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王孙》作者:春未绿   文案:   (热元素:追妻火葬场、强取豪夺被反杀、大婆教女配、重生女配、娇软女配、野心家女配、逆袭打脸,甜爽文等等)   人皆养女盼貌美,我被美貌误一生。   甄芙生父早亡,母亲改嫁,寄居在外祖家中,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因此,姨母昌国公夫人要为表哥选妻时,表姐妹们蜂拥而上,甄芙躲的远远的。   哪里知道表哥被自己外表迷惑,看着姨母那双快喷火的眼睛,甄芙精心布置了一个局,请了个算命的表明自己将来定会嫁王孙的富贵命。   她本来只是既想破这个局,又想保留自己的尊严,从没想过真的高嫁,哪里知道后来自己还真的实现了。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打脸励志人生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甄芙┃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狗男人别影响我搞事业   立意:女子自立自强 第1章 楔子   火光弥漫了整个含章台,这里南梁国太后甄氏所居之处。含章台曾经经过数年建制而成,梁简王在时,此处金石匏竹之昌大,嚣庶为乐。   只可惜,现下南梁的士兵已经伤痕累累,血流成河,含章台已经换成魏国士兵把守,华丽的宫殿以及整个南梁似乎都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如今汉室衰败,诸侯国之间彼此有战乱很正常,但魏国这样野蛮的,也仅此一例。   魏王何光攻破南梁国都,杀光南梁士兵,至于南梁王宫中女眷,尤其是梁明王萧轸的妻妾,还有大臣们的妻子全部按照次序被安排侍寝。   今日恰逢轮到明王后侍寝,魏王听属臣笑道:“明王后虽然艳若桃李,可若真论美貌,谁又及得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甄太后呢。况且甄太后是梁明王的生母,也就是南梁的国母,她若被王上你所拥有,您岂不是南梁人的亲爹了。”   何光以区区魏国,联合七位诸侯攻进盘踞南方地盘最大的国家南梁,他带着溢于言表的征服感,当下就哈哈大笑:“去,叫明王后和甄太后过来,让她们婆媳给我侍寝。”   不久,明王后来了,甄太后却抗令不肯前来。   何光生的豹头环眼,精悍非常,拧起眉头更是让人遍体生寒,他看向瑟瑟发抖的小内侍道:“甄太后不肯过来?”   “是,不仅如此,她还关着门。奴才们也不好硬闯过去,所以只好回来覆命了。”小内侍赶紧把过错都推到甄太后头上,努力撇清不是他们请不来甄太后。   何光自从闯入南梁王宫后,觉得自己已经能主宰一切,如今却遇到甄太后这个挑战他权威的人,故而更想征服了,于是道:“本王亲自去。”   华阳宫乃是昔年简王为甄太后特地所建,此处宫室精美无比,是含章台最华贵的宫殿,因此名叫华阳宫。   在宫人带领下,何光长驱直入,从含章台到华阳宫一共有九十九层白玉阶梯,当何光走到门口时,冷哼一声。   两边侍卫就准备撞门而开,却见宫门忽地开了,众人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应声望去只见一女子提剑而出,火光映照之下,她容色晶莹如玉,雪肤娇嫩如新剥荔枝,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青丝整齐,一袭素衣,身段窈窕多姿。   微风拂过,裙裾飞扬,空气中翻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她面容艳丽中透着冷傲,凤眸含着媚意,气质高雅出尘,让所见之人无不被勾魂摄魄魂牵梦萦,却又让人不敢亵渎,生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感。   而手中寒光闪闪的玄铁剑,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这看在魏王何光眼中,却如同小儿示威,不足挂齿。   “你就是甄太后?”   那女子正是南梁明王之母甄氏,她略屈膝行礼:“甄氏拜见大王。”   何光目光灼灼的看向她:“本王如今是你们的主子,让你去侍寝,你为何不愿意啊?”   “妾身乃先君简王遗孀,自古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侍二夫。如果大王执意如此,妾身就只好一死了。”甄太后抬头,视死如归。   何光却哈哈大笑,指着甄太后对众人道:“你别在我这儿装什么贞洁烈女,你似乎已经忘了,你曾经是太子允的未婚妻,简王为了把你这个儿媳妇弄到手,可是不顾一切,为了纳媳筑了这含章台,早已成了天下的笑柄了。”   他自以为这样可以让甄氏颜面尽失,不料甄氏反唇相讥:“我在梁国就听闻魏国的大王生性简朴,连衣裳都不绣花纹。在军营与士兵们同吃同住,每次开饭必定是士兵们的饭送到手上了,大王您最后一个吃。若遇灾荒,魏王一定会亲自抚恤百姓,这样魏国军民齐心协力,才能打败我们梁国这样带甲百万的大国。”   何光本以为她会怒斥自己,或者咬舌自尽,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有些刮目相待。   又听她继续道:“而如今妾身所见到的魏王,却实实在在是个只会贪图享受之人,丝毫没有传闻中那般。我听说楚庄王当年征服陈国,准备纳美女夏姬,后来孙叔敖就建议庄王放弃。楚国攻打陈国,原本攻城是为了宣扬国威,可纳了夏姬,别人会说楚庄王是因为女子才打陈国,这样岂不是本末倒置?庄王听了孙叔敖的建议,最后称霸中原。大王从魏国而来,已经打败我国,若是为了我一个小女子损害名声,将来恐怕耻笑于天下。”   “如果魏王您一定让我服侍,我绝对不会苟活,到时候妾一定会青史留名,如此,妾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何光实际上也占领不了梁国,梁明王,也就是甄太后的亲儿子已经跑了,但梁朝势力还在,且甄太后之兄长为陈国国君陈国公甄昭。   再有甄氏这番言论,也的确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美色固然重要,但名声也更重要。   魏王转身离去,不仅没有强迫甄太后,反而派人看守华阳宫,怕人冒犯甄氏。   如此,甄太后左右服侍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甄太后逃过一劫,而别人就未必了,她儿子的妃嫔们都被魏国人□□不止,这就是她无法阻挡的了。   甚至连南梁自己人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复国。   而住在梁、魏交界处的一位老妇却笑的止不住,她头饰华贵,衣裳雍容,坐在她下首的女子,见她如此癫狂,不由得道:“吴夫人,你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吴夫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胸脯起伏,显然已经是气极,她声音尖锐起来:“张夫人,这都要怪你这位好妹妹所赐。当年你们陈国和我的儿子太子允缔结鸳盟,可新娘子来了,却被公公看上了。昏君害怕事发,不仅把我赶走,还要驱逐太子允,最后太子允逃亡齐国,最后死于非命。而你的好妹妹来年却生下儿子,昏君钟爱非常,亲自取名为珍,还封为太子,逼迫我下堂,封你妹妹为王后。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情,你说呢?”   这让张夫人说什么好呢?张夫人是甄太后的亲姐姐,青年守寡,后来妹妹做了王后,因为蒙简王恩宠,她也过来南梁。   毕竟梁国是南方第一大国,她还得了赏钱和豪宅,儿子娶的是简王的女儿,女儿也是嫁给梁国王室子弟。   这次,她本打算从梁国边境逃去齐国,再回陈国,哪里知晓被吴夫人的人马捉住,只好被迫来听这些。   她不好反驳吴夫人,只好道:“当年的事情谁也不想发生,我妹妹也是两国联姻,更何况当初贵国使者说新媳妇要先见公婆,这才稀里糊涂的被简王所占,这也怪不得她。”   吴夫人更是怒极:“这如何怪不得她?她若识趣,就该自刎以谢天下。有廉耻的人,怎么会和公公搞在一起。”   说完,她更不许别人说甄氏半个好字,因此看向张夫人道:“她若真好,怎么见你和简王亲近就诘问于你。你别看我,当年我为王后时,宫中亦是有我的宫人在。论相貌,你也是难得的美人,一等一的鲜艳美丽,不比她差。甚至说起知情识趣,魅惑男人,她更是差你十个都不止,多少男人想做你的入幕之宾。可惜,做王后的是她,做太后的也是她,你什么都不是。”   张夫人面色难堪,简王也就比她大五岁而已,梁国作为第一大国,他大权在握,自己当时能被她看中,也从未想过要什么名分,不过是春风一度,大家快活一场罢了。   哪里知晓妹妹那般生气,还要闹着回陈国,梁简王本就因为纳了儿媳妇理亏,又对妹妹百般宠爱,虽然气她嫉妒和他闹脾气,但舍不得她,后来就断了和她的往来。   见张夫人面色难堪,吴夫人自觉说到她的痛处,高兴不已,更是拱火道:“当年你正新寡,便是入我们大王后宫,以你的姿色,也不会久居我之下,只可惜了……”   张夫人难得冷静道:“可我现在能去陈国,只要夫人你高抬贵手就行,可甄太后却要留在南梁了。”   好歹她还保住了一条命,吴夫人笑而不语,昏君父纳子媳,无道行不义,金顶辇改银顶轿,早有人会鞭他的尸体,会破坏梁国。   只是,想起她和简王年少夫妻,简王当时雄才大略,乃是有名的英主,她也跟着参加诸侯盟会,好不威风。   若非是父纳子媳这件丑事,为了遮掩这件事情,一步错,步步错,也许,她们夫妻恩爱,儿子太子允也会很好很好的。   吴夫人再看张夫人道:“你不必白费功夫了,等南梁亡了,本夫人自然会放你走。”   此时,张夫人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你,是你勾结魏国,让他们进来——”   吴夫人恨恨的道:“是我,那又如何,除了陈国,其余国家全部都要攻入南梁,而我不过是告诉他们一些小道消息罢了,至于引狼入室,你妹妹才是那条最黑心的狼。”   她突然抬起张夫人的下巴,又道:“我就是让你也看看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的下场。她自己被魏王□□,她儿子成为流亡之君,南梁每个人都记得她们的耻辱。”   张夫人被她的恨意打了一个激灵。   但事实没有像吴夫人料想的如此,年仅十七岁的梁明王宽厚待人,其父梁简王的庶子都拥戴他,他们派大臣去姻亲陈国那里求得援助,又整合南梁的军民,不出三个月梁明王复国。   而甄太后还因为拒绝服侍魏王,被梁国人认为她顽强勇敢,铁骨铮铮,甚至还上了列女传,受到梁国百姓的爱戴。   甚至她还劝阻那些曾经因为伺候过魏国国君的妃嫔,不让她们自尽,甚至对梁明王道:“你丢下她们跑了,她们都是受害者,如今还让受害者自尽,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大王你的威风应该在和列国抗衡中战胜而获得,而不是在女人身上找威风。”   梁明王闻言也十分羞愧,而甄太后也更得到国家一致爱戴。   吴夫人再也没想过是如此局面,还有被扣押的张夫人,当她趁着吴夫人癫狂时偷偷离开,才发现儿子女儿全部死于战乱之中,反而当初没有离开王宫的甄太后活的很好,仍旧能母仪天下。   她就突然想起当年娘特地为妹妹造势,说妹妹是嫁王孙的命,于是才有兄长选她嫁给南梁太子萧允。   其实当年,她的人缘比妹妹好多了,和哥哥甄昭更是关系亲近,若她当年也有个所谓的“贵相”,恐怕南梁最尊贵的女子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了,喜欢的可以点个收藏哟。留言评论会送红包呀。 第2章 有女甄芙   有女甄芙   惊蛰过后,天气渐暖,褪下厚重的毛皮夹袄,轻薄罗衫已着身,似乎整个人都轻盈许多。熟料,春寒料峭,乍暖还寒,那些厚重的皮袄又得找出来穿了。   这不,孟妈妈用两条长凳搭台,正踮脚在顶柜上找寻什么。   好一会儿,她转头对不远处坐在桌旁看书的姑娘急道:“姑娘,怎么就是找不到那件玉色红青酡绒三色缎子斗水田小夹袄了?”   孟妈妈口中的姑娘今年正十三四岁的年纪,着一件半旧不新的银红色的攀襟小袄,头上青丝仅仅用几根发带缠着,如此简单的装束,却衬的她肌若白雪,眉如翠羽。   闻言,这姑娘站起来缓缓向前走了几步,乌黑的秀发如绸缎般丝滑垂在身后,隆胸纤腰,盛臀修腿,增半分嫌腴,减半分则瘦。微微抬起脸来,即便同为女子,孟妈妈也会被她这张貌若天仙,艳冠绝伦的脸所震惊住。   “孟妈妈,你看是不是放在箱子里了,就是那口紫檀木箱子。”   孟妈妈一拍头:“我还真是忘记了,幸好姑娘你记性好。”   又见一袅娜少女进来,她笑着喊了一声“芙姐姐”。   原来这姑娘姓甄名芙,长到九岁,父亲去世,母亲又改嫁,故而寄居在外祖戚家。而这位身材略单薄,走路袅袅娜娜的少女,正是她表妹唐樱。   甄芙知晓唐樱身子弱,连忙道:“你也是,春寒料峭的,怎生过来了,若是吹了风,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不碍事的,是我这几日身子好了许多,所以过来姐姐这里作耍。”唐樱说完,又装作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甄芙所住的屋子,明明天气开始转凉,炭火炭盆都还未送到。刚过完年没多久,桌布却是半旧的,就连甄家表姐的衣裳也是半旧的,身上半点首饰也无,和自己的待遇大相径庭。   甄芙的丫鬟萱草上了茶来,唐樱平日里常喝雀舌,故而呷了一口这里的粗茶很不习惯,但她还是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   表姐妹二人寒暄了一番,甄芙得知唐樱平日除了和三表哥往从甚密,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因此除了他之外,和其她人关系泛泛。现下过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她不提,自己就装不知晓罢了。   唐樱所来倒真是为了一件事:“上回芙姐姐的先生顾夫人替我开了方子,我吃着倒是很不错,只是不知晓顾夫人如今还在不在幽州?”   顾夫人原本是建康人士,出身医学世家,其祖父曾任尚书左仆射,祖母也是当地名医,她从识字起开始钻研医书,后来成婚后,因生子产后失调,自己替自己医病,未曾想大治,后来她名声大噪,又因为她有个规矩,只替女子治病。   顾夫人现下年逾八十五,依旧耳聪目明,只是出诊少了。   而甄芙则是因为幼年得了痢疾,久治不愈,就请了顾夫人治病,很快药到病除。从此甄芙年纪虽小,却极好学医,遂拜入顾夫人门下。   也因为如此,唐樱才有此一问。   甄芙则道:“这倒是不知晓了,我也是年前见过先生一面,你不如让舅舅他们派人过去问问。你也知道我们同在深闺,倒也不好出去,我常常都是顾先生上门来教我的。”   她说的也是实话,唐樱当然知晓甄芙的处境。   原本芙表姐出自河北中山无极甄氏,高祖甄丰官至大司空,爵受广阳侯,曾祖甄邯官拜大司马,爵受承阳侯﹑承新公,至于她祖父祖父甄玹为上柱国、吏部尚书,世吏二千石。   只可惜她祖父被留帝所杀,至她父亲甄朔为幽州刺史,其原配为陈郡谢氏之女,后来续娶甄芙之母。   甄朔原配生有两子,而继室戚氏只生了两个女儿甄荔和甄芙。   甄荔在甄朔还在世时正好及笄而嫁,甄芙则跟着戚氏回了外祖家,很快戚氏就改嫁嫁给节度使莫晖做继室,还很快生下一儿一女。   因幽州乃循王封地,循王并非中原人士,而由异族慕容氏代为治理,他们汉化极深,甚至比汉人更重视节妇,更变本加厉。   尤其是幽州此地,再醮妇人不能从家里正门进出,被小孩子看见还会成群结队拍掌叫骂,甚至往她们身上丢瓦片。寡妇出嫁只能在午夜,那等迂腐之家,还只能从狗洞出去。更有士子父亲娶寡妇,儿子恨父亲妨碍自己前程,咒骂父亲是“不义人”。   也有如戚氏这般改嫁,母亲回家省亲,女儿闭门不与相见,母亲只好惭愧而去。   邻里之间收到寡妇茶饼,还会嫌脏,怒骂后倾倒出去。   再醮之女甚至不被允许与丈夫合葬,更不能得到子孙祭拜。   就因为如此,戚氏虽然再嫁嫁的不错,但是依旧不少非议,甚至戚家人对养着甄芙这个拖油瓶也是老大不愿意,还怕她做出什么伤风败俗之事,毁了戚家姑娘的姻缘。   见状,唐樱只得先走了,她却不是往自己院子里去,却是往戚三少爷那边去。   萱草看的真真的,不免回屋对甄芙道:“姑娘,唐姑娘去了三少爷那边,您说这唐姑娘和三少爷是人尽皆知的一对了,从小是一处长大的,怎么还不定下来呢?”   “如今我是纵的你们越发放肆了,还谈论这等事情,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能不能定下来也不在于她们。”甄芙也想的很清楚。   就连她自己,也是不去想这些的。若是可以,她恨不得跟在顾夫人身边学些医术,只可惜这些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孟妈妈笑道:“姑娘,再过几日你娘就要回来看你,姑娘你就有人替你撑腰了。”   甄芙看了孟妈妈一眼,心道她真是天真。但这也怪不得孟妈妈,她就是这样单纯善良,听说她是生子后,被婆家人赶出来,无家可归,正好甄家那个时候为她请乳母,戚氏救了她之后,还让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伺候。   虽说是乳母,但甄芙从小和孟妈妈亲近,也把她当自己亲娘看待,尤其是她来戚家之后,只有孟妈妈时时刻刻心向着她,二人关系愈发亲密。   “妈妈,什么撑腰不撑腰的,我娘现在已经有了一双儿女,我又算什么呢。她每次来看看我,我有个人挂念已经心满意足了。”甄芙扭过身子去。   孟妈妈连声道:“不会的,夫人当年生了大小姐之后,盼了五年,终于盼到您来,高兴极了。走到哪里都带着您,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她都会摘下来给你的。”   甄芙其实心里也是忐忑,姐姐早就嫁人了,娘也改嫁,除了时常托人带些衣裳过来,也没什么特殊的了,甚至戚氏还跟随丈夫去外地三年,这次还不知道如何。   萱草安慰道:“姑娘,您别担心了,奴婢让厨房的来旺媳妇炸了些鸡骨头,等会儿弄来给您,还有顾夫人送的葡萄酒,正好让您今儿过过瘾。”   “有焦炸的鸡架子怎么不早些弄过来,我就馋这一口呢。”甄芙喜的拍手。   这让孟妈妈看的心酸,自家姑娘生在中山无极甄家那样的豪门显宦,其姐姐也是嫁到常山张氏这样的河北巨族,就连戚氏改嫁嫁的也是节度使莫家,生的一双儿女也是莫家的宝贝,只有她的姑娘在这里受苦。   缺炭少衣,有意无意被排挤,从来都是吃大锅饭,不像唐姑娘常常能开小灶,偶尔吃点焦炸鸡架子都高兴成这样。   孟妈妈不禁道:“要是姑娘留在甄家就好了,好歹还是自己家。”   甄芙摇头:“父亲在世时,素来喜欢敛财,大哥却仗义疏财。父亲忠于汉室,兄长却想另立山头,他们一直不和。爹爹去世的时候,娘就说我们和大哥并不亲近,何苦留在那里。”   当年戚氏也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她和甄昭关系平平,年纪也只想差五六岁,显然也不好意思待在甄家让甄昭奉养,就回到娘家戚家了。   甄芙和兄长年纪相差大,也没有姐姐那样长袖善舞,她也没信心贸然联络兄长。即便送了又如何呢,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寄人篱下罢了。   她就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在戚家也是如此,她从不会多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寡妇的遭遇参考明清的一些县志和笔记记载,如同治年间的《祁门县志》《明史》《巢林笔谈》《湖广通志》等等。 第3章 戚氏   戚氏   戚氏要归宁的消息已经全府皆知了,戚老夫人见甄芙着玉色红青酡绒三色缎子斗水田小夹袄,心中暗自点头,这件衣裳是新上身的,如此戚氏也不会觉得戚家苛待她的女儿了。   这戚老夫人一共生了三子三女,她的丈夫已经故去,当年是军中校尉,因为戚外公有两个姊妹一起给循王做妾,两位都为循王生了儿子,其中有一个还生了次子,被封昌国公。戚外公凭借姐妹的地位提升,官位升到幽州参领。   接着长女嫁给循王之子昌国公,次女嫁给幽州刺史甄朔为继室,至于小女儿则嫁给循王谋士,名门唐氏子弟。   戚老夫人最倚仗长女昌国公夫人,最喜欢小女儿,甚至为小女儿千挑万选了唐家,唐樱之父上进,家中人口又少,只可惜身体不好又无子嗣,英年早逝,小女儿原准备守节,只是得了重病,早早去了。   故而对次女反而平平,所以对这个外孙女甄芙这个姑娘为人自尊心过高,又性情古怪,不大合群,戚老夫人也不是很喜欢她。   当然,现在家中管家的人是戚老夫人的长媳,这个人素来悭吝,油锅里的银子都敢下手去抢,怎么可能对个寄人篱下的外甥女多好。   戚老夫人平日倒也不管这些闲事,但今日女儿归宁,若是被她看到甄芙穿的破破烂烂,肯定会以为自家苛待,这样她的面子往哪里搁。还好甄芙这个姑娘还算懂事,穿的都是年前簇新的衣裳。   这些眉角细枝末节的事情甄芙当然清楚,若是她有别的去处,何必待在外祖家,被区别对待也只能自己忍下。否则,真的穿一身旧衣服出来,母亲或许会为自己出气,可出气之后呢,她还是得在戚家生存,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戚家三位舅母,今日倒是来的很齐全,她们进来时,甄芙和唐樱一起站起来行礼,戚大夫人特意对甄芙道:“你们快坐下吧,等会儿你母亲就要过来了,我们就在太太这里安席。”   甄芙点头之后,又觉得人真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子,平日她们提起娘时,总是带着一股微妙的含义,似乎意味着她娘水性杨花之类的,但是娘真的过来了,她们又不敢怠慢。   这大概也是权势地位带来的好处吧,毕竟娘现在是幽州节度使的夫人。   如今汉室衰败,各处山头林立,莫家兄弟三人都是跟着循王打天下之人,莫晖有权有势力,作为莫晖的夫人,戚氏当然也是妻凭夫贵。   戚家的姑娘中,还有两位未出阁的,一位是长房的三姑娘,一位是三房的四姑娘,三姑娘及笄之龄,要说婆家的年纪了,而四姑娘和甄芙一般大小,却生的很稚气。   三表姐身形高挑清瘦,容长脸,细眼睛,她把豆糕往甄芙这里推了推:“这是用豌豆做的,我瞧着就挺好的,你也尝尝。”   “可巧碧草早上端了一碗面来,你知道的我最爱吃老鸭汤面,一整碗都吃完了,现下可不饿。”甄芙知晓那豆糕,吃了之后容易闹肚子,她可不想出丑。   戚三娘笑着捂嘴:“我们家里人都不喜欢吃鸭子,一股骚味,你却什么都不挑,什么都爱吃的紧。”   这话其实有些不妥,但戚家人这些年也说惯了,再者,大家也的确是觉得甄芙不挑食。   甄芙道:“也不是什么都吃,你又何曾见过我吃过苦瓜的?”   戚三娘自讨了没趣,她又看了甄芙一眼,心里未尝不嫉妒的。甄芙容貌世间罕有,只是性情不讨喜,她做针线都做的少,进献长辈也是半年一年年节下才送,十分懒惰。她们若说出去哪儿玩儿,或者走亲访友,她也照旧不去,最多亲戚们来戚家,她才出来见一面,很不合群。   就像一颗又臭又硬的石头一样。   见状,唐樱也是同病相怜,她身子骨素来弱,正因为如此,花销多了些,老太太又疼她。因此,风言风语颇多,她境遇虽然好些,但自己的婚事却无人操持,无父无母。这一点甄芙又比她好点,至少中山无极甄氏还在,二姨母也还在,她还有几个靠山。不似她,就是个孤女。   小时候她和芙表姐关系一般,甚至因为她过来了,自己害怕被她抢走老太太的关心,和表哥的宠溺,也和戚家三表姐这般夹枪带棒,现下长大了,才知晓什么叫物伤其类。   她们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寄人篱下罢了。   正想着时,外面有丫鬟进来道:“老太太,二姑太太回来了。”   甄芙往门外看去,很快见一戚氏进来,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穿红色,一袭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头上插着明艳艳的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面容较往昔更娇艳几分,看来她改嫁之后应该是过的很好的。   戚氏给莫节度使生的那一双儿女都没带来,她是一个人过来的,身后的丫鬟手上都抱着不少名贵的礼盒,想来那里头装的礼物价值不菲。   这次归宁戚氏算是风光回来,她给莫晖生了儿女,站稳了脚跟,如今归宁这些礼品还是莫晖让她带回来的。   再看看老太太,倒是和五年前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她老爹在世时,经常气娘,娘常常生闷气,现在爹死了,如今娘精神多了。再有三位弟妹,她见她们神色各异,心中有数。   只是看到甄芙的时候,惊诧了一下,她嫁到甄家时,一共生了两个女儿,长女甄荔是有名的美人,生来格外清丽,嫌脂粉污颜色,性情娇媚如斯,又长袖善舞,堪称是河北有名的美人。   但甄芙比起长姐来,相貌更胜十筹,她不过十四芳龄,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秀发乌黑、艳若秋波,身姿妖娆,胜似海棠,让人无可挑剔。   美的简直令人惊心动魄。   “老太太,这几年女儿在外头一直不能孝敬您,还让您照顾我们芙儿,看芙儿出落成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戚氏语气诚恳,又打开一个盒子道:“这是从江南弄来的燕窝,说是血燕,给娘补身子最好了。”   戚老夫人这里也有不少孝敬,但在北边人参常见,燕窝反而不寻常,就是血燕也难见到,是有钱在幽州也买不到的,因此她倒是脸上笑意划过,接着又对甄芙道:“快来见过你娘。”   戚氏刚嫁过去那一年,一年里还能和女儿见一回,后来随莫晖去外地做官,就有三年未见,平日也只是偶尔托人送些衣料来,那些衣料也只是寻常,但甄芙却知晓娘这样是为了她好。   不显眼,才在这里活的下去。   你没什么被人惦记的,才能活的安全。   甄芙见戚氏含泪望向她,也忍不住站起来走上前行礼:“给娘请安。”   方才脸上还很从容的戚氏见女儿走在自己面前,很快就绷不住了:“好孩子,好孩子。”   见戚氏这样,甄芙忍不住问道:“娘,您还好吗?”   “你放心,我很好。”戚氏拉着女儿坐下,心中思绪万千,她在甄家时,最疼两个女儿,而小女儿被她带回戚家,她自己改嫁了,独留女儿一人,她私心很对不起女儿。   另一边戚大夫人已经喊人把戚氏带来的礼都收下了,她管着家,平日悭吝,自从老太太去世后,家里几个爷们不过是做些小官,他们自己还得在外交际应酬。   三娘及笄要准备嫁妆,老二到了成婚的年纪,也得准备聘礼,还得重新把院子翻新,哪一样都得花钱。平白无故还养着闲人,她是老大不高兴的,还好戚氏知趣,每年送厚厚的节礼来,甄芙也乖觉,从不多要什么,这样她才能容得下。   礼收下了,戚大夫人难得道:“二姐请放心,我把芙姐儿看的和我的三娘是一样的,但凡三娘子有的,她就有。”   戚氏瞬时就收了眼泪,握住甄芙的手对戚大夫人道:“弟妹是什么样的人,我一向清楚。若不然,我哪里这么放心。”   听戚氏说这话,戚二夫人嘴撇了撇,她是读书人家的女儿,重的是门风清正。像戚氏这样丈夫死了三个月就不知怎么求得循郡王作主,赐给了莫晖,简直是就比娼妇之流。   戚老夫人这个时候又问起戚氏在莫家那双儿女,提起自己的小儿小女,戚氏喜气洋洋的说起:“卓哥儿正教妹妹说话,我出来的时候,她们兄妹正闹着要吃元宵呢。”   听到这里甄芙知晓娘已经有了新的儿女,还好她没有期待,自然也不会失望。   戚老夫人浑浊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这敢情好,敢情好啊。以后也带他们上门认认亲戚,老大媳妇特意让人整治了酒菜,大家一并入席。”   甚至都不让戚氏和甄芙坐在一起,戚氏心知肚明老太太为何这样,但她现在想的是要接女儿回莫家的事情。以前她自己身如浮萍,不知莫家深浅,不好求什么,现下正好能接女儿回去。   戚家人哪里知晓戚氏的心,就连戚老夫人也觉得女儿是不会带这个拖油瓶回去的,况且甄芙这张脸,生的太妖艳,万一去了莫家。那莫晖又不是她亲爹,闹出点丑事,反而失去了莫家这门助力。   她老人家吃过的盐比别人吃过的饭还多,总归养了这好几年了,到了明年把人嫁出去,是死是活就和戚家无关。   而她分开戚氏和甄芙,也是甄芙不小心吐苦水,戚氏可是个爱女如命的人。   甄芙随姐妹们坐一桌,她也不抱希望娘会接她走,席毕,戚氏却突然对戚大夫人道:“我听说二侄儿又读书识字,倒是个有学问的。”   戚大夫人不妨戚氏这么说,忍不住炫耀道:“是啊,读了几年书,举业无成,正在家里做些事。有时候国公府那边喊他去帮忙,我跟大姑太太说了他小孩家家的,喊他做什么呢。大姑太太偏偏说他细心,这不,这些日子说是新的循王过来,让他到銮仪卫去接人呢。”   “銮仪卫倒是个体面的差事,我原本想着我们老爷说他麾下缺个文书,既然二侄儿有了去处,那就罢了。”戚氏遗憾道。   戚大夫人却是心里一动,她儿子那个差事就属于可有可无,不过是去充数的,等新的循王过来,昌国公这些庶支早就被撇到一边了,銮仪卫的差事早换成循王自己人了。   她立马就道:“二姐你能记得你侄儿,这是好事,老二常常说这打心眼里最敬佩的就是二姑父了。既然是二姐在节度使面前说了,你侄儿怎么着也不能不去啊,一定好好地干,为二姐你争光。”   戚氏笑道:“争光就算了,好生做事就行。对了,让二侄儿那日过来的时候,先把芙姐儿一并送来。”   甄芙本来听着娘和大舅母讲闲话,哪里听到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娘让她去莫家,她猛地抬头看向戚氏,有些不可置信。   可她再看向戚大夫人,见戚大夫人面露欣喜,戚二夫人似乎懊恼戚氏没有管她的儿子,重新对戚氏堆起笑脸,全然没有以前提起戚氏寡妇再嫁时脸上的鄙夷。   这让甄芙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原来寡妇再嫁并不耻辱,只要手里有权势富贵,大家都会巴结讨好你。 第4章 不怪你改嫁   不怪你   戚氏看到女儿不可置信的眼神,当然也就知道女儿到底在戚家过的好不好了。如果过的好,应该流露出来的是不舍,而不是不可置信。这说明她都不觉得自己会带她走,已经是无依无靠习惯了。   这让戚氏非常的难过,某种程度上女儿可能受苦了,但是她以前实在是无能为力。   戚老夫人也没想过戚氏想把甄芙带回去,因此故作亲昵道:“我这里是一日都离不得我的芙姐儿和樱姐儿,去你们莫家玩三天,可要给我送回来啊!正好过几日,她姨母也回来,说起来,你们姊妹三个,樱姐儿的娘早早去了,也就你们两个了。”   说到这里戚老夫人笑着,很是慈爱的样子,甄芙眼睛又闪了闪,原来只是去莫家玩玩,那就敬谢不敏了。   就是见面了去做客,又如何呢?终究还是在戚家住着。   戚氏没有多解释,到时候女儿过去了,派人把东西拿到莫家就成了,现下和戚老夫人顶着来也不好,无论如何,她不在的日子里,戚家对芙姐儿有养育之恩。   于是,她笑道:“大姐要回来吗?我听说新任循王已经在路上了,这新王十分贤明,我们大人以前也同他打过交道。”   各地承袭之法,与前朝大为不同,前朝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但是本朝汉室分封各地节度使和诸王和公侯伯,因此分封只封嫡出,若无嫡出,只能国除,再派人对此地进行管治。循地已经国除,但循王势力太大,这次选的继承人是先循王的嫡亲的弟弟过来的。   戚老夫人感叹:“她也有一年多没回来了,循王故去,她们这些做儿媳妇的都得守制。难得进来除服了,我们家里也接她回来松快些。”   “那也好,是了,这次我还带了紫参,去岁说琦哥儿媳妇生了病,正好等大姐来了,我送给她们。”戚氏道。   闻言,戚家人都神情一紧,戚二夫人现在摸着话头就道:“二姐,你不知晓吧,世子夫人也去了一年多了,得了产褥病。”   所谓的产褥病,就是指产妇在月子里得的病,全身都会毒素蔓延。   戚氏没想到自己几年没回来发生这么多事,甄芙听了也是惋惜,那位世子夫人卢氏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好,还出自幽州儒学士族范阳卢氏,还是昌国公世子夫人,哪里知晓这么年轻就去了。   不过,戚老夫人倒是伤心了一会儿,又道:“罢了,你回来是喜事,就别提这么多了。以后,带我的外孙子外孙女多回来就是了。”   随着先王去世,幽州的新王即将到来,昌国公一脉恐怕势力大不如前,甄芙虽然年轻,但是因为常年寄人篱下,所以无论是对时局还是家中的事情,她都在敏锐的观察。也许,昌国公现在的势力还不如有实权的幽州节度使莫晖,这就是戚氏回来能够被隆重接待的原因。   戚老夫人絮絮叨叨的和戚氏说了不少话,试图再拖一会儿,戚氏一个妇人也不好在娘家久待,这样她母女俩也不会说什么话。   再者,大儿媳妇的性子她再明白不过了,恐怕克扣外甥女的事情也未必做不出来,让戚氏发现不好了,等她走了,再补上份例,小姑娘哄哄就好了。   之后,她母女见面,就不会说在自家不好了。   戚氏只想和女儿说话,见戚老夫人说个不停,她眉心微皱,又舒展开来:“娘啊,我吃的太饱,想出去透透气,让芙姐儿陪我出去走走吧。”   这就是戚老夫人不喜欢次女的一点,她太直接了,也太较真了,做什么事情几乎是摊开了做,明明自己也不是不让她们母女见面,何必如此呢?就像当年,她守孝一年或者三年之后再嫁,悄悄的再嫁,也没那么多人知道。   甄芙立马站起来道:“娘,我陪您出去。”   戚氏连声道:“好好好。”   这样戚老夫人也不敢阻挡了,甄芙则和戚氏一起出去,她的个头已经比戚氏要高出一点了,戚氏见她衣料上没有香味,马上问道:“怎么不熏香?这衣裳倒是一股樟脑的味道。”   甄芙和姐姐甄荔不同,甄荔性情随和,和谁都玩的开,人缘很好,甄芙从小却很有主见,性情古怪。   就像现在戚氏问这个,甄芙就道:“因为没有香囊啊,那些香料多贵啊,我若去舅母那里讨自然有。但别人给我,我还得回礼,还不如不要。”   “每年我都送三百两过来当作你的吃穿用度,怎么她们不给你吗?”戚氏也有点生气。   当年若非她先夫甄朔,戚家一家早就进大牢里了,这么快她们就忘记了么?   甄芙倒是很看的开:“您也不必生气这些,寄人篱下本就是这样,有什么好抱怨的,难道指望她们真的对我很好不成?”   戚氏甄芙刚开始也不习惯,因为父亲还在的时候,她也属于众星捧月的地位,有限的几次随娘回来,在戚家都是众星捧月,当年表姐戚三娘就非常嫉妒她的地位,后来到了戚家,她在这里就被忽视的彻底,似乎什么都比不上戚家的姑娘,甚至比不得唐樱了,成日都有大人要教她做事。   不管有错没错,都是她有问题。   戚氏从小就有点怕自己的女儿,现在听她这么说,愈发觉得对不起她,遂道:“你先不必多话,过几日娘接你去莫家,以后你同娘生活在一处,谁都欺负不了你。”   没成的事情甄芙从来不会高兴,她摇头:“真到了那日再说吧,之前你带我回戚家还说怕我留在甄家受苦呢。”   在甄家她好歹是名正言顺的小姐,在戚家成了寄人篱下,一针一线都看别人眼色的人。   现在又要去莫家,也不知晓莫家如何?固然,她也觉得娘现在是对她最好了,但是莫家又是个新地方,莫节度使也不是她亲爹,想起来她真的想为何女子不能自己立户。   女人若能自己立户,自己当家该多好啊。   戚氏点头,她也不能真的在娘家久留,家中还有小儿小女,她只好道:“你就放心吧,我才刚回来,正好这几日替你收拾屋子。”   “你不要不信娘的话,娘这回肯定不会再让你寄人篱下了。”戚氏保证。   甄芙淡淡的道:“其实我还忘记恭喜您了,终于喜得贵子,无论如何,女儿从不怪您改嫁,您别总觉得对不起我。”   孟妈妈说戚氏欣喜她出生,其实不懂戚氏固然很喜欢她,更是遗憾她不是男丁,甚至有时候吃生子药,她小时候闹着要她抱的时候,戚氏还不耐烦,因为她要吃药生子。   她从小就早慧,早就听母亲抱怨过,但也恰好是因为她没生儿子,甄家才不追究她改嫁的事情。   人生就是这样,父母亲人朋友,谁都不可能陪伴你许久。   但戚氏改嫁她还真不怪,戚氏能够凭借自己过上好日子,比做寡妇强多了。她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出将入相,也没有天赋异禀之能,连二门都不能出,以后只能随便嫁一个人罢了。   即便你本人平平无奇,只要结一门好亲,你就突然成了最厉害的人。   戚氏看甄芙如此,心酸极了。母女二人就此别过,孟妈妈显得忧心忡忡,她道:“姐儿方才为何那般说话?夫人也是真心为您打算。”   “您不知道,娘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她对我好,我知晓,可她也未必真的能作主,等她真的接我过去再说,否则,咱们就是白高兴一场。”甄芙对孟妈妈道。   孟妈妈其实生的温柔美丽,对她很好,但是总是太天真。去了莫家,戚氏就是做给莫家人看也得更喜欢莫家那双儿女,自己还不是要被区别对待。   自从戚氏来了一趟,次日碳火就送来了,厨房还破天荒的替她添了一道菜。   萱草就道:“以前我出钱多添灯,她们都推三阻四的,现在不用说就做了,看来不是什么规矩,就是看咱们姑娘没有靠山。”   “这不过是一时的,罢了,你们把我的那本医书拿过来,先生上次教我的,我还未看完呢。”甄芙想自己唯一能够出头的机会大概就是在医术上了。   萱草很快就把医书拿过来,碧草从外拿了一方盒子,喜道:“姑娘,上次您替文嫂子开的药,她吃了就立马好了,特地送这个来谢谢您。”   甄芙摇头:“你怎么好收她的东西,我现下也是找人练手罢了,她能让我试试就好,我何必要她的东西呢。”   “奴婢推辞许久,她就是要给,奴婢也没办法啊。”碧草委屈。   萱草帮碧草说话:“姑娘,那文嫂子也是管内院的妈妈,她可是个有钱人。”   两人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盒香粉,那香味还很好闻。这文嫂子面部长黑斑,又常常感觉到虚冷,姑娘用菟丝子治好了。   见状,甄芙心想自己倒是靠这个本事得了香粉,大概这是自己头一次用自己的本事挣来的。自己一定要用功研究才行,那么只好在学中做了,还好自己似乎很有天分,上次顾先生教她下针,她居然完全不害怕。   总算自己也有一技之长了。   悬壶济世她没想过,因为她也不是什么医术登峰造极之刃,但是慢慢造福身边的人,把自己照顾好还是可以的。   当然救人也要熟悉药性,如果以后嫁的男人太坏了还折磨她,她就给他下药。   这个念头一出,甄芙赶紧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   看了一整天的医书,很快天色将晚,甄芙就准备歇下了,巡夜的文嫂子却突然过来了,中午她送了一盒香粉来,甄姑娘这里就回送了一对绢花过去,应该是莫夫人送过来的时兴花样,看来外人说的真不错,甄姑娘不会占人任何便宜。   “文嫂子怎么来了?”萱草亲自迎她进来。   文嫂子笑道:“我正巡夜,来姑娘这里看看。”   此时,甄芙已经着雪白色的中衣,看起来很素净,可浅浅的寝衣却勾勒出她的好身材,十分惹火,就是文嫂子一个女人看了,也愣在当场。   文嫂子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从小也是做丫鬟长大,最喜欢听《封神演义》的昆剧,总听里面唱妲己是乌云秀发,杏脸桃腮,眉如春山浅淡,眼若秋波宛转;隆胸纤腰,盛臀修腿,胜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   如今看来,甄姑娘的确如此,亭亭玉立,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很喜欢。   甄芙请文嫂子入内,不由道:“您可是有话同我说?”   文嫂子心想甄姑娘真是聪慧,只是太正直了,她连忙道:“甄姑娘可知过几日,咱们家的大姑太太昌国公夫人就要回来了。”   “这是全府都知晓的事情,我又怎么会不清楚呢?”甄芙奇道。   文嫂子笑道:“您以为这是归宁啊,不是,听闻姑太太想找一位姑娘嫁进昌国公府呢。我特地来也是为了告诉姑娘,您心地又好,持身又正,才貌双全,您若能嫁过去,将来地位也不一样啊。”   甄芙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小姑娘,偶尔也会想一下未来,但觉得太遥远,不曾想文嫂子居然这么说。   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多谢你的消息,有好事想到我。但是,恐怕我是不成的。”   文嫂子愕然。   甄芙让丫鬟送她出去后,又搂着孟妈妈道:“妈妈今天陪我睡,咱们俩好好说话。”她喜欢闻孟氏身上独有的香味,似乎那才是属于娘的味道。   二人躺床上时,孟妈妈就问:“其实昌国公世子同芙姐儿你是表兄妹关系,也没传出什么不良嗜好,文嫂子说的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若你想,我同夫人说去,让她帮帮忙,兴许能成呢?姑娘家,婚姻大事才是大事。”   “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了。反正你就是想我把医术当个消遣,嫁人才是正经。可是妈妈,我不中意表哥,是真的。”甄芙只有对孟妈妈才说自己心里话。   孟妈妈不解道:“这是为何?他可是昌国公的儿子啊,还封了世子,前头那个一儿半女都没有。”   “不是的,一来是我知道姨母为人势利,我记得当年娶卢氏时,就跟选妃似的,人家稍微门第低一点的,都没犯什么错,她就大骂别人门第低玷污了她儿子,就我这般,没有助力的,嫁妆微薄的,她才看不上呢。”   “再有嘛,就是表哥和我个子一般高,长的还有点胖,文采就更不必提了,他还很孝顺,常常娘前娘后的。其实文嫂子跟我说的那一瞬间,我有点动心,毕竟是国公世子夫人,我要不要搏一搏,我也不至于在戚家一直这样被拘束着,可是脑海里一想起表哥的样子,一瞬间我觉得我自己好像也不是很看重权势富贵了,算是淡泊名利了。”   说完,甄芙咯咯咯直笑,孟妈妈也被她逗笑了,“也是,反正现在夫人回来了,到时候替你择个良人,也不是不成。”   “孟妈妈,我困了,睡了啊。”甄芙闭上眼睛。   孟妈妈替她掖了掖被子,轻轻拍着她入睡,这孩子,每次说求人就不求,连对自己亲娘都觉得能不求救不求。   女孩子太过要强,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第5章 表姐妹各有心思   表姐妹各有心思   戚大夫人正在拆戚氏送的礼物,戚三娘就在旁边看,有一方匣子里放了一对华胜,似花树银花一样夺目,戚三娘一看就喜欢上了。   “娘,这一对海棠花纹的华胜真好看,不如给我吧。”戚三娘讨好一笑,她素来知道娘为人悭吝,就怕她不给。   戚大夫人却是难得大方道:“不止是这个,我那里还新打了首饰,到时候请个插戴婆过来特地替你梳妆。三娘,我为你可是费心竭力,你千万别辜负我了,你大姑母只和你三婶关系好,可那四娘子懵懂极了,哪里如你呢?这次你可要好好给我争气。”   戚家正当年的就是戚三娘子和戚四娘子,四娘子的父亲任从六品昭武校尉,官职虽然不高,戚三夫人也并非什么名门出身。但昌国公夫人有一年生重病,就是戚三夫人翻山越岭带人去寻了一株老参才救下她的命,昌国公夫人曾经提起一定会报答此恩,平日她也更喜欢戚四娘子一些。   尽管戚三娘子认为她比戚四娘子要聪明,又是长房嫡女,地位更尊崇一些,可要胜出,也不容易啊。   “娘,女儿当然会为您争气。”戚三娘子信心满满。   可她又担心另外一个人:“娘,甄表妹容貌那么盛,万一表哥看上她了,怎生是好?”   感情的事情是很难说的,就像她们都觉得唐樱跟个病秧子似的,为人刁钻古怪,可三哥就是喜欢,她们也颇为费解。   戚大夫人嗤笑:“你真是天真,罢了,你也长大了,我告诉你家中恩怨。从小你大姑母就是长女,在家里备受宠爱,可你二姑母夹在中间,最受忽视,但你二姑父生前待她很好,你大姑母和昌国公却几乎是疏离许久,甚至昌国公还把你大姑母关过密室。二人一直有虢隙,本来你二姑母丧夫后,你大姑母算是心气平了点,还回家安慰过你二姑母,可你二姑母转身又嫁给莫晖做继室,还过的蜜里调油。所以,你大姑母嫌弃的很,再者,你甄表妹算是个孤女了,家世身份什么都没有,娶她能得什么好处呢?”   戚家到底三个男子出仕,又是正经的昌国公夫人的娘家,甄芙算什么?   再美的脸蛋有什么用?秦楼楚馆全是美女,哪个男人会娶她们为妻?   戚三娘听了这话,心下稍安,可她转念又想:“那二姑母不是要接她过去吗?她以后岂不是莫家的人了。”   “那算什么莫家的人?又不是人家生的。谁会那么傻,费一幅嫁妆给她。如今世人重妆奁,你们都说娘我小气,可你想想我要维持一家子吃穿,还跟你攒了几千两的嫁妆,你才被人踏破门槛啊。”戚大夫人教导女儿。   戚三娘这才知晓这些,也为平日错怪亲娘有些愧疚,不禁保证道:“您放心,女儿一定会努力的。”   比起戚三娘子的信心满满,戚四娘子反而捂嘴笑她娘:“您就是给我找来所有的衣裳,女儿也只能穿一身啊。”   戚三夫人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女儿,这个女儿是从小被她们宠着长大的,没受过什么苦,她原本想为女儿找一户本分点的人家,哪里知晓昌国公夫人同自己说,想让四娘嫁过去做世子夫人。   于是,她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大伯官职比你爹高多了,你大姑母却依旧选择你,说明呢,她是知恩必报,也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三姐的心眼多的跟筛子似的,反而不讨她欢喜。你是傻人有傻福,还浑不在意呢。”   戚四娘呷了一口茶,又祈求的对她娘道:“那今儿厨下要做炸鳗才好。女儿馋这一口好久了,娘亲。”   “你还真会吃,这炸鳗鱼啊,不仅要挑大的,做的时候还得去首尾不说,还要用麻油炸熟才行。就是佐的菜也要是最新鲜的篙菜嫩尖。这些都是不好寻的,偏偏你要吃这个。”戚三夫人拿女儿没办法。   戚四娘呵呵一笑,但午膳时能吃到炸鳗这道菜,多添了两碗饭,只是吃多了有些撑,就只好出去甄芙那里消食。   此时,甄芙正替碧草诊治完,这几日倒春寒,碧草昨儿贪凉,今儿就有些不舒服了,喉咙开始疼,还发肿。   “用枇杷叶、大梨、大枣、莲肉等制成膏,这可是能燥则润之、健脾生津,对你喉咙最好了,你去开我的钱匣子,去外头让人制成膏送来。”   碧草是知晓自家姑娘很好的,戚家一般是不怎么给月例银子的,她家姑娘一个月也不过二百钱左右。有些还是戚家长辈给的压岁钱,但也并不多,再者跟着甄芙的只有孟妈妈和两个丫头在内院服侍,去外面当东西都很难。   因此,姑娘平日省吃俭用,也不怎么用钱,但是自己看病或者孟妈妈不舒服,她都会开匣子给钱给她们。   时常她们奴婢生辰的时候,姑娘还特地让人偷偷带几个菜回来,主仆一起庆祝。   碧草不好意思道:“又让姑娘给奴婢破费。”   甄芙笑道:“说什么呢,这不是应该的么?”   话音刚落,见戚四娘过来了,甄芙连忙起身迎她:“咦,四妹妹怎么来了,我刚用完饭,才从廊下走了一会儿才过来的。”   “我娘总说我是个惫懒的,甄姐姐你比我懒多了,寻常什么时候都不出去,我让你去三房找我,你也不过去。”戚四娘笑着摇头。   甄芙请她坐下,先不答她的话,只问道:“先别说我懒不懒,只我听说你倒是愈发勤快了,都开始看账本子了。”   “说是看账本子,可好些记在上头的东西纷繁杂乱,若出去外头看看就好了,只可惜我娘不许我出去。”戚四娘托腮,显得更天真烂漫些了。   甄芙很了解这个四表妹,她是个心软又良善,其实又活的很通透的人,只是人心太软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她看似天真,其实对人性看的很透,但她看的很透的方式就是顺其自然,而自己却会选择改变。   就像现在戚四娘听说碧草想出去外面做枇杷膏,她对身边的丫鬟道:“你不是有个哥哥在外当差,不如帮碧草一把吧。”   那个丫头居然当着她的面都搪塞:“四姑娘,哥哥在外头当差,轻易碰不到面。况且,您忘记了,奴婢今儿还有针线活要做呢。”   戚四娘听了倒也不好差遣她了,只是对甄芙抱歉,甄芙则笑着不介意:“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大家都忙呢,我让碧草自去就是了,也不打紧。”   就是同样心软的孟妈妈见状都忍不住摇头,这样尊卑不分,一个主子被丫鬟随意摆弄,在外人面前都敢随便搪塞,这几乎不可能发生在自家姑娘这里。   她们主仆也很亲近,但是丫鬟们该做什么事情该差遣什么,碧草萱草从来不敢二话,不是因为她们人好,而是姑娘知晓什么叫规矩人情。   纵然四姑娘人很好,甚至常常主仆一起吃饭,但是现在明显仆的谱大于主,到时候连贴身服侍的人都如此,怎么管一个家?   自家姑娘没人教她看账本,也没人教她如何管束下人,甚至戚家都不会主动给她买下人,但是她正是因为没人疼她,所以全部自己摸索,反而比这娇娇的四姑娘强多了。 第6章 勾搭   勾搭   说来也奇了,昌国公夫人归宁这日,气候转暖了,姑娘们一早起来就都到了戚老夫人这里。甄芙衣裳不多,都是把体面些的衣裳留着待客的时候穿,这样也体面些,平日则是能改则改,不能穿了,才拆下来做其她用处。   今日她就是着一身绣白色梅花对襟棉绫裙子,头上戴着两朵绢花,素雅大方。   这套裙子是前年做的,当初戚三娘子嫌弃太小了,棉裙容易皱皱巴巴的,就分到甄芙这里了。甄芙倒是很喜欢这条裙子,绸布冰凉凉的,棉裙更舒服更柔软,并且还是孟妈妈亲自熨的,一点褶皱也没有。   甄芙面无异色,但是看到戚家两位姑娘时被惊呆了。   戚三娘今日着实是盛装,里面是立领中衣,外面则是一条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粉紫镶边偏襟长褙子,衬的她脸上多了几分艳色,比平日出挑多了,更别提她头上更是珠钗错落有致,贵气十足。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戚三娘平日虽然穿的花里胡哨的,但衣料寻常,只是在花样上下功夫,现在却是真正的珠光宝气,也更似大人了。   戚四娘子虽然没有戚三娘子这么夸张,但见她身上的衣裙俱是暗绣,红绫底的鞋子,一看就知晓这套行头没个五十两置办不起来。   看来三舅母为了四娘子把压箱底的银子都拿出来了。三房这几年其实并不如长房,三舅舅也并不算很上进,多半是靠老太太贴补。   恍惚之间,好像大家都长大了。   唐樱笑着从外进来,坐在甄芙旁边,“没想到芙表姐是最早过来的,姐姐瞧我这口脂如何?”   听得唐樱如此说来,她望过去,见她粉唇微张,既显得气色好,又看起来不那么艳,于是中肯的道:“我看挺适合你,看着气色很好。”   “芙表姐若是喜欢,我那里还多一盒,给你送去就是了。”唐樱素来大方,听甄芙评价,也自然出手相送。   甄芙捂嘴笑道:“这一看就是三表哥送给你的,我怎么敢要。”   此话一出,见唐樱脸色微红,撇撇嘴道:“人家好心给你,你倒如此促狭打趣起人来了。”   甄芙只好认错,又打量了唐樱一遍,唐樱平日最得戚老夫人欢喜,当然衣食住行比甄芙好许多,今日也是暗花细丝褶缎裙,显得清丽出众。   姊妹几人说笑几句,连平日有些尖刻的戚三娘子都显得有几分和蔼可亲了,甄芙当然知晓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给昌国公夫人留一个好印象。   本以为昌国公夫人会提早来,戚家众人翘首以盼,甚至连甄芙都觉得肚子饿了,等了一上午,她偷偷吃了一块点心,肚子才舒服不少。   甄芙都如此,更别提戚四娘了,她的肚子“咕”叫了一下,众人只当听不到,毕竟戚老夫人这么大年纪都没说什么呢。   昌国公夫人是在过了午膳时才过来的,她身上着黑红色锦服,凸显她国公夫人的身份,至于相貌却不如甄芙的娘戚氏多矣。   昌国公夫人和戚氏的不同在于眼睛上,戚氏一双眸子仍旧光彩照人,她的却耷拉下来了。   倒不是说对人的相貌要评价,而是昌国公夫人听闻年轻的时候相貌亦是我见犹怜,可现在也不过四十岁,整个人仿佛在酱缸里捞出来的,浑身透露着一种皱巴巴的古旧之感。   “母亲。”   “老身给国公夫人请安。”戚老夫人带领大家跪下。   昌国公夫人连忙上前扶起戚老夫人:“一晃就有几年没见母亲,女儿真是分外想念呢。”   一群人跟在后面陪笑,戚大夫人立马就对戚三娘子道:“还不上前扶着你姨母。”戚三娘羞羞答答的过去了。   昌国公夫人瞥了戚三娘子一眼,见她举止端庄,虽然她想四娘子做她的儿媳妇,但见三娘子亭亭玉立,也忍不住夸奖道:“三娘子成大姑娘了。”   戚大夫人心中一喜,嘴上还谦虚几句。   本来觉得十拿九稳的戚三夫人见状有些着急,她不着痕迹的上前奉承:“大姐,你的气色看着愈发好了,老太太天天念叨着大姐,现下放心了吧。”   戚老夫人笑着点头,昌国公夫人又看到戚三夫人身后的四姑娘,不由得笑道:“鬼丫头,亏我还惦记你,还躲在那里不出来。”   戚四娘子这才嬉皮笑脸的上前,同时,昌国公夫人又问候了唐樱几句,只有甄芙被有意无意的忽略了,甚至大家都没当她存在。   这种场合随着甄芙在戚家住的时日越长就越这般了,起初第一年来,戚家对自己还能以礼相待,到了后来这几年,简直是一年不如一年。   众人都众星捧月的围着昌国公夫人,戚老夫人也是左夸右夸,酒席上甄芙就没想过要融入,吃完饭就找借口溜了。   这种场合,既然戚老夫人让她过来,她就点个卯,至于之后,她到那里反而不好,同时戚家也没人把甄芙放在心上。   戚三娘子主动讨好昌国公夫人,戚四娘子虽然没有讨好,但是她是很得昌国公夫人喜爱的,主动招戚四娘子说话,唐樱抿嘴笑,但她因为是戚老夫人心爱的外孙女,也能得到昌国公夫人和戚老夫人互相称赞几句。   所以,昌国公夫人眼皮都没看一下甄芙,反正她是不喜欢这等颜色太好,又生的太狐媚的女子。   反正这个儿媳妇是她选,绝对不会选甄芙这种姑娘。   甄芙从主院离开之后,就往自己的小院走过去,迎面见到一男子走过来,甄芙倒也认得,正是表哥慕容琦。   慕容琦是男眷,自然由戚家男子招待,只是酒吃多了,他又嫌戚家人过分热情因此往僻静无人处走,哪里知晓遇到一女子,当即愣在当场。   只见这女子雪衣墨发,脸衬朝霞,唇含碎玉,媚色无双,娇艳欲滴,让人有一种当夜成就凤友鸾交的冲动。   甄芙却是微微皱眉,快步离去。   “这位是谁?”慕容琦问在廊下守着的婢女。   那婢女赶紧道:“这位是咱们府上的表小姐,甄姑娘。”   慕容琦喃喃道:“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果然不诚欺我。”   ……   昌国公夫人在黄昏之前就得赶回家去,不能待太久了,怕昌国公不喜。本来昌国公就嫌弃戚家不成器,恨不得她永远不回娘家才好。   因此,母子二人匆匆赶回府中时,昌国公夫人才对儿子道:“今日我见了你几位表妹,你媳妇儿也过世一年了,家中总要人打理,我欲将你四——”   她话音还未落,就听儿子慕容琦道:“娘,儿子想娶甄表妹。”   “什么?”昌国公夫人差点气了个倒仰。   慕容琦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儿子想娶甄表妹。”   “胡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岂能私自定下。你说,是不是她私下勾搭你,好啊,好个贱人……”昌国公夫人顿时怒火中烧。   本以为她见机退场,还算有自知之明,哪里知晓人家是此路不通,另辟蹊径。 第7章 责难   责难   甄芙以前不觉得自己美,因为她来戚家之后,戚三娘和戚四娘都是瘦长单薄,但她在过了两个年头之后,月事就来了,也就是说她十一岁月事就来了,胸部开始隆起,但是总被戚家长辈认为过早的发育。   甚至穿衣服时,她胸前鼓鼓囊囊,比起几位表姐妹她很害怕,一直觉得自己不正常。   因为她们有的人到现在都还未来月事,戚三娘子是今年十五岁才来的,戚四娘子是十三岁的时候来的。明明她们来月事的时候,上下都恭喜,几位舅母还打赏下人,直到这个时候甄芙才知晓原来来月事是标志姑娘家长大了。   她当然是没有这种待遇的,所以甄芙一直觉得自己似乎很怪。   后来还是顾先生教她说这个没什么的,是因为她从小在甄家饮食非常好,小时候因为生了一场痢疾,故而爹娘视若珍宝,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她,所以身体很好。十一岁的身体,其实和别人十三四岁差不多,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毋须大惊小怪。   还有她头发因为太多,就被人说“傻人一把尾”,意思就是很笨的人才会长这么多这么厚的头发。   还有她在家中的时候,甄家书藏万卷,小时候甚至连琴棋书画都得学,但是到了戚家,则被认为不安分,尤其是她临了一篇卫夫人的字后,戚家人都当没见过。   就在她以为是戚家很保守的时候,又听说戚三娘子和戚四娘子在昌国公夫人的引荐下,跟随名动幽州的息夫人学字,一举变得很有名气。   自此之后,甄芙觉得自己身上有甄家的优势,以前她习以为常的事情都会被戚家学过去。   她住的这个地方潮湿冷凝,沐浴也不方便,还好她渐渐长大,也慢慢儿的和戚家下人打好关系,这样生活上也方便点,不至于生冻疮或者得病。   还好时常顾夫人来看她一次,会给她一些生活上的帮助,甚至甄芙还会纺织,寻常带着丫头们织布悄悄换点花销。   因此,趁着天气回暖,她就坐在房里纺线,这倒是请教的孟妈妈,以前她在家中还有提花机,成婚的时候作为嫁妆嫁过去的,在家因为能织提花布,地位还颇高呢。   她一边熟稔的织布,一边又和孟妈妈说话:“妈妈,那你嫁的那户人家的人,对你既然好的话,你怎么跑出来呢?”   大概是甄芙长大了,孟妈妈才开始吐露一些心里话:“他负心于我,我再能干,也只是个乡下女子,他中了秀才后,就被举人家的小姐看中了。他们家就以我无子,把我休了。”   “真是个无福之人,那你是又嫁了么?”甄芙问。   孟妈妈突然就道:“也不是无福,当年他和我青梅竹马长大,对我也是极好的。只是后来没有缘分罢了,至于我——”   “哎呀,姑娘,您就别问了,大人的事情等你再长大点就知道了。”   甄芙心想孟妈妈后来又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个人却又把她赶了出来。但这些大概是苦的,人都不喜欢想自己曾经最难过的事情。   因此,她还安慰孟妈妈:“我不管妈妈你遇到什么事情,反正以后等我出息了,我要待妈妈你很好很好。”   孟妈妈是个厚道人,她自从服侍甄芙,就一心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甄芙待她好一分,她回报甄芙十分。再者,她素日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只是诸事上没有太多见识,但一心一意听甄芙的。   如今见甄芙如此说,也欣慰十分。   因枇杷膏还未制好,碧草成日渴水,她从厨房过来,听了些话,连忙回来对甄芙道:“姑娘,您还记得那日见的昌国公世子吗?那日您走了之后,他还向廊上的小环打听你呢。”   小环年纪不大,因此时常在廊上跑腿,碧草萱草起初在戚家被排挤,后来待小姐逐渐长大之后,越来越有主见,让她们时常去拉拢这些没心机的小丫头们打探消息。   这些小丫头们嘴快,藏不住事情,嘴馋,往往一点点心就能打发。   甄芙停下机杼,她曾经远远见过表哥慕容琦一面,但是慕容琦不认识她,那日还是两人头一次相见,她见他呆若木鸡,色眯眯的,觉得浑身犯恶心。   还是亲戚了,居然见了自己就那么猥琐,她真相戳瞎他的双眼,还敢觊觎她。   但转念一想:“他打听又如何?横竖我不出去就是了。”   反正昌国公夫人平日见她就不冷不热,且内定四娘子,就是她消息再不灵通,那天见四娘子的神态,也知晓一二了。   三舅母平日是个藏拙之人,那天却把四娘子打扮的那么出挑,绝对是有把握。   孟妈妈也想起慕容琦那幅登徒浪子样,不由得道:“姑娘说的是,这几日天气回暖,这一热一冷的,姑娘干脆派个人称病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甄芙可不想惹闲事。   若是被人知晓慕容琦对她有什么想法,那大舅母和三舅母能生吞活剥了她,虽说有戚氏说接她去莫家。   可戚氏万一心有余而力不足呢?就像她自己一样,当初带自己出来,原本是怕自己无人照顾,可实际上寄人篱下,她过的很难。   以前她不觉得她美,可后来随着她逐渐长大,有些戚家的男仆们的眼神若有似无的放在她身上,还有几乎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会怔愣,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也颇有美貌。   可是美貌没有带给她很多好处,就像她稍微穿好看点,就会被若有若无的针对。   别看唐樱现在和她关系不错,可三表哥当初对她友好的时候,唐樱是一天三顿的盯着自己,后来是甄芙自己保持距离,整个人才清静多了。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昌国公夫人被儿子激怒后,次日又回了一趟娘家。   戚老夫人没什么准备,她正听萱草说起甄芙病了不能来请安,还道:“她既然身体有恙,就不必过来。”   正好被进门的昌国公夫人听到了,她在心中冷笑了几声,“芙姐儿病了?既然病了,我这个做姨母的也去看看吧。”   萱草不曾想昌国公夫人要去探病,戚老夫人也不明所以,故而,众人一齐过去了。   甄芙此时正在对窗做纺织,她看过关于染料的书,反正她住的偏僻,就常常自己鼓捣,像她这次准备染的象牙色,就是用黄栌煎水薄染。   因为她没有染缸,只能染这种比较容易做的。   以前小时候在家读书,就是挖空心思的怎么觉得高雅,现在则是怎么换钱。   但她是孟妈妈和萱草碧草的主子,就得让她们觉得跟着她至少是值得的。否则,自己一直不省事儿,她们跟着她吃糠咽菜,反而受苦。   所以昌国公夫人和戚老夫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不是病恹恹的甄芙,而是对窗纺线的甄芙,看她的样子,非常熟稔。   甄芙也没想到她们会来,她倒是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重重的咳嗽两声,才道:“外祖母和姨母怎么一起过来了?”   戚老夫人笑着道:“孩子,你姨母听说你病了,正好和我来看看你。”   在家的时候,甄芙一般不打扮,但即便她不打扮,依旧美的惊人,就连昌国公夫人这样挑剔的人,都很难说她容貌身段不好。   是一位令人窒息的如褒姒妲己样美貌的女人,她咳嗽起来捂着胸口,又似西子捧心。   昌国公夫人微眯着眼睛,看向她道:“想不到你愈发出落的好了?怎么听说你病了。”   “有些风寒咳嗽,怕把病气过人,所以在房里歇着。但想着这些布没有织完,现下也睡不着,就做些纺织女红。”甄芙倒不怕昌国公夫人挑刺,毕竟女子针黹纺线本就是应有之责,虽然她是拿来换钱用的。   昌国公夫人握住她的手就突然一紧:“你这样就很好,看来你母亲带你回来我们戚家,在老夫人的教导下,你是越来越好,如此我见着你就欣慰许多,只盼你日后要更让我欣慰才好。哎呦,可不能像你表哥那样,净惹我生气。”   这话就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甄芙瞬间想起表哥慕容琦在打听她的事情,她没想到昌国公夫人居然是为了此事。   戚老夫人本不明白的,现在也明白了不少,作为一个母亲,最关心的就是儿女。   甄芙佯装不知,只道:“多谢姨母夸奖。”   “我夸奖你什么呢,你喜欢女红这样挺好。不像你表哥终日打猎,没猎到虎,却猎到了几只野鸡,我说你就是不行猎,也不能弄几只野鸡回来啊。那野鸡看着色彩斑斓,我说好看抵什么用啊,你表哥说那野鸡肉质细嫩、野味浓就是好吃,可我说这野鸡上不得台面……”昌国公夫人似乎在说笑话一样。   可甄芙抬眸看了她一眼,昌国公夫人的眸子看向她的时候,分明充满了怒火,甚至都快喷出来了,嘴角朝下,带着鄙夷。   作者有话说: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寄人篱下过,寄人篱下真的是最难过的事情,总觉得事事都低人一等,什么都不敢有所要求。 第8章 反唇相讥   反唇相讥   俗话说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子,更何况是甄芙,她头一次几乎是被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骂“野鸡”这样指桑骂槐的话,她身边的下人们也是略敢不安。   “姨母,您也不必觉得野鸡不好,这俗话还说落毛的凤凰还不如山鸡呢。表哥既然打了来,肯定就是孝敬您的,您若不用,反而浪费了他的美意不是。”甄芙手在微微颤抖,她语气带着轻松,实际上也抖的厉害,因为她差点哭出来。   但是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哭,别人诋毁你,你哭了反而被骂没志气,只会哭,太过软弱。   昌国公夫人当然知道年轻的姑娘面皮薄,她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想敲打她,为何用野鸡做比方呢,这虽然不是脏词,但侮辱性极强,她就是在侮辱她,你生的好看又如何,我们就是觉得你上不得台面,想做昌国公世子夫人,你还是死心吧。   哪里想到这姑娘居然用山鸡不如凤凰来讽刺他们,是了,昌国公本人原本是循王的亲儿子,只因不是嫡出,就被撇在一旁,由叔父来继承幽州的大权。以前循王的钱财全部都是别人的,昌国公却什么都没有。   这下算是戳到昌国公夫人的痛处了,她正欲想其他的话来压制,却听外面有人进来,不是戚氏又是哪个。   她笑容满面的走进来:“姐姐怎么在这里?我正准备来接我们芙姐儿过去的。”似乎她真的刚进来,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甄芙没想到戚氏真的来接她了,不管是接她过去暂且住几日,还是真的想留她长住,总让她有个靠山,不至于任人欺凌。   一见是戚氏,昌国公夫人眼神闪了闪,她没想到戚氏还是这么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姐妹两人年纪也不过相差几岁,戚氏仿佛比她小十来岁一样。   “原来是妹妹回来了,昨儿归宁怎么不见你来,说起来我们姐妹好久都没聚了。”   戚氏笑道:“家里人多,都得我来归置,急的我不行。等都妥当了,我安排戏班子,再请姐姐和娘你们一起来玩。只恨我久久不见女儿,也不知道她喜好什么,急匆匆的收拾一个小院子,现下让她过去看看呢。”   戚老夫人轻咳了一声:“上回不是说让你侄儿带芙姐儿去的,怎么你自己来了?”   “只我想二哥儿是个男子,哪里耐烦这些,可不我就来了么!”戚氏说到这里看了甄芙一眼,见她眼圈微红就知道她绝对受气了。   甄芙心中有极大的恨意,尤其是对昌国公夫人,她九岁寄人篱下,宁可饿肚子也不会摇尾乞怜,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她居然如此侮辱自己,现在她想若昌国公夫人日后再说什么,她就是当一回荆轲聂政又何妨。   此时昌国公夫人当着戚氏的面,倒是绝口不提,只道:“你们家芙姐儿有些咳嗽,你可要仔细照料。我这就先回去了,等过些时候,再请你们过去我们国公府玩。”   众人包括戚老夫人和戚氏都行礼送别,唯独甄芙直直的站着。   戚氏等戚老夫人离开之后,吓了一大跳:“好孩子,娘来接你回家了。你姨母和你外祖母来探病,怎么好好地就哭了呢?”   甄芙就捏着拳头道:“昨儿姨母归宁,一起用饭后,女儿自知坐在那里也是白坐,还不如回来纺线换钱。