半晌。   陆歆退去了外头的衣裳,穿着里衣钻进了被子,将她抱在怀中。   “有没有嫌弃我一连几天没洗澡?”   女子闷在他怀里摇头。   陆歆一笑:“那就好。”   手不知不觉摸到了她的腹上,他叹息一声:“娘子辛苦了,算算日子,都七个多月了。”   沈茹蹭着他的胸膛,道:“你以前走的时候说写信给我的,大半年,才一封信而已。”   陆歆就知道她会怪他这件事,道:“边关因为战事,邮件不同,除了朝廷捷报,完全没有信使进出,这也是无可奈何。”   “知道啦。”她搂着他的腰身,用手指丈量,“连腰都瘦了一圈,明日叫娘好生的给你补补。”   “还是我呢。”他捧着她的脸,“满以为回来可以见到一个养的白白胖胖的媳妇,没想到不但没胖,反倒比之前瘦了,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沈茹理穷了,委屈的看着他。   还不是以为他吗?   男子低头看着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心里仿佛腾起了一把火,捧着她的小脸,迫不及待的吻了下去。   所谓小别胜新婚。   分别半年多,刻骨的相思早已将两人烧的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用力的吻着她,手摩挲到那柔软的丰润之处,别处瘦了,这处反倒比从前大了。   他用了力气,沈茹轻叫了一声,握着他的手嗔道:“轻点啦。”   他解了她的小衣,顺势而下,吻在了雪峰之顶,仿佛一把火将两人烧了起来。   但是为了孩子,他不敢唐突,靠在她身边,坚硬却顶的她难受。   “你呀……”沈茹嗔他,他摸索着她的手按到了那处,舔着她的耳珠道:“你帮我让那里下去。”   沈茹脸儿发烫,倒是没有拒绝,任由他将她的手往下拨弄动作起来。   好一会,她的手都发酸了,他重重的喘息了几声。   火热过后,他搂着怀中的女子,心满意足的望着帐顶,道:“茹茹,你知道吗?西虏同我国签订了和平条约,至少保十年两境平安。在边疆,西虏乃是大患,如今和平了,大约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事了。”   沈茹大喜,趴在他的胸口:“真的?那你可以在京城陪我了?”   “自然。”   沈茹欢喜的搂着他的脖子亲了又亲。有他在身边,她终于不用再做那样的噩梦了。   三个月后。   天气异常的炎热,陆歆在院子里头走来走去,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阵的女人叫声,不由得心急如焚。   知了在耳畔不停地叫着,噪的人心神不灵。他斥道:“去,将那些知了全都粘下来!”   一声令下,手下的人立即忙着去粘知了去了。   陆歆蹙着浓眉,想在屋子附近探看,一下子被岳母拦住:“女人生孩子不能看的。”   他叹了一声,急的直搓手,里头都过了大半天,孩子没踪影,沈茹都叫的快脱力了,他能不急吗?   蓦然间,一声响亮的声音传出来,是婴儿洪亮的哭声。   陆歆大喜,快步走过去,依旧被拦住,过了一会,只见稳婆抱出一个雪玉可爱的婴儿到了他的跟前,欢喜道:“恭喜侯爷,喜得麟子!”   陆歆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小婴儿,白白的,软软的,一张小脸红红皱皱的,那是他和沈茹的孩子。   “侯爷,你欢喜傻了,接着孩子呀。抱一抱他。”稳婆笑着说。   陆歆迟疑了,自己是个糙汉子,生怕一不小心弄伤了这孩子。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了孩子,抱在怀中就仿佛珍宝一般,一时间整个心都融化了一般。   他用手指轻轻滑过孩子秀气的眉毛,不由得失笑:“这孩子长得可真像茹茹呢。”   想起茹茹,他抱着孩子走进了房里,床榻上,女子双眼微闭,轻轻的喘息,应该是累极,他一阵心疼,忙将孩子抱到了她的身边。   稳婆忙道:“这还是顺利的,虽然费时长,盖因为孩子长得好,这生下来就好了,母亲要好生的养着恢复。”   “茹茹,看看我们的孩子。”   听到他的声音,沈茹缓缓睁开眼睛,虽然疲累,可是心里却高兴。   替他产下麟儿,终于完成了一桩大事。   沈茹偏头看孩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轻声道:“孩子像我呢,不过脸型像你。”   “像你好,以后生的漂亮。”陆歆赞许说。   沈茹噗嗤笑了:“男孩子要生的那么漂亮做什么?”   陆歆看着她,眼里满是心疼,伸手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道:“真是辛苦你了,我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却不能为你做什么。”   沈茹心中感动,握着他的手笑道:“又说傻话,女人生孩子,你能做什么?你不必担心,已经请了乳娘,这一关过了,后面便无事了,好生将养着,就能恢复了。”   她看着孩子,伸出手道:“孩子给我抱抱。”   陆歆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递给了她,她看着孩子,脸上浮着无比温柔的笑意,从今往后,她就是做娘的人了。   “给他取个名字吧。”沈茹对他说。   陆歆点头:“我听你的,你说他叫什么?”   沈茹蹙眉想了想,笑道:“就叫陆麟吧,他是个有福气的,有个王侯将相的父亲,生来高贵,不是麒麟之子是什么?”   “陆麟,陆麟……”陆歆欢喜的赞同,“果然好名字!”   沈茹笑着看看他又看看孩子,想起从前在春陵县的种种,想起当初陆歆被笑破落户,又想到自己之前被各色女子嘲笑商户女,如今他们的孩子当真是生来富贵荣华,这样的孩子又怎能不是麒麟之子呢?   门外头,听到消息的,已经来了一堆人,有建南王妃、建南王、瞿傲、沈万银、心侬和沈妙妙以及萧氏全都等着看孩子呢。   沈茹笑着推了推陆歆:“去,将孩子抱出去给大家瞧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陆歆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一出门,大家就争先恐后的先睹为快。   沈万银捋着胡须,摇头感叹:“我做外公了呀!真是太好了!”   建南王妃问:“取了名字没有?”   “取了,叫陆麟,麒麟的麟。”陆歆答道。   建南王妃琢磨了一下,赞道:“好名字!天赐麒麟,好寓意好兆头!”她睨了瞿傲一眼,不满的说:“你什么时候给我抱个孙子呀?”   瞿傲禁不住无奈挠头:“那你先给我娶个媳妇先呀!”   话音落下,众人一阵哄笑。   外头闹哄哄的,沈茹听在耳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嘴角浮起温柔的浅笑,她的孩子她的夫君,以后这个家就完整了。   2   两个月后,小陆麟已经有两个月了,沈茹休养了一阵身体也恢复的不错。只因为萧氏怕女儿得了月子病,又因她产麟儿异常的耗时费力身体虚弱,所以一直住在她府中照顾她的月子饮食,照顾的十分周到。   又到秋围的日子,陆歆一去几日,随同皇帝打猎去了。   这一次,不同于上次,他满载而归,拔了头筹得了赏赐。   萧氏抱着小外孙在院子里晒太阳,阳光照在小婴儿的脸上,仿佛照在白雪上一般。   萧氏开心的看着外孙,两个月的时间,孩子身量长大了,又白又圆,脸容长得又漂亮,真是心疼死人了。   晒了一阵,麟儿便咿咿呀呀的要喝奶,萧氏稍微一迟疑,那孩子便哇哇大哭起来,小脾气可大呢。   沈茹在屋里听到了,急忙赶了出来。   “要喝奶呢。”   沈茹忙接了陆麟过来,虽然请了乳娘,但是她一般孩子亲自喂养孩子的。   到了房里,她靠在软榻边正给孩子喂奶,隐约的听到外头吵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头瞧见小茜在外头,问:“什么事?”   小茜忙答:“怕是将军回来了。”   沈茹一喜,可是麟儿攥着她紧紧的喝奶呢,这一下哪里走的开,没奈何,只得等他慢慢喝,喝饱了再说。   小茜在门外守着,陆歆卸了戎装已经到了门口,小茜正要吱声,陆歆摇了摇手便揭开帘子悄悄进去了。   陆歆站在门口,只见女子对着他的方向,低头给孩子喂奶呢,那丰软雪白的山包让他喉咙一阵干渴。   因她怀孕生子,这么长时间他都没碰过她呢,大都用手解决了,如今看到如此情景便躁动起来。   他干咳一声,听到响动,女子抬眼,这才看到他身着朱紫锦衣立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双眼瞅着自己胸前呢。   沈茹羞恼,这么大个人了还这样,禁不住娇嗔的瞪了他一眼。   麟儿吃饱喝足了,便打着呵欠,小手乱招,沈茹将孩子交给小茜,让乳娘哄着睡觉。   她才进屋,陆歆便从后面搂住了她,伸手摸索到了上面。   “方才目测,现在看,的确饱满了许多。”   沈茹被他摸得发软,拉了他的手嗔道:“大白天的呢,叫人听去了笑话,你也是做爹的人了。”   陆歆笑笑,坐到椅子上,拉着她到了身边,“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沈茹之前便看他胸前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便斜眼看着她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来。   一只是雪白毛茸茸的白狐尾,另外却是一张已经硝的干净的白鹿皮。   “这是狩猎所得吧?没想到围场那边竟有如此珍贵的猎物。”沈茹叹道。   像白狐和白鹿都是贵族祭祀所用的,一般人哪里能得到。这样的猎物价值不菲,有价无市,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是你夫君我猎得的,我单取了这白狐尾,给你做一个围巾,这白鹿皮给你和孩子各做一个皮靴,冬天就要到了,正好用得着。”   沈茹抚着毛茸茸的白狐尾,坐在了他的腿上,道:“谢谢夫君了。”   陆歆顺势揽住她的腰,戏谑笑道:“你要感谢我,该如何感谢呢?”   沈茹一双含烟明眸看着他,推他胸膛:“你要我怎样感谢嘛,要不,我给你做点心吃?”   “不行。”陆歆摇头。   “那给你做套衣裳?”   陆歆神秘一笑,“也不行。”   沈茹不满的撅起嘴:“那你想要怎样吗?”   “我一直没见过你跳舞,那你晚间给我跳支舞可好?”   沈茹看他那样子,好不正经,还跳支舞,还晚间?谁知道他脑袋里想些什么。   “我不会。”   “真不会?”陆歆才不信,“我都问了岳母,她说你小时候最会跳舞,如今长大了倒是笨了?”   沈茹嗤的一笑,用力打他:“谁笨了?跳就跳,晚间只能跳给你一个人看。”   “那是自然的。”陆歆抱着她窃笑。   沈茹没想到陆歆这厮怪招频出,倒是给她出了个难题,跳舞她是会,这些年却跳的少了。   当初她们学舞的时候是跟一个西域舞师学的,她便让小茜出去买了一套衣服。好在西域舞在京城还算流行,很快就买到了衣服。   晚饭过后,陆歆便去沐浴了,月上柳梢头时,他穿着单衫到了房里,麟儿睡得早,早已安歇了。   他想起白天给沈茹出的难题,倒是不知道她准备的怎么样了。   推开房门,只见屋内几盏罩着纱笼的灯泛出旖旎的色彩。   奇怪,却没人?他记得沈茹应该在房里才对。   这时,耳畔响起一阵银铃声。   他定睛一看,只见帘幕后转出一个窈窕女子,随着她的动作,光滑白皙的脚踝上,银铃儿“叮当”响着,她长发披肩,只额边两条小辫垂到肩头,缀着粉色的珍珠,上面穿着一条露腰红色抹胸,抹胸上嵌着金色的流苏,下面一条半透明开叉纱裙,周身又以一条烟霞色薄纱蒙着,似真似幻,美艳非常。   陆歆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只见女子柔媚睨了他一眼,扭着腰儿开始舞动,随着舞步银铃响起,银铃声极有节奏,那每一个舞步都似踏着点子而动,异常的动听。   女子旋转起来,仿佛天上的玄女,又好似人间的妖精。她顺手将外面的薄纱抛开,露出白皙的腰段,修长而紧实白皙的长腿,随着舞步胸脯儿轻颤。陆歆看的真是一把火烧了全身一般。   女子舞到他身前时,绕着他转了一圈,陆歆生怕是做梦,眼一闭这妖娆如妖精的女子便消失了,他蓦地伸手将她捉到了眼前。   “茹茹……”他轻呼。   “嗯。”她垂了眼帘红着脸应声,这舞跳起来的确让人有几分羞涩。   男子蓦地将她拦腰抱起,径直到了床边,抛到了软软的床上。   她还从没见过他脱衣服脱得这么快的,感受到强壮而灼热的身体压着她时,她的心跳的如同方才的铃声那么急促。   “你真是个小妖精。”他扶着她的脸,缠绵悱恻的印下一吻。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她跳舞,却想不到温柔端庄的背后竟有如此妖娆狂野的一面,怎能让他禁得住。他看的几乎鼻血都快流出来了。   这一晚,他翻来覆去的折腾,将这些日子积蓄的精力全释放了出来。   一次又一次的冲撞,引得女子口今声不止……   清晨时,太阳照了进来,床边东的西的丢的到处都是衣服。   沈茹浑身酸软的醒来,看到他还闭着眼,想起昨晚的疯狂,她狡黠的笑了笑,看他疯狂的样子还真是挺有趣的。   外头阳光明媚,又是一个好日子呢。   三年后。   几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耍。   沈凌已经五岁,像个小大人似的,他最喜欢玩的游戏是做买卖。   他把几个蔬菜全部摆在自己的面前,对着面前的几个小萝卜头说:“我现在叫卖东西,你们都来买知道不知道?”   陆麟三岁了,当然懂得。陆灀才一岁多,长得浓眉大眼十分可爱,懵懵懂懂的点头,手指着沈凌,歪头看自己的哥哥:“舅舅,卖卖东东……”   陆麟不耐烦的点了自己妹妹一下额头:“是舅舅卖东西,你这个小笨蛋!”   陆灀一听哥哥骂她,委屈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美丽的锦衣少妇,正是沈茹。   “麟儿,你又欺负妹妹了?”沈茹瞪着他。   陆麟眼珠一转,耍赖的说:“我才没有!”   沈凌立即如同正义使者一样站出来:“他有!他说陆灀是笨蛋!”   沈茹真是被这个淘气的小家伙气坏了。陆麟生的极为精致漂亮,模样像他,性子却像足了他的父亲,一小顽皮到大,过了三岁尤其的顽皮。   陆灀是她的女儿,长得浓眉大眼非常可爱,性子反倒像自己斯文安静,老是被哥哥欺负。   沈茹教训陆麟:“不许叫妹妹笨蛋知不知道?妹妹还小,说话不清楚很正常,你再欺负她,信不信娘揍你?”   “哼!”陆麟跺脚,“我找爹去!”   恰好这个时候陆歆从外头回来,高大的男子紫衣华服,夕阳下显得分外的伟岸。   陆麟一看父亲回来了,欢呼着跑过去,陆歆伸手抱起了他大笑。   陆灀正蹒跚学步,也歪歪倒倒的向着陆歆走去。   陆歆看到她,更加高兴,放下了陆麟,快步到了陆灀跟前将她抱在了怀中,连着在她的小脸上亲了好几下,亲的小家伙“格格”的笑起来。   陆麟一看他的福利全被妹妹占去了,不由得恼火:“哼我不要理你们,我要去找外婆!”   沈茹摇摇头,这小家伙,以后可难管教呢。   陆歆抱着灀儿到了沈茹跟前,回头笑着看儿子往厨房的方向跑去,问:“他又闹别扭呢?”   沈茹掩唇笑道:“我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是怎么长大的,这般皮,翻墙上树无所不为,你娘可真是辛苦了。”   想起娘亲,陆歆眼底掠过一丝黯然:“我娘当初带我辛苦的很,如今辛苦你了。”   他握着她的手说。   沈茹明白他的心思:“去年你已经将婆婆的牌位迁到祠堂了,不如咱们明天一起去侯府拜祭吧。”   真是知夫莫若妻,他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满是柔软的情义。这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患难与共达成的默契。   他揽着她,沈凌赶紧也跑过来抱着姐姐的腿找个位置,过了一会陆麟不服气也跑了回来钻到了两个人中间。   一家人,温暖,幸福的感觉,真好。   (正文完,后面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正式完结了。 整个文连载过程中,我看到有新读者来,有旧读者走,能跟到这里的,苏苏都表示由衷的感谢,谢谢亲的支持! 新年到来之际,真诚的祝愿大家新年快乐,来年红红火火! 本文虽然有不足,但是也是耗费了作者心血的,被喷的时候也会有无奈气愤,不过因为有小天使的支持才能坚持到最后。本文虽无太大波折,不过我写的挺开心,也希望小天使能看的开心。 后面会是一些番外部分,主角配角的都有。 过年之后便开始连载【长公主重生札记】,苏苏坑品良好,不断更不烂尾,所以求小天使们收藏一下,不然到时候会找不到哦。 作者专栏【梧桐居】求收藏,么么哒(づ ̄ 3 ̄)づ   ☆、番外一   前世篇。(陆歆和沈茹前世的故事)   阳春三月,柳浪莺声鸟语花香,沿着春陵河,人流如织。春陵县向来富饶, 县里的百姓比别处仿佛更懂得享受些。   前些日子阴雨连绵好一段时间, 今日天一晴, 便都出来了。   “大哥,今儿人真多,好热闹!”