哪里知道中途遇到表哥,他一直盯着我看,眼神猥琐让人作呕,女儿就快步走了,又听廊上的丫头说表哥在打探我,于是,我就想装病躲过,不知怎么姨母来探病,又是说什么野鸡看着色彩斑斓,其实上不得台面,又是讽刺说表哥不爱好的,只爱野鸡,其讽刺侮辱我之仇,我真是恨不得手刃此贼妇。”   少年人性格多冲动,戚氏记得小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冤枉甄芙了,她那个时候还六岁就气恼不已,怎么都不认错。   那个时候都已经那么有气节了更何况如此,不过,她更生气姐姐这么说自己的女儿:“你姨母年轻的时候倒是很能做低伏下的,怎么现在性子变成这样了?”   “罢了,我知道您也不可能和她闹翻。”甄芙知道戚氏是对她最好的人,但是又忍不住把最坏的脾气给她,可是说出口又后悔了。   戚氏倒也不和女儿计较这些,只是道:“来,你收拾东西,我让下人来搬东西出去。娘给你选了个坐南朝北的小院子,离开这里,你姨母就不敢找你的麻烦了。”   甄芙见戚氏忙前忙后,心也稍微软了点,她主动上前道:“旁的不戴都成,这提花机我是一定要戴的,这是我前年当了首饰换的,这几年我们主仆四人日子还算能过的去,也全都靠它。”   每年三百两的银子送过来,居然还得让自己的女儿这么辛苦的纺织挣钱,戚氏真是快气死了,“她们这到底都是什么人啊,怎么我那次回来你不说呢。你若说了,我就把钱给你。”   “您快别提了,上回我托人卖了布,好容易拿钱回来。舅母就说我的人怎么出二门外了,还说我是不是在卖钱,我若手里有钱,正好戚家正穷困的很,她就不给月例我了。有时候我们偷偷的要什么,没给钱,连碗汤都喝不上。”甄芙以前在甄家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人笑脸相迎,慢慢的在戚家才知晓人家要针对你,你是没有法子的。   她说完了,倒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天天说这些苦难做什么,于是她道:“其实舅母她们对我这样也很正常,我不是她们的女儿,她们自然不会把我放在心上。娘,我什么都没准备给弟弟和妹妹,这样也实在是太失礼了?”   戚氏闻言就笑道:“你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说什么准备给他们,他们和你对我是一样的。就是你莫叔父对你也是很关爱的,你还未去,就让我一定要找人替你做新衫,又说你喜欢看书,让人送了一箱书在你房里。”   原来莫晖还不错,甄芙稍稍放心,她又问戚氏:“那莫叔父对您好吗?”   戚氏笑道:“是个难得的好人,文能安邦,武能打天下。你见过你叔父就知晓了,原本他前头还有两个女儿,也早已出嫁了,你过去就你一个大姑娘,这样挺好。”   “嗯。”甄芙心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万一莫家还有女孩儿,她一个外来的,又不知晓如何相处呢。   孟妈妈方才听昌国公夫人的话,本来没发现什么,她并不是个聪慧灵透之人,但听甄芙同戚氏说起,她气的都快哭了。   只是她也怕哭哭啼啼,又没法子解决困境,只求戚氏道:“夫人,我们姑娘这么多年也太苦了。冬日的炭,还是您来的第二天才给我们姑娘。”   戚氏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么多年也是劳烦你们照顾她了。”   她看着孟妈妈,想起她的身世,也着实可怜,她生了儿子被大妇赶出来的,若非自己救了她,怕是她早就去了,或者落入到什么烟花柳巷。   还好她懂知恩图报,女儿身边也有几位忠仆。   有些太旧的衣裳,戚氏就直接道:“这根本就不能穿了,还是丢了吧,不必带过去,还有这些鞋,你看都破了一点,不要了。”   甄芙的东西虽然不那么好,但也装了七八口大箱子,自有戚氏从莫家带的下人抬走,她则和戚氏去给戚老夫人道别就是了。   戚老夫人人老成精,昌国公夫人的话她听明白了,也见甄芙要走,自然不做挽留,到底外孙女和孙女,还是孙女更亲近些,孙女的婚事头等重要,怎么能让甄芙抢先。   因此,她倒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这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日后芙姐儿跟着你去,前程可比现在好。”   坐在一旁的唐樱则有些舍不得甄芙,她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平日还有个同病相怜,现在连甄芙都有亲娘带走,她是又羡慕又不舍。   倒是甄芙笑道:“唐表妹,我娘说准备过几日请堂会,到时候你也过来。”   “好,我到时候肯定去。”唐樱点头。   甄芙跟在戚氏身后,都觉得虚无缥缈,居然这么快就离开戚家了,日后怕也不会再回来了吧,她以为会大费周章,却这么毫无征兆的离开这个地方。   很难说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直到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才看清楚戚家的宅子原来是长这样的。   “芙姐儿,日后,你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戚氏搂着女儿道。   甄芙不敢开心,因为怕命运听到她说了开心之后,再一次的夺走她的运气。   母女二人刚走不到二里路,却偶遇表哥慕容琦,戚氏正出去和他寒暄,见他礼数周到,却心不在焉,似乎往马车里瞟,大概知晓他的心思。   回到马车后,就道:“你表哥为人倒是格不错的,脾性温和。”   甄芙却觉得无限烦恼:“他的举动只会给我带来烦恼,若我还在戚家,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晓了。他娘不会怪他,只会怪我勾引的他。”   “也是,你姨母就是这般。”戚氏看到方才慕容琦的眼神,不可谓不炽热了。   “我看不出几日她是又要找我的麻烦了,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倒是因此被她带累了名声。”甄芙真是没想到自己无端端惹出这种事情。   戚氏也急道:“那如何是好?”   甄芙听到这里却心里有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第9章 莫家   莫家   “对于姨母这样的妇人而言,若是您把嘴说破,拼命夸女儿,这世人好的不信,还觉得您自吹自擂,既然如此,不如让天来助我就是了。”甄芙说的神秘。   戚氏没有听懂,又见甄芙俯在她耳边私语一番,她才恍然大悟。   甄芙又道:“只是让您要破点财罢了。”   戚氏不在意道:“破点财不算什么,只是你日后要说亲,难度就大了。”她担心的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女儿的美貌比她都更胜十筹都不止,心气也高,万一这个玩笑真的宣扬出去,而女儿又不能达到如此地步,将来怎么下台。   但无论如何,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否则女儿一直被慕容琦纠缠,到时候坏了名声的极大可能是女儿自己。   又说马车到了莫家,这是第一次甄芙来莫府,她自己倒没有如何,毕竟无论怎么着,在戚家缺衣少食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更何况是莫家,好歹还有亲娘在,能够稍稍帮衬一二。   至于横眉冷对,她心中有不少应对之策。   只不过莫家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要好,莫晖大概快知天命的年纪,生的虎虎生威,说话却是温文儒雅,胡须到胸前,身着常服,看起来没有任何架子。   戚氏连忙对甄芙道:“快来拜见你莫叔父。”   见戚氏如此殷勤,大概也知晓她在府里还是要听莫节度使的,甄芙连忙在丫鬟们递上来的蒲团上磕头:“甄芙给莫叔父请安,祝叔父松柏长青,福寿延年。”   莫晖只道:“常听你母亲提起你,既然来了,就好生安置下来,若缺什么,只管向你母亲要就是了,只管当成自己的爹。”   “多谢叔父。”甄芙又磕了一个头。   莫晖又称自己有公事先出去了,甄芙心道若非是看在戚氏的面子上,莫晖都不会和自己见面,倒不是旁的,男女大防在,总要避嫌。   别说她非亲生的,就是莫非自己的侄女外甥女过来也是要避嫌的。   戚氏身边的安嬷嬷介绍道:“我们老爷前头夫人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女嫁给汉室皇帝第六子刘琅,被封为琅琊王,她是继室,至于二小姐则是四继室,前年刚刚出嫁。另外还有两位少爷,在军前效力,不怎么回府。”   听到有两位少爷,甄芙就知晓自己该避开最好,别人生女儿都盼她生的美貌如花倾国倾城,可是自己这么好看,只能带来无尽的灾难。   偏偏她还不似姐姐那般生的端丽无比,姐姐常常不施脂粉,一看就是个贤淑端庄稳重的女子,而她的相貌过分出色,是那种妩媚多姿,旁人常常形容姐姐都是以贤良淑德形容,而对她就是褒姒妲己之类,不是那种端正的美人形象。   本来她从未言语轻佻,在戚家几位舅母防贼似的防着她,现下又被慕容琦打探被昌国公夫人骂了,她更是要留心,务必不能使人留下话柄才行。   真是悲哀,她什么问题也没有,就因为生的美,就要主动避开。   固然安嬷嬷也未必有这个意思,可她也得躲得远点。   “好,我知晓了。”甄芙点头。   又见人把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抱了过来,男孩大概四岁左右的样子,手里拿着鲁班锁,小姑娘还很小,见着生人就往乳母怀里躲。   这大概没猜错的话,就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了。   孟妈妈紧张的看了甄芙一眼,生怕自家姑娘和他们相处不来,到时候痛苦的还是自家姑娘。寄人篱下的苦不只是姑娘在受,就是她们下人看着金尊玉贵的姑娘这样也是难受的紧。   “卓哥儿,这是你的姐姐。”戚氏赶紧对儿子提起。   甄芙含笑看着他,喊了一声:“卓弟。”   熟料卓哥儿居然双手伸出来要他抱,戚氏则担心道:“你都四岁了,你姐姐怎么能抱得起你。”   甄芙摇头,接过卓哥儿,虽然有点沉,但这个孩子是除了娘对她最亲近的人,因此她发自肺腑的笑着对戚氏道:“娘,我力气很大的。”   卓哥儿被甄芙抱在怀里,突然对戚氏道:“这个姐姐好美啊。”   这话惹得大家直笑,就连甄芙也忍不住羞红脸,露出些女儿家的娇态来。只是她这一抹酡红更显得她发挽乌云,唇红齿白,花容月貌,倾国之色。   连安嬷嬷是甄家曾经的旧仆都忍不住暗自心惊,可不免觉得可惜,大小姐甄荔形容端庄,可是骨子里却媚意横生,又长袖善舞,惹得几男争一女,偏偏二小姐甄芙长的一张红颜祸水的脸,都毋须说话,只轻笑就能让人骨头都酥了,可她骨子里却正直无比,没有女儿家的娇柔,反而多了男儿的坚毅,自尊心又非常强,人也很有志气。   戚氏的小女儿叫淑雅,这个孩子两岁多了,喜欢哭闹,戚氏就和甄芙抱怨道:“我现下上了岁数,总觉得没那么多精力了,这孩子也许是挑食,早上又没用饭,有时候嘴都哭紫了。”   这原本是拉家常,甄芙却道:“不如我替妹妹把个脉吧。”   她细细诊脉,又揭开淑雅的衣服,靠在她小肚子上面听心跳的声音,片刻,她就道:“娘若信我的话,可以用川芎散方,也就是用川芎、白术、防已,各半两,再用乳汁掺在一起给妹妹服下。然后像这样用温热的手掩在她的肚脐,和头还有脊背处就成。”   戚氏本以为她说的玩儿的,但听她娓娓道来,不禁道:“这个方子你是如何知晓的?”   孟妈妈以为戚氏不信甄芙,就立马道:“夫人,我们姑娘很厉害的,她跟着顾先生学医五年多了,很勤奋的,我们几个人身体不舒服都是她替我们治好的,还有戚家的下人也有被我们姑娘医好的。”   没想到孟妈妈对比自己更无条件的相信女儿,戚氏有些惭愧,她还没有孟妈妈护犊子呢。   “既然芙姐儿这般说了,安嬷嬷你去买药,照她说的去做吧。”   安嬷嬷欲言又止,觉得甄芙年纪太小,夫人是出于惭愧之心才事事都偏向她,可万一淑雅小姐有事,那么节度使大人会不会怪甄姑娘,即便不怪罪,甄姑娘日后也难自处。   她当年在甄家被戚氏所救,就一心一意向着戚氏,也对甄芙有一种香火情,但对甄芙当然比不得戚氏,故而就有些担心……   熟料甄芙看着安嬷嬷道:“嬷嬷不妨把方子给大夫看看,如果不是这样,再换方子就是了。”   似乎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安嬷嬷心道,难道芙小姐对自己的医术这么自信吗?   但若真的是她医术了得,也算是在莫家打了头阵下来,日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成败在此一举了。 第10章 站稳脚跟   站稳脚跟   戚氏为甄芙准备的屋子是个精巧的小院子,上了抄手游廊,虽不至于雕梁画栋,但花木扶疏,曲径通幽,甚至院子的墙外都有一处蔷薇架,四周亦是绿树环绕,漫步其中,令人心旷神怡。   不远处,绿柳脆生生的立着,草木葳蕤,仿若置身仙境一般。   屋内陈设干净雅致,甄芙见正堂摆着一方书案,案上左边放着一个古器香炉,香炉旁放着一个哥窑冰裂纹的宝瓶,宝瓶中插着时兴的鲜花。西边放置一套文房四宝,还有一个座状似山水样式的笔架。   这里正房一共三间,两边则是耳房,戚氏指着东边的屋子道:“这里你用来待客,平日有人来,你看,茶具在那里,让人在院子角落煮酒好了。”   甄芙进来只见这里有一张大炕,炕上铺着羊毛毡子,中间放着一个炕桌,炕桌上放着香椽佛手以及一个三足小圆鼎。   炕上对着一个方桌,配着四把玫瑰椅。   再有西边才是她的床,床幔和床帘都是用的粉红色,粉色的流苏,甄芙一看就很欣喜的拉着戚氏,戚氏笑道:“娘特地攒下来的料子,知道你喜欢,用的都是最轻软的缎子。”   “多谢娘亲,母女不曾想您时刻都记挂着女儿呢。”甄芙也有些惭愧。   戚氏则搂着她入怀,不免道:“这一点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当初我遵循先循王之命嫁了过来,我自己还不知晓如何,也不好接你过来,现在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   “好,女儿知道了。是了,娘亲,你有没有和姐姐通过信?”甄芙想起姐姐了。   其实幽州和常山离的也不算太远,只是戚家没人愿意替她送信,她只能问戚氏了,戚氏就道:“你姐姐嫁过去后生了一儿一女,只是我回来之前去信给她,这都三个月了,她也没回我的信。”   “大概是路途有什么耽搁了吧。娘,您想不想姐姐呀?我还是很想姐姐的,我小时候姑母她们过来我家,送了荔枝好郎君来,我就多吃了一块,见谢家人似乎笑话我们,我就不敢吃了,还是阿姐分给我吃的呢。”甄芙想起往事了,姐姐虽然平日和大哥二哥玩在一起,但对她还是不错的。   戚氏就道:“你姑母倒是个好人,当年你姑父仰慕我们甄家,数次上门,才把你姑母嫁到陈郡谢家,你祖父一过世,你父亲和你叔父去谢家,谢家人只对如日中天的丞相有礼,对你爹和叔叔颇有慢待。你姑母就说让你父亲和叔父不要上门了,因为谢家家看不上我们甄家。”   甄芙就道:“真是世态炎凉,莫过于此了。”   “当年你父亲在时,还说要把你许配给谢家六郎,就是你姑母的小儿子,只是你们年纪不大合适,你比他大两岁。后来你父亲过世,等你叔父过来治丧,我就带你回了戚家。”戚氏说这话,也想若是丈夫还在,依靠甄家门楣,怎么也会说一门不错的亲事。   甄芙现在听到男人就头疼,她道:“还好没和谢家成,他家门楣虽然高,但我有一次听我哥哥说擅长机变,如今甄氏没落,就是真的嫁过去,只怕也是被迫退婚。”   “这倒是,算了,不说以前的事情了,等安顿好了,娘也带你出去多走动。”戚氏笑道。   晚膳时甄芙陪着戚氏一起用的,莫家的饭菜十分可口,小时候甄芙其实对戚氏也不算真的了解,现在才知晓为何戚氏很受男人喜爱,无论是她抠门的亲爹,心爱的马匹死了,都要把马宰了,让家里人吃了一个月多的马肉,但是对娘一直很大方,头面首饰要多少就有多少,听孟妈妈曾经说爹还为戚家出头过。   现在的继父莫晖,能够同意接她过来,也都是看在娘的份上,说明娘收拢了他们的心。   这大抵和娘的体贴能干分不开,比如同样是香菇菜心,别人炒的就容易生硬,火候掌握不好就容易弄成一股香菇味,咬起来几口就吃不下了,她尝了尝,却是蒜香很好的掩盖了那种香菇味。   “娘做的真好吃。”甄芙笑道。   “这算什么,娘这手艺到时候也教给你,你姐姐当年出嫁,我也教了她几道菜。她比你好点,甄家有位老姑太太教她读书弹琴,你来戚家却什么都没学了。”戚氏总觉得对不起小女儿,她想请人教女儿,又怕莫家人说闲话。   接女儿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若是太大张旗鼓了,未免有些不好。   甄芙却摇头:“谁说我什么都没说,这世上的人心我都看的透了,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再者,娘,我看您今日一直出恭,状似很急?您会不会感觉有灼热感。”   她发现戚氏有些坐立难安,遂问起此言。   戚氏道:“真是如此,有好几日如此了。”   “您怎么不找大夫来看?”甄芙小声道。   戚氏无奈:“大夫是男的,我怎么好找啊,再说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是行房之后出现的,有时候行经走完夫妻敦伦之后,就会有此症状,这种事情她怎么好找大夫。   甄芙斥道:“真是糊涂,我看您眼脸浮肿,下肢肿胀,吃的又少,说话看到您舌体胖大,边上还有齿痕,恐怕和以往不同。”   随即她也不征求戚氏同意,就拿起她的手过来把脉,戚氏却觉得女儿真的好厉害,但甄芙眉头一皱。   “脉象果然沉缓,我且问您,您是不是大便糖稀?”   饭桌上说这些不合适,但是关系到自己的身体,戚氏还是连忙说了:“怎么不是,我还头晕目眩,失眠多梦呢。”   其实其实以前也知晓这种情况是行房后没有及时出恭,当时她太累了,就懒了那么一下,哪里知晓如此。   只听女儿道:“如今看来是脾肾两虚,是淋症。大抵是您劳倦过度,房事不节,久病体虚,如果不彻底治好的话,稍微虚弱些,就会复发,到时候很有可能尿血。”   戚氏听女儿提起“房事不节”也是老脸一红,但听到最后又是脸色煞白。   这人但凡哪个地方出血,都不是好事。   她现在终于信了女儿的本事,同时又觉得女儿懂这么多,让她也沾光不少,于是道:“那你看娘如何治呢?”   甄芙笑道:“倒也不难,我开一个生地黄柏汤,用水煎服,每日一剂,分两次服下即可。”   她说完就随手开始写药方,戚氏见这上面的字勉强看到早莲草这些,其余都是龙飞凤舞,倒是确信了几分,她儿子治病大夫也是写的这样的字,外行人一个都看不懂,只有大夫们自己懂。   她放下心来,甄芙又道:“等会儿再让人抓土茯苓、马鞭草、败酱草、贯众、白头翁等,水煎后入盆熏洗。等您蕈洗完,女儿就为您扎上几针,只是我初学扎针没多久,您若不相信我,就先服药,然后熏洗就好。”   戚氏也不怕死,赶紧道:“我愿意,我愿意。”不仅仅是这个,还有脓肿,只不过她实在是不方便找大夫过来。   甄芙唯独学医书很快,大抵是很怕自己在戚家死了,因为看病太费钱,担心舅母她们不为她延请大夫,也怕麻烦她们,所以,她几乎有空就去顾先生那里换书来,还有顾先生让她曾经一个时辰内给十个不同的人看似脉象相同的人把脉,她都把准备了,这才觉得自己有点天赋,也敢于尝试。   戚家有下人还是跑的很快的,甄芙自己亲自为娘煎药,又等她坐浴的时候,亲自教她如何才能正确的熏到那个的地方。   戚氏本来那里刺痛灼烧,就这么熏了一会儿都觉得缓解了。   更别提服药完,甄芙替她扎针,戚氏见她在自己的肾盂、阴陵泉、关元、气海、足三里、太溪等扎针,手法非常稳当,不像是头一次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见她一番操作下来,自己好了许多。   甄芙笑道:“现下您先歇息,我明儿再来。”   却说她回去的路上,孟妈妈就道:“姑娘真是有孝心。”   甄芙突然道:“我也没想过我娘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的。”房事无节,自然是男人索求无度,女子不好拒绝,而娘本就是再醮,恐怕为了自己不得罪莫晖,才如此的。   孟妈妈忍住没说话,戚氏房事无节,说明夫妻感情不错,但姑娘年纪还小,她也不好说这个。   这一晚上,甄芙到了新的地方,高枕软被,被子还熏的很香,她没有择床的毛病,反而觉得这里软软的,很舒服。   孟妈妈笑道:“姑娘这么快就要睡了?”   “是啊,妈妈,今日娘跟我给了二十两银子让我做花销。我平日卖布,等大半年,有时候甚至一年多才能挣这么多呢。有一种明天早上起来,我终于不必拼命织布纺线,终于可以歇息了。”她兴奋的和孟妈妈道。   孟妈妈也劝她:“这样很好,日后您就不必劳累了。”   “不,以前我有四个时辰织布,两个时辰医病,以后,我一个时辰织布,其余时日都用来钻研医术,过几日还请顾先生过来,以后在莫家,就没有在戚家那么拘束了。”甄芙不愿意真的放弃,万一哪一天那样的日子又卷土重来呢。   孟妈妈听了又十分心疼,同时她也知道自家这个姑娘,即便有夫人这样靠嫁人能获得优渥生活的前辈在,她似乎也并不想靠嫁一个好男人,过上少奶奶的生活,反而孜孜不倦的一直在践行技多不压身。   可很快,孟妈妈就觉得姑娘的决策是对的了,次日,安嬷嬷就跑来说她昨儿开的药给淑雅,居然止住了啼哭,更别提戚氏了,睡了一觉起来,居然没有昨日的灼痛感,肿痛也似乎都好了。   底下的下人,尤其是女人们就更不敢得罪甄芙了,哪个不长眼的敢得罪大夫,尤其是女大夫。   所以,来莫家的第一天,甄芙就成功的站稳了脚跟。 第11章 乌鸦变凤凰   乌鸦变凤凰   只要身体好,人的精神就好多了,戚氏没想到自己的淋症以往总是不胜烦扰,身心俱疲,现下却是干干净净,好的彻彻底底了。   莫晖闻言也道:“我常常说大家女子懂管家理家,多学三从四德,针黹女红即可,但这是说的一般的女子,而芙姐儿,我看她是个有志气的人呐。”   人只有傲骨没用,你必须要有本事,才能让人真正的尊重。   戚氏见莫晖夸赞如此之高,难得谦虚了一下:“什么有志气,也不过是懂得一点皮毛罢了,老爷莫把孩子夸的太高了。”   “但女儿家这些也不必出去宣扬,自古行医救人妙手回春当然是善事一件,你不知晓太过出名,就容易被人当出头椽子。”莫晖道。   这一点戚氏知晓:“那是自然,当年就是顾夫人也被不少大夫说她是‘仅凭三寸不乱之舌骗金钗布裙罢了’还说女医不会辩证云云。老爷的话是金玉良言,我也一定会转告付姐儿的。”   莫晖笑道:“也不必拘束太紧了。”   若是处处约束,恐怕让甄芙觉得不便,这就不好了,人家是客居,又太约束,在莫府未免觉得规行矩步。   戚氏相伴莫晖几年,也大约能摸清楚他的心思,莫家虽然和慕容氏同属一族,但是汉化极深,骨子里推崇三从四德。莫晖前面的两个女儿,也都是宽厚淑德之人,因此,自然也希望甄芙如此。   但除此之外,莫晖是其他什么都不说的,也是对甄芙比较宽容了。毕竟,这个年纪的姑娘,还有一年就及笄,都可以成亲了,何必得罪人。   却说甄芙来莫家之后,最高兴的人其实是慕容琦,他自认为昌国公夫人之所以不答应他娶甄表妹是因为嫌弃表妹孤女身份,无依无靠,现在甄芙既然被莫家收养,那说明身份不存在问题。   莫家好歹也是节度使,属于幽州旧臣,莫晖有实权在身。   于是,他又去找昌国公夫人说了一嘴,昌国公夫人以为自己不同意,他就死心了,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执拗。   这都是被美色所惑,昌国公夫人本想发火,但又怕破坏她和儿子的感情,转念就想了个主意。   “你戚家四表妹要嫁给你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你三舅舅昨儿还来我们府上了一趟,总不能让他们失望吧。不过呢,你是我的儿子,这做娘的怎么可能会看着儿子受苦。芙姐儿那孩子的相貌谁人不喜欢,听说她和你四妹妹感情也好,不如让她们一同进来,从外面看传出去娥皇女英也是一段佳话啊,况且她们是表姐妹,我是她们的姑母兼姨母,在我这里,她们不分大小的。”   哼,一介孤女,当然是甄芙做小了,让你能做妾都是便宜你了。   先遂了儿子的意,那小丫头片子进了门,再绝色的人,不过三五日让儿子撒手开,自己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   果然,慕容琦一听没有半点怀疑:“那甄表妹会愿意吗?”   “傻孩子,你是未来的昌国公,她又是什么身份,一个孤女。她又不是莫节度使的亲女儿,再者,等日后进府来生下一男半女,儿子就是国公少爷,女儿也是千金小姐,又有何不好呢?你放心,我给她的聘礼绝对是一样的,没有分别。”昌国公夫人巧舌如簧。   慕容琦则不疑有它,只是心想自己朝夕所思的美人终究能入府了。   他是高兴的走了,却留下一脸乌云密布的昌国公夫人。   却说甄芙这边,戚氏回归幽州,正在筹办堂会,也把女儿带在身边仔细教导。管家理事才是大家主母区别于小家碧玉最根本之事。   戚氏无论在甄家还是在莫家管家都管的不错,也能把这些倾囊相授,显然甄芙比她想象中要聪明许多,尤其无论什么事情都能想出个头绪来,不会没头没尾。   但为人又不是那等真古板之人,比如她看出谁在捞油水,不会直接斥责,先算了算,见这些人办事得利,所从中获取的油水并不算多,她就不会多嘴。   戚氏笑道:“这样就很好,那些一分一厘都算到了的人,又想别人尽心尽力替你办事,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呢,咱们也不能让她们糊弄太多,做主子的随便被下人糊弄,那下人也会有样学样,等你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控制不住了。”   “是,娘,女儿也是如此想的。可以默许下人捞点好处,但不能把咱们当傻子,这样自作聪明的人,宁可不用,也不能让他继续下去。”甄芙道。   戚氏赞许,这方是长久之道,本以为女儿理家眼里揉不得沙子,没想到还是颇通事务。   只是她道:“若一件事情你出了十两银子办成,别人出八两银子办的比你的还好?如此,你该如何自处?”   “女儿想既然我当时提出是十两银子的耗用,必定在那个时候有我的道理,或者有我当时太急切定下不懂其中规矩的缘故,因此下次留心些再是,何必责罚下人,钱粮何几还不是我自己拍板的。”甄芙如此说。   戚氏知晓这方是当家人的气魄,遇事就一推三不知,即便有才干,但事情做绝,到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善良又带锋芒,不容易被人欺负,但又不会把别人逼到绝境。   只是在卓哥儿受了风寒,戚氏想让甄芙医治的时候,甄芙拒绝了。   “顾先生同我说过,若是我自己生的儿女可以医治,但除此之外,只能替女子医治,不能替男子医治。故而,我所学之医书也多半是女子妇科之类。”甄芙深表歉意。   这个家中除了戚氏之外,卓哥儿算是对她最友好的了,但是师傅的承诺她不能打破。   戚氏倒也不怪女儿,正如她所言,叫一个大夫上门替卓哥儿看病还是很方便的,但甄芙自觉对不起卓哥儿,因此,亲自熬了姜茶过去,还抱着他,一点儿也不害怕被过了病气。   卓哥儿虽然和她不是很熟,但是也不排斥她,她也松了一口气。   是日,莫家门前车水马龙,戚家的人到的很快,唐樱和戚家三娘和四娘坐在一处坐马车过来。戚三娘耳目颇多,下车时见莫家门前的朱漆大门,一对狮子尽显其威武。   她本来就听说表哥钟意甄芙,如今见她在这样的宅邸住着,不由得道:“我看甄表妹也算是乌鸦变凤凰了。”   戚四姑娘装作懵然不知,唐樱也是暗叹戚三娘嘴上不饶人。   什么乌鸦变凤凰呢,中山无极甄家何等的名门世家,只是因为甄表姐父亲早死,母亲改嫁,她又寄居戚家,这才处处低人一等,自己还不是一样,也许在她们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个乌鸦罢了。   还未伤感完,几人由下人领着进去,只见戚夫人已经在花厅坐着,她身边站着的姑娘,头上梳着飞仙髻,髻四周用红宝石串珠头花缠绕,身上着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一颦一笑皆有贵女风范。   这不是甄芙,又是哪个。   戚氏正和旁人介绍道:“这是我女儿甄芙。”   戚三娘脚下一顿,戚四娘笑道:“三姐姐,我看芙表姐也不像乌鸦嘛,倒是很像凤凰。”   戚三娘冷哼一声。   甄芙正上前给众人行礼,但见戚老夫人和戚家三位舅母,也是行礼面带笑容,但是笑意未达眼底。她的这三位舅母,大舅母为人悭吝,素来喜欢欺负人,二舅母清高,目下无尘,却又有些假清高,三舅母稍微好点,但是尊自己的女儿为菩萨,把别人的女儿当秽泥。   今日能够上门的,大多和莫家有交情的,亦或者是上门攀交情的,她们也未必不知晓甄芙是戚氏前夫所出,但依旧夸她如花似玉知书达理这些溢美之词。   甄芙并没有被这么花捧的晕头转向,她很清楚,自己以前寄居在戚家时,就是再美丽,别人听到你的身世都会不屑。   “莫夫人,我听说姑苏有一位陆道长,他擅长相面之术。怎么都来咱们幽州了,你也不请过来我们开开眼界。我还把我家环儿特地带来,她近来有些流年不利呢。”一位夫人忧心忡忡的对戚氏道。   戚氏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是吗?可惜我不怎么了解,既然如此了得,我不知道能不能请来呢?”   “夫人说笑了,若是你都请不来,我们就更没面子了。”   说罢,也有其她夫人也起哄让戚氏请人过来,戚氏只好让人拿莫晖的帖子去请人。甄芙眼睛闪了闪,又是一派自然的替戚氏招待客人。   外边说循亲王妃过来了,戚氏就带着女儿亲自出去迎接,这位循亲王妃才刚随丈夫来到幽州,正是拉拢此地官员的时候,如此赏脸,也是为了拉拢莫家。   戚氏显然跟在莫晖身边,常常和官眷往来,即便是见了循王妃也不卑不亢,并没有乱了手脚,很是得体。   而甄芙当然不会刻意表现自己,她时刻知晓自己不是莫家嫡亲的女儿,即便莫家叔父很好,会给自己一份嫁妆,但她也不能堂而皇之的以莫家女自居。   女儿的表现让戚氏觉得不够出挑,她私下对甄芙道:“今儿来了这么多夫人,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一番,如此一来,你的终身也有了指望啊。”   和孟妈妈一样,戚氏急匆匆接女儿来,也是因为女儿十四了,已经到了及笄之年,婚事却还无人定下。   甄芙解释道:“今日最重要的是相面之事,若是现在太过出挑,未免让别人觉得是您做的局。”   “这倒也是。”戚氏其实没太把昌国公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女儿许一门好亲事,这才是顶顶重要的。   甄芙却不这么想,她被昌国公夫人指桑骂槐似的侮辱,若不反击一次,她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气。   正说着,外面说昌国公夫人来了。 第12章 富贵不可限量   富贵不可限量   昌国公夫人自以为她身份很高,所以姗姗来迟,颇有一种压轴出场的感觉,不曾想出来迎接她的人只是安嬷嬷,甚至安嬷嬷还道:“姨太太,循王妃正在里面,您怎么不和循王妃一起过来,这样我们也要一起出来迎接。现下我们夫人正陪王妃说话,分身乏术,只得派奴婢出来了。”   “王妃来了?”昌国公夫人一个激灵。   她们本是循王一脉的庶支,先循王去世,因为没有嫡子,故而汉室皇帝派了先循王的嫡亲弟弟过来州牧这里。虽然新王对她们倒好,但到底不同了,昌国公还要妻子多去新王妃那里走动呢。   安嬷嬷见状,心中不屑,但面上还是恭敬道:“是啊,还不止是新王妃呢,还有公子恪的夫人也在呢。”   公子恪是新王嫡亲的弟弟,手掌三千兵士,他的夫人也出自高门显宦。   昌国公夫人哪里还敢扯闲篇,赶紧上前去给循王妃等人问安,其余人等也是互相见礼,别看昌国公夫人在戚家人面前那是高高在上,但是在循王妃面前可是能说会道,非常善于体察人情。   甄芙想看来这些平日里威威赫赫的大人物们,也会看人下菜,和那些一朝得志的小人也没什么不同,一个人有好几幅面孔。   甫一坐下,昌国公夫人就看到了甄芙,她也没那么傻,当面让戚氏的女儿做妾,想必戚氏也不会同意。只打算私下提及,先以娶妻相诱,定下婚事,再以四娘子先进门为由,一个女子,只要是定了亲,再退亲几乎是不可能了。   也没人会跟她作主,即便是戚氏也不能,反而莫晖还回觉得其实晦气。   见人到齐了,戚氏就道:“今日家中请了戏班子过来,我们一起去看看,请。”   甄芙就出来招呼戚家的表姐妹们,她和唐樱还有戚四姑娘关系不错,因此,同她们一起行走。唐樱和三表哥的婚事无人主理,也无人提出,她一直这样拖着,见姨母已经开始应酬都带着芙表姐,心想她们都是有人疼的,偏我不是,一时有些伤感。   而甄芙看出来了,倒也不好说什么,唐樱爹娘去世太早,虽然有戚老夫人护着,但对于二舅母而言,更想为三表哥娶一位有助力的,此事甄芙也是无能为力。   因此,她也只好劝唐樱:“表妹身子如何了?我过些日子要去顾先生家中,你的病我到时候请她上门一趟为你诊治也可。”   闻言,唐樱苦笑:“多谢表姐,只是我的身子骨近来愈发不好了。”   “你多心什么,莫说是你,就是我去年还咳了两个月,还不是半点事情都无。”甄芙安慰她。   戚四娘也跟着宽慰唐樱,只戚三娘冷眼旁观,她只是暗自在看甄芙,认为甄芙是她的对手。现在看到莫家高朋满座,心中更是产生了危机感。   她的蝎蝎蛰蛰甄芙看在眼里,但不认为她是个成事之人,戚三娘为人过于轻浮,且眼界太小,只看脚尖上的那点利益。她非常了解戚三娘,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戚四娘才是内定给昌国公世子的,还把自己当成对手。   今儿台上唱的第一出是《张协状元》,这出戏讲的是书生张协赴考遇盗,得一贫女相救,后结为夫妇。张协中状元后,虽拒绝枢密使王德用的招赘,但当贫女寻夫至京,嫌她“貌陋身卑,家贫世薄”,不肯相认,竟于赴任路上剑劈贫女。后贫女为王德用收为义女,终于重圆。   这样的负心戏,最是女人们喜欢看的。   途中昌国公夫人坐在戚氏身畔,就说明了来意:“妹妹,我们也不是别人,我也就不外道了,你若把芙姐儿送到我们家中,我当女儿一般看待,她表哥也会好生待她。”   戚氏皱眉,明明听芙姐儿说起她那天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怎么现在转性了。她沉吟了一下,才道:“姐姐怎么说这个,我听说四娘不是要嫁予你家吗?”   “是啊,四娘和芙姐儿我都喜欢。你放心,她们我都是一样看待。”昌国公夫人笑道。   戚氏听后怒极反笑:“这如何能一样?姐姐还要二女侍一夫不成。”   昌国公夫人见戚氏生气,反而喜笑颜开:“都是我的好侄女,将来我昌国公夫谁先诞下子嗣,谁就立为正室,那也不是不成啊。妹妹,我都不要芙姐儿的嫁妆,我那儿子是个再好的性子不过了,你自己想想吧。不是我说你二妹妹,自从你改嫁了,芙姐儿如今也不是莫家的女儿,也不是甄家的女儿了,好歹嫁到我家里有我疼她啊,别人未必不在乎,否则她都十四了,怎么没人上门来。”   ……   甄芙却觉得这出戏倒是写尽了人间百态,长的不好看,又穷,似乎就受人鄙视。明明有的人的好看不在皮囊,有许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一场戏下来,循王妃感叹:“最后这个结局真是难得啊。”   戚氏也抹泪道:“是啊。”   正说着,外面的人说陆道长到了,戚氏又对循王妃道:“石夫人她们都说这位道长相面之术厉害,正好我请了过来,一来是见识一下陆道长的神通,二来,也是看看有没有符箓镇镇家宅。”   循王妃似乎也很感兴趣,昌国公夫人也往外看去,只见一位长须道长走了进来,精神矍铄,尽显仙风道骨。   甄芙陪着戚氏上前,戚氏紧紧握住甄芙的手,脸上却像是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她的心都在滴血,难怪女儿这样的刚强,昌国公夫人不就是欺负她女儿没有父亲兄弟撑腰没有家世,也没有丰厚的嫁妆,所以如此欺人太甚。   甚至因为她寡妇再醮,女儿也被认为水性杨花。   “道长,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今日来是想请道长过来,替我们算算流年之运。”戚氏笑着寒暄。   陆道长绝非浪得虚名,说了不少莫家运道,戚氏赞叹:“您果真是高人,全说对了,如此就好,我知晓了。”   另外有几位夫人也来算算流年,陆道长全部言中,甚至连起初有位想让陆道长看相的石夫人提出为女儿环儿姑娘相面时,陆道长皱眉:“天机不可泄露。”   但石夫人又一再相求,陆道长才道:“贵千金是田子脸,额头偏方型且腮首突出,为人心思细密又能结交好友,为人热忱,一时为难算不得什么,日后会平安一生的。”   石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又找了两张符箓放着。   戚氏也出来道:“道长,您看看我这女儿呢?”   众人又看向甄芙,戚家人则不以为然,不过红颜祸水罢了,容颜再美,母亲水性杨花,日后必定一辈子为他人禁脔,甚至还不如她娘,当年戚氏把自己的嫁妆和曾经亡夫赠予之钱帛都当成嫁妆,因此她嫁妆非常丰厚。   可甄芙什么都没有。   却见陆道长捏须,似乎不可置信:“贵千金额高饱满,丰隆宽厚,说明她聪明机智,只是她伏犀隐隐而起者。这当真不是公主或者郡主吗?”   这下把戚氏都问懵了,因为她的确花大价钱买通了陆道长,但是说的都是女儿嫁的很好,当然这位陆道长的确名声很响,也是有点真本事的。   但她们之前对了词儿的,怎么现在看到女儿说女儿是公主命,真是的,女儿要是公主还用的着寄人篱下吗?   因此,戚氏也有点尴尬:“并非如此,只是寻常女子罢了。”   陆道长充耳不闻,又问戚氏八字,戚氏赶紧当场写了一张递给他,这道长摇头:“八字太强,气场就太旺,除非自己主动,否则很难让人接近。”   这段又是当时没有对过词的,戚氏面露尴尬,戚家人却心知肚明,戚氏改嫁,女儿又没家世,当然难嫁的很。   只是又听这位道长道:“寻常男子难以相与,这是极贵的面相。”   “极贵?难不成日后要嫁王孙公子不成?”戚三娘终于忍不住道。   陆道长悠然道:“岂止如此,嫁王孙的命已经是富贵了,但这位姑娘将来怕是富贵无可限量,非我老道可以置喙的了。”   戚氏心道我只让你说嫁王孙的命,可没说什么富贵无可限量了。只是想告诉昌国公夫人,自己女儿不会嫁的比昌国公府差的门第了。   比起戚三娘的嫉妒,戚老夫人颇信这个,遂问道:“此话当真?”   陆道长道:“老夫人你就不必问了,你倒是个享福命,看着无病无灾。只是雷公山的香火不能断啊,这都是你自己积德了。”   顿时,戚老夫人脸色煞白,年轻的时候有个庶子颇遭戚老夫人嫉恨,因此打发他出去打仗,那孩子死了之后,戚老夫人很是后悔,每年都派人去扫墓祭拜,甚至还悄悄把自己的一个孙子当他的香火。   原本都是可信可不信,但是见状,众人如何不信。   连循王妃也问了一句,正欲开口时,陆道长就先道:“命里无时毋须强求。”   循王妃了然,众人才更信一层。   戚氏也笑着拉着甄芙的手对众人道:“真没想到我这个女儿是一等一的嫁王孙的命,虽说可能是道长安慰我的,但我不盼着女儿多富贵,只盼着她平安。”   昌国公夫人心道,得意什么,我儿子也是王孙啊。   却听戚氏对循王妃道:“我听说这次王爷来我们幽州,先循王家眷的爵位就没了,要回东都,是不是?好歹也让我这个姐姐好做好准备。”   循王妃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的确如此。”慕容家被派来镇守此地,封的当然是嫡系子孙,旁系算不得什么,汉室衰微,如何会让爵位养这么些闲人。   昌国公夫人本是想来笑话戚氏甄芙母女,甚至想让甄芙做妾,以后让儿子厌恶她,没想到现在居然自家爵位都没了。   甄芙见昌国公夫人快晕倒了,快步走上前,一幅关心备至的样子,又小声在昌国公夫人耳旁道:“姨母,我说过落毛的凤凰还不如野鸡,你看你就是不信。我是嫁王孙的命,你儿子却是平民,日后一辈子在东郡放牛去吧。”   “你——”昌国公夫人怒极攻心,这个臭丫头居然还敢骂她,偏偏还一脸虚伪的关心,旁人还以为她多关怀自己,她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岂料,甄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里的针在她风府穴插了一下,昌国公夫人当即后脑勺着地,摔的“砰”的一响,众人都为她喊疼。   甄芙则弱弱的道:“都怪我没扶住姨母,没以为她居然晕了过去。”   众人见她脸上惭愧,关心备至,不免道:“这怎么能怪你呢,甄姑娘还是先过来,让下人们抬她走吧。”   甄芙乖顺应是,垂眸之时,嘴角却勾起一抹笑。 第13章 顾大夫的规矩   顾大夫的规矩   “真的,芙姐儿,你姨母方才倒地的时候,我就想她干脆死了算了,居然当着我的面想让你做妾,实在是折辱我们。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太过恶毒呢?”戚氏气愤道。   甄芙摇头:“有仇不报非君子,只是她们现在身份全失,所倚仗的东西也就没了,如此,我们也过好我们的日子就好了。”   戚氏也觉得解气,又道:“我已经让人上门替你裁制衣衫,你不必推辞,是你叔父让我给你多添几件衣服。到时候你随我出去走动一番,你这么大的姑娘了,也的确该走动了。”   “嗯。”甄芙倒是不怎么害臊,自己也的确快十五的年纪了,亲事悬而未决,总是娘的心病,只是她道:“娘,虽说那道长也解了我的处境,但是是否说的太过夸张,又说我是公主命,又说我他日富贵不可限量。这也是在说言过其实,我不是让您只说那个嫁王孙的命就成了。”   戚氏大呼冤枉:“这哪里是我说的,是他自个儿多嘴的。”   甄芙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表示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了。   是了,她还想去看看顾先生:“女儿现下想专程去看看顾先生,那一年月事来的时候都快吓死了,还是顾先生教我的。她虽然平日不苟言笑,但女儿的本事都是她教的。”   戚氏当然应允。   隔日,甄芙就带着四样点心,带着孟妈妈等人去顾先生居所了,顾先生虽然中年时受战乱导致家业凋零,自己年纪太大,但是依靠行医也攒下了不少家资。   就像孟妈妈所言,这做大夫的没几个穷人。   顾先生居住在丁香胡同,她的宅子自带几亩田,都用来做药材,刚到胡同口,似乎就能闻到菖蒲的辛辣味。菖蒲是冬至后种的,一般是冬至之后的五十七天开始生长,现在晒的应该是旧年的。   这也难怪了,初春时节,又倒春寒刚过,风寒咳嗽的人特别多。   门口开门的人是一位老仆,孟妈妈赶紧上前道:“我们姑娘是你们夫人的徒弟,姓甄。您老赶紧去通报一声吧。”   那老仆见来人虽是一群女流之辈,但亦是大户人家,不敢怠慢,旋即进去,不时出来一位少女上前迎来。   此女虽然一身荆钗布裙,但难掩其清丽之色,她见到甄芙也很惊喜:“甄姑娘,先生正等着你呢,走,我引你进去。”   “朱姐姐一向可好?”甄芙同她挽臂进去,这朱七巧也是五年前来顾先生身边做徒弟的,但她年纪比甄芙大三岁,已经十七岁了。   朱七巧笑道:“我还不是那样,比起你来可差远了,你虽然不在先生身边,却总比我悟性高。”   这也没办法,甄芙识字,而朱七巧不识字,这就已经是高出一截了,她记性又尤其好,往往医书在她手上,不出十日就能过目成诵。   但甄芙想朱七巧在顾先生身边接触的病人更多,她也未必现在还有优势,毕竟行医看病也要有经验,有时候经验比看书更重要。   如此想着,她已经看到顾先生了,虽然八十有五,一身宽松的葛袍在身上,人却有种风风火火的气质,看到甄芙就赶紧招手道:“这就好了,跟着你娘什么都好了。”   “是啊,现在我都住在莫府,如果您有事情找我,就去莫家找我就是了。是了,我上门是特地请教您的,扎针的手法我已经学的七七八八了,穴位也了解许多了。”甄芙还是想在有限接触的机会提高自己的医术。   顾先生也欣赏她这一点,别的姑娘非常容易分心,她却做起事情来很难分心。   师徒二人竟然没有叙旧,就开始讨论起病例来,顾先生偌大年纪,但是每日上门求医者数不胜数,因此每进来一位病人,甄芙就得快速记下病人的情况,顾先生从不故弄玄虚,教就是从做中学。   除了多数是经期问题,居然还有腿脱臼了,用担架担过来的,专门让顾先生治疗,甚至还有得了伤寒的也让她开药。   甄芙不解道:“如果是脱臼了,还舟车劳顿,这样万一腿真的颠簸断了如何是好呢?”   “那她也不能让男大夫看啊。”顾先生一语中的。   甄芙只好等下一位姑娘进来,她先前已经来看过两次,行经已经有四年了,每次行经时,□□结大小不一,脉弦舌红,顾先生诊断为肝郁,已经开了药方。   这次顾先生见她胸前舒缓许多,又道:“这次我再开一方,川贝母、制首乌、归身、元参……”   姑娘感激不尽,甚至走出去的时候还朝顾先生行礼。   不时,外面有老仆道:“夫人是隔壁邻居请您过去医病,说他家公子已经是奄奄一息,附近只有您一位名医,说您不能见死不救。”   顾先生却撇嘴:“告诉他,老身早有规矩,不治男人。来人,下一位,进来。”   甄芙还觉得没什么,因为她早就知道这个规矩,因此继续在旁替顾先生诊疗病人,她是越发得心应手,只恨不得剩下来的二十位病人一口气看完算了。   还是顾先生道:“都到用中饭的功夫,你先去吃了饭再来。”   甄芙这才出去草草吃了几口,又准备出恭,就突然看到了朱七巧从外面匆匆回来,她抬眸看到甄芙时,有些惊慌,以为甄芙发现了什么,赶紧一脸哀求。   “好妹妹,先生也不知道为何只让我们给女子看病,而完全不顾男子死活。难道男子就不是人吗?我这才出去替人医治了一回。你千万别说给先生听啊。”   甄芙皱眉:“既然先生不喜,你就不该如此。”   “我不能见死不救啊……”朱七巧道。   甄芙摇头:“若先生不问我我就不说,若是问了我,我也不会隐瞒。”   在她这里有些事情如下人贪图小利,她能放过,那是因为下人们贪也是贪她的利,但是她们是顾先生的徒弟,得了顾先生谆谆教诲,如此行为相悖,自然不成。   朱七巧道:“甄姑娘,先生她老人家年岁大了,从前遭遇负心汉,故而深恶厌绝男人。可你我皆有悲天悯人之心,难道你将来成婚了,你的夫婿得了病,你能妙手回春,也不救你夫婿,看着他去死吗?”   “既有誓言,又为何要违背?若是无法做到,我就不学即可。”甄芙从不为自己破例。   除非她放弃不学了,从一开始顾先生说这个规矩的时候她觉得达不到条件,就不学了。人不能既要又要吧。   ……   回到顾大夫处,刚刚走了一位病人,居然是只能仰不能俯,甄芙道:“那如何医治呢?这可是怪病啊。”   顾大夫道:“我把她的衣服脱成只有肚兜了,她就立马用手撑了起来,因为她实在是太怕羞了。”   “缘何会如此地步?”甄芙不理解。   顾大夫就道:“你道我为何有一条规矩是不替男子治病,就是因为如此。这以前常有一句话叫‘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女人’,又受限于男女大防,我在乡间曾经目睹过一位姓马的寡妇,她乃节妇,她的胸部生疮溃烂,就是因为不让男大夫看病,最后因此丧病。就是大户人家,不是隔着丝帕就是悬丝诊脉,不能望闻问切,又看什么病呢?”   “甚至是圣上的嘉英公主,也是卧床不起,碍于男女大防礼教森严,就是不肯让男御医,后来接我进宫,才知晓只是气血不足。男大夫那么多,男人们一个人可以请十个大夫都成,可真正学成的女医却很少,不部分都是一些稳婆那些并不懂病的。如今我既然有几分薄名,固然不能为天下女子都看好病,但至少能够看一人是一人。”   甄芙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女子就连走出家门看病都要勇气,以顾先生年事已高已经不出外诊了,女病人们或许早已隐疾在身,一般都是拖到不得已才来看病,因为她们受限于男女大防并不敢畅快的和看女大夫似的宽衣解带,甚至让顾大夫摸身上的肿块,或者看隐秘之地。   而男子却可以肆无忌惮的上门求医或者请男大夫上门都可以,选择那么多,却还要和女人们抢。   因此顾先生才立下如此规矩,而有了这条规矩,女人们知晓这里没有任何男病人,也敢上门求医。   甄芙突然觉得自己隐约懂了什么,自己似乎知道日后要走什么路了。 第14章 交锋   交锋   从顾先生这里回去之后,甄芙一夜没怎么休息,次日和顾夫人还有孟妈妈提起昨日顾先生说的话,却是越说越佩服。   “昨日见了那么多病人,我才知晓女子真的羞怯于看病,甚至有人宁愿死也不看男大夫。真的是太可怜了,还好有顾先生这样的人在。”   只是,甄芙叹了口气道:“我看先生也是一直把朱七巧带在身边,可怜她的际遇,但见她的行径,怕是早已不满,今日可以医治这位男病人,他日迟早会医治另一位。”   戚氏听到这里就笑而不语:“傻孩子,哪里还会医治另一位男人?”   “嗯?”甄芙不解。   戚氏就笑道:“若我没猜错,她医治的那位男子必定是家世显赫有富贵权势,也许还颇为年轻,甚至还没有妻房?是不是?”   甄芙不由自主的点头,还颇为诧异:“娘,您懂神机妙算啊?”   这话说的戚氏忍不住大笑,搂她到自己怀里:“你个傻丫头,这个朱姑娘我虽然没有接触她,但我想她肯定是没有定亲的。她哪里是悲天悯人,分明是用她的医术想为自己寻一门好亲事。”   “这……家世如此悬殊,她即便背叛先生,嫁进去也必定不是正室啊。我听顾先生提起过,说她隔壁住的是一位士族,并非普通乡绅人家。”甄芙自己就深有体会,她还出自中山无极甄氏呢,因为父亲早亡,母亲带着她到莫家,还被昌国公夫人还有戚家人嘲讽。   戚氏就道:“大抵她认为比她跟在顾先生身边好多了吧。”   甄芙摇头:“我不信她这样,当年是顾先生把她从驿馆救出来的。”   戚氏则道:“那我们就打个赌。”   又过了一旬,甄芙前去顾家,孟妈妈见甄芙托腮望着远方,不由得道:“姑娘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过几日去石夫人家里穿什么,别担心,我看夫人昨儿开了库房,说是拣几样首饰出来,保不齐就是给您的。”   “不是的,我只是在想娘说朱姐姐也并非是真的悲天悯人,而是为了自己好嫁人是吗?”甄芙认为她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孟妈妈虽然这把年纪了,但是比甄芙还要天真,她摇头道:“应该不是如此,七巧姑娘为人不错的。”   显然甄芙已经意识到戚氏说的绝对没问题了,因为她很清楚她娘和许多人打过交道,颇有识人之明,只要想她可以和所有人都相处的很好,端看她想不想了。   进入丁香胡同,甄芙戴着帷帽,让人扶她下车,只是在门口时,见到了朱七巧,她已经和一旬之前的荆钗布裙不同,满身的绫罗绸缎满头珠翠,甚至有些贵妇人的样子了,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捧着礼盒站在顾家门口。   “甄姑娘。”朱七巧喊着甄芙的时候,面带笑容。   甄芙看了她一眼道:“朱姐姐,你这是……”   朱七巧脸上却是一脸释然:“以后我就不来顾宅了,先生说我替男人看病,尽管我认错了,先生还是不容于我。只是我想把这几年先生给我的照顾还给她,先生却不让我进门。”   这话就很没有良心了,连孟妈妈都知晓朱七巧当年在驿馆经常被人动手动脚,有一次差点被人拖到房里去,是被顾先生救下来,正好那个时候顾先生到幽州时,以前的徒弟都没跟着来,又怜她爹娘皆是不恤儿女酒糟烂透之人。   恐怕让她回家,日后还会遇到此等被人调戏之事,故而把她放到身边,平日跟着在医馆帮忙,每个月还给月例。   这不是还了那点月例银子就能偿还的。   甄芙也如此说:“朱七巧你当年是被先生救了才到医馆的,这么多年先生待你不薄,甚至传授你衣钵,你不仅背叛师傅的命令,居然还跟打发叫花子似的拿钱来,你也太不是人了。”   “我不是人,甄姑娘,你这话也未免说的太重了。”想到这里朱七巧眼睛里闪了泪花出来,“我大字不识一个,这些年在先生身边学也只是学了些皮毛,我甚至都还不会写医案,也不过是给先生打打下手,如何和你比?更何况我在顾宅的时候,服侍先生,但凡洗脚梳头我什么不做。可是妹子,我都十七岁了,还无所归依,我也没有本钱开诊,一直在这里我也不过是存微薄的月例,可我现在嫁的人家,他人对我很好。你也看到我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还有人服侍,我总是想我第一次投胎不好,成亲就是第二次投胎,我总要选个好的了。”朱七巧说完这么多,越说越觉得自己是对的。   若是普通人,早就被她这些话迷惑了,甄芙却非一般人,她天生正直,听了这话更是道:“五年前顾先生到幽州可是很落魄,即便如此,每个月还拿三两接济你家,只是现下声名鹊起,才买得起顾宅,先生对你可谓倾囊相授,还让我把我的蒙学书拿过来给你读。你既不知道感恩,也不知道先生的良苦用心。明明是你自己贪慕虚荣,还大言不惭觉得自己吃亏了。你当年若说一声,你只想嫁个好人家,并不想学医,你觉得先生会勉强你吗?没有先生的栽培,你能认识这些大户人家,能用顾先生弟子的身份去接触别人。”   朱七巧本来有些心虚的,但是现下被甄芙说起火气来了,她理直气壮道:“但先生给我的帮助,我还是那么穷,不对吗?可周公子改变了我的命。”   甄芙只是觉得她真可耻,明明改变她命运,教导她医术技艺的人是顾先生,她却认为是她有钱的丈夫。   故而,她也懒得讲什么大道理了:“朱姐姐才十日就已经出嫁了吗?”   朱七巧当然只是一个妾侍,甚至还是养在外面的,她嘴一撇:“我知道甄妹妹你瞧不起我,但我所做不过人之常情。”   “我本以为那人会对姐姐真心求娶,即便你我不是同门,我也不希望你被人作践,原来还真是做了妾?我并非瞧不起妾,只是为先生不值当罢了。”甄芙话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想多说了,只想快些进门看看顾先生。   朱七巧突然笑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顾先生再好,也给不了我一个好前程,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还能管我几日,到时候我又是羊入虎口。兴许嫁一个老鳏夫,彩礼被爹娘拿光,谁再会救我?穷人家的正妻生成我这样,日后还不是被人典妾的命,遭无数人玩弄,还不如让一个人玩弄。甄姑娘你也别说我,你看我这样,连开门的老苍头都私下挨挨靠靠,想霍霍我。可你呢,倾国倾城之貌,闭月羞花之容,莫夫人却忍心把你丢在戚家数年,还是戚家人正派你才毫发无损,可日后呢?哈哈哈……”   不知道为何,甄芙一方面生气她对顾先生的背叛,可听她说完又隐约同情。虽然知晓她是诡辩,但想来也是女子大多选择的路太少了,女人太不容易了。   一时,竟然呆住了。 第15章 巫祝   巫祝   顾先生倒是比甄芙想的更开,她笑道:“我这一辈子遇到的人多了去了,什么人都有,还有假意拜师,进门来就是为了看我有没有什么生子秘方,有了身孕就让我替她调理身子,生完孩子就再也不来了。有时候女子为了要走一条路很难走,因为大部分女子还是更重家庭,也因为如此,你看稳婆和一些医婆看起来多,实际上真正行医的女大夫很少,这条路越往后走就越艰难。”   “这样倒也罢了,只是她不该花十几两银子就想买断恩情,这样也太无情无义了一些。做错了事情不道歉,反而把罪责一推干净,这样的人就是将来真的能混出头我也看不起。”甄芙虽然知晓先生不在意了,但她还是很打抱不平。   顾先生摆手:“不必管她,她的眼睛只有脚尖上的这点利益,当年我就问过她,你的年纪不小了,我们这里要学肯定不是一两年就能学会的,尤其是她还不识字。她自己跟我说她家里如何不堪,说只想跟在我身边,我就收留了她,教她读书识字分辨草药。她做事倒也勤勉,只是下针要许久,做事情锱铢必较,我让她称药她变着方儿的多收钱,我说过她几回,她反而还觉得我开的药太过便宜,没有赚头。”   所有人都知晓,只要是人就不想生病,因此,无论这个治病的钱合不合理,大多数人为了把自己的病看好是不会计较的。   甄芙很诧异:“那她不是贪钱吗?”   “从中赚油水,借故多收一二两银子。我说过她一回,她表面认错,私下怕是不以为然。本想我年岁大了,等今年教她调养产妇怎么下药,日后就是她不在我身边了,总有个路子,哪里知晓她如此迫不及待。”顾先生摇头。   甄芙在想:“那为何您不早些教她呢?”   顾先生则道:“这是我顾家独门之书,她虽然入了我门,但是辩证不会,每逢让她诊治,总敷衍了事,开的药则是四平八稳,吃不死治不好。这样我怎么放心传授独门之医术给她,只想多调教几日,再教她,哪里知晓……”   师徒二人说了几句,倒是都觉得没意思,正如朱七巧自己说的,她们在这儿觉得她这般很好,但她不觉得,那就由着她去吧。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拦不住的事情。   甄芙又把自己这几日在石诊治的人的脉案还有开的药方递给顾先生看,顾先生今日病人不是很多,师徒一起诊治之后,顾先生最后送了一本《疫病之术》给她。   “先生怎么送这个给我?”甄芙不解。   顾先生笑道:“我的规矩是只医女子,旁人都不医,但有一件事情除外,那就是疫病来时,男女包括牛马都可以医治。这本书说的是疫病之术,可这里是几乎把天下所有的疑难杂症都在于此了,你好好琢磨。”   甄芙这才知晓顾先生是想把衣钵传给她,她连忙跪下来磕头:“弟子多谢恩师栽培。”   “也算不得栽培,是你足够用心,我不在你身边指导,你把我送去的医书却能倒背如流,除了天赋之外,你还勤勉专心,这一点很难有人做得到。”顾先生看着甄芙,还算欣慰。   多少女子仅凭一张好面容,从此青云直上,再也不必费心做什么,而甄芙却不同,她小时候在甄家还好,自从甄大人过事,她就收起了以前的小姐样儿,把功夫都用在俗务中,举凡是女红、纺织还是和自己学医,都用心百倍。   这样也好,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才吃的香。靠脸吃饭的人,总有一日色衰爱迟,日后又如何是好呢?   但天下女人不死心的很,总觉得自己特殊,天下男人都不可靠只有自己找的男人才是最好的,能保一世平安富贵。   甄芙一般都是到最后孟妈妈催了,她才舍得从这里走,在医馆她只是大夫,把病人的病看好就成,但是回到家中,就得担心许多事情了,比如交际,管家,结亲等等。   但是这样也代表至少有人在管她,否则没人管她,却又不许她做这做那就更难过了。   **   戚氏早就料到朱七巧的为人了,见女儿回来说了,倒也毫不意外,可女儿的心思都在那本书上,甚至她翻书的速度飞快,指尖蹁跹的让戚氏都诧异。   “你这一本书怎么看的这么快?”   “娘,我看书就是很快的,我也不知晓是为何,反正就是一目十行,然后很快就能记下来了。”甄芙也不懂为何有的人看书那么慢,她平日寄居在戚家,孤零零的,大概只有书陪她,所以她慢慢儿的看书就特别快了。   但是甄芙也知晓戚氏关心她,于是道:“娘,您放心我去石夫人那里一定乖乖的。”   戚氏笑道:“哪里说这个,我还担心你这个不成,只是你这个年纪可以多交一些朋友往来才是。”   “娘,您放心,我肯定会多交朋友的。”甄芙点头。   戚氏和孟妈妈也对视一眼,只要甄芙多出去走动,凭借她的貌美人品,绝对会有人看中的,以前说是家世问题,现在家世也解决了一大半,莫节度使的女儿。   她走出来时,见了安嬷嬷,笑道:“我给您的药吃着如何?”   安嬷嬷连忙道:“可巧我好了许多,之前总是火烧火燎的,现下好多了。”   “不必谢我,还有一幅药可是关键,你等着去我那儿再诊。”甄芙笑。   安嬷嬷连声说是,又小声对她说了点什么,甄芙波澜不惊。   回房来,孟妈妈也是把新衣裳熨了再熨,甄芙却道:“您都熨了几遍了,不累呀,快坐下歇歇吧。”   孟妈妈乐意的很,还对甄芙道:“您也早些睡,别看书了,明儿早些起来气色也好。我看那位石夫人倒是不错的,她生了三个女儿才有那么一位宝贝儿子,人也颇为上进。”   “哎呀,妈妈,别提了。”甄芙也是个女儿家,提起此事来,还是有些害羞的。   她在孟妈妈面前比和戚氏放的开,戚氏虽然对她也很好,但是排在她前面的绝对是卓哥儿以及淑雅。当年听闻戚氏从甄家带了自己的嫁妆以及不少私财回来,其中就说过还要一部分做她的嫁妆。   大哥甄昭是有名的仗义疏财之人,还特意拿了一万两给戚氏,此事她离开甄家时,甄昭之妻谭氏私下特地嘱咐过她。   只是这笔钱连戚氏都不知道自己知晓,故而她只是私下问安嬷嬷,安嬷嬷以为她是女儿家心思,便顺手推舟告诉她了。如今最多也就是三千两,罢了,有娘在好歹给了自己一个身份,庇护了她,又让她用莫节度使女儿的身份寻一门不错的亲事,就是嫁妆少一点也无事,她也不必说给孟妈妈她们听,否则和戚氏起了嫌隙就不好了。   也因为嫁妆不是很多,甄芙并没有想真的嫁给什么王孙公子,只是想寻一门正派人家,有个好相处的婆婆,足矣。   戚氏也同安嬷嬷道:“我们芙姐儿是个好孩子,石夫人和我相熟,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只看别人身份的人,也许这门亲事真的能成呢。”   “石家论官位还在我们老爷之下,石夫人上回来咱们家很喜欢咱们姑娘呢。”安嬷嬷道。   “是啊,我还和石夫人透了底,我们芙姐儿的嫁妆绝对不会少于三千两。”戚氏名义上是莫家的夫人,她能拿出三千两来,也许都会被莫家人骂她吃里扒外。嫁妆虽然是女子的,可是女子嫁了人,一切都是夫家的,是不能有私财的。   若再多,莫家人也会对她有意见了,说起来戚家的姑娘们能有一千两做嫁妆都不错了,芙姐儿在幽州这个压箱底的钱算是不少了。   能快些让女儿出嫁,也是了了她一桩心事,前两天长女甄荔来信,说是她请巫祝为妹妹占卜,言明说妹妹须在及笄之前出嫁,否则有血光之灾,也许伤及性命。她不好同甄芙提起,只是想快些出嫁也能躲过一难。   毕竟那位道长是假冒的,说的再动听也是假的,但甄荔千里迢迢寄信来,说了此事,必定为真,做姐姐的当然不会害妹妹,尤其是陈国巫祝很是灵验。   殊不知石夫人那边也说起此事,石夫人为人醇厚,她和戚氏关系还算不错,因此就对唯一的独子道:“那甄姑娘虽说不是莫指挥使嫡亲的女儿,但我看她生的花容月貌,为人中正平和,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   “可是娘啊,她姓甄不姓莫,这点就有区别了,更何况,您说她的嫁妆才三千两,恐怕连我的院子都铺不满。只不过莫节度使是我父亲的上峰,这桩婚事娘您喜欢,我也就听娘的了,若不然,得罪莫节度使就不好了。”石修现下年已十八岁,十三岁就进入军营,战功累累。   当然也更明白想往上升的不容易,不是你向前冲,你就能够得力的,事实上没有上峰的赏识,你就是不要命的横冲直撞也没用。   尽管他更希望娶一位真正的名门淑女,但是现在能借此和莫家结亲对自己前途也是很好了。 第16章 套话   套话   甄芙一身鹅黄绣白玉兰长裙,既显得有女儿家的娇俏,其中有都带着文雅,更兼她容色如玉。头上插两根白玉簪,恍若仙女入凡尘似的。   就是戚氏见了也是眼前一亮:“就该这么打扮才好,我女儿走出去,这整个幽州,不整个河北都没有你这么美的。”   “娘,你不要这么夸女儿嘛。是了,您这是准备的礼单,这是给四表妹的吗?”甄芙没想到戚四娘这么快就定了亲了。   戚氏点头:“当然是给她的,她也真是好运气。因为你姨母她们要去东都和四娘的婚事不成,你三舅母就送她去娘家避难,你猜怎么着,就被人一眼瞧中,那家人家资颇丰,还是官宦人家,喏,婚事就敲定了。”   甄芙很为戚四娘高兴:“这可就太好了,总比嫁到姨母家好。”   要说甄芙平生最羡慕的姑娘是谁,不是旁人,正是戚四娘。她从小就有爹娘疼爱,家中父亲官位做的不算大,但是也有同侪往来,三舅母娘家人更是每次过来对她们这些旁不干的姑娘都很好,更遑论是四娘子了。   所以,戚四娘什么都不必发愁,她天真可爱,不必像她们还要为自己谋划筹算。   无论做什么都顺顺利利的,只要出门去,也是朋友一大堆。她性格天生就热情和善,很讨人喜欢,连甄芙都很喜欢戚四娘。   戚氏见女儿脸上实在是高兴,又道:“也不是嫁的什么高官之家,虽然那家婢她爹官位高点,但也不过如此,何须高兴。”   “娘,我真的羡慕她,做什么都很顺利。当然,她也很值得别人对她那么好。”有时候甄芙觉得自己太有原则,太自私,对谁都猜疑,性格太硬,不会像四娘那样软和一点。   她知道怎么样变得更和善,变得更单纯点,不去想什么,可她做不到。   “可惜我是没办法成为她那样的人了,我好像天生就不太热情。”甄芙自嘲的笑。   戚氏鼻子一酸:“这不是你的错,你多好啊。”   昨儿淑雅过来看中她的一件玉佩,她想也没想就给了,大抵女儿心里很清楚她是寄人篱下,这些原本为莫家所赠,她也完全不贪,甚至都不敢去喜欢上这些东西。   甄芙甩甩头,试图把心里这些苦楚都甩出去,她双手扶着戚氏的肩膀,故意调侃:“娘,你莫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才好。”   戚氏笑道:“你这孩子……”   母子二人遂一道乘马车去往石家,石家住的离莫家并不是很远,她们家的宅子门口挂着的灯笼上都写着一个“石”字。   石夫人是亲自出来迎的,甄芙站在戚氏身边听她们寒暄,石夫人身边跟着的是女儿石小环,石小环也许是得了她娘的授意,看起来就过来和甄芙说话。   “甄姐姐近来在家里做什么?”   “无非是做些女红,陪家中弟妹罢了,你呢?”甄芙知晓说什么是正确的,就比如现在她就不能直白的说自己昨儿晚上还翻看医书到半夜了。   石小环也是没话找话:“我也是一样,我们家里种了几株枇杷树,再过几个月就能摘下枇杷吃了。”   石夫人在前面听到了,不由对戚氏道:“看看我家这个孩子,就知道吃吃喝喝,比你们家甄姑娘差远了,若是可以,我巴不得要个乖巧的女儿才好呢。”   显然石夫人很上心,恨不得快点成了,女方总要矜持一些,戚氏就笑道:“我们俩去内室说话,让她们小姑娘一处玩儿,说话也自在些。”   “好好好。”石夫人应声后,又扭过头对石小环道:“你和甄姑娘一处说话去,你们可得好好相处啊。”   石小环一笑:“您放心吧,这我还不知道么?甄姐姐,我们去那边说话去。”   一路走来,甄芙也在观察石家,石家的住处并不算很好,甚至还不如戚家。石夫人打扮也比较老派,穿的料子也比戚氏差远了,似乎石家的状况并不如她听到的那样殷实。   石小环请她进来坐下,石家的丫鬟上了细点和茶水过来,二人随意说着闲话。甄芙当然是处处亲近,还把自己手上戴的一对镯子送给石小环,石小环见是一对翡翠镯子,接了还有些不安。   甄芙安抚道:“你我二人亲近,送你镯子也是应该。”   “这也太贵重了些。”   “欸,千万别这么说。这俗话说宝马配英雄,你看你的手腕圆润,戴这幅比我好看,我胳膊生的不好。”甄芙夸耀她。   石小环听了美滋滋的。   二人关系拉近说话也是熟稔很多,尤其是石小环听说甄芙家里添置了两名丫鬟后,她道:“我们家里近来也添了一些下人。”   甄芙眼睛闪了闪,带着些请教道:“你也知晓我不擅长这些,不知如何管束这些新人?她们才来规矩不大通,我也是浑然不觉,有的人明明我私下给了赏钱,但反而做事总是不用心。”   石小环见甄芙如此谦卑,想来她只是继女,心中有些看轻了她,故而得意道:“这仆婢进门都不懂规矩,总以为主子好欺负。这月例银子就不该给的爽快,还有,若是做不好事的先饿了一天,在毒太阳底下跪个半天,你再对她好点,那岂不是恩威并施。”   “原来如此啊,真是多谢石家妹妹了。”甄芙小的时候在甄家,是专门有管事嬷嬷的,还有甄家族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要遵从祖训怜贫惜弱。   对仆从从来都不会饿,也不会让她们跪,看的出来石小环在自己这里还是说的很客气的,兴许对下人打的都多。   而石小环是幼女,石夫人生了三个女儿,才生下石修,石小环则是在石修出身之后生的,甄芙听了咋舌。   “你三位姐姐都出嫁了吗?”   “是啊,但都不在跟前。”   甄芙听闻又问:“那她们岂不是都有孩子了?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石小环说完,又得意道:“我大姐姐争气的很,一进门就生了个儿子,全家都高兴。二姐姐和三姐姐则都是先生了女儿再生了儿子,好歹终于生了儿子。”   “是啊,女儿家终于要去别人家的。”甄芙也在交谈中发现石家的姑娘居然大字不识一个,她现在只好先附和以求套出其它话来,只是心里不大得劲。   但石小环身负重任,她还想把甄芙带去见哥哥,自然鼓动道:“甄姐姐,我们家种的那枇杷树,我想带你去看看。”   甄芙却迟疑了,她知晓和石家的婚事是戚氏乐见其成的,但是现在尚未定亲,一切都为时过早。万一到时候没成,自己被看了去,她的容貌她自己是知晓的,传一点出去,绝对不是好事。   因此,甄芙扶额:“石妹妹,我头有些晕沉,想在这里坐一会儿。”   她打定主意不去,石小环也没办法,因此石修并未见到甄芙,等了大半天倒是等到了戚氏。戚氏以前只远远见过石修一回,又听莫节度使提及倒是个英勇的少年,如今一看倒也算是个高,浓眉大眼的青年,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就在三分首肯上多了七八分。   甚至和甄芙一起回家时,还兴致勃勃道:“石夫人对我说他家从前年就准备聘礼,因为石校尉一直在军营,也不知道何时回来,若是定了亲也避免仓促。我看你和石姑娘关系不错,她年纪和你差不多,嫁出去也就这一两年,你嫁过去就只服侍你夫君公婆就成,极好极好。”   甄芙就只好把自己心中那些不满吞下去了,她对石家其实并不乐观,石家求子心切,家主只在意自己的权威,但又真的管教不好。   比如她趁着石小环出去的时候,就让萱草去套话,才知晓石家的仆从居然时常连月例都不发,石夫人觉得的好就是让她们吃饱饭就行,常常借故克扣。   甚至听闻萱草她们一个月五百钱的月例,另外一年两套新衣,逢年过节还另有赏赐歆羡不已。可这些都只是甄芙自己纺织就能付给自己的这几个下人们,甚至石夫人家中是布商出身,那些陈布堆的实在是快腐烂了,才拿出来分给下人。   而且制成衣裳的银钱,还从仆从的月例里扣下。   她很难想象嫁进这样的人家,进门可能就承担起生子的任务,还要被管教的不能出门子,丈夫归家也不多。   但就是这样的人家,在所有人眼中都觉得已经是良配了。   甚至孟妈妈都附和:“这石家哥儿上进极了,石夫人也喜欢咱们姑娘,听说咱们姑娘会岐黄之术,更是高兴不已,夸咱们姑娘样样都好呢。”   戚氏还道:“芙姐儿今日怎么不出来见那哥儿一面?虽然不能面对面,但远远的见一面也好啊。”她想以自己女儿的美貌,绝对能收服世上任何一个男子。   ……   甄芙心里不知道怎么,一阵悲凉,但真的要挑剔石家的不是,也挑不出来,因为比起别人家,石夫人算是个爽快人了,石修出身官宦之家,人还上进,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第17章 变故   变故   以前住在戚家的时候,甄芙总不愿意客人来,因为那样她就要拿出自己唯一的新衣服出去从头到尾都陪坐。放在自己面前的糕点都不敢多吃,否则会被大舅母一个白眼过来,觉得自己丢脸。   但是现在她作为客人再回到戚家时,又不一样了。   戚四娘的小定礼筹备的很急,戚家又没有分家,姐姐还未定亲,妹妹就先定下,这里面最不高兴的就是戚大夫人了。   这个时候居然不在家中,听闻是她娘家母亲生病,带戚三娘去探病了。甄芙闻言和戚氏对视一笑,彼此都明白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借由出外探病,避开尴尬罢了。   再回来,戚老夫人和其她人对甄芙的态度就不同了,尤其是戚老夫人听戚氏夸甄芙孝顺,还道:“从小我看到芙姐儿就知晓她不一般,看看她这般般容貌,就没几个比得上的。”   这种客气话,甄芙自从父亲死后都没听到过了,小时候还总当真,现在看来人家夸你,未必是你做的好,只是你的身份不同了。   寄人篱下就矮人一等,也怨不得别人说“久住人已贱”这样的话了。   戚氏又稍稍透露已经在替甄芙相看,戚老夫人听说是石家,连声道:“她们家倒是难得的好人家了,家中殷实不提,子弟上进,那石修已经是射声校尉了吧?”   “是啊,不仅如此呢,石家姑娘管家也是一把好手,家里管的井井有条,家风还挺好的。”戚氏笑。   戚老夫人想起了甄芙的嫁王孙的命,想说点什么,终究没说什么。毕竟,她的婚事有她亲娘作主,自己这个外祖母是置喙不了的。   此时,甄芙已经上前恭喜戚四娘了,戚四娘眼睛圆圆的,腮帮子鼓鼓的,跟小松鼠似的,听甄芙恭喜她,脸倒是红了。   “芙表姐你也来打趣我了。”   “什么叫打趣啊,这不是为了你好么?我看这家不错,方才三舅母提起,人家给的聘礼就整整三十六抬呢。”   “啊?三十六抬算多吗?我不懂这些。”戚四娘懵懵懂懂的,似乎才意识到男方家世不错。   唐樱都忍不住酸溜溜的:“你呀,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看到唐樱,甄芙又提起顾先生的事情:“我同先生说了,先生应允上门医治,须你和外祖母说一声,商量好日子打发人给顾先生说一声就是了。”   却见唐樱摇头道:“算了,何须劳烦。”   戚四娘不赞同了:“唐姐姐,你若不方便,我让我娘给你请来就是了。”   “不必了,我是真的好多了。”唐樱笑。   又见三舅母把戚四娘喊走,唐樱才对甄芙说真话:“现下家中正办喜事,我何必麻烦,况且,你不知晓因为大姨母要废爵去东都的事情,老太太正担心的很呢,我怎么敢这个时候还劳烦。”   甄芙就不言语了,她的医术当然可以给唐樱看,但是她也有顾虑,唐樱身子孱弱,除非日日前来替她调理,否则恐怕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再者,给亲戚看病,看好了是应该的,看坏了就结一辈子的仇,这和普通人还不太一样。像戚氏是她娘,她替她调理,即便真的有问题,戚氏也不会怪她,但是唐樱这里就难说了。   因此,她只道:“反正我已经和顾先生那里说好了,等四娘这里办完,你再和舅母她们说也可,到底身子骨最重要。”   唐樱感叹:“这个时候也只有姐姐你替我着想了。”   外祖母年事已高,随着昌国公夫人的倒台,整个戚家惶惶不可终日,虽然几位舅父还有官职,但上头没人,再想往上升就很难了。   等于是以前的关系全都没了,戚家其实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谁会想她一个孤女呢?   甄芙握住她的手:“别这么说,外祖母平素最疼你了,你要好生保养身子,才能以待来日。”   多的话她也不说了,唐樱的困境不是她能解决的,就连她自己还不知道如何呢?所有人都觉得石家是不错的人家,她嫁过去正好,连孟妈妈都觉得顶好,她无从反抗。   为何女子不能决定自己的姻缘,总是掌控在别人手中。可她又知晓,她至少有人替她作主,而唐樱连作主的人都没有。   三舅母很会做人,把男方送来的聘礼中的海味、聘饼、茶叶都拿出来分给亲友沾沾喜气,当然,肯定也是没有送到昌国公夫人那里。   两家自从戚四娘快速定亲,就有了隔阂,三舅母虽然没送土产去,但也让人送了一百两给昌国公夫人当程仪。   昌国公夫人家中已经在收拾行装了,循王已经下了旨令,她们不敢不听,只是心有不甘罢了。在她们名下的土地全部都归现在的循王所有,包括仆人,有的是世仆,也不能跟随她们去服侍了。当然,昌国公府原本有的古董字画金银财宝还是都装好了的,可以说虽然失去了身份,但是钱财无虞。   可没了身份,很多特权就没了。   慕容琦进来道:“娘,三舅母让人送了程仪过来,儿子看了是一百两银子。”   “她有心了,哼,看我们落难,转身就把四娘嫁了。那个时候,可是她们求着我,这才几天啊,真是世态炎凉。”昌国公夫人感叹。   慕容琦束手,他大概终于明白了他是永远都不可能和甄表妹在一起了。   果然,母亲开始怒骂甄表妹,说她蛇蝎女人如何,所骂的言论简直不堪入耳,慕容琦于心不忍:“娘算了吧,马上我们都要去东都了,您这么辱骂也伤不了分毫。”   此时,昌国公夫人却狞笑一声:“伤不了分毫?那怎么可能。这小娼妇居然用毒针害我,还说她是什么嫁王孙的命,以此来让你难堪,我又如何能让她好过呢?”   “娘,您……”慕容琦皱眉。   昌国公夫人笑而不语,她不好过,她的仇人要更不好过才是。   “公子恪位高权重,是循王亲弟弟,是我们慕容家公室兵力最多的人。偏偏他十分好渔色,以前在东都时,连汉帝的心腹大臣的妻子都掠入府中过了两个月,只是听闻人家美丽。而甄芙之容色,世间绝无仅有的美貌,试问有人在慕容恪耳边说几句,难道他不会动心?嫁王孙的命,我呸,一辈子,你就做个小妾吧。”昌国公夫人想到这里,哈哈大笑,似乎把自己的阴郁都一扫而光。 第18章 杀意   杀意   小厨房里,烟火缭绕中,戚氏指着鱼道:“这是刀鱼,一般有两种做法,一种和鲥鱼一样,用蜜酒娘和清酱放盘中,不必加水,把刀鱼放在其中,直接蒸就好了。但是如果有人嫌弃刺多,就得先用刀刮去鳞片,再用钳子取出刺来,用火腿汤或者鸡汤笋汤煨,味道极其鲜美。”   她说着就要教甄芙刮鱼鳞,但甄芙却觉得腥味难闻,而且鱼一直蹦来蹦去,她摇摇头:“女儿不想杀鱼。”   “别的事情你要学医,要如何,娘都依你,但是庖厨必须会。你喜不喜欢是一件事,但是你会不会又是另一件事。你可以不经常做,但你要会做。”戚氏语重心长道。   也难怪戚氏在哪里都过的很好,她说话真的很让人受用,未婚的姑娘其实都不想提起什么为了去婆家学厨艺,甚至有点抵触,但戚氏只是说多学一门手艺。   甄芙捏着鱼尾,那鱼突然打挺,她赶紧跳开一丈远。   戚氏捡起她刚刚丢掉的刀,硬是递给她道:“你来试试,就知道不可怕了。”   没办法,甄芙只好深吸一口气,学着戚氏的样子刮去鳞片,又用钳子抽取鱼骨,第一条鱼自然被她弄的稀碎,一直到第三条鱼才好点儿。   至于放酱料多少,戚氏也是先教她,再告诉她尝味道。   “还有啊,你们顾先生是金陵人,金陵人嫌鱼刺多,一般都是用油炙的,炙到枯为止,你作为弟子总该孝敬你先生吧。”戚氏生怕女儿抵触学厨。   但凡女子厨艺、女红、纺织,甚至是管家都应该学。   女儿当然还是很出色的,她无人教导,却娴熟人情世故,却又不圆滑失了风骨。小小年纪就知晓纺织染布,甚至女红也做的出色,连医术也是极其晦涩都能融会贯通,更别提管下人也是管的井井有条。   但是她不喜在俗务上用心,这样也不是说不好,但作为儿媳妇而言就很吃亏。   进了人家的门,侍奉婆母羹汤,请安问安是必须的。莫说是芙姐儿了,就连吴中才女嫁入吴兴世家,二人琴瑟和谐,生了八子二女,可那又如何,婆婆折腾你,照样是长跪不起,说不让她写诗就不能写。   所以,她不能让女儿在厨艺这里让人说嘴。   烧了一天的鱼,回去甄芙就盥洗了好几遍,才觉得身上没有鱼腥味,这还没完,次日,戚氏又教她炖补品。   比如燕窝怎么炖,炖燕窝也有讲究,每碗必须二两,用泉水烧滚了泡,还要用银针挑出黑丝,至于佐汤,也是可以用嫩鸡汤、火腿汤、新蘑菇三样用滚烫熬至玉色。   戚氏又道:“有的人不会做燕窝,总是乱做,用什么鸡丝、肉丝,或者用蘑菇丝和野鸡嫩片都只勉强能用。还有把燕窝盖在面上,到处吆喝满满三钱燕窝,简直是乞儿卖富。”   不得已,甄芙只得用纸笔记下,否则他日记不住出丑就不好了。   之后零零总总她又在家闷头学了好几日,回来就对孟妈妈感慨:“以前我好歹能安心读医书,现在根本没办法了,不能一心二用。”   纺织是做熟了的,每天纺织时还能把书放在一旁,闲暇之时看看,现在完全成了个妇人了,日日习烹饪。   好在戚氏也给了她一日功夫,让她去看看顾先生,才可以勉强逃离。   不料到顾先生这里的时候,他家里人正在收拾箱笼,甄芙把自己做的炸酥鱼一边从食盒拿出来,一边问顾先生:“您这是要去哪里?”   “哦,是这样的,齐国有位贵人请我过去看病。我这几日先收拾好箱笼,等他们的人过来。”顾先生笑。   甄芙没想到顾先生要离开,她很是不舍:“这一别不知何时能与先生再见。”   虽然顾先生总是吩咐别人饮食清淡,她自己倒是喜欢吃酥炸之物,还小酌一杯,“啧”了一声。   “你手艺不错。”   “是我娘教我的,近来天天和娘学烹饪,看书的功夫都没有了。”甄芙抱怨。   顾先生却道:“你娘也是为了你好,学好了日后去夫家,别人也夸你。”   “我何尝不知我娘为了我好,只是我有时候想,如果有这个功夫让我多做一些其他的,兴许能领悟更多呢。”甄芙感叹。   顾先生笑:“的确如此,你现在还算是好的了,好歹你娘让你出门。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在闺中,没日没夜的做绣活。金陵的女儿家,喜欢比嫁妆比针线,哪位新娘子绣活好,那在婆家都是很有脸面的。”   甄芙托腮听着,又觉得自己这种人是不是不适合成亲啊?其实她看到戚四娘那样,家庭和睦总是幸福的,希冀自己也找一位良人,但是她想起成日还得把自己困在这些琐事中,她就一点儿也不期待婚事了。   只是她的想法离经叛道,就连对顾先生提及也不成。   准备回府上马车,孟妈妈见甄芙脸上疲倦,连忙道:“你呀,还是今儿回去好生歇着。也不知道出来做什么,打发个下人送来就是了。”   “妈妈,人家就是想出来透口气嘛,这样的好日子,恐怕以后再也没有了。”甄芙跟孟妈妈撒娇。   孟妈妈笑她:“多大了,怎么还撒娇呢。”   “可是嫁做人妇,就是这样的。”甄芙非常清楚,除非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即便如此,就像她三位舅母还得时常在老太太那里请安,婆婆的权威是很大的。   孟妈妈莫名鼻酸:“好孩子,你这样进门就是当家奶奶,已经好多了,好歹是正经主子。”   甄芙以为孟妈妈担心她,就故作轻松道:“您放心,即便我去了石家,我也肯定会慢慢的掌家的,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到时候你也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好?”   孟妈妈捏了捏她的鼻子:“净说孩子气的话,我不要吃香的喝辣的,就盼着你开开心心的。”   甄芙很是迷茫,她觉得这桩定的太急太快,听闻下个月石家就准备来下定了,她真的就这样草草嫁人吗?她的人生就只是这样了吗?   熟料,还未到下个月,事情就出现了变故。   是日,她正带着淑雅在院子里玩儿,却听说大舅舅过来了。甄芙还不以为意,现在戚家的靠山昌国公倒了,再找另一个靠山莫家,这也能够理解。   可等大舅舅走了之后,甄芙送淑雅回来,却见戚氏怔愣着,她赶紧上前道:“娘,您怎么了?”   戚氏看了女儿一眼,径直走进内室,甄芙也跟着走了进去,只听戚氏道:“这可如何是好?公子恪想让你去他府上。”   公子恪?甄芙惊道:“是循王的亲弟弟慕容恪吗?”   “是啊,那是个尤其好渔色的人,不知她从哪里听到你的名声,居然想让你进他府上去。他已经有正妻,侧室也有好几位,如何了得啊?”戚氏真是没想到自己的弟弟还上门当说客。   “你大舅舅还说让你过去呢,说什么公子恪地位如何高,又说他家有爵位云云,只把好处都说尽了。”   甄芙站起来:“我是绝对不会为妾的,也不愿意被人糟践。”   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想自己即便真的被迫进府了,她绝对要玉石俱焚,而不能让人温水煮青蛙似的,慢慢磨平性子,变得面目可憎。   戚氏就道:“你放心,我已经拒绝了,我们莫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甄芙半信半疑,但戚氏有保证,可甄芙不知晓莫晖愿不愿意为她出头?一直提心吊胆。   当然,公子恪要纳她进门的事情传出去,石家彻底没了音信,这也属实正常,甄芙这么多年见过人情冷暖,戚家还是她嫡亲外祖家,待她尚不过如此,更何况是石家。   戚氏还想去石家说她们一顿,被甄芙拉住了:“娘,趋利避害本就属于正常的,况且我也不喜欢石家。石夫人看似豪爽,总自吹她家如何有钱,实际上她穿的料子早就过时了。她们家对下人严苛悭吝的很,动辄打骂不提,连月例银子一年能发一两回都是多的了,但面子上还得顾着,下人们身上穿的衣裳,明明是库里放腐烂的布,还从下人月例里扣钱。这样的人家,原本女儿不该置喙父母之命,但也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没想到女儿居然这么不喜石家,她也震惊了:“那你怎么从来不和我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么敢说,若我说了,我成什么人了。如今石家反悔了,也正好,您也不必再上门去了。”甄芙如此道。   戚氏早就知晓女儿言辞犀利,没想到她见事如此明白,因此她就把为何急匆匆定下这桩婚事的缘故说了。   “你姐姐说请了巫祝替你算命,若你在及笄前不嫁出去,恐怕有血光之灾,性命垂危,我如何不急?正好石家也算不错了。难道你姐姐说的是应了这一次不成?”戚氏越说脸色越发白。   甄芙义正言辞道:“什么巫祝,什么道士,我一概不信。若真的什么事情都能预知,那天下为何征战连连,百姓痛不欲生,各地藩镇割据?百姓流离失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谁又是特别的?我以前总觉得自己遵循世人的规则,就能活的很好,现在看起来不破则不立。”   她不过单薄一个女子,可懂救人,也懂用药杀人。   她眼中已经露出杀意,什么破公子恪,你敢强取豪夺,我让你丢了性命。 第19章   戚大舅无功而返,慕容恪倒也不生气,头也不抬,只是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你先下去吧。”   “是。”戚大舅不敢耽搁,只恨姐姐不肯放人。   公子恪是慕容氏公室中仅次于循王的人,掌管东北军,况且人也算年轻,但只要进府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比什么石家好百倍不止。   虽然现在是妾,但到时候凭芙姐儿的容貌,生下一儿半女得到宠爱不是难事。   因此,戚大舅又联合两位弟弟想一起去莫家讨人,唯独只有戚三舅于心不忍,私下对戚三夫人道:“公子恪喜好渔色,若芙姐儿进府,恐怕也不过三两日就撒开手。只是,公子恪坚持要人,我也是没法子。”   戚三夫人摇头:“真是造孽。要我说当年二姐还不如把芙姐儿留在甄家,否则,也牵扯不到我们身上。”   “倒也不怪二姐,她和甄昭关系一般,怎么舍得把芙姐儿留在甄家,女儿跟在自己身边肯定就更好。就是放在咱们家里,虽说算不得锦衣玉食,但也是养的好好地,甄家怎么会管她一个异母妹妹呢。”戚三老爷如此道。   闻言,戚三夫人道:“算了,这和我们也没关系,你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要怪就怪她命不好,可话又说回来,生的太美,就是红颜祸水。”   其实戚三夫人是想说戚氏当年留在甄家,抚养这个小女儿,这样也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甚至早早就定亲了。   说来说去,还是她自己不做人,偌大年纪还要改嫁,以至于甄芙名声也不好。她们做舅母的,没有苛待她,已经是很好了,还能如何?   果然,甄芙一早刚和戚氏一起用过早膳,就听说二舅舅和三舅舅又来了,戚氏对甄芙道:“你先去内室,你莫叔父在家,我请他出来。”   不一会儿,莫晖过来了,几位舅舅寒暄了一会儿,就听戚大舅道:“芙姐儿素来在我家里养着,我素来当成女儿看待,二姐当时说你们接过来不过是暂住几日,现下请姐夫把芙姐儿交回给我抚养就是了。”   这话别说是甄芙生气,就是孟妈妈也作呕,这大老爷几时把自己老爷当亲女儿看了,真是胡说八道。这戚家三位老爷里,也就三老爷稍微好点,但男人们管不了内宅的事情,甚至也无人照拂这位寄人篱下的小姐。   但现在最关键的是莫晖的态度,甄芙想莫叔父并非她生父,他就是不帮她也正常。   却没想到莫晖道:“芙姐儿既然叫我一声父亲,那她就是我的女儿。如今住在我府上有何不好?你们不必多说,我已经和夫人说过,将来她出嫁,嫁妆由我所出。”   甄芙松了一口气,心里泛起感动,莫大人真是个好人,明明和自己非亲非故,却还肯这么说,只是如今自己身无长物,无法报答他。   几位舅舅被莫晖气的不行,气呼呼的走了。   但她知晓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甄芙出来时,莫晖已经离开了,她头一次哭出来,戚氏以为她是害怕被送进慕容恪的府邸,连声安慰:“好孩子,娘就是拼了命也会保下你的。”   “不是的,我不是怕被送进府或者如何。我和莫叔父素不相识,并无亲缘,他却愿意如此帮我说话,女儿很感动。我最怕麻烦别人,总觉得天下所有人不帮我都是情有可原,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是没想到……”甄芙眼中泛泪。   戚氏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女儿向来自尊自强,从不害怕任何事情,居然会因为别人对她的善意而感激涕零。   她就搂着女儿道:“娘教你一个辨别这个男人好不好的关键,不是嘴上那些花言巧语,而是你呀,可以一直麻烦他,看他能不能为你做事。不要总觉得我不要欠你的云云,有时候可以适当考验一下他们啊。”   “知道了,这就是娘的御夫之道,对不对?”甄芙破涕而笑。   戚氏不免觉得和女儿更进了一些,平日女儿虽说对她也很孝顺,但始终不肯和她说心里话,现在算是放的开了。   母女二人又细细说了不少贴心的话,在回房的路上,甄芙却对孟妈妈道:“我等会儿写一封信,您替我送给顾先生去。”   孟妈妈虽然平日算不得多聪慧,但是她和甄芙关系比母女都亲近,因此她就道:“芙姐儿,你是不是有意想走啊。不是说莫节度使回替你解决的吗?”   甄芙摇摇头不回答,只是撒娇:“只是问候师傅几句,妈妈就替我去送吧,还有,你送完了,给我买点炸的鸡架,妈妈替我炸给我吃。”   “好。”孟妈妈始终拗不过她。   其实孟妈妈虽说是个妈妈,但是今年也不过三十七岁,论相貌她比戚氏还好看点,身形依旧窈窕。听戚氏说,她是被家中大妇赶出来的,大妇容不下她。   甄芙不知道她过去到底如何,但孟妈妈和她亲如母女,她以后就要对她好。   下半晌孟妈妈回来说信送到了,甄芙才松了一口气。   而公子恪显然没有放弃,甚至还派了他乳母过府,想说服戚氏嫁女,戚氏觉得事态难以控制,还是莫晖亲自去信给循王和公子恪,言明:【我妻子所生之女,也就是我的女儿。我们家因为我官职低微,所以不敢奢望把女儿和慕容公室结亲,若真如此了,恐怕和我同样等级的官员会觉得我无能无德,因此,实在是不成。】   能说出吾妻所出之女,即我的女儿,甄芙莫名就被这句话触动了。   “叔父待我如此好,不知日后我如何报答。”甄芙是个非常恩怨分明之人,有恩必报答,有仇也必报。   莫晖反而安慰道:“你不必这般,此事我们大人解决就好。”   诚然莫晖推崇女子三从四德,甄芙当时听戚氏说了还颇觉得约束,有些不自在,但是这个时候莫晖这个家主就很负责任了。   他甚至见甄芙还是紧张,又道:“循王是明主,并不是横行霸道之人,对下也有约束的。”   甄芙这才放心,果然事情如莫晖所言,循王听闻此事,命公子恪此事作罢。但此事虽然作罢,可循王也罚了莫晖,革去他身上兼领的支郡,兼领支郡是节度使最大的收入来源,还罚银两百两,因为他夸大事实,且举报上官。   甄氏是他继女,并非他亲女,他却夸大说甄芙是他的亲女儿。   还有戚家三位舅舅就更惨了,丢了传统的世职位,舅舅们被鞭打一百鞭,因为他们对外声称甄芙是他们从小抚养长大,但是经查明,甄芙是被戚老夫人养着长大的。【1】   公子恪虽然没有被罚,也被下了脸面,大舅舅就把戚三娘送进公子恪府上,以求宽宥。   ……   孟妈妈对甄芙道:“姑娘,这下好了,您再也不必进那个什么公子恪的府上了,等再过些时日,寻一门好亲事,就一切都好了。”   甄芙摇头:“妈妈你错了,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再这里厚颜待下去。”   孟妈妈一愣:“可是姑娘又能去哪儿呢?”她很清楚甄家是从不关心这个小妹妹的,大姑娘早已出嫁,姑娘哪里都去不了。   甄芙垂眸:“我不是让您送了一封信给顾先生吗?”   作者有话说:   莫晖和甄芙的事情参考的是历史上石廷柱对继女的事情。 第20章   戚氏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女儿,不可置信的扶额:“你说什么?你想跟顾先生去临淄去。这怎么成呢?你别看顾先生仿佛很受人敬重,但是这女大夫被人称为药婆,属于三姑六婆之列。你堂堂士族千金,怎可踏入贱业呢?”   甄芙却道:“以前我也是如此想的,把学医仅仅作为爱好一样,觉得和我平日纺织女红梅什么区别。我的将来一定是凭借着身份,嫁一户人家,从此相夫教子。可是这次事情之后,我才知晓,天下间的女子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的。”   “芙姐儿,你不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你看你莫叔父对你多好啊,你毋须担心的。以前挑石家是娘不好,日后一定替你挑一门好亲事。”戚氏十分不理解,女子的战场是在闺阁,如何慧眼识英雄挑一个好男人,生儿育女,管好家务,这才是正道。   甄芙站起身道:“莫叔父固然是好人,可是我不能和娘一样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善意上。人心难测,我越是感激莫叔父,越是知道人心不古,也越发清楚我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自己。”   她知道如果自己执意要走,戚氏肯定是不肯的,因此,她道:“我想跟着顾先生去一趟,出外避一避,又能增长见闻,有什么不好呢?”   戚氏摊手:“你毋须出去避,姑娘家怎么能随便出去。”   虽然还是拒绝,但还是语气放缓许多。   甄芙又起身,求戚氏:“娘,顾先生年事已高,她几乎把毕生绝学都传授给我了,我总得出去施展手脚啊?反正我们也只跟女子看病,您不必担心。”   “不行,不行,大家千金怎么能做游女呢?娘可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她就是不明白女儿在折腾什么。   甄芙想自己若是个男子,想要做出一番成就来,肯定是能经受住各种磨砺才行,不会这般规行矩步。她的决定已经下了,不破不立,或许外面的情况很糟糕,但她觉得自己不能因为害怕而害怕。   “娘,您必须答应我。我虽说天分未必很好,但是我学了五年多的医术,自认为自己不差,缺的只是没有遇到疑难杂症,我会闯出名堂来的。”   不知怎么戚氏觉得自己阻挡不了了,事实上也是如此,因为女儿过于有主见,顾先生那边已经派人来接人了。   甄芙也开始让人收拾包袱,她的包袱里有两套换洗衣裳,一把匕首,头油胭脂水粉她都没准备。戚氏过来她这里,见状,只好道:“怎么只带这么点?我让安嬷嬷去问了顾先生,说是用马车拖过去额,就是带几口箱笼也没什么。”   “您同意了?”甄芙诧异的看向戚氏。   戚氏无奈摊手,又戳了一下甄芙的额头:“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同意吗?”   虽然即便戚氏不同意,她都准备自己走的,但是戚氏能够同意就更好了,甄芙很是开心。戚氏摸摸她的头:“当年也有许多人不同意我改嫁,我自己心里也忐忑,但不试试怎么知晓呢?也许,我的女儿会成为一代名医呢。”   “好,女儿肯定会混出来再回来的。”甄芙保证。   戚氏笑:“就是混不出来,也得回来。娘舍不得你流落在外,一想起你吃不饱穿不暖就心里难受的紧。”   甄芙又说了许多让戚氏安心的话,戚氏虽然不舍,但是甄芙已经决定好,她还担心戚氏身体,故而道:“娘,女儿给您制了成药,日后您那里如果还不舒服,涂抹这个也很好的。”   “怎么还想着我呢。”   “就像顾先生说的,男子看病都可,女子看病不易,女儿不在您身边的时候,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   ……   原本以为许多道别,实际上真到了那个时候,没想到忙的却是琐事。比如跟随甄芙去的人,就只能带孟妈妈和萱草碧草了,刚分到自己这里的丫头就带不过去了,还有包袱要准备着。   甄芙看完医书,刚落下,居然看到孟妈妈一动不动,她连忙上前道:“妈妈,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出远门,不然你就留下来吧。”   舟车劳顿,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得了的。   孟妈妈立马反驳:“那怎么成,我打你一出生就照顾你,现在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如何能够放心。”   “妈妈,我都长大了,你不必去了,就留在这里替我照看屋子也挺好的。”甄芙拉着她的手道。   孟妈妈坚持要去,只是道出原因:“你以前不是总问我关于我的事情吗?我现在告诉你吧。当年,我原本家中住在燕齐交界处的莲塘村,在我十四岁时嫁给了自小定亲的冯家,我们俩青梅竹马再好不过了,我又有一门提花织布的手艺,在家帮衬许多。但他很心疼我,重活从来不让我做,婆母更是处处高看我一看,只是他中秀才之后,我本为他高兴,哪里知晓等来的是我被休回家,他娶了当地举人家的小姐。那个时候我在娘家听了许多闲话,我兄长正好又失踪了,父母病故,我的处境很艰难。你猜如何,我曾经在出嫁那年救过一位少年,他不知道惹了什么人,浑身是血。我把他扶到附近的山洞,养了快一个月了,他的伤养好之后,说日后必定报我大恩,也就是他又从莲塘村带我走了。”   “天呐,这跟话本子一样,那他是不是您的后来的那位夫婿……”甄芙听的津津有味。   孟妈妈点头:“是啊,他对我真的非常好,年纪虽然比我小一岁,但处处周到。不仅如此,他还身份高贵,却执意娶我进府做侧妃。”   甄芙一惊:“侧妃是王子才能娶的啊?难道那位是王子?”比如她继父莫晖的妾就只是小妾,多数是在戚氏那里打帘子,没什么很高的地位,也不会有封诰,一般只有王族才能立侧妃。   “没错,他是齐王的次子。”孟妈妈陷入回忆,又不知道想起什么痛苦的事情,“他对我很好,还想让我有孕之后生下孩子就请封正妃,只可惜,齐王直接赐婚,他明明是个很有抱负的人,知道不能拂逆王上,却为了我拂逆王上,还亲自去赐婚的那家说明要退婚的原因。”   甄芙看向她:“那成了吗?”   孟妈妈摇头:“自然是没成,那家的姑娘说她只想进门有这个身份,以助她能得到她娘家的支持,替她母亲挣一个诰命。如此,他就娶她过门了,并且和我约定,等田氏之母有了诰命之后,还替她寻一门亲事,之后再扶正我。可惜,那一年,齐国和陈国魏国打仗,他一去不复返,我有了身孕,田氏告诉我她也有了身孕,她待我亲如姊妹,尤其是我身上有落红后,她更是不顾自己有孕,亲自照料我。”   “后来我挣扎着生下了……生下一只狗,产婆亲自抱给我看的,而和我同日生下孩子的田氏生的却是个儿子。这样是极其不吉利的,田氏说怕宫里人知道就要送走我,我那时身体极其虚弱。但是隐约听到他们似乎想把我杀了,我想动也动不了,不知怎么后来那个送我出来的家丁手下留情,没有推我入悬崖,而是把我放在悬崖边上,任我自生自灭。”   人怎么能生出狗来呢?甄芙觉得匪夷所思。   她很心疼孟妈妈:“那后来是被我娘救了吗?”   “是啊,被你娘救了。原本甄家人觉得我来历不明,她们还想用家生子,是你小手一直抓着我,只喝我的奶,我才得以在甄家留下来。”孟秀娘当时万念俱灰,还好有芙姐儿在身边,她才慢慢的恢复如常。   甄芙也有点犹豫起来:“妈妈,你还是不必去了吧。万一被熟人碰到,我没法子救你。”她现在力量还太弱小了。   孟妈妈却道:“你不是说顾先生说是去齐国长乐侯徐家吗?这没关系,等医好徐夫人后,我们一起跟随顾先生去金陵啊。妈妈若是不跟着你去,实在是不放心。”   她说完,又见甄芙忧心忡忡,又欲言又止的,反而比甄芙还轻松:“傻孩子,你说你心里把我当娘看待的,那你说的是假话吗?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甄芙猛地摇头:“我们俩以前就说好的,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所以要一辈子报团取暖,永不分开。”   孟妈妈揉了揉她软软的发顶,“是啊,所以妈妈不可能离开你的。”   因为她总以为自己陪着她,殊不知,这么多年,她孟秀娘没有芙姐儿,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第21章 要甄芙破例   要甄芙破例   清早,甄芙的箱笼已经让人搬到车上了,戚氏拉着甄芙的手依依不舍,“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娘,您为何如此说,女儿不是答应您了,等去齐国之后就回来。”甄芙安慰戚氏。   戚氏却略带伤感道:“可我总有一种预感,你这一去,怕是再也难回到娘身边了。”   甄芙摇头:“不会的。”   那边顾家来接她的老仓头已经在催了,甄芙只好上马车,挥手作别。她在莫府待的这几个月其实是很自在的,但她有自知之明,她的脸已经惹来祸患,此次是莫叔父好心,可她怎么还能在此安心住下。   若下次再有此事,她又被动的等着莫叔父救她吗?   无论她嫁给幽州的谁,身份都不会高于公子恪,那么她迟早也会是公子恪的玩物,到时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莫叔父也没办法帮她的。   正因为如此,她才坚决要离开。   她娘能在莫家站稳脚跟很不容易,她这个拖油瓶不能再拖累母亲,母亲并不欠她什么。   派来接顾先生的是一个年轻伟岸的公子,形容间有几分萧索,顾先生对他介绍道:“田公子,这是我徒弟甄姑娘,她虽然年纪轻,但是医术精湛。”   甄芙见外男时,都以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眸来,但是尽管如此,从她的身形仪态,依旧能看出是一位大美人。她自己倒是没有羞涩之心,略福了福身。   田缨拱手道:“那就麻烦甄姑娘了。”   甄芙避了半身,说了一声:“不敢当。”   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田缨一眼,田缨倒是很好奇,他见这位甄姑娘穿着普通,听顾大夫介绍起来,应该出身也普通,却目不斜视,很有分寸,这很难得。   他父亲荣封千里侯,他虽非长子,却是嫡子,在齐国许多年轻女子对他趋之若鹜。   甄芙对这位田公子不是很感兴趣,她更多的是想询问顾先生一件事情,从昨儿开始她就一直萦绕在心间。   “先生,您说人能不能生出狗来呢?”   顾先生没想到她问这个,顿时以手抚着她的额头:“不烧啊,怎么净说胡话。我看了这么多年的病,也曾专门替产妇治病过,从未遇到人生下狗的事情。”   甄芙心里更加确定了孟妈妈绝对是让人算计了,她看向顾先生道:“我看了《山海经》里突发奇想的,是了,您知不知道那位徐夫人得的是什么病?”   顾先生缓缓道:“我听说是瘿瘤,只是这瘿瘤要治起来并不难,我不懂为何千里寻医,并以百金许之。”   这个所谓的“瘿瘤”就是传说中的大脖子病,正常大夫都可以治的。   “我看也许有其它的问题,不好宣之于口。”甄芙也能理解,女子有些隐秘之处的急病不好多说。   顾先生点头:“我想也是。是了,你真的准备跟我去临淄后回金陵啊?”   甄芙想也没想就点头:“我娘现在的日子过的很好,莫叔父是难得的好人,这样也就够了。至于我,说真的,比起成婚生子,我更想多在您这儿学点,以后的事情先走一步再看一步吧。”   “好,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你母亲放心你出来,我这个做先生的可是很严厉的。”顾先生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甄芙坚定道:“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师徒两人说了几句话,不免提起来接她们的人的身份,顾先生道:“徐家说起来也是齐国公卿,家中在齐国任大夫,这田缨则是徐大人的内侄,徐夫人嫡亲的侄子。”   “原来如此。齐国和南梁还有宋国都是国力十分强盛的诸侯国,我听说齐国的稷下学宫,有贤士上千人。还有临淄城十分富庶,行人摩肩擦踵,商铺林立,真是向往极了。”甄芙始终把事情往好处想。   顾先生莞尔,她看着甄芙想起她年轻的时候,在闺阁中她和小姐妹也是这样相约去看金陵的灯会,能够有片刻的悠闲,都能开心好几天。   因此,对她时不时往外看的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路坐马车而行,顾先生年事已高,田缨考虑的很周到,但凡有驿馆和大一点的客栈,都会让她们下来歇息。   孟妈妈生□□洁,甄芙一进门,她就催着她沐浴:“赶紧的,我已经让萱草去提水了,姑娘家不能发懒啊,要不然身上就不香了。”   “知道了,我的好妈妈,现在人家想坐一下嘛?”甄芙撒娇。   孟妈妈就道:“每次都是这样,先把外衣脱下来,糕点少吃点,等你沐浴完,饭菜就送过来了,到时候再用。”   “妈妈真是的,每次都不让我先吃饭。”甄芙气呼呼的。   孟妈妈就笑道:“还跟小孩子似的,天天就是想吃炸鸡架和大鸡腿,放心,若是厨下没有,我就是现成去买也让人买给你。”   “嘿嘿。”甄芙不知道为何就很开心。   在这里她不再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自己以美貌家世嫁妆来衡量,而现在她纯粹就是一位大夫,她把自己放在手边的《千金方》拿出来看,这样单纯的研究病例,让她很充实。   梳洗好了,主仆四人总算是吃上热饭热菜了,还有一根大鸡腿,甄芙享用了,之后准备漱口歇息时,外面却有人叩门,几人互相对视一眼。   萱草要去开门,却被甄芙拦住,“你隔着门问他有何事?”   原来是田缨部下有一位突然肚子巨痛,不知道是何故,想请甄芙过去诊治。甄芙皱眉:“我和先生都只治女子,不治男子的,你同他说,让他赶紧去请大夫来,不要耽搁了治疗。”   那边田缨正见部下难受,不免道:“这真是荒谬,医者慈悲为怀,应有怜悯之心。怎么能看着病人去死,况且这方圆五十里都不知道有没有医馆,难道就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规矩,让成副将去死。”   “要不然咱们去喊顾大夫来?”下属建议。   田缨摆手:“顾大夫是有名的强项令,不给男子看病,我打听到她宁可把徒弟赶出师门,也并不同男子看病。这次能接顾先生去临淄,也是因为王孙煊手书一封,否则我是接不到人去。”   “那还是请甄姑娘来吗?”下属再次询问。   田缨点头:“姑娘家心肠软,你让人再求一次,就说我们替她保守秘密,不告诉顾先生就是了。” 第22章 崭露头角   崭露头角   甄芙这里孟妈妈正说话:“你若不去,他会不会对付你?甚至怀恨于心。”   “不会,如果我这次为他的属下破例了,那才会导致失衡。这次看了,下次不看,如此才更容易招受怨恨。”甄芙如是道。   谁知话音刚落,又有人敲门,在外说病人如何惨。萱草奉甄芙的命出去道:“我们姑娘拜入顾先生门下,就会遵守这条规矩,你请回吧。”   萱草和碧草当然有恻隐之心,但是自家姑娘也难办啊,她是遵从师命罢了。   那属下就道:“我们也知道甄姑娘的为难,只是现在方圆几十里哪里有大夫,若是有,也就不会找上她了,我们也不愿意甄姑娘破例。不如这样,让甄姑娘替我们孙副将隔着屏风看看也可,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就是顾先生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萱草一时也没了主意,连忙进来对甄芙说了这番话,甄芙却是冷笑连连:“这话就是变相为他看病,还顾先生不会知晓什么,日后我开了这个口子,这话就成了他们要挟我把柄,如何进退全部由他们说了算,还是请他们另请高明吧。”   甄芙板着脸,心里恼怒田缨真以为自己傻。   田缨也没想到甄芙如此绝情,只好让人骑马请附近大夫过来看病,如此折腾了大半夜,从而让田缨对甄芙印象也很差。   长的好看也没用,心肠不好,就会让人的印象一落千丈。   甄芙也不介意这些,孟妈妈心地很软,但是她知晓甄芙在莫家的时候,连最低等的仆妇都替她们治病,根本没有贵贱之分。但是,顾先生的规矩,她不能打破。   更何况,孟妈妈私心想着自家姑娘到底是未出阁的闺女,怎么能给男人瞧病?若如此了,传出去名声都不要了。   出了幽州之后,流民变得多了起来,甚至有些地方饿殍满地,别说甄芙看了不忍,就是孟妈妈也泪水涟涟。   从理性而言,甄芙其实不必管这些饥民,因为很容易造成饥民夺抢,到时候控制不好,反而冲击她们。   但是,她又想如果自己是这些流民中的一员呢,也许一颗馒头就活下来了。   因此,她跟顾先生商量道:“一颗馒头不过两文钱一颗,一两银子就能买五百个馒头,我想拿二十两出来买些馒头送给他们,尤其是女人和孩子。”   顾先生道:“你不怕节外生枝?”   “也没什么好怕的,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我也救不了天下人,不过是为了我的心罢了。”甄芙叹道。   甄芙身边服侍的只有一个妈妈并两个丫头,另有两个是莫府家丁,平日帮着赶车。因此要发放这些食物,绝对是要全部人都上,这是她们自己的事情,不能麻烦到别人。   在驿馆借用厨房,甄芙额外给了厨房的人五两银子,主仆几人都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蒸馒头,甄芙乐观的想自己当初跟娘学厨艺,现在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粥我们就不熬了吧,弄点水给她们喝就好了?最重要的是先给老弱妇孺才行。”甄芙叮嘱。   俗话说不讲规矩就没有方圆,她们做好后,用小推车推出去,甄芙把一把匕首和一包药粉在身上。   流民们被召集在一起,大部分人已经饿的饥肠辘辘了,家丁荣安话还未说完,那些人就准备扑上来。   熟料,甄芙道:“我说了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如果谁敢抢,那就没有。”   田缨在一旁听了,不由得摇头。一个弱女子敢学别人赈灾,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晓。孟妈妈看到人扑过来也吓了一跳,赶紧拉着甄芙道:“姑娘,快走吧。”   甄芙摇头,拿出药粉往那些往前冲的人身上一洒,那些人瞬时脸若虫噬咬,瞬间倒地,抓耳挠腮,她把匕首往桌上一插:“你们不守规矩就是这样的下场,现在可以好好排队了吧。”   方才那些张牙舞爪的流民们,再也不敢多话,荣安和荣德二人让老人和妇孺排在前面,队伍里鸦雀无声。   女人们在流民里本来就弱势,孩子和老人那更不必提,她们每人一颗馒头不许多拿,队伍很快就轮到后面那些人了,甚至是被撒了药粉的也过来。   萱草就解释道:“你们拿了之后,用清水洗净即可,这只是痒痒粉,我们姑娘最不喜不守秩序,胡乱□□的人。”   ……   恩威并施,过来的流民几乎人人都分到了馒头和水,田缨在一旁原本是瞧不起,到后面竟然有些嫉妒了。   很多吃到馒头和水的流民都跪下来磕头,甄芙朗声道:“我方才向驿丞打听了,你们往西再走一百里地,那里就有人在招募挑夫修河,还有要开垦荒地的。你们可以去那边重新开始你们的新生活。”   甄芙说完,又看了孟妈妈一眼,孟妈妈则道:“我们姑娘再给你们准备干粮,一人分两个馒头给你们在路上吃,记得以后再新的地方好好生活。”   流民们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有人已经跪下来磕头了,甄芙就笑道:“大家不必拜我。”   “姑娘,我们要为你立长生牌位,不知道姑娘名姓?可否告知啊。”   甄芙摇头道:“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只是略比你们好些罢了,你们若想报答我,就等你们的日子过好了,见了讨饭的,流浪的,也给他们一口饭吃,就算是报答我了。”   流民们纷纷磕头,当日下大雨之时,她们的车陷入泥淖之中,这些流民上前主动帮忙,让她们的车顺利驶向远方。   她不仅赈灾有力,顾先生舟车劳顿,身体有些疲倦,甄芙也让人熬了安神汤,这安神汤甚至送给上下所有军士都有。   她的安神汤比起寻常的安神汤来非常有效,就是常年睡不好的田缨当天晚上居然能够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大概就是在弱化上次她不跟孙副将医病的冷血,不得不说这一招还是很有效的。   男人非常奇怪,对一位美女,如果她柔顺乖巧,即便只有五分容貌,也会让男人心生喜欢,可如果她有十分美貌,却性子强硬,作风不比男儿差,就会让男人没了兴趣,会觉得太过聪明,反而没了女性特征。   无论如何,孟妈妈却是很高兴的:“姑娘你不知晓,这跟随咱们来的人个个都夸你呢。”   “不了解我的人,自然是你看不惯我的为人处世,但若是和我相处的人,都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也毋须她们夸奖,只盼着这次去临淄能平平安安的就好。”甄芙赈济灾民时其实也是怕的,但是她必须试试才行,这样孟妈妈心里也会心安。   不知道为何以前甄芙总觉得自己资质一般,对外面很恐惧,总觉得全部都是轻薄她的人,现在她觉得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不会怕任何人。   顾先生其实是有意撮合田缨和甄芙的,她受戚氏之托,只要有不错的子弟,她能以师傅的名义许婚。   但是看来不成,倒不是身份的差距,实际上田缨虽说是家中嫡子,但其母早亡,又是千里侯三娶继室,并不得家族重用。甄芙也出身世族,继父为幽州节度使,莫大人听闻对她视如己出,且她稀世容颜,明珠一样的品格,水晶一样的心肝。   哪里知晓这两人却没有产生任何情愫,尤其是甄芙在赈济灾民和给安神汤之后,她的名声越大,越展现其才,田缨就似乎越疏远了。 第23章 到达临淄   到达临淄   尽管坐马车浑身都快散架了,甄芙却不以为意,她全然没有半点骄矜之气,从不抱怨苦和累,她非常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绝非是什么甄家大小姐,现在的她只是和顾先生一样去给别人看病的。   幽州距离临淄千里之遥,出了幽州之后不久还途经过陈国,甄芙是陈国人,但她对陈国也并无太多感情,有的只是孟妈妈提及的甄家当年如今田连阡陌,房屋多少间云云。   往事如烟,她现在充其量只能算个落魄的世家小姐,离开莫家更什么都不是。也因为如此,她必须要在其他方面有所建树才行。   田缨去换了通关文牒回来,见甄芙从不远处走来,他略微皱眉。因为起初第一次见甄芙时,她尚且还穿着打扮得体,现下却是细面裙,头发梳成发辫,不怎么修边幅。   在他看来女子必须留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要得体才行,甄芙却反其道而行之,只要不出门就不打扮,非常随意。   除了轻纱覆面,别的时候几乎都是这样荆钗布裙。   甄芙不知田缨如何看她,她现在跟在顾先生身边,日日都有机会在她身边求教,受益非常大,尤其是顾先生现在年纪大了,手容易抖,这几日她就传授给自己钻颅术。   “如果人得了羊癫疯,是可以在脑袋这里开个孔,用钻颅术去治的。其实这种办法很早了,只是受限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还有很多人害怕,所以不敢去治。”   孟妈妈听到都害怕:“姑娘快别说了,我从来没听说这样治病的。”   “你们没听说的事儿还多着呢,这世上之大无奇不有。”甄芙笑的开心。   自陈国广阳郡启程,沿途南下,自此甄芙闭门研究医经,常常看到目光模糊为止,顾先生也是悉心教导,但她年纪大了,多数都是点拨几句,其余还是要靠自己体悟。   甚至是萱草碧草几人说陈国内乱云云,甄芙也是充耳不闻,在她看来,如今汉室衰败,群雄并立,打仗之事时常发生,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关心的。   连她继父莫节度使,也是连年征战。   只是经过常山时,甄芙知晓姐姐在附近,很想姐姐,因此派人送了一封信过去,没想到那封信仿佛泥牛入海,田缨那边也不会等人,甄芙只好失望的离开了。   孟妈妈还安慰甄芙:“兴许是大姑娘不在家啊,常山张家姻亲故旧颇多,也许她走亲戚去了。她是你亲姐姐,难道还真的待你不好吗?没理由啊。”   甄芙点头:“妈妈说的是。”   多年不见姐姐,上次知道她,还是她给娘寄信说她要快些出嫁,否则有血光之灾,才导致娘匆匆为她选了石家。虽然后来有公子恪打断了,但是如果没有她就要嫁到石家,也就没有现在这样自在的日子了。   大抵姐姐还是关心自己的吧。   虽然她好心差点办坏事,但是总归还是替自己向巫祝祈祷。   没有见到亲人,甄芙沮丧了一盏茶的功夫,又拿起《五十二病方》看起,这里面有专门治痔疮的刀割痔疮法,还有开腹术。   顾先生笑道:“我早年教过一个徒弟,天资远在你之上,可她学这些,只学跌打接伤口,却不学这些,这都是要功夫钻研的。”   甄芙摇头:“会普通的算不得什么,只有艺高人胆大,才能显出自己的本事来。我也没有什么天分,唯独勤勉罢了。”   “嗯,这开腹术还是来自华佗,如果病人肠胃上有病,先诊断是在腹部哪一处,用麻沸散让人全然无知觉之后,再切开腹部,抽割溃疡相应疾秽,经过洗涤之后再缝合,在伤口上敷以万应膏和金疮药,过个四、五天后,伤口便能够合拢,约莫一个月就可以完全平复。”顾先生说道。   甄芙点头:“您教我缝针了,但是金疮药太贵了,平日也舍不得用,轻易难得制成一瓶。”   顾先生狡黠道:“这就是大夫为何都要收诊金的缘故,咱们只要不漫天要价就成,像这次给徐夫人看病,价值百金。”   甄芙想顾先生也是很有意思,对穷人一般只收一些草药钱,甚至有时候倒贴给她们,但是对于富人,她就多少都接收。   一路从广阳郡再过直沽,再过了沧州,就进了齐国境内,甄芙明明都没有下来走路,鞋却穿烂了一双,孟妈妈庆幸道:“还好平日我做的多,带了几双过来,否则,现成去哪儿买去啊。”   “我若没有妈妈,该如何是好呢?”甄芙靠在孟妈妈怀里撒娇。   孟妈妈心道自己头胎却生了一条狗出来,此事芙姐儿知道后,不仅不害怕自己,还和自己这般好,她无不感动,几乎把甄芙当命根子似的看待。   本以为越接近齐国,会越安全,哪里知晓越接近齐国,反而盗贼丛生。虽说甄芙认为田缨此人人品不好,但是他带的将士还多是精兵悍将,应该足以应付。   事实也的确如此,田缨的队伍不仅让贼人不敢侵犯,还救了正去临淄赴任的董姓官员,大家一起结伴而行。   董大人官位不大,家中两位女儿倒是足够优秀,因着两位都感染风寒,知晓甄芙通晓医术,于是清她过去看。   董家两位姑娘约莫十二三岁,都梳着双丫髻,系着粉色的彩带,生的清丽可爱。   甄芙把脉之后,就对董夫人道:“无事,只是风邪入体,受到惊吓,并无大事。只是不能拖着,服用四逆汤即可,这四逆汤就附子、干姜和蜜制的甘草煎制就好了。”   董夫人见甄芙衣着普通,相貌却格外出众,治病也不讲任何废话,并不吊书袋,很快就把方子写好递给她,其仪态和字迹倒不像是小户人家出身。   故而,她打探道:“甄姑娘师从名医,不知府上何处?”   甄芙笑道:“我家境贫寒,是顾先生教我医术,家父母都是平民而已。”   “甄姑娘你虽然出身平凡,但气度不凡,医术高明,日后必有出头一日。”董夫人没有听说她是平民就看不起她,反而大加赞赏。   孟妈妈听了这话与有荣焉,甄芙也只道:“多谢您夸奖,只是我愧不敢当。”   董夫人摆手:“当初我也不过是商贾之女,后来机缘巧合嫁给我家大人,家中有个微不足道的爵位。如今我家夫君又当官,从此再也不同了,你的相貌怕是当世无人能及,岂能没有作为?”   甄芙敷衍点头,对这种用美色惑人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她现在只对开颅术和开腹术有兴趣,旁的,她只觉得谈婚论嫁消耗她太多功夫了。   每天都是什么讨夫君欢喜,要不然就是怎么服侍婆婆,怎么行礼好看,全部是无意义的。   董夫人说这话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她看的出甄芙年纪小,但是辩证极其厉害,只是性情桀骜,看起来不好收服。她宁可变卖嫁妆,也让两位女儿分别拜名师学琴棋书画,又求爷爷告奶奶的找门路求了一位齐国王宫出来的嬷嬷们教女儿们学规矩礼仪,就是为了让女儿嫁入高门。   而嫁入高门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子嗣,如果能让女医替女儿调理身体这该多好?   尤其是等她女儿们服下四逆汤之后,很快好转,董夫人就亲自过来同甄芙谈。   甄芙一听就拒绝了:“董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也多谢您抬举我,只是我闲云野鹤惯了,想多和我先生学。”   董夫人倒是不勉强,她是个非常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于是道:“既然你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只是你们下榻之处在何地,到时候若是我们家里的女郎身体有恙,我也好找你们。”   甄芙说了顾先生告诉她的下榻之处,当然是住在徐夫人府上,这些都是田缨说过的。她们之后再启程去金陵,肯定不会再和这位董夫人打交道了。   董夫人拿到地址,心满意足的离开,正出门时,看到了孟妈妈的面容也是惊了一下。若说甄芙将笄之年,少女艳若桃李,艳杀众人,非常具有诱惑力,但其人又不同,她明明自称平民之女,却气度不凡,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神色。   她这样的人,容易让男人望而却步,因为常常端着。   而孟妈妈虽然快四十的样子,却自带柔弱气质,看起来楚楚可怜,温柔得让容貌多添了几分,让人心生怜爱。   这二人相貌如此出众,真的是普通人吗?   董夫人摇头,她又打听田缨出身不凡威风凛凛,不免想让长女去接近一二,即便不成,做朋友也是不错的。   哪里知晓田缨自知自己不过是三娶继室所出的儿子,母族无法帮忙,他本人又算不得受宠,董家女儿虽然颇为出众,但家世太低,他们千里侯府也是绝对不会让他娶的,因此并不放在心上。   而甄芙和田缨之间就没有任何交集了,一直进了临淄城,甄芙掀开马车帘往外望了望,这临淄城果真富庶,不愧称为海上之国。   就在此时,只见一少年从不远处驱马前来,银马玉轡,贵气逼人。他一身玄色窄袖蜀锦骑射服,袖口处绣着金线纹样的祥云,头上束着二龙戏珠紫金冠,腰间系同色玉带,腰带上垂下一对玉环。   这位公子一身都是华丽锦袍,气度逼人,龙章凤姿,卓尔不群。他相貌英俊如玉山映人,一双桃花眼看似潋滟多情,但似乎察觉自己在往他那里看时,目光顿时凌厉起来,眼神锐利如刀,似狩猎的猎豹一样。   但见田缨上前行礼,他又挂上笑颜:“表兄,这一路劳累你了。”   “姨母的病要紧,我只不过尽绵薄之力罢了。”   甄芙心道原来这位是徐公子,只是徐家也不过是齐国卿大夫,却能让田缨这个侯府嫡子这般恭敬吗?她表示怀疑。 第24章 王孙煊(含入v通知)   王孙煊   顾先生活了八十有六,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她老人家倒是不悲不喜,极度淡定,因要见客,甄芙倒是穿着十分得体,一袭绣折枝玉兰品月色素缎衣裙,很是合身,她跟着顾先生倒是不紧张。   只是甄芙想他们千里迢迢的让顾先生过来,到底是什么病呢?   一路无话,很快马车从人声鼎沸的闹市到了寂静无人之处,这里朱门大宅林立,只能听到马踢踢踏踏的声音。   到了门口之后,有人过来请顾先生下马车,甄芙也随着一起下马车,又转轿子,不知道坐了多久才到一处停下,有一位仆妇打扮的人迎上前来。   “这位是顾神医吧,可把您老盼来了。”那仆妇语气似乎松了一口气。   随即甄芙走出来时,那仆妇原本以为只是个婢女,但见她面如素玉,肤若雪缎,颊上的红晕似白芙蓉花瓣尖的一抹艳色,当真是玉承明珠,花凝晓露,刹那间惊艳万分。   顾先生介绍道:“这是我的弟子甄芙。”   甄芙颔首致意,那仆妇道:“这倒是个极其标致的美人,顾神医和甄大夫,你们叫我申妈妈就好。”   这位申妈妈约莫五十上下,看起来是个积年老仆,手上戴着两颗宝石戒指,头上梳着溜光的髻,发尾处插一根小凤钗,尽管言语谦虚,但带着一丝若有似无得优越感。   一路穿过两条抄手游廊,又越过假山花园,在一处僻静开阔的院落停驻下来,门口正站着方才看到的那位少年公子。   他这么快又换了一身装束,此刻他着殷红底五幅棒寿团花的玉绸袍子,头上乌发用一块美玉发冠束起,很有一种世家公子簪星曳月的模样。   顾先生连忙跪下行礼:“老身给王孙请安。”   甄芙也跟着跪下,真是没想到这位居然是王孙,并不是徐公子,这就对得上了,大抵是要医治什么人,不好透露,故而故弄玄虚。   “老神医真是高寿,家母身体有恙,一早就听闻您的名声,故而一直等着您呢。”年轻的王孙显然很会说话,还让人扶起顾先生。   甄芙也在一旁扶起顾先生,站起来时,站在对面的公子目光却满脸惊艳,她不以为二门内有男子,因此没戴轻纱,现在如此,只好佯装淡定。   有年轻女郎在,王孙举手投足更带着一股兴奋,这是年轻男子见到甄芙时,常常有的情景,甄芙并不感到稀奇。   只不过进来内室时,他神情稍显肃穆一些,来不及打量屋子,就看到病人了。她是一位中年妇人,面色蜡黄,走近了看依稀能看到她脸上端庄秀丽。   王孙对顾先生介绍道:“这位是家母。”   顾先生又准备向床上的女人行礼,这位王妃先声夺人:“顾神医不必多礼,还要劳动您这么大年纪为我看病,真是劳动您了。”   说话倒是很和气的样子,没有一点王妃的样子,甄芙听戚氏提起,说越是身居高位,反而表现的越和蔼,越是半瓶水晃荡的越是喜欢摆架子,这话倒是没错。   几人寒暄几句,顾先生开始准备看病,王孙很有眼色的出去了。   甄芙见顾先生越把脉越是眉头紧锁,又掀开被子一看,她腹部一边居然突起一个包块,顾先生上手摸了摸。她不仅脖子有些粗,眼睛有些突,甚至连肚子也长包块,甄芙仔细观察着。   “顾神医,平日我腹痛发热,甚至还多添下红之症,人也消瘦许多,行经时更是剧痛无比。”王妃痛苦道。   显然她被病魔折腾了许久了。   顾先生又问:“我看你还会心悸发晕吧?”   王妃连忙点头。   “这是石瘕之症,但又不是普通的石瘕之症。其实这种病在《黄帝内经》《灵枢·水胀》中都有记载,你这样又叫腹块之症。这样吧,我先开膈下逐瘀汤的方子。如若不成,就只有一个法子了。”顾先生皱眉。   王妃咳嗽几声:“早前先生说的这些汤药我也服用过,不过是一时的,先生看有什么法子,尽管说才是。”   顾先生岔开话题,只说没到那个地步,但是甄芙知晓顾先生说的是开腹之术,这位王妃已经病的很严重了。   但现在能让这位王妃舒缓一点就是一点,顾先生亲自为她针灸一番,甄芙已经把药单开好,拿出去外面让人去煎药了,没想到那位王孙就在门口站着。   “这是先生开的药方,照着这上面,用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就成。”甄芙对他道。   王孙显然应该是懂些药理,还道:“这个方子以前吃过,效用并不大。”   “这里又加了一味新药,如今先吃这个为主。”甄芙道。   她本以为这位王孙还会说什么,没想到他把方子递给了侍从,让他们去煎药。甄芙则进门去,她怕顾先生年纪大了,扎不稳,因此进去帮忙。   好一会儿,王妃舒服许多,顾先生才和甄芙要离开,王孙和她们擦肩而过。   待她们走远了,王孙才上前道:“娘,您无事吧?我看这位顾先生是有真本事的,您看您舒服多了。”   王妃慈爱的摸了摸他的脸:“煊儿,娘无事,你放心吧,娘还得好好的起来,等日后你父亲回来,为你挑一门极好的亲事才行。是了,我方才看你对那位甄姑娘似乎有意?”   王孙煊,因齐国国姓为姜也称姜煊,见母亲如此说,连忙摇头:“她只是个医女,我们身份并不相配。”   “正所谓少年慕少艾,娘同你说过的,你出身王族,不仅是你父亲王子亮的嫡亲儿子,更是齐王嫡出孙子。身份低微又漂亮的女人,你纳多少个都无事,但是要知晓你的儿子只能从嫡妻肚子里出来。你年纪尚小,你父亲管束的严格,不许你乱来,可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想你应该明白和除了正妻之外的女人都玩玩就罢了,当不得真。”王妃殷殷叮嘱。   这些话自从他长大了,娘经常说,他当然知晓,也应声答是。   此时,外面有人恭敬道:“世子,王爷传来密报。”   姜煊匆匆出去,把信件拆开一看,上面写的是陈国甄昭杀了陈国君主,汉室已经封他为公爵,成了陈国新君。   陈国乃燕北大国,虽然比不得齐国和南梁这样的大国,但也算得上二流强国了。   陈国这位新君不知会如何呢?   殊不知和他同时得到消息的人称河北第一美人的甄荔却笑了,她刚刚新寡,回到娘家不过月余,就从普通的常山张氏的遗孀,成了国君的妹妹。   甄荔的侍女胭脂恭喜道:“恭喜夫人,从此您就是公主了。”   “是啊,芙姐儿终究晚了一步。”甄荔想上辈子就是甄芙一直未婚,兄长登上国君之位后,她很快传消息给芙姐儿让她回来,从此甄芙作为国君唯一未曾出嫁的亲妹妹,身价倍增,居然嫁给南方第一大国南梁太子。   而这辈子,甄芙的命运再也不同了,她没有嫁人但是在外游荡。可哥哥甄昭刚刚即位,急切需要几大国的支持,因此要联姻,她这一次会先下手为强。   至于芙姐儿,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也不会忘了她这个亲妹妹。毕竟,前世她守寡时,芙姐儿对她这个姐姐也算尽心,她们姐妹在南梁也是互相扶持,芙姐儿那个脾气,非一般人好相与,到时候她再为她挑一个称心如意又老实的夫婿也未尝不可。   只是现在绝对不成。 第25章   《史记.货殖列传》中描述道:\'\'齐带山海, 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鱼盐\'\'。   甄芙放下《史记》, 又看着桌上的饭菜, 四碟热菜、四碟冷盘,并两样汤水, 珍馐数盘,这还只是普通的饭菜就已经非常丰盛了, 比起在莫家吃的都好上十倍不止。   她不禁感叹道:“齐国还真是有钱啊。”   为了不让孟妈妈被齐国的人认出来,到时候横生枝节, 因此一来到这里,端茶端饭都是让萱草和碧草两个丫头在外,孟妈妈在这里缝缝补补就成了。   萱草就道:“我们来这里也有专门的人送饭,想打听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只知道这里是别院,其他一概不知。但仅仅一个别院, 也是茂林修竹,假山林立。屋内也是雕梁画栋,轩昂壮丽。”   甄芙就道:“这家人约莫是齐国王室子弟, 我看顾先生都很小心,她这病看好也就罢了,若是看不好,顾先生怕都是都有性命之忧。”   如果是一般人, 顾先生兴许就说了开腹之术,多半人听了就会吓跑, 不会再行医治, 即便医治也是保守医治。但面对这位王妃, 顾先生连这话都没提起,显然她也很有顾忌,那么说明这位王妃身份还真是不一般。   孟妈妈道:“我只希望快些看完病,咱们就走。锦衣玉食又如何,成日提心吊胆,过的不叫日子。”   甄芙赞许:“您这说的很是。”   同时,她也吩咐萱草:“此处不是幽州,你也不要去打听了,万一被人发现还以为我们意图不轨。”   “是。”萱草应声。   不时,顾先生又找甄芙过去,因为她们住同一个院子,甄芙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走到顾先生处,顾先生和蔼道:“坐下,我有话问你。”   “先生请讲。”甄芙坐下,有些忐忑。   顾先生见她紧张,反而安慰道:“你也跟着我学了这么久,尤其是勤勉思虑周全,我年岁大了,反而容易体力不支。王妃那里,我想让你来替她医治。”   她说完,又道:“这当然是个有利也有弊的事情,有利的是这位王孙煊出身尊贵,未来极有可能登上王位,成为将来的齐王。你替他娘看好了病,日后你行走也方便许多。”   这又是顾先生要教甄芙的一点了,凡事高风险也意味着高收益。   你有了名医的名头,你才能结交权贵,弄一些别人难得弄来的药,才能有助于自己医术的发展。虽说这个现实很阴暗,连顾先生这样的人都要如此,更何况是甄芙?   她如今没了家,公子恪只要她回去,可能也不会放过她,亲姐姐也失去联系,顾先生年纪大了,她要如何保持自身安全,寻求别人庇护,这就是个机会。   更何况甄芙想孟妈妈的遭遇,若能寻求王孙煊的帮忙,的确日后在处理孟妈妈的事情上也能有个靠山。   她欣然答应下来,只是对顾先生道:“先生教我医术,又给我机会,若是成了,我永远忘不了您的大恩,若是不成,我一旦有性命之忧,请先生转告我母亲,就说不孝女来日再报她的养育之恩了。”   顾先生感叹:“还没到那个地步。”   但甄芙自己知晓此事的重要性,别人都会听顾先生的,因为她年纪大有经验,而自己太过于年轻。为何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就是这个原因。   她比以前就更用心了,很早就去到王妃身边,从她吃药开始记录她的每一次反应。不仅如此,每天还会和顾先生讨论病人的情况。   实际上王孙煊并不是每日都过来,但他来的时候王妃都很高兴,甄芙一般等他过来的时辰就提前先走。   她不是董家,专门等着嫁一位豪门贵族,她现在压力倍增,每日想的都是如何治好王妃的病。   姜煊来时见他娘气色稍微好一点了,不禁道:“看来这位顾神医的确医术不错,不到半个月,您的病看起来就有起色多了。”   “说是顾神医,其实全是她那位女弟子在忙,她的确非常勤勉认真,我看顾神医年纪大了,常常忘记事情,她倒是每一件事情都记得非常清楚。只是……”王妃说到后面有些踟蹰。   姜煊忍不住道:“只是什么?难不成是她有什么问题不成?”   王妃摇头:“她很尽心尽力,但是顾神医说我的这个病,吃药只能一时缓解,怕是不成。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开腹术后,才能彻底治愈。但此事听起来骇人听闻,开腹术,人怎么能剖开肚子还不死呢?”   这种情况姜煊也是闻所未闻,他道:“我只是听说过刮骨疗伤,没听过开腹术,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怕。”   “嗯,我也如此说。顾先生却说如若不这样,别说请她,就是请再高明的大夫也是救不了的。”王妃并不想开肠破肚,万一不成功,自己岂不是亏死了,连下葬都尸身不全。   姜煊又安抚了王妃几句,让人把顾先生和甄芙叫来,只可惜顾先生正在歇息,甄芙只好自己过来。   她一身简单的打扮,却让姜煊觉得自有一种清丽脱俗,出水芙蓉的模样,嘴上想和她多说话,但是想起娘的病,也只好先谈正事。   “甄姑娘,我听说我娘的病要用开腹术?为何这般大动干戈,你说的这件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   甄芙知晓病人的家人一般听到这个肯定会反对,她早就想好了说辞,于是道:“您的顾虑是很正常的,若非是我学医,否则我听起来也觉得是不是什么邪术。可实际上早在《黄帝内经》上就有如此记载。我这里可以给您画一下王妃的病因,您就知晓为何非做不可了。”   她拿住纸笔把王妃肚子里的肝胆等等一切画出来,动作非常熟稔,似乎对人的身体构造掌握非常清楚。   “您看王妃这里就是这样的,一个大包块,而且压迫肚子里其她的器官。所以她不仅添了下红之症,还时常要出恭,还时常腹痛。现下这里的包块开始渗透,侵入到其它地方,据我这几日的观察,已经是浸入到其它地方了,如果不尽快切除,恐怕性命有忧。”甄芙把这些日子的药方以及观察一张张给姜煊看。   姜煊年不及弱冠,但是行事很沉得住气,见甄芙说的头头是道鞭辟入里,已经有几分信了,再看她画的五脏六腑的图,又把药方引用哪里用的什么药都写了下来,看的出她所言非虚。   “那你有几成把握呢?以前你们有没有这么做过?”姜煊问起。   甄芙道:“若是我来做,约莫有五成把握可以康复,您也知晓任何的事情都是有风险的,我并不敢完全保证。以前顾先生为乐山县的一位女子做过开腹术,现下她已经年近古稀了,多活了三十年,这是当年的病例,您也可以看看。”   姜煊站了起来,再屋子里走了几圈,这让甄芙很意外,她还以为姜煊会觉得是大逆不道,或者威胁大夫的呢,现在他还在思考,说明这个法子是有可行性的。   在此期间,甄芙背心全都汗湿了。   她和王孙煊接触不多,但也很清楚他在府里的地位非常高,听闻他是王妃的独子,家中作主的人是他。   姜煊也看了站在他跟前的甄芙,走近道:“你确定真的要开腹术才能好吗?”   