河边,一个黑衣青年嘴里叼着一根稻草, 笑嘻嘻的跟在青衣青年的身后。   青衣青年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只见他剑眉浓黑,星眸璀璨,脸上一道斜斜浅疤,身材高大挺拔, 虽然穿着破旧整个人却隐隐透着一股让人不能忽视的气势。   他叫陆歆,来春陵混日子已经五年了。   他转头看向河岸,正是沿河看柳的季节,河岸的青草都冒出了头, 迎春花沿着河岸盛放, 黄的亮眼。   “姑娘,你瞧,那河岸边游的是什么?”   “奇了,这怕是鸳鸯!”一个娇软的声音传到耳畔,引得陆歆转头看过去。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他的眼便呆住了。   那女子侧身站在河边,上身穿着月白散花襦衫,下面红色丝绦系着百蝶穿花粉色百褶长裙,手腕一对玉钏晶莹通透。   她头上戴着白纱帷帽看不清长相,但可见那黑油的长发披在肩头,窈窕的身姿,精致的打扮,让人过目难忘。尤其的让人想一窥真容。   她身边站着一个皮肤白皙眉眼细长的小丫鬟,那丫鬟指着河里的鸳鸯叫道:“姑娘,怎么可能是鸳鸯?说不准是野鸭子呢。”   那姑娘娇笑道:“野鸭子自然是黑色的,哪比的鸳鸯锦绣彩羽。这里见到如此奇鸟也是难得,咱们好好瞧瞧。”   想必那姑娘贪看鸳鸯,她仰起小脸,风吹着她的白纱,轻微的翻起,露出里面精致的眉眼和白玉一般的肌肤。   陆歆看的呆住了,他在春陵这几年也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似乎感觉到他在看自己,那姑娘瞥眼过来,瞧见他目光炯炯的,禁不住脸上浮起了几许微红,急忙伸手用白纱挡住了脸。   “我们走吧。”姑娘对丫鬟说,“娘该在家里着急了。”   姑娘扶着丫鬟的手正打算从河岸边上来,冷不丁的涌过来几个浪荡汉子。   “姑娘走什么?咱们也来看鸳鸯,凑个热闹可好?”几个汉子涎着脸说。   丫鬟轻声斥道:“请让开,我们要回家了!”   “急什么,还早咧!”一时间主仆二人被那几个闲汉围住了。   陆歆站在一边看在眼里,顿时恼火。他后面不知谁在树上系着一匹马在树上,他灵机一动,上去抽了马绳,将马头对着那些汉子,蓦地在马臀上用力一拍。马儿吃痛,踮着脚飞快的向着几个闲汉子冲了过去。   那几个汉子看到马冲过来,吓得东躲西闪,一时间场面乱糟糟的。   丫鬟惊得往后一退,一不小心一下子滑到了河岸的斜坡上,“姑娘——”丫鬟惊叫着,姑娘伸手去拉她,谁知道自己脚下失了重心也跟着掉下去。   丫鬟抓着岸边的野草扒在了斜坡上,那姑娘却一失足落入了河水里。   陆歆看着,暗叫不好,真是好心办坏事,怎的那些汉子没掉下去,这姑娘倒落水了?!   那姑娘帷帽落在水面上,双手挥舞着,在水中沉沉浮浮,显然是不会水性。   河水冰冷深邃,他立即脱了外衫,扑通一声跳下水去,游人纷纷在一旁围观。   “哟,捞起来了!捞起来了!”   “那是谁家姑娘呀?!”   “我认得,是沈家的大姑娘呢!”   “那捞人的呢?”   “是陆大郎!城西破庙边住着的!”   “哎哟哦,这姑娘可不得了,瞧她的衣服都湿透了,那陆大郎这样抱着她,哎哟哟,清白没了!”   陆歆把沈茹救起来的时候,旁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已经入了耳里,他低头看这姑娘,月白色的衣衫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隐隐的可以看见里头粉色的小衣,小衣下红白之色隐约可见。   他立即挪开了眼睛,看到四周围观者众多,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看去了如何是好?   他立即捡起岸边自己的外衫将沈茹结结实实的包裹住。   丫鬟小茜迎了上来,她吓得手脚发软,哭道:“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陆歆道:“你家姑娘没事,有马车吗?”   小茜立即说:“有,有,停在那边呢!”   原来这河岸边不便停车,沈茹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一处空旷的地方,陆歆抱着姑娘到马车跟前的时候,赶车的是个长着白须的老伯,他一看吓了一跳。   “赶紧送回去吧!”   忠伯忙去赶车,陆歆将沈茹送到马车上,可是女子还未醒来。   小茜慌得手足无措,问他:“公子不是说姑娘没事吗?怎的还没醒过来?”   陆歆有些为难,他让沈茹平躺在马车的地毯上,伸手在她胸口蓦地一按,只见女子口里吐了一口水出来,喘息了几声似又昏了过去。   小茜瞧着他方才在姑娘胸口一按,已是惊得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这要是给姑娘,给老爷知道可怎么是好?   陆歆道:“方才,不得已为之,你家姑娘现在应该没事只是昏了过去,我想这件事只你知我知,最好不要给别人知道。”   小茜觉得有理,立即点了点头。   陆歆不敢看她,想起放手手下温软柔腻的感觉,顿时耳根隐隐的发烫。   马车疾驰,很快就到了沈家门口,陆歆看到沈家宽阔华丽的门楣,心里有数,方才看到这女子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人家,原来是春陵第一首富家的姑娘。   陆歆立即抱着姑娘下了马车径自送进了门内,里头正碰着沈万银出来,一瞧见一个陌生男人抱着自己家的女儿,惊得不得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怒喝。   忠伯上前解释了一番,沈万银看陆歆的眼色依然不善,立即吩咐身边的嬷嬷:“你们两个还瞧着干嘛?还不快去将姑娘接过来!”   两个老嬷嬷立即上前,从陆歆的手里接过了沈茹。姑娘脱了手,陆歆觉得怀中空了,心里隐隐有点失落。   沈万银蹙眉瞧着陆歆,上下看了一遍,道:“这位公子,请跟我到厅内来谈谈吧!”   厅堂内,沈万银坐在椅上,冷眼瞅着眼前的男子,只见他上面穿着白色的粗布单衣,浑身湿漉漉的,衣服紧紧的贴着身体,不由得问:“方才是你将我女儿从河中捞起,一直抱到车上的?”   “是。”   沈万银扶额,心里一阵憋屈,他救了女儿没错,可是女儿是跟县君儿子定亲的人,这事情倘若一传出去,那可是不得了!   他看着这人觉得眼熟,蓦地问:“你,不是城西破庙的破落户?”他时常见到那些破落户在城中晃悠,竟似见过这个人一般。   “我是陆歆。”男子平静的说。   沈万银一惊:“陆歆?!”那可是破落户的头子,家徒四壁不说,打架闹事可是少不了他,顿时,他似乎幡然醒悟。   他勃然大怒,指着陆歆骂道:“难道不是你这厮故意害的我女儿落水,坏了她的名节,然后过来讹诈?!”   陆歆眯起眼,顿时怒从心头起,恼道:“我陆歆虽穷,却还不至于靠此为生!既然沈老爷无话可说,我现在就告辞了!”   他幡然转身,蓦地想起自己的衣服还在沈府,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哼了一声,大跨步出了沈家大门。   沈万银看他走的这么快,又在想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思来想去,便让人准备了一盒金银给陆歆家里送过去。   可是到了晚上,那送金银的人就捧着金银原样的拿回来了。   他居然不收?!   沈万银暗地里诧异,没想到这个陆歆也是个有气节的人。他倒是看错他了。   第二天,段家的媒婆便来了,说起来,沈家大姑娘被破落户所救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春陵,沈万银也知道事情传出去不好听,生怕段家退婚。然而王媒婆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退婚,她说了云氏的意思,只要沈家再加一倍嫁妆,这件事段家就可以当做没发生。   沈万银暗暗肉疼,沈家给的嫁妆已经够丰厚了,还要再来一倍?不过为了这桩婚事,他咬了咬牙,还是答应了。   王媒婆大喜,沈家嫁妆加倍,她又可以获得一笔收入了。   沈茹醒来疲累,喝了一碗粥,一直睡到第二天才真的清醒过来。醒来时,看到床边的一袭粗布青衣,想起了白天游玩落水的事情,无端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英俊的脸孔来,他的目光那般深黑,看自己的眼神直勾勾的让人害羞,好像是那个人救了她?   “姑娘,醒了?”小茜过来,看到那青衣,立即收了起来藏在身后,她可不想姑娘再问起那件事。   “嗯,是不是有人来过?”沈茹轻声问道。   “前厅里,段家的媒婆又来了呢。”   “哦?所为何事?”   小茜脸上露出心虚的笑容:“哦,没事,大约只是为了一些婚礼琐事吧。姑娘才刚刚受了惊吓,好生的歇息吧,过一阵子,姑娘便要出嫁了呢。”   沈茹眉间微蹙,想起自己婚期在即,的确很快就要出嫁了。   她的夫君是现今春陵县最有权的县君家的公子,那公子不但模样清俊还是个举人,将来出入朝堂指日可待。   父亲也对她说,将来嫁给段公子说不准就能封妻荫子光耀门楣,整个春陵县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婚事是父亲定下来的,她在路上也曾经数次见过那位段公子,的确长得俊俏,看着斯文有礼,是春陵未嫁女子心中的良配。   这样的婚事,看似无懈可击,她除了感谢父亲的安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在她心中,总是缺少了一份悸动。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那双深邃暗黑的眼,那炯炯的目光透着热情的目光,怎的印象就那么深刻?   她有些心慌,自己是个待嫁之人,怎能老是想到别的男子?   她甩了甩头,决定将那张脸完全的忘记。   沈茹出了青松小院,发现下人们又忙碌起来,问起来才知道,老爷吩咐采买嫁妆,嫁妆再加一倍。   她有些惊诧,想到父亲竟对自己如此厚爱,心中着实的感动。   她去看了母亲,母亲脸色不好依然病弱。   “娘,茹茹就要成亲,你一定要好起来。”她握着萧氏的手殷切的说。   萧氏苦笑:“我也希望你成亲那日,我能好好的送你走啊。可是这身体真是不争气。”   沈茹看着她,不由得眼泪就下来了。   三月十八是个好日子,沈府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挂,合府热热闹闹的,红艳艳的嫁妆摆了大半的院子,下人们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沈茹坐在闺房之中,小茜陪在她身边。   “姑娘今日可真美!”小茜由衷的赞叹。   沈茹看着镜中的人,头发盘起做了妇人的发髻,插满了金玉珠翠,精致的五官经过细致的描画润色,越发的明艳照人恍若牡丹仙子下凡。她身上的锦绣霞衣是最好的云缎,用真正的金丝绣线绣成花边和纹样,镶嵌着玛瑙珊瑚珠,这一身嫁衣当真是流光溢彩瑰丽非常。   沈茹淡笑:“你羡慕什么,做女子的总是有这样一天的。”   小茜道:“奴婢哪里能同姑娘比,姑娘是老爷的掌中明珠,这嫁衣可是老爷花了大价钱托人从京城购得。像奴婢这样的,不过一乘小轿一件红衣罢了,姑娘嫁的是官家子,奴婢还不是找个小厮随便配了。”   沈茹嗔道:“你这丫头,净胡说呢。你若真想嫁,到时候姑娘我便找个俊俏的小厮配给你如何?”   小茜一听羞红了脸:“若真是俊俏小厮,没钱我也认了。”   她这话惹得沈茹笑了起来,这时,外头两个喜娘进来了,满脸欢喜的说:“姑娘,还在说笑呢,快点戴上凤冠,新郎官要来啦!”   沈家的婚事办的盛大,这乃是春陵首富同段县君家的联姻,两家都是富贵人家,又最爱热闹爱面子,那沈家更是办了百日流水席,随你是谁,都能进去吃酒。   这事情闹得大的,新郎接新娘时,沈家门前的街面上人山人海的,仿佛全县人都来看热闹了。   沈茹坐在花轿之中,只听到耳畔是人声、锣声、鼓声、鞭炮声喧闹个不停。   她前头有英俊不凡骑着高头大马的相公,身后是沈家那一挑挑的嫁妆,从街头一直挑到街尾,哪个人看着不觉得风光,不称羡?   沈茹坐在轿中,心情有些紧张,又有些复杂。她时常会有一种怅然,是否繁华到了极致便是落寞?   这样的锦绣华章就真的能一直到底吗?   她恍然之间,眼前划过一个画面,仿佛看到自己衣衫褴褛面目憔悴的坐在一个光秃秃的坟包顶上,凄绝的看着手里的剪刀,一刀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骤然的,她觉得腹部巨疼,仿佛做了一个噩梦一般,醒来时,睁大了眼,隔着珍珠流苏向着外头看去,外头人声如沸,到处是一片欢天喜地的场面。   那,只是她的一个幻觉罢了。她这一生必定能繁花似锦,她仓皇的想着。   沈家送嫁,所过之处鞭炮齐鸣,沿路的围观百姓都有喜糖发送。陆歆就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他的眼深若古潭,与人们眼中的欣喜热闹相比,他仿佛在一个孤岛上一般,眼底透着落寞。   他只见了她一面,然后看着她出嫁,他于她不过是一个路人而已。   他为何心里仿佛被一只小手紧紧揪住一般?可不是自作自受。   他转了身,如同一只孤狼般穿过人群,人群的欢喜雀跃仿似都与他无关。不知不觉,他来到了河边,坐在河边安静的看着河里的水禽。   那日她真的在这河边看到了一对锦羽鸳鸯,可是今日,河里出没的只剩下一只形单影只的黑色野鸭子。   那野鸭子一个悠游自在的在湖面上划水,并未有他这样如同丧家之犬的痛感。他甚至有点嫉妒那只野鸭子了,他拾起一块石头,蓦地朝着野鸭子扔过去,野鸭子“嘎”一声,展开翅膀在湖面上飞了一阵,才又落到了湖面上,扭了头,一双黑豆样的鸭眼警惕的瞪着他。   陆歆怅然的站了起来,他甩了甩头,打算忘记这么一个短暂的回忆,这短暂回忆中记忆深刻的那个人。   他今年二十,继续过他的光混生涯好了。   陆歆第三次见到沈茹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之后,是的,他数的很清楚,这是第三次见到她。她瘦了。   他远远的瞧着她,她的腰肢更加纤细仿佛盈盈不足一握。   段家的事情他也听说过一些,听闻段栋楼娶了一个外室,早已养了个儿子,还娶了他表妹做平妻,纳了一个丫鬟做小妾。   这一次见她,她是做少妇打扮,正在他们沈家绸缎庄里择些布匹,脸上并没有戴帷帽。   她的发髻已经束起,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郁之色,一样的是她还是同以前一样美丽。这样的憔悴并未损害她的美丽,反倒让人我见犹怜。   他安静的站在街角看着她,并不敢走近,即便他走近,恐怕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沈茹挑了几匹布,掌柜立即包了起来。她要给银子,掌柜急忙说:“大姑娘,这可怎么用得着?要是老爷知道,肯定要说我的。”   沈茹还是坚持把银子给到了他的手里。前阵子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的一清二楚,沈家发了大火,库房里存的银票烧了个精光,同时烧光的还有爹存的古玩字画,沈家大宅烧的不能住人,好容易抢救出来的财产,只能用来另外置办宅子。   沈家出了这样的大事,沈万银痛的躺在床上一连病了半个月余,沈家生意资金链一度断裂,更有供应商生怕沈家没钱付账,一个个时间未到便上门要账,让沈家的情况雪上加霜。   所谓墙倒众人推,今时今日,沈家已今非昔比了。   她有心拿当初的嫁妆来填补沈家亏空,谁想那云氏竟将嫁妆全部封了起来,一个子都不让她动用。   明明是亲家,段家不但不帮忙,反倒倒打一耙,趁着沈家大乱将生意全部抢到段家来做,沈茹听闻这些消息一度气的吃不下饭。   她原以为嫁到段家真能有个锦绣生活,谁想到那个地方对于一个媳妇而言,岂止不是锦绣,简直比糟糠还不如。   段栋楼自是风流潇洒,更加风流多情,简直是处处留情,一年以来,她便先后接应了三个女子外加一个庶长子进门。   她开始还劝,还闹,每当这个时候云氏便出动了,以婆婆的身份压她一头,教训她不懂事。说什么妻以夫为纲,吃醋便是犯了七出之条,要将她逐出段家。   她后来看得多了,也心冷了,沉默了,她说什么闹什么都是枉然,一切都改变不了,她多说一句话,云氏便要将她逐出家门。弃妇,不但给娘家抹黑,出了段家更是毫无立足之地。   沈家出现颓败之相之后,云氏和她的外甥女傅青芳更加不把她放在眼里,恐怕她在她们的眼里,比一个下人还不如。   沈茹令侍女抱着布匹,想着又要回到段家那个腌臜的地方,竟是脚步沉重举步维艰。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踏出了店门。嫁了人的女子,泼出去的水,她终究还是段沈氏。   上了马车,车子缓缓的行驶,车帘随风飘起,她沿着车帘缝隙看出去,蓦地好似一道青影映入眼帘,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一个记忆深处的脸容浮现在脑海之中,是他吗?   或许因为时间久了,那张脸已经有些模糊。   