甄芙点头:“世子,若是真的吃药能治好,你们之前肯定已经请过名医治了,可为何没有治好呢?恐怕就是因为无人敢说真话。我先生一向最同情天下女子,她虽然知晓你们身份高贵,有些忌讳,但是又怕王妃命不久矣,故而才说了实话。我们当然都希望王妃能好起来,可暂时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了。”   “你先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姜煊有些落寞。   甄芙行完一礼,很快就出去了,她知晓要做决定是不容易的,同时,她也相信能够千里迢迢请顾先生过来,这位王妃绝对是之前看过无数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了。   很简单一个道理男大夫只是隔着帘子诊脉,无论再厉害也不会按压包块,王妃也不会诉说的那么仔细,因此这种病症最多就是用去血瘀的药。   而姜煊一个人把甄芙留下来的方子和图一遍一遍的看,他和甄芙接触的不多,因为她很懂分寸,只要他过来,她一般都会离开,是个持身很正的姑娘。   这样的人一般心气高,能力很强,不屑于用其她的方式来提升地位。   他已经找人打探清楚了,甄芙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她是在外家寄人篱下长大的姑娘。虽然看似贫寒,但却一身正气,平日除了苦读医书,其她诸事都不在意。   这个人说的话是很有可信度的,可这种情况闻所未闻,万一失败了,娘又如何是好?   至于次日,他就亲自去翻看相关医书,因为这种开腹术是不能对外提及的,连娘的娘家田家也不能提起。   按照甄芙所言,果然还真有这等医术。   只是书还未曾看完,王妃的病症又发了,这次起的很急。一旁的侍女道:“世子,我们是否该去叫甄姑娘过来?这些天都是她在一旁诊治,只不过她也对王妃提及过治标不治本。”   姜煊见亲娘如此难受,又知晓爹娘感情非常冷淡,自从他懂事起,爹就让他住在外院,对他比对娘亲近许多。可娘亲对他更是无微不至,记得小时候他们应召进宫,大王养了不少奇珍异兽,一只黑熊从笼子里跑出来,是娘为他挡熊,让熊把腿咬了一口,养了足足半年才养好。   这么荒唐的开腹术,爹肯定不会同意,甚至觉得有损王妃的身体,自己若不趁着爹出使南梁之前医治好,娘没了爹也不会难过的,可自己呢?   “娘,不如让顾神医和甄姑娘为您医治吧!”姜煊终于下了决心。   本来甄芙正和孟妈妈在吃小零嘴,这也是王府的人送来的,是一种青梅饼,醒脾开胃,甄芙都忍不住吃了一小碟,还是孟妈妈阻止道:“千万别多吃,否则,容易发胖。小姑娘家家的,吃太多了可不好。”   甄芙撇嘴:“知道了。”   “还知道了呢,我看你在外面还像大人,在我这里总像个孩子。是了,那位王孙同意了么?”孟妈妈关心道。   甄芙摇头:“说实话我不知晓,其实他们不答应也在情理之中,答应了也是为王妃身体着想,端看他如何了。”   话音刚落,就见申妈妈过来了,“甄姑娘,王孙请您过去,说准允了。”   甄芙心道这才一天就做了决定,这位王孙煊倒是一位有魄力的人,自己也绝对不能让他小看了才好。   至于什么男女之情,这是很烦恼的事情,她也完全不会想。   她到来的时候,姜煊看到她似乎看到了救星,甄芙正欲行礼,他急道:“不必繁文缛节,快来看看王妃。”   甄芙赶紧上前,只见王妃已经是疼痛难捱,她和顾先生对视一眼,互相点头。只见她从医药箱里拿出麻沸散出来,用酒和了,让丫鬟喂王妃服下。   她跟姜煊解释道:“服下麻沸散之后,人便无知无觉,我们就能进行下一步了。”   姜煊很是担心,但知晓如此开腹术爷不宜让人知晓,他也怕甄芙和顾先生中途出什么问题,颇有些坐立难安。   这个时候就是女大夫的优势了,女子相比男子而言更擅长沟通,甄芙遂诚心道:“王孙,请您放心,我们已经医治王妃这么一段时日,昨日还把王妃病情都告诉您了。若我们都没有办法,那请问谁还有我们这么了解呢?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医治好王妃的。”   她的相貌足以堪当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美,做事沉稳细心,说话非常有把握,又不夸夸其谈。   原本姜煊只是看甄芙相貌极好,因此留意一二,但后来见她沉着冷静,深吸一口气,也恳求道:“如此,就麻烦甄姑娘你了。”   “王孙,您和王妃舐犊情深,实在是让人钦佩。”甄芙道。   顾先生心道谁说甄芙嘴巴硬,似乎不懂变通,其实人家非常聪慧,她不为嫁人屈就,靠自己闯出一片天,想把事情做成,实在是厉害。   姜煊出去之后,甄芙头一次做开腹术就是替王妃做,如若失败可能会性命不保。她在心里给自己不停的打气,手上却很沉稳。   衣裳褪去,甄芙先用一个小铁环圈住王妃包块最突出的地方,之后再拿出一把尖锐的刀出来,旁边的丫鬟都快吓的昏过去,甄芙下手狠快划开。   划开就很难,人们想象中的皮肤似乎只有一层,实际有好多层,还不能造成其余的地方伤亡。   但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慢慢看到那个包块时,她开始细心的做切割,这个时辰非常煎熬。   顾先生已经支撑不住,但是为了支持弟子,也一直苦苦撑着,因为这不仅需要强大的能力,更需要心理能力,万一看到血就倒了,那可就不好了。   里面甄芙浑然不觉,她一直在细细的做这个开腹术,甚至觉得没有她想象中的难。   孟妈妈很是焦灼,饭也吃不下了,碧草劝道:“妈妈您放心吧,我看小姐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啊,她是被逼的没法子了,所以才要如此。我有时候在想,我们芙姐儿这么好的姑娘为何命就这么苦呢?天下间那么多女子,你看戚四娘比起我们姑娘来,论才干能力甚至家世都比不过,可她的命就是好,总能嫁个好男人。咱们姑娘呢,就是碰不到一个喜欢她的人。”孟妈妈总为甄芙不平。   碧草也觉得可惜:“虽说姑娘不在意这些,可天下女子,根本没人比姑娘容貌强,论才干也无人能及。只是咱们姑娘不会伏低做小罢了。”   孟妈妈自己性子随和柔弱,但是却喜欢甄芙的性格:“伏低做小,佯装温顺那是千人一面,似我们姑娘这样的才好呢。是真正能持家的,能够兴旺家业的,娶我们姑娘的人家一定是祖上烧高香了。”   对于孟妈妈这等言谈,碧草吐吐舌头不敢反驳,她很知晓自家姑娘好胜心很强,比起男子都更有一股冲劲儿,而且她又很有道德感。有人利用婚姻,顿时跨入高门,她却不羡慕,只觉得女子要靠自己。   可这般路就走的很艰难。   一个不阿谀旁人,和众人从不同流合污的官员都不好混,更何况是一女子呢。   孟妈妈和碧草吃完晚饭,才恍然:“这都三个时辰了,等会儿就要掌灯了,病应该治疗结束了吧。”   王孙煊也是如此想的,他挥退晚饭,度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知里面情形如何。   里面的甄芙已经用象牙粉止血,再用烧热的烙灼把一直血流不止的地方熨平,再在缝好的伤口处涂了厚厚的一层膏药。   如此,她才松了一口气。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甄芙眼圈已经发青,脸色发白,但是神情轻松,“王孙,伤口平复需要四五日,大约一个月就好了。”   王孙煊顿时开颜,立马冲了进去,只见内里器具已经收拾妥当,娘正躺在床上,他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鼻息还在,王孙煊松了一口气。   甄芙不敢轻忽,又亲自抓药煎药,在清晨让丫鬟送服给王妃,她说的轻松,实际上到底王妃能不能醒来,她也不清楚。   清晨的薄雾中有朝阳穿透而过,甄芙推开窗,迎着阳光,带着一种别人都无法了解的欣喜。鸦羽似的睫毛扇了一下,她似乎看着一人从阳光中走过来,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是王孙煊。   王孙煊站立后拱手行礼:“甄姑娘,我娘还好吧?”   甄芙又正色道:“您放心今早已经让人准备药服下去了,我估摸着过几日就醒了。”   “唔,我也希望如此。此事多麻烦甄姑娘你了。”王孙煊笑。   甄芙莞尔:“您放心吧。”   “甄姑娘,听顾先生说你是一个人,这样不会觉得孤单吗?”王孙煊从小作为王世子培养长大,甚至深受宫中大王的喜爱,日后很有可能成为齐王,甄芙生的如此美,正如娘所说纳了也没什么,只是现在未曾迎娶正妻,可以先暂且收房,这样也避免她孤零零一个女子漂泊。   谁知甄芙听出了这言外之意,她挺直了胸膛:“我每日看医书看到眼睛模糊,恨不得一日变成两日来用,又如何会孤单?只有内心空虚,碌碌无为之人才会觉得孤单。更何况,人生来就是孤单的,与自己相处最多,何必在意这些呢。”   她说这些大概许多男子都不会喜欢,因为他们就喜欢那些温柔乖巧温顺的姑娘,最好是再温柔点,没有什么攻击性,可她永远也不是这样的人。   不仅仅是成为名医,还要有一番作为,她并不愿意做一个让别人照顾的人,因为她一个人也活的很好。   王孙煊本以为她只是医术精湛,举止有度的女子,没想到她此话掷地有声,如此有抱负,居然是自己小看了她,因此在心中暗自起敬。   又见她昂着头,似凤凰骄阳一般,脸衬朝霞,唇含碎玉,心中一动。   甄芙却悄然离开。   连续好几日王孙煊外面有事,一直没来,好在第五日,王妃苏醒过来,虽然还是虚弱,但是她知道自己无事了。   甄芙也笑道:“只要按时服药,一个月内伤口就能痊愈,好生养着,就恢复了。”   王妃身边的丫鬟也帮甄芙说话:“甄姑娘守着您五日,一直亲自为您熬药,您终于醒过来了。”   这丫鬟因为长期站着服侍,腿脚肿胀,甄芙闲暇时替她扎针扎了几次,她就投桃报李。   王孙煊进来时,见王妃醒过来,高兴不已。   由此,甄芙在王妃这里颇有体面,王妃已经着人重新赏赐一份重金给她,听闻她要回去金陵,又说让人替她们送通关文牒云云,还附送了不少名贵的如龙涎香等宫中之物。   孟妈妈等人也是喜不自胜,“再等二十几天咱们就能去金陵了。”   甄芙笑道:“是啊,到时候我买一个大宅子,我带着妈妈您和萱草碧草住下。以后,我也开个女子医庐,造福女子。”   在众人的畅想中,王妃果真在一个月左右,她甚至能下床出恭还有吃流食面条也可,再也没有那种包块折磨了。   “王妃娘娘,您这就已经大好了,日后细细调养即可,也不必再多吃药。这药吃多了也不是好事,如此,我和先生也就此告辞了。”甄芙笑道。   王妃比起董夫人而言,也不强人所难,反而道:“早听闻顾先生乃救死扶伤之人,倒是我的病情耽搁你们师徒了。”   甄芙连道不敢。   恰逢此时外面说王孙到了,甄芙则立马告退。   王孙煊进来时,见王妃面色红润些,终于松了一口气:“恭喜娘你大好了。”   王妃颔首:“我已经是大好了,你大可以放心,再过几日我们就能从别院回去。正逢大王寿辰,你父亲也估摸着要回来了,我想到时候我们一家人都要进宫拜寿,这寿礼一事你可准备好了?”   “还请娘放心,儿子已经着人早就搜罗好了,密密的藏着呢。”王孙煊笑道。   显然现在母亲病好,父亲又要回临淄了,一家人终于聚在一起了。   王孙煊想起甄芙,又问:“我听说甄姑娘要走了?”   “的确如此,她要走,我也不好拦着她。怎么,你想着她?”王妃问起,她养出来的孩子绝非是情爱之心。   作为王族,应一切以大事为重。   王孙煊摇头:“孩儿怎会如此。”   王妃含笑:“那个孩子我看是个有抱负的姑娘,之前我见她容貌绝世罕有,家世清白,和你倒是相配。但现下却不能阻拦人家了,她这样一手好医术,不能埋没于后宅,煊儿你可不能这么自私。”   王孙煊想起那日他看到的甄芙,面向朝霞灿然而笑,他负手转过身去:“儿子知晓了。”   “好,你先回王府去,平日也不必常来,以免引人注目就不好了。”王妃笑。   王孙煊就此告退。   之后,申妈妈进来了,申妈妈是王妃奶娘的女儿,十六年前奶娘突发恶疾,是王妃把她提拔到身边,这十六年来申妈妈待王妃忠心耿耿,名为主仆,情为姐妹。   “王妃。”   “不必多礼,我的身体若保养得宜,就与常人无异。”   “这都多亏了甄姑娘,顾神医年迈老矣,她年轻医术高超,人又难得细心,奴婢觉着就这么放她去金陵不好,不如让她在齐国都城留一年半载,等您彻底康复了再让她走。”申妈妈一切为她身体着想。   王妃脸上却是神色未名,一点身体康复的喜悦都没有:“这样不好,我身上有恶疾的事情无人知晓,若是让人知晓堂堂齐国二王妃,千里侯的嫡长女居然身患恶疾,还被人开膛破腹,传出去会被人认为德行不佳,我还如何有脸做人。日后,王子亮若真的登上大位,我如何母仪天下,齐国臣民又如何看我?”   申妈妈闻言也是一凛:“那王妃的意思要不要去吩咐她们不将此事说出去,反正对外说的也是替徐夫人看病。我看顾先生和甄姑娘也都是晓事之人。”   “不,这世上的事情有第三个人知晓就不叫秘密了,二王子马上要从南梁回来了,他本就不喜于我,我身上有病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不想让他知晓。而身有恶疾是不能参与祭祀的,若没有祭祀权,我算什么当家主母呢!”王妃脸上一片晦暗之色。   申妈妈当然知晓二王子和王妃关系冷冰冰的,自从她到王府时,王妃已经产下嫡子,二人十多年从未同过房。只是在王孙煊面前,二人还装一装,其余时候二王子一直忙于公务。若真的知晓王妃有了恶疾,他很有可能会毫不犹豫的换一个王妃,否则,大王子和二王子争王位已经到了焦灼阶段,任何对二王子不利的人和事情,他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七出中有一条叫不可共粢盛,若二王子知晓您有此恶疾,也许为了王孙煊,他怕是会对你不利啊。”申妈妈也很忧心。   王妃点头:“是啊,我们田家一直要送陪媵过来,不日召陵会盟,那些其它的诸侯国哪个又不想送女人过来。以前我无过,尚且如履薄冰,王子不过是看见我生了王孙煊,我才地位稳固。以后,可就难说了,我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王孙。”   说完,她脸上也是为难:“可是顾神医和甄姑娘都知晓我的事情,她们听说还带了一帮随从。无论是谁透露出只言片语,我和王孙煊的名声将如何?”   申妈妈了然:“奴婢明白了,此事就交给奴婢处理,请王妃放心,好生养好身体才是。”   王妃脸上还很是不忍:“可惜了,甄姑娘可是个大美人。”   “那就是她命不好了。”申妈妈也是一脸遗憾。   王妃嘱咐:“此事切勿让王孙知晓,他虽然像他爹那样精明强干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但是他到底年轻,容易心软,这种事情说了反而让他伤心。” 第26章 加更一章   “石榴, 我就要走了,这药呢就留给你。还有你娘的喘疾,我先前为她开了二仙汤, 我又重新写了几张食疗的单子, 你看这海蜇皮、新鲜猪血都是易得的,你平日让你娘炖服即可。”甄芙细细叮咛。   她见石榴在王妃身边侍候的很是用心, 不比别人偷奸耍滑,自然高看她一眼。石榴十分孝顺, 在王府的月例几乎都拿回去给其母治病,只是不知从哪里找的大夫, 要用的全部都是好药,却一直也不怎么好。   好在甄芙开的药非常对症,一帖下去已经好了不少了。   石榴接过食疗单子,手紧紧捏着,她心中很是煎熬。自从前日她于内间时,听到了一件密事, 这件事情是关于甄姑娘的。她本是一小小奴婢,是半年前调过来别院服侍王妃的,因为服侍王妃, 所以赏赐颇丰,才能养得起一家。   若她说了什么话,到时候查出是她说的,她也承受不起, 因此很是矛盾。   “甄姑娘,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石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依旧保持平静, 很怕被甄芙听出异样来。   甄芙笑道:“是啊, 很快我们就要走了。但是通关文牒还没拿到,还有各处路引,申妈妈那边说很快办好了就给我们。”   一听到申妈妈,石榴觉得手脚不受控制的发抖,甄芙很快就留心到了她的变化。她在这里为王妃治病日久,当然知晓申妈妈是管着王妃身边的一切事情的,堪称是王妃身边的一把钥匙。   “石榴,你怎么了?怎么手脚冰凉。”   石榴干笑:“没,没什么。”   甄芙笑道:“看来你是伺候王妃很累了,今日正好不是你当值,你歇息一二。是了,你说我都要走了,王妃赏赐了这么些好东西给我,只可惜我也不知道回什么礼给她?不如我去找申妈妈问问,她可是王妃最得用之人。”   说罢,她作势要走,岂料石榴立马道:“甄姑娘,你还是别去找申妈妈了。”   “为何?”甄芙反应过来申妈妈的确有问题,但见石榴脸色苍白,又捂住嘴,知晓她小丫鬟不敢多说了,如此提醒自己已经是难为她了。   因此,甄芙缓了一下语气:“石榴,你先歇息吧,请你放心,今日我听到的什么话都当成没有听过。”   甄芙从这里出去,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何申妈妈会对她不利?杀人灭口。   是了,杀人灭口。   可是她明明就是救了人啊,甄芙神色一紧,是了,为何王妃要在别院疗伤,就是要避人耳目,甚至身份都用假的,完全就是怕此事暴露出来。   自己正是那个唯一知晓她恶疾的人,因为当时王孙煊说过一句话叫他们是专侯她们过来,兴许以前也开过方子,但绝对是掩人耳目,如今她们因为是女子,唯一能够近身知晓她们身份的,所以要被灭口。   什么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如今收益没了,还性命攸关。   回到院落里,她见申妈妈正和萱草说话,言语间很是感激的样子,甄芙笑着走了过去:“怎么劳烦您亲自过来。”   申妈妈拉着甄芙的手道:“您让王妃脱胎换骨,宛如新生,我们怎么能不感激您。因此,我得了通关文牒,这就亲自送来给您。我们几个仆婢也凑了份子,特别感谢您这些日子来对我们赐药。”   “您真是太客气了,来,进来喝杯茶吧。”甄芙请她进来。   申妈妈推脱道:“王妃那里还有事儿呢,我是管着内里的事情,本就是抽空来的。您和顾神医的马车我们还得去安排,就这几日送你们出城去。”   甄芙谢过:“那就多谢您了。”   申妈妈又急着要走,甄芙喊住她:“您的钗子歪了,我替您理一理。”她上前在申妈妈的发尾和头顶处微微拂了一下,又很快松开:“好了。”   “多谢您了。”申妈妈顿了一下。   这申妈妈的确有要事要办,听说二王子这几天就要回来,因此甄芙等人是一定要立马处理的,最好是明日处理好,明日雾大,趁着她们出城一举歼灭,死无对证。   反正现下流贼颇多,被贼寇误杀的人比比皆是。   调集人马也并非易事,尤其还得掩人耳目,她只能调遣王妃陪嫁的田庄找人去。   ……   甄芙看着孟妈妈还在收拾东西,她还道:“你看看这几口箱子根本都装不下了,这顾先生给了您五十金,王妃又给了赏银,还有上等的丝绸药材。咱们以前的那些东西都丢了吧。”   “妈妈,您真是发达了就忘本了,以前那些衣裳你说很好,现在就不要了。”甄芙好笑。   孟妈妈顿时羞赧道:“这不是装不下吗?我不就得拣好一点的么?”   “一句玩笑话罢了,是了,干粮准备好了吗?”甄芙品茗,悠闲问道。   萱草正熨着衣裳,忍不住笑道:“姑娘,这还用您吩咐,厨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王府的人十分周到,都是按照申妈妈吩咐送过来的,您放心我都用银针试探,这是咱们的规矩,食物都是干净的。”   “我知道,记得今日把院门半掩。”甄芙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萱草不明白:“这是为何?”   甄芙笑道:“因为有人半夜会给我们送点心来啊。”她经过公子恪的事情,随身携带各种毒药,恰好今日派上了用场。   她可不仅仅是会救人,更默默制毒无数。   **   申妈妈坐着马车出去,先回王府找了自己的丈夫涂管家,这位是专管王孙等人出行,她这个时候出现在王府,不一会儿又急匆匆的出去,而涂管家也立马告假,说是家中老母犯病,跟主家请假。   王孙煊道:“你是我母亲身边的人,也是自小替我赶车长大的,从未歇过一次。此次我多给你几日假,你好好在家歇息,常安,拿二十两银子给涂管家。”   涂管家又是磕头谢过,拿着银钱出去。   不一会儿,就有人在王孙煊耳边耳语了几句,他手上转动的扇坠一顿,“王妃为何要如此做呢?她大病初愈,就要杀大夫灭口。”   从小到大,王孙煊都被父亲精心培养,家里家外他耳目非常灵通,也自有人告诉他这些。   那来回话的人道:“听说是怕人知晓恶疾,怕他们四处去传。王孙,此事涂管事既然已经去办了,您看——”   王孙煊摇头:“我娘是病的糊涂了,又约莫是为了我才想下此毒手,怕我的地位受到影响。只是我堂堂王孙,何须杀无辜之人来保全些微名声?你们传我的令,保护好顾先生和甄姑娘,送她们到金陵,毋须节外生枝。也让涂管家跟我母亲说人已经处理了,让她好好养病。”   下人不敢耽搁,立马奉命前去,他们知晓王孙虽然对待敌人从不留情,心狠手辣,却从来都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作者有话说:   我一般凌晨更新,但是建议大家早上七点起来看,你们就当早上七点更新吧。 第27章   次日天蒙蒙亮, 甄芙已经穿戴整齐,孟妈妈揉着眼睛还打了个哈欠,睁大眼睛一看是自家姑娘, 忍不住埋怨道:“昨儿你半夜说出去喝水, 我要起来,你非不让我起来。后来你是何时回来的?”   “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这屋子里不知怎么有些憋气,我喝了口水, 又怕走远,故而只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回来了。”甄芙笑道。   齐国瓜果比别的地方要更大更甜, 尤其是林檎是孟妈妈喜欢的,她多拿了两个,对甄芙的话置若罔闻,只想着在路上若是吃干粮吃腻了,她们还能吃林檎。   她常常这样,心思不太缜密, 做事情也是如此。   但孟妈妈永远站在自己这边,甄芙因此很操心,但她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爱操心的性子, 可是没办法。   外面的院门已经有人开始敲门了,甄芙对孟妈妈道:“顾先生那边不知道收拾的如何了?我先过去看看。”   孟妈妈挥挥手:“你快去吧,我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知道了,你少拿点别人的东西。”甄芙一边叮咛, 一边跑过去顾先生那边。   顾先生见她过来,也是一哂:“年纪大了, 觉轻。”   甄芙道:“我也睡不着, 今日就要去金陵了, 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这么快。这半年下来,我总觉得跟做梦似的。”   “人活一世,到头来谁不是一场梦呢。”顾先生感叹。   甄芙点头,又笑道:“先生,既然他们开始催了,那我们快些准备好吧。”   果然,不一会儿申妈妈就来了,甄芙出去见她,申妈妈原本面皮白,现下看了一下,眼圈青黑,甄芙了然:“申妈妈,一切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您放心吧。”申妈妈心中愤愤,脸上却不露出分毫。   她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娘子居然如此狠毒,给她在头顶下了番木鳖,此毒一开始就头痛头晕,全身抽筋,呼吸加重,全身发紧,不停的惊厥。昨日子时虽然讨了解药,但也只能缓解一时。   甄芙称赞道:“不愧为王妃身边第一得用之人,办事情就是周到。”   申妈妈强笑道:“我送二位出府去,事不宜迟,快些行吧。”   “多谢了。”   一行人从后角门出去,此处僻静,不引人注目,申妈妈送她们出门口了,甄芙才道:“申妈妈不必送了,昨日你应允我的事情,可一定要做到啊。”   申妈妈假笑:“一定,一定。”   “嗯,我相信,否则倒霉的不是你,就是王妃了。”甄芙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申妈妈立时瞪大了双眼,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居然被她识破了,她中毒身亡都不要紧,但是绝对不能让王妃声誉有损。   故而,她昨日假意答应甄芙,故意作出一幅贪生怕死的模样,实际上她虽然看重性命,但是王妃于她有大恩,她不可能背叛王妃,故而,杀手们还是埋伏好了。   没想到这个甄芙居然如此有心计,敢对王妃不利。   申妈妈表情狰狞起来,她拉住甄芙的衣袖:“你不许走,我要带你去见王妃,让人把你抓起来。”   甄芙掰开她的指头:“她能不能得救,就要看你了。我若能顺利到金陵,这解药我会托人放在文庙下,你们自己去取,若是我现在束手就擒,大不了大家一起死。而且还是你害死她的,你若肯放我们走,反正我日后在金陵,离齐国风马牛不相及,现下却非要杀我。那我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你就没有在乎的人,比如这位孟妈妈,你忍心她陪你死吗?”申妈妈的观察力也不弱。   二人在此说话,其余的人以为她们在说王妃的病情都没有留心。   此时,甄芙却是一笑:“人固有一死,孟妈妈是我乳母,我视为亲娘,我们能够死在一起,也比你家主子好。道貌岸然,心事恶毒,也难怪恶疾缠身,我唯一后悔的是应该下点更急的药,让她七窍流血而死。”   “恶魔,你是恶魔。”申妈妈越听越觉得可怖。   甄芙拂开她的手,“那大家就一起死吧,皇权路上还有个王妃垫背,我也值得了。”   其实在说这话的时候,甄芙手心是汗,但她就是在赌。   申妈妈看着她缓缓扶着她那位乳母的手上马车,一幅泰然自若的样子,她左思右想那小妮子昨日就没去王妃房里,难道她之前就下了毒吗?这不可能啊。   可再抬眸时,甄芙已经上了马车放下车帘,申妈妈一下就慌了。   她无法论甄芙的真伪,因为自己的毒性似乎又发了,头开始疼了,申妈妈听到荣安喊启程,她手心攥了一把汗,头重脚轻的往前跑去。   “甄姑娘,甄姑娘……”她使劲拍打着车窗。   孟妈妈望向旁边的甄芙,还不懂道:“申妈妈这是怎么了?”   甄芙故作懵然不知:“其实我也不知晓。”   但她还是掀开帘子,申妈妈一张脸立马往里钻,吓的马车里胆子最大的碧草都吓的差点跳起来。   “申妈妈,您有事吗?”甄芙佯装冷静。   申妈妈仰望着甄芙:“甄姑娘,祝你们一路平安到达金陵。”   最后,她还是妥协了,甄芙也慢慢的身子松了下来。   暂时,命还是保下来了。   一直到出了临淄城,甄芙终于忍不住瘫软,靠在了孟妈妈身上。孟妈妈看她如此,一位她多日治病累了,忍不住唱着歌谣,哄她睡觉。   “姑娘,安生睡吧,这段日子你很累了吧。”   嗅着孟妈妈身上特有的香味,甄芙安心的睡下。   碧草还想说话,孟妈妈小声喝止:“让我们姑娘好好睡吧,她太累了。”   郊外十五里坡,涂管事等人收到风了,对手下人道:“我们撤退吧,你们该回哪里就回哪儿去。咱们都是王妃的陪嫁家奴,不该说的话一句话也不要透露出去,否则,你们的妻儿都得死。”   这年头哪个人愿意做下杀孽,更何况杀救死扶伤的顾神医,人家是名满八国的女神医。   涂管事带人自己退了,王孙煊还觉得很奇怪,自然一番打探。   下人们也自然尽心回秉:“听闻是申妈妈在最后传令给涂管事,让他们撤回,不必再伤人分毫。传完这番话之后,申妈妈就病倒了,现下请了不少大夫来。”   王孙煊当然不可能觉得是母亲下令撤回,因为当年在他年岁还颇小时,家中有位老仆赌博了,想出卖王府,只可惜还没走出王府就已经被王妃拿下。   王妃绝对视王府声誉为生命,王孙煊能够理解她作为王妃,十分尽责。   但申妈妈在最后一刻却下令撤退,绝对不是王妃下令,而是甄芙自己了,而在之后,申妈妈病倒,也许和甄芙也有关系。   想到这里,他顿觉不好。   若她能威胁申妈妈,会不会猜到是娘下令,那娘的病?   想到这里,王孙煊坐不住了,直奔王府别院。别院里,石榴正扶着王妃起身走动,王妃今日多走了一段路,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   石榴奉承道:“也许再过几日,王妃就一如往昔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算是体会到了。是了,我这几日已经觉得身体舒服多了,也许就能回王府了。”王妃很是高兴。   她身体没有察觉一点不适,一直到王孙煊过来时,她还笑:“煊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是说你不必过来,三日后,我回王府吗?”   王孙煊不动声色的问道:“娘的身子可有不适?”   “没有,甄姑娘都替我诊治好了,你就放心吧。是了,今日甄姑娘她们很早就出门了,从临淄到金陵也许要一年半载才到。”王妃提起甄芙,没有半点心虚,仿佛真的送她走了。   王孙煊有些迷惑,难不成是申妈妈自作主张。   他扶着王妃坐下,手搭在王妃手腕上,表面看是扶住,实际上是在把脉。他作为王孙,自然也粗通医理,脉象毫无异常。   看来甄芙还是很有分寸,既保全了她自己,也没有侵害到王妃。   过了三日,王妃回府,脸上雍容许多,身上也无药味,虽然看起来清瘦许多,但依旧如常。王府下人纷纷出来迎主母回府,甚至连王妃娘家田家也过来探望。   田家人还多有奉承逢迎:“我们听说二王子就要回来了,又拿下三个城池,大王必定有重赏。还有王孙煊,平日也最得大王看重。”   王妃微笑:“你们也莫要这番夸人。我看王孙煜也很得大王的喜欢,他是大王子的长子,比我们煊儿也大。”   “王孙煜如何和我们王孙煊比呢,王孙煜之母不过是媵妾所出,而我们王孙煊则是王妃所出。咱们齐国向来都是有嫡立嫡,无嫡才立贤的。”   ……   一直到深夜,申妈妈过来服侍,王妃才退却笑容:“人人都以为我们的日子过的花团锦簇,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只可惜这其中多少艰辛,王子如何操劳,他们是一点都不知晓。”   见申妈妈扶额,她又看向她:“你的身子骨如何了?”   申妈妈摸了摸头:“奴婢已经好多了。”那甄芙还算守信,自己昨夜总算在十五里坡那里拿到了解药,服下去之后,神清气爽。   这个甄芙,不愧是顾神医的弟子。   但是她不敢告诉王妃,让王妃徒增难过,而且昨日有太医来请平安脉,说王妃平安,身体无恙,说明甄芙那个丫头是诈她。   但无论如何,王妃无事就好。   至于顾神医等人远走金陵,甄芙也是个聪明人想来不会特地说什么了。   王妃见申妈妈身体好了,也为她高兴:“你是我的臂膀,我这里少了你可不行啊。”   “王妃待奴婢才是恩重如山呢,奴婢的娘过世之后,奴婢先头的男人对奴婢不好,那时奴婢还被嫌弃生的女儿,是王妃接奴婢来府上,又再嫁了,从此日子好过多了,还让奴婢管着府里,奴婢下辈子结草衔环恐怕都来不及报答啊。”申妈妈道。   王妃摆手:“不提报答不报答,这些日子还是要劳烦你,王子马上就要回来了,这接风宴可得替煊哥儿准备好。”   申妈妈应是:“这是自然,王子和王孙父子感情极好,就是不吩咐厨下也定然会做好的。”   “但总是多用心是好的。王子他出使在外,十分辛苦。”王妃提及王子,甚至露出女儿家的娇羞。   申妈妈其实在里面伺候的时候,了解的很清楚,王子从未来过王妃的屋子。   哪里有夫妻是这般的?   还好有王孙煊在,夫妻二人都有个慰藉。申妈妈不知晓到底王妃哪里不好了,尤其是王妃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名的美人,在家能打理庄园铺子,迎来送往更是一把好手,诗书礼乐也颇通。   这样的女人都不要,难不成要找个九天玄女不成?   **   已过月余,顾先生在一家故交家中住下,这家人是这里有名的乡绅,平日里乐善好施,修桥铺路,只是膝下唯独只有一女,因此这位金员外和金夫人都想生个儿子。   金夫人已经年逾四十,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是我想要个儿子,而是没办法。若是没个儿子,我们这家会被那些亲戚们抢光的。我家老爷小时候,被亲戚们苛待长大,家财就被抢光了,现下靠我们夫妻一手一脚的挣下这偌大的家业,我们怎么会想我家宝珠再受这份苦。”   甄芙不解道:“那为何不招赘呢?我看宝珠姐姐打算盘做生意样样来得。”   才来几日,甄芙就和金宝珠关系不错,金宝珠虽然是商户女,但没有那等精明市侩的性子,为人大方不拘泥。   金夫人一脸不值一提:“甄姑娘,你是大家小姐,哪里知晓这世上入赘的能有几个有才干的。甚至还得三代还宗,有的一代就还宗,稍微有点志气的男子,谁会入赘?即便入赘一时,将来也不是将我家钱财藏入他家。”   想不到还有这一层,甄芙倒也不好说什么了。金夫人等精于世故,当年她生金宝珠的时候,就是被顾先生所救。   金家是做米铺生意的,给了顾先生一枚令牌,无论在金家哪间米铺,都能免费支取一百斤米粮。   本来金家当年想让顾先生多留一年,为金夫人调理身体,哪里知晓那年顾先生要去他地,因为行踪不定,金家近来看了不少大夫,甚至还吃了不少所谓的生子药,金夫人不仅没有再生下孩子,连经期都变少了。   若是没有经水,生孩子就半点可能也无。   可是金员外和金夫人是糟糠之妻,金员外不肯纳妾,这次见到顾先生简直如遇神明一般。   原本准备在此逗留几日就走,但因为金夫人的情况不好拒绝,顾先生只好留下,甄芙也只好留下。   孟妈妈道:“我看那样的苦汁子,金夫人眼睛都不眨的喝下去了,我大老远的闻着都苦。”   “妈妈,您就别感慨了,反正你跟着我,你不必想那么多。这卫县的林檎皮薄汁水多,你可以吃个够了。还有金家的庖厨最擅长卤牛肉,哦,是了还有鲅鱼饺子,咱们俩口味是一样的,我们在这儿就先过一个月,再往南走。”甄芙也看过金夫人的脉案,也不过就是气血亏了一些。   补气血之后,再弄点安胎的调理,如果实在是不成,那也是命中无子了,没办法的事情。   这种事情是强求不得的。   孟妈妈点头:“正好我请裁缝上的人为你裁冬袄,这齐地你是不知道啊,进了十月就开始冷起来了。王府送来的那些蜀锦,总不能放着腐烂吧,咱们得好好用起来,反正现下咱们也不是没钱。”   “您说的没错,不仅仅是我做,就是妈妈和两个草也都要做。还有你们的月例我也提前发给你们,你们喜欢什么都去买吧。”甄芙大方道。   孟妈妈又肉疼:“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这些都攒起来做嫁妆。”   甄芙忍俊不禁,拿起顾先生说的疫病册子开始看,金家名下也有一间药铺,甄芙有空就带着孟妈妈去药铺里配药,金家把她们奉为上宾无有不从的。   这日刚刚从外回来,就见到金家的人居然往内在搬粮食,金员外正指挥人在搬,见甄芙看过来他连忙解释道:“甄姑娘,我们这里也不知道怎么,今年是洪涝干旱一起来,这米市的米啊,一天一个价。”   “大灾之后,必定有疫情。”甄芙如此想着。   “您说什么?”金员外没听太清。   甄芙连忙歉意道:“我是说我并不知晓居然如此了,我只知道幽州外流民多,但是没想到这里居然这样,米价如此贵,是我太不关心了。”   金员外了然一笑:“甄姑娘是闺阁女子,怎么能知晓这些呢。不过您放心,你和顾先生住在我家里,我这里管够。”   “那我多谢您款待了。”甄芙福身相谢。   金员外又要去忙,甄芙则去找顾先生,说了这里的情况:“先生,在临淄和其它地方是真的不一样。”   这种事情顾先生见的多了:“你可曾见过都城有流民的,那那些流民乞丐哪儿去了,还不是被赶走。”   “是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甄芙如今才理解这句话。   朝代更迭,君主英明又如何,百姓无论怎么样都苦。   顾先生想了想:“金夫人其实也没什么病,只是她家实在是厚道热诚,同时也实在是没办法。好孩子,你是不知道啊,像金夫人就是女儿再能干,也会被吃绝户,没男人支撑门户过的不知道多惨。尤其是有钱的姑娘,芙姐儿你好歹你母亲是节度使夫人,你也有官家庇护,可商户女呢?”   既然如此,甄芙就道:“那好,咱们就在这里多待些时日。”   “有你这个徒弟,我也省心许多。”顾先生笑。   真没想到自己临老,还想存点养老钱,哪里知晓差点被人涮了,人命都没有。还好年轻人反应快,否则自己怕是活不出临淄了。   金家待的这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同时,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到耳朵里,比如沙州洪水之后,庄稼都被冲掉了,朝廷的人派官员过来赈灾。   而甄芙也要和顾先生继续南下了,金夫人虽然还未有孕,但是身体恢复的很好,顾先生亲自开了针对她身体的保胎药。   金宝珠舍不得甄芙:“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妹妹?”   “若是有缘,何时都能再见。”甄芙握了握金宝珠的手,说起来真奇怪,她在戚家莫家都有一种寄人篱下之感,反而在金家,有一种久违的温暖。   太多的道别,已经让甄芙开始习惯了离别,她们重新上了马车,从沙州往南走才行。   只是到沙州时,才发现此地并非内涝外旱这么简单,百姓果真有疫症。   起初是从一个小男孩身上发现的,原本她们不医治男子,但是疫病除外,顾先生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自古说大灾之后有大疫,大疫之后有大饥,大饥之后有大乱。   “孟妈妈,萱草碧草,你们一定不要喝这里的水,这里的水里都有一种怪虫,就是这样的虫导致了疫病发生。”   虽然从小不喜虫,但甄芙在车中和顾先生讨论许久,顾先生就教她:“这种虫咬了,肚子会变大。首先先要用这样的雄黄粉配咱们刚才说的那三味药材碾作粉撒入水中,先把虫子全都灭绝,之后再这样……”   “嗯,我看这种草药很贵,用这一种代替也可,先生看呢?”甄芙又说了一种。   “我看可行。”顾先生点头。   甄芙建议道:“不如我们把这个编录成册,交给当地赈灾的地方官,让他们防疫,这样我们也可以放心去金陵了。”   她们不是官署大夫,没办法调动本地的医药,因此把这些交给官府处理最好,否则,就是杯水车薪。   连夜甄芙燃灯编纂成册,让荣安次日投递给赈灾衙门。   这样的册子原本是到不了赈灾主官员的手中,但是王孙煊不同,他料定疫病之后必有大灾,因此一直留意着,尤其是病人似乎越来越多,医署也是召来一批人,有的大夫还病了。   如此,甄芙投的这本册子就到了王孙煊手中,他一看字迹就知晓是甄芙。他不敢轻忽,立马翻开此书,只觉得实在是良方。   他看完之后,又给积年的大夫们传看,有一位资深的老大夫激动道:“这必定参考的是《药王秘方》,看来此人绝对是名医之后,王孙,依草民看这药方可行。”   “不知是何人编纂,可否请人过府来呢?”   众人七嘴八舌,说是要派人将大夫请过来。   王孙煊却伸手阻止道:“我认识此人,只是她们有规矩,不替男子医治。还是我去见她一面吧。”   “只替女子看病,不替男子医治,莫非是金陵沈顾氏,顾神医。”老大夫更是激动。   王孙煊摇头,这不是顾先生的字,分明是甄芙的。   而甄芙那里,他须去道歉才是,娘原本派人想灭口,被她识破此计,自救成功,她不怪自己,还送册子过来救治老百姓。   如此胸怀,自己实在是不及。   “本王亲自去请。”王孙煊下定决心。   作者有话说:   芙:不好意思,我们医治疫病男女都行,麻烦煊崽您别瞎科普。 第28章   “姑娘, 今日走不成了,昨日您和顾先生施药后,好些人就围在门口。他们有的染疫看起来深重, 这可如何是好?咱们的药材几乎都用光了啊。”荣安脸上出现惊恐之色。   甄芙和顾先生对视一眼:“我们身上并无任何防护, 药材也已经殆尽。这样下去,迟早被冲破之后, 我们反而没有药会不治而亡的。”   秉持着医者仁心,昨日送完医册, 顾先生提议把她们身边所制成的药赐给这些得了疫病的人。甄芙自然觉得有所不妥。她们不是官府,所能够医治的人是有限的, 这样很容易让她们自己也陷入危险的境地。   但是顾先生说明日就要离开,我们把这些药带着也无用,当年顾先生家乡也是遭遇过瘟疫,因此深受其苦,所以,她常常对外说起她只医治女子, 不医男子,但是疫病时除外这件事情无人得知。   顾先生道:“都是我一时不察。”   “这如何能怪先生,也不能怪他们, 先生为了病人能痊愈,他们为求一线生机也得守着,双方都无错。”甄芙也不好说明哲保身的话。   孟妈妈把门闩好,又隔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全是乌压压的一片人。   昨日她听姑娘不赞成顾先生的做法,还有些微词, 今日才知晓如此把她们都陷于险地了。   “姑娘, 咱们原本的干粮也最多能支撑一天了。”孟妈妈道。   本来她们准备在下一个驿馆备下干粮, 昨日还有流民,分了些给流民,哪里知晓到如此境地。   不出去可能会饿死,出去可能会染上疫病。   甄芙一筹莫展之际,荣安在外来报:“姑娘,王孙煊亲自来了。”   王孙煊?   难不成他是来杀自己灭口的?不应该啊,她当初只是吓唬申妈妈而已,若真是如此,她也给这狗东西加点料。   反正解药是用完了,毒药还是有的。   顾先生更是悔不当初:“都是我的不是。”   “先生毋须自责,当年我母亲改嫁,名声不好,戚家人那般诋毁,先生依旧愿意教我医术。先生仁心仁意,至于旁人如何做和您无关。”甄芙并不怪顾先生。   顾先生所作所为虽然导致她们身陷险地,但是昨日那些得救的人易地而处,若是她自己是那些得疫病的人,就能活命了。   “荣安,我出去见王孙煊,其他人在此陪着先生。”甄芙不愿意其他人被连累。   别人都遵从甄芙的意思,唯独有孟妈妈,她是前几日甄芙才告诉她王府真相,因此她出去时,唯独有孟妈妈跟了上来。   “姑娘,别人都不跟着你出来,妈妈一定跟着你。”孟妈妈跟在甄芙后面亦步亦趋。   打开大门门闩,甄芙视死如归,却见门外王孙煊却是弯腰一揖。   甄芙想怎么和自己想的完全相反。   “甄姑娘,这厢有礼了。方才围在四周的人群,我已经派人疏散到附近的棚户区集中让人看护起来。”王孙煊闻弦歌知雅意的道。   这让甄芙松了一口气,她又看着王孙煊道:“那您来是所谓何事?”   王孙煊作势做了个请的动作:“可否借一步说话。”   甄芙觉得他在外和在临淄完全不同,在临淄他身份尊贵高高在上,相貌英俊似天神,行事颇有决断,但是在这里,他倒是非常上道。   就比如她们什么都没说,他似乎就知道外面那些嚷嚷着要看病的人是困扰她们的,很快就清理走了。   “请。”甄芙倒是想看看这个王孙煊到底想做什么。   她们暂且住在一间二进的民宅内,这里恰好有一个小厅,甄芙往里走去。孟妈妈知晓姑娘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人,但是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不太好吧。   但是现在她们这里,拿主意的也只有小姐了。   一进厅中,下人们自行屏退,甄芙对孟妈妈也使了个眼色,孟妈妈撇嘴往后走了。   见人走光了,王孙煊忙行大礼:“子不言母过,前些日子我发现此事后,原本派人去保护你们。但是知晓那些人最后没有动手,故而我的人就回来了。”   这话就不一定是真的了,甄芙心里当然也有气:“我们好心好意为王妃治病,从来没有想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病人的隐疾我们是不会说出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家母大抵也是为了我,此事姑娘责怪,我绝不敢有二话。”王孙煊诚恳认错。   甄芙却认为他是以退为进,肯定是有事情求自己,故而有些不耐:“王孙,您身份尊贵,我并不敢怪您。只是您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了。”   “昨日我收到册子,上面虽然并未著名是谁,但是我看到字迹认出是你。我看的出来姑娘是有抱负的人,原本为我娘医病,正当让你名声大噪才是,但后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这次我也想补偿姑娘,让姑娘美名远播,以后,姑娘有这个名声,无论是去金陵还是去哪里,都是一块金字招牌。自然,我也需要姑娘你指点沙洲的大夫。”王孙煊很坦诚的说出了心中所想。   这个诱惑很大,可甄芙想起王妃的前科,她还是谨慎道:“其实我那本册子上也写的很清楚,王孙您请的大夫肯定经验丰富,一看就会明白。”   这位王孙倒是也不勉强,他站起来道:“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你们若是去金陵的话,前面的路太泥泞,且现下灾民多,不如让我派一队人送你们出沙洲。”   没想到王孙煊这么干脆,甄芙站起来福身道谢:“那就多谢王孙了。”   “我父亲曾经教过我,做人行事要顺其心意,不得过分勉强。我知晓如果甄姑娘留在此处,于沙洲百姓有利,于我也有利,但你留下册文,又对我如此说,我就不能强人所难了。”王孙煊起身就要走。   甄芙笑:“没想到王孙这般通情达理。”   王孙煊笑了笑,先行推门出去了。   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孟妈妈心急一直守在门口,王孙煊出来时门猛地一开,她立马跌倒在地。   王孙煊没想到门外的人跌倒,他见是一女子,就准备唤人扶着她起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没想到一眼望去,竟然愣了一下。   他曾经在偶然在父亲书房中看到一幅女子画像,那女子和这位孟妈妈相貌相似,只是年纪对不上,那女子梳着丫髻,应当是未嫁女子。   在他遐思之际,手已经比脑子更快的扶起孟妈妈了。   孟妈妈见这位王孙面如冠玉,相貌豪俊,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更是衬的他长身玉立,又被他扶起来,连忙道谢。   “多谢公子。”   王孙煊行了一礼:“都是我不好,让您跌倒了。不知您如何称呼?”   孟妈妈见这位王孙公子彬彬有礼,陡生好感,什么话都说了:“我姓孟,是姑娘的乳母,从小就待在她身边长大。”   “原来是孟妈妈。”王孙煊拱手以示尊敬。   甄芙正好出门见到,王孙煊看了她一眼,解释道:“方才我出门太急,不知晓门外有人,不小心把人撞倒了,都是我的不是。”   甄芙也知晓不好怪罪他,因为他是正常开门,孟妈妈肯定担心自己,又担心孤男寡女,怕她们说越界的话,因此贴在门边,这才如此。   她问孟妈妈:“您无事吧?”   “没事儿没事儿。”孟妈妈连声说道。   甄芙才道:“既然如此,王孙还是先走吧。您是赈济官,整个沙洲的灾民都等着您呢。”   王孙煊颔首之后,就径直出去了。   自此,甄芙也同孟妈妈道:“王孙已经答应我,让人保护我们出沙洲,以酬谢我为疫病撰写册子,还有替我传播名气,以弥补他母亲对我差点痛下杀手。”   孟妈妈就道:“儿子看似尊贵高高在上,实则心地善良,母亲看似和蔼可亲,实则狠毒无比,真是人不可貌相。”   “无论如何,我们得尽快去金陵。这齐国都城极好,但我听金员外提起此处响马土匪盗贼不少,我们尽快出了齐国才会安全。”甄芙道。   她也出来这么久了,路上的安全很重要,再有没多久天寒地冻的,湖水会结冰,就无法南下去金陵了。   主仆二人这一夜睡的很踏实,王孙煊却回了官衙。他今年一十六岁,父亲特地让他过来历练,外表看起来他成竹在胸,实际上他每走一步也是格外的用心,外面还得看起来举重若轻才行。   “王孙,甄姑娘没有过来吗?”魏将军问起。   王孙煊点头:“甄姑娘她们被疫病之人围着,因为身上的药都施完了。我想她们应该是要趁着河水还未结冰赶去金陵,魏豹,你拨一队人保护甄姑娘她们离开沙洲,安全送达琅琊,从琅琊上船你们再回来。”   魏豹不解:“王孙,这里正需要人手,就是留甄姑娘她们一些时日,咱们再送又如何?”   “不,你先送她们去吧。甄姑娘送了这疫病册子来,你让老大夫们先试试,若是药效好,甄姑娘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算是结个善缘。”王孙煊坐下看起公文。   魏豹拱手:“标下遵命。”   看着魏豹的背影,王孙煊本来拿起公文的手却放下来,那位孟妈妈为何会和父亲书房画像里的那个人那么像。父亲是没有妾侍的,但是又不爱母亲,甚至是冷淡至极。   难道这个孟妈妈才是他爹喜欢的人。   罢了,这些事情以后是或者不是,他都只当埋藏在心里了。而甄芙,这个女子起初他惊艳于她的容貌,后来又敬佩她医术极好,持身清白,再之后又觉得她聪慧无比。   但从他亲娘做出这种事情之后,他也没脸再想任何男女之情了,一个人的高贵不在于他的身份,而在于她的品格。   三日后,甄芙等人在魏豹的护送之下准备离开沙洲,奔赴琅琊坐船。   只是不凑巧的是,连着几日瓢泼大雨,竟把桥冲断了,顾先生的马车也冲坏了,无法再往前行了。   魏豹在外跟荣安说了之后,荣安隔着马车和甄芙提起:“姑娘,路上多泥泞,且桥都断了,怕是一时半会过不去。附近因为闹灾荒,驿馆也废弃了,您看如何是好?”   甄芙看向顾先生,顾先生摆手:“我年纪大了,芙姐儿你是这里唯一的正主子,你拿主意吧。”   “不如我们去找王孙煊,这样能住在官舍,无人打搅,同时,我们也能尽绵薄之力。”甄芙道。   她是想着她们这群人,多半是妇孺,还有顾先生年纪这么大的人,孟妈妈身子骨也算不得很好,若是普通的民房住下,实在是不安全。   只是这就要寻求王孙煊的帮忙了,看的出他为人的确非常不错,和他娘大相径庭。   果然,魏豹带着甄芙等人回来时,王孙煊刚刚亲自前往赈灾区,身上还被淋湿了,一听说甄芙被人前行被阻,愿意回来帮助疫区之人。   “好,有顾神医,甄神医的相助,这也是沙洲百姓的福泽。”王孙煊顿感欣慰,但他现下守礼的一直低头说话。   ……   她们被安排进王孙煊官衙的后面的衙署,院落不大,但是胜在干净。   孟妈妈亲自从厨房烧了几道小菜过来,她啧啧称奇:“我们在临淄的王府别院成日都是十道菜,各种鲍鱼海参燕窝都有。我本以为王孙在此,必定也是珍馐佳肴,哪里知晓这厨房就一个本地厨子,我看她的厨艺还不如我呢。所以,我自己借了厨房做了几道小菜给姑娘你吃,还送了一碟颠不棱给那位王孙。”   “很该如此。”甄芙知晓孟妈妈家原本是从岭南迁入幽燕之地,因此最擅长颠不棱,也就是蒸肉饺,且孟妈妈自家做的和别家不同,她做的略小一些,而且蘸酱用的是花生酱,并非醋和油泼辣子。   以前甄芙想打牙祭的时候,孟妈妈就会做这个,她一下就能吃三笼,还是孟妈妈怕她吃撑,吃的发胖,就不怎么做。   “来,妈妈,咱们一道吃吧,吃完你让萱草她们收拾下去了。你们早些睡,我还要看脉案。”甄芙唯独有看看疫病情况来为王孙煊分忧了,若说之前她还有顾虑怕他卸磨杀驴,因此赶紧逃离,现在算是有三分相信了。   而王孙煊今日见多了一碟肉饺,只听常安道:“是孟妈妈送过来的,说是感激您收留。”   王孙煊一笑:“这个孟妈妈老实的令人心疼,是个良善的人,倒是她的主子,颇有些争强的心思。”   才刚来这里半天,她就亲自走访了疫区,又点出某处药用的太贵了,并不需要如此。还说有人改她的方子,她煎的药也的确比别人花销低同时更有效。   有一些大夫见她如此笃定,那些人似乎还想威胁她,她倒也很厉害,称自己身上全部是煞气,神鬼都不怕,她倒是把那些人都吓住了,也算是个喜欢拔尖的人。   说完话,他又夹起肉饺,沾了一下旁边的花生酱,心中已经有七八分笃定了。   当年父亲和他一起用膳时,都是喜欢吃这种小巧的肉饺,还要沾花生酱,而非正常齐国的人都是沾醋和油泼辣子这些。   “日后,你们对孟妈妈须尊敬一些,若是她有什么要求,你们能满足就尽量满足。”   这话让常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他们在王府和在外,如何行事都是听主人的,并不问原因,只答是。   王孙煊来这里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赈济灾民,但他没有只赈灾而不做其他的事情,甄芙和他进了官舍之后,从无再见面的机会。   一直到有一日,甄芙见常安送药材过来同她们闲聊时,提及王妃姓田。   “我们王妃田家原本是千里侯,这齐国说田连阡陌说的就是她家。这次赈灾,之所以能弄到这么多粮食来,多亏了田家。”常安道。   原来王妃姓田,甄芙装作不经意的问起:“那你们王孙的爹是哪位王子啊?我那日跟着田缨将军过来,一路都没听他说过呢。”   常安骄傲道:“我们家王爷是二王子,单名一个亮字。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二王子英明神武。”   现下甄芙才算是知晓了真相,孟妈妈应该是王子亮的侧妃,而田氏王妃很有可能是那位差点处死孟妈妈的那位,只不过孟妈妈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难道是当年田氏生了王孙煊,又怕孟妈妈先发动了,率先生下长子,故而,弄了一出丑闻,趁着王子亮出走,铲除了孟氏侧妃。   只是她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孟妈妈呢?   夜里,她试探的和孟妈妈提起此事:“妈妈,您说咱们要不然别去金陵了,您还愿意去见王子亮吗?我看王孙煊在齐国挺有势力的。”   孟妈妈却道:“其实我嫁给二王子,虽说锦衣玉食,丈夫疼爱。但是身份不够,现在我也想通了,就跟小姐你似的,嫁给公子恪做妾侍虽说会比在戚家好,也比嫁给石家好,但是总归是不自在的。说真的,咱们这一路虽然日子未必过的多富贵,可我想如何就如何,想睡觉睡一天也没人管。所以说,性命和所谓的夫妻之爱,都没有自在来得重要。”   “是啊,您说的很是。”甄芙明白了。   王孙煊虽然是个不错的人,但他最终帮的肯定是他的亲娘田王妃,母子亲情不可能会断。田王妃是千里侯的女儿,身份尊贵,又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孟妈妈能够胜的成算太少了。   不,几乎是没有胜算。   听常安的话,这位王孙煊不仅仅是得他父亲看重,连齐国国君对他也是宠爱有加,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   孟妈妈怎么斗得过未来的太子之母,齐国未来的王太后。   她当时算计申妈妈,也没敢真的对付这位王妃,就是如此。这样的话,赶紧等疫病平息了,她就离开了。   天气突然晴了一日,甄芙把药材所耗的费用都算出来,亲自拿给王孙煊。   王孙煊看完,不禁道:“不错,仅仅这味药材就少了上千两的钱,甄姑娘,真是多谢你。我们赈灾的银钱已经是不够,拨给得疫病的银钱本就是挤出来得,那位胡大夫却报的比你的多了十倍不止。”   甄芙笑道:“只怕我替王孙省钱了,本地的药材商都得恨死我了。但是若按照他们的来,恐怕朝廷无法管这些疫病之人,一并大火烧了了事。”   这是很有可能的,王孙煊在临淄时,总觉得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的,来到这里才知晓什么叫阳奉阴违。   赈济下去的粮食,常常分不到老百姓嘴里,甚至老百姓还被杀了了事,他成日奔波才救济了大部分老百姓,所以知晓甄芙说的是实话。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可若不省下这些钱,老百姓得了疫病就只能封城一死了。   近来听闻还有王孙煜的人派了杀手过来,王孙煊压力很大,前面还微笑听甄芙说话,到后面扶额,正欲喝茶时,却见一支箭“嗖”的一下射过来。   甄芙背对着窗户,还没见到发生什么事情,人就被王孙煊拉在下面,箭死死的钉在了墙上,足以见这箭钉的多深了。   “这是要刺杀您的。”甄芙只觉得自己身上都在发抖。   王孙煊正想守卫森严,怎么有人能混进来,但听她说话,才发现她在自己身下,连忙跳了起来,不敢看她:“也许是。”   外面已经把人抓住了,外面一阵动静,魏豹已经过来回话:“标下查到此人时,他已经服毒自尽了,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服毒自尽?   甄芙从地上起来,见王孙煊走向墙上那支箭,准备拉出,她连忙阻止道:“王孙,我来看看,一闻便知。”   走近了就发现这里裹满了鸩毒,若是被射透,自己恐怕已经死了,这种鸩毒是立刻中毒立刻死亡。   她郑重的福身谢过王孙煊:“若非王孙,我已经是命丧当场了。”   这支箭虽然是对着王孙来的,但是她方才站在书桌前,是避不开的,王孙可以避开,却没有只顾他自己,反而还救了自己一命。   王孙煊却不以为意:“顺手的事情,你毋须介怀。是了,你是姑娘家,日后只身在外,又没有功夫,我这里正好有一件金蝉衣,是我父亲送我的,我并不需要,就送给你了。”   甄芙百般推辞,最后还是收下,她想起了孟妈妈的话,夜里对孟妈妈道:“我当时衣衫不整,他说完话就避开了,非常守礼。真是您说的,王妃外表和气,内里狠毒阴险,王孙煊外表高贵拒人于千里之外,内里却是悲天悯人,宽仁大度。” 第29章   雨停歇之后, 沙洲天气放霁,病人因为提早就已经研制出药方,王孙煊派常安过来同甄芙提及说再过几日等地下干了, 再让魏豹送她们离开。   甄芙讶异:“没想到王孙还记得这般细心, 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甄姑娘哪里话,我们王孙说因为你改了药方, 省了不少银两,又医治人无数, 百姓们都为了建了路碑和长生牌位,这是大功德。”常安笑道。   甄芙摆手:“这都是王孙安排妥当, 我们不过是略尽微薄之力罢了。”   二人又应酬几句,甄芙让孟妈妈开始收拾东西,她平生遇到的人中,大部分都是人情冷漠,抑或者是不怀好意。极少有王孙煊这样的人,把别人的事情挂在心上。   因此, 她对孟妈妈道:“王孙不仅救过我的命,虽说他娘之前要杀我们灭口,但他也算是加倍偿还了, 还送了我一件金蝉衣,我也想回报些什么,只是他什么都不缺,我也不知晓送什么好。”   人家能够送金蝉衣, 自己身无长物啊。   孟妈妈也开始翻箱倒柜,她也是个受不了别人一点好的人, 尤其是王孙煊救了小姐的命, 这让她更是感动。   “姑娘, 您看这个如何?”孟妈妈找到一个木盒拿到甄芙处。   甄芙看了这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枚玉珩,颜色并不透亮,是镂雕双凤玉珩,她拿在手里看了看:“我早就忘记这个了,我父亲家资无数,最喜收集古玩。当年他偶然得了玉璜和玉珩,玉璜用于祭祀之用,价值高于玉珩,因此,把玉璜给了姐姐,玉珩给了我。”   “是啊,后来到了戚家,咱们起初手头不趁手的时候,当的是一些金银首饰,您还和我说这玉珩价值连城,是古物,幽州的人恐怕不识货,让我压箱底呢。这么压着压着就忘记了。”孟妈妈倒是记得很清楚。   甄芙点头:“既如此,就寻一个好看一点的盒子装好,我亲自拿过去给他。”   主仆二人找了一个最名贵的紫檀木的方盒,甄芙把玉珩放在里面,打听到王孙煊归来时,亲自拿着木盒过去。   王孙煊见是她,倒是不意外:“现下地上干了,你们往西边也可以到达琅琊,不必一定要走那座桥。”   “正是如此,我来因为感激王孙你,故而带来这枚玉珩送给您,我知道您什么宝物没有见过,这只是我的一片心意。”甄芙递上木盒。   王孙煊推辞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怎当得如此。”   甄芙摇头,她是个很真的人,别人对她好,她也会对别人好,因此剖白道:“我出自中山无极甄氏,父亲甄朔亡故之后,母亲带我到幽州外祖家,母亲之后又改嫁了,过的孤苦伶仃,身无长物。如今王孙并不以身份高贵就待我们……”   本来王孙煊是普通寒暄,但听闻甄芙出自中山无极甄氏,又是甄朔之女,他还未等甄芙把话说完,就突然问了一句:“甄姑娘,甄昭是你何人?”   “那是我大哥。”甄芙笑道。   王孙煊又抬眸看了她一眼道:“甄姑娘难道不知,如今贵兄已经是陈国国君了,受到汉室分封。”   甄芙一下就被这个巨大的消息冲昏了头脑,她一时有些难以消化:“我记得大半年前我阿姐曾经来信,并未提及,我们又受您家所托,因此过来齐国。怎么会……”   “这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也难怪你不知晓的。那甄姑娘,你打算如何是好呢?”王孙煊问起。   甄芙也没想到自己的哥哥居然成了陈国国君,是了,她那时途经陈国时,就听说那里在打仗,只当时她一心研究医书,并未留心。   可她摇头道:“以前我也并未和哥哥们多亲近,现下听闻他做了国君就回去,别人会不会觉得我太势利眼呢?”   本来就不同母,大哥和二哥和她年纪相差颇大,姐姐早嫁,自己回去之后,就似陌生人似的。   王孙煊奇怪:“甄姑娘怎会有如此想法,说实在的,原本你是甄氏女,你父亲不在,你家在本地时大族。自古长兄如父,他本就对你有抚育之责,你怎么会去戚家寄人篱下,这原本就有问题?”   有家族在,就是还有家,族中甚至连孤女都会替她找好婆家发嫁,更何况还有亲哥哥在。而住在外家,那就是孤女,这什么幽州戚家,从未听过,幽燕之地最有名是范阳卢氏这种士族,这就相当于他和田缨身份对调。   这甄家的人是怎么想的?   从小到大,自从她出生,似乎就是累赘,母亲戚氏当初在甄家时就对她很矛盾,因为她好容易吃坐胎药怀孕,不曾想怀的又是个女儿,面上对她很好,私下和安嬷嬷抱怨她为何是个姑娘。   后来戚氏带她回幽州,戚家更是视她为拖油瓶,处处都低人一等,在莫家她也要守住自己只是个戚氏前面丈夫的孩子,不能抢继弟和继妹的光彩。   没有人告诉她,其实他们都对她有抚育之责的,理所应当抚育她,也没有人告诉她,她在戚家根本就不是过的好日子,分明是寄人篱下,只要一点不感恩戴德,就会被人说成是白眼狼。   从来都没有人告诉她。   甄芙脸上表情很复杂,“王孙,您不会懂的。其实我现在也不知晓如何是好了?当年因为有人觊觎我的美色,我才逃出幽州,不想牵连我生母继父,想跟随先生去金陵定居行医,就是因为和哥哥们并不是很亲近,我母亲是父亲的继室,和哥哥们并非同母。”   其实甄芙平日对谁都有戒心,但大概她和王孙煊没有任何利益相关的消息,又被他救过,所以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平时那个队伍中什么都是她拿主意,可其实她心中有时候也想问问别人的意见。   “王孙,其实我不知晓该不该回去了?”   王孙煊看了她一眼,突然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你在金陵又遇到登徒子弟巧取豪夺该如何?”   甄芙眼中泛起厌恶:“我会想办法让那个狗东西痛不欲生,让他知晓我的厉害。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那不就得了,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认回家中?况且,你也要考虑一下跟着你的仆从,他们待你忠心耿耿,若你是真的落魄也就罢了,而今只是为了你的脸面,她们就得漂泊异乡。我知晓姑娘你铁骨铮铮,不靠家族也依旧过的很好,只是中途曲折些,可偏偏你有这样的家世,为何不能站的高,看的更远呢。何必拘泥?难道你身份高贵,就是有罪不成?”王孙煊认真说起。   甄芙听了半天,也知道自己过分的迂腐了,哥哥们并不知晓她在幽州处境到底如何,多年书信未通,她那时随娘去幽州,哥嫂还给了一万嫁妆呢。   可是她又感叹:“难道我一个人,不靠身份,就无法行走这世道了吗?就因为我是女子么?”她是深感自己作为女子的不容易,自己要是个男子就好了。   谁知晓王孙煊挑眉:“我若不是王孙,只是个普通人,我也无法行走啊!”   没想到王孙煊也这么说,甄芙忍不住问道:“那怎么会呢?我看您文武双全,就是不是王孙,那也肯定并非一般人。”   这话王孙煊非常受用,但是他仍旧笑道:“普通人家你我都不可能识字,甚至早就被迫劳作,哪有功夫学什么。既然出身就是如此,我们又没偷又没抢,也不欺压别人,学以致用,又有什么不好?你看你要施药,若你只是个普通人,就会和上次一样,弹尽粮绝,可你若是陈国公主,一声令下,就能救人无数啊。”   “您不愧为王孙,真是让我醍醐灌顶。”甄芙只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不灵活,她总拘泥于那些怕被人冷待,怕自己热脸贴别人冷屁股,所以想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可她若是拥有了更高的身份,岂不是能在她那个位置造福更多的人?   想到这里,她也行了一礼:“我决定要回陈国,明日就启程回去。”   “这么快就做了决定,好,甄姑娘果真是果毅之辈。”王孙煊看她这般,也是很赞赏。   甄芙做了决定,人也畅快了不少:“多谢王孙夸奖,那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王孙煊抱拳:“那我就祝甄姑娘早日大展宏图。”   ……   得知甄昭已经是陈国国君,孟妈妈是最高兴的:“姑娘,只要您回去,就是公主了。看来上次那个陆道长说的没错,你就是公主命,日后还能嫁一个王孙,这可太好了。”   除了孟妈妈之外,顾先生也为她高兴,“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甄芙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我说了要陪您去金陵的,您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顾先生豁达道:“这千里搭凉棚,总有散的那一日,更何况是你我。我年纪大了,落叶归根,你正风华正茂,合该去你该去的地方。”   说完,顾先生又指着旁边的一箱书:“你一向勤勉,我这里的书只有这箱书你没看过,就全部交给你了。”说完又摸了摸甄芙的头:“要好好儿的,啊~”   次日,甄芙目送顾先生离开,她则由魏豹亲自护送入陈地。   在她走到已经看不到人影,王孙煊才笑了笑,常安见状,不解道:“王孙,你一向很喜欢甄姑娘的。之前你们身份不合适,甄姑娘断断不是做小的人,而如今,她已经是陈国公主,身份相当,为何您不亲自来送,以求更进一步呢?”   王孙煊呵斥他:“我和甄姑娘只是公事公办,绝无私情,别毁了姑娘家的名声。”   说完,王孙煊大步流星的策马离开,最后,还是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到人影的尽头。他很清楚,甄芙不记仇,是个非常好的姑娘,但是娘曾经派人灭口,如若这是旁的女人要灭口甄芙,他肯定会替她报仇,可那是他的亲娘,所以他不可能下手,同时,她也不愿意看到甄芙受到委屈,毕竟她是骄傲如凤凰般的女子。   这样就很好了,这样就很好了,日后尘归尘土归土。 第30章   陈国都城宛丘   淮阳宫中, 歌姬正翩翩起舞,中央坐着一位脸庞细长的女子,她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 戴着花树金冠, 尽显雍容华贵。   这位就是甄昭之妻谭氏,自从甄昭杀死废王, 汉室分封他为国公,州牧陈国。其家人已经搬进无极宫中, 其原配夫人谭氏封为正夫人。   谭氏今日召集甄氏公族之人在此欣赏歌舞,一曲暂停, 甄荔率先举杯:“多谢嫂嫂请我等观赏,也请诸位畅饮。”   “畅饮。”甄二夫人也举杯和甄荔对视一笑。   谭氏却放下酒杯往下按了按:“诸位,今日叫你们来,并非只是欣赏歌舞,而是有一件喜事要同大家说。”   众人都看向谭氏,甄荔悄悄对在一旁的堂妹甄茉打趣:“也许是你和六郎的喜事。”甄茉羞涩一笑。   “是君上告诉我说芙姐儿明日就到宛丘, 已经派官员去安排了,今日只是先告诉大家。”谭氏笑道。   甄荔端杯子的手一抖,她已经请求兄长, 再过几日去参加召陵之盟,那是各国诸侯都会来的,这个时候甄芙怎么回来了。   只听甄茉更不自然,还是甄二夫人笑道:“是芙姐儿要回来了, 这是好事啊,我还以为她在幽州呢。”   谭氏道:“其中缘由我并不清楚, 但是芙姐儿回来, 肯定要住在宫中, 我打算把明珠宫让人收拾出来给芙姐儿住下。”   甄荔听说是赐住明珠宫,心里一阵不服,明珠宫乃是宛丘城最富丽堂皇的宫殿,原本为前朝宠姬所住,后来谭氏搬进来之后,一直住在凌霄宫,那是国君夫人所住之处,其余甄昭的妾侍们另赐住其它地方。   