她自嘲的笑笑,一个陌生人而已,她记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很快,她就要回到她那一如深渊一般的日子,继续的沉沦下去。      ☆、番外二   前世篇第二章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突如其来的白巾军大乱扰乱了所有春陵人平静的生活。   段家已经提前得到白巾军要围攻春陵的消息,一早便开始收拾行囊了。   段家的库房前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女子,她蹙眉看着满库的财物, 不由得扼腕叹息。   苍白的手指握紧, 她暗自恼道, 这样多的财物如今怕是带不出去了。钱庄、当铺先后封号,就连金银都兑不到银票,何况这些古玩之类的贵重东西。   如今战事一触即发,一家人逃难带多了财物只会惹来无妄之灾。   云氏叹息一声, 对身边的仆人说:“封库吧!”   机关启动,厚重的库房门重重的关上,她如今只能寄望于将来战事平息之日再次回到春陵,将这库房中的财物取出来。   一家人四辆马车,每辆上面带有食物、药材和财物, 还有一些金银细软和银票都随着携带着。   段家的下人多数遣散了,聘请了几个保镖,留了两个丫鬟而已,其他的全部都是段家人, 包括段老爷, 云氏,段东楼,沈茹,傅青芳,庶长子段英,以及段东楼的一个侍妾。   “娘,我这边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了。”走过来的是她的媳妇沈茹,云氏斜眼看到她的样子,顿时带着几分嫌恶,斥道:“你既忙完了,也不晓得去帮青芳?跑到我面前杵着做什么?”   沈茹一惊,明明是她让自己收拾完了过来的,怎的又赖到她的头上?   云氏瞧见她头上带着白色的花儿,衣服亦是素白的,禁不住怒从心头起:“你这样子做给谁看?通身的素白,不知道的以为段家没了人了!”   沈茹神色一凛,眸色顿时冷了许多,蹙眉道:“娘,我母亲才去世,我做女儿的难道要穿红着绿吗?”   她冰冷的眼神倒是看的云氏有些心虚,云氏冷哼了一声:“罢了罢了,这个时候我懒得同你吵!虽则你的母亲过世,但是你毕竟是段家的媳妇,这副样子叫人看着多晦气,你这身衣服穿个三四个月就罢了,到时候再执拗别怪我无情。青芳已经怀了孩子,你瞧你进了门连个影子都没见到?她身子不方便,你还不快去帮忙?!”   沈茹忍着气,转身向傅青芳房里走去。   傅青芳挺着肚子,指手画脚的让下人收拾东西,她屋里三四个丫鬟在忙碌,哪里需要自己帮忙。   瞧见沈茹过来,傅青芳笑了一声:“哟,姐姐过来了?你瞧我忙乱的,正收拾呢。瞧着天气热的,丫鬟们都在忙,要是姐姐没事,就来给我扇扇风吧?我这怀着孩子呢,怕热。”   说罢,她故意挺了挺肚子让沈茹看见。   沈茹冷眼瞧着她,并不会因为她的肚子而受刺激。她对段东楼的心早已冷了,他一个月来她这里也就一两次。她反倒不希望他过来,扰了他的安宁。   她和傅青芳的关系素来冷淡,她如今是仗着自己怀孕恃宠而骄,竟让自己给她扇扇子?   沈茹淡淡道:“扇子在你手边呢,要扇便自己扇,孕妇嘛,多活动活动可是好的。”   傅青芳“啊哟”一声叫起来:“不就是让你帮个忙吗?你这点忙都不肯帮,那你来做什么的?什么不做的话,我看你还是出去吧,何必来这里惺惺作态!”   她的话音落下,只见门外云氏已是冷着脸站在那里。   “青芳让你扇你就扇,啰嗦什么?”云氏训斥道,“女子三从四德难道你一点都没学进去?如今当以段家子嗣为重,你既没那个命怀上段家的孙子,还想拿乔?简直可笑!”   沈茹被气笑了:“娘,我不是丫鬟,我是你的媳妇,无论我有孕无孕,那都是八人大轿抬回来的,我沈茹再怎样被作践,也绝不能给这个女人打扇子!”说罢,她拂了袖子转身就走。   云氏被气的脸色铁青,恶狠狠的看着她的背影。   傅青芳冷笑道:“姨母,这贱人到如今了还有这份别扭,还这是不容易呢。如今沈家可都倒了,她娘也死了,她还以为她是沈家大小姐呢?今日咱们段家能给她吃口残饭都是抬举她了,她装的什么样拿的什么乔哟!”   云氏脸上浮起一丝狠厉之色,道:“不过是仗着东楼对她的姿色还有几分依恋罢了。照我说,这样不懂规矩的女子,早日逐出去也就是了。到时候,将芳儿你一个人做正房,那才畅快。”   傅青芳双眼闪亮的看着她的姨母:“姨母,你说真的?什么时候?”   云氏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发:“找着机会便快了。”   沈茹回到房里,关上了房门,背靠着门扇,眼泪就掉了下来。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襟,母亲的丧礼她匆匆去了便被叫回来,就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想起慈祥的母亲,她心如刀割,她做女儿的,在母亲在世的时候没有好好孝顺,过世了竟连这身白衣都不能穿了。她的母亲生养了她这个女儿,真真是白养了。   如今段家忙着逃难,沈家怕是也得到了消息,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她记挂着家里,却又不能去看望。眼看着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云氏借着她无孕,时不时找机会呵斥她,她真的以为她的目的自己看不出来,无非是已经瞧不上沈家,想方设法要将她逐出段家。   到如今,她在她们的眼里,已然是一个弃子。   她在段家熬着,始终不肯向她们低头,她轻声的抽泣着,心中一片绝望。也不知道到了如今,她这样的煎熬到底是为了什么。   段家收拾好便趁着暮色悄悄出城了,没有人察觉,此时的段府已经空空如也。只是段家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以为完好无损的库房在不久之后便会被白巾军的火药一包给炸开,将里头的金银古玩瓜分个一干二净。   段家在京城有关系,那边关系已经铺垫好,只等过去。何况到了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段东楼应试做官更加方便。他们现在身上所带的钱财已经够他们好几年的花销,所谓无论到了哪里有钱有是爷。   因此,段家人的出行并不是仓皇的无奈的,反倒是带着几许侥幸和希望的出逃。此去京城一路艰险,半路上他们正好遇到一个剿匪的队伍,只要跟在队伍的后面,前面的军队便能扫清了一路的贼匪,他们尾随着军队一路而来,倒是平平安安的。   沈茹坐在马车里,他们马车的前后也有许多逃难的人,有钱人坐马车,没钱的携儿带女,靠着双脚徒步行走。   这没日没夜的,个个都形容憔悴疲惫不堪。   半路上到了一处荒野之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了晚上四周狼嚎不断,难民们只得凑在一起,烧了篝火围火而坐。   段家人坐在马车里,将四辆马车围了起来,人没有下车,但是在周围也点了篝火确保安全。几个保镖围在四周彻夜巡逻。   隐隐听到外头狼嚎,沈茹不由得头皮一紧,怀中的孩子一个劲的往她怀里钻,嚷着害怕害怕。   这孩子是段英,段家的庶长子,已经五岁,是那个外室留下的,他娘已经被云氏整死,她只得做了个便宜娘照顾这孩子。   孩子同她并不亲,因为五岁的孩子已经记事,记得他娘是谁,也记得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沈茹明显感觉到孩子对段家的厌恶,同时也带着对自己的反感。   只是此时,或许他太害怕,钻进了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中求取温暖。   沈茹瑟缩在马车里,手里拿着干粮,她将干粮掰开,递了一半给段英,段英看了一样干粮,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这干粮干巴巴的,就是有水也难以下咽,都是一向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哪个能吃得惯,但是这样的处境不吃就得饿死。   “吃不下也要吃!”沈茹板着脸说。   云氏坐在她对面,到底是段家的孙子,她还是心疼的,她呵斥沈茹:“你对他这么凶做什么?欺负他是没娘的孩子吗?我既将他交给你,你就得好好的照顾他!”   沈茹沉默了,他没娘难道不是你造成的吗?   她没有心情哄段英,他吃不下,自己亦是吃不下。   车窗外,只见几个士兵模样的人端着粥四处施放,那些难民一个个感恩戴德。这些粥恐怕是前面的那些官军发放的吧?这一路上有好几次了。   “娘,我要要些粥来吧。”沈茹对云氏说。   “也罢,你快去快回。”   段家出行并未带什么下人,凡事都得亲力亲为。沈茹到了士兵跟前,施粥的士兵见她过来立即给盛了粥。   “多谢!”沈茹道。   那士兵一听她的口音,忙道:“听夫人口音是春陵人呀,巧的很,我们将军也是春陵人呢。”   “你们将军是哪个?”沈茹小心的问。   士兵将手一指:“瞧,那边篝火边站着的那个身着银色盔甲的就是。”   沈茹转眼看去,只见那篝火边果然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着银色盔甲威风凛凛。   他转过脸时,沈茹睁大了眼睛,那人,似曾相识。借着明亮的篝火,她看清楚了他的模样,尘封在记忆中的那张脸蓦地浮现在眼前。   她之前已经听说这将军是叫陆歆的,没想到这个陆歆竟然就是当初救了她的那个人。   她的心“咚”的跳了一下,那人朝这边看过来,她立即低了头,端着粥快速的转身离去。   陆歆早已看到她了,其实在他们第一天跟上军队队伍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在马车里,只是她鲜少下车,只是偶尔看到她的背影而已。   她低了头转身离去,怕是因为看到他了吧?一如第一次相见之时那样,她还是那么害羞。   他的嘴角禁不住浮起一丝无奈又温柔的浅笑。   他隔着这么多人伴她一路,可惜到了前面两条岔路,怕是要分道扬镳了。   这时士兵递过来一碗米酒,敬道:“将军,喝口米酒吧!”   他端过碗,一饮而尽。军中是不允许喝酒的,只是这米酒淡薄又是当地居民的馈赠,所以是不禁的。   他干净了这碗酒,却依然浇不灭心中的失落和眷恋。   军人给的粥有一大碗,沈茹端进来的时候,分了小碗,云氏将粥给了段英、自己和傅青芳都吃了,只给沈茹留了一小半碗。   喝着带着玉米粒的粥,味道其实是不错的,在这样的荒郊野外逃难之时能够吃到这样的粥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一切都是托了他的福。   她心中震动不小,不知道他是怎么做上将军的,可是那是一个同她擦肩而过的人而已,他是将军是王侯又与她何干?   第二日,军队便同段家的方向分道扬镳了。   没了军队的守护,段家人有些心慌,一路到了茯苓镇,到了茯苓镇,大家有些欢喜,因为前面的京城就没那么遥远了,目标指日可待。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在他们到达茯苓镇的当天,反贼张昊的人马也同时到达了茯苓镇,将整个镇子团团围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被赶到了广场中央,张昊贪得无厌,在搜查了所有的客栈民舍之后,又让士兵一个个的搜身,非得将这些难民所有的金银珠宝随身财物搜刮个一干二净不可。   张昊有言在先,让所有的人拿出身上的金银钱财,否则一旦搜到便格杀勿论。当搜到段家时,张昊的士兵在段东楼的身上搜到了财物,立即一把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张昊的目光落在了段家一行人的身上,当看到沈茹时,他的双眼放出了光芒。   段东楼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立即叫道:“大人饶命!只要大人放了我一条性命,这女子小人孝敬给您!”   沈茹大惊失色,气的浑身颤抖。她转头看着段东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懦弱的男人为了活命竟要将自己献给别人。   云氏也跪下求道:“求大人放过我儿子,这女子大人尽管带走。”   沈茹看着这些人,一颗心仿佛浸在了冰水里。   张昊伸手拉过她,抹去了她脸上的灰尘,乍然看到那精致的眉眼,他哈哈大笑:“果然美人儿!这美人儿千金难求啊!”   他伸手将沈茹丢给旁边的副将,道:“将她随军带着,好好的照应着!”   张昊心情大好,看到段家人顿时顺眼了许多,道:“我不但要放了你们,还要将方才搜出来的金银还给你们!去吧!”   张昊伸手将那些银票如同雪花一般的洒在了他们的面前。   段家人如获大赦,欢天喜地的去捡那银票,满脸的欢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哪里看到沈茹眼底的绝望和凄楚。   捡起了银票,段东楼抬眼看了沈茹一眼,眼底有几分歉疚,沉重道:“沈茹,你别怪我,我们也是情非得已!”   云氏冷漠的扫了她一眼,对段东楼叫道:“东楼,耽误什么,还不快走!”   情非得已?!沈茹泠然冷笑,眼睁睁看着自己婆家的人一个个毫不留情的坐着马车离开,就连回头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唯独只是段英揭开了马车帘子多看了她一眼,然而,很快,那帘子就被人拉下了。   她一个弱女子就这么孤零零的丢在了一堆贼匪之中,她想起她嫁的这家人,她禁不住怀疑,难道这真是老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吗?   不然,为何她的人生显得如此可笑。   张昊搜罗了所有的财产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向着他的大本营进军。   沈茹因为有张昊的指示,倒是没有受苛待,依旧坐着马车随军前行,一日三餐亦是有保障。   经过一处山坡时,张昊的军队稍作歇息,这时经过一批难民,偶然间她似乎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   她立即揭开了车帘,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赵掌柜!”她叫道。   赵掌柜在难民之中远远瞧见她,可是她在张昊的马车队伍里,赵掌柜不敢靠近。   张昊的军队因为在茯苓镇已经搜罗饱了,现在碰到这小批难民倒是没了什么兴趣,并没有骚扰他们。   沈茹央了士兵,说只跟熟人说几句话,士兵便将赵掌柜带过来同她说话。   如此时节,能够见到家乡人,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赵掌柜看她竟然在张昊的军队里头,心里诧异,隐隐的猜出了缘由,却不敢说破。   沈茹焦急的问:“我爹呢?你没同他在一起?”   赵掌柜听她问起她爹,神色顿时凝滞了。   沈茹更加焦急,催促的问。   半晌,他叹了口气:“你爹……在逃难途中,病死了。”   沈茹大惊,脸色煞白,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硬是没有流出来。   她颤声问:“那……家里其他人呢?”   赵掌柜摇头:“都在乱军中失散了,剩下那妇孺,怕是……”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   沈茹只觉得头脑发晕,伏在了马车边,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赵掌柜被士兵轰走了,她隐隐约约听到他说“照顾好你自己。”   照顾好?   她又哭又笑,泪水如同雨点一般落下来,如何照顾?   她被婆家的人抛弃,父母双亡,弟妹不知去向生死难料,叫她怎么照顾?   哭完了,她抹去了眼泪。   她之前一直害怕,一直彷徨,到如今反倒是不怕了。   她擦干了泪水,对士兵说了几句话。   张昊听闻新得的美人要见他,立即大喜,策马到了沈茹的马车边。   沈茹强颜欢笑,道:“妾身愿意跟随大王,只是还有几分心愿未了,还请大王成全。”   张昊听到她愿意的字眼高兴极了,慨然道:“你说,有什么本王定然满足你!”   “我听闻父亲病亡的消息心里伤心,想替父亲立个衣冠冢,烧一摞纸钱让父亲走的安心,也尽了女儿一份孝心。”   张昊见她说的可怜,便允了,还令人买了纸钱银纸锭给她。   正好路过一片荒冢,沈茹下了马车,张昊让士兵跟着,她一个弱女子荒郊野地里也不怕她跑了。   沈茹将手上的一对玉钏摘了下来,这对玉钏是当初她及笄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   她刨了一个土坑,将玉钏埋在了坑中,堆了一个小坟包,压了几块石头在上面。   烟火袅袅升起,泪水泠然而下,想沈家荣光之时,想她初嫁时十里红妆,仿佛就在昨日。   想到家人,她心如刀绞,哭了一阵,收了眼泪。   伸手到了袖中,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精致的金剪刀。   望着天空,一片苍凉,阴沉的天边隐隐黑云飞过,不一会便下起了丝丝细雨。   “该走了!”士兵在不远处叫道,“大王该等了。”   黄泉路上,她必定不孤单,有父亲母亲陪着她呢。   她看向天空,隐约的,有那么一刹那,她想起一个人,徒生了一丝怅然之意。   她双手握着剪刀,突然的笑了,樱红的唇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到如今,比起死而言,更难的反而是活下去啊。   蓦地用力,利刃刺向心口,鲜血浸染了她的素白的衣衫,她颓然倒了下去。   士兵在远处发现异样大吃一惊,立即跑过来看,探了那女子的鼻息,已经没了气息了。   张昊闻声赶了过来,看到女子已经香消玉殒,气的直跺脚。   他恼恨这女子不从,掩埋都懒得掩埋,就这样将她丢在这乱葬岗带着队伍开走了。   雨丝渐渐的大了,冰凉凉的打在了女子的脸上。   不知何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把伞在她的上空挡住了雨丝,紧接着,灼热的泪滴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跪在她的身边,伤痛欲绝。   “我到底还是来晚了!”   他紧紧的抱着她,雨伞滚落在一边,苍凉的雨幕下,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两个人而已。   他仿佛还记得,她说,那河里,锦羽的是鸳鸯,不是野鸭子。   他仿佛还看到,她语笑嫣然脸带羞涩……   他仰天长啸,仿佛一只受了重伤的野兽。   只是,他再怎样呼喊,怀中的女子却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前世篇完)      ☆、番外三   番外之墨离篇第一章   秋风吹来,卷起古道上的落叶,如同金色的蝶飘飘洒洒。天边的流云合拢被吹散,吹散又合拢, 如同人世间人与人的机缘一般, 分分合合, 合合分分。   “踢答,踢答……”道上,传来不紧不慢的马蹄声,在这样静谧的古道, 这声音显得分外的清晰。   黑色的马,墨色的衣,是个身姿挺拔的俊美青年,他斜眼看天边,日头被蒙在云里, 不得见天日。   远远望去,满目金黄,为这萧瑟的秋日平添了几分华丽。   这古道很长,往前是通往去江南的渡口, 只是如今修了官道, 这里犹如羊肠的小道自是走的人少了。   他想起那个女子,想起她抱着他的头满眼的泪,她为他伤痛欲绝,为他痛哭流涕,只是他知道,那个狠心的女子绝对不会为他流一滴眼泪。   他苍凉一笑,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   他离开了京城,只因为那里的繁华与他无关。他孑然一身,总是仿佛置身在所有人的事外,就像一个孤独的旁观者。   想起从前,他为她做的那些傻事,有些可笑呢。   他一人一马,没有方向,只是出了京城,天高地阔,仿佛心里的确开朗了一些。不知不觉便到了这里,再往前,或许是江南了。听闻江南小桥流水风景极美,为何不去瞧瞧?   走着走着,他感觉到马蹄声不再单调,不知道从哪个岔道里转出了两个人,不,确切的说是两个人一头驴,跟在他的后面,跟他同路。   到底是好奇,他回头看过去,只见那青驴的上面坐着一个素衣少女,花苞双髻,乌发披肩。但凡人看女子,总是要瞧瞧女子的容貌,墨离也不例外。   少女没有戴任何面纱帷帽,或许因为她的容貌并不足以让人惊艳跟觊觎,她是眉目看似平淡的,淡淡的眉,修长的眼,并不高挺的鼻,浅红色的唇,她的脸有些白,却不是温润如玉的那种,而是白得有点透明。她的模样只能用清秀来形容,又十分的青涩,身材纤瘦,这样的女子大概不会引起那些纨绔恶霸的觊觎,果然不需要遮掩。   墨离一笑,自嘲自己想的太多。   那女子眼睛前向看着,似乎直直的看着他,但是墨离笑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反应。   他有些诧异,以他的长相,无论对哪个女子笑,对方至少会表示出娇笑的样子,甚至脸红,而这个女子毫无反应。   他注意到,她一直看着前方,眼神有些凝滞,甚至眼珠子都没有转动过。   “哑叔,我们快到了吗?”那女子问,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的稚气,却琅琅如玉非常好听。   “嗯嗯。”牵驴子的老者呀呀两声,同时挥舞着手臂,试图要说些什么。   墨离眼珠一转,有了个坏主意。   他策马转身,径直挡在了两个人的驴前。   哑叔的驴子被挡住不能前进,恼火的对他指手画脚,咿咿呀呀。   他视而不见,少女茫然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哑叔,怎么不走了?”   他就在她的对面,不过隔着一个驴头和一个马头,她直直的看着他,仿佛他是空气。   他在她面前挥了挥五指,果然,是个瞎子。哑巴十分气愤的咿呀乱叫。   哑巴又“咿咿呀呀”一阵,少女蹙着淡雅的眉,没有听懂哑巴在说什么。   墨离觉得无趣,欺负一个哑巴和一个瞎子有什么意思?   他调转了马头,继续前进。   “你为何拦着我们的驴子?”少女突然问。   墨离一愣,转头看她。他已经换了方位,可是少女还是朝着方才他在的地方。   “你是一个男子?”少女蹙眉,“至少有十天没洗澡了。”   墨离微窘,低头嗅嗅自己的衣服,的确有股怪怪的味道。   “莫非,你想趁着这路人稀少的当儿打劫我们二人?我实话告诉你,我们并没有钱,你便是杀了我们也拿不到一分钱。”少女看似冷静,可是她抓着缰绳用力的手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   墨离有些惊讶她灵敏的感官和荒唐的推测。   他不耐烦的说:“我墨离还不至于打劫一个小姑娘!”   他之前的确打劫过不少人,沿途需要银子,劫富济贫必不可少。他就是那个贫的,沿路富得冒油的人也不少,顺手拿点又有何妨。   “墨离?你的名字有点特别,姓墨的人我第一次听说。”少女自言自语似的说。   墨离没有理她,策马径自向前。无关紧要的人,他无需浪费时间和唇舌。   渡口边有个小饭馆,这里是各路渡船人汇集的地方。墨离将马系在饭馆前的廊柱上,走进饭馆时已经满满的坐了一屋人。   他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张桌子,小二擦了桌子热情的招呼:“客官要吃些什么?”   “一盘牛肉,一碟熟菜,再来几个馒头,一壶酒!”这是他出行吃饭的标配。   他将佩剑搁在桌上,那剑着实华丽,镶着几种颜色的宝石,引来隔壁桌的目光。这剑恐怕是现在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是当初他救了淮南王之后,淮南王亲自解下腰间的佩剑送给了他。   人群喧闹,因为偌大的县城只有这一个渡口,也只有这一个饭馆,馆子来各色人都有。有贩夫走卒,有江湖莽汉,也有老幼妇孺寻常百姓。   酒菜到了,他品着味道并不怎样的浊酒,斜眼看这一切的热闹繁华,似乎都与他无关。   “哟,两位客官,里面请!”   他的眼神瞟向门口,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素衣少女扶着老者的胳膊进了店门。   两个人找不到位子,小二引着他们到了墨离的桌前:“这位公子,可否拼桌?”   墨离迟疑了一下,点了头。   “又是你?”少女挑着眉说,“墨离。”脸上带着几分调皮。   墨离一怔,这么一路行来,她是第一个叫出他名字的。这哪里是个看不见的,分明比那看不见的还精。   “你不是说我的十天没洗澡吗?和我坐一桌难道不怕吃进去的饭呕出来?”墨离嚼着馒头直直的看着她。   她的眼眸如墨,虽然眼珠不动,却很深邃,就仿佛大海一般,一直看进去,看不到底,那海还是平静无波的。   他这样肆意的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任何负担。   少女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这店子里,大家都彼此彼此,坐哪里不是坐呢。”   墨离斜眼看去,只见桌子边有空位的都是粗壮大汉,那模样,怕是比自己还脏。   他不知道是该佩服这少女好脑子,还是该佩服她好鼻子。   哑叔立在少女的身边,显然是个奴仆,少女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出门在外,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坐下。”   哑叔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侧面的位置。   店小二问他们要吃什么,少女清脆的答道:“跟对面的公子一样,来两份。”   墨离拿着馒头的手动作微微一顿,不悦的说:“我不喜欢别人学我。”   少女嘟起嘴,道:“我看你不喜欢的东西挺多的,何止这一项。”   墨离蹙眉,看了她一眼,他以为这姑娘是个瞎子挺可怜的,如今看还是个调皮的。   菜上来了,哑叔将筷子递到少女的手上,又将食物都夹到了少女的碗里,她娴熟的伸手摸了摸碗,斯文的吃了起来。   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对于东西位置的定位异常精准,墨离看她吃饭,一筷一筷的,就好像正常人一般。   挺有趣的,他心想,这样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一声莲花落,门口一对父女两个走了进来,老父亲端着一个帽子请各个吃饭的客人打赏,女子打着竹板唱着曲游走在客人之间,她打扮简朴,但生的明眸皓齿身姿窈窕,声音婉转动听,引得客人都竖着耳朵听,时不时有人丢了铜钱到老汉的帽子里。   女子到了桌边,隔壁桌的汉子望着那女子嬉笑一声,陡然间拉住了那女子的手,叫道:“小娘子不若陪我喝喝酒,我定赏你一个大元宝如何?”   女子吓得发抖,脸儿涨的通红挣扎着:“大爷,小女跟父亲乃是江湖卖艺为生,不陪酒的。”   那汉子冷笑一声:“走江湖的哪个不卖?扭捏作态干什么?今天你不陪小爷这杯酒,就休想走出这个饭馆!”   汉子蓦地一抓,将那女子笼在自己的身前。   那汉子长得强壮身上带刀,一行有几个人,旁边有瞧着的个个不敢作声,出门在外管这些是非最能惹祸上身。   墨离蹙眉,他不是什么正义大侠,不过这伙人吵闹的让人厌烦。   他的手伸向长剑,这时,却见对面的少女站了起来,伸着双手向前摸去,一不小心摸到了那汉子的背后。   “干什么!”汉子大怒,回头怒瞪少女。   “对不起,找错方向了。”   见少女换了个方向走了,他骂骂咧咧道:“看不见别出来!瞎晃什么!”   哑叔呆住了,立即上前将少女扶了回来。   墨离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这时,“咚”的一声,抓着卖唱姑娘的汉子陡然翻身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双手抽搐。   “大哥!”   “大哥!”   几个汉子围着那男子,趁着乱,卖唱的姑娘同老父亲立即溜出了店子。   少女对哑叔说:“我们也吃完了,该走了。”   哑叔点点头,将饭钱搁在桌上,扶着少女向外走去。她的唇角隐隐勾起,泛着一丝狡黠的微笑。   墨离的身旁,那几个汉子在那里大呼小叫。   他提了长剑,快步走了出去。   渡头边停着几条小船,少女上了船,他也跟着上了那艘船。   “他为何会发羊角风?”他问。   少女听到他的声音,转了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原来公子和我同路。”   墨离冷笑:“跟你同路未必是好事,你对那汉子使了什么妖法,让他当下就发了羊角风?”   “那不是羊角风。”她乌黑的眼眸平静无波的看向水面。   “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不是羊角风是什么?”他见过人发羊角风,依据他多年所见,此人所发的症状同羊角风一模一样。   少女轻笑,摇了摇头。   “我不过用手中的针刺了他几个穴道,两个时辰之后症状自然会解。”   “哦?”墨离吃了一惊。   只见少女露出皓白的手腕,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针囊,她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取出了一根银针展示在他的眼前。   他豁然明白,对这少女刮目相看。   “原来你是……”   “公子聪慧。”他话没说完,她已经接了过去。   有些人,看似精彩,了解的越多,却会越乏味,有些人,看似平淡,可是了解的越多反而会越惊讶。   墨离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是个医术高手,以她眼盲的情况下,在第一次触到那人的背部,便能迅捷的取针扎入准确的穴道,这样的准确率,那得是多高的医术?   墨离也曾听说过几个名医,不过俱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何曾听过有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江面宽阔,暮□□临,江面上除了船上一盏油灯,周遭一片黑暗。   江面的波涛渐渐翻涌起来,墨离坐在少女的旁边,中间隔着半人的位置。   蓦地,小船一荡,少女没稳住身子一歪,倒了过来,墨离下意识的伸手挡住了她,只觉得凉滑的长发拂过他的脸,带着一股异样的沁人的芬芳。   “多谢。”少女歪到他的身上,自己倒不好意思了。   “不必。我多日没洗澡,你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墨离淡淡道。   少女被他的话逗笑了:“公子真是个风趣的人,想必公子的朋友一定很喜欢你吧?”   “我没什么朋友。”他冷淡的说,不过说这话时,他想起了心侬,那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吧,他脾气向来不好的,大约心侬也有些受不了他。   少女略微诧异的朝他看了一眼,虽然他看不见。   墨离蹙眉:“你那表情是在可怜我?”他不悦的问。   少女淡淡一笑:“不是,只是想说,我也没什么朋友。”   墨离沉默了。   江面上很安静,江风呼呼的吹着,有些发冷。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少女抱着双臂,肩膀瑟缩,显然他们的包袱里并没有带足够的厚衣服。   他觉得没有必要理会陌生人,只是踌躇了片刻,还是将随身带的一件披风丢到了她的怀中。   少女再次惊诧,手摸到了披风柔滑的触感,感觉到披风上同那位公子身上相似的气息,她的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红色,在黑暗中,没有人看到。   她将披风披在身上,带着绒的,很是暖和,尤其是带着特有的男子气息,竟让人有一种温暖和强大的奇异感受。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么怪异的感觉。   她歪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他长什么样呢?他的声音很年轻,好似自己哥哥们的声音相似,年纪应该在二十岁左右吧。   少女歪头看着他,他亦是看着这女子,灯光下,她的眼睛深邃平静,仿佛永远都不会有波涛,看着,能让人沸腾跳跃的心思沉静下来,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想。   少女歪着头,想了想,说:“不如,你将手腕递给我?”   墨离一怔,什么意思?   他转念一想,这少女既是个医者,自然犯了职业病,在哪里都想帮人看病。   “我没病,不需要看大夫。”他硬邦邦的回答。   少女轻笑:“你年轻力壮本当中气十足,然而你中气明显不足,我只是想帮你看看,想不到你这么年轻竟是个讳疾忌医的人。罢了,你不看也行,反正像你这样不敢面对现实的人我见得多了。”   墨离恼了:“谁说我讳疾忌医不敢面对?”   他向她伸出手腕,末了,又想到似乎中了激将法了。   柔腻的手指抵在他的手腕上,莫名的清凉的感觉,触感有些怪异。   “怎样?”   少女沉默,眉间微蹙,道:“腰伤,后续应当会发作。”   墨离吃了一惊,上次断崖之时,的确伤了腰,他去看过大夫,大夫敷了药暂时控制住了,她是说后续还会发作?   “而且很严重。”少女脸色有点凝重。   “可否根治?”   “需要时间。”少女回答。   墨离收回了手,半开玩笑的说:“你不如告诉我你是哪家医馆的,等我有空的时候便去找你医去。”   “我,叫白萦,我没有医馆,所以你若是今日错过我这个大夫,或许以后再也找不到了。”   墨离淡淡一笑,他不过是个玩笑,难道还真找她看病不成。   船到江心,只听得船头“咚”的一声响,船老大站在船头,船伙计站在船尾,都是粗壮大汉,船老大哈哈一笑:“船上的都给我听着!