这个宫殿一直锁着,没想到居然给甄芙住下,这是为何?分明她才和甄昭关系最好啊。   但此时,她还要故作惊喜:“什么,是芙姐儿回来了?谢天谢地,原本我打算等召陵之盟后途经幽州,一并接她过来,不曾想她自己来了,这可太好了。我们姊妹数年不见,也不知芙姐儿如何了。”   甄荔说完,还喜不自胜,这让甄二夫人的次女甄英道:“大姐姐,怎么不见你带嫣儿和敏之过来呢?若是带进宫中,到时候等芙姐姐回来,大家能一起见个面呢。”   谭氏听见后,笑道:“我接她们进宫就是,大公主今日住在宫中,约莫明日你们姐妹俩正好可以见面了。”   “是啊,还要多谢兄长和嫂嫂了。”甄荔起身行礼谢过。   宴饮过后,甄二夫人携着两个女儿一同出宫,甄二夫人的丈夫和甄昭之父为兄弟,原本为南郡将军,现任陈国司马。之前,甄朔死后,甄荔甄芙姐妹比自家甄茉甄英差远了,现下身份完全颠倒。   一个多年未见在幽州乡下长大的丫头回来就赐住明珠宫,甚至是陈国公主,而她的女儿只是普通公室之女,即便联姻,也只能做陪媵,做不得正室。   甄茉紧张的绞着帕子,她已经在上个月和谢六郎定亲了,当时,谢家想定的人是甄芙。后来见甄芙不在,才定下她来。   陈郡谢氏是北地当轴士族,都是当代非常有名的书文双绝之人,以才名闻于世。   谢六郎是有名的才貌仙郎,甄茉本是陈国司马的女儿,身份也算很高贵了,可为何君上这般看重甄芙呢。   她想问,但是女儿家的心思怕被看穿,所以还是忍下来了。   甄英年纪小,本就率直,现下更没有顾忌了:“娘,您说芙姐姐去了幽州,她和大哥关系并不亲密,怎么君上待他这么好呢?”   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妹妹,怎么会面都没见感情就这么好。   甄二夫人道:“当然是因为她是国君的亲妹妹,又云英未嫁,自然有联姻的价值了。你们大姐姐甄荔虽说不错,但她毕竟是寡妇,就是二嫁也只能做偏妃,做不得王后正妃,甄芙可就不同了。方才我问过谭夫人,据说甄芙在信中曾提及她母亲请陆道长为她算过命,幽州的人都知晓,说她伏犀隆起,有公主命,当时她还觉得奇怪,后来又说她是嫁王孙命,这个算命的不知道是真是假,我看君上肯定相信了。”   甄英冷声道:“大姐姐之前死了丈夫,不也是说有巫祝说她命格贵重寻常人配不上,才会相克。怎么她们姐妹都是如此吗?我看这些都是假的,哪有什么天生贵格命,不过是自抬身价罢了。”   “无论如何,这和我们无关,君上相信她们就好。”甄二夫人自觉甄昭也是个白眼狼,以前甄芙随母去幽州,就是瞧不上他,他那时还对自己这两个女儿当成亲妹妹。明明她们关系最为亲近,现在好了,甄芙之母那般水性杨花,居然还能得到甄昭的看重,其地位还高于自己两个女儿。   甄二夫人实在是有些不服气。   她的家世比那戚氏好太多了,戚氏除了美貌温柔小意,家世低微,善于攀附,毫无风骨。她的女儿,也是野心勃勃之辈,甄荔和甄芙以前甄昭起事时,都躲避一旁,现在等甄昭做了君上,一个个的全部出来了。   比起甄二夫人只是觉得甄昭的问题,甄荔就突然身上发软,谭氏以为她喝多了,让人扶着她下去。   甄荔并不恨甄芙,她只是这一次想改变自己的命运,等召陵之盟她嫁到南梁,期间她自然会安排好妹妹,可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   这样,她在其中运筹帷幄,岂不是笑话,什么都没有改变?   此时甄芙其实已经在宛丘了,她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陈国,专门迎接她的官员也打点好了一切。   孟妈妈见她翻了个身,细心问道:“公主怎么不睡?是近乡情怯吗?”   “大抵如此吧,我写了很长一封信给兄长,说我被昌国公府威逼,后来被公子恪觊觎美色,后来跟着顾先生出去避难,学了些粗浅的医术,在途中听闻兄长已经是国君,故而寻求庇护,怕被人轻薄。”甄芙道。   孟妈妈则道:“您为何要说这些,这么说了会不会不太好?”   甄芙摇头:“并无甚不好之处,妈妈,您要知晓。我和大哥感情不深,唯一能够确定提升我的地位的是我的美貌,如果空有美貌,那就只是待宰的羔羊,如果我是一国公主,又有不世之容貌,尊贵的命格,我即便是任人摆布,也能够更有地位。”   见甄芙居然开始用自己的美貌了,孟妈妈才道:“姑娘以前不总是以才论之,并不以容貌为喜,反而因为容貌太盛遭到别人注目难受。”   “妈妈,此一时彼一时也。我之前只想用自己的才干行走天下,靠自己一手一脚打天下,但我从那位王妃那里得知,纯粹医术高根本没用,权贵们碾死我,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我还能再次遇到王孙煊那样宽厚的人吗?不可能的,不可能遇到的。”   “所以,我不可能让权势再碾压我了,我要利用权势,就要先抛出我的优势。”   有时候孟妈妈很心疼自家姑娘,其实这是个有点古板又端正的姑娘,内心很有自己的坚持,抱负远大,却又变成这个样子。   她搂着甄芙道:“姑娘,妈妈真是心疼你。”   甄芙却笑道:“妈妈,也许我不用您心疼,我兴许原本就是这样,现在只是恢复了本性了呢。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跟着我奔波劳累。一身医术似乎并不能真的救人,那些得了疫病的百姓仅仅靠我一人一手杯水车薪,我不会再那样了,我要拥有权势,才能造福更多的人。”   至于她为何稍微琢磨,就能利用这些手段,并非是如何学,就像有人说的:“屠龙少年终成恶龙,抑或无少年本就是恶龙。”   但无论龙本身是好或者恶,只要它能行云布雨、消灾降福,对百姓而言就是好事。 第31章   红日初升, 金光闪烁在驿馆中央,驿丞仰头看了看,又对前方的官员点头哈腰:“左徒大人, 前几日天色阴沉, 似风雨欲来,短短一夜就阳光普照, 不愧是贵人下榻之处。”   左徒对身后之人吩咐:“把铜质轮牙马车拉过来,你们都在这里候着, 等公主过来,一起迎接公主回宫。”   “左徒大人, 需要我们去喊公主吗?”有宦官道。   这是潭氏派过来的人,他在潭氏那里服侍这几个月,几乎都没有听到夫人提及这位公主,倒是张夫人甄荔和夫人关系很好,哪里值得如此对待呢!   却听左徒道:“君上说了,让我一定要隆重接公主回宫, 你怎么敢去催公主呢。”   宦官只好听从,只是他看了看天色:“今日君上和夫人设宴,奴婢是怕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公主到了。”   众人闻言, 都转过身去,只见这位公主戴着帷帽,看不清楚相貌,但仅从仪态身段也能看出是位大美人。   左徒自然就知晓为何国君如此在意这个妹妹了, 陈国是小国,夹在各诸侯国之间, 诸侯国战乱频发, 君上虽然励精图治, 但是和其他诸侯国相去甚远,就得用联姻的方式以求和诸侯国之间结成盟约。   但若是一般的女子,嫁过去不过是个摆设,起不了什么作用,须得是大美人,还要有手段,才能让陈国有可靠盟友。   如此想来,左徒连忙躬身请安。   甄芙微微颔首,乌压压就跪了一片人,孟妈妈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她以前最多也只是做到侧妃,因为宫里的人不喜欢她,她虽然锦衣玉食也有府里的人奉承,但最终还是活的更过街老鼠似的。   她在甄芙的鼓励下,虽然腿发虚,但仍旧强装镇定。   即便如此,看到这辆来接甄芙的马车,依旧十分震撼。   青铜轮牙、玉雕装饰、成千上万的绿松石“贴面”,前方是八匹白马牵引,甄芙踩着马奴的背上去,端坐其中,白皙的手腕放在身前,珠辉玉丽。   马车驶进无极宫,平日话最多的碧草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无极宫前,早已经有仆婢等着了,甄芙在车上掀开自己的帷帽,扶着孟妈妈的手,缓步走上无极宫。   无极宫正殿内坐着的是甄昭夫妻,并甄荔和一双儿女,再有甄昭儿女等等。再有其余公室亲贵都聚集于此,只听外面内侍说甄芙已到,众人都向门外看去。   只见一女子缓步走来,她百千娇媚,既妖且丽,如笼烟芍药,带雨梨花,其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俨然禀绝代之姿。   莫说是其余人间她容貌深吸一口气,就是甄荔自己都才发现妹妹居然美丽到如此程度。   在她的印象中,知晓妹妹颜色很好,但她并不觉得妹妹能够吸引人,因为她的性格实在是太过于傲慢,且迂腐。   得到别人一点好处,就非得还,又很正经,这样的性格绝对不会讨男人喜欢。一个木头美人,就是再美也无用,如果不是梁简王占有了儿媳妇,因此加倍偿还她,她不会让简王休掉原本的夫人,封她做王妃。   所以,她一直觉得甄芙只是因为一个美貌和儿媳妇的禁忌之情,实际上就凭简王之权势,如何会真心宠爱她,且她脾气还大的很。   可现下看到她,莫说是男人了,就是女人们也忍不住呆若木鸡,一直看一直看。   甄芙盈盈下拜:“甄芙给君上,夫人请安,祝我国君千秋万代。”   被叫起时,甄芙才站起身来,看向高台上坐着的青年男子正是甄昭,她知晓哥哥善于书法,仅次于谢家兄弟,其人少有才气,越世负俗,不循常检,时人为一代盛誉者,本称为旷世之才。   嫂嫂谭氏比甄昭大三岁,性情贤淑,为人亦生的美丽,只是多年未见,谭氏似乎眼袋变得大了些。   甄昭见过小时候的甄芙,就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只是戚氏当初要改嫁,兴许是怕甄芙容貌太盛留她下来不放心,甄家也就放人了,后来,没想到还果真被容貌被人觊觎。   他朗声笑道:“二妹妹,多年未见,可还记得为兄?”   甄芙欣喜道:“一直都记得兄长,如今更是风采依旧。”她的声音出来时,带着小儿女的雀跃,似娇花欲语。   “妹妹,妹妹,你终于回来了。”   一记女声传来,只见一雍容华贵的女子莲步轻移,腰肢款款,翩翩而来,每走一走媚态横生。她唇边长了一颗痣,更显得妩媚风流,腮边发丝随着她冲过来,平添了几丝风情。   甄芙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姐姐。”   甄荔搂过甄芙,忍不住道:“我的好妹妹,我们姐妹可终于见面了。”   “姐姐,一向可好。”甄芙问起。   甄荔拉着她过来,边走边道:“我已经孀居了,蒙兄长嫂嫂看顾,我把你侄儿侄女都带在身边。”   没想到甄荔丈夫没了,甄芙又赶紧道恼,甄荔不以为意,只是道:“这些事情就别说了,来,我带你见嫂嫂。”   甄芙笑着过去行礼,谭氏没想到甄芙已长成如此,又问她近些年过的如何。甄芙当然不会在她们面前诉苦了,只是说了些幽州风土人情,提及戚氏的话也只是一笔带过。   她甚至都没有提起自己懂医术,因为甄荔都没提起收到自己的那封信,只怕她现在说出来,甄荔也会说是她不知晓。   在这里,她还见到了甄二夫人和甄茉甄英姐妹,她们都很客气,但并不亲近。   甄芙坐在甄荔旁边的桌子上,桌上已经用金馔摆了果品珍馐,甄荔待她非常亲近,还亲自替她剥了荔枝给她:“喏,这是我托人从南边送过来的荔枝,汁水甘甜,特地进献宫中。君上命人放在冰窖中,知晓你来才拿出来呢。”   甄芙早听闻常山张氏家资颇丰,当年娘就说过姐姐嫁的是巨富之家,如今孀居恐怕继承了张家所有的财产,故而能弄到岭南的荔枝。   她们这些人的日子过的这么好,也没人曾经想起过她,唯一姐姐寄信给娘提起她,也只是说巫祝之事,让她赶紧嫁人。   “多谢姐姐了。”甄芙很是感动的样子。   甄荔又见甄芙身后的孟妈妈,也十分亲热:“妈妈,我们多年不见了。妹妹在幽州过的如何呢?她从小就懂事报喜不报忧,你可得告诉我,我这个亲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孟妈妈很是感动,心道甄荔这个做姐姐的真是好,又听甄芙轻咳一声:“妈妈,您过会子再和姐姐叙旧吧,我想吃奶房玉蕊羹,那可是我们甄家的独门好吃的,不知晓御膳房有没有?你帮我去问问嫂嫂。”   “好好好。”孟妈妈一听说她想吃这个,就赶紧去谭氏那里问去。   在甄家她是小姑子,小姑子的地位向来不低,谭氏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人去做。   席上,甄昭又问她喜好读什么书云云,甄芙只道:“在幽州时,外家只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平日无事时,想着当年只从家中带着草书去,因此便只习草书。”   “我在书法上也算颇通了,你写给我看看。”甄昭突然道。   甄荔前世就知晓妹妹的字写的很好,尤其是狂草,她还颇通诗书,上天入地都略知道一二,可真正要上位时,她又讲究清高。   但现在,她知道甄芙的实力,于是夸道:“兄长,二妹妹肯定写的很好,她以前和我们在兰陵时就勤奋刻苦。”   果然,甄芙写了几笔,龙飞凤舞,写完她还不好意思道:“我的字比不得姐姐的簪花小楷。”   甄昭拿起字来,仔细端详了半天,平心而论字当然算不得很好,到底年岁小,也未曾有名师教导,能写成如此,也算不错了。   喜欢写草书,说明很在意自己的价值,这个人非常在意自己的自尊,在这个世上存在是为了什么。   同时字迹棱角分明,说明她做事非常理性,非常理智,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很理智。   再把甄荔被众人起哄所写的簪花小楷拿在手中,甄荔的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很好,俨然一看错落有致,说明她善于沟通交际,可字体写的短,似乎有些心胸狭窄啊。   用字来观人,什么样的人就写什么样的字。   甄昭不动声色的让人把字收好,又对谭氏道:“我在这里,恐怕她们都不尽心,夫人替我招呼她们吧。”   众人起身送过,殿上顿时热闹起来,甄芙身处其中,又听甄家二房说话酸溜溜的,这才知晓甄昭把明珠宫赐给她住,无论如何,还是非常礼遇她的。   宴毕,谭氏赐了六位宫女过来,且让孟妈妈做明珠宫的女官,碧草和萱草也成了大宫女,甄荔一路拉着甄芙的手,不是问她在幽州的事情就是问戚氏如何……   “姐姐,我已然到了明珠宫,你还有嫣儿和敏之要看顾,就不必再送了,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说。”甄芙停住脚步。   甄荔感慨:“妹妹真是长大了,小时候你都不肯一个人睡,总是让娘亲陪着你,姐姐也怕你一个人怕黑。”   “姐姐,我长大了,也就不怕了。”甄芙笑道。   甄荔颔首,又看了孟妈妈一眼,记得前世召陵之盟后她就莫名不见踪影,后来偶然见妹妹立了牌位,才知晓孟妈妈早已亡故。   一直到偶然有一次妹妹吃了不少酒,提起太子萧允逃亡齐国之后暴毙,她提出要备厚礼给齐王,毕竟太子允在齐国死于非命,兴许是齐王从中帮助。只有太子允死了,妹妹的儿子萧珍才没有了威胁,却见妹妹生气着说齐王对不起孟妈妈云云,她再问妹妹从此就不理这茬了。   但她认为孟妈妈应该是和齐王有些什么,因为前世在她心里是老妈子形象的孟妈妈,现在看起来其实是个美妇人,跟小兔子似的怯怯的,这样的女人更容易讨男人喜欢。   “姐姐怎么还站在这里?”甄芙回头。   甄荔这才回过神来:“我这就走。”   进了明珠宫后,来不及欣赏此处多精美华贵,她就和孟妈妈还有萱草碧草郑重道:“我行医的事情她们若不问起,不必多说,还有不要对其她人透露我的事情。”   她们三人跟着她最久,甄芙最相信的人只有孟妈妈,其余的人可能被威逼利诱都会妥协的,她只这么一说,但对孟妈妈解释的就更多了。   “你看姐姐今日和我说了一天的话,却不提及召陵之盟,只说什么甄茉定亲,又提起宫中规矩,这些哪里是我该知晓的啊。”甄芙挑眉。   孟妈妈还是不敢相信:“不会把,大小姐和您可是亲姐妹。”   “亲娘又如何?我娘带我去戚家,还不如留在甄家呢,在甄家我是甄家的娇客,名正言顺的住在这里,可在戚家过的还不如普通乡绅呢。甄家给了一万两给我做嫁妆,我娘顶多给我三千两,这三千两中还有继父赠予的。她们都爱我这没错,但是也没那么爱我,也都只想着她们自己,那我没必要想她们了。”甄芙淡淡的道。   孟妈妈一直以为甄芙和戚氏感情非常好,没想到甄芙居然什么都知晓,夫人办的事情也不地道。她痛苦道:“公主,那怎生是好?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甄芙道:“我们有所防备就好,日后姐姐问你什么,你绝对不要提起,只说我在幽州外婆家中,被人觊觎美色,跟随顾先生南下,中途听说哥哥做了国君,才来信回家。也不要提我给她去信过,她如果自己提起,我们也不多说。”   “好,我一定记得。”孟妈妈做了个封口的动作,旋即她又道:“为何不说您给她去信过。”   “很简单,哥哥并非是一时起事,起码准备好几年了,至少一年是有的,可她却只寄信让我快些嫁出去。在哥嫂面前也丝毫不提及我去信给她,甚至连甄英想提起召陵之盟时,她还打岔。如此看来,她对我早有防备。”甄芙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可甄芙听王孙煊提起过召陵之盟,那是诸侯会盟,有时候谈和解,还有可能进行联姻。明明甄芙现在回来,贵为陈国公主,已经年满十五岁,甄荔半个字不提,眼泪倒是说来就来。   孟妈妈急道:“她这般防备你,我们该如何是好?”   甄芙勾唇:“先去参加召陵之盟。” 第32章   一夜好眠, 甄芙起身时,已经打扮妥当。她初来宫中,因为一切份例还未送来, 还好她那时在金家时找裁缝用蜀锦做了几身衣裳, 虽说样式算不得时兴,但是还能上身。   孟妈妈就絮叨:“昨日我见大公主的衣裳皆为宫装, 十分华丽,她素来不喜胭脂水粉, 但就凭那身衣裳,真正的贵女所着, 远远看起来就不一般,走近一看,就那十二幅罗裙,是用十二种罗缝制而成,那一条罗就值三四十两银子啊。而公主你呢,这些衣裳首饰还不如王府那个申妈妈穿的呢。”   她也不是贪慕虚荣的人, 但是两个同为姐妹,待遇如此悬殊,难免孟妈妈不平。   甄芙却道:“姐姐出手阔绰, 也未必是宫中所供给,如今兄长刚自立为国君,国家百废待兴。我见嫂嫂所着也只是名贵,却并非簇新。我听娘说过, 常山张家这一脉极为有钱,张家先祖曾任过几次盐铁官, 人人都说她们家有百万之富, 张家姐夫故去, 那些家财也许就在姐姐手上,我们也不必嫉妒。”   从小姐姐就知晓怎么打算,比她精明许多。   孟妈妈就不言语了,她心中不平多半是因为甄芙,甄芙如此解释,她也了然。   正欲起身时,就见有宫人进来道:“公主,夫人身边的苏女官过来了。”   本来准备去给谭氏处请安,没想到谭氏先派人来了,甄芙颔首:“让她进来。”   苏女官是送各色份例过来的,比如未出嫁的公主每岁支纻丝纱罗各一十匹,绢冬夏布各三十匹,绵二百两[1],再有每日口粮猪肉十五斤、小猪半口、鹅一只、鸡三只、当年鸡一只、羊半只、木炭四百斤、黑炭五十斤、煤八十斤、鲜果一筐、米菜油盐蜡烛等项共价银八钱四分一厘、六安茶四钱、芽茶四钱五分、散茶十包、碱二两、酱八两、清酱八两、醋四两等等[2]。   甄芙和她寒暄几句,又让孟妈妈准备了赏钱给苏女官,还道:“我欲给嫂嫂请安,不知嫂嫂方不方便?”   苏女官听了此话,倒是觉得这位二公主不骄不躁,还懂礼数,忍不住为君夫人高兴,就道:“如若公主能过去,夫人肯定很高兴。”   旋即,甄芙就跟随苏女官一起去给谭氏请安,期间,苏女官一直在说谭氏那里的规矩,甄芙也只是偶尔微微点头,过分的谄媚和上杆子,只会让人看轻你。   这一点甄芙很有体会,她刚去戚家的时候,因为三舅母一开始对她比另外两位舅母好一点,她就想投桃报李,后来以至于三舅母把她当成戚四娘的丫鬟使唤,她才明白过来。   你以为对别人友好是你对别人的善意,殊不知,有些人会践踏你的善意,以为你低人一等。   谭氏很会持家又大度,因此,甄昭年轻的妾侍们在这里,偶尔说些俏皮话,谭氏也听了一乐。   这时,外面说甄芙过来了,甄昭妾侍都很好奇甄芙的长相,听闻昨日她进宫时,完全惊艳了整个无极宫,到底是怎样的一位美人呢?   甄芙进入凌霄宫,目不斜视,正欲行礼,被谭氏止住了:“妹妹可住的习惯?因为你回来的急,明珠宫还未收拾好,若是缺什么,只管派人同我说就是了。”   “一切都好,多谢嫂嫂了。甄芙身无长物,唯有一药王玉,乃是顾先生送给我的,用六十八种药材浸泡而成,我打算送给公子予。”甄芙让孟妈妈把黄花梨方盒拿过来。   孟妈妈心里还有些心虚,什么药王玉,这是姑娘从齐国来临淄时用药泡的,她当时还不知晓为何,现在才知晓。   谭氏从盒子里拿起这块药王玉,见其上有蛇形纹,又用银镀了一层,已经信了几分。   甄芙又道:“我听闻此药王玉如若遇到有毒之物就会变色,不仅仅是剧毒,寻常毒也可。不外出时,可以把银圈卸下,便能滋补阳气。”   公子予是国君嫡出之子,未来陈国国君,自然不同。   “这样贵重之物,却给了予儿,待我日后让他来给姑母道谢。”谭氏道。   “嫂嫂这么说就折煞我了,不必如此客气。”   姑嫂二人你来我往说了一些话,谭氏却觉得甄芙有所不同了,那时她嫁过来时,总觉得甄芙有些孤拐脾气,不爱走亲戚,也不爱和别人交际,现在回来倒是看起来比较正常了,也不知晓她经历了什么。   偏甄芙完全不提以前的日子,只是在此和谭氏问问宫中规矩,还有公族之内的事情。   谭氏笑道:“下个月谢家姑父和姑母准备回来,到时候你也能见到你姑母了。你小的时候身子骨不舒服,还是谢家姑母推荐的顾先生呢。”   “那真是大好事,下个月我就能见到姑父姑母了。早就听说谢家书法独步天下,如此倒真的能见识一番了,也算开了眼了。”甄芙笑道。   谭氏点头:“是啊,尤其是谢六郎,得其父真传。”   “到时候咱们倒也罢了,只茉姐儿就……”甄芙捂嘴直笑。   玩笑几句,她方才告辞,孟妈妈很是着急,回到宫里就道:“芙姐儿,如何是好?下个月召陵之盟早就开了,这是不是不让您去了。”   甄芙摇头:“我今日不过是试探一下,也就是说这一开始的名单原本就没有我。可似乎有我姐姐甄荔,所以嫂嫂完全不提姐姐下个月在宫里如何,是因为她早就准备去召陵之盟了。”   孟妈妈咋舌:“可是她不是孀居了吗?难道她还想再醮?”   “这也没什么,她若是能一举联姻大国,倒也好了。可是人家大国也不傻了,我并非歧视再醮妇人,而是男子远远比女子更现实。痴情女子古来多,节妇比比皆是,您何尝看到有节夫了?有的人其妻还躺在病榻上就已经去物色下一个了。”甄芙想的非常清楚,今日只是去谭氏那里试探一下罢了。   孟妈妈问道:“那如何是好呢?”   “我今日在嫂嫂那里见到了许姬,我见她为人伶俐,身段极好,恐怕是我兄长的爱妾。故而,方才我特地夸她身上的折枝花好看,等会儿你去请她过来,就说我要向她请教。”甄芙道。   孟妈妈欣喜:“好,妈妈这就去。”   谭氏有儿子,地位稳固,对哪个小姑子都不用讨好,公平对待诸人,但是许姬不同,她虽然非常受宠,但是一直无子,自己若是能和她利益交换,这次的事情就绝对稳妥了。 第33章   有一段时候甄芙已经靠着治病挣了不少银钱, 因此就放下针线了,但姑娘家从小学针线,拿在手里几针就找到感觉了。   甄荔带着儿女过来, 见妹妹在做针线, 一片娴静的样子,不由得笑道:“芙姐儿, 以前在家里时,你是很喜欢读书的。我房里的书都被你拿过去看, 我就在想这么能心静的姑娘肯定不一般,现在看我妹妹, 真是出落的越发好了。”   “姐姐别这么夸我。”甄芙又拉过侄女张嫣和侄子张敏之,上下打量之后,见张嫣生的一幅聪明相,又见张敏之也伶俐,忍不住道:“姐姐的这一对儿女生的可真好。”   说罢又给了赏赐,甄荔看了一眼, 觉得妹妹手头应该很紧,送的玉佩很是普通,但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她只是道:“我们陈国如今最时兴这些花钿, 我知晓你回来,特地备了一盒送给你贴。”   甄芙又谢过,甄荔则道:“我们姐妹之间你谢什么。说起来,你和谢六郎当年指腹为婚, 若是你早一个月回来,也许和谢家成婚的人就是你了。”   不知为何甄荔提起这些, 甄芙故作害羞道:“姐姐怎么和我说这个。”   “你的年纪也不小了, 身份又高了一层, 哥哥嫂嫂毕竟不比你我亲近,你和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让我同哥嫂说,到时候定然会替你寻得如意郎君。”甄荔似乎很为甄芙打算。   只可惜甄芙还是摇头,一直害羞就是不说话,甄荔拍着胸脯道:“你既不说话,那姐姐就替你作主了,找一个人品俱佳的,过些平淡的日子就很好了。”   甄芙也不点头,反正就是不搭腔,这让甄荔有点挫败,她知道以前妹妹和她很亲近,甚至是前世妹妹回来什么都和她说,这辈子因为妹妹自己回来的,似乎和自己有了隔阂。   其实甄荔倒是对妹妹有真心,就像前世妹妹被梁简王玷污,常常心中郁郁,也是她陪妹妹说话,姐妹俩感情不知道多好。   也不知道吴夫人为何那么恨妹妹,其实那也不是妹妹的问题啊。   日后,若是她发达了,也会像前世妹妹对自己那样。   可惜甄芙早已不是以前的甄芙了,她在经历过田王妃的事情之后,绝对不相信什么平平淡淡就是真,就凭她的容貌,无端还有人觊觎,真嫁给平凡的人家,怕是对于别人而言也是齐大非偶。   一直到甄荔离开,她依旧还是没有提去召陵之盟的事情,甄芙彻底失望了。   不一会儿许姬过来了,甄芙打起精神请许姬吃茶,许姬雪肤花貌,一手针线活做的很好,见甄芙向她请教,她倒是不藏私。   “这里用这种针法,颜色用相近的,就能达到渐变之色了。”许姬指点。   “原来如此,真要多谢你了。”甄芙试了几针,果然觉得折枝花似乎好看许多,她还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许姬受宠若惊:“为公主做事,当不得一个谢字。”   其实许姬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只不过家道中落,后来被甄昭看上进入宫中,听萱草打听说她在甄昭还只是卿大夫时就已经收入房中。   甄芙看着她道:“你也毋须同我客气,我这个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又懂得知恩图报,你既然教了我折枝花的绣法,不如我也替你把脉,我师从顾神医,虽说还未出师,但寻常问题也会知晓看。”   许姬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她自己自觉美貌已经无人出其右,但见甄芙容貌极盛,待人颇有童心,她也就放松警惕。   “你嗜甜啊,常常不用饭,近来是不是胃反酸?”甄芙问起。   许姬没想到她这么神,立马就点头:“的确如此。”   “是不是还口干、口渴、多尿、形体消瘦?”甄芙问起。   许姬站了起来:“这些日子我还总奇怪,为了吃的点心比以前多了,为何偏偏瘦了。”   “这是消渴症,你这还是早期,若不早早治疗,恐怕将来视力模糊、内障耳聋、手足偏废、肺萎劳嗽。著名才子司马相如,就是得的这样的病。”甄芙看向许姬。   ……   明珠宫外下起了小雨,这样的天气,若是在往常的幽州,她必定会担心屋顶会不会漏雨,现下却不会再担心了。   还能坐在宫门口,静静的欣赏下雨。   而另一边,许姬回宫之后,又喊来相熟的太医,那位太医依旧道:“许美人您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那为何我嗜甜,再有我平日和消渴症的症状是一样的呢?”许姬很不满意,这些太医真是不上心。   太医见许姬发火,终于开始细细诊断,他们做太医的,一般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事,比如眼前这位许姬,吃的很少,常常是忍不住才吃甜食,因此很容易有隐疾。   他曾经说过让许姬饮食清淡,规律吃饭,人家不听,他当然也不会多嘴。但这是谁告诉她得的可能是消渴症。   再者,作为太医知道的太多,也容易被灭口,还不如装作不知晓,除非你很严重了另说。   许姬看太医的样子还有什么不知晓的,她没想到甄芙说的还是真的,又想起她是顾神医的弟子,遣退太医后,又去了一趟明珠宫。   是日,甄昭到许姬这里,许姬知晓甄昭是个最风流不过的皇帝,好在自己颜色还在,颇得他看顾,可若是长久站稳脚跟,须生下一个孩子来。   而二公主若真的能联姻大国,日后说话分量不同,自己若是能有她这个盟友,也会在国君宫中不一般。   “君上来了,妾身不曾远迎,请君上见谅。”许姬欲语还休的看着甄昭。   甄昭一把搂她入怀,耳鬓厮磨一番,许姬小鸟依人的躺在甄昭怀中,依依不舍:“君上就要去召陵,妾身又要有几个月见不到你的面了,您还未走,妾身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寡君也想你啊,只是这召陵之盟,我们也不能去的人太多了,这是我头一回参加,若是带的人多了,唯恐惹人笑话。”甄昭还是很舍不得许姬的。   他自认为对妻妾都有情,对谭氏尊重,对几位妾侍也都算得上有情有义,并不因为她们年纪大了就嫌弃云云。   但这是陈国第一次参加诸侯会盟,甄昭可是为了找靠山去的,女人这些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这一点,他还是很拎得清的。   许姬起身,从里侧拿出一枚香囊送给甄昭:“妾身做了一枚香囊,冀望君上戴着,代表妾身对您的思念。”   甄昭拿了过来,见上面绣的是折枝花花样,放在鼻下嗅了一下,竟有一股非常好闻的香味,他调笑道:“这香味倒是从未闻过,你从哪里弄的。”   许姬笑道:“是二公主请教我折枝花的绣法,又见她那里的香丸好闻,因此就放在香囊里了。如何?君上不喜欢吗?”   “是二妹妹吗?”甄昭没想到在这里就听许姬提起了。   许姬点头:“是啊,是二公主。说起来妾身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真是要恭喜君上了,得了这么好的一位妹妹。”   甄昭则道:“你觉得她性情古怪吗?”   “哪有的事情,二公主的为人就没有不喜欢的。”许姬笑道。   甄昭原本是听闻这位妹妹美丽,若是和各诸侯国结亲也是一件幸事,但先有甄二婶提及甄芙要教导礼仪,说要请嬷嬷教导,再有甄荔提及自己妹妹性子从小就古怪,在幽州寄人篱下更是如此,若能找一门性情好的人就好了。   这结亲不是结仇,甄昭很清楚,这女人容貌是其次,性情最重要。   偏偏谭氏那里是问不出好歹的,小时候倒是知晓甄芙的确孤拐,比如不爱走亲戚,动不动一点小事发很大的火,这样的姑娘就是再漂亮,都容易让男人望而却步,甚至厌恶。   又有甄荔佐证,他就没有想再带甄芙去了,要观察些时日,再作打算。   只是没想到在许姬这里又有新的评价,他是知晓许姬为人的,算是很聪明拎得清的一个人,故而她又问:“二妹妹才回来,我并不了解,你能说给我听听吗?”   许姬苦笑:“妾身也只是请安时接触过那么几回,哪里能知晓。只是她的容貌,莫说陈国就是整个汉室也找不出其右的,再有公主为人豁达,我见有宫女把水洒在她身上,她是完全不生气,反而让人不要为难。其余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甄昭却若有所思。   很快到了去召陵之盟的那日,甄荔着好宫装进宫,她心情大好,因为她得知妹妹那里有嬷嬷过去教导她礼仪,如此礼数都不过关,如何去召陵之盟?当然这也是甄二夫人搞出来的,至于妹妹的性情,兄长问她时,她自然说妹妹性子孤拐,她也没有撒谎,兄长对待此次会盟如此重视,绝对不会让意外发生,那么甄芙怎么都不会去了。   下轿辇时,甄荔对小内侍们更是厚赏,太监们跪下来道谢。   只是当甄荔走上前时,却看到亦是一袭华贵宫装的妹妹甄芙,她看了看无极殿,颇为意外:“妹妹如何在这里?这里可不是后宫。”   甄芙笑道:“姐姐,我当然知晓这里不是后宫,是兄长接见文武百官的地方。”   “既然知晓,你怎么来这里呢?”甄荔看向甄芙。   甄芙看了她一眼,不解的道:“我自然是和姐姐一起去参加召陵之盟啊,怎么,兄长没和姐姐说吗?”   甄荔嘴唇翕合,心中不可置信,只觉手脚冰凉,自己汲汲营营这么久,还恢复到了原点吗? 第34章   见到甄荔意外的样子, 甄芙勾了勾唇,她踏进了无极殿,这一次去召陵, 她没有带孟妈妈, 大抵是知晓王孙煊的父亲是王子亮之后,她就觉得没必要了。   有田王妃在, 十个孟妈妈都不是对手。   看她无端端去送死,甄芙舍不得, 昨夜还告诉了她,王孙煊就是田王妃的儿子, 孟妈妈更是喃喃道,人家的孩子还活着,她的孩子却变成了狗。   “臣妹给君上请安。”甄芙已经率先行礼。   甄荔脸色有些不自然,也依葫芦画瓢上马车行礼,她真是没想到自己被妹妹摆了一道,她的口风也太紧了, 丝毫没有露出任何要出去的征兆。   因此,一系列礼节行完,甄芙和甄荔一同上马车之后, 甄荔不禁问道:“妹妹怎么也去召陵,若知晓你过去,我让她们再拿些银角子给你,否则, 到时候赏人都不够呢。”   “我也是没多久兄长突然派人告诉我的,让我同去召陵, 姐姐, 你也没有和我说你也去召陵啊, 我并不知晓,又如何告诉你呢。”甄芙笑。   甄荔见妹妹虽然笑着,话语却阴阳怪气,知晓她开始怪自己了,甄荔忍住气,不免道:“这是早已经定下的,我以为你知晓的。”   “我刚回来没多久,如何会知道呢?哎呀,今日起的太早了,我要歇息一会儿,姐姐请便。”甄芙也懒得和她虚与委蛇。   有些人妄图示好来缓和关系,那根本不可能,她就得强,比她更强,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绝对不可能再退缩了。   也许这个时候甄荔才意识到,她用所谓的亲情来和妹妹相处,其实是无用的,她很聪明,才进宫短短几日,就能说动君上带她过去,比起自己来,她的确优势很大。   更年轻更貌美还未出阁,甚至论及手段,不比她差。   甄芙的确很累,刚从齐国赶回陈国没休息几日,又要赶去召陵之盟,她到了驿馆就已经是昏昏欲睡,没有甄荔那么好的精神头,她关着门就歇息。   这一觉睡的非常踏实,以至于次日没有上妆,脸上依旧肤若凝脂,没有半点瑕疵,甄荔见状,只好觉得自己到底年岁大了些,但那又如何,她的身形不比二八少女差。   途经幽州的时候,甄芙和亲娘戚氏见了一面,比起甄荔动情的哭了,甄芙倒是面上还好,唯独戚氏再见小女儿却是激动不已,这不是因为她不疼甄荔,而是她觉得甄荔有儿有女有身份钱财,小女儿却什么都没有。   “芙姐儿,娘真的没有想到再见你时,你居然是这般身份了,看来陆道长算的没错,你的确是贵不可言啊。”   再见戚氏,甄芙又是另一种心情了,又因为有甄荔在此,她的话也不好说透:“娘,您千万别这么想,虽说天命如此,但人力也是靠几分的,我们娘几个好不容易相聚,就别说这些了。”   现下幽州已经归陈国管了,以前州牧的循王等人回了汉室,莫节度使依旧得到重用,戚氏却因为女儿成了陈国公主,一改往日屈居人下的样子。   “是了,你外祖母她们都想给你们姊妹请安呢,好不容易碰到你们途经,我想——”   “娘,不用了,我们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启程了,就是见您也是我跟兄长说的,特地绕路到这边。”甄芙以前很想哪一日自己身份变高了去打脸别人,但是现在她觉得戚家人和自己差距太大了,她现在见她们,无论是欺负她们还是云云,外边的人都会认为自己和戚家的关系紧密,她一走,戚家就能打着她的旗号。   甄荔没想到甄芙如此绝情,她站起来拉着戚氏往一边道:“芙姐儿年纪小,性子还是那么孤拐,她不肯见,我去见就是了,千万别勉强她。只是,好歹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若不酬谢,别人以为妹妹不知礼数,我代她去就是了。”   戚氏当然知晓小女儿的脾气,因此还有一点怕她,当初听说女儿在戚家寄人篱下,过的那般日子自己不是不心疼,所以她本来打算女儿不见,就顺手推舟算了,但是大女儿这般说,戚氏道:“那好吧,你自出去,我和芙姐儿也有话说。”   甄荔此番出去,当然是想打探妹妹在幽州过的如何,否则,妹妹也在这里,她问多了,妹妹也会警觉,再有,娘也是一向偏疼妹妹的。   不知道甄荔出去做什么,甄芙等她走了,才和戚氏道:“娘,日后您和莫叔父好生过日子吧,不用再惦记我了,我会越过越好的。”   无论如何,当初到莫家,当初被公子恪看上时,是莫叔父替她挡了下来,这个恩德她一定要报。   戚家其实日子过的不太好,戚三娘因为甄芙不肯嫁给公子恪,她便入了公子恪的府邸,也受过一些时日的宠爱,但很快就被撒开手,至于唐樱故去了。   当戚氏提起这些的时候,甄芙想这还不到一年,却恍如隔世了。   “唐表妹去世了?这是为何?”   “老太太眼睛都哭瞎了,若非是听闻陈国立国,你又是公主,肯定不会偌大年纪还过来。说起来也是你二舅母另外为你三表兄选了一门亲事,唐樱本来身子孱弱,承受不住就去了。”戚氏闻言也是唏嘘。   甄芙戚氏之前就想到唐樱是这个结局了,她很庆幸:“唐表妹虽然有外祖母疼爱,三表哥喜欢,可她终究是个孤女。唐家没有任何人为她作主,搓圆还是搓扁,还不都是戚家的人说了算。当年三姨母夫妻过世,听闻是大舅舅帮忙治丧,唐家数年的积蓄,又去哪儿了?女儿真是庆幸,自己好歹还有甄家在。”   越听到后面,戚氏就越能听出女儿的埋怨,她紧紧抓住甄芙的衣袖:“你是不是怪我带你回了戚家,娘当年也只是想你一个姑娘家,怕你遇到不好的事情。”   她是真的这么想的。   甄芙甩开她的手:“那我独自在戚家待了五年,您就不怕吗?”   以前她在孤苦无依时,谁又真的关心过她,人人都说的冠冕堂皇,都想做好慈母,好姐姐,实际呢?   外面,甄荔正拉着戚老夫人的手说话,她嘴很甜:“母亲许久未见妹妹,正和妹妹叙旧,想我多年未见外祖母舅母等,特地让我出来陪你们。”   戚老夫人和戚大舅母等人刚刚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但戚大舅母实在是觉得难过,自己女儿做了公子恪的小妾,甄芙原本不是灰溜溜的逃出去了,这才半年甄家就成了国君,甄芙更是成了陈国公主。   她们可是对甄芙有养育之恩,她所用一针一线都是戚家的,现在居然还摆起了架子,还好甄荔算上道,戚大舅母开始巴结甄荔。   戚四娘特意从婆家回来还想见芙表姐一面,怎奈甄芙根本不出来,她就和戚三舅母道:“娘,等会儿我能不能去看看芙表姐。”   “别说了。”戚三舅母看着女儿浑然不知事的样子也是头疼,原本她以为女儿是这几个姑娘们嫁的最好的,丈夫疼爱,婆母宽厚,可再看甄荔所着之衣服,何等的华丽,外面的仆从何其多,这才是女人应该过的日子啊。   戚四娘委屈巴巴的:“您干嘛不让我说。”   “因为人家是公主了,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戚三舅母见两位嫂嫂巴结甄荔那个样子,又想起当年甄芙被戚氏带回来时,戚氏改嫁名声一落千丈,甄芙还讨好自己呢。   真是人生的境遇,翻天覆地。   驿馆内   戚氏也没想到女儿这么说,她一时愣住了,可她坚决不承认。   “你兄长素来风流,交友甚多,你嫂嫂明哲保身,你姐姐又嫁了。我怎么能让你跟着她们,我如何放心?我没有一天不挂念你啊。”戚氏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甄芙倏地站了起来:“我知晓您是对我不错,也是想对我好,您改嫁我从来没有怪您。每个人都为自己打算多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您就承认您爱我这个女儿,不及爱您自己这不就得了?”   “不是的,不是的。”戚氏根本不认同。   甄芙无情的戳穿她了:“您带我走的时候,嫂嫂特地悄悄同我说过,给了您一万两当作我的嫁妆。可是我打听到您只准备给我三千两,我就当那七千两是给我寻夫家的钱,我没有计较,没有说破,是因为我不想和唐樱一样。娘,也许我以后真的飞黄腾达,富贵不可限量,也许日后下场凄惨,我若富贵了,看在你曾经收留我,莫叔父帮我的份上,卓哥儿和雅姐儿有事只管找我,若我下场凄惨,您就当从来没有生过我吧。”   戚氏没有想到自己早就被女儿看穿了,也许她还在自诩给女儿嫁妆的时候,仿佛自己对女儿多好之时,女儿早就在暗骂自己偷她的嫁妆了。   她还想说什么,说自己困难说自己改嫁了不能高调给女儿这么多,可多说无益了,因为自己都知晓女儿不会相信。   “娘,娘走了,你一路保重。”戚氏再也没脸留在这里。   甄芙神情冷淡,一直未变。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数据很差,可能是前面铺垫太长,但是我一直想写这个故事,所以喜欢这本书的人不必担心,尽管数据很差,我也会好好写完,不会敷衍的。 第35章   在去往召陵的路上, 甄荔借题发挥,又是用姐姐的口吻在甄昭面前提起妹妹,抱怨妹妹的不周全:“这芙姐儿还是跟小时候似的, 我说你就是不喜欢应酬, 总归面子上得顾着,偏偏她就是不见外祖家的人, 我怕她拿大,故而我就自己去了。”   “这戚家人也忒可恶了, 我听阿芙说她在戚家靠纺布为生,平日月例几个月才发一回。衣裳一年能做两套给她就不错了, 平日生病还得靠她自己医治,冬日炭火都不给足。甚至差点还要送她做妾,后来还是莫节度使拦了下来,这样的人家怎么让她亲近的起来。固然,戚老夫人有养育之恩,但也别忘了, 当年父亲在世时,对戚家有大恩,否则戚家人早就下了大狱。”甄昭甩袖。   他以前从不知晓这些, 还是前儿甄芙来求自己说只和戚氏见一面时,把话说出来了,尤其是戚家三位舅舅是如何上门逼迫她做妾侍说的悲痛欲绝。   其实之前甄芙只是在信中点到为止,这次她亲口诉说, 让甄昭气的不行。   而这些话,她从未和甄荔提起, 甄荔则暗道不好, 只得尴尬的笑了几声:“还有此等事, 我听戚家几位舅母都说对她如何好,外面的人也是说戚家对她很好。”   她是试图营造舆论来表明甄芙胡思乱想,舅母们对她其实很好,也许是甄芙编造的。   倒不是甄荔想陷害甄芙,而是她认为甄芙这么多年在戚家都无事,哪里就真的如她自己那般危言耸听了,即便就是如此,面上也得顾着,这样外面的人才不会知晓这些破事。   大家族哪个不是打断了胳膊,还得往袖子里藏着,就是不愿意说出去。   到底娘改嫁了,不在妹妹身边提点,故而让她不懂这些,有点身份就自觉了不起了。   甄昭摆手:“应该不会有假,我已经问过莫节度使了,确有此事。虽说莫节度使为人厚道,不道人是非,但我怎会看不出来呢。”   如此,甄荔才不多说什么。   而甄昭没有想象中觉得甄芙不懂事,反而认为她恩怨分明。   甄荔也自知自己现在说下去无益,故而有自责起来,甄昭安慰了她几句。   回到马车时,她见甄芙正执书在看,甄荔还笑:“这马车虽说平稳,当终究在路上,仔细眼睛。”   “放心吧,姐姐。”甄芙不以为意。   她不必成日学医救人了,自然就看一些自己喜欢的书增长见识,尤其是各地的博物志,以及《礼记》等礼仪等书。   甄荔越发觉得和妹妹说不到一起去,同时也暗自心生忌惮,出了幽州之后,继续往西行,似陈国这样的小国,定然不会是什么压轴国,陈国和蔡国差不多同时到的。   马车里来的是一位甄氏公族之女云柔,对各诸侯国的关系很是熟稔,于是开始介绍:“蔡国封伯爵,和我们陈国差不多大,另外还有卫国,他们两国向来以南梁马首是瞻。”   “原来如此,那还有其余的国家呢?”甄芙继续问。   云柔想了想:“魏国和齐国关系一向不错。齐国是海上之国是大国,其稷下学宫招揽天下贤士,国家十分富庶,可若是论起军队之力,那绝对是南梁,那可是南方第一大国。”   南梁?甄芙知晓南梁王姓萧。   “我听闻现在的梁王是新王,因为他兄长过世,有人说他是杀了兄长篡位的。”甄芙问起。   云柔颔首:“就是这般,您说的很对。”   甄芙暗自猜想如今诸侯国最强的就是齐国和南梁了,齐国是老牌诸侯国,国家富裕,地位颇高,但并不太能打,而南梁国土非常大,且军队战斗力很强。   外面甄昭正和蔡国国君寒暄,甄芙等人被带去附近驿馆住下,作为陈国公主,她的住所虽然算不得华丽,但也整洁干净。   萱草和碧草并几位宫女在内铺床叠被,自有内侍开始搬甄芙的衣衫首饰,这些她作为公主应有的配备,一路上兄长特意让宫中赶制出来的。   “可惜孟妈妈要留在宫里了,她是最会替姑娘你装扮的,我们还不如她呢。”碧草很是可惜。   要知晓孟妈妈平日与人为善,萱草和碧草受她照拂颇多。   甄芙笑道:“那没办法,若非孟妈妈在宫里,我也不会这么放心。再说她身子骨不舒服,我可不敢让她再舟车劳顿了。”   比起甄芙的器具衣裳,对于以前的她而言算很多了,但是和甄荔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萱草随意去看了看,回来就咋舌。   “大公主那边就首饰就专门用这么大的匣子装着,还编了甲乙丙丁,真真是让人开了眼界了。还有衣裳,大公主一日要换六身衣裳,头上的发誓更是俱为一套,公主,咱们就显得寒酸了。”   甄芙笑着摇头:“这不在这个上头。”   她和甄荔相当于互别苗头了,姐妹二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还没撕破脸罢了。   萱草很是拥护甄芙:“您说的是,大公主再如何也没法跟您比?”   “这就不对了,她比我和熊掌关系好,比我有钱有势,更是比我有人缘。”这似乎是她和姐姐不同之处。   甄荔似乎天生就很会和人打交道,很会笼络人心,这点甄芙自愧不如,但她也不想学她,因为她和甄荔不同,虽然有时候迫不得虚与委蛇,但大部分的时候都保持本心的。   不喜欢的人,她很难做到共处一室。   召陵之盟非常热闹,但其实热闹是男人们的,女人说是出来见世面,但大多数时候都要保持礼数,是不能让人随便见的。   她只要在这儿,甄昭会想起她,她就有希望,否则,出去争奇斗艳甚至太过于轻佻,反而让人觉得下作。   也因为如此,甄荔在参加过几场魏国公主和蔡国公主的宴饮之后,甄芙是一次都没有出去。   甄荔是志得意满,她已经打探出很多消息了,又听闻妹妹无人相邀,她便对四周随从道:“也不知晓她如何想的,既然千辛万苦来了召陵,怎么又默默无闻呢。”   “只是大公主,云柔一直在二公主那里……”   云柔是甄氏公族之女,早年一直未嫁,因才能出众,故而被甄昭重用,甄荔平日倒也送些贵重物件过去,她当然知晓妹妹手头紧,肯定不如她宽绰,因此不会认为云柔不帮她,而帮妹妹。   但她忽略了一点,云柔本就是公室之女,追求的是甄家的利益。   正如现下,云柔对甄芙道:“君上说您这样很好,我们陈国素来礼娴内则,蔡、卫两国论起国力还不如我们陈国呢。她们现在打探的多了,并不是好事,只能提前被针对。”   “多谢云柔你了,坐下说话吧。近来我在练字抚琴,还要你代我多谢兄长给我安排的琴师,着实让我受益匪浅。”甄芙总觉得自己学的不够多,在戚家荒废太多了。   云柔看着甄芙,真是觉得这才是一国公主之样,她不由得道:“我听说齐国有位公主太过出挑,还闹出了丑事,原本准备嫁到魏国的,却被魏国的公子拒绝了,成了笑柄。”   “我听说了,就是因为如此,我并不敢出头,况且知晓的太多,也容易被人算计。我们陈国哥哥是新君,更应与诸侯国谦逊才可。”甄芙如是道。   云柔点头,心中暗道二公主真是聪颖又不冒进。   婚事谈不谈的成,不在于你多美,而是在于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利益。   女人们联姻都是为了国家强大,保国民安定,否则平白享受这么多供奉这是为何?甄芙把这些话同云柔提起,云柔也是觉得很惊讶。   “您说的没错,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公主有如此领悟,也算是我陈国之幸了。”云柔面上敬佩。   甄芙站起来道:“你知道我最佩服的女子是谁吗?”   云柔摇头。   甄芙笑道:“是许穆夫人。”   许穆夫人是卫国朝歌人,她非常有远见,因其貌美多姿,多国求娶,但是在许国重礼打动下,卫懿公决定把她嫁给许国国君为妻。可许穆夫人认为齐国势大,应该嫁齐国,卫懿公偏偏不听。   后来母国卫国灭国,许穆公畏惧,不敢出兵,许穆夫人自己不顾许国人反对,招募士兵,救济难民,后来向齐国救助,终于帮助卫国复国。   这位许穆夫人也是有名的爱国女诗人,绝世红颜矗风雨,挺身而出是为卫。   云柔当然知晓许穆夫人,也明白了甄芙的用意。   甄芙先以许穆夫人为由,让甄昭相信自己有联姻的价值,即便日后嫁过去,绝对也会照拂母国,其次也是避开诸公主们,她的容貌太盛,年纪正是及笄待嫁之龄,若是出去太受欢迎,甄荔怕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她也把萱草和碧草招过来,一番叮咛:“我姐姐之前和戚家众人了解打探我不少,她若说出什么对于不利的话,就不好了。”   萱草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现在我不可出来做出头的椽子,既不能让别国公主针对,也让甄荔轻忽我。忍一时之气,也并非不好,况且,现在我的目标人选还未出现呢。”甄芙淡淡道。   现下过来的这些诸侯国有的还不如陈国,她和许穆夫人的想法一样,诸侯国联姻应该是和强国联姻才行。   云柔当然也把甄芙的这番话说给甄昭听,“二公主为人端雅,表里如一,她平素用饭从不奢靡,很是仰慕许穆夫人,我见她随身所带之书,已经泛黄,应该是看了多年了。”   “唔,我知晓了。”甄昭点头。   云柔出去之后,很快又进来官员:“国君,齐王到了。”   甄昭挑眉:“哦,齐王到了,好,我立马就去。”   齐王年迈,却看起来精神矍铄,他这次带来的是两位孙子,王孙煜和王孙煊。甄昭正和齐王寒暄着,也不经意的打量齐国很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人。   他这个人能够蛰伏许久,一举篡夺陈国之位,自然也并非一般人。   “齐王看起来身体一如往昔,我等还不如您呢。”甄昭拱手道。   齐王摆手:“陈公客气了。寡人年纪大了,日后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啊。怎么,我听闻蔡伯和卫公已经到了,怎么不见人啊?”   “哦,他们听闻梁王来了,去迎梁王了。”甄昭道。   齐王倒是不太把梁王放在眼里,只因为梁国原本只是一个县公,后来却把方圆五十多里的土地扩展至现在的整个南方,武力充沛,实在是不一般。   但齐国也是大国,自然不怵,更何况还有西北的雍国。   上次,还是十年前,诸侯国共尊雍国和梁国为共同霸主,陈国当初属于依附雍国,现下甄昭篡位,听闻惹得雍国很是不喜,如此,他也在挑选靠山。   王孙煜到底是少年人,一听说自己祖父过来,只有魏国出迎,和一些三流小国簇拥,陈国还是他们到了,才过来逢迎,脸上不免露出一些。倒是王孙煊,城府颇深,脸上不露出分毫。   这次齐王没有带儿子过来,而是带着孙子来,显然也是想联姻。   甄昭见王孙煊含而不露,器宇轩昂,颇有些好感。   甄昭是很有名的清谈之士,同人辩论从不输,同时好黄老之学,同齐王说一些养生之术,王孙煊也在一旁凑趣。   他也是刚赈济没多久就返回临淄,后来又被钦点和齐王一道过来,父亲王子亮告诉他,也许这次要为他找一位别国公主,日后取得别国支持,当然,最重要的是在诸侯面前也得露脸,同时赢得祖父齐王的欢心。   几人寒暄几句,甄昭就告辞了,在隔日,他也一大早去迎梁王去了。   甄芙在此处,她头一回穿的非常清雅,上身着月白描金花淡色衫子,下面配着月白雪纱裙子。脸云柔见了都赞不绝口,只觉得二公主实在是美丽出尘。   雍国同样是军事强国,前些日子听闻还派使者来骂过陈国,这次雍国夫人请她们过去,也不知晓是不是鸿门宴。   甄荔见甄芙如此打扮,清雅可人,十分脱俗,眼神柔和,看似十分娇憨,但十指纤纤,很有一股才气。   “妹妹这样打扮,倒是十分可人。”甄荔牵着甄芙的手十分亲热。   甄芙摇头:“我哪里像姐姐这样天生丽质,胭脂反而糟污了你的脸。是了,这雍国公的夫人请我们去做什么?”   甄荔虽然觉得妹妹和她有隔阂,但也不至于看着妹妹羊入虎口,故而道:“我是听说雍国公夫人所生之子公子墨是个憨顽之辈,偌大年纪还痴痴傻傻的。雍国公夫人怕大权旁落,想为他再纳一门妾侍去呢。”   “原来如此。”甄芙点头。   “你总不出来,自然就不了解这么多了。”甄荔教育妹妹。   甄芙也罕见的并不顶嘴,只听她说,却说姐妹二人乘着马车走到半路时,甄芙笑道:“我听闻今日梁国就要过来,姐姐可否知晓?”   其实甄芙觉得很奇怪,以甄荔的目的,雍国和齐国都来了,她却不为所动,这不像是甄荔的性子,难不成是为了南梁不成?   所以,她故意试探一番。   甄荔闻言,掩饰的一笑:“我略知一二。”   她们姐妹二人往雍国公夫人住处需要十里之外,并不远,哪里知晓半途上却出现有人劫道。陈国士兵已经厮杀起来,“不好,这是梁国士兵。”   “里面美人,大家抢啊……”   南梁士兵敢抢陈国公主?甄芙暗道不好:“我早听闻梁国处南蛮之地,未曾想居然如此。”   甄荔神色莫名,一边害怕,一边大骂:“那南梁气候恶劣,还有鳄鱼犀牛,蛇虫鼠蚁更多,所以人才野蛮的紧。”   闻言,甄芙手里握着毒药,谁要是敢进来,就等着受死吧,可一包毒药不管用啊……   就在此时,一道银枪划过,透过纱帘,甄芙看到了一位小少年策马过来,年纪看着不大,倒是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他身后还有数人策马而来。   “姐姐,这是谁?”甄芙抬了抬下巴问道。   甄荔摇头,有些精神恍惚:“我也不清楚。”   杀伐声顿时止住,甄芙对甄荔道:“我们蒙人所救,得下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让哥哥查探清楚,到底是谁要杀我们俩?”   “不下去,我们也不必搭话,我们可是公主,万一被人看了去该如何是好?”甄荔突然阻止。   这可不像她的个性,甄芙更觉得奇怪,因为甄荔此人是很喜欢出风头的,尤其是擅长和人打交道。   现在却连谢都不道,甄芙只好自己下去,又被甄芙拉住不放:“妹妹,你云英未嫁,又没出阁,何必出去,还是乖乖的和我在这里吧。”   甄芙越发觉得狐疑,她决定冒险试试。   因为陈国和雍国关系已经决裂,哥哥应该是准备靠南梁,她读过博物志,南梁天气热,因此梁人以绸衣为主,领口绣以龙凤纹绦为装饰,这位少年将军所着的正是南梁服饰。   她挣脱甄荔,掀开车帘,外面的碧草萱草正守在马车旁,脸色呈惊恐。   “怎么穿的我们梁国人的衣裳,给我拿下这群人,捉活口。”为首的少年发号施令。   甄芙扶着宫女的手下来,此时,少年才看清来人,居然是一位姑娘,少年脸微微一红。此女不似他们梁国女子那般娇小玲珑,她身材修长,窈窕极了,妆霓彩衣,袅袅娜娜。晶莹雨露,人亦清丽脱俗。   “不知英雄姓名,多谢公子救了我们姐妹。”甄芙落落大方。   那少年还未开口,却听身后一人道:“这位姑娘,这是我们梁国太子。”   甄荔在马车内听了个正着,她是从未见过太子允的,因为当时她去梁国时,太子允就被简王赶到边境,后来去了齐国。   不曾想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少年。   甄芙连忙又要行礼,身边也有内侍道出身份:“这是我们陈国二公主,国君之妹。”   萧允看了看周围的陈国士兵,伤亡并不重,又对甄芙解释道:“这些人虽然穿我们梁国服饰,但并非我们梁国人,公主千万别误会。”   这让萧允身边跟着的将军们很是诧异,因为萧允年纪虽然小,但很有大王风范,仅今年打蛮国就是这位年轻的太子带着人去的,他仪表不凡,性情高傲不逊,何时向女子解释过。   甄芙颔首:“请您放心,这剩下来的人,我自当同我兄长讲。”   她说完,又吩咐暂存的陈国士兵准备往回走,并非她如何镇定,而是经历的多了,甄芙也的确淡定了许多。   ……   就在陈国马车走后,那些被活捉的假扮梁国士兵的数十个人却咬舌自尽,一个活口也没有了,萧允等人颇觉疑惑。   “即便要挑拨也是挑拨我们和齐国或者雍国的关系,这么离间我们和陈国何意?”萧允一向以爽直著称。   他的先生洛平在梁国也是重臣,听太子这么说轻咳一声:“太子,这陈国勉强算二流国家。”   萧允笑道:“是啊,就是挑拨陈国仇恨我们又如何,陈国和雍国有仇,莫不说不是我们梁国人杀的,就真是我们的人,陈国国君也不会为了此事和我们梁国闹翻。如此手段,我是看不懂了。”   好端端的挑拨梁国和陈国做什么?   如若是抢占土地就罢了,却用恐吓女眷伤害女眷的方式,这到底是哪路神仙想出来的昏招?   甄芙和甄荔回来时,甄荔不知怎么打了几个喷嚏,甄芙还奇了:“姐姐,你是不是很害怕?”   “还,还好。”甄荔暗自擦了擦汗。   甄昭坐在位置上,听甄芙提起现下的事情,又道:“那些起初的南梁士兵应该是假冒的,后来是太子允带着人过来救了我们,妹妹还亲自下去道谢。”   “是吗?他见到你了。”甄昭倏地站了起来。   甄芙颔首,甄昭笑道:“这假士兵的事情我会派人跟进,芙姐儿,既然人家太子救了你的命,兄长得为你略备薄礼过去。”   这下甄芙和甄荔都听懂是何意了?以如今陈国这样的二流国家,能寻求梁国庇护,这实在是太好了。甄芙虽然只见了太子允一面,但他武艺出众,年纪似乎比她还小一点,但皎若朝阳,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清澈,自己十五,他应该十四左右,那不是吃嫩草吗?   但见兄长如此兴致勃勃,甄芙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兄长这样热情,未必会成,毕竟陈国也算不得强国。   甄荔却又是觉得自己为他人作嫁衣裳,原本她今日买了死士准备设局让甄芙被南梁士兵所伤,依照她对妹妹的了解,妹妹应该会对南梁恨之入骨,这样妹妹抗拒嫁入南梁,她顺势而为。哪里知晓,前世成亲前都没有见过面的两人,居然提前相见了。   而且现在甄荔满头包,因为这些死士若是查出是她所为,这该如何是好?   这个短命鬼太子允,为何这个时候出现了? 第36章   “公主, 魏国公主前来探望,正在外面。”萱草从外间进来报。   甄芙常听人家提起魏国女子多纤细,不禁有些好奇, 她放下书对萱草道:“请魏国公主进来。”   魏国一向以齐国马首是瞻, 但诸侯国之家今日好如一家,也许明日就是仇人, 说不定的事情。况且女子之间,也没有到剑拔弩张的程度。   只见此时一女子身着孔雀蓝逶迤衣裙进来, 手中拿着羽毛扇,柔桡轻曼, 妩媚纤弱。这和甄芙天生的媚态不同,甄芙其实是长相妖且丽,看似天生妩媚天成,其言谈举止却更清雅端庄,骨子里还带着两分清冷和三分娇憨。   甄芙和她对着行礼之后,魏国公主笑道:“我们魏国独独产豆丹, 此物滋阴补肾、健胃强身和防治风湿病,有绿色人参之称,特地送给你。”   “如此, 多谢你了。”甄芙接过与她对坐,又让人上茶。   茶香袅袅中,二人互通姓名,这魏国公主姓何名琼华, 闻言甄芙不禁赞叹道:“上古神话中说琼华是琼树的花蕊,似玉屑一般, 这个名字取的真好。”   魏国公主笑着用孔雀扇摆手:“其实是我父君当初在我出生时, 正在看《诗经齐风》那一册, 上面有一句叫‘俟我於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因此就为我取名叫琼华。”   “原来如此,来,尝尝我的茶,这是我自己调制的莲花茶,你吃看看喜不喜欢。”甄芙亲自替她调制。   琼华公主三言两语就开始说起此处不便:“本来我是准备和父王出来游山玩水,这里却无甚风景呢。”   这话就是故作姿态罢了,谁来召陵之盟是来看风景的。   好在琼华公主为人倒是不错,跟她说了不少诸侯国的轶事:“这人啊,可算是到齐了,南梁是新的梁王带着太子和夫人一起来的。他们夫妇是难得的佳偶天成,不像旁人,成日丝竹之乐吵死人了。”   “这我就不知晓了,我来这里水土不服,少出门,知道的不多。”甄芙腼腆道。   琼华公主笑:“难怪都是你姐姐在外应酬,你没出去的,原来是水土不服啊。”   甄芙和她客套几句,这位琼华公主才离开,萱草让小宫女收拾了茶碗,忍不住道:“这位魏国公主我看她是在打探您,什么都问的多,您就不该答。”   “那我不能不说话啊?她能打探我,我也不是没打探她。”甄芙笑而不语。   却说琼华公主回去自己驿馆之后,她的宫女道:“公主,蔡国公主送了螃蟹过来,说是您那日提起说喜欢吃螃蟹。”   “螃蟹?只不过提了一嘴,她倒是记得清楚。”琼华公主素来就喜欢吃螃蟹,只是她身体寒,吃不了多少,难得这些日子想的紧,因此让厨下做了。   这不吃螃蟹不要紧,一吃就吃出毛病来了。   甄芙这个时候正和云柔说话,云柔过来传话道:“公主,君上说那些冒充南梁士兵的人已经死了,查也查不到了,至于送去太子允的礼他收下了。”   “这可太好了,若非太子允,还不知晓我们会不会被贼人刺杀呢!”甄芙听说他收下礼物,也心里松了一口气。   云柔点头:“这感谢是应该的,我随国君一起过去的,还见到了南梁的王后,曾经她也只是王妃,看起来宝相庄严,为人贤淑大方,给我们陈国过去的人,都得了赏赐,我虽然也不在意赏赐,但比雍国公夫人是要大方多了的。”   其实云柔是在暗示甄昭有意和梁国太子结亲,并且未来婆母梁王后也是个大度之人。   甚至云柔还道:“太子允和您年龄相仿,虽然小一两岁,可是他个头长的很高,性子直爽,青春正少。不比蔡国公主,听闻要给梁王做嫔妾呢。”   同为公主,一个只是做后妃,一位是太子妃,就像一个只是当时有权,另一个则是日后有权。   只不过甄芙摇头:“我也未必能定下呢,且先行先看吧。”   “公主也太谨慎一些了。”云柔道。   二人话音刚落,就见甄荔急匆匆的过来:“芙姐儿,你给那魏国的琼华公主吃什么了?她怎么从这里回去就开始腹泻不止。”   甄芙倏地站起来:“什么?”   她倒是不觉得琼华公主用如此低劣手段陷害她,很简单的一个道理,琼华公主要联姻也是和齐国,而陈国明显和南梁打的火热,她和琼华公主根本就算不得对手。   甄荔知晓此时要维护陈国名声,于是放弃成见:“以我之见,现下咱们得过去看看。总不能由着她们把脏水往你身上泼,是了,芙姐儿你给什么她喝了?”   “什么也没有,不过是待她吃了一杯茶,这也是待客之道。总不能客人上门,连一杯茶都不给吧。”甄芙不解。   甄荔道:“那你就错了,吃喝最容易落下话柄。”   甄芙觉得甄荔简直是莫名其妙,这吃茶怎么算落下话柄呢?甄荔当然有些幸灾乐祸,从这一点中就说明妹妹运气差也倒霉,甚至是不会处理事情。   她跟着甄荔一起到琼华公主住处,这里已经有其她诸侯国的公主到了,因为甄芙并不如何出来交际,其余的公主都不认识甄芙,只是见她容貌,有几人暗自警惕。   公主们自然金尊玉贵,但总归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年轻气盛,养气功夫还没那么好。   但也不会亲自下场来说酸话,这和市井之徒无异,公主者,必须要有风范。   琼华公主正卧床歇息,她脸色看起来虚脱,甄芙对围着的人道:“我随我先生学过些岐黄之术,不如让我看看。”   即便是公主也要隔着帘子来诊脉,甚至天色晚了,男太医是不能进入公主寝宫的。   甄荔不知晓甄芙懂医术,她当年向戚家打听,戚家人对她的印象就是除了在家看看书之外,二门都不出,素来还有些惫懒,连针线都不给长辈们,别说医术了。   作为大夫,应该是多给人看病才成,一个都没怎么出过门的闺秀,居然能看病,岂不是玩笑?   在场其他人也是惊疑不定,可甄芙坐下拉着琼华公主把脉,又问她下午吃的是什么?   琼华公主也觉得自己倒霉,本来美滋滋的吃了螃蟹,哪里知晓自己腹泻这么严重,已经拉的虚脱了躺在床上。   “下午吃的是螃蟹,还有本地有名的鸡粥……”   蔡国公主连忙道:“我的螃蟹我自己也吃了,还送给卫国公主和陈国大公主,就是二公主你那里我也送了的。”   甄芙就道:“这就是了,既不是蔡国公主送的螃蟹,也不是我待客的莲花茶,是这两种合起来,便会腹泻。”   琼华公主恍然大悟:“我以前就知晓螃蟹不能和柿子一起吃,却没想到不能和茶一起喝。”   “是啊,茶还不能和狗肉还有木耳一起吃呢,也容易出问题。似螃蟹,因为性寒,咱们女儿家也不会常吃,自然也就不知晓这些宜忌了。”   这样熬药再吃,无法缓解痛苦,甄芙就对琼华公主道:“你若信我,我替你在中脘、天枢、足三里、阴陵泉里艾灸,很舒服的,明日你吃的清淡些,就一切都好了。”   琼华公主见状又捂着肚子要起来,大声叫着官房,其余人赶紧避开,只有甄芙在外等她。   甄荔没想到甄芙还真的懂,因此道:“你别乱来啊,到时候她医不好怪你呢。”   “姐姐,此处是召陵,抓药不方便。虽然大家随行有大夫,可男大夫深夜无法进入公主的寝殿,如今也只有我了。”甄芙认真道。   她很清楚,为何有人一场风寒就去世了,一来可能的确病情突然加重,二来也是和大夫的医术有关。   琼华公主出恭之后回来,又换了一身衣裳,她见甄芙替她艾灸,又陪她说话,的确肚子居然不疼了,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多谢你了,阿芙。”   “不必谢我,只是我悄悄告诉你,我只能治女子,不治男子。”甄芙俏皮一笑。   琼华公主了然:“你是一国公主,怎能替男子看病。”   “并非因为这些,是因为我先生为名医,她说真正的女医太少了,若是女医也看男子,那女子就争不过男子了,有些女子本就害羞更不敢来。天下男大夫多的是,女大夫就替女子消除磨难。”甄芙道。   琼华公主肃然起敬,和甄芙算是结下了情谊,还送了一幅她画的画给甄芙。   自此,别国公主私下有什么毛病,甄芙都替她们诊疗开药方,一一药到病除。当然,这些公主们大部分也没什么大病,无非就是痛经,咳嗽这些。   她也因此被邀请出去和众人往来,甄芙起初很怕自己露怯,因为她在戚家再也没学过诗书,因此谨言慎行,为人也不介意吃亏,有时候发现别人占便宜,她也一笑而过,又有琼华公主和她关系最亲密,二人同进同出,仿若姐妹一般。   甄荔眼看着妹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居然人缘还不错,想起自己撒出去的那些花钿金箔甚至玉佩首饰,虽说九牛一毛,但人家分文不出,却赢得了这么些人的喜爱。   可甄芙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轻松,私底下她日日练字,甄昭替她请了老师,虽说她要赶上她们的学识很难,但是她绝对不会懈怠的。   “琼华公主擅长画画,卫国公主擅长作诗赋,蔡国公主擅长谈箜篌,兴许我不如她们有才,但是我也会继续努力。”甄芙笑。   女人中发生的事情,男人们并不是很了解,甄昭这些日子正忙着和南梁联络感情,岂料被太子允的人喊了过去。   甄昭还不明所以,因此只和他先寒暄:“寡人听说太子允你和齐国的两位王孙一起比行猎,不知收获如何呀?”   “齐国的王孙煊倒是不错,只是多为花架子,并非我自大,而是在去年时,我跟随伯王和父王一起打猎,在云梦泽处亲自逮了一头犀牛。”萧允还是少年人,毫不掩饰自己对齐国王孙们的看不起。   甄昭称赞道:“这天下谁不知晓太子允英雄出少年,就是我幼妹也在多有称赞,说那日若非是你,恐怕早就丧于歹人之手。”   “小事一桩,何须言谢。只是我也正是因为此事,想和你说。”萧允看向甄昭。   ……   甄荔一直以为那些人是死士,收了她重金,人死了,就撬不开嘴,哪里知晓萧允是个狠角色,居然真的让人查到了。   “你这是为何呀?”甄昭十分不理解甄荔的做法。   甄荔一时语塞,反而转移话题:“兄长在说什么,我并不知晓。这会不会是太子允查错了呢?我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甄昭看向她:“我之所以单独把你喊过来,就是因为被人查了出来。幸好这次太子允不计较,只以为是你们姐妹之间倾轧,你到底是为何?难不成真的是为了害芙妹妹。”   “这如何可能,我怎么可能害我妹妹。那可是我的亲妹妹。”甄荔立马摇头,她是真的没有想过害妹妹。   见她一直否认,甄昭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官锭:“这是你给的钱吧,从凶手身上找出来的。”   甄荔捡起来看,觉得好笑:“天底下有官锭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猜是我呢?”她十分小心给的银钱从来没有任何标记,即便是官锭亦是如此。   甄昭不是来判案的人,他只道:“那你还要去对质吗?太子允已经抓到活口了,你让人冒充南梁的人刺杀陈国公主,若你们真的没了,我们和南梁就结仇了,而南梁人发现你如此行事,也觉得你坏了他们名声。”   这句话让甄荔破防了,她一下跌落在地:“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想告诉芙妹妹。南梁是南蛮之地,她如果真的嫁过去不好,我希望她能嫁到陈国,将来一辈子平淡幸福的过一辈子。所以,我这般都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她,为了让她讨厌南梁。”   “噤声,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你知晓为何太子允这番喊我过去吗?