你们是要吃个板刀面,还是吃个饺子汤?!”   少女一愣,问:“什么是板刀面?什么是饺子汤?这船上还包饭吗?”   这是黑话,墨离一听便明白了。同在船上的还有个干瘦中年男子,听到那话吓得不得了。   “求求船大哥,咱们都将财物给你,求你留一条性命!”   船老大哈哈一笑:“我呸!做了你们一了百了,留了性命我岂不是自讨麻烦?!一个个来!从这个老头子开始,受我一斧头!”   他扛着板斧,甩手就朝着哑叔砍了过来。   白萦惊叫一声,“哑叔——”   “锵!”一声,一把长剑架住了船老大的板斧。白萦只觉得一只有力的胳膊一下子将她扯到了身后。   船老大一惊:“小二,有硬点子!”   只听到“扑通”一声,船尾的伙计跳到了水里,湍急的江水中,小船开始剧烈的摇摆起来。   船老大挥舞板斧同墨离斗了起来,不过七八个回合就招架不住。   “他妈的!弄个海底捞!”   “扑通”一声,船老大也跳下了水,船上的人开始剧烈的左右摇晃。   那中年男子气愤叫道:“你为何要跟他打?这下咱们都活不成了!这江水湍急,怎生游到岸上去啊!”   男子话音刚落,只听得凿子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汩汩”的江水从船底涌了进来。   “你们去死吧!”耳畔船老大的声音恨恨的传来,“好好的吃一顿海底捞!”   哑巴咿咿呀呀大叫起来,船迅速的下沉,少女没入了水中,她惊慌失措的挥舞着双手,根本就不会游水,哑巴游着要过来拉她,可是三番两次都被水浪冲开。   眼看着少女沉入江中,蓦地,一个黑影从水面下冒出来,一手绕过她的胁下,带着她奋力的向江边游去。   九月的江水虽凉,还不算刺骨,墨离将女孩带到了江边时,她已经昏了过去。   他自问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好人,甚至做过打家劫舍的山贼,但是他从不会打老少妇孺的主意。   救她很简单,不过顺手而已。   他没瞧见哑巴,也没瞧见那个中年人,那哑巴看起来水性很好,或许只是夜黑了没找到他们的方向而已。   江边空旷,女孩的身体冰凉凉的,墨离抱着她一直往走,终于发现了一座破旧的农舍,木门已经残旧,大约是人留下的。   农舍之中有一个木床,他将女孩放在的木床上。   他坐在地上,靠在床边,大口的喘着气。   衣服都是湿的,行礼都沉入了江底,救下性命已经不容易,哪里会想到行礼。可是如今没了换洗的衣服,可真是有点难办了。   墨离生了一堆火,他从前也时常在外头露宿,生火的技能还是有的。   他脱了衣服放在火边烤,转头看了看床上的姑娘,她的衣服要不要也烤一烤?   想了想,他起身将女孩的外衣剥了下来,只剩下里头的小衣,她之前不醒,偏偏在他剥她衣服的时候醒了。   一只雪白的手蓦地抓住了他的手,白萦剧烈的喘息着,空洞的双目瞪着他,她没有说话,却可以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恐惧和惊慌。   墨离看到她这样莫名的有点难受,道:“你别怕,我只是帮你烤一下衣服,免得伤风。”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萦渐渐镇定下来,“哑叔呢?”   “他水性很好,应该在江边另外的某个位置。”   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请公子背过身,我自己脱吧。”   墨离从未觉得比今日这么尴尬,就好似他方才做了什么有罪的事情一般。   白萦脱去了外衫,一件干燥的衣服丢了过来,那人说:“你套上我的外衣吧,已经烤干的。”   白萦的脸发烫,此时他什么都没穿吧,幸好她看不见,否则还不钻到地洞里去。   她胡乱的套了他的衣服,耳畔响起窸窣的声音,大约他在烤衣服了。   温暖的火温传来,她略微靠近了一些。   她心中惶惑,又担心着哑叔,哑叔是她的眼睛,没了哑叔,她该怎么办呢?      ☆、番外四   番外之墨离篇第二章   “噼啪”一声火花响声,白萦吓了一跳。   这时,她听到脚步声,有人靠近, 虽然知道是那个叫做墨离的公子, 她依然忍不住紧张。   “你的衣服干了, 换上吧。”   白萦接住,手里的衣服果然干爽温暖,带着淡淡柴火的味道,很好闻。   “能否请公子转身, 我把衣服还给你,免得你受风着凉。”   墨离“嗯”了一声,后退了几步。   白萦以为他转身了,事实上他并没有转身,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脱衣服。   不过一个纤瘦的小姑娘, 还要他转身?他显然认为这姑娘是想多了。   白萦脱去了他的外衫,露出晶莹雪白的肌肤,少女的胸小巧精致仿若渐熟的青桃,虽不十分丰满却很挺拔。   她虽纤瘦, 但是有肉的地方却也算的饱满, 尤其是纤细的腰肢越发显得轮廓凹凸有致。   墨离看的喉头发紧,有点后悔没转身,他又小瞧这姑娘了。脱了衣服的她竟十分有女子的韵味。   他垂下眼帘,停了几秒,忍不住又抬起了眼睛,看着少女不紧不慢有条有理的穿衣、系带、整理衣摆,她的动作很优雅,仿佛是教养良好的官家小姐一般。   只是一个官家小姐又怎会跟着一个哑巴,浪荡在这江湖之上?   他觉得这女子很奇怪,仿佛隐藏了很多秘密。   他们没有脚力,这姑娘芊芊弱质估计也走不了多少路,难道要他背?他想着将他交给那个哑巴也就完事了。   于是,他打算趁着夜色,出去偷点东西。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白萦有点惊慌:“公子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我出去拿点东西,去去就回。”   白萦疑惑的靠在床边,这样陌生的地方,她寸步难行。外面隐隐听到野兽的叫声,似乎离村庄还远。   那个人会将她丢在这里吗?可是她感觉他不会,倘若他真是那么冷心的人,就无需将她从水里捞起了。   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听到声响,她试着问:“是墨离公子吗?”   “嗯。”   墨离在外面应声,又听到似乎有驴叫的声音,她恍惚有点明白,他是去找驴了。可驴子分明落水了,他哪里找到的?   墨离进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包袱,包袱里有两套衣服一条毯子,都是他顺手捞来的,还有几个馒头,两根玉米,一个水壶,还有微微热气。   墨离将玉米和馒头递到了白萦的手边:“先吃点吧。”   白萦肚子饿极了,他不但带来了水,还带了吃的,她欣喜极了,这样一个人,竟好像变魔法似的无所不能。   墨离似乎看懂了她脸上的崇敬,不由得心里好笑,这都是偷来的。如果她知道来源,恐怕吃不下饭。   这姑娘看似聪明机灵,却又单纯的如同白纸一张。他若是真的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恐怕被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呢。   吃完了饭,他拉了一个木桌子就在木桌子上睡了。毯子丢给白萦盖,他身体壮实穿着衣服睡觉也未必会着凉。   “呀!”   大清早的,墨离被一声惊叫吵醒,他起床气极重,双眉浓重的皱起来能夹死一只蚊子。   白萦光着脚,不小心踩到了火炭上,昨晚的火炭现在还有余温,定然烫的很。   墨离一个翻身跳了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扯到一边,斥道:“乱走什么?这是火炭你也踩?!”   他这么大声音凶她,白萦愣了一下,委屈的说:“我只是想去找哑叔。”   他看到她害怕的样子,方才的戾气立即消了下去,道:“我带你去,别瞎走。”   白萦点点头。   “牵着我的袖子。”他命令。   白萦乖乖的牵着他的袖子,他带着她到了门外,将昨晚偷来的东西打了个行囊扔在了黑驴的背上,又将她双臂提起来,直接放到了驴背上。   “真的有驴子!”白萦欣喜的摸了摸驴子毛毛的耳朵,又皱起了眉头,“可这并不是我的驴子。”   “这是我昨晚弄回来的。”墨离牵着驴子沿着江边走去。   弄?白萦思索着这个字眼,难道,这意思是“偷”?   她惊愕的想着,他居然偷了一只驴子?   她着实惊骇,她从来没见过小偷,她认识的人更不会去偷东西?这只驴子竟然是偷来的,明明知道不应该,可是她感觉到一种新奇的冒险刺激感觉,特别有趣。   墨离牵着驴子在江边走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哑巴。   如果哑巴自己走了,就不会停留在江边,或许是去最近的集镇找他们了。   墨离决定牵着驴子去最近的集镇。   “我们到哪里去?”   “去最近的集镇。”   “现在这附近是什么?”   “是农田。”   “种了什么呢?”   “种了白菜和玉米。”   “真的吗?那可以摘吗?”   她话音刚落,手里便多了一个新鲜的玉米,她欣喜的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带着清甜的香气,啃了一口,跟熟玉米不一样,特别的多汁。   她就像得了糖果的小孩一般,问了一路。   原先跟哑巴一起是,她只知道他说的是和不是,如今跟墨离一起,她却可以借助他的眼睛看到一切,甚至尝到一切。   这可真是一个有趣的人,白萦这样想。   集镇很热闹,墨离没有看到哑巴,也没法将白萦交给哑巴,他只好牵着驴子一直把她带进了饭馆,天色晚了又开了两个房间。   墨离带着这个呱噪的小姑娘觉得有些麻烦,倘若明天再找不到哑巴,他一定要将她送到她亲戚家去,他自由自在惯了,不能一直当她的向导。   墨离正要关门,冷不丁的看到一个人站在他的门外。   “你怎么不去睡觉?”   白萦摇摇头:“我在陌生的地方很难睡着。”   “但是我要睡。”   “那我在你这边看看书再回去?”她征询的问他。   墨离放她进来了。   “你方才说你要看书?”   他们明明一本书都没有。   “是,看书。”   白萦坐在桌边,微微一笑,道:“我要看书咯。”   她面前的是空气,哪里有书?   墨离站在她跟前,倒要看看她怎么看书。   白萦伸出手指,一笔一划的写着字,每写一个字,就念出声来,她用手指快速的写着,那些虚空的字仿佛浮在她面前的字幅一般,一边看一边念,就真跟看书一样。   墨离没想到她写字这么快,这些哪里是看,分明是她脑海中记下的书本。   他细听都是一些药方之类的。   “这是什么书?”   “神农本草经。”   他安静的看她读书,大约半个时辰一本书便读完了。   他震惊,这小姑娘记下了整本的神农本草经。   他想休息,因为从昨日起腰部就隐隐作痛,正要赶人,才转身,“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 ?”白萦担心的问。   “没事。”他强忍着痛。   “是你腰痛发作了吧?”白萦很肯定的说,“昨日江中遇寒水,腰痛必定复发,倘若你不及时治疗,至少每年发一两次,冬天尤其严重。届时你会卧床不能起,大约可能长达数月。”   墨离一呆,数月?那跟瘫痪有何区别?   “现在能治?”   “有我在,自然能。”   墨离只觉得自己的腰仿佛断了一般,他还这么年轻,可不想跟个老人似得卧床不起。   他决定接受白萦的治疗。   白萦写了药方,让他叫人去抓药,又让人去准备热水浴桶。   小二帮忙抓来了方子,又送来了浴桶。   白萦将药泡入桶里,让墨离进去泡浴。   这是药浴,墨离明白。   反正白萦也看不见,他干脆脱光了衣服进了浴桶里头。   泡在热水里舒服极了,仿佛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一般,这些药物浸泡在水里,让皮肤感觉到灼热,但是却很舒服,尤其是腰部,疼痛舒缓了许多。   白萦走了过来,墨离惊愕的转头看她,见她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不由得耳根发烫。   自己□□,她即便看不见这样对着自己也着实让人窘迫。   白萦挽起了袖子,露出白皙光滑的手臂,伸手到了他光溜溜的肩膀上。   墨离一凛:“你做什么?”   “按摩。”   墨离吞了一口唾沫:“不用。”   “说什么不用,”白萦有点生气,“你是医者还是我是医者。你的伤需要配合几种疗法,除了药浴,还有按摩,待会还有针灸。”   墨离不说话了。   她凉凉的指尖触着他的肌肤,让他有种麻麻的怪异感觉。   她的手指仿佛有神奇的力量,但凡手指按过的地方便觉得仿佛某个关节被打通了一般。   手指从他肩背一直滑到了后腰的部位,那里有点敏感,他不自在的动了动。   “别动。”白萦认真的说。   她以指节的力量按揉后腰的穴位,力道并不重却恰到好处。这种感觉让人浑身轻松。   他侧脸,女子扶着木桶边缘,因为用力,额头上隐隐冒出汗珠,白皙的脸上透出几分粉红,让她眉目更加的生动。   他起了个坏心,在她诊治的认真的时候,蓦地一转身,女子没扶稳,整个人往前跌去,双手撑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   她的唇擦过他的下巴,那一秒的触感让她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墨离戏谑的抓着她的手,“小心点,我泡的够久了,要起来了,你替我针灸吧。”   白萦的脸彻底红了,墨离看出她的恼火,心里暗暗发笑。   墨离趴在床上,这一次他果断的穿上了裤子。   白萦针刺的手法比按摩的手法更加娴熟,手指滑过他的脊背,丈量了一下距离,紧接着,一根根针刺入穴位,精准而快速。   她在他的肩头、背部、腰部、腿部扎针若干,她几乎能想象,此时此刻他一定跟刺猬一样。   天色渐晚,她疲倦的打着呵欠,半个时辰之后她收了针,叮嘱他趴一刻钟再起身。   当墨离起身时发现女子坐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了。   她睡觉的样子异常安静,就好像一个乖巧的孩子。   他弯身打横将她抱起送到隔壁的房间,说在陌生环境下睡不着的家伙,现在睡得比谁都好。   他回到房间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腰竟然已经不痛了,他方才毫不费力的就将白萦抱起来送回了房间。   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大夫。   因为墨离的伤势需要七天的时间做药浴和针灸,他们便逗留在集镇上。集镇很热闹,白天墨离带着她到处闲逛,晚上便开始药浴针灸治疗。   墨离本就是闲逛没有目的,这姑娘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目的。   两个没有目的的人一起闲逛,这日子倒是过得分外的有趣。   七天之后,墨离的腰已经跟正常人一般,白萦给他开了药方,只要按照这个药方子去抓药,做了药丸子随身携带着,以后但凡不适的时候吃上一颗,渐渐的便不会再有事了。   伤病能治好,墨离自然高兴,他对白萦说:“你想做什么?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他是认真的。   白萦大喜:“是不是什么都可以?”   “是。”墨离点头。   “那……”白萦脸上泛红,“我可以摸摸你吗?”   墨离一怔,她……要摸哪里?他耳根发烫起来,似乎想歪了。   “我只是想摸摸你的脸,”白萦急忙解释,“因为你帮我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很好奇,如此而已。”   墨离恍然大悟:“好。”   这样一个小要求不值一提。   白萦有些紧张,当他的脸靠近时,她伸出的双手微微颤抖。她不是没有摸过他,他身材劲实,一定是个孔武有力的人,但那是治病,她是很有敬业精神的。   这一次不一样,她只是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温柔而微凉的手指轻触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那么小心翼翼的,仿佛在摸一个精致的易碎品。   手指滑过他的唇时,他有一种奇怪的苏麻感觉,心弦也随着弹了一下。   手指滑过他的下巴为结束,他心底隐隐泛出怪异的感觉。   白萦收回手,带着羞涩的笑道:“你一定长得很英俊。”   “你如何知道?”他不解,用手都可以摸出来吗?   白萦落寞的说:“我并不是天生盲的,是十岁那年一场意外失明。所以你的模样我大致是知道的。”   她已在心中描绘出他的模样,他的眉是浓的,眼是长的,鼻是挺的,唇是薄的,下巴是尖的。   她和他一起逛街的时候,时常听到有女子悄声议论,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断,他一定是极俊的,否则不会有女子一看三回头的议论。   他们之间只是过客,如同浮萍擦肩而过,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过去未来。缘分,如流云聚散,终究,会不知所踪。      ☆、番外五   番外之墨离篇第三章   白萦靠在窗边,蹙着眉间,低头听着外面的声音,隐隐的, 她听到了一些声音, 双手抓着窗栏, 纤长的手指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她的面色有些不好,是他们,他们找来了。   因为眼盲,她的耳朵远比一般人要灵敏, 老远的地方小声说话她都听得出来。   门外响起“笃笃笃”敲门的声音,白萦知道一定是墨离过来了,每天上午他们一律是要去街上走一圈的,虽然名为闲逛,但是她知道墨离是在找哑叔, 他似乎已经急不可耐的要将她这个累赘交给哑叔了,这样好拍拍手走人吧。   她的脸上显出沮丧的表情。   开了门,她的表情立即恢复到正常的样子,隐隐透着几分焦虑。   “怎么了?”墨离看到她的样子有点奇怪。   白萦紧紧攥着他的袖子, 道:“你是不是偷了人家驴子?官府的人好像找来了!咱们赶紧逃吧!”   墨离一惊, 他的确偷了驴子,而且驴子就系在客栈院子里,难道有人认出了驴子去报官了?   他快步走到窗前匆匆探头望了一眼,果然外头有官兵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不好!真的找过来了!”他可不想带着白萦两个人一起去坐监牢。何况官府那样的地方,你进去了可不一定能处得来了。   “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拿行李!”墨离转身就走。   白萦点了点头,乖乖的站在原地。   墨离迅速的拿了包袱又牵了白萦,那些人是从正门过来的,他迅速的找到一处靠着后门的窗户,那后头是一片田地,隔着围墙那些人应该没那么容易发现。   “抓紧了!”墨离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蹭的一下跳上了窗户,借着轻功“嗖”的一下从窗户一直飞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到了地面。   白萦只觉得失重,耳畔呼呼风声传来,她意识到墨离居然抱着她从二楼跳了下来,又是新奇又是有趣,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快点走!”墨离拉着她朝着田野深处跑去,白萦只觉得这世间,只剩下那只紧紧拉着她的手了,那手是温暖的,宽阔的,带着刀剑的茧子却又手指纤长形状优美的。   从他的手心传来的热量仿佛扩散到她的全身,让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让她的脸红的发烧。   她大口喘着气,墨离终于停下来了,他也察觉这女孩子并不能跑太远,跑多了就上气不接下气。   到了一棵大树下,墨离说:“我们歇歇吧。”   少女背靠着大树,喘息不止,双脸浮着粉色的红霞,显出几分少女的娇媚来。   “呵呵……”她突然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仿佛银铃般在天地间回响,这样的笑声很容易感染人,让人听了也跟着心情愉快起来。   墨离疑惑的斜眼看她,只见她笑的很开心,前仰后合。   “你笑什么?”   白萦开心的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好玩的事情。偷了别人的驴子,从二楼跳下来,在野地里奔跑,还牵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我觉得很开心,就不由自主的笑出来了。”   “你到底多大了?”他一直有这个疑惑,在他眼里,这显然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姑娘。   “十六。”   墨离一愣,道:“真不像,顶多十四。”   白萦不乐意的说:“我都开始说婆家了。”   墨离怔了一下,她的婆家?一个盲女……   他有点不敢想,因为一想,便会往可悲的方向想,但是这样一个美好聪慧的少女,陷入一个可悲的境界,总是让人觉得难受的。   果然,白萦说起婆家,神色立即变得失落而彷徨。   “我爹要将我嫁给一个公子,他说那家人身份不低,愿意娶我,我应该庆幸才对。可是我知道,那公子已经病入膏肓,那家人听闻我会些医术,才打算娶我过门。更令人恶心的是,那公子的病因不是别的,却是花柳病……”   墨离听了一阵反胃,她所说的比他所想的要糟糕一百倍。他以为愿意娶她的是个没钱的,想不到的竟是个要死的,还是花柳病。   “那你别嫁给他!”他恼道。   “所以我出来了,跟着哑叔一起。他是我小院的杂工,从小看着我长大,对我很好,就像我的亲爷爷一样。”   墨离侧头看着她的脸:“你打算去投奔哪里?这里有亲戚吗?”   “有,”她眉宇间带着几丝愁色,“我舅舅在这附近,外婆家也在这边。”   墨离有几分诧异。   他突然意识到,方才到客栈寻找他们的人应该不是为驴子而来的吧。   “刚才的人……”   “大概是来找我的吧。”白萦坦白的说。   “那你还骗我?”墨离有些气。   他早就知道她应该是官家小姐,如今想起那些官府人的打扮,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你别生气……”白萦伸出了手,摸索到他旁边,拉住了他的袖子。   “我被他们找到,还是一样会被送到那个婆家,早晚结局都一样,进了婆家,做个活死人罢了。”她哀戚的说。   这些天,她一直是开心的快乐的,墨离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也觉得沉甸甸的。   “我想再玩一天,就一天好吗?”她期待的看着他。   墨离点了点头,“好。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两人一直向西走,到了一个地方,墨离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白萦吸着鼻子,觉得一股特别的味道环绕鼻端,然而她并没有闻过这种味道,疑惑的问:“这是哪里?我闻不出来。”   那气味真特别,淡淡的香气,并不浓烈,却让人仿佛感觉到阳光的温暖。   墨离望着眼前一片金色的向日葵田地,对她说:“在你面前的是一片向日葵田,满目的金黄,能让人扫去所有烦恼。”   白萦欣喜极了,金色的?那么多金色的花?   她伸出手去摸到了一朵花,她细细的摩挲着那花儿的柔软和形状,摸到了花芯的部位,那里一颗颗的不知道是什么。   “这是葵花籽,可以吃。”   墨离拔了几颗葵花籽剥开递到了她的手里。   白萦送到了嘴里,鲜甜嫩滑,异常的好吃。   他牵着她走在花海里,这样一望无际的花海,比之他黑暗的人生,简直是一个讽刺的反比。   “你从哪里来?你要去哪里?”她幽幽的问。   墨离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半晌,道:“从前我背负血海深仇,仇恨一切,甚至想推翻这个世界。”   白萦惊讶的看着他,虽然看不到却能感觉到他言语中的戾气深重。   “后来机缘巧合,我家冤屈得以平复,但是我喜欢的女子却嫁给了别人。我孑然一身,觉得生无可恋,便到了江南。”   可是他遇到了这个女子,同她相比,他的生无可恋就显得有些可笑了,至少他有眼睛,有武功,有职位,可以自由自在的游走,有能力改变生活中的一切,而她,注定会被父亲送到一个陌生的婆家守着一份没有希望的生活。   面对这样的人,他似乎连说出生无可恋四个字的资格都没有。   白萦想不到他也有这样一段伤心的心事,幽幽道:“你喜欢的女子一定很美丽很可爱吧?”   “自然。”   他回答的理所当然。   白萦心里更加落寞,“那个女子很幸福。”   墨离冷笑:“她并未觉得幸福,她很讨厌我。她为了另外一个男子痛哭流涕,却绝对不肯为我流一滴眼泪。”   白萦苍白的笑着:“我真羡慕她。”   墨离看着她的脸,说:“好在我迷途知返,总算没让她将我恨之入骨。”   白萦笑了:“为什么要恨?我觉得那姑娘也许看起来很讨厌你,她的心里却未必会真的讨厌你。只是她只能选择一个人,所以她必须要远离你。如果没有那个人,她也会选择你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跟他说,这样的说法让他从前的可笑行为听起来可以接受一些。   “真的?”他充满疑惑。   白萦勾唇:“我是女子,比你更了解女子。面对你这样的男子,任何一个女子都讨厌不起来。”   墨离的唇角浮起一丝浅笑。   “我们该回去了。”墨离说,“你得吃中饭,不然会饿。”   白萦有些抵触:“我们去另外一家客栈吧。”   他没有说什么,那些人既然是官家的人,不管他们在哪里,早晚会找上来。   他带着白萦投了另外一家客栈。   夜晚开始下起雨来,外头电闪雷鸣,天空中的闪电透射在屋檐上,仿佛神怪的怒火一般。   这些日子,鲜少有这样的天地,他立在窗前,望着重重雨幕发呆。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他开了门,门外站着少女,瑟缩的抱着自己的肩头,身上披着一件外衫。   “我有点害怕。”   “咔擦——”一声响,她蓦地往前一扑,扑到了他的怀中。   墨离第一次遇到这样投怀送抱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但事实上,她是真的害怕,并非是为了投怀送抱。   “那你进来待会吧。”他关了房门,留了她在房里头。白萦坐在他的床边,他丢了一个毯子让她把自己裹好,他继续站立在窗前,看着外头哗哗下落的雨幕。   下雨很好看,他看的出神。   “你很喜欢下雨?”白萦幽幽的问。   “喜欢。”他伸出手,雨滴落在手心,“我喜欢下大雨,越大越好。这样的日子,我感觉自己被雨幕包围,而躲在屋子里的我,就会感觉到一种特别的幸福感,还有,安全感。”   因为这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大雨隔绝了别的人,让他特别的安全和舒适。   “你缺乏安全感。”白萦轻声说。   墨离愣了一下,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这个女孩子总是那么聪慧,她说的没错,他自己很强大,但是他一直缺乏安全感。   “我今晚就在这里睡。”白萦接着说。   墨离皱了眉:“不行。”   转头,她已经钻到他的被子里去了。   她用他的被子裹着自己,只露出一个脑袋:“你怕什么?我都不怕。我知道我在你的眼里就是一个小孩,我又盲,你根本不屑碰我一下,对不对?”   墨离喉头发紧,攥着双手说:“你要真睡在这里,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什么我都不怕。”她安然的躺下,露出调皮本色。   他有点困倦了,但是那丫头霸着他的被窝。   “你不敢来睡吗?难道我是怪兽,怕吃了你?”   他冷哼一声,径直上了床,扯过被子,将她挤到了里面。   “咔擦——”外头有一阵电闪雷鸣,那闪电刺眼仿佛透过薄薄的窗纸刺了进来。   “啊——”白萦惊叫一声,从侧面伸手抱住了他的腰,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身上。   他讥讽:“不是我怕,原来是你怕吧。”   白萦红了脸,没有说话,她贴着他,异性身上更高的体温传过来,没来由的让她心跳加快。   她本不能这样做,更不该这样做,可是她不由自主的这样做了。她不是小孩子,不是不知道男女大防,只是对于眼前的男子,知道他们能相处的时间也许很快就消失了,她便想时刻待在他的身边。   她的脸贴着他的胳膊,轻声道:“墨离,我想……我很喜欢你……”   墨离心口蓦地一震。   “我知道我这样你会瞧不起,但是我不后悔。”   她伸手摸索着他的脸,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循着他的唇,轻轻的亲了上去。   墨离一动不动的任由着她动作,若是寻常的女子,或许他早已扔到了一边,可是是她……   他就不愿意也不能这样做了。   那吻酥酥|麻的,她的唇很柔软微微有点凉,就好像一朵花瓣碰触了他的脸。   没有那么大的反应,却很温馨很舒服。   如果有一天,她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或许也是很舒服的感觉,可以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不……   他自嘲的摇头,她是一个瞎子,他不可能有耐心照顾一个瞎子一辈子。   他转头时,身边的女子已经气息均匀的睡得沉了。   他的眉拢在一起,缓缓的,伸手轻轻的拂过她的脸,她之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现在红扑扑的,就像可口的苹果。   他放下了手,少女在他怀中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子继续睡了过去,她睡得很放心,嘴角带着微笑,好似在做什么好梦。   第二天客栈楼下,两人在吃早餐。   白萦低着头吃自己的粥,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墨离也低头吃馒头,经过了昨晚,一种莫名的尴尬浮现在两个人之间。   这是一种仿佛可以传递的气流,只要一方有动静,另外一方就可以清晰的感觉到。   “咳咳……”少女咳嗽了好几声。   “怎么了?”墨离问。   “没事,”她摆着手,“吃的快了。”   墨离觉得她这样子有点可爱,道:“吃慢点,也没人跟你抢。”   “咿呀呀……”外头传来一阵叫声,墨离一喜,那是哑巴,他一直都在找他。   他倏然站起来,只见哑巴走了进来,看到白萦异常的兴奋和惊喜,在哑巴的身后带着好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其中一个是身着青色锦袍,头戴玉冠的中年男子,模样斯文,同白萦长得有几分相似。   白萦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啪”的一声,筷子落到了地上。   她转了头,脸上挤出几分笑容:“哑叔。”   “萦萦!”中年男子惊喜极了,“总算找到你了!”   他走过去扶住了白萦。   “舅舅。”   墨离知道这是她的家人找过来了。   中年男子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玄衣青年:“这位公子是……”   白萦忙道:“这位公子将我从江水里救起,资助我度过了这几日艰难的日子。”   中年人似乎不信,依然犹疑,怀疑着这个人的用心。   这青年剑眉冷目,看起来并不像什么乐于助人的好心人嘛。   但是看到白萦神色平静没有任何受欺凌的样子,中年人渐渐打消了怀疑和敌意。   “公子不如去我府衙喝一杯?在下江南盐都使徐京。”中年人客气的说。   “不必了。既然白姑娘家人已经找到了,我想我该告辞了。”墨离淡漠的说。   江南盐都使?这个官职还真是不错。   白萦的舅舅是江南盐都使,不知道她家到底是哪个官家?   他心里只是浮起一丝疑惑,但是并没有多问。他之前就打算将女孩交给哑叔便算是完了,她到底是订了婆家的人,他一个陌生人东问西问算的什么?   他握起佩剑就要往外走,心里不知为何,有点空落跟复杂。   “墨离——”身后,那女子蓦然叫道。   墨离的身体一顿,腰杆挺的笔直。   她走了过来,声音中带着哽咽的泪意。   “今日一别,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相见。”   墨离听了,转过身来,看她望着自己,眼眶中满是晶莹的泪水,才说一句,泪珠便滚滚的落下来。   她递过来一个东西送到他手中:“临别我也没有什么东西,这个权给你做个纪念。”   他低头看手心,是个玉蝴蝶,仿佛手中雕刻而成,晶莹剔透,盈盈带绿,蝴蝶栩栩如生,仿佛能飞起来。   “这是你自己雕的?”   “嗯。雕的不好,见笑。着实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一个盲女,能雕出这样的玩意,那得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又得怎样的天资灵巧和聪慧?   他呆呆的看着那玉蝴蝶,沉声道:“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玉雕。”   白萦悲伤之中挤出了一丝笑意。   徐都使哪里看不出来,但是一个订了夫家的姑娘怎能对着一个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他阔步走过来,挡在了白萦跟墨离之间,拱手道:“公子好走不送,是否需要马匹,我这就拨调一匹给你可好?”   这是变相的逐客。   墨离看了女孩一眼,蓦地转身,大步的向外走去。   白萦顿时用帕子捂着脸,泪如雨下。   徐都使拍着她的背,道:“你也是大姑娘了,为何还这般顽皮?你父亲和母亲在京中必定等的焦急万分。你嫁的人不管怎样,好歹是英侯家的大公子,即便那大公子将来没了,你也是夫人的身份,女子嫁人都是这样,身份最重要,懂吗?”   