听闻你近来常常私在打探南梁王,你不许芙妹妹嫁过去,你自己为何上杆子啊?”   这种女子争风吃醋的事情,原本小打小闹甄昭也就当不知晓,哪里知道今日被太子允点出。   还好太子允年纪小,不通人事,只以为甄荔是个细作,在陈国挑拨陈国和南梁的关系,私下又想刺杀南梁君王。   可他又有什么不明白的,甄荔当然并非是刺杀南梁王,而是想入南梁王的后宫。   甄荔很不服气:“兄长,还不知晓芙妹妹能不能嫁给太子允呢?蔡国公主都能入梁王宫,为何我不能去?”   “那是因为我想让芙妹妹嫁给太子允。”甄昭现在意识到甄荔真的是个祸患了。   她若真的成功了,她若是入了梁王后宫,芙妹妹怎么能差了辈分的嫁过去?真是胡闹。   甄荔跌倒在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哥哥:“你为何不帮我,要帮芙妹妹,我们俩的关系可是比和她好多了啊……”   “哥哥当初不是还答应我吗?”   甄昭皱眉:“此一时,彼一时也,你若入梁王宫,和蔡国公主有什么区别,只是宠妾罢了。你就是生下儿子,也是无法和太子允比拟的。可芙妹妹青春正盛,及笄之年,容貌出众,性情正直……”   若是旁的倒好,但只是因为甄芙未成婚,就选了甄芙,甄荔实在是挫败。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甄昭既然蒙太子允告诫,因为私下告诫,大抵也只是因为怕是姐妹纷争,还留有余地。   于是,甄昭道:“从今日开始你就留在此处,一步也不要出去。”   甄荔是眼前一黑。   **   却说甄芙听闻甄荔病了,欲前去探望,却听云柔道:“公主,此事由国君作主,您就不要管了。”   “我还是去看看她吧。”甄芙不知道甄荔发生了什么。   云柔笑道:“二公主,此事与那日刺杀案有关。”   刺杀?姐姐怎么会和刺杀有关。难道是她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吗?甄芙不知。   萱草和碧草近些日子也对甄荔的态度变了,起初刚回陈国时,她们都以为甄荔是好人,但自从这一路到召陵和在驿馆看来,她对自家公主可是排挤的很。   碧草听说甄荔被禁足,起初很开心,但是见自家公主闷闷不乐,她就道:“公主,您也太好心了,管她如何呢,是国君关着她的,和您没关系。”   “是啊,公主。不如咱们出去放纸鸢吧,正好琼华公主送了纸鸢过来,您以前可是很羡慕戚家四娘子出去放纸鸢的。”萱草也希望甄芙出去散散心。   见二人都催促自己,甄芙不由得答应:“好,这样我们回陈国时,孟妈妈问咱们玩了什么,咱们也能够说的出啊。”   这两人见甄芙开颜,也为她高兴。   召陵的西坡有一片空地,这里少有人来,地势开阔平坦,中间夹杂几棵树,甄芙以前都要被迫老成,现在能专门出来放纸鸢,她不知晓多高兴呢!   “我听说放纸鸢可以去除一年中不好的厄运,今年这一年,我可算是遇到太多不好的事情了。”   因为出来放风筝,甄芙衣裳穿的常服,没有平常的华丽,碧草指着东边道:“公主,往这边放,这里正好迎风可以跑起来。”   “好。”甄芙笑着往前跑了过去。   不远处萧允和王孙煊一起并肩骑马,王孙煊自然先看到甄芙了,他别过了头,但是又怕太子允执意要过去,谁知太子允却先开了口:“齐王孙,我们往那边骑吧。”   王孙煊点头:“好。”   二人策马往前走,萧允见到自家家仆,就先去了母亲梁国王后,吴王后处。   吴王后是梁王正妻,其父是梁国卿相,也算是朝中重臣,当时还嫁给只是公子的梁王,后来妻凭夫贵,从普通的公子的妻子成了梁王之妻。   “母后,您唤孩儿来是何缘故?”萧允问起。   吴夫人笑道:“自然是你的终身大事,母后这几日也打听过不少人,魏国的琼华公主诗书有才,陈国的二公主甄芙更是貌动天下,都很出色,只是不知晓你父王为你选谁呢?”   见儿子不应,她知晓儿子害羞了,又想起一事:“我听说那日陈国两位公主遇刺,被你所救。凶手查出来了吗?”   萧允本想说出真相,此事应该是陈国大公主想残害幼妹所为,昨日甄昭求他保密甄荔的事情,说他幼妹天真烂漫,小时候因为父亲早亡,日子过的并不算好,对姐姐一片濡慕之情,若是知晓姐姐如此不堪,甚至想害她,怕是悲痛欲绝。   因此,萧允只是道:“您放心吧,只是几个土匪之流,不必多想。”   吴王后点头:“这就好,这里诸侯王多,细作也多,总之,一切都要小心谨慎才行。”   萧允颔首:“母后,若无其他事情,儿子就先出去了。”   “好。”吴王后看着儿子有些生疏的脸,也有些后悔,当初她对付丈夫的姬妾的手段凌厉,她不知晓儿子到底看到过没有,但儿子对她曾经说起,不必残害别人提高自己的地位,她若不信父王,就让她信自己的儿子的能力。   那个时候,丈夫还不是梁王,儿子也不是太子。   这个孩子过于坦荡,过于正直,又太有豪杰之气势。   萧允从吴王后这里出来之后,却见很多人围在一处,他走上前随意拉着一个人问起:“这里发生何事了?”   “太子,方才有位老仆妇突然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似乎是得了羊癫疯。陈国公主见状,正亲自为老仆妇诊治呢。”仆从赶紧道。   萧允远远看去,只见甄芙蹲在那老仆身边,老仆妇头发凌乱花白,衣裳破旧,她却完全不嫌弃她脏,还对身边的宫女道:“你把我的引枕放在她头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能慢慢恢复。”   碧草不可思议:“公主,那可是您的引枕,这……”   “就是我的引枕在马车上啊,赶紧的,快些。”甄芙急了,她一直都亲自让这老仆妇侧卧,这样才能让她嘴里的分泌物流出,不至于窒息而死。   碧草跺跺脚,还是拿了甄芙的引枕过来,甄芙想也没想就塞到老仆妇的头下。   一直到老仆妇有了意识,甄芙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旁人,这般亲民之举,四处宣扬,她却看了看天色,只道:“天色不早了,兄长会担心的,我们先回去。让荣安留下,替那老仆妇抓药了再回来。”   荣安知晓自家公主就是如此善良,“公主,小的知道了,您先回去吧。方才,您还说把纸鸢带回去给大公主看呢?她现在不能出来,只怕早早就歇了,也许,正等着你呢。”   甄芙当然是想打探甄荔的事情,她和刺客案到底有什么关联呢?难不成是甄荔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她不过是借个由头去打探姐姐。   没想到此时却被萧允听到,萧允习武,耳朵比一般人灵,他顿时就急了,甄芙若是去见甄荔,甄荔甚至雇人害自己的妹妹,难保不会起了杀心。   自己怎么能如此迂腐,万一到时候让人送命怎么办?   终于,萧允一急救喊了出来:“二公主,请留步。” 第37章   甄芙掀帘往外看去, 不是别人,居然是南梁太子萧允,她不知道萧允喊自己做什么, 一脸疑惑, 萧允见她如此,突然觉得自己鲁莽了。   但他若是不说, 万一甄芙有性命之忧如何是好,毕竟, 甄荔都能雇佣杀手害自己的妹妹。   “我有事情和您说。”他又重复了一遍。   甄芙不明所以,但想太子允那日能够救她们, 她对左右道:“我东西落下了,被太子允捡了,我欲下去跟他说一声道谢。”   她还真的从马车上下来了,其实她是一个非常矜持和清醒的姑娘,她在替田王妃治病时,知晓有年轻的男子通通回避, 王孙煊当初看到她时,眼睛也是一亮,可是她们就是不可能。   但现在她既然知晓哥哥的打算, 就不能还和之前一样。   她没让下人跟着走过来,萧允却四周看看,生怕有人看到,到时候妨碍甄芙名声, 于是他道:“你今天先不要去看你姐姐,具体原因, 我晚上告诉你。”   说完, 还一溜烟跑了, 甄芙反应过来时,只看到他披风的一角。   这个少年,跑的比风都快。   回程路上,萱草悄悄的道:“公主,太子是不是在抓贼,所以跑那么快?”   “应该不是吧,我也不知晓。”头一次甄芙没有把事情说给贴身丫鬟们听,她见众人反应不大,也知晓为何萧允如此,大概是怕坏她的名声。   虽说她是知晓哥哥想把她嫁到南梁,但是萧允未必清楚,他能够为自己着想,足以说明他是一位正人君子了。   本来她打算回到驿馆,先去看姐姐的,但听萧允如是说着,她先放弃了。   “我今儿有点累,就不去看姐姐了。”甄芙道。   萱草和碧草也点头:“反正大公主那里也是有人服侍的,您毋须担心。君上和大公主的关系,可是比谁都好。”   甄芙点头,“这倒也是。”   她梳洗完毕,想起萧允的话,怕他过来被人看到,因此破天荒的甄芙道:“今日不必你们守夜,你们也辛苦了,都去外面歇息吧。”   萱草急道:“这如何是好?您半夜若是渴了,饿了,奴婢还得服侍您呢。”   “真的不用了,今日我玩累了,你们跟着我更累。明日蔡国公主那里还有宴饮,我衣裳还未准备出来,你不如替我去问问云柔。”甄芙似乎真的怕自己到时候没有衣裳穿。   萱草想来此事重大,因此赶紧出门跟云柔讨教,碧草脑子简单,也的确累了,见甄芙实在是不想她们服侍,就真的出去了,甄芙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胆子太大了,也太野了,居然真的敢晚上私会男人。   虽然那只是一个少年,但她不知道为何,就是莫名很信任他。   天已经到了深夜,甄芙打了个哈欠,觉得萧允可能不会过来了,因此去床上躺下,准备歇息,哪里知晓就在此时,听到窗户那里拍了两下。   陈国守卫其实非常森严,但即便如此,公主们因为是女子,都住在幽静最里面的地方,甄芙拢了拢寝衣,打开一扇窗户,果然是萧允在那里。   “太子……”甄芙笑着看他。   萧允自小武艺过人,尤其是梁国必须要求君王能亲自带兵上阵,他比父兄更为出色,六岁就能上马,去年十三岁时,就已经开始跟随父王上战场,因此别人进入这里如攀天堑,他却如履平地。   外面带着冷气,门打开时,一股热气袭来。   他不小心瞥到了甄芙,她着的是寝衣,虽然披着外褂,萧允赶紧侧过脸,只是简明说了来意:“冒昧打搅,我上次命人抓住那些曾经要刺杀你的人,有些已经当场咬舌自尽,还有一人留了活口,我们问出来了,居然是你姐姐派人来杀你的。我不知道她和你的关系如何?”   “是她。”甄芙不可置信。   她又看向萧允,眼泪瞬间盈满:“我和她虽然算不得十分亲密,但从未想过她对我下如此毒手。”   这个甄荔,居然敢下这样的毒手,回想起那日她的神色就奇怪,如今想来,她大抵从一开始写信让戚氏早日把自己嫁出去,之后又故意不和自己提起召陵之盟,她大概从那时起就觉得自己是个阻碍了,所以想尽办法除掉。   现下她还不能真的就破口大骂,反而要利用此事,甄芙因此哭的梨花带雨:“我不相信是如此。”   因为甄芙极少哭,甚至不怎么哭,可哭起来似珍珠似的,显得楚楚可怜。   萧允感叹:“我知晓你一时很难接受,但事实的确如此。话已带到,我这就告辞了。”   他从头到尾都只看了甄芙一眼,话已经带到了,至于以后她决定如何,那是她的事情。因为此事和冒充南梁士兵有关,他才过来的。   “欸……”甄芙喊了一声,又只看到了他的一角,又是跟一阵风似的。   她被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太子弄的也是哭笑不得。   什么旖旎都没了,之后,她对着铜镜看自己全身,若是普通男人肯定早就被迷的五迷三道了,太子允还真不是一般人。   她头一次和别人相处,觉得很轻松,她所接近的年轻贵族男子中,王孙煊也很出色,但是他这个人总是心事重重,就比如对孟妈妈很好,待遇各方面都很好,就是不说破,他的身上似乎藏了很多秘密。   另一个太子允,他虽然位居太子,性情看似倨傲,实际上非常淳朴有赤子之心。   都是人中龙凤,王孙煊为人宽容,完全不类其母,太子允赤诚如火。   次日起来,甄芙就不愿意去看甄荔了,慢慢的她也学会心里咬牙切齿,嘴上也要甜如蜜,她还对云柔道:“姐姐这样被关着,我总是担心,但又不敢违反兄长规定,我想送些糕饼进去,也让姐姐知晓我们都惦记着她。”   云柔点头:“奴婢知晓了。”   虽说云柔是甄氏公族子女,但她在外的身份一直都是以嬷嬷自称,一口一个奴婢,甄芙也就不好再纠正了。   今日是蔡国公主的宴饮,甄芙梳妆齐全,蔡国公主是个老饕,她曾经称这天下就没有她没有吃过的食物。   就如同她前面这一道槐叶冷淘,蔡国公主解释道:“原本是坊间人吃的,但是用冷陶配热的胡饼,可就是真的好吃了。算不得珍馐,却是难得好吃的平民美食。”   “食物不在贵贱,好吃就行。”甄芙时打苦日子过过来了,说来奇怪,在戚家时,她知晓戚四娘开小灶时吃的一道菜叫鳗鱼,听说很费功夫,她那个时候馋的不行,可是现在身为公主,成日锦衣玉食,却是吃什么反而不那么在意了。   蔡国公主笑着颔首:“阿芙说的是。”   琼华公主和甄芙坐的近,她脸上似乎有郁郁之色,但甄芙也不好多问,她们这些公主,年纪都是小姑娘,可又有各国的政治任务在。   她们的婚姻和一切,自己都做不了主。   宴毕,甄芙出来的晚了些,因为众公主知晓她懂岐黄之术,喜欢向她讨要一些美容方子,甄芙就略留了一会儿。   “公主,往这边走,留心脚下。”云柔道。   只要甄芙出席一些场合,云柔都会跟在身边,甄芙看着天色刹那间就伸手不见五指,不由得道:“真是没想到天色这么晚了。”   云柔打趣:“要不说昏礼都是在晚上呢,因为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啊。”   甄芙心里一动,她是知晓兄长一直在争取和南梁联姻,这些各国联姻,甚至都不会经由女人们,大家只是根据国家的实力选择。   所谓的美貌名声,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她这次跟着来,主要是成为甄昭的首选,若她不来,甄昭肯定记不起她。   “云柔你莫这么说。”甄芙害羞。   云柔笑道:“我才不是胡乱说,君上已经透露出这些意思了,只等这次召陵之盟完了,这个消息就会公布。”   甄昭谨慎也是有由来的,毕竟万一被人破坏就不好了,陈国现在有雍国虎视眈眈,雍国离陈国近,陈国不能刺激雍国。   甄芙也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隐约担心起来,她担心太子允到底是不是表现出的那样,南梁听说蛇虫鼠蚁特别多,还有鳄鱼犀牛,她最害怕动物了……   尘埃落定之后,甄芙从容许多,她尤其是不敢和蔡国公主多往来了,她真的是个老饕,自己去了好几次,腰感觉粗了一圈。   却说甄荔被禁足之后,头一日还好,在第二日无论她怎么拍打门,都无人应声,她若叫的再厉害,就会被灌一碗药,不知晓睡到何时?   但她不会就此屈服,她害怕妹妹就和前世一样,定下梁王太子,那么她就不可能再去梁王宫中了。   当年丈夫故去,族中人都想欺负她孤儿寡母,若非是兄长成了国君,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可她不可能一辈子靠着兄长,兄长也有自己的儿子女儿,将来她们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现下她都只是偶尔在宫中小住,不能真的住在宫中,这可不是她想要的地位。   自此,她开始绝食,闹着只要贴身的丫鬟花奴服侍,甄昭虽然不喜甄荔的做法,但也没想过让她死,因此也就派了花奴过去侍候。   甄昭不想让这件事情外传,对外只说甄荔病了,还让甄芙千万别过了病气。   “姐姐若是真的有病,也该让我看看啊。”甄芙在甄昭面前还假意维持着姐妹之情。   甄昭摆手:“真的不必,她这个病要静养,你就毋须操心了。是了,过几日我们就要回去了,你若有好的手帕交,可要好好的道别啊。”   “多谢兄长了。”   甄昭宠溺的看着这位幼妹,他和南梁王商量好了婚事,并让巫师算了吉日,在两年之后,嫁妹妹过去。   诸侯国之间的大婚,婚礼程序十分复杂,非一时就能筹办。   另外一边,梁王也同萧允说起此事,这梁王年纪不大,正当壮年,又篡权兄长之位,上台来表现的十分贤名和各诸侯国都交好,对外也是颇有收获。   他当然也有克绍箕裘之雄心,又因为儿子太子允颇为出色,常常带在身边教导。   萧允文韬武略不同凡响,只是他过来时,见韦至之匆匆出去,不由得冷哼一声。   梁王见状,则手把手的教他:“孩子,这朝堂上要永远保持平衡才行。你若一直用看起来忠心的,这时日长了,他的名声是有了,他的势力和威望都超过你,谁还会听你的话呢?因此,必须让人制衡他才行,这样他们就都得看你的脸色了。”   “父王,这样好吗?那韦至之之知道溜须拍马,收受贿赂,这样岂不是有损您的圣明。”萧允也知晓劝不好父王。   说实在的,留这个姓韦的,不就是满足父王自己的私欲吗?   父王这个人就是什么都知晓,偏偏又禁不住诱惑,没有任何定力,就比如蔡国公主虽然名义上入了父王后宫,但毕竟还未行礼,父王却与之媾/和,母后呢,又只会怪人家女子,私下恨不得千般万般对付。   梁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以为这看起来清正的官员,就真的清正吗?那些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人,就一定是好官吗?我只知晓你不给底下好处,无人替你办事,允儿,当年你祖父为你取名允,是取自允厥执中,惟精惟一。这个意思就是说希望你的言行不偏不倚,符合中正之道,又做「允执其中」,你可明白?”   他和太子允的关系并不似那等,父为子纲,尤其是去岁儿子立功之后,他愈发不敢小瞧。   萧允倒也不是真的冒失,连忙道:“儿子明白了,一切听父王的。”   梁王点头,又笑:“为父替你说了一桩亲事,乃陈公之妹。陈国正好挡在雍国旁边,雍国阻挡他们东出,又屡次背信弃义,我们南梁和雍国打过几次,真正赢的时候也不过是先武王时,赢过两次。现下与陈国结亲,若是打起来了,我们可以陈兵于陈国。”   “多谢父王替儿臣操持。”萧允又跪下行礼。   梁王扶起儿子,语重心长道:“我听你母亲提起,说你还救过陈国公主,这倒是很有缘分。但既然定了亲事,私下绝对不能再见面了。”   “是,我们自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未曾见过了。”萧允还是要维护甄芙的名声,同时,他也没想到自己要娶的人居然是她。   阿芙,还是喊芙妹妹?不对,她好像比自己大两岁呢,怎么称呼呢?   萧允见过她的善良,还有她的落落大方,以及娇憨可爱,还有那日她推开窗户之后,哭成那样。   从梁王处出去之后,萧允有些睡不着,便在外面走着,竟然看到了王孙煊,齐国这次联姻,居然为王孙煜联姻,而不是为王孙煊联姻,真是奇怪了。   王孙煊倒是笑的如沐春风,这一年赈灾开始处理政务,他再也不是那个临淄少年了,情绪也得学会隐藏,和王孙煜的明争暗斗也一直在进行。   现下看到萧允还是有些羡慕,无论如何他一年前和自己一样,也不过是个王孙,现在却成了太子,好歹他也不必再煎熬了。   “今日魏侯那里的歌舞倒真是不错。”王孙煊找了个话题。   萧允点头:“是啊,是还不错。”   二人刚说上话,就见蔡国的公子过来了,他生的胖,人是出名的圆滑,素来喜美服美女,这次出来带了不少姬妾陪伴。   “魏女多姿,素来纤细窈窕,太子允和王孙煊若不嫌弃,我送你们几位漂亮点的歌姬,保管不比今日见到的人舞姬差。”蔡国的公子灵湖极力上杆子。   王孙煊还想如何婉拒,却听萧允道:“不必了,本太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是小时候见过母亲如何残忍处置父亲的姬妾的,尤其是那些受宠的,或者是曾经受过宠挑衅过母后,之后又失势的,更是残忍非常。   所以,他向来洁身自好,母后给的房里人,他也甩在一边,是在母后那里,他才知晓什么叫女人的嫉妒心可怖。   平日她是多么的贤惠啊,每一个由她举荐的女子,无不卑躬屈膝。   稍微受宠,脱离控制,母后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又气的发作。   发作时还连累下人,后来被他发现收敛了一点。   因此他不喜浪荡好色之人。   王孙煊就没有萧允这么直接了,他道:“成日陪在我们大王身边,哪里有功夫宠幸美人,先谢过公子你的美意了。”   蔡国公子此人,外圆心中却狭窄,偏偏蔡国要依靠梁国,对于太子允的不客气,他只好捏着鼻子,则打了个哈哈,又邀请他们一同去夜游,少年人晚上哪里睡得着,都欣然前往。   深夜时,甄芙还未睡着,她没想到自己的亲事居然这么快就定下来了。   萱草见她还坐在桌前,连忙道:“公主是不是饿了?奴婢替您去弄碗粥来,如何?”   甄芙摇头:“我就不吃了,我都有些发胖了,不敢多吃了。你若是饿了,你就用吧,我那匣子里还有点心呢。”   “奴婢不饿,若是孟妈妈在,肯定会为您高兴的。”萱草笑道。   “她呀,只要是个未婚的男人,年纪年轻一点,孟妈妈都觉得合适。”甄芙没好气道。   尤其是快及笄时,孟妈妈真是发愁,现在若是知晓自己和南梁太子定亲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呢。   萱草听了忍俊不禁,又想起甄荔:“大公主那日倒是消停许多,昨日奴婢白天去看她,她的气色倒是很好。”   “她气色好就好,现在她住的地方四周都有人把守,我也就不必去了。日后回了陈国,我们也是桥归桥路归路。”甄芙并不想再去逼问甄荔为何对付她,为何杀她,其实道理很简单,无非就是她挡了她的路。   如果她怯懦自卑没有任何办法,那么甄荔会很喜欢她这个妹妹,也许还会给她介绍一门不错的亲事。   就像当年她还是那个九岁的小姑娘,不会给任何人造成麻烦,大家都愿意表现自己的慈爱。   殊不知到了深夜,甄荔转了转书桌上的墨砚,后来俨然出来一条暗道,她义无反顾的进了地道,红奴把守住关口,随时望风。   常山张家颇会设置机关暗道,祖上曾经做过匠人,甄荔这次来召陵做了充足的准备,被禁足之时,她就暗地里吩咐下人开始设置机关,红奴更是其中好手。   走出过道,一个男人驾车过来,那人嬉笑:“大公主,我们大王等着您呢。”   甄荔娇笑:“韦大夫,多谢你了。”她随手又赏了几片金叶子给韦至之。   天下间没有人不爱钱的,尤其是这个姓韦的,很得梁王喜爱,甄荔就是让红奴替他奉上数金买通韦至之,她身上又有媚药,让梁王离不开她。   前一日,她只是在脖子上涂了媚药,那只能魅惑一时,今日她全身都涂抹了,这些可是从一个雍国厉害的商人手上买的,从她在陈国时就派人买了,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今日下的比往常多太多了。   若是今日之后,梁王绝对离不开她了。   这样的媚药,一旦沾上,只有她才是解药。   从马车上下去,甄荔拢好黑色的披风,兜帽把她的脸笼罩的严严实实的,可她知晓今日之后,她会光明正大的到梁王后宫。   日后,她会生下儿子,最好挤下吴夫人的儿子,让她的儿子成为南梁太子,甚至是南梁王,从此称霸整个南方。   ……   两个时辰之后,甄荔出来,她又从密道进来,吩咐人堵上密道。   红奴笑道:“恭喜主人大事已成,今晚我们会把密道堵塞好,无人会发现。”   “是啊,这个媚药会让他一日也离不开我,如此,他只能向我哥哥求娶我了。”甄荔得意的笑着。   到时候连甄昭都阻挡不了她,这才是她想要的。   只是没想到天微微亮时,却传来噩耗,南梁王暴毙而亡。   作者有话说:   甄荔真的是钞能力惊人。 第38章   甄芙抿了抿唇, 见唇上颜色娇艳欲滴,忍不住开心道:“这样看着气色好多了。”她昨日睡的晚,早上起来脸上挂着大青圈, 唇色发白, 如此就只能脸上敷粉遮一遮,唇色点了胭脂, 看起来明艳动人。   就连云柔也称赞道:“公主堪称天下第一美人都不为过。”   “云柔你实在是会夸人,若是传出去, 别人还以为我会自吹自擂。”甄芙不好意思的笑笑。   虽然只要她走出去,都不用别人夸, 只看别人的眼神就知晓自己应该是极美的,但是皮囊再美,若是没有智慧,也只是一个木头美人罢了。   萱草和碧草正指挥宫女们收拾箱笼,马上她们就要回陈国了,在召陵数日, 行李又多了不少,有各国公主的馈赠,有甄芙打发人买的土产, 总之零零总总又多了不少。   就在此时,却听闻噩耗,梁王突然猝死。   婚事尚未宣布,现在梁王去世, 太子允年纪尚轻,他能否稳住政局?   云柔也是惊呆了, 但她为了安慰甄芙, 还道:“我听闻南梁国君多为年少者继任, 我看太子允为人强悍,应该无事的。”   “无论如何,既然已经定下婚约,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不如我去问问兄长如何是好?”甄芙起身去寻甄昭。   殊不知甄昭也有些后悔,他没有想到定亲后,梁国局势巨变,十三岁的太子允能否担当一国之君?若是他们国内闹政变,妹妹嫁过去岂不是成了寡妇。   白白浪费了一个结亲的人选,这可不成。   熟料妹妹过来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太子允骁勇,他小时候又是由叔父教导长大,感情极好。梁国现在没有比他更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兄长既然决意和梁国结亲,就该坚持到底,这才是姻亲之道,将来,等他坐上王位,自会知恩图报,兄长也能结下善缘。即便亲事不成,兄长也留下一个仁义之名,并不损失什么。”   甄昭本来还在犹豫,但是听甄芙提起,倒是下定决心:“是啊,寡人正想如何更好。”   他其实并非是优柔寡断之人,但是作为国君,一举一动都会导致国家的兴亡,因此要慎之又慎。   “兄长谨慎也是应当的,但我想如今不为姻亲之约,也为盟友之约啊。”甄芙想的很清楚。   就像琼华公主要嫁给齐国的王孙煜似的,她其实更明显的看中的是王孙煊,因为王孙煊之父王子亮更受器重。   但无论琼华公主如何,她们魏国实力比齐国小太多了,还要仰仗齐国,自然只能听从了。   甄昭听了甄芙一言,心下稍定,旋即去梁国驿馆,赫然发现驿馆前滚着一颗头颅滚落在地,吓了一跳。   “这是何人?”甄昭问起梁国司马。   “这是韦至之,昨日通敌叛国,已经被太子允射杀。”   甄昭强笑几声,进入内室,心生胆寒,只是要见萧允时,他双目赤红,甄昭还未出言安慰,萧允虽然泣不成声,但依旧道:“多谢陈公前来,我立马就要返回梁国了。”   “请太子节哀,再也没想过发生此等不幸之事,昨日我与梁王还相谈甚欢,怎料今日就……”甄昭掩面。   按照正常流程,梁国应该秘不发丧,回国新君登基,等政权稳定时才向外宣布,否则此处多生波折。   但是今早萧允发现梁王暴毙,抓来侍候的下人,才知晓昨夜是韦至之献美数人,以至于父王是马上风而死,他实在是忍不住,当场射杀韦至之。   梁王的死若是传出去,这样别人会怎么议论他呢。   罪魁祸首诛杀之后,萧允准备迅速回国,以免节外生枝。   没想到甄昭来的这么快,甄昭倒是表达出了继续支持梁国的意思,甚至还为了拉近距离道:“一大早,我二妹妹就来找我,说既然已经缔结姻亲,就是一家人,别的诸侯不来就罢了,我们一定得过来。”   萧允虽然对甄芙有一定的好感,但事发突然,他哪里有心思想这些。   他一心就是回国,怕大权旁落。   “请陈公替我谢过令妹。”萧允道。   甄昭见萧允事情颇多,也不再留下,他当然也有两手打算,若梁国靠不住,雍国要求归顺,他也顺势而为,不是不可。   但就像妹妹所说,即便日后倒戈,现在还是做足了面子。   再有梁王和雍国公所谈的弥兵之会,到底还算不算数?   现在梁王故去,太子允急着奔丧,日后局势如何,还真是难说?   甄昭走了之后,吴王后过来,她真是没想到梁王才登基一年,居然就这么去了,甚至还哭的泣不成声。   “昨夜那些伺候的女子呢?允儿,你一定要把她们全部杀了,为你父王报仇。都是这些狐媚子,害的你父王如此。”她看着年幼的儿子,实在是心中发慌。   先梁王就是被现在的梁王逼的自杀,甚至把先梁王的两个儿子都杀了,现在自己的儿子若是回去,只怕不是登上王位,很有可能被杀。   萧允则呵斥道:“其身不正,才会受其诱惑,不是在这件事情上栽了,以后兴许也会在别的地方的女色栽了。母后,我们现下当思回国再说,您放心,我已经留下人来查了。”   他很清楚,现在不是再去纠结几个女子的事情,报仇是绝对要报的,但是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吴王后也觉得儿子说的对,她伤心难过,但是转念想起自己的儿子就要成为国君了。   以前他的婚事自己做不得主,现在国君死了,正妃虽然定了,但是王后之下有夫人,还有美人,甚至是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她是可以推荐的。   **   回程路上,甄芙听说甄荔病的很重,可惜,她不怎么让人靠近,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想来是在召陵之盟,不仅没有任何改变,还打道回府,怕是心里难受着呢。”碧草撇嘴,很是不屑。   甄芙摇头:“哪里管的了她那么多,这日后回到陈国,咱们就更管不到了。”   此次出行,甄昭收获颇丰,不仅和梁国结成同盟,和齐国关系也有所改善,就是雍国,面上也维持着。   更让他想赌一把的是原本妹妹是准备嫁给太子允的,但是梁王故去,若太子允能够坐稳王位,那么妹妹即将成为王后。   这太子妃能成为王后的可不多。   若非是梁王已经有了王后,他都想直接把妹妹嫁给梁王。   陈国的无极宫依旧是那么巍峨,沉寂的明珠宫在主人出走多时,终于迎回了主人,顿时热闹起来。   “公主。”孟妈妈在她离开的这几个月十分想念。   甄芙也上面抱住她:“我好想您,特地给您带了好些礼物回来。”   “跟我这个老婆子带什么,我看看你,公主你瘦了。等会儿让膳房给你送些好吃的过来,妈妈陪着一起吃。”孟妈妈那叫一个心疼。   其实甄芙在召陵还胖了,蔡国公主在她临走时,还送了不少虾饼来,本来她是克制的,但是虾饼太好吃了,甄芙都觉得自己下巴都圆了,因此在路程中,她都只喝粥,并不怎么用饭,还算稍微瘦了一点点,她怎么可能还吃。   “不好,我不想吃太多了,就想休息,连日颠簸,我已经累乏了。好妈妈,快让我歇一歇吧,晚上还有接风宴,还得去嫂嫂那里呢。”甄芙恨不得靠在孟妈妈身上睡着算了。   如此,孟妈妈再也不敢说什么了,赶紧扶着她去歇息。   但甄芙也只是多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还是熟悉的茉莉香味,这是孟妈妈最喜欢的香味,她欲说话,却见孟妈妈看着窗外呆呆的发愣。   甄芙还从未见过孟妈妈如此,因此喊了她过来,把新鲜事说给她听,尤其是甄荔的事情。   “她从很早之前就在算计我,生怕我回来,抢了她的位置。后来到了驿馆还不老实,居然还买通人假扮南梁士兵刺杀我,可惜她的阴谋被识破。兄长说让她回常山去,再也不必来宛丘,按照我之前的性子,才不管什么亲人不亲人,凡伤害我的人,我必然得报复。但是,我现在又许给了梁国的太子,哥哥和她到底有兄妹之情的,我若下手了,反而露了痕迹。况且,即便我下手,也只是让她痛苦,并不会要她性命,这样也许她就更恨我了。”甄芙摇头。   孟妈妈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上上下下的查看甄芙身上有没有伤口,看她无事才放心,她从口不出恶言的,现在更是道:“她真是机关算尽,连自己亲妹妹都算计,还要害人,这样都便宜她了。”   甄芙点头,“若非太子允告诉我,我还不知晓呢。”   孟妈妈赶紧捂她的嘴:“别让人知晓了。”   “知道了,是了,您发生何事了?我看您刚才在这里坐着,心事重重的。”   “没,没什么。”   “妈妈,你还瞒着我做什么啊?”甄芙急了,生怕她有事。   孟妈妈则叹了口气:“前几个月公主走的时候,同国君夫人说了我娘家所在地,那日国君夫人就让回乡探望家人。你知晓我发现了什么?”   甄芙摇头。   “我看到了我的前夫冯秀才,他见着我很激动,问我去哪里了?我本不欲理会他,但他告诉我,说当年他是被设计和举人家的小姐在一起的,那人还逼迫他休我,否则他全家性命不保。我问他知不知晓那人是谁,他说不认识,只知晓是个青年公子,眉心一颗朱砂痣。”孟妈妈想到这里痛苦不已。   “那个人就是齐王二儿子,王子亮。”甄芙已经猜到了。   孟妈妈更是痛苦的点头:“我恨我自己当年为何要救他,若是不救他,也许我还过着平凡的日子,爹娘也不会因我而死了,亏我还把他当成我的救命恩人。太可怕,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 第39章   无极宫   “二妹妹, 我敬你一杯。”潭氏举起酒杯,还笑:“这是来自西域高昌国的葡萄酒,妹妹一尝便知味道醇正。”   甄芙晃了晃手中的夜光杯, 再尝了一口, 果真好喝。   可惜再好喝的酒也只能麻痹一时,并不能真的缓解痛苦, 她觉得孟妈妈的前夫冯秀才嘴里应该也是有不实之意。   王子亮作为次子,能让老齐王另眼相待, 绝对有过人之处,怎么可能亲自上场。最有可能的真相是王子亮设了局, 因为他料定了冯秀才固然爱孟秀娘,可是对比举人小姐的美貌家世身份,肯定是动了心。   一切都是冯秀才自愿上钩,只是有人拿这个引诱他罢了。   但实话实说,如果没有王子亮的这一番操作,起码孟妈妈的娘不会因为她被休就故去, 其父亲因为母亲病故,也不在人世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甄芙的猜测。   潭氏却是在心里对甄芙另眼相待, 这次去召陵,这位妹妹突然可能就是成了梁国王后。梁国土地比陈国大五倍不止,甚至梁地带甲百万,是赫赫有名的大国, 从小国公主到大国王后,地位可谓是飞跃。   可她面上完全没有一点得意, 全程都是很平静的用饭, 席间也是寥寥数语。   甄二夫人凑趣道:“二公主若是再回来早一些就好了, 那样还能见过你姑母,这次姑母过来还专程为你们姐妹带了礼物。”   “是啊,姑母送的是几幅字画,都是世间珍品,你的我等会儿亲手给你。”谭氏笑道。   甄芙有时候觉得人的地位变了,身边的好人也多了,看到的笑脸也多了,真是可笑。甄二夫人之前还暗地里下绊子,暗自说她礼仪不好,请嬷嬷过来教导她。   还好甄芙自己找了许姬,因此得以去召陵。   再者,她自己能吃苦,她还真的和那位嬷嬷下苦功夫学了礼仪。   如今的甄二夫人待她可是亲近的很,一点恶意似乎都没有,所剩的就是巴结和谄媚了。只可惜,太子允还不知晓能不能真的坐稳王位,这些人现在不知晓缘故,若是太子允不成,她的处境就又难了。   甄茉和甄英都暗自垂头,甄茉还好,她是已经和谢六郎定亲过的人,早已名花有主,甄英的亲事家中却有打算。   日后,甄芙出嫁,很有可能会带陪媵,若是带甄英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怎么着甄英也能封个夫人,在梁国做夫人,甚至能生下儿子,很有可能就是梁王。   因此,甄二夫人对甄英使了个眼色,甄英却撇过头去,她从小在家中备受宠爱,岂可做这些摧眉折腰之事。   甄二夫人眼见女人如此,气不打一处来。   甄茉小声和甄英道:“你也真是的,娘方才讨好她一个小辈,就是为你铺路,你却置若罔闻,这样就不好了。”   “姐姐才是真好笑,你自以为有了归宿,就让我低三下四去,恕我办不到。”甄英把头一扭,气呼呼的。   甄茉被妹妹反过来排揎,心中尴尬,面上做无事状。   这些眉眼官司,潭氏坐在高台上看的一清二楚,但她没有说话,甄芙也自然装作看不见,大家各自心思有异,无人在意甄荔如何了。   甄荔正在宛丘城的府邸,这座宅子是张家曾经的旧宅,张家世代积累的财富几乎都到了她和儿子张敏之手上。   这座宅子修的金碧辉煌,不比宫中差,连内里沐浴的池子都是用汉白玉砌成的。   可惜,她再有钱,都只是个寡妇。   当然,若是没有前世,她就做个寡妇游戏人间,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她靠着兄妹都一样过上好日子。   可是梁国王后的日子实在是太让人向往了,就比如妹妹那时成了梁简王的王后之后,每逢出行,排场极其大,尤其是宫中祭祀时,更是让人心生向往,还有盟会时,诸侯国夫人对她很是尊敬。   那种气派,若非身处其中,实在是让人晕陶陶啊。   就是她作为旁观者都,看到为她提裙摆的人都是大臣夫人,无数人簇拥,怎能不让人羡慕。甚至简王还为她建造章华台,美轮美奂华丽非常。   这完全不是她们在陈国能够想象的,有些人不明所以,以为她在陈国是公主就已经不得了了,不知晓什么叫做富贵不可限量。   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妹妹居然成了未来的梁王后,等梁国国丧过来,就来陈国下聘。她现在还久久不能平,甄荔看向花奴:“怎么办呢?万一梁国查到我的头上,这可如何是好?”   她虽然怀着侥幸心理,但是姓韦的虽说被射杀,射杀之前有没有被审出来,无从得知。   花奴向来忠心,且有些智谋,她道:“那些建造机关的奴婢已经封口,只是当初来接您的除了韦大夫,还有其余的人,那是梁国的人,我们就不好下手了。我看公主不如死遁才能免其一死,太子允早就听说很是暴戾,就怕……”   “我知道,如果梁国派人来杀我,我是抵挡不住的,既然如此,不如我置之死地而后生。”甄荔打定了主意。   可是花奴又道:“大公主,您贵为一国公主,若是没了这个身份,到时候您就是携带万贯家财也不成啊。”   甄荔此时却是难得的冷静:“你去派人告诉荀良夫,就说他若肯带我走,我就嫁给他。”   花奴想这荀良夫是陈国极其有才干之人,国君亲自去魏国请来的,他一见大公主的面,就被迷的三魂去了六魄,是大公主的裙下之臣。   这个人倒是一个极好的人选,他有才干,能周游列国无事,也会有地位,对公主垂涎。   花奴立马道:“公主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办妥。”   甄荔这才松了一口气。   **   回陈国已经数日,甄芙苦学琴棋书画,她这次去召陵明显发现自己因为那几年养在戚家,不常出去,靠着她的相貌能唬人,但实在是和别人差一大截。   虽说云柔和身边的人都安慰她,说她们也是花架子云云,但是甄芙可不能真的这么想。   “早上起来先去读书,昨日的功课写到了半夜,也不知晓先生满不满意?”甄芙笑着和孟妈妈道。   现下孟妈妈已经恢复过来了,她越发觉得那次所谓的生狗后被赶出来,就是老天爷在警戒她不该留在齐国,留在王子亮的府邸。   她也不担心养老的问题,因为有甄芙在,甄芙知晓她喜欢花花草草,还特地辟了明珠宫的后殿专门给她种花草。   现在孟妈妈正美滋滋的道:“等凤仙花长出花瓣来,有单瓣的是浅红色,复瓣是深红色,到时候加点明矾,捣烂之后包在你的手上,不知道多美呢。”   甄芙小声道:“我的脚也要弄指甲花。”   旁人都只觉得甄芙身形美,其实甄芙觉得自己的脚生的最好看,她的脚胖不见肉,瘦不见骨,白皙晶莹,指头圆润,没有任何老茧,和嫩豆腐似的,脚踝又细,因此,她最满意自己的脚。   “好。”孟妈妈都赞同。   她甚至还畅想:“到时候咱们在南梁,南梁天气热,我得看看那里种什么花好。”   甄芙捂嘴知笑,又害羞道:“别想那么远了。”   孟妈妈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想不了那么远的,不就是近在咫尺的事情。公主,您就放心做王后就是,比我可是好太多了。”   “知道了,妈妈。”甄芙不欲多说。   其实她也没多想嫁人,比起嫁人,现在的日子太好过了。   谭氏作为嫂嫂,是管不到她的,宫中她地位超然,算是谭氏的小姑子,自古女儿在家时娇客,尊贵许多。一般她说什么,只要并非无理要求,甄昭都会答应。   这样清闲的日子,到时候嫁人了可就不同了。   上半晌学的是经史子集,甄芙学到九岁还是有底子的,可现在往深了学,就需要功夫,她十分认真。   午膳时,听闻许姬有孕,甄芙和许姬关系不错,亲自过去探望。   许姬拉着她的手道:“非公主,妾的病无法疗愈,如今又有了身孕,不知道如何谢公主才是。”   女子有了身孕,在宫里才能打发寂寥,有个寄托,于本身地位也能突显。毕竟,深宫太漫长了,即便是如许姬这般受宠,也不能日日和国君在一处。   甄芙就笑道:“不必谢我,你好生养胎就行,若有不适,找我也可。”   她说我,又看向许姬的肚子,很是好奇。   这个时候许姬才发觉二公主其实也是个小女孩,她虽然擅长岐黄之术,但是到底不懂这些,又想自己肚子里无论怀的是男还是女,若是有二公主这样的好相貌就好了。   因此,她还留饭,许姬见甄芙吃的很好,又说了好一会话。   “许美人好生歇息,我就先回去了,你若困觉,可不能熬着,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甄芙临走时还吩咐了一句。   熟料,刚出门子,就见碧草上前道:“公主,不好了,大公主溺亡。尸体被打捞起来时,脸都已经被泡烂了,君上已经打发人去收殓,至于张姑娘和张公子,国君欲接进宫中来。”   虽然甄荔对她没有姐妹之情,但是乍然听得她死了,甄芙心中也是一痛。   甄昭更是自责,在甄芙未曾回来之前,甄荔的确主动要求和南梁结亲,甚至为妃妾都在所不惜,想为陈国博得一个盟友。   但是她不仅针对甄芙,还雇佣杀手冒充南梁士兵,还想伤害自己的妹妹。   虽说甄昭在甄芙回来时,就已经决定让她嫁给太子允,但是之前对甄荔的许诺,之后甄荔的所作所为,其中也有他的不守信。   更有甚者,在召陵之时,怕她再生事,找人软禁她了,回程时,还勒令她回常山,若非如此,也不会溺亡。   谭氏不知晓这些缘故,只知晓甄荔从召陵回来病了,好容易要回常山,却遭到这样的事情,她拉着甄芙的手道:“我先前提议走陆路,你姐姐说她的箱笼多,走陆路耗费太多马匹,故而要走水路,哪曾想出了这样的事情。”   “姐姐……”甄芙也跟着谭氏哭,人一死,她倒是想出甄荔的好处来了,小时候,她也是很护着自己的。   可甄芙并没有谭氏这么伤心,谭氏就道:“当年我生了予哥儿,身子骨总是不舒服,还是你姐姐知晓了,耗费千金为我寻得一药,我这身体才好了许多,寻常也经常进宫陪我说话,这么好的人,怎么就去了呢……”   在为人处世方面,甄荔的确有过人之处,即便甄芙不喜她的凉薄,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甄芙劝谭氏道:“姐姐亡故,我亦是夜不能寐。听说兄长要接敏之和嫣儿接进宫里,日后我们照拂他们,也当时照拂姐姐了。”   “是啊,是啊。”谭氏想起还有两个外甥,一脸怜惜。   人死了,一切美好都会被放大。   甄芙也在甄荔的葬礼上上了三炷香,起身她又牵着张嫣的手道:“以后,你住在宫里,若是有事,只管和姨母说。”   张嫣“嗯”了一声,又看向甄芙:“姨母,那日我和哥哥在船里,我们都玩的很困了,要是我们和娘在一起,娘就不会死了。”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了,自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母亲平日为人很好,这才福泽于你们,保全了你们。将来,你要和你哥哥长大成人才好。”甄芙安慰。   她自己也是幼年丧父,寄人篱下,但张嫣和张敏之境遇比她好太多了,至少舅舅是国君,还能进宫养着,其张家钱财也派专人看管,只等他们大了,再给他们。   张嫣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个聪慧孩子:“母亲曾说姨母是她的亲妹妹,以后,我想娘的时候就去看姨母。”   甄芙点头:“自然可以。”   张嫣心里一喜,她母亲去世之后,很是惊慌,但是舅父舅母待她们极好,还有姨母,她生的如此美丽,待她也这般好,这让张嫣不害怕了。   ……   甄荔的死起初还有人提起来,之后就无人再说了,顶多就是别人看到张嫣和张敏之时有些怜悯。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甄芙此次去参加堂姐妹甄茉的婚事,她去岁许配给谢六郎之后,今年出阁,办的很是热闹。孟妈妈也是感慨:“数月前,还都在为大公主哭,现在又都开心的跟什么似的。”   “所以,妈妈,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着。我以前性情太过刚烈,宁折不弯,现在想起来,我这般做,就算死了又如何呢?不过三两日,所有人都会忘记你。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件事情我才体会。”甄芙摇摇头。   孟妈妈点头:“你说的是,其实冯秀才同我说的时候,我都想死了。他还说为了我和哥哥建了衣冠冢,替我建了墓碑,好让我和父母的坟在一处,我当时就想死了算了。若非惦记姑娘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甚至,她想见了姑娘最后一面,死了一了百了。   可是公主与她分析了,说冯秀才的话也未必对,还说等日后派人再去查探真相。   尤其是以后,她若真的是梁王后,就不怕什么王子亮了。   在遐想时,司马府已经到了。   甄二夫人亲自带人出来迎接,在她准备行礼时,甄芙让孟妈妈扶起:“婶娘何须客气,你我都是一家人。”   “公主请进。”甄二夫人客气又周到。   她是公主,一进里面就被请到上座,其实甄芙起初很不适应这种情况,许多头发花白比她年纪大不少的人在她下手坐着,有的甚至还给她磕头,她都想亲自扶起,只是后来才慢慢习惯。   现在她高坐上方,下面就有人凑趣了:“公主,听闻冀州有疫病,多亏了您赐药,整个冀州才恢复如初,听闻她们要给公主你建了庙宇,叫花神庙。”   甄芙笑道:“这也并非是我一人之功劳,有国君关心爱护百姓,官民一心安置疫病之人,再有太医院的几位名医,又有我恩师顾先生传授我疫病之册,冀州百姓这才得救。”   底下的人见她这般谦逊,人亦十分端庄,居然和相貌完全相反。   “无论如何,这都是托赖你啊。”甄二夫人道。   她也是真没想到甄芙还有这一手,防治疫病非常妥当,宫中女眷若有顽疾,她不拘身份,只要碰到了也都会救治。   甚至医术非常精湛,只是她有规矩,只给女子治病,连国君头疾,她也不坏自己的规矩。   只是她极少吹嘘自己,非常稳当。   甄芙摇头,并非其他,大夫必须经常救治,才会有经验,她跟在顾先生身边时,病人非常多。而在宫里,生病的人有限,碍于身份,许多人也不敢找她,因此医治的人少,她也怕诊错脉。   况且她现下在画画方面进展很大,琼华公主可是她的榜样,她的丹青耗费了她太多的功夫,所以现下实在是不敢说自己医术如何了。   她虽然谦逊,但是经不住底下的人夸,甄芙觉得有时候听别人奉承,也并非是一般人。   因为她发现她们那些人要自己做个菩萨金身就好了,其实她也是个普通人啊。   甄英坐在下方,见所有人都在奉承甄芙,她高高在上,宛若菩萨一般,这些人却越发疯狂。是的,甄芙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声这么盛。   甄茉出嫁后,甄昭得到了好消息,太子允成功继位,已经是新任梁王了,任命两位叔父,子玉为令尹,子成为司马。   南梁刚刚在先梁王被收服之地,趁着梁王国丧,南梁内乱,因此他们趁机投靠雍国,还有之前依附南梁的蔡国和卫国也暗中左右摇摆,有的还偷南梁之地,此次,新任梁王亲自和叔叔们上战场,把背叛的蛮国重新打下,废除了蛮国,设立为县。   但是梁王允不恋战,已经返回国内,听说梁国国内也是各处势力夹杂,无论如何梁王允坐稳了位置,甄昭为他高兴。   “明日我们去庙里祭祀,你随我一起去。”甄昭对甄芙道。   甄芙颔首。   陈国因为是甄昭篡位所得,故而很重视民心,以来得到老百姓的支持,上巳节和一些节日,君王会亲自出去与民同乐。   当甄芙因为治疗疫病得力,她容貌生的极美,微微一笑,百姓们很为这位公主骄傲。   因此去祭祀时,两边车帘都卷一半,让老百姓能亲自看见公主,甄芙所到之处,百姓们跟随一路,有的还掷花到马车上。   孟妈妈见状很为自家公主骄傲:“公主您瞧,陈国的百姓多爱戴您啊。”   甄芙嫣然一笑。   萱草则道:“梁王要守孝三年,这已经快两年了,还有一年,到时候公主就去梁国了。”   殊不知新任梁王萧允,正一袭玄色的袍子,正在看公文。   “大王,孙君叔求见。”   他听到孙君叔这三个字,瞬间抬起头来:“让他进来,其余人退下。”   孙君叔当年留在召陵查先王之死的真相,一直没有消息,不曾想今日居然有了消息。   孙君叔进来之后,先是拿出一包药粉,随后就道:“这包药粉是害死先王的致命之毒,原本是媚药,但不可过多,因贪食过多就容易马上风。”   “臣查出这药来自于雍国一个叫钟离的人手上,再有韦至之供出的名单比对,其人应该是当时同在召陵的陈国大公主。”   说到最后孙君叔声量降低。   谁不知晓大王守制之后,要求娶的人就是陈国二公主,时人常称颂她之美貌,举世无双,性情端凝,陈国人视为稀世珍宝。   萧允拍桌而起:“原来是这贱人,你立即找刺客给我取她项上人头。”他联想到当年甄荔就假装让人冒充南梁士兵击杀妹妹甄芙,大抵就是为了破坏梁陈两国联姻。   孙君叔闻言答是。   萧允则十分担心甄芙,若是甄荔真的要破坏两国联姻,那么她害了梁王之后,梁国没有内乱,他也正常活下来了,没有死于政变,那么她下一个害的人绝对是甄芙。   殊不知来给儿子送汤的吴太后听了个正着,她银牙都差点咬碎了,自从丈夫死后,儿子年少,国内多少人想造反,儿子差点死过去几回了,这都是陈国人害的。   想到这里,她等孙君叔出来后,就跑了进来:“允儿,都如此了,你还打算和陈国的婚事继续吗?” 第40章   与其她贵族女子不同, 甄芙并不喜宴饮,常常各种花集,她也是能推则推, 多半的功夫让她学各国礼仪语言和琴棋书画。   她多么想让自己懂的更多, 多年的寄人篱下生活,让她总有一种不安定感。   在陈国的日子仿佛是她偷来的一样, 每一天她都不愿意浪费,画完一幅画, 她才让人收拾好画稿,再抬头看天色已黑。   “甄英已经回去了吗?”甄芙问周围的人。   萱草点头:“早就回去了, 她也真是的,您又没请她来,她自己来了,反而在这里坐着气呼呼的样子。”   甄芙就道:“应该是她家中人说了什么,一般公主嫁过去,都会带随从姐妹几人或者公族之女作为媵妾。若是对于别人而言是固宠, 但是对我而言真的不需要,此事我会同兄长提出。”   尤其是经过甄荔一事后,亲姐妹尚且都不牢靠, 挡路了都要被害,更何况是关系不怎么好的堂姐妹。   况且,她的心里隐约有一种想法,她是不愿意和别人分享夫君的, 即便这个夫君是王上,将来可能也会有很多女人。   但是有她在, 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   除非她不喜欢这个男人了, 这个男人品质低劣, 她就不在意了。   就现在看来,她虽然和萧允没有男女之情,但是萧允丝毫没有纨绔子弟的习性,为人质朴赤诚,如清风朗月,是个少年人的样子。   现在他在丧期,也并不能纳美入宫,她现在是不担心的。   晚饭甄芙一向吃的不多,她晚餐一般吃好几种青菜,并一种瘦肉或者是鱼肉,还不能红烧,只能做的清淡。   饭毕,孟妈妈就道:“公主略坐一会儿,我让人端热水来沐浴更衣。”   “好。”甄芙说完,又道:“只可惜兄长不在宫中,那雍国要称王,兄长要替他牵马,恐怕下个月才从雍国回来。”   这就是小国之悲哀,陈国尚未和南梁结盟,南梁内部不太平静,没办法,陈国也只有屈服,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可惜荀良夫去魏国了,这个荀良夫倒是个人才,前几年却突然受魏侯招揽,兄长也不知晓他为何突然投奔魏国。”   以前她对列国局势并不了解,现在还算是慢慢对四周诸侯情况很清楚了。   孟妈妈对这些一窍不通,云柔现下在甄芙身边服侍,倒是解释的很清楚:“荀良夫此人颇有智计,君上很信任他,但是听闻司马和他有些龃龉,也许是因为这件事情吧。”   甄芙点头,望向远方的明月,陷入深思。   月余之后,甄昭从雍国回来,休朝了好几日,才恢复如常。   这次甄昭又带谭夫人、许美人并甄芙一起出门祭祀,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许美人的儿子祈福,更重要的是梁王允,很快就要出孝,一定要保证这桩婚事能够顺利才好。   好在一年之后,南梁的令尹子玉奔赴陈国下聘,如此甄昭和甄芙的心才放下来。   这是冬日,陈地已经非常冷了,但因为南梁使臣的到来,甄昭特意在无极宫宴请,不仅向各国使臣宣布陈国和梁国联姻,还表示陈国愿意与梁国结成同盟。   以前的消息只是流传,现在板上钉钉了。   很快在齐国的王孙煊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当年召陵之盟后,王孙煜娶魏国琼华公主,他亦是回去由齐王赐婚,娶的是汉室公主刘氏,另有两位侧室,分别是田王妃娘家侄女,田缨之妹,以及父亲王子亮母族的女子。   他成婚两年之后,再次听到甄芙的消息没想到是现在。   这个消息还是他爹王子亮所言,王子亮今年也不过三十余岁,十分俊秀,站起来长身玉立,他抚须道:“上次我听闻南梁太后似乎是不愿意和陈国结亲,但这是先王定下,因此不好不允。陈国在雍国旁边,梁国和雍国交战数次,只胜过两次,如今这两国结盟,日后雍国要出兵也怕陈国捣乱。陈国有了南梁支持,雍国也不敢轻举妄动。”   王孙煊回过神来:“父亲,您看梁国新王如何?”   王子亮笑道:“他倒是有一番作为,只是掣肘颇多。去岁我见过他一面,此人性格强悍,体魄健壮,恩怨分明,同时其人知人善用,颇有作为。”   “儿子也和他交往过几次,只觉得他太过于信任别人。”王孙煊自视有识人之明,认为萧允虽然年纪小,但行事很得体,只是他太过信任别人,未必是好事。   王子亮笑道:“为君者,切记不能感情用事。萧允年少,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利用他的这份年少来为日后的荣华富贵做铺垫。”   王孙煊也附和的笑了几声。   王子亮又对他道“此次我打算让你出使南梁,作为齐国使者参加萧允的婚礼。你待如何?这可是一个机会。”   现在储位未定,他不知晓能不能成事,若能成事,他作为齐王而言当然很好,但是若不能成事,儿子可以投奔其他国家未曾不是好事。   王孙煊看向王子亮,心中一凛,他想起了甄芙,那个聪慧正直的姑娘,自己曾经也是很喜欢她的,现在却只能做旁观者了。   父亲的意思他非常清楚,王孙煊一向以大事为主,立马道:“孩儿遵命。”   王子亮很高兴:“你文武双全,将来我若承袭王位,我只有你一个儿子迟早位置是你的。王孙煜是比不得你的,你是正室所出,他却是偏出。”   这就是王孙煊得以胜出最大的优点,他乃嫡出,王孙煜是庶出。   在两位王子都是庶出的情况下,孙辈嫡出胜选很大。再者王孙煊也的确十分优秀,文武双全。   王孙煊从小被父亲养在膝下,父子俩感情很好,他虽然见过孟氏女子很有可能是父亲画中人,但上一辈的事情他不参与也不会参与。   不知怎么,在召陵时,他和甄芙近在咫尺,可惜他们的婚姻都没办法自己作主的。   他是这么想的,吴太后却并非这么想的。   正好梁国吴太后有家人进宫,她不由得对娘家亲近之人大吐苦水:“大王以前是多听话的孩子呀,样样孝顺,可现下却为了那个陈女,不听我的了。”   她的娘家人不由得劝吴太后:“这是先君定下的亲事,大王也不好拒绝啊。”   吴太后也是束手无策,儿子这三年个头长的跟冲天柱子一样高了,行事一年比一年有主见。打探到甄荔已经死了,居然就这么算了,还和自己说什么其身不正,才会受其诱惑。   若是先王还在,她依旧是王后,哪里能纵容儿子如此。   因此,她只好憋屈道:“都是那陈女过于美貌,他见了一面就惦记上了。”   作者有话说:   允宝特点画重点:此人性格强悍,体魄健壮 第41章   一直以为三年会很漫长, 可实际上三年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就过了,甄芙从十五岁到现在的十八岁, 这大概是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纪了。就像孟妈妈养的花一样, 现在是盛开之时,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都忍不住沉迷其中。   她终于能体会到一幅好皮囊的好处了,至少不会在任何男人面前缺乏自信。   孟妈妈在明珠宫前养了两缸荷花, 荷花长出许多嫩黄的小莲蓬,风吹来时煞是好看。她时常还会把荷叶摘下来, 去小厨房做荷包抱着粉蒸肉给大家吃,一天到晚过的美滋滋的。   今日她又是煮的荷叶鸡汤,鸡汤的油用荷叶过滤,能去掉油腻,吃起来清甜可口。   “妈妈,您的手艺越发好了, 没了您我可怎么办呢?”甄芙笑道。   孟妈妈很喜欢自己被人需要,尤其是和公主在一起的时候,公主全心信任她, 这让孟妈妈心里很开心,但她嘴上还谦虚:“我和夫人差的远呢,她那才叫一绝。”   想起戚氏,甄芙道:“我兄长此次也请我娘过来了, 想为我送嫁,只是也不好让她出现在公开场合。怕别人笑话我, 我的娘改嫁了。其实我从未怪她改嫁, 我怪的是她每次都嘴上说对我很好, 其实她对我远远都没有她嘴上说的那么好。”   只是时过境迁,戚氏也曾真心接她出去,教她庖厨,替她做衣裳,也开明的让她跟着顾先生走,甄荔一死,她的至亲就只有戚氏了。   孟妈妈拍了拍甄芙的肩膀:“公主,其实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怪她正是因为你对她还有期待。”   “罢了,等会儿吃完饭,我就先去库房看看,赏些什么给她们,她们来送嫁,总不能让她们空着手回去吧。”甄芙继续用膳。   其实戚氏自从三年前甄芙说了那些话,她也没脸再提起女儿,因为她始终都觉得自己最爱女儿,没想到其实女儿一直觉得她自私,也难怪上次去莫家,她什么都不肯要。   想到这里,戚氏又翻了个身,莫晖见妻子睡不着,知道她为何这般,因此出言安慰道:“你在担心什么?既然是国君请你参加公主的婚礼,公主肯定知晓,她以前年纪小,所思所想难免偏激。”   莫晖也不曾想那个继女居然身份摇身一变,就要成为梁国王后了,那可是梁王后。还好,当年他秉持一贯的做人的原则,伸手帮了她一把,所以在国君那里挂上号了,官也升的很快。   戚氏听了莫晖的话,幽幽的道:“反正都是我不好,也不是她的错。荔儿故去,我怕她一个姑娘在甄家受苦,所以想带她去,毕竟戚家受过先夫恩惠,哪里知晓她们如此苛待。”   “事情既然过去了,就不必多想了,公主现下救治冀州百姓,声望很高,又因为和南梁结亲,让雍国不敢再进犯陈国。她深受国人爱戴,你该为她感到高兴啊!”   “是啊。”   陈国公主大婚,陈国人多名士,比如甄昭擅长书法,还有有名的谢家父子,出自陈郡谢氏,书法更是一绝,因此陈国的婚服多为长袖飘飘,缥缈若仙人一般。   尤其是甄芙这件婚服,是从几年前就开始做的,身上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袄襦,衣身部分紧身合体,下身着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裙摆曳地,需要十二个人才能提着裙摆。   光这件婚服,就让四个人专门守着。   甄芙很清楚她嫁去南梁,不是只是做人家妻子的。   南梁派人下的聘礼是黄金一万斤,马十二匹,陈国的嫁妆亦是十分丰厚,甄昭为她准备了若干藏书字画、珠宝玉器、优伶、仆从、三百匹绢,甚至赐钱两百万缗,仆从六百人等等。   这些嫁妆甄芙都来不及清点,有时候想想她曾经分文无有还得自己纺织的日子就仿若隔日。   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预料。   再见戚氏时,甄芙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大抵是现在她的日子过的不错了。   戚氏要行礼时,她亲自上前扶起:“怎么好让娘给我行礼,快起来吧。几年未见,娘身体可好?”   “好,我一切都好,芙姐儿,不,公主放心。”戚氏有些手足无措。   甄芙笑道:“您就叫我芙姐儿吧,不必再叫我公主了。来,我们来这里坐,平日我都在这里起卧。”   这个意思就是这里是私密之处,戚氏再看女儿,整个人早已和完全不同,之前她整个人带着些锋利,时时刻刻都能刺伤别人,整个人身藏利器一样。现下把锋芒藏在皮肉里,外表打磨的更温柔可亲。   戚氏再看此处环境,她们穿过一架连珠帐,这些都是用一颗颗珍珠串联而成,此珍珠每一颗都散发幽光,不对,这是夜明珠。   她咋舌不已,内里的陈设更是件件珍宝。   甄芙见戚氏在看,遂笑道:“这架连珠帐是兄长南征时,当地之人所献一珍宝,兄长就赏赐给我了。”   “看来以前是我错了,若是把你留在甄家反而好了。”戚氏捏着帕子,终于说出这句话。   甄芙摇头:“我之所以成今日的我,就是有了那段经历,娘,明日我就要起身去梁国了。今日您就在宫中住一宿,我也有些东西要给您和弟弟妹妹们。”   以前戚氏听女儿那么说,觉得母女关系断绝,现在见女儿这般,她反而舍不得,从袖口拿了一张地契给她。   “你莫嫌弃,原本我打算送钱给你,但是我想国君赐钱了,我那点钱杯水车薪。正好我跟你莫叔父托人在南梁都城买了一座大宅,此宅内有三房下人,卖身契都在这里,总有个退路。”这是戚氏的真心话,她为何那么快改嫁,就是因为没有退路。   甄芙推辞不过,才收下,又和戚氏道:“卓哥儿的年纪正好是读书的时候,我已经同兄长提起,想送他去齐国的稷下学宫读书,娘你放不放心?等他回来日后兄长也会赏赐他官职。”   戚氏没想到甄芙还能想到卓哥儿,她忙不迭感谢。   此时母女二人没有什么隔阂,倒不是甄芙就心胸如此广大,而是她既然要离开陈国了,许多事情欠人的恩情必须要还。   “方才我进宫时,见到了你二婶,她脸色不善,所谓何故?”戚氏问起。   甄芙笑道:“二婶有意让甄英做我的媵妾,我接受不了,让她回去了,所以二婶不高兴了。”   戚氏点头:“你做的对,这一家子你是王后,她身份比你低,怎么会服气?如此,还不如你先嫁过去几年看看,真不行,就让陈国选女子过去就行,何必非要选她。”   在戚氏看来,选帮手也得选好拿捏的,能听话的。   “若联姻的不是我,随意她们如何用媵妾来固宠,但我既然去了,就毋须旁人做帮手了。”甄芙负手而立。   此时,在戚氏看起来锋芒毕露,她的女儿其实还是没变,只不过学会隐藏了。   她的想法还是如此独特。   当然,今日戚氏来还是有一个任务的,姑娘家长的再漂亮,若是房事不协调,就是天仙躺再床上也不成。   戚氏点了点她的鼻子:“越来越好看了,但是夫妻敦伦的事情,别害羞,娘教给你,你要好好听着。”   “我不听这个。”甄芙还是很正经的,她很难想象和一个男子睡在同一张床上。   戚氏容不得她不听,在她耳边说了好些,甄芙突然道:“是不是和话本子那里一样,说男子要一夜七次才算是厉害的?”   “噗……”戚氏忍不住吐血了。   她告诫女儿道:“傻孩子,还有很多一次不成的人。可不能傻乎乎的,让人家第一次就挫败,再也起不来,看你如何是好?”   甄芙翻了个身:“难道女儿配不上这样的人吗?”   “那你是想次日拜见宗亲和你婆婆都没力气了,再者,这少年男子容易冲动。把什么一夜七次的事情抛开,先想想如何圆房是真,平日看你做大夫那么神气,现在净说孩子话。”戚氏拉过女儿,操心的很。   长女甄荔不必她教,一点就透,偏偏这个女儿,身上就跟快熟透的蜜桃似的,是个男子都把持不住。   就怕不是一夜七次,而是一泻千里。   寻常男子若是太过冲动,以至于第一次失败也就罢了,那可是梁国的王上,第一次不谐,万一人家找了别人泄火,女儿岂不是没脸。   甄芙腼腆道:“我也知道不可能有这样的人,但是娘您不知晓三年前我见过萧允,他那时还很年少,可就武艺不凡了,女儿觉得他绝对不是银样镴枪头。”   “傻丫头,我不是说他是银样镴枪头,而是他看着你太激动了,就容易圆不成房。你要记得这样……”戚氏在甄芙耳边说了许多。   甄芙听的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醒来时居然浑身酥软不停,脸色比昨日越发千娇百媚。   戚氏作为过来人,只能祈祷未来女婿还是有点定力,否则,怕是起不来床了。 第42章 强取豪夺被反杀   晨起沐浴更衣, 甄芙只觉浑身酥软,孟妈妈也是过来人,少女怀春常常有, 她成婚之前娘也是给她一册避火图, 因此,她也不说破, 怕甄芙羞赧。   明珠宫的偏殿有一个水池,里面洒满了各种精心挑选的牛奶花瓣, 甄芙任由她们为自己沐浴,她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一件事情, 觉得好笑:“妈妈,您看我这嫁过去要两个月呢,现下弄的香喷喷的,到时候也无用。”   “可不兴这么说。”孟妈妈觉得公主看似长大了,实际上内心还是个小姑娘。   甄芙嘟嘴:“原本就是,这就是再华美的衣裳, 穿几个月也不舒服啊。”   萱草笑道:“我的好公主,这套衣裳让您穿着走个过场,到了驿馆就换下, 等快到南梁都城了,再换上。”   “原来如此,这样我就不担心了。”甄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陈国送嫁之人乃上卿谢公,这位亦是谢家表哥谢六郎, 南梁来接亲的是公子申,其为梁王允的庶兄, 二十多岁的青年, 听闻颇有才干, 是个仁义之人。   谢六郎面若敷粉,唇若涂丹,文采风流,很符合公子申对陈国人的看法,男人大多都比女人还俊美,潇洒飘逸,文质彬彬,这和他们梁国人很不一样。   南梁在南方,气候并不是很好,人的生存环境很差,所以普通为人精明,但是又不服输开拓进取,拼搏向上,就似杂草一样,希冀想长成参天大树。   甄芙着好喜服,受持一柄孔雀扇,由十二位少女拉着裙摆,她早上起来时嫌弃天色太早了,现在一番折腾,才觉得自己要说的话都来不及说了。   她在一众宗亲朝臣面前缓缓走向甄昭,甄昭亲自出来送别,念及婚书,甄芙由人扶着行礼。   “……远离故国,嫁予梁王……”   这两句话让甄芙很有实感,她在陈国的确很受优待,兄长甚至专门为她宣扬名声,她其实根本没有民间传说的那般好,只是陈国把她推上了神坛。   “臣妹谢过君上,愿君上保重身体,愿我陈国风调雨顺,太平安康,百姓安居乐业。今告别故国,再次谢恩。”   甄昭颔首,以酒向天地告祭。   婚车装饰的非常华丽,甄芙走起来姿态优美,这让梁国来接亲的人也忍不住点头,虽然他们都未见到甄芙相貌,但看仪态身段,绝对是一位大美人。   谢六郎见新娘已经上了马车,和公子申对视一眼,马车缓缓而动,陈国民众在道路两旁欢呼,有的却哭了。   “真是舍不得公主。”   “公主救治我陈国无数百姓,我们舍不得啊……”   ……   甄芙坐在马车内听的一清二楚,她没有想到陈国的百姓对她感情如此之深。   在城楼上看着马车远去的戚氏,虽然只占据了一个角落,很不起眼,但却是笑的最开心的,不得不说女儿靠自己走出了一条路。   甄二夫人回过头看着一脸痴痴的女儿甄英,忍不住道:“你不愿意去南梁,可南梁是何等的大国,聘礼可是上万斤的黄金。寻常人家,就是公卿之家,能有二百斤已经是了不得了。真是有眼不识货,你看看。”   “也不是我不去,她也没请我去。”甄英撇过头。   “罢了,日后我为你寻一门亲事,你是陈国司马的女儿,陈国公族之女。”甄二夫人也没办法,气甄英不会做人。   但甄二夫人也埋怨,你甄芙还真的以为自己貌若天仙了,居然还以为靠你自己就能在南梁后宫立足。   再美的美人你也防不住男人的心思,男人就和偷腥的猫儿似的,是不可能从一而终的,尤其是作为君王,身边什么样的美人都有,根本不在意她。   甄芙上了马车之后,整个人才放松,萱草赶紧往她身后塞了个隐囊:“公主,您往后靠靠,到时候能松快许多。”   “好,我知晓了。”往后靠了靠,甄芙手上的孔雀扇放在旁边。   从陈国到梁国,要途经齐国和蔡国及许国,齐国都是平地,马车走起来并不颠簸。一路往南倒也平安,只是在沙洲时,百姓们纷纷前来送嫁。   公子申好奇道:“这是陈国的公主嫁到我们梁国,怎么你们齐国的百姓如送父母一般?这可不是你们国家的公主啊。”   沙洲百姓就道:“当年公主赐药给我们,让我们沙洲人从疫病中脱生,家家户户,但凡好了的人谁不为她立长生牌位啊。”   “原来如此。”公子申也觉得脸上有光。   谢六郎则狐疑,甄芙自小长在幽州,她是如何来齐国的,还救治齐国百姓,但他和甄芙不熟,也就不多问了。   “公主,沙洲百姓如何知道当年那位甄大夫就是您呢?”萱草觉得奇怪。   甄芙心想大概是王孙煊说的吧,说起王孙煊,听闻他娶了汉室公主,日后恐怕成为齐王也是指日可待,他人倒是很好,大抵是为自己助威吧。   但此事她猜测的,不好说出来,只道:“我们陈国和齐国邻近,兴许是牵强附会也说不定。”   萱草笑道:“无论如何,这样您多有面子啊。”   甄芙摇头:“我是希望早些到梁国,一路颠簸我都受不住了。”   出了齐国之后就来到了蔡国,蔡国派出公子灵湖来宴请,蔡国一向依附梁国,谢六郎是客随主便,公子申和公子灵湖互相见礼,公子灵湖盛情设宴。   公子申和谢六郎赴宴,席间觥筹交错,公子灵湖会吃,家中美女姬妾非常之多,连谢六郎这等家中养优伶,会自己排戏班的人都觉得这位蔡国公子家中的舞姬实在是动人。   “来,公子申,谢上卿,这是我蔡国最有名的佳酿,你们一尝便知。你们放开喝,我已经派人给公主也送去了酒席,您就放心吧。”公子灵湖劝酒。   蔡国把最大的新馆腾出来给陈国公主住,足以见他们热情周到了,公子申原本就贪杯,如今听闻也放心了,开怀畅饮。   谢六郎虽然稍加克制,但想着这次来随从护卫那么多,应该是无事,故而也是推杯换盏,之后还搂着舞姬歇下。   另一边,甄芙进来时,见蔡国把最好的新台拿出来给她住,连待遇都是最好的,比如刚进来时,就上了琳琅满目的餐前小点,有水果盘、干果盘、香药盘,还有蜜饯咸酸肉脯拼盘等等,连宫女内侍也是应有尽有。   “这蔡国的手笔也太大了吧。”孟妈妈咋舌。   云柔笑道:“这也没什么,蔡国一向依附南梁,待上国自然要倾其所有。”   这也就罢了,到了晚膳时,桌上摆满了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肚胘脍、鸳鸯炸肚、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鹌子水晶脍、猪肚假江鳐、蛤蜊生、血粉羹。另有中间还轮番上炒白腰子、炙肚胘、炙鹌子脯、润鸡、润兔、炙炊饼、炙炊饼脔骨。   “这也太过丰盛了。”甄芙就一个肚子,根本吃不过来。   用完晚饭,甄芙终于痛痛快快的沐浴更衣,孟妈妈打着哈欠端了热饮来,听说这是陈国最有名的茶,在睡前服下,必定能安眠。   她放在嘴边准备服下时,顿了一下。   又说公子灵湖在公子申和谢六郎与舞姬鸾凤颠倒时,方才似乎还醉的人事不省的他却睁开了双眼,一点儿都没有脑满肥肠的样子。   他对萧允是新仇加旧恨,新仇是他妹妹蔡国公主已经被先梁王享用,先梁王故去,吴太后让妹妹守寡三年才得以回国。诸侯国谁都知晓妹妹已非完璧之身,再也没有联姻的价值,成了蔡国耻辱,妹妹神情低落,甚至寻死。   旧恨则是在召陵之盟,萧允对他颐指气使。   凭什么我妹妹伤心欲绝,你萧允却做新郎,拥有陈国第一美人。   新馆是他让工匠建立的,其中有一条密道直通公主闺床,而那床非常大,主人在内做甚,旁人是一概不知。   再者那些宫女内侍吃了他送的菜,恐怕昏昏欲睡,睡的跟死猪一样。   他此番做法,当然也是要让萧允得一个非完璧之身的新娘子,而新娘睡梦中被□□,恐怕也不敢说出去,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绿了萧允。   密道很窄,公子灵湖身躯肥胖,况且此事是秘事,他不愿意让人知晓,亲信已经传信给他说送嫁的人几乎已经深睡,公主房中的下人更是下了一倍的药。   当然他非常谨慎,在公主所用的饭菜里没有下任何料,只是在茶里下了迷药。   他乍着胆子走到密道尽头,按了一个机关,人从床下上来,果然就着月光见床上之人盖着被子,他色心突起,掀开被子却突然浑身无力神志不清。   只见此时有一女子,提着灯笼走来,手里拿着一丸药过来。   似乎看清楚了自己,才笑着把丸药塞到他嘴里,公子灵湖用尽力气挣扎,甚至喊救命,却无人能听到。   他本来设计这张床是为了自己和姬妾行方便,却没想害了自己,无论他挣扎的多厉害,此时也无济于事。   那好看的女子,嘴里却吐出无情的话来:“这叫三尸脑神丹,服下这种丹药,每年端午定期发作,你若是没有解药,尸虫钻入服食者脑内,食其脑髓而死。”   “你猜如何,明日就是端午,马上就要子时了,你就等着死吧。”   公子灵湖越听越觉得脑袋里钻满了虫子,惊惧之下,没了意识。   甄芙勾唇一笑,真是打主意打到你阎王爷头上了。 第43章   孟妈妈踏过那些睡的跟晕死过去的宫女们, 撑住困意到甄芙身旁:“要不要闹大?把这人交给蔡国处理。”   “如何处理?此人我曾经见过一面,是蔡国国君之子,公子灵湖, 蔡国公主的兄长。”甄芙在召陵时, 蔡国公主是个老饕,经常请她们过去吃喝, 偶然有一次她见到过。   况且,她皱眉道:“你方才也去问了, 谢上卿和公子申都不在这里。此事,若是大王在这里, 我倒是可以和他说。但无论是谢六郎还是公子申他们未必都是为我着想的人,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到时候丢脸的人还是我。”   此事传出去,别人不会管作为受害者的她,只会觉得新娘子被人爬床了。   反而她成为众矢之的。   因此甄芙道:“我把他从这个机关暗道丢下去,他是死是活和我无关, 反正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了。”   她头一次给人下这么重的毒,也是因为这的确是个淫贼,明日他若没有解药就必死无疑。   孟妈妈见甄芙沉着冷静, 倒也难得的冷静一下,二人合力把这个大胖子塞下去,才松了一口气。   甄芙再把身边的人喊起来,萱草和碧草也没想到她们能睡的这么沉, 很是抱歉,甄芙摇头:“无甚, 我也是发现这里面说话, 外面听不到。我渴了, 你们倒水给我。”   四周的宫人见公主渴了,都不敢耽搁,但去茶房也发现人睡的太沉,好容易才把人都喊起来。   孟妈妈也松了一口气,这个秘密只有她和公主知晓,外人不知道,这样就好。   到了次日,甄芙又重新梳妆打扮,云柔揉着眼睛进来,不免道:“昨日睡的太沉了,今早起晚了,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不会怪罪的,是了,你和谢上卿说一声,今日是端午,我们就不便在此处久待。”甄芙看向云柔道。   云柔自从跟随甄芙出来,她现在一切就以甄芙马首是瞻:“好,我去说。”   公子申和谢六郎没有怀疑什么,他们只是不见公子灵活出来相送,有些狐疑,不但如此,蔡国人也觉得公子灵湖平素眠花宿柳,兴许不知道去哪儿了,赶紧选了另一人出来送别。   从头到尾,到了许国,孟妈妈见无人追上来,夜里才拍着胸脯:“我的心一直提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您就是这样,一点小事就着急忙慌的,沉着一点。”甄芙心里未尝不是打鼓,但是她必须要比孟妈妈冷静才行,否则,全部都乱了,让人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到了许国后,许国地处偏僻,人多以腌菜为食,连给她们用的都是用的腌菜炖的肉沫,里面放点豆腐,就已经是极高的规格了。   云柔解释道:“许国山路很多,湖泊都是南梁的,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大山,所以很是贫瘠。没有打仗风调雨顺时还好,若是一旦打仗,像今年雨水太多时,许国还得靠南梁赠予。”   蔡国地段稍微好点,靠近齐国,又是平地,因此稍微富裕一些。   甄芙感叹:“没想到这里的人竟然这么苦,既然我们下榻此处,赏钱一定要给足。”   “公主真是菩萨心肠。”云柔夸道。   过了南梁之后,景象又不相同,南梁湖泊非常多,水气大,她们弃马车登船,早晨起来居然雾气缭绕,连前路都看不见了。   甄芙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景象,孟妈妈也是头一次来南边,她们都是北方人,北方干燥,不似这里蛇虫鼠蚁这么多。   而且这里吃的都是米饭,饮食都是以以水产为本,鱼馔为主。   出乎意料这里的烤鱼很好吃,甄芙还头一次吃到很辣的菜色,觉得颇为新奇,只是孟妈妈阻止道:“不许再多吃了,你也是大夫,应该知晓吃这些容易口舌生疮。”   “好吧,我知晓了。”甄芙撇嘴。   她和别人不同,许多人到一个地方,总喜欢和自己的地方相比,南梁以前被称为南蛮之地,但他们阔大成男方第一大国,其实力也不是开玩笑的。   湖泊中能看到鳄鱼,岸边居然还有麋鹿,大犀牛,这让甄芙叹为观止。   她们吃的果品比在蔡国还要丰盛,且平日老百姓都能食,并不是只有贵族才能吃。云柔笑道:“这里以稻米为主,多是吃米。”   “我是入乡随俗,以前吃米饭只是作为调剂,现下米饭成了主食。不过,楚国的果品还真好吃,尤其是柑橘,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柑橘。”甄芙还自己把樱桃用罐子做成蜜饯。   云柔觉得甄芙也真是个神人,她来到一个新地方,完全没有抱怨,反而兴致勃勃。   公子申看到婚船也松了一口气,终于把新娘运回来了,否则中途出问题就难办了。   从船上下来,甄芙就上了一辆凤车,此车大红的底,雕龙画凤,圆顶很高,此次就是她单独上去了,由楚国的人驾车。   今日梁宫十分热闹,萧允着玄色袍褂红色滚边,他个子很高,不苟言笑,看起来威武不凡。南梁气候热,因此衣裳多是单衣,因此,他健硕的胸膛都若隐若现。   “大王,陈国公主马上就要宫中了。”司马子成笑道。   萧允颔首:“唔,我这就去接,劳烦叔父替我宴饮群臣和各国使节。”   子成拱手:“大王放心,臣一定好生办理。”   凤车到南梁宫城,城门今日大门,挂上喜结,甄芙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孔雀扇遮住面容,端正做好。   进了宫门之后,顿时肃穆起来,只能听到马车的声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停住。甄芙听到了云柔的声音:“恭请公主下车,大王就在一旁等着。”   马车门打开,甄芙被人扶着下来,她来不及看萧允,居然被自己的裙摆搞崩溃了,这条裙子是方才下船时换上的,裙摆需要十二个人提着才行,因此,她坐下来的时候,裙摆几乎摆满了整辆马车。   云柔和孟妈妈站在她这一边,往下拉着,拉了半天也才拉一半下来,哪里知晓萧允也亲自过来替她拉裙摆。   这个举动不仅让甄芙很意外,就是云柔和孟妈妈也笑的意味深长。   偏偏甄芙还不能转头,要保持仪态,再有她头顶上的冠太重了,压的她脖子都动不了。好容易她们站定了,才有司礼仪的官员喊奏乐。   这里是让她们走上兰台,兰台大概有有九十九级阶梯,每三十三层就有平地可以缓冲一下。   甄芙曾经听闻这兰台是南梁举行重大典礼之地,且梁王完婚不是普通拜天地就入洞房,新娘子可以歇息了。   她们得先去听祭司祝祷才行,这是王后才有的礼仪。   但她的裙子的确太长,走上台时,因为只能大王和王上并肩走,不能让下人扶着,所以她很怕出丑。   原本期待中的婚事,应该是男欢女爱情投意合,现在好了,自己居然担心的是走路跌倒,试问天下的新娘子应该没她这样的吧?   所幸有萧允站在旁边,他稍稍侧身看了甄芙一眼,她几乎已经被孔雀扇还有头冠把脸都遮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脸色如何,只是她走的太慢了。   以前萧允跨兰台,都是三步并作一步往上走,但是现在就跟蚂蚁挪动似的,但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大婚时牵着新娘快跑这种事情,除了脑子里想想,应该没有正常人能做出来。   二人都陷入自己的想象中,居然回过神来时,居然已经到了兰台。   走进兰台,所到之处,官员命妇都跪下行礼。几位祭司开始唱长长的调子,虽然听不懂,但应该是祝福之语,随后就是行礼,给南梁先王们的牌位行礼,甄芙只须跪下就行。   繁琐的礼仪行完,甄芙已经是完全累的不想说话了,这才有内侍喊:“礼毕。”   礼毕之后,再走向萧允的寝宫长信宫,好容易走进来,又有专门的命妇们都等在此地,由她们来操持这里的合卺之礼。   “宝扇持来入禁宫,本教花下动香风。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通宵在月中,请新妇却扇之礼。”令尹子玉的夫人笑道。   其实南梁的贵妇们也十分好奇这位新娘的长相,陈国和她们离的很远,不知道这位陈国公主生的如何。   甄芙缓缓把孔雀羽扇拿下来,浅浅一笑,看着众人。   萧允也在期待她却扇,她真的却扇之后,萧允不知道为何眼睛暼了一眼,就不好意思再看。因为,他离的很近,发现甄芙的冠把她额顶戳了一个红印子。   命妇们适时退出,只留下她们俩人。   甄芙抬眸看向萧允,只见他个头比三年前见高出一大截,肩膀宽阔,身躯有伟男子之像,他所着单衣喜服,因此胸前肌肉似喷薄而出,他眉宇五官如刀刻一般俊美,鼻梁高挺,如天神一般。   萧允见人走光了,他只记得一件事,赶紧道:“头上的冠我替你取下吧,不疼吗?我都看到你额前被戳出印子来了。”   啊?洞房花烛夜,花前月下,二人好歹也该你侬我侬,怎么说起这个来。   但甄芙在他取下高几寸的喜冠,整个人似乎把压在身上的大山都挪走了,她小声道:“多谢大王。”   “不必客气,芙儿。”萧允把冠放在一旁,并不觉得多大的事情。   原本想称呼芙姐姐,但萧允在嘴里打了个结,还是喊了声芙儿。   还从未有人如此亲昵的唤她名讳,甄芙脸微微红,萧允则看她乌云秀发,杏脸桃腮,眉如春山浅淡,眼若秋波宛转,心中一动。 第44章 鼻血   一更   萧允虽然年纪小点, 但是他自认自己是男子,这是他的宫殿,有一股主人之感, 因此上前道:“我们先喝合卺酒。”   甄芙颔首, 二人执起酒杯,此间手臂摩擦了一下, 均是心神荡漾。   吃完合卺酒之后,甄芙观察四周的喜帐, 都是绣的百子千孙帐,就是多宝阁上放的宝瓶也都是多福多子的寓意。   “这一路而来, 跋山涉水,辛苦你了。”萧允笑。   甄芙摇头:“因为心中总有期待,所以并不觉得辛苦。真没想到我们二人倒是有如此缘分,承蒙你在召陵救我呢。”   没想到甄芙这般说话,似乎对他有些情意,萧允毕竟做了大王几年了, 不再是之前那个愣头青了,他回了一礼:“何须这般郑重,还记挂此事,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甄芙认真道:“这可不是举手之劳,也不是每个人都似你这般见义勇为的。其实兄长同我说要嫁的人是你的时候,我原本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她不知晓萧允有没有青梅竹马,有没有喜欢的人, 但是她现在成婚时都不趁着机会牢牢掌控住萧允的心,何谈日后?   没想到她会表白, 萧允有些得意, 但是他强掩住得意, 也道:“当时先王和我提起和你的婚事,我亦是如此着想。”   没想到甄芙这样的女子,也会爱慕于他,这让他如何不得意。   甄芙笑道:“看来你我二人是心有灵犀了。”   萧允也体贴道:“如此,我喊她们进来服侍你。”   “好。”甄芙身上都是汗津津的,即便长信宫放了冰盆也缓解不了。   南梁官民今日都十分热闹,令尹子玉正招待重臣和各国时节,谢六郎作为陈国特使,也特别受到厚待。   王孙煊作为齐国使臣,在此地位颇高,他方才也在兰台观礼。世人无不称赞这对夫妻,男子英俊高大,女子容貌倾国,此二人一位是国君,另一位则是公主,门当户对,实在是佳偶天成,无可挑剔。   他闷头喝了一杯酒,总觉得自己能拿的起放的下,可是真的看到这一幕,他又觉得不是这样的,至少是他先碰到甄芙的。   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意思了,谢六郎其实比王孙煊更郁闷,从小他就和甄芙其实才是有婚约的,现在却要送嫁。   谢家和甄家本就有亲,只是甄芙当初没有回来,他就和甄茉定亲。   甄茉虽然也不错,但是和甄芙相比,就如萤烛之光,比不得日月。不是谢六郎挑剔,而是他真的没见过比甄芙更美丽,更神性的女子了,《洛神赋》中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每逢她在宛丘城中出行,陈国百姓无人不赞叹她的美丽。   当然,除了此二人和甄芙有些渊源的有点意难平之外,其余的梁国大臣们纷纷赞叹这桩亲事如何的百年好合。   除了吴太后之外,吴太后面前坐着一豆蔻少女,她梳着堕马髻,斜斜的插着一根钗子,相貌俏丽可爱。   这位是吴太后娘家侄女吴月萤,她自从三年前进宫陪伴姑母,如今已经十四,快到将笄之年。   “等岁末,哀家亲自为你操持你的及笄礼。”吴太后很喜欢这个侄女,她年少失祜,很小就亲近她,把她视作亲母一般。   吴月萤虽然性子有几分天真烂漫,但她也格外懂事:“这几年连年征战,我的及笄礼又算什么呢,还是节省些好,看姑母一身衣裳都穿了好几年,侄女真是敬佩您。”   这话正符合吴太后的想法,她道:“我同你表哥说了,让他大婚从俭,他不仅不听,还从私库拨钱出来办。我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好孩子,暂且委屈你,等过了三个月后,我就把你托付给你表哥,你和他青梅竹马,耳鬓厮磨,一起长大的?难不成还比不过那个后来的。”   青梅竹马怎么可能比不过天降妻子呢。   即便那陈女貌美,可她终究不是梁国的人。   吴月萤低垂着头,不敢多说什么,只道:“姑母别说了,我有自知之明。”   “什么自知之明,陈国不过是小国,怎可比得上我们梁国。那个陈女也就是运气好,放在以前,在我们梁国做个美人都难。”吴太后想若是当时萧允是梁王,结亲之人绝对不会是个小国公主,不过是那时,他只是太子,又因为雍国,这才聘陈女。   那位蔡国公主当时若是入先王后宫,也不过是个美人罢了。   吴月萤不去想这些事情,她没了母亲,只是依恋姑母:“我一切听姑母安排就是。”   吴太后越发爱怜:“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君王广纳美人,本是正经,只你表哥之前守制,现在刚出孝又成婚了。”   至于她送的那些通晓人事的宫女,儿子居然真把她们当丫鬟用,一点收用的心思都没有。   吴月萤心里隐约有些担心,因为表哥不像那种真正的诸侯,会纳不少美人,和诸国联姻,他平日脾气大不好惹做事情似乎很容易被激怒。   所以他这个人凭感情做事,不是那种为了大家周全,会平衡的人。   自己真正入了后宫,就要和陈女争宠,她已经有了姑母做帮手,和表兄多年的情分,但要表兄的心,就不知道容不容易了。   即便有些胜算,她也不敢轻忽。   这一夜似乎不少人都难以入眠,甄芙却刚刚沐浴完出浴,她一身白玉兰散花纱衣才能解去暑热。   萧允早已沐浴更衣完出来,正在等她,但见她出来脸一红。   这纱衣若隐若现,越发显得她既妖且丽,之前被大衣裳遮盖的身形一览无遗,隆胸纤腰,盛臀修腿,皮肤饱满多汁,头发还有些湿润,她就坐在床沿上擦头发,头发上的海棠香味一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拿着书在看,一边看的时候,暗自又暼她一眼。   却没想到甄芙一下看过来,他跟做贼似的挪开眼线,甄芙笑出声来:“你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何必如此。”   “今日这一天跟做梦似的。”萧允感慨。   甄芙也有同感:“是啊,真的和做梦似的。我有些怕,怕我自己不适应,怕我不能和你好好相处,现在既然来了,就一切都放松了。”   萧允看向她道:“那你觉得我这几年有没有变化?”   甄芙擦头发的手一顿,又仔细打量他,见他都不自在了,故意沉着脸道:“有变化。”   “有何变化?”萧允以为是自己哪儿不好了。   甄芙就偷笑:“当然是个子长高了,人也英武了许多。”   原来是故意作弄他,萧允大着胆子一把抱住她:“好啊你,在笑话我。”   见他抱住自己,甄芙觉得自己体质是不是有问题,不然为何酥麻的感觉过来了,她勾了勾他的腰带,声音突然低沉而充满魅惑:“我怎么敢笑话你呢。”   萧允本就年轻,一时气血上涌,但是他又怕自己唐突了甄芙,嘴角却是咧着,怎么也合不上来,他又跟抱着火似的,一下就撒开了。   在甄芙平日所见之人中,大多数男子对她很容易产生欲望,甚至强取豪夺的次数也多,让她很烦也觉得恶心,但唯独这个世上最名正言顺和她同床共枕肌肤相亲的人,却是如此守礼。   新房里声音似乎安静起来,只能听到甄芙擦头发的声音,随着烛火噼里啪啦,气氛却是焦灼起来。   终于,甄芙把干巾放下,坐在床边,脉脉的看着萧允,眼神欲语含羞。   萧允抬起她的下巴,吻了过去,在吻上的那一刻,甄芙觉得彼此关系更加亲近了,她双手不知道如何放,被萧允放在他脖子后面。   樱唇半开,更让萧允忍不住采撷几次,几欲把她的唇亲的红肿了,才往下挪动。她脖子修长,亲热起来似乎能听到软语娇吟,越发让萧允控制不住,手上已经扯开她的纱衣。   新婚之夜不能熄灭烛火,因此萧允看了个正着,她胸前实在是汹涌澎湃,甚至天生饱满多汁,不知道尝尝是什么味道……   如此想着,他俯身下去。   可惜门外有人拼命敲门:“大王不好了,魏军趁着大王新婚,居然不声不响拿下了上邑。还有魏军水师,溯流而上,这可如何是好?”   以前魏国不过是周边和蔡国那样的小国一样,自从何光做了国君之后,战斗力大争,魏军水师打的南梁水师都有些恐惧了。   萧允本想继续下去,但是咬咬牙从甄芙身上爬下来,他歉意道:“魏军偷袭,我要立马赶去,你——”   甄芙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但这事儿是正事,不能因为床笫之欢耽搁,她赶紧道:“大王以国事为重,切勿挂念妾身。”   萧允痛苦的挪开眼睛,她一说话,胸前玉兔颤抖不止,一双长腿交叠着,他恨不得自己瞎了算了,现下还得回答外面的人:“好,寡人知晓了,这就出去点兵,你们先把司马和令尹都喊过来商量。”   他在说的时候,拿起方才退下的衣衫要穿,甄芙也意欲下来替他穿,萧允阻止:“不必了,你先去歇着。”   他极快的速度披上衣裳,三步并作一步冲了出去,甄芙则缓缓躺下,孟妈妈她们进来了,都有些扼腕的意思,洞房花烛夜被叫走了。   “公主,你这里怎么有一滴血?”孟妈妈指着甄芙的胸口。   甄芙摇头:“不会啊。”但是再一看,还真的有一滴血,她顿时脸一红,似乎是萧允的鼻血滴在她胸脯上了。 第45章   孟妈妈大抵是最恨魏国人的了, 倒不是别的,主要是搅了甄芙的洞房花烛夜,她嘀嘀咕咕道:“真是早不来, 晚不来, 偏偏这个时候来。真是要遭天打雷劈……”   “妈妈,您说什么呢?”甄芙都睡了一觉了, 醒来时听孟妈妈嘀咕,她也自觉倒霉。   孟妈妈看外面天色还是黑的, 不免道:“我是说明日咱们如何是好啊?大王去打仗了,您又尚未圆房。这宫里的人怎么看您, 相关礼仪又该如何行。”   她们在陈国时,公子予娶妻次日要拜见国君以及夫人和后妃,还要在宗庙再次祝祷,会见宾客,再次宴饮群臣,新妇还要见命妇等等。   陈国兴许风俗和南梁不同, 但也是大同小异。   甄芙若说不担心也是假的,但现在事发突然,她也只好对孟妈妈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妈妈, 车到山前必有路,您先安心,快去榻上歪歪吧,明日看她们宫中如何安排再说。”   这一夜注定大家都难眠, 就连吴太后刚睡下没多久,就听闻儿子要奔赴魏国打仗, 她原本担心的是后宫之事, 现在转念担心起儿子的安危了。   魏国以前不值一提, 但是之后水师强大,南梁疲敝不堪,甚至偶尔才堪堪应付。   万一打了败仗,甚至性命不保又如何是好?   “太后,您醒了吗?”任妈妈立马过来了。   吴太后对后宫其他人都不太相信,唯独任妈妈倒是十分信任,任妈妈当年是宫女,被当初尚且还是王子的先王春风一度后又抛诸于脑后。   是吴太后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拉过一把,因此,她遂从一个通房宫女,逐渐成了吴太后身边的得意之人。   日夜都是她在服侍吴太后。   吴太后按了按额头:“焉能不醒,允儿此次出征,也不知晓会如何?”   任妈妈安慰道:“大王前岁征蛮国不是也赢了吗?您不必担心。”   “也只打赢了这一仗,其余皆是平手,他到底年纪还小,若是他父王还在,何至于此?我曾经说让他结亲强国,以求强援。”吴太后很担心,但她只是女眷,打仗的事情轮不到她知晓,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任妈妈心道,婆媳天生就似乎是仇人,先前在召陵时,先王定下陈女时,太后没什么大反应,现在寡母独子,平日一向贤惠大度的吴太后居然也开始什么都怪儿媳妇。   但她也没那么好心帮甄芙说话,让自己主子生气,因此只能顺着她的话道:“太后真是良苦用心,是了,这……不知大王和王后是否同房?”   吴太后一下就来劲儿,她是太后,因为萧允后宫没有女眷,她做王后和太后几年,宫里几乎都是她说了算,因此她赶紧派人把长信宫的宫女找了过来。   得知他二人还未圆房,她又十分生气,儿子出去征战,生死未卜,若是不留下一儿半女如何是好。   宫女期期艾艾道:“奴婢似乎听到大王和王后沐浴之后,就一直在殿里说话,一直没要水,后来见王后身边服侍的人也一脸失望。”   吴太后心情很是矛盾。   比起吴太后的心情,萧允虽然扼腕,但他为一国之君,国家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他立马就和朝中大臣在商议如何出兵,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   司马子成就道:“大王新婚,原本不敢打搅,但事出紧急,魏军居然占下一城,令尹和我才决意让大王前来,商讨要事。”   “于寡人而言,国家的安危远比个人得失重要。况且王后深明大义,此事何足挂齿?”萧允看起战报,紧锁眉心。   丧了一城并不算倾国之祸,但是若是让周围人看到南梁被欺负无还手之力,这样的影响深远,南梁就再也无法威慑众人。   子成心中甚慰,当年他去陈国下聘,知晓陈国公主被视作陈国第一美人,且神形俱美,堪为天人之姿,就怕大王年少,舍不得娇妻,看来大王还是一心为国。   ……   萧允星夜出征,次日天光亮时,甄芙起身,她的衣裳都是从陈国带来的,件件都精美无比。今日她着的是蕊红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外罩同色纱衣,这件鸾衣配着纱衣的,已经是十分轻薄了,但一走出去,热浪袭来,还是会觉得微微热。   长信宫的内侍长道:“王后,太后那边没有传话让您过去,若不然且先等一会儿。”   在任何一个环境,都会有人欺生,有梁王在,下面的人不敢随意糊弄,但是梁王不在此处,她是嫁过来的,陈国也弱于梁国,人家表面上对你恭敬,暗地里绊子不断都是时常有的事情。   “拜见太后乃应有之礼,王上走的太急,我并不知晓这梁宫的规矩。但我朝以孝治天下,想必不会错的,服侍婆母也是我应尽之责。”甄芙缓缓的道。   这位吴太后到底如何?无从得知。   虽说云柔说她贤惠大度如何,但除非太出格的妇人,哪个不是贤名在身,就包括她的二婶甄二夫人谁不夸一句贤惠,可这么多年二叔妾侍不少,一个庶出子女都没有,据小道消息说她偷偷给那些妾下绝子药。   吴太后昨夜未曾睡好,一早正在歇息,儿子出征,她就懒散的,没有什么斗志了。   偏此时,长信宫的人过来禀报:“太后娘娘,王后要来给您请安。”   原本按照规矩,今日大王要带王后进宗庙,再拜见太后,还要赐宴。但是梁王出征,这后续的事情几乎都不能做了,吴太后甚至都不想见她。   任妈妈见吴太后没了儿子,就跟抽了魂似的,有些不明所以,以前吴太后也不是这样,相反,她对大王管教的很严厉。   “她从陈国风尘仆仆而来,让她好生歇息,不必来我这里。就说我为大王祈福,正在斋戒,日后,等大王回来再来我这里便是。”吴太后道。   内侍只要又把此话回禀给甄芙,甄芙听了倒是没说什么,孟妈妈和云柔却很是担心。   甄芙见她们二人脸上如丧考妣,倒是笑道:“既然太后要斋戒,我也为大王抄写经文祈求平安。”   现在吴太后不肯见她,不知道真的是想等萧允回来之后,再做打算,还是想真的摆她一道。   但无论何种情况,她都得以静制动。在不熟悉的地方,多做多措,少做少错。   “现在我们以静制动,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任凭仆婢丫鬟如何劝,甄芙开始焚香抄写经文,真的一步不出。就连回门,她也未曾见陈国使者,只是让云柔出去替她道别。   在陈国无极宫中时,甄芙地位很高,她是早早就和梁王定亲,当成未来的梁王后看待的,非常礼遇。可是在南梁,才来却受到冷遇,这让云柔和谢六郎道别时,忍不住说出了甄芙如今的处境。   “太后似乎不太待见我们公主,公主也并没有让我打探什么,只是在房里抄写经文,其余时候不踏出门一步。”   谢六郎马上就要返程了,他们代表陈国而来,当然希望甄芙受宠。   因此,他对云柔道:“公主金尊玉贵,若是有什么事情是她想不到的,你就帮她先行一步。若实在是做不了的,就让人到驿馆找陈国的官员,或者传信回陈国。”   云柔若有所思。   谢六郎就此带着陈国送亲之人返回陈国,云柔回来之时,见甄芙正在学梁国文字,梁国人书写和陈国不太相同。   自从萧允走后,甄芙就觉得自己像是在三不管地带,这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你回来了吗?”甄芙看向云柔。   这云柔的地位比孟妈妈要高点,她通晓各国事情,也有智慧,算是甄昭派到她身边的帮手。但是,也有缺点时,她会为了甄昭的命令杀害自己都有可能,她效忠的是陈国合甄昭并非是她。   甄芙当然对她也不会掏心窝子。   但是她现在先不是在南梁如何,而是先把自己的人规整好。   云柔连忙道:“是,公主,我回来了。”   甄芙看向她,又扫了一眼其她人,正色道:“我既然已经嫁到梁国,你们不要公主和王后混着叫,从现在开始,就叫我王后。”   她说完先看了孟妈妈一眼,孟妈妈连忙拥护:“是,日后我们都喊王后,的确不能再喊公主,这样外人听到不好。”   萱草碧草也赶紧道是,云柔这才意识到甄芙在敲打她,她立马道:“是,谨遵王后之命。”   先把自己人团结,再来图之后的事情。   甄芙连续半个月都是在抄写经文,她的字在三年突飞猛进,侍从姑父,书法大家谢不讳。谁也摸不透她在想什么,连吴太后也忍不住抱怨道:“我说等大王回来再见她,她还真的不跟我请安了。她有没有派人四下打探啊?”   任妈妈摇头:“那王后一般不出门,平日也没什么特殊的要求,偶尔找几个长信宫的小宫女说说话。不过,太后您放心,拨去伺候的都是咱们的人。”   吴太后才稍稍放心,又道:“你今日过去传话,就说让那陈女陪我用膳。”   她太沉的住气了,吴太后倒不好一直不见她,她是初来谁也不认识,但是自己这里有贵妇们进宫,人家不见王后,不是暗自揣测王后不孝顺,就是揣测她这个做太后的不得王后尊敬,别人误会陈女她不管,但是误会她,她可不愿意。   任妈妈躬身应是。   甄芙听长信宫的小宫女说话,她笑道:“我才来,不知晓梁宫和我们陈国的规矩,是不是一样的?大王身边平日通晓人事的宫女和妃嫔有没有?若有我该如何赏赐。”   那些小宫女道:“大王平日身边只有徐内官伺候。”   这下甄芙就真的很开心了,又听到任妈妈过来传太后的话,她随手抓了一把金瓜子打赏任妈妈。   任妈妈心道,难道甄王后这般心胸,明明太后冷落她了,她丝毫不抱怨,还打赏我,却又不是惶惶不可终日,还请她欣赏她的字。   造孽啊,她老婆子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懂这些。 第46章 婆媳交锋   甄芙因为大婚当日萧允就出征了, 也没给她分配宫殿,因此她就一直住在长信宫的后围房,那里是萧允平日所居之处。   她很有分寸, 几乎都没有动过萧允任何东西, 她自己平日在里面也不怎么打扮,一旦出门, 她才会略打扮一番。甄芙不会那种头饰往头上堆砌的,她喜欢最适合自己的妆扮, 像现在天气热,她就内里穿一身单衣外面罩着纱袍。   云柔道:“南梁女子喜欢艳丽打扮, 您这件水波纹新芽嫩绿长裙,固然在夏季穿着十分清爽,但就怕……”   “我这也不是陈国装束,只是我自己的装束罢了。”甄芙也是有难言之隐,她胸脯太大,穿艳丽颜色, 很容易显得过于妖艳,她最不喜欢就是猥琐的男人盯着她看,还包括女子。   记得那次她有一次夏日, 穿的抹胸前去,就有位女子居然盯着她那里,仿佛她胸大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云柔拗不过甄芙,只得让她如此穿过去。   大抵是许多女子走路许多含胸, 显得含蓄许多,但甄芙天生就喜欢挺直了腰杆走路, 这样显得仪态显得很好, 虽然多了优雅, 但是少了女子的顺从和柔媚。   孟妈妈则道:“云柔说的也对,我看她们这里的女眷喜欢穿红色,您怎么就新婚那几日穿过了,您就不穿了。”   “因为我现在不是新妇了啊,新妇拜见婆婆得当,但是她晾了我半个月,应该是不喜欢我的。如果还未见面就不喜欢我,那么我怎么做也不会讨人喜欢的,我就趁早告诉她们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甄芙道。   从她在戚家的经验看起来就是如此,无论你做的多优秀,你多美丽,多会说话,人家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   戚家因为她娘不喜欢她,吴太后可能因为她并非她心目中的儿媳妇不喜欢她。   那么她就做好自己就行了。   吴太后却是正襟危坐,她从前在先王后院时,一直都是正夫人,衣裳首饰包括仆从都比别人多,因此她的衣着都十分考究。   身边坐着的吴月萤亦是如此,衣着华丽,让人一看就知晓是贵女。   外面传来一声:“王后来了。”   吴月萤早就听闻陈女貌美,她自己也常被夸美丽,这大抵是女人天性,听说更美的女子,就想看看那人到底长的如何。   她眼神往殿外看去,甄芙恰好此时提了裙摆,又微微放下,款款走来,仿佛炎热的夏天,一股凉风袭来。   “儿臣给太后请安,望太后福绥安康,岁岁绵长。”甄芙跪在蒲团上行大礼。   吴太后笑道:“起来吧。”她在打量甄芙,此女双目炯炯,目光如炬,嘴唇下意识就紧抿,一看就是个主意非常大的人,且明知晓今日来见她,却没有隆重打扮,这是在说你既然不当我是新妇,我也不会以礼相待,这样只是做的很微妙。   甄芙由萱草扶起来,任氏引她们到下首坐着。   “王后,请来此处坐。”任妈妈倒是对甄芙有点好感,毕竟人家出手大方的很。   甄芙连忙道:“婆母面前哪里有我坐的位置,真是折煞我了。”   这话吴太后很受用,她就是想说甄芙拿大爷说不了,但她心想巧舌如簧,也不知晓你能不能真的坚持,因此她假意推辞:“我们是天家婆媳,不是寻常家,你我虽为婆媳,但其实是太后和王后,如何能让你伺候呢?”   甄芙笑道:“正是天家才要为百姓之表率,若是太后同我婆慈媳孝之名传出去,百姓效仿,我梁国人便为礼仪之邦。您说是不是?”   吴太后颔首:“不愧是陈国公主,还真会说话。”   “儿臣不及太后十之一二,日后还请母后多教导儿臣才是。”甄芙表现得十分谦逊。   她当然不傻,吴太后今日打的主意就是给她一个下马威,甄芙可不是那种傻乎乎的愣头青,当天就闹起来给人留下话柄,她在吴太后这里就是为了表现,表现给日后回来的萧允看的。   比起寻常女子,甄芙身材修长,笑语吟吟,说是服侍,其实也只是站着,并不坐下。   吴太后心想自己也趁早把吴月萤介绍给她 ,让她知晓月萤背后有她撑腰,不要轻举妄动。因此,吴太后对甄芙道:“这位是我的内侄女月萤,今年十四,比你小四岁。”   女人最忌讳说年纪,甄芙今年十八,她比萧允大两岁,而吴太后强调年纪,这就微妙了。因此,甄芙看向吴月萤,见这女子的确是青春俏丽,和自己全然不同。   比如她看起来就是少女的身姿,轻盈似燕子似的,似康健些的西施一般,很是俏丽,甄芙身形样貌却似妲己一番,既妖且丽。   如果说吴月萤能被夸一句清丽脱俗,那甄芙可能会被说成祸国妖女,完全是两种人。   “原来是太后的娘家侄女,怪道看着与众不同。”甄芙笑道。   只是夸吴月萤是太后侄女,却并不强调她有多突出,吴太后很快意识到甄芙的确是个机灵的人,但她颇有锐气,只可惜这个锐气就是在冒犯她了。   正好此时开始摆膳了,甄芙就真的捧箸盛汤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吴太后用饭时,一言不发,甄芙见任妈妈挑的都是辣味的食物,甄芙则盛了一碗排骨藕汤给她,还煞费苦心的替她摘刺,拆骨给她。   甄芙是做大夫的人,跟顾先生学过开膛破腹之术,因此剔骨她是一绝。   吴太后见她一个劲儿的拆骨,拆鱼刺,慢慢腾腾的,搞的好像就是那么回事,就是外人见了,还真的以为她孝顺呢,想到这里吴太后气滞。   完全是做表面功夫,她只是在表现孝顺,一直在表现孝顺。   她真是失悔,当年她姐姐甄荔害了先王,甄荔死了,但尤不解气,如今仇人的妹妹还登堂入室成了王后,将来,岂不是她也要看她的脸色了?   甄芙当然不知晓甄荔的事情,她见吴太后放下筷箸,让方才屏气凝神的宫女们撤桌。   “你跪下!”吴太后突然厉声道。   虽说甄芙知晓吴太后应该不喜欢她,很有可能是她抢了吴太后侄女的位置,但是这也是女人之间明争暗斗,怎么会撕破脸?   饶是平日算是比较精明的甄芙,也瞬间反应不过来,她看向吴太后,双目赤红,似乎要吃了她似的。   婆婆让儿媳妇跪下,儿媳妇不能不跪,但是这一跪,很可能出问题。她没有问题的人,都很有可能会被说成不孝顺。   因此甄芙心一横,往旁边直接晕倒了。   孟妈妈秉性极弱,她素来最疼的就是甄芙,即便在冷冰冰的戚家,姑娘都是坚强的,现下却晕倒过去了,孟妈妈当即跪下来求情:“太后娘娘,求您放过我们家公主吧,求求你了……”   云柔反应显然比孟妈妈快很多,她道:“太后,这些日子我们王后日以继夜的抄写经书为大王祈福,可能是太累了,体力不支。请太后娘娘要责罚,就责罚奴婢们吧……”   萱草和碧草也赶紧跪下磕头。   吴太后真的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她实在是恨甄荔害死了先王,那可是她的丈夫啊?好容易才做了一年的王就如此了,儿子在外生死未卜,若是儿子也没命了,她绝对要拉一个垫背的。   任妈妈见局面一发不可收拾,连吴月萤都吓了一跳,除非大王死了,否则太后这么做,日后等大王回来,可是不妙啊。   更何况甄后是陈国公主。   好在吴太后反应过来了,“好了,别磕了,你们赶紧扶着人下去吧。”   孟妈妈如获至宝,赶紧让人背着甄芙出去,到了长信宫,又让人请大夫等等。大夫也是人精,一看甄芙就是装晕,也不说破,只是说天气热气闷导致如此。   她坐在床上,着实有些气闷,这个吴太后简直失态至极,怎会如此?   云柔在一旁出主意:“吴太后分明是个名声不错的人,怎会针对您到如此地步?”   “这还用说,我看定然是为了那个吴表姑娘。”孟妈妈没好气道。   她孟秀娘一辈子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就这和乡下婆婆也没区别,还枉称什么太后呢。”   甄芙呵斥:“妈妈,您少说几句吧。”   孟妈妈捂住嘴:“好,妈妈知晓要谨言慎行。”   “不是,我是说太后看我的样子仿佛有深仇大恨似的,到底是为何呢?”甄芙不解。   她想了半天,饶是她认为自己算是聪慧,都不可能知晓,因此,她下定决心了:“不管是何原因,太后不喜好,对我似仇人一般。我们这里都是她的人,我使不动这些人,她若要动什么手脚,防不胜防,那么从今日开始,我就病了。”   自己是大夫,怎么作出生病的样子,她一清二楚。   宫闱之事即便有吴太后强大的控制力,但是甄芙指使云柔向外散播,这话很快传到朝野,吴家人虽然不忍心,还是进宫告诉了吴太后。   吴太后问起任妈妈:“太医院的人去看了吗?那陈女真的病重了?”   “是,太医院的人说叫惊惧之症。”任妈妈道。   吴太后冷哼一声:“既然得了重病,就挪去永巷。”   她巴不得这陈女立时死了才好。   吴家人却道:“太后娘娘,外面的人都说您逼迫的她,还说是为了我们月萤,因此处处苛责王后,甚至有性命之忧啊。”   “胡说八道,我何时苛责于她了。”吴太后突觉不妙,月萤入宫本是顺理成章,但现在被人点破,将来反而是不好入后宫的,否则,岂不是坐实了她真的虐待那甄芙。   无法,吴太后到底是后宫的人,她亲自去探甄芙的病,甄芙倒也麻溜的好了起来,她可不能真的有病秧子的称号,否则,岂不是给人机会趁虚而入。   “多谢太后探病,您的福泽保佑儿臣,儿臣昨儿还无法坐起身来,今日就好了。”   吴太后皮笑肉不笑:“你既然好了就好。”   “也没好完全,咳咳。太后,您放心,我绝不会阻挡月萤妹妹的,求求您千万别生气。”甄芙又似病魔缠身,苦笑出来,眼泪直涌。   吴太后算是怕了她了:“你这孩子胡说什么,那日是我不好,吓着你了。也是那日我记起了先王,不关你的事情。”   甄芙挤出一抹笑:“那这样就太好了。”   “来来来,母后亲自喂汤药你,要快些好起来才好。”吴太后硬生的挤出一点温柔。   甄芙面上一片感激,待吴太后走后,她才沉下脸对云柔道:“既然司马让我写信给大王,你就如实写,说我病的起不了身,让你代替写我的境况,全部如实相告。”   云柔讶异:“这……自古疏不间亲啊……”   “你说一个儿媳妇不知晓婆母对我到底为何如此厌恶?想改善关系,这有什么错?我嫁给他,不是来受苦的。”甄芙还是有点生气的。   可孟妈妈不解:“王后,您方才不是和太后和好了么?”   甄芙勾唇,笑孟妈妈太单纯,他不仅要搞臭吴太后,还要阻止吴月萤进宫。   但信还未送出去,就听云柔匆匆道:“王后不好了,听闻大王受伤,想让您前去军营照顾呢。”   甄芙愕然……   ……   而刚刚和魏国人搏斗回来的萧允,拿起桌上乳母寄过来的信看了又看,他当然知晓母亲之前就对甄芙的仇恨,完全是恨屋及乌,可是没想到居然恨到这个地步。   在妻子侍奉她用膳后,没由来的训斥妻子,并让她跪下,且还造成妻子晕倒后,数日都惊惧不已,居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他既后悔又自责,不知接甄芙的人到了没有? 第47章 见面   孟妈妈知晓甄芙没什么事情, 倒是很担心萧允,如果说萧允出了什么事情,公主如何立足?吴太后也不会放过自家的公主的。   而甄芙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 她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也许,她猜不到为何吴太后非常恨她, 可是她大概能猜到萧允让她前去的缘故。   他这个人虽然甄芙接触不多,但绝对不是那种因私废公之人, 军营里有军医,也有规矩不能带女眷前去。如果他真的病了, 应该根本就不会告诉她,让她担心,就像当年他告诉自己姐姐要害她,又生怕她和外男说话名声被毁。   最大的可能就是,解救她来了。   还有人专门过来接她,甄芙只要撑着“病体”前去跟吴太后道别, 吴太后现在已经是摇摇欲坠了,她是死了丈夫的人,儿子虽然常常忤逆她, 但是如果儿子不在了,她可能会被赶出宫中。   南梁就有一条规矩,宫内只许当朝大王以及宫眷住,她大伯当梁王之时, 当时先王是做司马,另外在一边居住。在先王当上梁王之后, 就把曾任梁王的大伯的两个儿子杀了, 她那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嫂子也殉葬了大伯子。   这就是为何吴太后深恨甄荔的缘故, 大王就是被甄荔害死的,如果不是她,先夫还在,也不至于让十六岁的儿子上前线,整个国家他根本管控不了。   先君一死,她总处于一种惶惶不安中。   再看甄芙准备去前线,她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好孩子,大王那里一切就拜托你了。”   甄芙见她转变如此之大,心下生疑,但面上还是虚弱道:“请太后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大王的。”   “嗯,你要知晓你既然嫁到了梁国,你和大王是夫妻,互为表里。”吴太后也没办法,因为甄荔,总是不信甄芙,但此时此刻她不信甄芙也没办法。   甚至还殷切拉着甄芙的手道:“你嫁过来我没好好待你,是我的不是,但大王对你很好。当时我觉得陈国太远,总觉得你不适合,是大王坚持,所以才立志娶你进门,不复先王之约定。”   此时,甄芙明白了,也许吴太后不喜欢她,但是会因为萧允妥协。   她心绪很复杂,“太后,请您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   “好,你放心,你若是照顾的好,以后我绝对不会像之前那样对你。”吴太后吐露心声。   原本贵妇人之间说话,就是弯弯绕绕,但是到了吴太后这个地位,已经是随心所欲的说话了,不再绕弯子了。   因为她不了解为何儿子信任甄芙,让她去侍疾,吴太后无法阻拦,但是她怕甄芙因为她,对儿子下手就不好了,所以现下如此告饶。   甄芙握了一下她的手,重重点了一下头。   这次来接她去的是萧允的伴读林鸿,他年纪比萧允大,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身材高瘦,他见到甄芙时,显然没想到甄芙居然是如此美人,但也仅仅稍稍愣神,就恢复如常。   甄芙倒是没有留意林鸿,因为寻常人别说男子了,就是许多女子见了她的容貌都会愣神。   上了马车之后,她就数着日子,看何时能到梁魏相交之地。   她身边跟着孟妈妈和萱草碧草,再多就是带了个小内侍叫郑喜,只有十岁,帮忙跑腿。至于云柔就让她留在宫中,她始终还不是很信任云柔,这是去战场,万一走漏了什么军情就不好了。   “王后,林参领让人送来的饭菜,这等地方还能有如此的美食。”孟妈妈笑道。   甄芙草草吃了几口,依旧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萧允在前线打仗,还要这么远来接她过去,会不会耽搁他打仗呢?   她没心情再吃,在此地梳洗换上外衣,准备出去走走,不料遇到林鸿。   甄芙就很担心道:“林参领,你跟我说实话,我这么去会不会影响大王征战呢?”   林鸿没想到她如此聪慧,没问萧允的身体,大抵是知晓萧允没事,却怕萧允为了她说自己受伤传到敌军耳朵里。   “王后,请放心,标下来之时,大王已经和洛先生制定好了策略。”   甄芙这才展颜:“我这就放心了。”   林鸿头一次见甄芙笑,有些恍神,他也是南梁贵族之子,家中早已娶过妻房,但其妻性情泼辣,二人势同水火,只是他妻是父亲为了报答当年属下救命之恩而娶。   其实当年先王还只是公子时,还要仰仗自家出兵呢,那个时候所谓的梁王允还叫王孙允,二人关系并无上下之分。他家族复杂而庞大。但是很快王孙允成了太子允,又成了梁王允,他的心思直率,比如现在看到妻子受苦,居然派他专程过来接人,还就地制定策略,以免别人怪罪甄芙。   这样的人心思澄净,却做了梁王,一切到手不费吹灰之力,又太容易相信人,可他运气又实在是好。   这位陈国公主居然如此聪慧,看的出来她并非传言被婆婆整的起不来身的人,想必在这次婆媳大战中,其实她胜了,然而她对梁王非常好,不似寻常女儿想着告状,只关心影不影响梁王的名声。   甄芙稍稍安定,回去时,心情也好了很多。   次日一早又匆匆赶路,萧允则在和魏军交手时,故意败落,往后急退,还捂着右肩,似乎真的中了刀伤。   魏侯何光哈哈大笑:“萧允小儿,居然自不量力,真是活该。”   他手下谋士荀良夫却道:“君侯,万万不能如此,您还记得退避三舍的故事吗?这很有可能是南梁诱敌深入。”   何光摆手:“绝无可能,我已经打探到消息,萧允已经让其妻奔赴而来,虽然做的极为隐蔽,还是被我的人打探出来了。”   “如此吗?”荀良夫还想再劝,但何光摆手:“萧允小儿,为人鲁莽,被我打伤,还叫嚣着要报仇呢。”   在何光眼中,若是梁国先王还在,他还忌惮一二,但萧允就是个毛孩子,性情鲁莽,成不了气候。   ……   日夜兼程,甄芙终于到了此处大营,林鸿亲自送她到帐营,甄芙笑道:“林参领不必再送,我自己进去就行,至于我带的下人,麻烦你替我安置好。”   林鸿行礼就走。   而甄芙真的要掀开帐帘时,又有些近乡情怯,终于深吸一口气,准备掀开帘子,却没料子帘子自己背拉开了,萧允赫然出现在眼前。 第48章   “王上, 您这是怎么了?”甄芙看到他右肩膀挂着纱布,本来不以为他真病的,都吓了一跳, 立马要看他的伤口。   她也不知道为何, 和萧允在一起就很亲切。   萧允笑着拉她进来,小声道:“你放心, 我是做给何光那老匹夫看的,诱敌深入, 然后再歼灭。招数不在新,管用就行。”   没想到萧允说这个给她听, 她平日所见之人,个个如泥胎一般,所有言语都藏在心中,嬉笑怒骂从未表现在脸上,只有萧允格外与众不同,对自己敞开心扉, 真的是完全不设防,拿她当自己人。   她就嗔怪道:“既然是计谋,就不该告诉我, 这天底下的秘密有第三个人知晓了,那就不叫秘密了。”   “没事儿,来,进来坐。”萧允牵着她进来。   这是她们第一次牵手, 萧允的手骨节分明,又很修长, 牵甄芙手的时候, 可以完全包裹在他手里面。   虽说是军帐, 但前方放着几案,几案后是一张堪舆图,隔着一扇大堪舆图,后面则是萧允起居之处,简陋的简直可怜,除了床头有个架子放着一个茶壶和几个茶杯,就只有被褥床铺。   萧允见甄芙看自己的床,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这里很简陋。”   甄芙却毫不在意的坐下来,笑眯眯的道:“才不简陋呢。这里挺好的,你作为大王,还以身作则,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敬佩。”   “是吗?林鸿他们就说我何必自苦,我也不是故意为之沽名钓誉,而是觉得这军帐放太多东西就杂了。”萧允自嘲。   甄芙看向他,又把头偏向一旁:“我……你既然无病,怎么叫我过来了?我一女子,出现在军营,岂不是让你难做?”   她和吴太后在宫中闹大了,本来也只是婆媳之间的事情,若非是吴太后做的太过分了,她也不会装病,但是萧允却大喇喇的叫自己过来,这样岂不是不好?   萧允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他那日和她未曾圆房,恐怕留她一个人在宫里,人生地不熟就已经是让她孤立无援,而母后对甄荔的仇恨他也一清二楚。   偶然听到她生病了,他心中有数,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你说话呀……”甄芙看了他一眼,无限娇媚。   萧允一时语塞,但还是结结巴巴的说了:“我听说你过的不太好,就想让你过来。只是你这一来,我这里简陋的紧,更令你失望吧。”   甄芙听了他的心声,心里无限欢喜,就是她亲娘在她住戚家期间,都没有派人过来看她过的如何,也没有一听说过的不好,就接她过来,但萧允却能想起她,这种被人记挂在心里的感觉真好。   她就起身道:“你既然对外说受伤了,就好生歇息,要不要我替你看看伤口?我师门曾有令说不可替男子看病,我不与你看病,但替你上药换洗还是可以的。”   “不用了吧?”萧允有些扭捏。   甄芙胆子却大了起来:“我来看看。”   她主动替他解开衣裳,微微一瞥,见萧允脸色微红,还要拿被子盖,她噗嗤一笑:“真是的,你我都是夫妻了,还扭捏什么呀!”   解开纱布,虽说萧允说是用计,但也是实打实的受了肩伤。皮肉翻开着,药上的也不够好,全部糊在一起,一看就是匆匆包扎的,她眉头紧皱:“怎么回事,他们不会上药吗?”   “无事,魏军太过凶猛,又有齐国雍国支持,比我伤的紧的人更多。更何况,我这里已经敷了药,等会儿还要请军师商议事情,何须麻烦。”萧允不当一回事。   甄芙让人重新送了药过来,药倒是好药,但是上药在于手法,她很快就把之前糊成一团的药擦干净,重新上了药,又剪了纱布,亲自替他弄好。   其实从这件事情上看,也许萧允其实不太能掌控全局,所以他只有亲自上阵,获得军功,才能让上下一致赞同。   “王上,这样敷药粉这才好的更快。”甄芙缓了一口气。   萧允不当一回事:“你来我这里住一日,明日我就让人送你到附近城郭住下,那里安全一些,我看何光的人不日就要来了,到时候我就顾不上你了。”   甄芙摇头:“既然你说要诱敌深入,可我才来,你就送我走,这样不是让人看出端倪。你放心,我也不是弱质女儿,当年在齐国沙洲和我们陈国,我也曾经治过疫病。先生曾说疫病或者战争,不算是破了本门规矩,开肠破肚之人,我亦能治好的。”   “开肠破肚?”萧允不由得看向她,难以相信。   甄芙觉得也许喜欢一个人,一开始是皮囊,可相处的久了,就是你身上的本事了,萧允一直都在进步,自己在落后,那怎么成呢?   “是真的,不过我擅长的是妇科。”甄芙笑道。   二人说了半天话,又有将士送了饭过来,萧允也在观察甄芙,说实话,这饭菜他都难以下咽,若非是展现出他本人与军民同苦,也不会这般,但甄芙却吃的津津有味,还主动替他布菜。   “这是鸡头米吧,原来放了砂糖,和甜点似的。我娘曾经做给我吃,是用虾仁炒的,下次若有功夫,我亲自下厨做给你吃。”甄芙道。   萧允越发觉得甄芙神奇,还道:“你还会下厨呢?”   “当然了,我娘教我的,她可会做菜了,是那种见着菜就知晓好多种做法的,我身边的孟妈妈却是那种特别会渍小菜的,我也会学啊。虽说未必和她们做的一样好,但也至少有八成了。”   “那感情好,没想到我还有如此福气呢。”   二人边说话边吃,倒是很快就吃完了,甄芙是女子,不便出去。   萧允就道:“你先在内里歇息,不要出来,等一会儿洛先生他们就过来了。”   “好,我乖乖在这里睡觉,你放心吧。”甄芙立马做了一个闭眼的动作。   萧允见她唇色红嘟嘟的,颇觉诱人,忍不住俯下身来亲了一下,起身时,见她睫毛如蝴蝶般扑哧,宠溺一笑,往前走去。   甄芙等他走了,才微微睁开眼睛,她现在睡的是萧允的床,枕头也是他的,一股青草的味道,甄芙往枕头里拱了拱,竟一下就睡着了。   外面萧允正和手下智囊团讨论,洛平等人当然听闻王后过来了,据小道消息说是婆媳不和气,闹的朝野皆知。   但是见大王明显气色好了许多,人也意气风发,他们也就不说什么了。   “大王,您待在军营,我们自有人出征。这何光此人虽然善于蛰伏,但再能忍的人也会轻敌,我们只需要整齐队伍,诱敌深入,摆好阵势,焉有不胜之理。”洛平捏着胡须,老神在在。   萧允摇头:“寡人若是不在,军心如何聚集,我大梁有传统,若三年不打胜仗,不攻下城池者,不配进宗庙。寡人虽然无德无才,但总不能失去祖辈们打下的江山吧,你们放心,我的伤无甚大碍,不过是卖了个破绽罢了。”   洛平还是颇为担心,萧允依旧坚持,群臣见他身先士卒,皆想梁国有这样的君王何愁不振兴?   至于细节之处,萧允也是一丝不苟,不厌其烦,没有平日那等不耐烦的样子。最终问的差不多,才大手一挥,让众人走,自己拿起公文开始看。   他现在在政事处理上完全是听两位叔叔,子玉和子成。但是用章要他自己用,一般都是两位叔叔写了折子,他直接盖章就行,可不能只看,他必须要从做中学。   可洛平走到门口留下来了,又转身回来:“大王。”   萧允见洛平单独留下,挑眉道:“洛先生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   “哦,臣是听说王后来了。”洛平问了一声。   萧允有些赧然,但他道:“请军师放心,明日我就送她去城郭。”   “欸,我看让王后留下照顾您也很好,这样就是有细作过来也不知晓真伪。将计就计也得做的逼真一些。”洛平道。   萧允自然是舍不得甄芙,但是他怕别人诟病,自己作为大王,应当以身作则。   他依旧道:“先生不必说了,还是送王后出去,我并非是为了儿女私情之人,请先生放心。”   洛平认真道:“大王,微臣并非是这个意思。他那日打伤了您,绝对不会再等,肯定会趁你病要你命,如果您现在就让王后走了,岂不是摆明了说您已经好了么?只有让他确信您真的受伤,群龙无首,我再来一招外松内紧,这样才可以。”   “如此,就按照军师说的办吧。”萧允也只好同意了。   洛平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去。   甄芙都不知晓自己睡了多久了,醒来时也不知晓自己正在何处,欲喊孟妈妈,才发现自己是在萧允的帐篷内。   但她不知晓前面在做什么,不便打搅,也只是起身叠起床铺,正好遇到萧允转到后面,他立马抢了过来:“怎么好叫你来?”   因甄芙过来,服侍他的多为小厮,不许进来,因此这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若传出去,估计没人相信,国君和王后居然没人伺候。   甄芙连忙道:“王上你身上还有伤呢,我什么毛病都没有,何须和我客气。”   “些微小伤不足挂齿。”萧允见她抢了过去,倒也没再争了。   甄芙三下五除二就把被子叠好,又收拾平整了,才道:“您本来伤口未愈合,要多休息才是,我服侍您在床上睡一会儿吧。”   萧允摆手:“不必,我没有昼寝的习惯,我进来是想喊你吃晚饭的。如何?肚子饿了没有。”   她刚刚想说不饿,但是肚子一响,有些不好意思,难得萧允发现她居然如此娇憨可爱,完全和长相不同。她的相貌妖媚,太过于好看,因此看起来很不好接近,可只要和她说话,就会发现,她实在是天真可人。   “走吧。”他拉着她的手。   晚膳倒是很丰富,还是小羊羔的肉,一点腥膻味都没有,甄芙埋头在吃,萧允也是埋头吃,他一边吃,居然还一边在看志怪话本子。   甄芙觉得他很可爱,外面威风凛凛,其实内里还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看闲书打发时日。   这一顿饭吃的很慢,甄芙其实并不是那种全心全意都是男子的人,她用完饭让人收拾了饭桌,就开始从箱笼里拿出画板开始画画。   她在画她想象中的萧允,尤其是成婚那日,她们夫妻的样子。   作画她最喜画人物,因为她能准确的捕捉到人物的特点,只是风景画她就不擅长了。萧允是看起志怪集就忘却所有,那里面的事情就如同山海经的人一样,他若能念个口诀就能吓退众人,他若学了就不一定了。   能让芥豆撒下去,成为兵将,何愁梁国不胜?也毋须让士兵们疲于奔命。   看书的空隙,他稍作歇息,抬头一看烛火,他暗道不好,妻子来了,自己居然只顾着看书,屁股都没挪一下,这样不太好吧。   却见甄芙在画画,他走近了一看,画中正是着喜服的二人,女子手持孔雀羽扇,正偷偷在看男子,男子则英武不凡,也似乎担心女子,好一派浓情蜜意。   这让萧允记忆都错乱了,当时成婚他怎么记得甄芙始终都没看他。   “你画的是我们吗?”萧允道。   甄芙听到他过来,含笑点头:“就是画的我们,我学画不足三年,画技不好,请你见谅啊。”   萧允看向她,满是欣赏。   这对新婚夫妻是情意绵绵,王孙煊和刘氏成婚几年也算是柔情蜜意了,尤其是王孙煊自从梁国回到齐国之后,其父王子亮和汉室宗亲关系十分好,可以说老王如果故去,王子亮绝对就是新一任的齐王了。   对此,田王妃在儿子过来请安时,特地嘱咐道:“你媳妇儿伺候的我不错,虽然为汉室公主,但是从不自矜身份,待你也是一片真心,你要好好待她。”   王孙煊笑道:“您就放心吧。”   “你祖父身体不好,如今诸侯尊雍、梁两国为共同霸主,我们齐国反而后退一射之地。现在雍国内部公卿内乱,南梁和魏国打仗,也许就是我们的好机会啊。”田王妃很懂这些,尤其是病好了之后,她可谓是无病一身轻。   没病了,就在意这些事情了。   尤其是听闻给她治病的甄芙居然就是陈国公主,还嫁到梁国做王后了,她真是失策了。   王孙煊笑道:“正是如此,听闻梁王允已经负伤,被魏国军队穷追几十里不敢还手,甚至到了要其妻奔赴战场照看的地步,我听梁国人说想为萧允留个后代才如此的。”   虽然是笑着,王孙煊也颇为唏嘘,没想到甄芙命运多舛。   这几年梁国政权更迭,一朝坠落更是轰然倒塌,要怪就是怪梁国先王死的太早了,萧允年纪又太小了。   田王妃则道:“还好当初没有让你纳她为妾。”   这个女人就不太吉利,她还是申妈妈说漏嘴才知晓当时杀人灭口未成功,让她逃脱了,居然反应这么快,也算是个能人了。   能人若是在儿子后宅,恐怕会闹的天翻地覆。   王孙煊垂眸:“娘,您说哪里的话。”   “好了,此话我也不会再提。”田王妃很知晓分寸,在儿子面前她的形象保存的也很好。   王孙煊又默默退下,他在想此刻甄芙在做什么?这个姑娘韧性不一般,若是萧允真的战死,她会不会回陈国,也许到时候自己可以帮一把。   另一边也有人在想王孙煊刚刚在想的问题,这个人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皮肤如鸡蛋剥壳似的,她身上衣着华丽,正揽镜自照。   外面有丫鬟挑着牛乳进来,魏国并不算富贵,但这位荀夫人却是十分奢侈。   两位魏国的丫鬟,有一位道:“我只听说用牛乳做成点心的,没听说过用牛乳沐浴的,这牛乳还得用好些茶叶过滤一遍,不能有腥味才行。”   “别说了,你新来的不知晓规矩,还有两个小奴特地采摘最新鲜的鲜花送过去,上面的蛇虫鼠蚁,一点也不要留。”另一个人拐了她一下。   二人都噤声,不敢多提了。   这位夫人可是荀大人的妻子,生的端庄美丽,只是为人低调,不常出门。   牛乳送到之后,有一中年女子出来挥退众人,她喊道:“夫人,该沐浴了。”   “花奴……”甄荔看着一直不离不弃的花奴,神色莫名。   花奴笑道:“您放心,也许就在这几日梁王允就会死于非命,日后就没有人再来找您的茬了。”   所谓的荀夫人,当然就是甄荔,这三年来,她跟着荀良夫辗转到了魏国。以前她见过琼华公主和魏国不少人,因此不敢出门交际,若要出门也必须浓妆艳抹,让人认不出来。   可她天生就是一个爱交际的人,一日无宴饮都入蚂蚁吞噬自身。   但南梁并非是撮尔小国,萧允性情十分暴烈,她当然害怕,可惜很快萧允就会被魏王打败。至于自己的妹妹……   “嫁王孙的命?我看她两辈子都是做寡妇的命。”甄荔深恨。   花奴只跟着附和:“二公主自小命就没您好,她性情古怪,从小就不讨人喜欢,就连主母当初要带她走,居然无人阻拦,说这是甄家的女儿。国君和您的关系也最好,若非是她花言巧语蒙骗了大家,您怎会到如此地步?”   “是啊,当年她要是不回来,我定会嫁到梁国,今日种种都不会发生。梁国国祚也不会到现在为止了,所以说,她真是个扫把星。”甄荔手指掐到掌心。   萧允一死,她还有什么用处呢?荀良夫为魏国谋臣,魏国早有野心,想和梁国争一争,荀良夫为了她,当然也不会放过梁国。   **   梳洗之前,甄芙又替萧允换了一次药,她道:“这药啊,要勤换,否则,汗水流下来就脏了,这样不利于伤口的恢复,还有,我向军医讨了一瓶这个给你清洗,清洗好上药就更事半功倍了。”   “你可真细心。”萧允看她忙前忙后,心中一暖。   甄芙笑道:“就怕你嫌弃我麻烦呢。”   “怎会如此?”萧允看向她。   在帐篷里自然不能像在宫中那样沐浴,但即便如此,甄芙在水中加了艾草,原本她还想为自己按摩一下脚底穴位,他怎么能看她如此服侍自己,做下人的活计。   甄芙把钗环取下,这里环境的确简陋,只能靠她带的一个小靶镜来把头发放下来。灯火烛光下,萧允想起新婚那夜,她也是那般诱人。   头发放下后,甄芙开始褪去外裳,只剩下鹅黄色的小衣,萧允就更不敢乱看了。因为南梁气候很热,否则,她也不会脱的只剩下小衣。   这算是两人头一次同床共枕,甄芙有点睡不着,又翻了个身,本来萧允睡眠很好的,但是她在身边,他不知道为何总能闻到一股馨香。   “我,我从未和别人同床共枕过。”萧允道。   甄芙却笑道:“我有过。”   “啊?”萧允黑夜中一双眼眸锁定甄芙。   甄芙就道:“小时候我寄养在外祖母家中,很是害怕,我乳母就常常陪我睡。”   听了这话,萧允也笑出了声:“你故意唬我呢,你真顽皮。”但他同时又歉意道:“那日成婚,我却奔赴这里,如此,实在是对不住你。”   新婚夜丢下新娘子,实在是不忍。   甄芙摇头:“哪有的事情,你一知晓我的处境不妙,就接我过来,还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   “这不是做夫君的应该的吗?难道就因为我是梁王,就该理所应当高高在上吗?只是……”萧允有些期期艾艾。   甄芙追问:“只是如何?”   “只是我想等咱们在布置好的地方再和你圆房,如此也不算辱没你。”   原来是这事儿,甄芙乍着胆子道:“你那日流鼻血我看到了?你能忍住吗?”她倒是无所谓。   萧允痛苦的往枕头里一埋:“睡着了就能忍住了。”   甄芙都被他逗笑了,戳了戳他,萧允瓮声瓮气的道:“如何?”   “就是你想我也是不肯的,你有伤在身,如何行房事?”   “我知道了。”   甄芙听他瓮声瓮气的声音,咬了咬唇,不免轻声道:“那给你摸摸如何?” 第49章   “摸什么?”萧允翻了个身, 朝向甄芙,沙哑着嗓子问。   甄芙拿着他的手慢慢往上移,萧允的手指僵硬, 轻触到绵软时, 他根本不敢屈伸,这样的表现甄芙当然很满意, 这说明他应该是童男子。   但见他十分紧张,甄芙也不逗他了, 又用自己的手拉着他的手道:“睡吧,你今日可是忙活了一整日。”   萧允才松了一口气,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实在是不好放肆,这样狎昵妻子不合适。   除了白日因为连日赶路实在是困倦,她一下就睡着了,晚上在萧允军帐里,她头一次和男子同席共枕, 感觉自己又犯了浑身酥软之病,但又怕吵着萧允,只好一直假寐。   比起甄芙的煎熬, 萧允就好眠多了,他身边有娇妻,伤口处理的舒服,只略火热了一会儿就直接睡着了。   这一夜没有想象中的缠绵悱恻, 可却更让甄芙有安全感,因为她的丈夫真的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正人君子, 而且爱护她尊敬她。   何德何能, 她能拥有这样的丈夫?   萧允似乎就没想那么多, 因为他早上起床时发现甄芙规规矩矩的睡着,圆润的肩头覆盖着青丝,隐约可见一片羊脂白玉的美肤,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本来欲喊人进来伺候,但想起军营都是男人,越发不能让人看到甄芙如此。   因此,他只好自己下床猛灌了一杯水,此时,甄芙醒了过来,萧允返回时,见她醒了,不禁问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也该醒过来了,我一向睡眠也不是很好。”甄芙笑道。   萧允一幅长辈的语气说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觉轻了?这可要治才好。”   “知道了。”甄芙也不矫情,她起身拿起昨夜就准备好的衣裳穿在身上,突然觉得肚子一痛,因此看向萧允。   萧允不明所以,甄芙小声道:“我昨日一路到今日都还未出恭,你先出去吧。”   原来是这种事情,萧允见她已经难受了,连忙道:“我出去还得穿衣服梳洗要许多功夫,恭桶在那里。”   “不好,我等你出去了再说。”甄芙不肯。   如此萧允也没办法就先唤人进来服侍他们盥洗,甄芙自觉自己是个美女子一定要香香的,所以出恭后,四处熏香弄的赶紧清爽了才让萧允进来。   萧允心想这妻子也太爱面子了,她们都是夫妻了,还这么见外。   太爱面子的人就容易活的很累,容易对自己要求非常高,这样也算不得是一件好事。甄芙上半晌就在军营看书,萧允在等机会,终于午时还未过,那边就报魏军来了。   瞬间萧允就高兴了:“好好好,不枉我被那老匹夫打伤。”   甄芙见他似乎有智珠在手,她居然一点也不担心了。   何光亲自率军而来,梁军先是故意弃盔甲而跑,连梁军开火做的饭都丢在地上,这让何光越发觉得梁军不许。   哪里知晓再往前走时,梁军从后包抄,何光也是征战多年的人,暗道不好,若刚才还在水上他们不怕,但是追出来之后被梁军直接开始歼灭,甚至何光还看到了萧允,他眯着眼睛看向他。   梁军好歹一直为南方霸主是能和雍国一较高下之人,又有萧允领兵,他以前只是征蛮国这种小国,从未和魏军对峙过,这次他亲自上,当然让梁国士气大振。   ……   甄芙正在孟妈妈等人在一处,她起身走来走去,萧允出征时,让亲卫送自己回来。他受着伤,还得奔赴前线,不知道会如何呢?   孟妈妈见自家公主在担心,忍不住上前劝解道:“王后,饭菜又重新热了一遍,您还是吃点吧?”   “王上不知道如何了,我实在是吃不下啊。”甄芙摇头。   这是当地颇大的宅邸,是一位商人献出来的,里外都有将士把持,孟妈妈等人来了这里,就住在此处。   萱草不禁道:“王后,这打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您总不能饿着肚子啊。到时候若是有个好歹,大王也于心不忍不是。”   如此,甄芙才匆匆吃了一碗饭。   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食欲不错,只要是吃饭从来没有咽不下饭的时候,现下如此,看来人如果真的有事情,是完全没有食欲的。   下人们撤完桌子,孟妈妈端了茶过来,甄芙见孟妈妈满脸担心,她不忍她担心,所以道:“妈妈,您知道吗?能与这样的男子成为夫妻,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孟妈妈颔首:“得知你有危险,如此匆忙危机之际还记得叫您前来,真的是对您极好的。当年我在王子亮的府中,他明明就知晓我势单力薄,却没有真的关心于我,也许在他的心目中,不值一提吧。”   真正记挂一个人,真正是夫妻,应该把对方的安危当成自己的安危。   即便不那么爱,但也有感情。   