白萦没有做声,只是遥遥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仿佛一把刀子在搅动般,疼的抽痛。   他到底是走了,没有一丝留恋。   白萦自嘲,她只是一厢情愿罢了,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她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个累赘而已。   父母都已经将她弃了,她还能指望别人吗?   墨离站在对面酒楼的二楼栏杆后,他看到徐都使带着白萦从客栈里出来,出来便有马车接着,哑叔跟着马车一起走。   盐都使府距离这里大约有五百里地,在县城里头,这些天之所以没有碰到哑叔,大概他知道盐都使府的位子,焦急的去找徐都使去了。   找到徐都使之后,人多自然好办事,很方便的就在这个集镇找到了白萦。   他低头看着那马车,隐隐的,那车帘被女子挑开,她茫然的向外望着,不知道在找寻什么。   他在二楼看她的马车,可惜她根本就看不到他。   她的马车渐渐远了,墨离回到了酒桌上。   “客官,要什么酒呢?”菜上了一桌子,小二来问酒。   “上竹叶青吧。”他颓然坐在桌边。   “多少呢?”   “三坛子。”   小二蓦地瞪大眼睛,这桌子上,只有这一位客官呢。三坛子酒,给谁喝?祭神吗?   他疑惑的挠头去下面抬酒去了。   酒来了,好大三坛子。   他倾倒了一大碗,拿起便往口里灌去。   他该高兴吧,总算把这个大麻烦交出去了,他又可以自由自在一个人在江南游走。   可是,心底偏偏不让他畅快,又浮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就好似丢了什么东西一样,空落路的难受。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哈哈一笑,又倒了一碗,蓦地往口里灌去。   隐隐的,似乎眼前浮现出羊肠古道上,一个素衣的清秀少女骑着青驴,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缓缓的向他走来。   她笑着说:“墨离,我很喜欢你呢。”   他伸出手去,那情景顿时如同烟雾一般消失……      ☆、番外六   番外之墨离篇第四章   在江南逗留了不过数月他回到了京城,正好心侬婚礼,他碰到了沈茹,她此时已经怀孕了。   他想起从前的那些执着禁不住觉得好笑, 他再次回来做他的金吾卫。   一年后。   他的职位已经升为四品金吾卫中郎将, 执掌皇宫护卫安全。   最近太和殿进出人员频繁, 需要格外小心,他身着金色盔甲,带着一队人马在太和殿附近巡逻。   出入太和殿最多的是太医们,又有不少女眷出入, 只因为太后不知得了什么怪病,不断的头痛发作也不能寐,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她的女儿侄女们时不时来探望她。   太医们都很头疼,并没有一个能真正找出病因的。   除了太医, 又下了诏令,令民间出名的医师前来诊治,这些医师在进入太和殿之前自然要受到侍卫们的严格检查。   他身为中郎将负责管理这些侍卫,并不需要时时守在这里。   这日傍晚时分, 他听到从太和宫出来的宫女议论纷纷, 个个脸色带着喜色。   “那个女大夫可真厉害呢,不过几针便让太后的头疼好了许多。”   “真是奇了,就连她的父亲太医令大人都没有这等能耐,怎的她一个盲女竟如此本事?”   “确实,她看不见,倒是不知道怎么将那针刺入太□□中的。”   “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不然哪敢让盲医给太后诊治?”   宫女们正七嘴八舌的讨论,陡然身前一个高大的金甲身影将她们拦住。站在前头的粉衫宫女唬了一跳,抬头看原来是金吾卫中郎将,忙堆起了笑脸。   这位中郎将大人长得俊俏,却最是冷情,从未见他对哪个宫女假以辞色,宫女们私下里常常议论他。今日他这一拦,莫非是有什么心思?   “大人,何事?我们还要去御药房呢。”粉衫宫女羞答答的笑着说。   “你们所说的那个人姓甚名谁?”男子的声音听着发紧。   “大人没听说吗?自然是太医令的庶女姓白名萦的,在坊间就有她医术高明的传闻,不曾想一个盲女竟如此医术,好不惊人。”   墨离脸色一变,身体僵硬,心脏快速的跳动着,仿佛鼓点子一般。   是她,真的是她!   “大人?大人?”   他呆站着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墨离回了神,挪开了身体,道:“无事,只是进出太和宫人等都要严加盘查,多问一句而已。”   粉衫宫女有些失落,原来是为了盘查,道了一句“大人辛苦了。”便带着几个宫女一起离去。   一年多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可是却让他看清了自己内心的感受。   淮南王见他身边没有女子,曾经送给他几个貌美的丫鬟,可是每每看到那些丫鬟,又想起那个女子,便觉得没有味道,无端的烦躁。   原以为她远在天边,谁能想到过去的一年多的时间他们竟生活在同一个地方。   她现在,应该嫁为人妻了吧?   他垂头思索,就站在太和宫门前的石狮子后面。   “姑娘,这药该如何吃呢?”   “将这药方拿去煎了,一日三次,今晚大约子时的时候再给娘娘吃一次。娘娘这病因风而起,这房内千万不能开窗,绝对不能见风。”温软好听的声音响起,立在石狮子后面的人蓦地一震。   他后退了一步,从石狮子后面看过去,她如今的模样比起一年前长得开了些,有了女子特有的清媚,依然是淡雅的眉眼,却透着一股如兰似竹的清雅气息。   如今的身段更为出挑,今日的她,已不是昔日那个小姑娘了。   他的目光骤然落在她的头发上,是官家女子最流行的如意双髻,依旧垂发于肩,做少女装扮。   她没有嫁人?   他震惊的想,心里又浮起几分窃喜。   她的婚事早定,一年前就该嫁人的,怎的到如今还没嫁人?   他呆呆的思索着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白萦扶着丫鬟连翘的手向宫外走去,她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她问连翘:“是不是附近有人在看咱们?”   连翘望了一圈,摇头:“是金吾卫在巡视,并不见旁人。”   “金吾卫?哦。”   她说罢又问:“金吾卫一定很威风吧?我曾听人说过,可惜不能亲眼看见。”   连翘低声偷笑:“不止威风,还很年轻英俊呢。”   白萦笑了笑,摇了摇头。   年轻英俊的金吾卫与她无关。   太医白府门口,一个窈窕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车。   “姑娘,去哪儿呢?”   白萦脸色淡漠,愣了一下,道:“随意逛逛吧,也并没有想去哪里,只是散散心而已。”   连翘一直陪在她身边,自从她打江南回来,便一直郁郁寡欢至今。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原因,但是她猜测肯定跟某个男子有关。   “往热闹街区去吧,看看绸缎胭脂之类的。”连翘对白府的车夫说。   “是。”   连翘想起了白萦的婚事,终于忍不住问了:“姑娘真不打算嫁人了?”   一年前,白萦同英侯公子定的婚事,本来正在谈婚论嫁,可那公子偏生等不得似的,又在病重期间同一个漂亮丫鬟搞上了,自然身体不支死在了床上。这样的事情传出来,两家都觉得难堪。   英侯家自然不承认,但是却防不住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却是那丫鬟的家人传出来的。   英侯公子已死,婚事自然不能做熟,白萦门都没过却平白的得了一个克夫的名头。   一个盲女还克夫,这样的情况嫁人更加艰难。太医令同夫人便开始降低了眼界,也不挑剔什么了,准备随便找个人嫁了算了。   这个时候,太后生病,太医令白大人急的焦头烂额,自然把白萦的婚事又往后推了一茬。   只是这时间一推,白萦十七岁,又大了一岁。   她的母亲早亡,心里明白在白家已经无人会替她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她便站出来跪求父亲,愿意去替太后看病。   白大人知道她对于医术很有天分,但是一个瞎子给太后看病,那是犯天下之大讳的。然而,白萦多次恳求,白太医对太后的病又束手无策,宫中甚至向民间下招医诏。白大人看她如此恳切,便打算让她试一试。   没想到她这一试,医术竟是比她父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趁着这个机会,白萦便向父亲恳求不要再逼迫她嫁人了。   白大人看她如此可怜,答应不逼她嫁人,并愿意将嫁人的权力交给她自己的手中。   担心这么久的事情,白萦终于松了一口气,太后的病情如今已经稳定,今日白萦便出来透透气。   连翘看姑娘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问出了这样的话来。   白萦淡淡一笑:“嫁人如何不嫁人又如何?连翘,你看不出吗?如今我在父亲的眼里并非没有价值,这次太后病愈之后,我必成为宫中御医,又何必作践自己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呢?”   连翘看着她,叹息一声:“可是,女子,始终还是要有归宿的呀。”   归宿?心之所在才是归宿。   心不在的地方,算什么归宿呢?   白萦讥讽的一笑,没有做声。   马车缓缓行驶,一骑黑马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马车驶过繁华街区,又往一个偏僻的胡同回去,看似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闲逛而已。   “卖酸枣糕咯!卖酸枣糕咯!”   听到外头的叫卖声,白萦抬起脸,叫道:“停车。连翘,你去帮我买点糕来。”   连翘也乐意去买,姑娘向来大方,买了大家都有的吃。这酸枣糕寻常没瞧见卖的,如今瞧见了自然要多买点。   马车停在路边,连翘下车去买了,白萦坐的累了,也从车子上摸索着下来了。   她站在街边,这里人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茉莉清香,沁人的心脾,让她的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不知怎的,她的鼻端仿佛不再是茉莉的清香,而是那年金色花朵的太阳暖香。   那样奇特的气息,一年之后,始终没有忘记。她想,这一辈子,大约也不会忘记吧。只因为她寂静如水的人生,那是仅有一次的激荡。   她转了身,小巧的鼻子动了动,似乎嗅到了一股特别的气息,那气息似曾相识。   脚步声传来,那声音越来越近,气息越来越浓,是向着她的方向而来。   她的脚跟仿佛被钉住了一般,眼睁睁的望着那个方向。   她呆住了,当那个人走到她的跟前时,他叫出了她的名字:“白萦。”   有多久,没有人叫出她的名字了。   那个低醇而好听的声音让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她的手轻轻开始颤抖,就连肩膀也开始颤抖了。   不,不可能是他。   她转了身,摸索着向车上爬去,可是偏偏很狼狈,脚下一个踏空,差点跌倒在地上。   “白萦!”他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哪位?我不认识。”她急切的想要上车,想要远离这个人。   “呵!”他讥讽的笑,“你记得,不然你不会这么慌张。”   “你胡说,我不认识你!”   他生气了,他记得她,她怎么可以不记得他?!怎么可以?!   他用力攥着白萦的手臂,咬着牙说:“我是墨离!”   连翘赶了回来,看到男子这样,气愤道:“快点放开我家姑娘!你是什么人?!”马车夫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   “你这样,我们要报官了,这里可是天子脚下!”马车夫过来推他,墨离用手一拨,便将他推到了一边。   “你放开我!”白萦气愤的说。   “不放,除非你说认得我!”墨离忍着怒气,蓦地将她腰身一揽,飞快的,人便翻身到了马上。   “姑娘,姑娘……”连翘傻眼了,转眼间,那马蹄声作响,她家姑娘就被人劫走不见了踪影。   连翘急的跺脚,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匪徒呀!   马到了死胡同,男人停了马,将她掠下了马,双手攥着她到了自己的跟前。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白萦拼命的挣扎,墨离握着她的胳膊,紧紧皱着眉:“我不放,除非你承认你记得我!”   白萦挣扎不得,泪水哗啦啦的流了下来,她抓住男人的手,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然而,他依旧没有放开她,她能尝到舌尖的咸腥气味,刹那间,她几近崩溃。   “为什么?你走了便走了?还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当初你不管我,你凭什么又一次这样出现在我的眼前?!墨离,你知道吗?我恨你!我恨你!”她大哭起来。   墨离想不到她的反应竟如此激烈,看到她满脸的泪水,错愕的放开了手。   她脚下发软,蹲在地上不顾形象的大哭起来。   他怔忪了一下,低声道:“我没想过你这么恨我。既然如此,我走便是。”   他落寞的转身,拔腿走了两步,耳后传来抽泣声,她抽噎着说:“如果这一次你可以不走,那便留下。如果你还是要走,那你就再也不要出现。”   她呆呆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脏仿佛抽搐般的疼痛,她恨他当初的离开,她恨他让她活的更加艰难,可是她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线希望,倘若他再也不走,那便留下吧。   他的脚步停住了,似乎在细细的思索她那句话的意思。   蓦地,他转了身向着白萦走了过来。   他弯下腰,从地上攥起她,蓦地按在了他的心口:“我不走了。好不好?”   怀中的人哭的更加厉害,仿佛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可是她的双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又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腰。   他说他不走,他竟然说他不走。   “别哭了。”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想起这么久的日子,午夜梦回时梦见她的样子,还是一年前那青涩的样子,如今的她却女大十八变,不过一年时间,便像青桃成熟了一般。   她再哭,眼泪都要哭干了。   他从前见她的时候,她常常笑,现在却哭的不可抑制。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雨说下就下转眼哗啦啦的落下来。   他抱她在怀中,依旧挡不住两个人都变成落汤鸡。   “我家就在附近,我带你过去。”   他骑着马带着她到了附近的一个府宅,这是他在京城置的宅子。   看门人惊讶的看到他带着那姑娘长驱直入,径直去了厢房。   到了房间,关了房门,他低着头,捧着她的脸,她定定的看着他,双眼虽然看不到却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扑在了她的脸上。   她摸索着捧着他的脸,轻轻的踮起脚,贴上了他的唇。   “我知道我这样做很愚蠢,可是我管不住我的心。过去的日夜,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她的眼眶再次溢出了晶莹的泪水。   从前,他说没有人愿意为他流泪,而今日,她却为他流了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那么多的眼泪,仿佛没有止境一般。   他低着头吻过她的眼,吻去她脸上咸咸的泪水,然后扶着她的脸,用了力吻住了她的唇,用力的吸吮。   她的腿发软,从来没有人如此热烈如此用力的吻她,她仿佛是个泥娃娃,被火燃烧的浑身都要化掉了。   他将她按在门背上,热烈的吻着她,身体相贴,仿佛熊熊的火焰将两个人燃烧,烧的理智都不剩下一丝儿。   黑夜渐渐笼罩,外面雨声哗哗,那浓重的雨幕仿佛将他们同外界隔绝,女子的柔软男子的强悍热烈的纠缠在一起,各色声音夹仿佛化作了动人心魄的交响曲。   午夜,蓦然醒来,白萦仿佛做梦一般,那些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她完全不知道了。   她身边的人也没有睡着,扶着她的肩膀,低头轻吻着她的脖颈。   “你当初既然下得了狠心走,现在为何又回来?墨离,我不懂你的心,你喜欢我吗?”她伸出手指滑过他劲实的胸膛,她对自己从来没有自信。   “因为我想你。”他回答,“做梦的时候常常梦见你。”   事实证明,他过去是多么愚蠢。在过去的一年中,他时不时耳畔仿佛出现她银铃般的笑声,午夜梦回之时,他依然会看到她的清淡如远山的容颜。   那种隐约的思念和痛意渐渐的变成了一种刻骨的相思。让他意识到他其实早已爱上了这个女孩。在过去的一年里,他都在为当初贸然的离开而后悔。   只是人海茫茫,他错失了那个女子,再转头,却是茫然而不可见。何况,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她可能已经嫁做人妇。   他连自己都想象不到当再次见到她看到她做少女装扮时心里是多么的狂喜。他看着怀中的女子,将她揽在胸前,现在他的心终于平静了。   白萦错愕的望向他的方向。   “当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并不知道我是怎样的狂喜。曾经错失一次的机会再次降临,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老天在故意捉弄我。”   白萦湿了眼眶,脸儿贴着他的胸膛:“我是盲女,你难道就不怕?”   “你是眼盲,却不是心盲,我从未见过比你更加聪慧,更加蕙质兰心的女子。”   白萦唇角弯起:“你可知道我是太医令家的女儿,你赶去跟我爹提亲?”   “太医令乃朝廷五品,我是从四品金吾卫中郎将,你觉得我会不敢?”   “金吾卫?!”她乍然想起那日在太和殿前,总是感觉有人盯着她,原来那不是错觉。   “那日在太和殿原来是你。”她叹息道。   她庆幸,如果她不是恳求爹让她去医治太后,便不能跟他重逢。   她此时此刻,太开心了。   她伏在他的胸前:“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有了今晚,我此生便无憾了。”   “傻瓜,”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将来,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幸福等着你。”   **   太医令家出了大事,他家的姑娘被人掳走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连翘跪在白太医的跟前,只顾着垂泪。   太医大人怒不可遏,不断的骂道:“你这狗奴才,那人是谁你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子你又说不清?我白府养你这些无用的东西有什么用?!”   那奴才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是女儿却是没了踪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想报官,只是这事情报官太丢人,万一传出去他岂不是成了朝中的笑柄?   那个女儿是个麻烦,若不是她替太后治好了头风,他才懒得管她死活。   他正在发愁,却听到门房来报。   “姑娘回来了!”   白大人大喜,立即出来看,一个高大的玄衣男子牵着马,正扶着自己女儿从马上下来。   他的脸立即阴沉下来,这……这出去了一日一夜,这个时候这样子回来是什么意思?   “孽畜!”白大人一声怒喝,“给我来人打出去!”   他这话是对白萦说的,墨离一听大怒,拦在白萦跟前喝道:“谁敢?”   “莫非你掳走了我女儿?!”   墨离睨了他一眼,这样淡漠的父亲,怕是没少给白萦脸色看。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金令,道:“我是金吾卫中郎将墨离。”   白大人一愣,暗自纳闷,墨离?他曾经在宫中碰到过,他怎会认得女儿?   墨离突然半跪在地上:“墨离恳求大人将女儿白萦嫁给我为妻子。”   白萦惊呆,白大人亦是惊呆。   他本是生气,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你是说做正妻?”   “自然。”墨离肯定的说。   可他女儿是个瞎子啊,他难以置信一个四品的中郎将会娶一个瞎子做正妻,而且他女儿素有克夫的名声。   这墨离不怕死啊?   “这个……”他搞不清事情到底为何会发展成这样子。   已经没有心思追究他为何会掳走他女儿,也来不及追究昨晚发生什么,他拉着墨离进了书房,必须好好的就这个婚事商讨一下。   半个小时后,白萦在客厅焦急的等着,白大人笑眯眯的跟墨离一前一后出了书房。   “萦萦,爹曾经答应过你,将你的婚事交到你自己的手里,如今这位墨离公子向我求娶你,一旦你答应,月内便成亲,做正妻的。你意下如何?”对于正妻这件事,他尤为满意。他本以为自己这个庶女顶多也就做个偏房,偏生有送上来的四品金吾卫愿意娶她做正妻,他求之不得。   他也曾听闻这个金吾卫是有淮南王做靠山的,后台很硬。将来他若是做了自己的女婿,必能让白家在宫廷的地位更加稳固。   对于这桩婚事,他挺满意。   白萦脸带羞涩,低头道:“这件事,我就请爹爹做主吧。”   白大人一笑,“好,那边开始筹备婚事吧!”   白萦脸上更热,“是。”   白大人哈哈一笑:“好,喜事,喜事啊!”   白萦的婚事可是他多年的心结,如今他算是彻底解放了,还得了个如虎添翼的女婿,怎能不快哉?   **   婚事如火如荼的举行着,白萦因为治好了太后的头风,作为一个女子入宫成了太医,深得后宫各娘娘的看重。   金吾卫娶了女太医,一时之间也成了佳话,皇上得知消息赐了许多礼物,淮南王亲自出席了墨离的婚礼,一时之间婚礼也是办的热闹非常。   后花园中,满池青莲开的美丽。   玄衣男子坐在栏边,怀中抱着一个素衣女子。   墨离奇怪了:“萦萦,你为何喜欢穿素衣?你我新婚大喜,不是应该穿红色吗?”   女子靠在他的胸前轻轻一笑:“那你告诉我你为何喜欢穿玄衣?难道你不也该穿点喜庆的吗?”   “玄衣,习惯而已,好洗,脏了看不出来,流血也看不出来。”   白萦心疼他,抱着他的腰柔声说:“那可不行,若是你真的流血了,我第一眼要知道。我穿素衣,只是因为母亲喜欢素衣,我便学着她了。”   墨离抱紧了她:“以后有我照顾你,什么都不怕。”   她望着池中的清荷,无声的笑了。   嫁给他的那一日,她便再也什么都不怕了。   (墨离篇完)      ☆、番外之元宵   番外之过元宵   沈凌又跑来玩了,他一来两个小不点就跟着他后面跑。   才过完年,元宵节又跟着来了,外头下了厚厚的一层雪, 到处的屋檐下是手臂长的冰棱子。   沈茹不许他们几个出去玩, 可是这几个哪里闲得住。   趁着萧氏和沈茹去准备食物的当儿, 三个穿的跟毛球一样的团子滚到了雪地里。   沈凌穿着白色的狐狸皮,圆脸俊俏,只是穿的臃肿了,像个白色的毛团子。   陆麟一点矮个, 穿着他爹打来的貂皮做的黑灰色裘衣,脚上穿的是白鹿皮的他娘亲手缝的鹿皮靴子,里头还衬着厚厚的绒里子。他也穿的圆鼓鼓的,雪地上像个灰团子。   跟在陆麟后面的是小不点陆灀,她牵着哥哥的衣摆, 冻得满脸鼻涕,时不时用小手去蹭一蹭,她穿的粉粉的,连锦袄都是粉粉的。   三只团子到了雪地里, 便动了调皮心思。   沈凌最新发作, 他捏起了一个雪球蹑手蹑脚的往陆麟脖颈里扔去,陆麟顿时大叫起来,他恼了,也捏了雪球去扔他舅舅。   两个男孩子扔来扔去扔的高兴,陆灀一个人站在旁边呆呆的看着。   她羡慕的紧,蹲下小身子,慢吞吞的去捏雪球,冰凉凉的雪让她冷的龇牙咧嘴的。   好容易,等她的小雪球捏好了,她握着雪球从地上站起来,一下子呆住了,舅舅和哥哥呢?不见了呀!   陆灀吓得手里的雪球掉在地上,到处去找舅舅和哥哥。   将军府的后花园很大,她找来找去,绕来绕去都没瞧见两个调皮的男孩子。   “你在找什么?”清脆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她转头,呆眼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一个头的小男孩,那不是她的哥哥。可是这个男孩长得漂亮极了,精致的五官,粉雕玉砌的模样,仿佛冰雪雕琢的人儿一般。   男孩穿的很华丽,雪白的裘衣绣着金色的纹边,他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小呆瓜。   “你的眉毛好浓。”他伸手指着她的眉毛,这样小小一只,穿着一身粉嘟嘟的,却浓眉大眼的,“真有趣!”   他还没见过这般呆萌呆萌的小东西。   “你在找哥哥吗?我做你哥哥好不好?”漂亮的男孩牵着她的肉嘟嘟的小手向前走去。   陆灀呆呆看着他,这个哥哥好漂亮,比自己家的哥哥还要漂亮哦。   “殿下——”一个尖细声音的内监找了过来,看见这男孩算是松了一口气,“殿下,我总算找到你了!”   “你牵着这孩子?”   “这是我的妹妹。”男孩认真的说。   “啊哟,我的成王殿下啊,你的妹妹乃是当今的公主,这位定然是将军家的女儿,哪里会是你的妹妹。”   公主?小男孩想起那个刁蛮霸道的小家伙,心了火就不打一处来,总是抢他的食物抢他的玩具,没有一样好事有她的。   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呆瓜,摸了摸她软乎乎的脸,认真的说:“这才是我的妹妹呢。”   他弯身在小呆瓜的脸上亲了一个:“以后我们一定要亲亲热热的,知道吗?”   陆灀瞪着圆碌碌的眼睛看着他,刚才漂亮哥哥亲自己了,好害羞哦。   沈茹找过来的时候,看到陆灀和成王玩的正开心,不由得摇头觉得好笑。   成王是跟着瞿傲过来的,因瞿家跟王室通婚,这小成王乃是瞿傲的外甥,知道她家有小孩便跟过来玩。   现在瞿傲要回家了,正满屋里找成王呢。   “成王殿下该回家了,你舅舅到处找你呢。”沈茹亲切的拉着他的小手。   成王看着陆灀恋恋不舍:“我才收的妹妹呢。”他嘟起嘴,“不然,我还是把她娶回家好了,以后就天天跟我一块吃饭一块睡觉。”   沈茹哑然失笑,瞿傲过来听到他这番话顿时“哈哈”大笑,揪了揪陆灀的小脸:“你可记住了,成王要娶你呢,你以后可不能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成王哦。”   陆灀认真的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好吧,其实嫁给成王哥哥也不错。”总比她家哥哥靠谱些。   瞿傲和沈茹相对一看,愣了愣,转而都大笑起来。   成王看着这些不以为然的大人,暗暗下决心,哼,你们笑吧,等我长大了一定娶给你们看!   沈茹找到沈凌和陆麟的时候,两个臭小子一个人拿着一长条冰棱子在那里当长剑打架呢,嚯嚯嘿嘿的打得正带劲。   “陆麟!沈凌!你们两个给我过来!”沈茹双手叉腰一脸的恼火。   两个人的手都冻得发红,冷过了居然开始发起热来。   陆麟兴奋的说:“娘,我不冷,我的手都开始发热了!”   沈茹没给他气死,逮了过来,连着沈凌两个,看到他们的手几乎冻得发紫,“还不快扔了冰棱子!不然,让你爹回来教训你!”   陆麟一听,赶紧的扔了冰棱子,怕他爹呢。   沈凌识趣一些,也赶紧扔了冰棱子,用袖子将自己的手拢了起来。   沈茹一手牵一个,两个小冰人似的,真是又气又心疼,牵着他们两个往屋里去烘火去了。   进了屋,每个人手里塞了一个手炉,一大一小两个娃娃乖乖的坐在炕上烘炉子。   这时,陆歆牵着陆灀走了进来,一进屋便觉得屋里火龙烧的暖和,好似春天一般。   “今儿在哪里吃饭?”   这会儿,已经是晚饭时间。   陆歆自然的走过来,伸手扶着她的腰,贪看她穿着雪白裘衣的娇俏模样。   “今儿元宵节,就在这屋里吃吧。出去又冷,这几个孩子才在雪地里玩的,出去又冷着。”   陆歆点点头,“也罢。”   暖炕已经摆好了,这时,外头却有沈府的管家并嬷嬷来接沈凌回家吃饭。   沈茹本来是想留他在这里吃,可是想今日是元宵佳节,家里头应该也盼着他回去呢,便让家里的嬷嬷也跟着一起送了沈凌回家去了。   屋里头,剩的一家人。   沈茹特地下厨煮了桂花汤圆,点点金黄色的桂花洒在汤圆上,里头的汤圆雪白柔软,看着便食欲大开。   吃饭之前先吃汤圆,一人一碗。   两个小家伙最喜欢吃甜的,陆麟熟练的拿着勺子自己吃,陆灀年纪小勺子都拿不稳,一只勺子在汤圆里头划来划去,每次都舀空了。   陆歆看着好笑,将碗里盛了一个汤圆递到女儿的嘴边:“来,吃爹这个。”   陆灀乐滋滋的张嘴咬了一个,汤圆里包了馅,是豆沙馅的,她一咬破了雪白的汤圆皮,馅料便溢出来满嘴都是,她伸手一抹,转眼就如同花猫一般。   陆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陆麟见爹给妹妹舀汤圆立即就吃醋了,嚷道:“我也要,我也要。”   “好,有你的。”陆歆左一个右一个,就像金鱼投食似的喂着两个小家伙。   “你的都快冷了,让他们自己吃,别惯坏了。”沈茹嗔道。   “那你喂我如何?”   沈茹斜眼睨了他一眼:“都做爹的人了,还这么没脸没皮的。”   陆歆一笑,舀了一个汤圆送到她的唇边:“娘子心狠不喂我,那只好我喂你了。”   沈茹笑着含了。   “听闻今日元宵,街面上的灯会特别的热闹。”陆歆说。   “天冷的很,孩子们肯定是去不了了。”   陆歆笑了笑,没有做声。   孩子自然去不了,不是还有大人吗?   天一黑,两个小家伙便开始打呵欠,沈茹哄着两个一起睡觉了,这才出了房间。   陆歆正在门口等着她,他身着石青色锦袄,披着貂皮大髦,立在梅树边,身姿挺拔如松如竹。   沈茹恍惚了一下,看着他的身形,仿佛回到了初相识的样子,那样的英挺,让人心动。   陆歆看她出来,对她招了招手。   沈茹向他走过去,他伸手将她的双手捉了过来窝在手心,道:“凉凉的,待会可怎么出去看花灯。”   “看花灯?”沈茹一愣,“真要去吗?”   “自然,一年才一次,你整日忙碌,哪里有多少闲暇时间,好容易碰到这样热闹盛会,不去怎么行?”   沈茹心里有些欢喜,其实她也是想去的。   “我进屋换了衣服就过来。”   她出来时,披着雪白的披风,毛茸茸的狐狸毛沿着帽子一圈,衬着雪白可爱的脸越发娇美。   戴着帽子,看起来倒像小了好几岁,跟个小女孩似的。   “过来。”陆歆牵着她的手,展开大髦,几乎将她裹在自己的怀中,“这样就不冷。”   沈茹羞涩一笑,瞥了他一眼:“你这样,也不怕别人瞧见笑话。”   “大晚上的,谁盯着瞧呢?”他戏谑的说。   一匹马,载着两个人,沈茹坐在陆歆的身前,仿佛裹进了他的大髦一般。   路上的确没有人注意他们,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看花灯,除了花灯亮出,其他地方都被灯火照的时明时暗。   马儿在街道上慢慢走着,一路的花灯,有动物的,人样的,走马灯,仙女灯,还有冰灯,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样的盛世繁华,的确看得人赏心悦目。   “我带你去个地方。”陆歆对她说。   沈茹转头看他:“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沈茹狐疑,这大晚上的,除了看花灯,还有什么。   陆歆转了马头,一路走了几条街,渐渐入了一个林子,那林子不是别的,却是梅园,各色梅花竞相绽放,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幽梅香。   到了梅花园子中心,陆歆抱着沈茹下马了。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他拉着她到了园中的亭子上,他却跑到一丛矮树丛后面,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砰!啪!”   她抬眼,满天烟花在她眼前绽放,整个夜空被绚丽的色彩打扮的五彩斑斓。   烟花为背景,他从雪地里向她走来。   她呆呆的看着他,泪水渐渐的盈润了眼眶。   “好看吗?”他立在她的跟前,背后,烟花依然在绽放,无以伦比的美。   她蓦地如同小鸟般投入了他的怀抱,紧紧的搂着他的腰:“美,好美,我还从没见过比这更美的烟花。”   他无声的笑着,将女子拦腰抱起,快速的在雪地里打转。   笑声在烟花声中响起,她在他怀中肆意的欢笑,亦感受着他大笑时胸腔的震动。   他放下了她,用大髦将她的身体包裹笼在自己的身前,他低头看着她,低声对她说:“娶你,是我最大的福分。”   她轻轻点头,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送上了自己最热烈缠绵的吻。   她想说,他们的相遇便是上天赐给他们最大的福分。   (番外全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截止现在,正文及番外都更完了,马上要全文完结。 虽然评论实在冷清,不过还是求一波新文收藏吧! 小天使要是能看到这,请顺手也收藏下即将开文的 【长公主重生札记】吧,不一样的精彩等着你哦! 本书由【海婴】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