这才是一个真正有责任感的男人,也值得托付终身。   “妈妈,这么多年以他的能为,要找一个人难道真的找不到吗?只是说用嘴想罢了。其实您的年纪也不大,等到时候我们回宫安定下来,我想替您也找一个好归宿。”甄芙以前是没这个条件。   孟妈妈性情柔弱,她是个没什么大心眼的人,外柔内刚,受了苦楚也不会说,因此留她在陈国她不放心,但是现在到梁国了,她是王后,孟妈妈即便有什么事情她都能兜着。   孟妈妈连连摆手:“算了吧,我再也不愿意嫁给男人了,如今我有月例银子,又没什么活计做,天天还能和芙姐儿你说话。出去之后,无论嫁给谁,都是老妈子的命,我给芙姐儿你做老妈子赏赐颇多,还是一品女官呢,嫁人之后,还得我倒贴。”   “妈妈……”甄芙都被她逗笑了。   孟妈妈嗔道:“本来就是,娶我的人只怕是儿女成群了,天呐,我想起这个场景,就觉得尴尬难为。”   “好吧,好吧。”甄芙也就不勉强了。   经过这么聊天,甄芙算是稍微舒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下午,厨房送了莲子羹过来,莲子百合都有静心的作用,甄芙吃下一碗,又喊人来特地梳洗一番,她终于撑不住昏昏欲睡了。   她睡着了,孟妈妈就在床边做针线,南梁蚊子多,蛇虫鼠蚁也不少,尽管她们住的地方已经是最好的了,仍旧免不了,她做针线累了,就替甄芙赶蚊子。   萱草进来,往脚榻上一坐,小声和孟妈妈道:“这梁国可真是热,暑气逼人啊。”   “怎么不是,难怪梁人多着单衣的,天气太热。”孟妈妈抱怨。   萱草看了看屋里的冰,忍不住道:“无论如何,房里有冰倒是不碍事。”   二人见甄芙睡迷了,又去次间说话,萱草就道:“妈妈您还记得那位王孙煊吗?以前我总以为他对我们家小姐好,会和我们家小姐好的,没想到小姐嫁给了梁王。天下的姻缘真是很难说啊。”   孟妈妈道:“这也没什么,这月老早就把红绳系好了,谁和谁在一起那是天注定的。”   “嗯,那是肯定的。只是太后对我们家小姐不好呢,我真是担心,小姐以后总不能次次都装病吧,还有那位月萤姑娘,我听说她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在宫里比咱们熟悉多了。我们王后要什么,还得派人去拿,那月萤姑娘那边,就随口一句,御膳房就巴巴的送去,若非是怕小姐难过,我真的忍不下这口气啊。”萱草长期都是作为替甄芙打探消息的好手,对宫里的事情她都无能为力,因为宫里的宫人多数都只听太后差遣。   她说完,本来是想孟妈妈附和一番,二人共同说些不是,这些以后如何做也好有个区处。   但孟妈妈却道:“我同你说,这人啊,明刀明枪的反而没什么,你看芙姐儿都没怎么样,就是因为明火执仗,你知晓她对你不善。但是那种脸上笑眯眯的,平日对你很好的人,暗地里却对你下死手毒手,你就更防不胜防。”   就像当年的田王妃一样,面上对她亲如姐妹,还说她从来没想过介入她们之间,说她只是暂住王府几日,日后协议到了就走,可后来她才知晓人家一直都在算计她。   芙姐儿说人是没办法生出狗来的,当年能以此逼着她去死,那才是真的让你不知晓这个人到底布局多久了。   萱草一愣:“您说的也是,就怕那等扮猪吃老虎的人,面上待你极好,背地里下死手。”   “你知道就好,你这丫头也算是有个好主子,咱们芙姐儿人多好,以后定然会为你挑一位如意郎君的。”孟妈妈打趣。   萱草害羞说了几句。   甄芙在梦里总是不得安稳,她甚至梦到了自己故去的姐姐甄荔了,她已经很久不做梦了。甄荔更是死了好几年了,她梦到甄荔在梦中大声诘责自己,说她怎么不快些有孕,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她说自己不急着生孩子的时候,甄荔就突然气到暴毙倒地,七窍流血。   “孟妈妈,拿《周公解梦》来看看,我怎么梦到死去的亲人又被气死了一次。”   孟妈妈也吓了一跳,因为小姐很少做梦,每次做骇人的梦时,都会应验。记得她小时候连续两天做梦都有血,后来被戚四娘的狗咬了一口,虽然后来顾先生一直说没事,但是小姐自从那以后就异常怕狗。   她们都随身带着《周公解梦》和几本祟本子查吉凶,很快孟妈妈就拿过来了。   甄芙翻的看了看,这上面写的是出行的人梦见已故的亲人又死了,建议延后另选吉日外出。还有就是相爱的人梦见已故的亲人又死了,说明无法了解对方的心意,婚姻不成。   婚姻不成?   另择吉日延后出行倒是可以,但是婚姻不成是什么意思?   尽管她这个人不太信鬼神,可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每次做梦之后,心中若是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可能就真的有事发生了。   “从今日开始我等大王回来,大王若是不来,我就一步也不出去。”甄芙有些心绪不宁。   孟妈妈紧紧握着甄芙的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假如祸事来了,我也绝对不会怕,我这辈子短短十八载,已经遇到许多别人一辈子都未经历过的事情,又有什么好怕的。”甄芙下定决心。   她也要安定军心,因此她对孟妈妈道:“我常常听人说自古福祸相依,我们差点被王孙煊的母亲差点下毒,后来我就回了陈国做公主,每当我危机之时,未必不是我的转机。”   ……   王后驻跸在梁国的竟陵郡,这里多吃河鲜,泥鳅鳝鱼甚至是蛇属于是当地人的大补之物。当地官员纷纷进献美食器具,甚至想来拜访者数不胜枚。   别的人甄芙没有心情见,但是梁国公主她却是非见不可。   此人是萧允的堂姐,令尹子玉的女儿,为梁国宗女。因先王无女,当初原本准备联姻,因此封其为乐善公主,这位公主精通六艺,且为人有善名,在灾年时常常用自己的食邑救济灾民。   “你们准备一下,让公主过来吧。”甄芙亲自在门口迎接。   乐善公主只比甄芙大一岁,但是她成婚已经四年了,其夫君是卿大夫之子。   乐善公主其实数月前已经去宫中参加过婚事,但是梁王允奔赴前线打仗,因此她们姑嫂没有见过面。   这次乐善公主是专程过来拜访的,她是南梁标准的美人,皮肤白皙,淡艳,衣裳穿着水蓝色的衫子,她待甄芙很是和善。   “娘娘此番过来,怎么住在这里,要不要去我家中住,我已经准备好了庭院,保管您欢喜。”   甄芙见她这般会说话,连忙道:“再也不好兴师动众了,只不过是在这里暂时住下,就不劳烦公主了,您的好意我记下了。”   “娘娘何须如此客气。”乐善公主很是喜欢甄芙,因为她妖而不媚,性情端庄,宝相庄严,说话谈吐不凡,绝对是有母仪之像。   回去之后,乐善公主送了不少妆奁器具过来,甄芙匆忙在外,见她如此体贴,倒也不好拒绝,因此对萱草道:“你记下了,回去之后赏这位公主。”   萱草等人应是。   乐善公主又上门几次,甄芙皆是以礼相待,女人们在一起总会谈论些私密之事,甄芙得知她有症瘕,还亲自替她开了方子,乐善公主感激不尽。   “娘娘待我如此之好,我专程设宴,娘娘可一定要来。”   甄芙推脱道:“我自然想去,只是如今王上还在前线,我没有这个心思。”   还好,萧允胜了的消息不日就传过来,乐善公主再次登门:“娘娘,大王这次肯定要班师回朝,到时候你我二人倒是很难见面了。”   她作为公主也肯定不能让王后空手回去,更何况她的病症被王后治好,乐善公主和驸马听闻梁国大胜,很是高兴。   如此,甄芙就不好推脱了,况且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她也松懈了一些。   得到甄芙的首肯,乐善公主和驸马原本准备在家中设宴,可这么久才邀请王后来,二人准备在汉江边上举行曲水流觞宴。   甄芙自然也十分高兴:“大王不愧为少年英才,这次打败魏国,日后也有威望了。这曲水流觞原本就是有欢庆和祈福免灾之意,如此,我要为大王祈福。”   “好好好,您出去走走也好,兴许就是应了之前的梦,择好日期出行。到时候好好地避开忌讳。”孟妈妈也想甄芙出去走走散散心。   天天憋闷在这里,人都要发霉了。   萧允胜出之后,抢回被魏国所占城池,又把之前靠向魏国的城池抢了回来,还俘虏了魏侯之弟公子光,可谓是满载而归。   魏侯何光狼狈而归,但他勉强还能撑住,只是恨自己居然中了萧允小儿的奸计。   其实何光本就是抢来的城池,虽然败了,但是魏军伤亡不重,只是不可轻视南梁这位年轻的君主了。而最生气的要属甄荔了,魏国居然败了,魏国明明这几年一直占着上风,怎么会让黄口小儿败了魏国。   荀良夫安慰她:“我们也实在是没想到梁王居然如此下本钱,不惜让王后从宫中奔来照顾,所以才没有怀疑。他在战场上以一敌十,武艺超群,但是你放心,他之前就有旧伤,现在用力过猛,恐怕也是伤的半死。”   如此,甄荔才缓颊,她看向荀良夫:“你知道的,梁王一日不死,我们俩一日就不能光明正大。我自己倒是不要紧,可日后我们要是有孩子了,让她们生而无母,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荀良夫也想过,他早有对策:“我听说稷下学宫有位能人巧匠,是墨家的人。若是能请到他为我们魏国效力,制造更多登峰造极的工具,胜梁国指日可待,更何况还有雍国支持呢。”   闻言甄荔才放心。   **   萧允的确受了伤,洛平等人特地让军医沿途替他上药治伤,他当着军事和属下的面不会惦记甄芙,但是他私下把林鸿喊了过来。   “我们胜了的消息,传到竟陵郡没有?”他怕甄芙担心。   那日送她出去,也只能送到军营门口,因为他作为主帅,不能离开军营,还是妻子善解人意道:“只要你的心跟随着我,我就一切都好。”   她可能很担心他,但又不想拖后腿,只好装作坚强的样子走了。   想到这里,他就惦记着她。   林鸿笑道:“大王请放心,消息已经传回了,听闻乐善公主正准备曲水流觞宴来款待王后。”   “原来是乐善姐姐那里,那倒是极好。”萧允也松了一口气。   但旋即想到曲水流觞,他掀开一帘,看了看天色,暗道不好。   一大早起来,甄芙就开始梳妆打扮起来,她打扮得很像梁国女子的打扮,年轻的女子都爱美,她着一袭水红色的纱裙,如烟笼芍药一般,孟妈妈手很巧,很快就帮她梳好了反倌髻,插了翠玉坠角上去,煞是好看。   萱草进来道:“王后,乐善公主派的马车到了。”   “她也太客气了些。”甄芙笑道。   孟妈妈很为甄芙高兴:“这乐善公主我看她是个极好的人,和您年纪相仿,什么都能说的上几句,妈妈替您高兴。”   甄芙了然:“我知晓妈妈为我高兴,所以我这不就去的么?”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汉江边的曲水流觞,乐善公主见到甄芙十分惊喜:“您知晓吗?前几日下雨,我都以为我开不成了,没想到真是幸运,也许是娘娘您的福泽。”   甄芙还从未参加过曲水流觞,乐善公主也布置的很好,她们先一起举行祓楔仪式后,大家分别坐在水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即取饮,彼此相乐。   因为她是王后,所以坐在高坐,这里背靠汉江,前有曲水流觞,微风吹来,实在是惬意的很,往日的阴霾和疲倦居然一扫而光。   天色晴光,甄芙喝了几杯,转身看向汉水,默默在心底为萧允祈祷。   不料却听到一声巨响,她刚睁开眼睛,就见到一头极大的鳄鱼在她面前,四处传来的尖叫声,甄芙觉得自己似乎一动也动不了,她就突然想起自己那日做的梦,说她婚姻不成,她还在想难道是她二人感情生变,可又觉得不可能?   因为萧允和他关系还很好,所以现在不是感情问题,居然是阴阳两隔,她似乎看到了鳄鱼的血盆大口,甄芙紧闭双眼。   此时,却见一袭白光过来,一着白色盔甲之人手携银枪拉过她,甄芙睁开眼,居然是萧允。他怀抱她在胸口,见她站稳,终于放下心来:“还好,差一步就不行了。”   甄芙原本眼泪都流下来了,但见他来,又哭了出来,她头一次在外人面前不矜持,拉过萧允的手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先把这些话留着等会儿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说,我来诛杀此鳄。”萧允对她安抚一笑。 第50章   孟妈妈等人上前扶着甄芙, 甄芙眼见萧允一个鹞子翻身叉住鳄鱼的头,那鳄鱼似乎铜墙铁壁,又要去咬他, 萧允跳的很高, 他用手上铁链开始系住鳄鱼四周,一招一式甄芙看的都差点晕倒, 实在是一不小心他就很有可能会被鳄鱼咬到。   甄芙看向已经吓傻了的乐善公主和驸马:“此处如何会有鳄鱼出现的?”   她这辈子就没见过鳄鱼,乐善公主结结巴巴道:“我想应该是前些日子下了大雨, 江上无人行走,鳄鱼们都沉在湖底, 现在它们饿了,就跑出……跑出来了。”   孟妈妈都有了火气:“为何你们之前不说?”   “这里位置绝佳,之前这里也没有出过事,所以……”乐善公主也是十分愧疚。   她又立马让家奴上前帮忙,家奴们哪里敢对付鳄鱼,这些人期期艾艾的当下, 甄芙再看向萧允,萧允伤口裂开,有些站不稳, 但依旧在最后拉紧铁链,那鳄鱼慢慢咽气。   林鸿在一旁道:“大王前年在云梦泽打猎,还猎过犀牛,如今只用了三成功力。”   他这话让甄芙听了白了他一眼, 萧允拿着银枪走过来时,都有点站不稳了, 甄芙赶紧上前扶着他:“大王, 你无事吧?”   萧允“嘶”了一声, 又赶紧摇头:“无事,我听说你要来汉江边上来曲水流觞,忽然想起汉江上常常有鳄鱼栖息,也不止鳄鱼。犀兕麋鹿极多,但鳄鱼因为前些日子下雨肯定藏在河底,现下天气晴朗了,它们饥肠辘辘,自然就会浮出水面,更何况这里曲水流觞,动静很大。鳄鱼是靠听力来判断方向的。”   他又救了她一次,甄芙心里很甜蜜,就只是听闻她可能有危险,他就亲自跑过来了。   “大王救过我两次了。”她感叹。   ……   乐善公主非常自责,萧允吩咐当地官员:“平日鱼虾不要捞捕绝了,到了休渔之日,也不必偷偷摸摸让人进来。若鳄鱼有东西吃,就不会上岸祸害人。”   甄芙越发觉得萧允很有魅力,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绝对不是人们口中的莽撞少年。   她一直扶着萧允,萧允和官员说完话,见她满脸感激,眼里似一泓清水,对他一片依恋。人和人的感情很难说,有时候可能相处几十年都产生不了一点火花,可有时候却是一眼万年。   林鸿却认为萧允小题大做,以前萧允和他在一处时,真是如兄弟一般,他私心认为萧允实在是私心太重了,为了一个女子不顾自身安危。   自古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女子能帮到什么忙?就是再尊贵的女人,也无非就是一个联结两个国家的作用,甚至顶多就是生儿育女。   人心难测,这些女子还不是看中了萧允的身份,若他只是一个公子,普通公室子弟,甄芙会看上他?她们看上的是荣华富贵。   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你就是再有情有义,又有什么用处呢?   可惜萧允不懂这个道理,将来总有一日他会后悔的,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好的运气的。   回到驿馆时,甄芙要给他换药,萧允摇头:“让军医过来就是了,不必你操劳,我的伤好的很快的。再过几日,我们就回宫中。”   别的男人似乎会认为女子服侍男子是天经地义的,但是萧允却觉得自己不该做下人的活计。   所以在她面前,即便学了女红针黹,天天入伙房,也没用。毕竟,他是真的不觉得女人服侍他是好事,也不在意这些。   军医不久之后就进来了,甄芙就一直在旁看着,他之前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和旧痂混合在一起,看的令人心惊。   军医不赞成道:“大王,您的伤本就没好完全,又星夜赶马而来,如今还大动干戈。若再如此,恐怕会失血过多,再也无法好完全了。”   萧允好脾气道:“寡人知道了。”   处理了伤口之后,又有人端了药来,甄芙亲手喂给他喝。   萧允知道她有很多话说,又觉得她太容易被感动了,心性也太好了,“你这样这么容易感动,别人随便为你做几件事情,恐怕你就容易相信人。”   啊?   甄芙没想到他说这些,她微微低着头道:“可是也没人会为我做很多事情啊。”   她说的是实情,萧允却很惊讶,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说的是反话吧?”就以她的容貌和灵巧的性情,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不是的,我说的是真的。因为我娘生我的时候,本来盼着生个儿子,结果生的是女儿,偏偏我从小早慧。我从来都不敢奢望什么,只想着自己能做的事情从不麻烦别人,因此就是别人主动帮我,我也一定要还回去。唯独有你,总是不计报酬的帮我。”甄芙时真的感激他。   萧允摆摆手:“别这么说,这次若非是你赶过来,魏侯还不会中计,我们也不会打胜仗了。”   甄芙意识到自己不能只有感激之情,她和他是夫妻,若是一味的客气,说明她也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丈夫。   “若是其她女子,你也会这样放在心上吗?”甄芙一向很爱面子,从来不会问出这种问题,因为去索取爱,求别人的保证,对她而言比杀了她都难。   但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他头一次都没见过她就出手救她,那么这一次呢?也只是出于对女子的同情吗?   萧允听她说了这句话之后,突然也被这句话砸晕了,他其实很早就发现自己对她其实是有些不正常的。   若说随手救人属于他的性格,但是跑去她深闺告诉她甄荔有危险,或者一听说母后对她不好就接她过来,甚至是现在仅仅是可能有危险,他就忍不住了。   这种行为绝对不正常,但是他也不想说出来,否则,就说明他自己早起了心思。也是个见色起意的俗人,因此萧允道:“你是我妻子,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   “只是因为我是你妻子吗?那无论谁是你妻,你都会如此吗?”甄芙问。   她知道他的确为人忠肝义胆,可是这话不知怎么就问出来了,问出来后,甄芙又觉得不好意思,她站起来道:“既然你已经服下药了,就好好歇息,我去厨下做些小菜来,等你醒了,我们再一起用。”   萧允正欲说什么,又见甄芙飞奔出去,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甄芙出来时脸有些红,孟妈妈还奇怪:“王后,您如何了?”   “没什么?我想下厨做几样小菜给大王,妈妈您和我一起去吧。”甄芙笑道。   孟妈妈见她一切如常倒也不多问了,甄芙做小菜做的很细致,她先做了一道腐干丝,将腐干切丝切的非常细,用虾和秋油拌,最后再撒点炒熟的芝麻。   又把之前腌的酸酸甜甜的泡萝卜,和纯里脊肉炒,撒上花椒香叶八角等等。再就是开始做面条,她们北方人做面条,不知怎么,天生就似乎比南方人要做的劲道。   她做的是鳗鱼面,得益于当年戚氏所教,她先把一条大鳗上锅蒸的软烂,再拆骨取肉,刀成肉糜,和面一起和。   和好面之后,放在一旁醒发。   厨下其余人等没想到王后居然如此贤惠,孟妈妈也夸甄芙道:“您虽然不常下厨,但做的菜味道好极了。”   孟妈妈絮絮叨叨的道:“这女人啊,只要贴心,没哪个男人不喜欢的。”   “那倒未必,大王一直觉得这些事情不该我做呢。”甄芙因为从未和男人相处,她所见过的男女相处模式就是戚氏和莫晖,还有甄昭夫妻。   戚氏几乎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但她对莫晖就是比较小意那种,似乎时时刻刻都迁就莫晖,当然莫叔父也是人品不错的人,但即便如此,娘偶尔发脾气也都是小情趣,不敢真的惹怒莫叔父。   甄昭和谭氏就更不必说了,有夫妻情分,但更多就是合作的盟友似的,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所以,甄芙也不知道真正的夫妻到底应该如何相处?   面醒发好了,她又把它们切成细面条,放在熬好的鸡汤中,最后上了浇头,火腿蘑菇等。   甄芙自己饭量不大,基本就是一小碗,她怕萧允嫌弃太多,所以只装了中碗过去,孟妈妈想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点肯定不够,但是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笑了。   对于萧允而言,打了胜仗,了却一件大事,他忙里偷闲看看最新出的一本《狐妖》,书生在云梦泽救了一个小狐狸,后来书生落难,小狐狸幻化成人形,成了书生之妻,二人恩爱无比,但这书生居然听信道士的话,发现妻子是狐妖,居然同意道士作法收妖。   “什么破书生……”萧允忍不住吐槽。   他再抬眸一看,门口有一女子款款而来,手里拿着托盘,对自己嫣然一笑,萧允有些恍惚,他到底是在书中,还是在现实中。   甄芙见他发愣,连忙道:“王上,肚子饿不饿,我亲手擀了面条,做了些小菜,你看看好不好吃?”   原来是芙姐姐,萧允虽然经常看妖魔鬼怪的书,但是胆子并不大,见是自己认识的人,他才松了一口气。   甄芙坐在他旁边,把筷子递给他:“你尝尝。”   面香就足以让他食指大动了,面又爽滑劲道,小菜可口,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风卷残云了,但是吃完之后,他意犹未尽,甚至觉得这点只够塞牙缝。   但是萧允又不好意思说,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甄芙。   甄芙看他的眼神,顿时心都融化了,“好,我再替你端来。”   烛光摇曳,萧允见外面天色已晚,虽然外面站的侍从不少,他书看多了还是有点害怕鬼怪,于是拉着甄芙的袖子道:“芙姐姐,我怕,你陪陪我吧。”   芙姐姐?甄芙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一个。   允宝人菜瘾大,属于喜欢看聊斋,又怕聊斋里的鬼的人。 第51章 解开恩怨   “孟妈妈, 你去厨下把正煨着的鳗面拿过来。”甄芙吩咐着。   吩咐完,她又不解的问他:“王上您怕什么?内外有护卫,还有内侍都在呢。”   萧允对她招招手, 甄芙附耳过来, 他才道:“我方才看了一本书,上面讲狐妖鬼怪, 还吃心的事情,我就有点怕。”   原来是这个, 甄芙其实也有点怕,但是见他如此, 连忙安慰道:“那些都是假的,这世上人比鬼可恶多了。您毋须害怕,我今儿一直陪着您,如何?”   “有芙儿你陪我就很好了。”萧允握住她的手。   甄芙挑眉:“您方才还喊我芙姐姐呢。”   哪个女子愿意被人喊老了,但甄芙知晓夫君本就比她小一点,故而也不是真的生气, 只是调侃一句罢了。   萧允陪笑:“一时口误,我是见芙儿你英明神武。”   二人说话空档,孟妈妈亲自端了面来, 萧允埋头吃了一碗,又有胡饼夹着五花肉,他真是饿极了,这些宫中的人也不会做的美味小食, 顿时全部扫光。   他好久没吃这么痛快了,看着甄芙道:“今儿才算是知道你的手艺好, 人好看, 东西也做的好吃。”   “我做的都是民间小食, 算不得什么饕鬄盛宴,只是想着您从战场上回来,又受了伤,吃点清汤面肯定胃里更舒服,小菜则开胃。”甄芙并不觉得自己真的手艺好。   萧允睁大双眼:“我看就很好。”   甄芙捂嘴一笑:“那是您不嫌弃。”   用完晚膳,人也该歇下了,甄芙今日一天提心吊胆,汉江边上吹了风,又被鳄鱼惊吓,还做了半天的饭,梳洗完,她就睡下了,萧允硬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同她说。   以前他的身边没睡过人,现下有女子睡在身旁,萧允看她睡的很熟,头发还那么香,她却睡的这么熟。   甄芙这一夜睡的很沉,也许是旁边有个次次都能保护她的人。   一夜无梦,她醒来时,萧允还在睡,她就想起那日做的梦了,免不了推萧允醒来,萧允以为出什么事情了。   “上次我做了一个梦……”甄芙娓娓道来。   “所以那日那个巨鳄朝我扑过来的时候,我都差点以为我们要阴阳永隔了,应验到婚姻不成上,还是你救了我,我才放心下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萧允好笑道:“怎么信这些,你看我就从来都不信?我跟你说一个秘密,我小时候在宫里听过一个妃子想为自己的儿子娶一房身份高的妻室,可是八字不合,她就让人再测一遍,把女人的八字改了,才合上,这种事情都是事在人为。”   甄芙还很认真的问:“是真的吗?”   “你怎么这么可爱,我当然说的是真的呀。作为大王,是要敬畏天神,可这所有的事情也是事在人为。”萧允觉得甄芙真的是外表性格两个样子。   她的外表实在是妖且丽,大抵只有褒姒妲己才能比拟,可性情却是如此端正又很可爱。   甄芙听的出来他在嘲笑他,所以扭过身子:“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做的梦都很灵验的,小时候做了噩梦,结果被我四表妹的狗咬过,每次做噩梦都不吉利。还有我姐姐甄荔,居然死去的人又再死了一次……”   提起甄荔,萧允看向甄芙,他心想甄芙绝对不知晓甄荔那些恶心的事情。   他派人去陈国打探过甄荔的风评,虽然为王妹,但是幕下之宾非常多。自己的父王自己知晓,做人什么大道理都明白,就是很难控制自己,堂堂一国之君,却因为马上风而死。   “你姐姐已经故去了吗?唉,我就怕她伤害你。”萧允道。   甄芙点头:“是啊,我姐夫原本就去的早,她又去了,倒是可怜我那侄儿侄女,这么小就父母都没了。虽说有我兄长照看,但是总没有跟在亲爹亲娘身边好。”   看她完全不记仇,萧允暗道:“你的心肠也太好了,她可是差点杀了你。”   甄芙缓缓摇头:“我哪里就心肠太好了,我当然也是对她要害我是有意见的,可她都死去了,过去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是啊,人都死了,何必再计较这些。只是这等心术不正的人死了,你也安全一些。”萧允再次提起。   甄芙没想到三年前的事情,他一直挂心。   夫妻俩说到这里,见天光已经亮了,遂穿衣起身。外面军医过来重新包扎一遍,甄芙闻了闻药,又让人送了蜜饯过来。   她跟哄着小孩儿似的,“大王服下药,就吃一颗蜜饯如何?”   萧允笑道:“我又不是奶娃娃,不需要。”   看,还挺横,明明怕鬼,现在又要特别男子汉的样子,甄芙也就不多说了。   即便是再驿馆,甄芙送完药就出去了,因为萧允在此处养伤,公务还得处理,昨日大军未来,今日不少已经星夜兼程过来了。   况且萧允是很注重分寸的,外面看起来公私分明,他白日只要能动弹,就不能往寝房里钻,这样会被别人说成是不务正业。   当然,他现在负伤,还是养伤为主,即便如此,甄芙也不好去陪着他。   她也有事情要忙,前些日子推掉的宴席,又有人请的时候,她就挑选几家去了,并且力证萧允已经大好了。   国君有伤,又停留在郡县处,恐怕梁宫生变。   萧允在这里等伤口稍加愈合,就要赶路回宫,甄芙一路照看他,生怕他出问题。萧允见甄芙担惊受怕,数次告诉她:“我真的没事。”   “这可不是你说无事就无事的,你万一真的有事了,谁来赔给我一个好夫君啊?”甄芙眼巴巴的看着他。   萧允又是心中得意,又是想起未来的洞房花烛夜未完成的事情,期待的紧。   只不过,在快到宫殿之前,甄芙终于问了一个问题,她不想日后和吴太后总是这样,凡事一定要知道因由,才好对症下药。   因此,越靠近宫中,甄芙越紧张,终于,她还是说出了口:“我知道你是很好的,但是母后似乎对我很是仇恨,若说一般婆媳之间的问题,我做媳妇的任由打骂也就罢了。可我看母后那个样子,不是这种事情,仿佛是对我非常厌恶又仇恨。”   萧允不妨她问这个问题,不愧是芙姐姐,他也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可这么说出来,似乎……   他一犹豫,甄芙越发觉得有事情了,于是她追问道:“允郎,太后是您的母亲,若对我真的有什么不好的,我一定改。”   “这件事情其实和你无关。”萧允叹了一口气。   甄芙用帕子点了点眼睛:“你若是不告诉我,也许你能帮我一次两次,终究并非根本。”   她这一哭,萧允就慌了,二人朝夕相处数月,并非之前客气来客气去的时候。甄芙待他如何,他一清二楚。   尤其是人生病时,妻子这么细心对待他,平日陪着他谈天说地,知晓他怕狐妖掏心,她还把狐妖画的很可爱,让他去除恐惧。   这足以看出她是个体察人情,作为陈国公主,待他亲近,又从不恃宠而骄,反而听说行宫有女子不适,即便那人是仆婢,她也不吝赐药。   萧允看向她:“你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你来梁国是嫁给我的,又不是和我母后过日子。”   “现在你和我关系好,当然这么说,到时候你有相好的了,我就算不得什么了。”甄芙推开他。   萧允立时错愕:“什么相好的,我不就你一个相好的吗?”   “现在是,以后就未必是了。”甄芙也很懂得如何气人。   萧允少年气盛,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当年我父王暴毙在召陵,经人查出,当时在场的人有你姐姐,而且还是你姐姐从雍国人手中买了毒药,那药原本为媚药,但是药性非常大,稍微加重,就可能性命有损。”   甄芙总觉得不可能是甄荔:“可是自从我姐姐刺杀我的时候败露之后,我兄长发现她有问题之后,就让人把她幽禁了,只是因为不方便对外人说就没提过。”   “但是我们发现你姐姐住的房里是有密道的,被我杀的姓韦的亲口对我说的。”萧允提及往事也觉得糟心。   甄芙没想过是这样,难怪吴太后对她那种态度?可一码归一码,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还被甄荔陷害呢?   “她为何会如此呢?这样做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当年我在外祖家时,她也写信让我母亲尽快把我嫁出去,后来逼着我回了陈国。回了陈国,也不让我去召陵,还是兄长让我去的。”甄芙中间隐去和石家说亲的事情,反正只是相看了,也没真的如何。   萧允只觉得自己惨,没想到甄芙也这么惨,甄荔居然对妹妹这么差,就这样母后还要把仇恨都算到甄芙身上?这叫什么道理?   他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揽住甄芙,“芙儿,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为你作主的。你受了你姐姐这么多气的事情,我也会在母后面前为你分辨。”   甄芙不曾想他如此有担当,因为大部分男子都是夹在婆媳之间装傻充愣,或者等两个女人分出胜负再上场。   如此,她把头靠在他肩上,安心道:“有大王这么说,我一切都安心了。” 第52章 回宫   进了宫门之后, 令尹子玉亲自守在车门前,萧允撩袍下马车,动作行云流水, 甄芙也随即下车, 他二人站在一处,郎才女貌, 似乎没人和他们相配了。   子玉见萧允身体无事,声音洪亮, 也放下心来。   吴太后更是等不及了,这次儿子打了胜仗又受了伤的消息让她寝食难安, 如果儿子出了什么意外,她是真的活不成了。   还好萧允似乎知道他母后所想,刚到宫中,推掉宫中宴饮,带着甄芙就去拜见吴太后。   吴太后身畔的吴月萤听闻表兄回来也十分高兴,有表哥在, 姑母和家人才有希望。   萧允在前,甄芙在后,到了门口时, 他看了甄芙一眼,拉着她的手走进去。甄芙有些意外,她很想甩开,因为在婆母面前, 这样是不太好的。   但萧允的手似铜墙铁壁,她根本挣脱不开。   吴太后见到萧允的深情充满了慈爱, 她甚至都忽略了和萧允牵手的甄芙, “大王真是辛苦了, 来母后这里看看。”   到底萧允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被亲娘上上下下的打量关心,甚至还上手摸,让萧允有些羞赧。甄芙坐在一旁偷笑,觉得这样的萧允很好玩儿。   吴太后见儿子真的没有大碍,才松了一口气:“哀家真是担心极了,还好你无事。”   “这也多亏战士们英勇,两位叔父和洛先生指挥得当,儿子也并没有什么功劳,甚至受伤了,还多劳王后照看,否则,我也不可能好的这么快。”说到这里萧允看了甄芙一眼。   甄芙含笑,并不为自己表功。   吴太后心中知晓这一局自己输了,在儿子面前她还不能表露出来,只能日后再作打算,否则,在儿子面前这般,儿子以为自己这个太后天天欺负甄芙,兴许他的心会更在甄芙身上。   都是女子,深谙后宫的心理,吴太后也含笑看了甄芙一眼,甄芙越发在萧允面前表现得小心翼翼忐忑不安。   这让萧允看了,越发心疼。   “王上,你先回去歇着,等午膳时我再设宴,你和王后过来。”吴太后道。   如此,甄芙才和萧允一起回长信宫,云柔带人在外迎接,甄芙见云柔脸上神情和缓,预料应该没什么大事,也放下心来。   甄芙换了一身常服,还好她是陈国公主,做的衣裳够多,一天三套换都成。萧允换了衣裳之后,才笑着到甄芙面前:“看,我的衣裳又穿不了了,我又长高了。”   “还真是,我的衣裳也俱是从陈国带来的,正好到时候我们俩一起做衣裳。若是能做颜色相近的,旁人一看就知晓我们是夫妻。”甄芙笑道。   萧允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是了,上次大王走的急,因为没有分宫殿给我,所以我想知晓大王要分宫给我,总不好一直住在大王这里?”甄芙现在想马上从太后那里拿回管宫务的权利是不可能。   吴太后其实还很年轻,年富力强,还想扶持自己的侄女,这样的人权利欲望如此之重,怎么可能放权?兴许她担心萧允,也并非是真的爱萧允,而是巩固自己的地位罢了。   她从吴太后身上看到了子嗣的重要性,若非有萧允这个儿子,她根本坐不稳这个位置。甚至萧允要是稍微差一点,她这个太后有名无实,也会被赶出去。   因此,先有身孕很重要。   萧允没想过甄芙要离开自己,他道:“你就在长信宫住下有什么不好?我也是住在这里啊。”   “虽说我也想和你一起,可是啊,这不合规矩。如今大王出孝,为天下表率,我怎么能污了大王的名声呢。”甄芙回到宫中之后,头脑变得非常冷静。   当然,萧允也发现了甄芙的不同之处,回到宫中就不再自由自在了,就是他是王上很多规矩也得遵循。   甄芙知晓现在不选好宫殿,到时候别人会怎么说她呢?   可现在萧允离不开甄芙,他就笑道:“这样好不好,我让人把宸华宫收拾出来如何?那里已经三年无人居住,只是还要修缮一二,你暂时先住我这里。”   宸华宫这三个字就听起来不一般,宸有帝王之意,华有华丽之意,如此听名字倒是不错。   又见萧允想和她多住些时日,甄芙也没那么不开眼,她欢欢喜喜的道:“就多谢您了。”   “昨日你还喊我允郎了,怎么今日又如何?”萧允不满。   甄芙有些不好意思:“在外面没有规矩束缚,在宫里到底不同了嘛,怎么说呢,我还是有点怕。”   萧允搂她入怀:“别担心,有我在呢。”   “我也无甚害怕的,只是你呀,切莫饮酒。要想想你还有几日大好了,咱们就能圆房了,昨日你偷偷摸我哪里了,以为我不知晓吗?”甄芙点了点他的胸膛。   萧允想起昨日所见之山峦起伏,整个人都不好了,愈发搂紧了甄芙。   略坐了一会儿,莫妈妈就请她们过去用饭,有萧允在就是好,她能有专门的轿子抬着她们过去。   此时的吴太后已经是恢复过来了,她见儿子安然无恙,和甄芙感情看起来极深,不禁看了看吴月萤,现在还不能把吴月萤给她。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这孩子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尤其是年轻人,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做什么。   等一个好的时机,允儿这孩子素来极其重视亲情,吴家舅舅对他向来忠心,到时候有这层关系在,迟早会入宫,何必急于一时呢。   因此,吴太后对吴月萤道:“等会儿你表兄和你表嫂要过来,你就不必在我这里了,记住,姑母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吴月萤以前什么筵席都是在跟前,时常还能和表兄开个玩笑,没想到这次姑母让她进去,她不进去也不成,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只是她现在还年轻,心中难免觉得是姑母放弃她了。   毕竟她和甄芙还差的远,甄芙容貌倾国,为人更是伶俐非常,能让姑母在恨极之时做出应变,姑母也对她束手无策,这可不是一般人。   这次宴饮,吴太后态度非常正常,就真的仿佛之前对甄芙的恶劣态度似幻觉一样,萧允见状,也以为是娘因为他接受了甄芙,倒是很高兴。   只有甄芙不信吴太后真的对她改观了,只是从此从明处转向了暗处。   她心里始终警惕着,用完饭,甄芙见吴太后只顾拉着萧允说话,安静坐在一旁,吴太后显然有事相和萧允说,就对甄芙道:“你才刚回来,你先回去归置一二。”   “是。”这一看就是太后和萧允有话要说,甄芙当然就没多说什么了。   她一走,萧允以为吴太后会说什么甄芙的坏话,没想到吴太后道:“你这一路让为娘的担心极了,做娘的恨不得替了你。”   “我无事的,母后。这战场上受伤时再正常不过了,这次打退了魏军,儿子又成婚亲政了,日后一定会更加孝敬您的。”萧允认真道。   吴太后见儿子这般孝顺,心中那些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她又想起甄芙了,可不能让她天天待在长信宫,这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是接触的多了才有感情,如果分开了,感情就不会这么深。   现在她也是笑起来道:“你们既然回来了,王后的宫殿你想好没有?总不能一直让她和你住在一处。这长信宫是你批阅奏折的地方,走到外面碰到大臣又如何是好?”   按照她的揣度,但凡女子就容易被男子哄的发昏,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尤其是君王的宠爱,最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想必甄芙也会如此。   没想到萧允道:“母后,我已经为芙儿选了住处了,就在宸华宫。宸华宫宫室华丽,又是昔日祖母所住之处,只是几年未曾住人,我欲让人把它重新修缮一番。”   宸华宫,居然是宸华宫。   连她都没有住过,居然给了甄芙,吴太后告诉自己要忍下来,现在可不是斗气的时候,果然男子都一样,她有耐心等,就像等先王那些宠姬一样,男人总会有情冷的那日,也许还很快。   那个时候才是她下手的好时机。   因此,她憋住不快,反而笑道:“你既然都决定了,也好。”   “母后您不生气就好。”萧允就把甄芙也受甄荔的气的事情说给她听,“甄荔几次三番陷害芙儿,我想她也是不容易。您就别怪芙儿了,她以后一定会和我一起孝敬您的。”   吴太后含笑:“你说的对,以前是我大意了。”   萧允如此就很满意了,又叮嘱吴太后保重身体云云,此时,外面说公子申送急报而来,萧允才告辞。   公子申是他庶兄,二人关系不错,上次接亲就是让公子申去的。   这急报原来是齐国老王已故,长子逃往它国,由次子王子亮继位。   萧允展现出与其年纪不符的睿智:“此事我早已预料到了,王孙煊贤明,王子亮亦早就出使各国,其人也算得上是野心勃勃。”   公子申连道极是,他又想起了一件和王孙煊有关的事情,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萧允见其欲言又止,笑着问道:“兄长可有话要说?”   “臣于半年前接王后大婚时,路过齐国沙洲,那里的百姓见陈国公主路过,居然顶礼膜拜。后来臣查明,原本来是王后曾经受王孙煊礼聘在齐国治瘟疫,因为瘟疫治成功了,才让人立了碑文。”公子申道。   可是一个男子怎么会知晓这个女子会用药呢?还有她们同住官舍,公子申到底性情耿直,这件事情如鲠在喉,还是告诉萧允了。   萧允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根本都没想到王孙煊和甄芙有没有私情,反而惊喜道:“那听起来她的医术是真的很好啊,我还以为她唬我的呢,日后我们梁国也有福了。” 第53章   梁宫一直都是吴太后的天下, 她已经做了一年的王后,三年的太后,四年已经足够她把整个宫中梳理好, 尤其是成为她的人马。   这是云柔告诉甄芙的问题:“这里伺候的人几乎都是吴太后的人, 奴婢平日差遣她们都推三阻四的。”   “莫说是你,就是我何尝不是, 就像桐油灯似的,拨一下才亮一下。”甄芙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   但是她一点也不气馁, “后宫的法子必须靠我们自己的法子解决,否则事事依赖大王, 岂不是代表我们无能。”   男人能帮你一次两次,他未必能天天帮你,她是王后,如果半点反击收拢人的本事都没有,这个位置迟早坐不稳。   云柔自从甄芙回了就有了主心骨,她充分相信当年国君选妹妹甄芙, 没选甄荔,果真是有她的用意。女人的皮囊漂亮只是一时,最重要的是头脑和不服输的精神。   像甄芙这样装病装一个月, 去战场,长途跋涉,却丝毫不减其锐气的人很少。有的人被这么折腾几下,早就屈服了, 她却不是,始终不服输。   有的人天生聪慧, 但是却容易被挫败, 甄芙却不会, 她是越挫越勇,知道自己的问题,积极改正,并且努力找准机会。   有了甄芙这句话,云柔也有底了:“您说的是。”   甄芙又笑道:“大王说准备把宸华宫给我住,把你留在宫里这么些日子,你可知晓这宸华宫是什么宫殿?”   “宸华宫?奴婢知晓。这可梁王宫中最为华丽的宫殿,听闻是高祖王后住过的,这位王后是梁国先祖从别国抢回来的,现在的大王就是她的后代。这宫殿四角似凤凰展翅一般,用的是琉璃瓦,四周雕龙画栋自不必说,最好的是那里也最靠近长信宫。”云柔听了也很高兴。   甄芙面上顿时一喜:“我就知道王上肯定会给我一座很好的宫殿住的。”   云柔正欲说什么,外面纷纷传来请安的声音。   “是王上来了。”甄芙站起来准备迎萧允。   萧允走进来如风驰电掣般,甄芙都还没走出内室,就见他进来了。萱草和碧草都已经习惯了,云柔却没见到梁王如此的轻快,简直走路看不见人影了。   “你们退下吧。”萧允不喜很多人跟着。   云柔同大家一起麻溜儿的退下了,甄芙笑着要上前福身,被他迅速扶起。   “你我之前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虽说如此,礼不可废。”   她替他脱下外面的大衣裳,萧允就道:“告诉你一个消息,齐国老王病故,由二王子,王子亮继承王位。”   “王子亮?我听人提起过,说他很是贤明。”甄芙想起了孟妈妈,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孟妈妈,以前会有齐国那些家族围剿她,现在王子亮成了齐王,孟妈妈回去也许会封妃呢。   自己刻意隐瞒就不好了。   萧允见她发呆,不疑有他:“如何?你在想什么。”   甄芙的确很相信萧允,也是想用此事来试探一二,因为孟妈妈的事情可大可小。将来诸侯结盟,她不可能永远不带孟妈妈出去,齐国也有使臣,这些人也许曾经见过孟妈妈,比起被认出来,到时候十分突兀,还不如现在就想一个对策。   因此,甄芙看向他道:“我想同你说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我的秘密,原本我不准备提的,但是现在不得不说了。”   如果孟妈妈知道王子亮做了齐王,想回齐宫呢,这也要得到萧允的帮忙才行。   萧允一听说是秘密,心下一凛:“是好的秘密还是坏的秘密?”   “也不算好,也算不得坏。虽说是我的秘密,但是是关于孟妈妈的。”甄芙看他怕的那个样子,还是说出不关于自己的。   萧允是知晓甄芙的这个奶妈妈的,那真是无微不至,孟妈妈眼里心里都只有甄芙一个人,很是妥帖。   一个奶嬷嬷,会有什么秘密,萧允松了一口气:“若是她想收养个干女儿干儿子,我也可以安排人去做。”   “不用。我是想说孟妈妈曾经是王子亮的侧妃。当年……”   萧允听到这些的时候都惊呆了,尤其是听到孟妈妈生了一条狗的时候,他不可思议道:“这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就是不可能,那位田王妃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当年我跟随顾先生给她治病,几乎全程都是我替她治病,耗费不少功夫,结果她转眼就派人要杀死我们。”甄芙想到这件事情就生气。   萧允伸手阻止:“不不不,既然她想杀你,怎么会让你知晓呢?”   “因为有个她身边的丫鬟,虽然未曾对我明说,但她的动作我体会到了。这个丫鬟我帮她治过病,还送给她母亲药方,她见我如此,才出声,我就警醒了。当然,我也不是好惹的,我辛辛苦苦天天守夜,替她开膛破肚,把她治好,她却怕日后我们泄露她得病的事情,就想把我们所有人杀光。”   “你是怎么不好惹的?”萧允听到这样的事情,就跟听故事一样。   甄芙指着他道:“你现在不该安慰我吗?”   “是我的不对。”萧允又期待她讲下去。   甄芙只好道:“我就在申妈妈头上下了点药,又诈她说朝田王妃那里也下了药,她就放我们走了。试问这样卸磨杀驴,心狠手辣的女人,当年说什么和王子亮契约成婚,到了日子就走。后来却还有了身孕,和孟妈妈装姐妹,我就怀疑那狗是她放的,然后她再要处死孟妈妈,只不过她选的人害怕人命,把孟妈妈放悬崖边上。后来被我母亲所救,孟妈妈才做了我的乳母。”   萧允比起说田王妃的不是,他更是在意道:“那王子亮呢?他从外地回来,难道就没有发现一丝不对劲。没有要去寻人,随便搜查府中下人不都知道了吗?”   “正是因为这个顾虑,我才不放心让孟妈妈回去,甚至都没有告诉她。”甄芙和萧允说完,整个人轻松多了。   骤然得知了一个大秘密,萧允站起身来,有些消化不了。   甄芙私下和他相处可太随便了,她按了按太阳穴:“允郎,你就不要惊慌失措了,还是想想对策吧。我打算把此事明日同孟妈妈提起,看她怎么说?”   萧允看向她,其实他也没什么主意,总觉得好一出宅斗大戏。女人之间的争斗也不比男人少啊。   他甚至翻开志怪书,对甄芙道:“她是怎么想到让人生一条狗的主意来的?我以为她会掐死他。他不是自己有儿子吗?为何不直接斩草除根呢。”   他娘吴太后当年就是如此,至此萧允不喜她娘的手段。   可这种手段,符合后宅女子的手段。   甄芙脑子里灵光一闪,但具体闪的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只是,她看着萧允道:“我发觉你对内宅女子的手段还颇熟悉的?”   萧允本来还在想人怎么生狗,那狗会不会是幻术所变,突然被甄芙问起这个问题,他也一时无语凝噎。   见甄芙一直狐疑的看着他,他才道:“家族人多,见过的也就多了。”   “最好是如此,否则,我都怕和你待在一起了。”甄芙嘟嘴。   萧允都被气的吐血了,立马来到甄芙面前:“我也不是王子亮,你看我在外面打仗都一直惦记着你呢。你也不是孟妈妈啊……你若有孕,我肯定会好好的派人照顾你的。”   他说完,又再次上下打量甄芙,“就是你生个妖怪,肯定也是生小狐狸啊!”   真是没轻没重,以前他们俩说话还很客气,现在萧允特别放浪,甄芙一下就背过身去:“胡说什么。”   萧允拉她转过身来,认真说道:“这话虽然不是正经说出来的,但肯定也是真的。你若真的有孕,我会派人好好保护你的。”   “真的吗?”甄芙见吴太后和萧允母子和睦,吴太后又掌管整个梁宫,到时候她若真是有身孕,虚弱之时,一尸两命谁知道呢?   女人生孩子可是一道鬼门关,可她也明白疏不间亲的道理,况且吴太后现在隐藏起对她的不喜,很难抓到证据,她不好对萧允说我怕你娘下毒手。   她就是有一身的本事,生孩子却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她也无法保证。   萧允见她泫然欲泣,不由得道:“哎呀,你哭什么,我说的当然是真的啊,我哄你做什么呢。你怎么还哭啊,我真的不骗你,肯定让你平平安安的生产。”   别看萧允生的高大健壮,就觉得他好像不体察人情,其实他真的很能共情自己。   甄芙靠着他道:“允郎啊,你知不知道,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难得萧允虽然看她小鸟依人,心生怜惜,但也说了实话:“芙姐姐,你也别太谦虚了,你也是很厉害的。”   “哼。”甄芙瞬间被惹毛了,推了他一把。   很少见甄芙跟小女孩似的生气,萧允也纵容她,因为她为人生怕自己出错就是觉得自己没有靠山,以后有靠山了,她想如何就如何。   他舔着脸还是抱着她:“傻丫头,都没圆房,哪来的孩子?难道你也能喝露水就能有身孕?”他想说的是上古某位神仙喝露水有了身孕。   甄芙不愧是话本子看过不少的人,立马脸色爆红,捶了他一下:“你在说什么荤话,你不是人。想不到你平日看起来正直,也是满脑子□□里那点事。”   萧允被她一锤子都捶懵了,死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一直到圆房那日才知晓,但现在而言是后话了。 第54章   次日一早起来, 萧允把长信宫得用的人介绍给甄芙,一年中年无须的男人笑吟吟的过来拜见,萧允对他倒是很有威信的, 轻咳一声介绍道:“这位是长信宫的首领大太监徐玉柱, 你在宫中如果有不懂的可以问他,还有内库支取, 徐内官,王后要什么, 你只管给王后送过去。”   这位徐内官也是个人精,他当然一直审时度势, 他是萧允的人。但是太后常常以关心儿子为前提打探某些事情,他也不好不告诉,否则很容易被寻个错误赶出去。   现下王后看起来很得大王欢心,他们做太监的就更明白什么叫做枕头风了。   起初徐内官想别看你王太后是亲娘,但是过日子的人是王后,徐内官心里有数。立马倒向王后那不可能, 他毕竟是大王的人,可稍微示好还是很可以的。   但现在大王对王后很上心,那他就得和大王态度一致。   “奴才一直在大王身边服侍, 王后有什么,只管和奴婢说就是了。”徐内官连忙道。   甄芙和这位徐内官打过一个多月的交道,这个人倒是很圆滑,心中有数, 因此看向萧允道:“王上,您待我真好。”   她可不会推辞, 纵观她在戚家的日子, 尤其是戚大舅家, 舅母悭吝成性,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用。可大舅舅呢,给妾侍出手就是八百两,买个鸟儿雀儿久更多了。   可见女子省钱没什么用,省下来的钱也用不到自己身上,如此,也不必那般扣扣搜搜的。   虽说甄芙很客套,但是这一点上不客套,萧允心情也是很好,妻子在梁国无依无靠,自己就是她的依靠。   再有宸华宫修缮也得内府出钱修缮,萧允很清楚不能用朝廷的钱,这样会引起朝臣喧哗就不好了。   这么些年,萧允成为王以来,只拿内库之前赈济百姓,从未有其他支出,他就跟老鼠搬米似的,积攒下来的银钱。   萧允回宫了,正好休养身体,无甚大事。   内府很快就把修缮的单子送过来了,萧允直接递给甄芙,甄芙见上面写的是门罩二座,隔断板墙三槽,落地罩二座,碧纱厨一槽,夔龙门口二座,屏门影壁一座【1】等等,几乎是把窗户门重新翻修。   一起预计四千多两,这也不算是一笔小数目了。   甄芙仔细看着,悄悄问萧允:“大王,梁国刚打完仗,如此耗费,我有些……”   “无事,反正我就你一个婆娘,难道这点面子都不给。还有好些老太妃,原本母后也要留她们在宫里住着,我觉着一个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成日耗费许多。你应该知晓,在宫里,什么都比外面贵,故而,我就打发她们愿意回家的都送回家了,其余年纪太大的,就奉养在宫里,这样宫中耗费才小一点,为此母后还怪我呢。”萧允也不知晓母后是什么意思。   都是女子,有的也就比吴月萤大不了几岁,母后总说表妹可怜,可那些在深宫的女子难道就不可怜。   放出去嫁人,宫中赐一幅嫁妆,也算是都好的局面。   从萧允的身上,甄芙看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男子,有的人抱怨一百遍不会改,或者忍不下去了就直接解决,萧允则是准备做的事情,随便别人怎么说他都要做。   有主见的人,才是值得相交的。   甄芙颔首:“那太后当时宫中修缮花了多少?”   “两千多两吧。”萧允记性不错,因为他刚做大王那几年都是叔父执政,自己盖章,他只要把章盖的好看点就好。   后来出孝了,才慢慢的开始按照他的意愿处理事情。   但母后修缮宫殿是父王死后,叔父子玉上的抄本。   甄芙有些不妙:“母后用两千多两,我就用四千多两,这不好吧?”   萧允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母后住的那宫殿原本是有人住的,修缮的地方不多,但是你住的宫殿之前无人居住啊。”   他想这种事情也值得一说吗?况且芙姐姐陪嫁了不少人过来,这些奴婢住在哪里,难道只管主子,不管奴婢,当然是一起修缮。   “好。”甄芙虽然有所迟疑,但也不能拂了萧允的好意。   这种事情自有底下人办理,萧允道:“这些事情你不必担心,宫中要务,日后让首领太监交给你管理宫务。”   管理宫务?   甄芙睁大眼睛:“现在是母后管着,如何要我管?”   萧允想了想:“不都是如此吗?太后颐养天年就好了,如何还劳动她。”这也是萧允自己所想,他是大王,宫中事务自然交给王后,就跟当年母亲一样,做了王后就执掌宫务,若还是让太后执掌宫务,外人会觉得他还是那个儿皇帝。   自从打了一场胜仗,萧允实力不可小觑,叔父子玉和子成二人也要尊重他的意思。   其实萧允的想法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即便今日王后不是甄芙,也都是这么安排的。但是吴太后恐怕不这么想,甄芙知晓萧允的决意是对的,但他也许太年轻,不懂女人之间的微妙。   吴太后也不过三十多岁,人正当盛年,若是真的想把权利给甄芙早就给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况且,这个时候,她什么都没摸熟,贸然管着宫务,恐怕会出事,到时候让萧允质疑她的能力问题。   一开始能力有问题,日后就很难得到信任。   “大王,我才刚来,我只担心你的身体,其余一切不管。”甄芙搂着他的胳膊,很是亲昵。   萧允知晓但凡做国母的,就不是一般人,就像他母后,权利欲望不容他人染指,甄芙却是真的不想要这些,只担心他,这让他很受用。   他拍了拍甄芙的手:“好了,我要去安神殿处理公务了,你……你和孟妈妈的事情快些问吧,否则,若是晚了,使臣就走了。”   “好。”甄芙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依恋他了,因为他实在是一个让人觉得非常有安全感的人,明明比她小两岁,但是却给她很大的依靠。   ……   孟妈妈端了一盅冰糖燕窝进来,甄芙笑道:“一盅我吃不完,妈妈和我分着吃,我有话对你说。”   孟妈妈不以为意,以为甄芙要和她说什么宫中的事情,毕竟云柔和那几个丫头都没她和甄芙亲近,因此,她也坐下来一边喝燕窝,一边问甄芙:“可是太后那里……”   “不是,是关于您的。昨日大王告诉我,王子亮已经成了新的齐王,您还记得之前我们见过的王孙煊吗?他就是王子亮的独子。我治病的那位王妃,就是田王妃。当初怕您被她们加害,我那时身份低微,从田缨那里猜到之后就不敢多说什么。”甄芙也有点后悔。   她本以为孟妈妈会愤恨,却没想到孟妈妈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事儿。我以前在王子亮身边时,就知道他是个雄才大略的人,做齐王我一点都不意外。”   甄芙见她如此轻描淡写,正欲问孟妈妈想不想回去,又听孟妈妈看向她。   “芙姐儿,你在还不是陈国公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母仪天下?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甄芙摇头:“其实就是做了陈国公主,若非甄荔逼着我,还有我几次三番被人陷害,我都没想这般。”   孟妈妈却站起来道:“我曾经想过。”   这让甄芙很惊讶,因为她知晓孟妈妈是个很淡泊名利的小女子,根本不像是这种。   随后,又见孟妈妈憨笑:“可是后来我知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我就没想了。你要是让我弯弯绕绕同人打交道,我还不如喂鸡喂鸭呢。”   甄芙点头:“那您要不要我带一封信给齐王呢?他现在是新君了。”   孟妈妈赶紧摆手:“千万不要了,芙姐儿,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去看病的王妃就是田王妃了。我担心你把我送走,才故作不知道的。我只愿意在你身边,那么平静安静多好。”   甄芙也没想到孟妈妈居然早就知晓了,她还有些羞赧:“对不住,是我怕你知道了,若是回去齐国,总觉得你斗不赢田王妃,最后性命无忧。”   “我也怕,说真的,芙姐儿除非你也去嫁去齐国,嫁给王孙煊,我就愿意去。否则,我一个人,早就绝了和他们见面的心意,更何况,当年若是没救人,兴许我还是那个秀才娘子,不大富大贵,也平淡无事。你知道的,我是很向往简单的,我做不来复杂的事情。”孟妈妈很怕甄芙丢下她。   听孟妈妈说完,甄芙也觉得她是难得的通透之人,君王的爱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她是陈国公主,容貌绝色,嫁妆无数,嫁到梁国尚且很惊险,更何况是孟妈妈。孟妈妈那里那个田王妃是个笑面虎,为人狠辣,还有个出色的儿子,孟妈妈如何能斗得过?   “既然这样,这件事情就如此吧。再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您现在打扮和以前也不一样了,兴许也没人认出来了。”甄芙也迅速安定孟妈妈的心。   孟妈妈这才喜笑颜开,她又高高兴兴道:“这可太好了,芙姐儿,我在你身边你就能保护我,我什么都不怕了。但是,你和大王圆房的事情可得抓紧啊,我看大王好的差不多了,一点皮外伤而已,你也别太矜持了,该豪放就得豪放点。”   甄芙都震惊了,你是怎么从这么感人的时候,这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居然心心念念的是她和萧允圆房。   作者有话说:   孟妈妈一心只记得芙芙允宝圆房,也是操碎了心。 第55章   孟妈妈虽说得了甄芙的首肯, 但还是眼巴巴的跟着甄芙,连云柔都道:“孟妈妈,您也是, 这么大年纪了, 夜里有守夜的丫鬟,何必要您来。”   “我在外间睡着踏实, 你们别管我,快去歇着吧。”孟妈妈笑道。   她很早就意识到了, 甄芙虽然年纪小,但是总能保护她, 与其说是她服侍甄芙,实际上都是甄芙在关照她。   她没有儿女和丈夫,即便有,也没有芙姐儿这么好的人了。   就像冯秀才护不住她,王子亮也是如此,就是孩子也……   屋里甄芙和萧允说了孟妈妈的想法, 萧允有点意外,但也觉得在情理之中:“自古嫦娥爱少年,齐王现在年纪也不小了, 孟妈妈回去可能会看到一个老男人,还不如留在梁国,若是能找个年轻郎君也很好啊。”   甄芙听了捂嘴直笑:“你是这么想的啊?我以为你们男人都会说孟妈妈年纪大了呢!其实我的孟妈妈是很好很好啊。”   萧允见她笑的花枝乱颤,忍不住啄了她一口:“你也很好啊。”   没想到这个小傻子今日终于知道主动了, 不像以前那般,甄芙双手搂着他的脖颈, 加深了这个吻。   其实她也是头一次吻男人, 唇齿相依, 紧张的反而不是萧允而是甄芙,因为她觉得自己都呼吸不过来了。   萧允这才松开她:“记得呼吸吐纳,别憋着了。”   他看甄芙红唇娇艳欲滴,又忍不住用手抚摸她的唇,再欺身上前压着她躺下继续在她唇上辗转反侧。   ……   即便只有深吻,但甄芙依旧浑身发软,萧允却有些懊恼:“今日没有让他们好生布置一番,否则,现在真想要了你。”   “你如今怎么说话这般霸道了?”甄芙点了点他的胸口。   萧允似触电一般,脸一红:“我还不是跟你学的。”   甄芙瞧着他可爱,又亲了他一口,附在他耳边道:“你知道吗?你一碰我,我身子骨就酥了,你可要好好帮帮我。”   “芙姐姐,你离我远点,我明日要给你布置一番才行,现在你再过来,我真的把持不住了。”萧允都不知晓自己在说什么了。   如此,甄芙才从他身上下来。   到了次日,新房重新铺了地毯,换了红烛,这红烛还是龙凤烛。孟妈妈替甄芙好生打扮了一番,就是再芙蓉面,打扮一番也不同。   甄芙还特地换上一袭红色小衣,胸前一片白皙,头发披散在两边,显得愈发春色撩人。   “芙姐儿,我们就先出去了,等会儿大王就要过来了。”   “嗯。”   甄芙坐在床上,很快萧允就来了,他坐下来,脸上的眉眼在烛火下,显得格外英俊。她就突然有些羞涩,把头偏向一旁,萧允则抬起她的下巴朝向他。   昨日虽然深吻,今日却是从未有过的缠绵,萧允也越发癫狂起来,昨日手还规规矩矩的,今日却是在甄芙身上点火似的,甚至到忘情时,掐住她的腰。她身上的小衣罗裙被他视作无物似的,在手上瞬间如裂帛。   当他揭开她衣裳的那一刻,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他之前所触的绵软,原来是这,他紧紧箍住他的纤腰,甄芙也忍不住搂着他宽阔的后背,很快屋里就焦灼起来。   甄芙总觉得自己对未知很恐惧,因为怕疼,现下他堵在这里,似乎察觉到她身上发抖,连忙问:“可以吗?”   “唔。”甄芙轻轻点头。   如此萧允还是冲破阻碍,二人终于都知晓什么叫做金风玉露一相逢。   这种酥到四肢百骸都舒展的快乐,二人似乎一辈子都没遇到过,甄芙浑身都湿透了,就像水里的鱼一样。   “叫水来。”萧允摇铃。   孟妈妈等人早就守在门口,让人备下热水一下就进来了,甄芙小脸通红,孟妈妈笑而不语,无论如何芙姐儿算是圆房了。   这一夜,吴太后也没睡,自从儿媳妇回宫后,她就知晓这儿媳妇是个厉害人。   她的耳目非常灵通,知晓儿子想把宫务给儿媳妇管,自己这个太后颐养天年,这原本应该如此。但是她不想放手,儿媳妇就没这个机会,即便她贸然被捧上来,自己也会使绊子。   可她很能忍,直接不要权利。   莫妈妈端了一杯茶来,“太后,这是胡桃松子泡的茶,您尝尝吧。”   “不喝,喝了怕这一夜都睡不着了。”吴太后微微摇头。   莫妈妈知晓她所想,立马出言安慰:“您就放心吧,大王和王后圆房也是迟早的事情。可是生孩子这种事情,可不是成亲了就有的。我看月萤姑娘近来绣活越发好了,这补品也炖的极好,到时候等月萤姑娘入了西宫,太后您就有帮手了。”   吴太后点头:“是啊,现在只能先委屈她了。允儿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我是他娘,可他却不信我。”   当年的事情,他对付妾侍还不是为了他,如今倒好,儿子嫌弃她手段狠厉,不如儿媳妇善良,甚至他不止一次的说过甄芙善良,对他很好。   养儿子真是养了个叉烧。   “莫妈妈,你说那甄芙怎么就懂医术呢?”吴太后有些生气。   她是想要孙子,可这个孙子最好是从儿子不喜欢的女人,或者她看中的人生出来的,那才是她的亲孙子。否则,日后甄芙有了儿子,她这个做太后的就更是混吃等死了。   可是甄芙懂医术,一般的毒药和不孕之药都没用,给自己儿子吃避子药她下不了手,这也不是上策。   莫妈妈只好道:“奴婢听闻有一种巫术,是能咒人的,那甄芙现在样样都压到你头上了,您看要不要……”   “不用,宫中最忌讳巫蛊之术。”吴太后有些睡不着。   现在那丫头宫殿就能有四千两修缮费用,她住的寿安宫却只修缮了两千两,大王把以前的太妃都放出去了,甄芙带来的优伶丫鬟仆从却都要养。   再这么下去,她无立锥之地。   她姐姐是个蛇蝎妇人,她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敢一开始就装病,一身狐媚手段,会把自己儿子狐媚死的。   就跟妲己褒姒一样,绝对是祸国之人。   先王栽在她姐姐身上,儿子很有可能栽在她身上,若她乖乖听话,她尚且能容她,但是她太狡猾,心机太深了。   “我得想个法子,现在先等,她们迟早会吵架,会感情疏远,我的筹码还有很多,我要耐住性子。你也不必兵行险着,要知道生孩子容易,长不长的大就难了。”吴太后狠绝。   莫妈妈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可是到底也是您的孙子啊?”   吴太后不悦:“甄芙莫说不一定能够生下儿子,就是生下了,她的儿子绝对是封自己的亲娘,爱自己的亲娘,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这天家父子兄弟都是假的,只有权利才是真的。”   莫妈妈听的冷汗直流。   但是她能够理解吴太后的这种不安,先王在的时候,她还是王后,虽然先王贪恋美色,可正妃只有她一个,处处都高人一等。但大王对她实际不太亲近,并不事事听她的,甚至常常有自己的主见。   现在来了位陈女,处处高她一等,她不敢恨萧允不听话,就开始仇恨甄芙。   ……   此时的甄芙已经安眠了,萧允到底年轻,方才一次总不尽兴,原本只是挨挨蹭蹭,没想到梦中甄芙还能回应,他在数次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甄芙被他折腾的本来好好地觉,都没睡好,叫了几次水后,她才推开他:“不能再这样了,否则,我都不敢和你同床了。”   她其实还是对萧允很满意的,虽说没有一夜七次,但看起来就很猛,自己总算真的成了人了,也算是破茧成蝶了。   萧允依旧搂着她痴恋:“不是我要这般,实在是忍不住。”   甄芙咯咯咯直笑,萧允也忍不住笑起来了。   次日一早起来,天空放晴,甄芙替萧允穿上衣裳,萧允又拉着她不放,在她耳畔道:“今儿午膳我陪你用。”   “知道了。”甄芙笑。   萧允以前走路快连人影都看不到,现在却是走一步回头看她看三次,甄芙忍不住莞尔一笑:“大王快去吧。”   萧允这才走出去了,甄芙才过去给吴太后请安,吴太后一眼就看出她承泽了雨露,脸上微微泛红,眼含春水,滟滟荡漾。   若是先王在,她也曾经如此。   “起来吧。”吴太后淡淡的道。   甄芙扶着云柔的手站了起来,这里的宫人很快上了茶,甄芙不敢在这里如此随意,她和萧允感情很好,虽不至于讨好吴太后,但是面上不能闹的太僵,这样反而是萧允难做。   “这几日把在外面抄的经书整理出来,想孝顺给太后,另外我有一件南伽佛串,这佛串中有一颗舍利子,是我兄长当年好不容易寻来的,如此就送给您。”甄芙笑着让人拿过来。   吴太后拿着把玩了一二,她又道:“的确是珍品,恰逢月萤这几日觉睡不好,我就送给她吧。”   “自然可以,我孝敬太后的,太后无论是赏给谁都成,一切随您的心意。”甄芙故作不在意。   吴太后又拉着吴月萤的手腕,说她戴着多合适云云,甄芙虽然不说话,也是附和的点头,完全不为所动。   一直到请安出来,云柔才道:“这太后也太过分了些。”   “她是故意想让我生气呢,说明她也束手无策了,既然如此,我就越不能如她的意。她盼着我吵闹起来,她装无辜,可我会打脸给她看,我会和大王越来越好,针插不进,油泼不进,让她那个侄女儿怎么插都插不进来。”甄芙现在真的感谢在戚家遇到过这种冷遇,现下吴太后这种反而算不得什么了。   云柔连忙点头:“您说的是,现在大王也许等着您呢。”   甄芙勾唇:“是啊,这可怎么办呢?” 第56章   午膳, 萧允已经坐在桌上许久了,见甄芙回来,不免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请安要这么久么?莫非你在路上贪玩了。”   他很清楚, 太后和甄芙的关系不是很好, 关系不好的人还要互相见面,那对双方都是这么。萧允不喜欢的人, 话都不会说。   甄芙却道:“我哪敢在路上贪玩呀。是我抄的经书送给太后了,还有你那日见过的那串迦南手串, 也一并送给太后。无论如何,我总希望我们关系融合, 那王上也就不必有烦恼了,况且我是小辈也是应该的。”   这样的话如果是正常男人都会很感动,甚至觉得终于没了负担,但是萧允却摇头:“水火怎么能相融,我劝你别做无用功。”   “你说话也太直了。”甄芙坐下,倒也不生气。   她自以为自己已经算是非常耿直了, 但偶尔还要做一做表面功夫,没想到萧允说话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萧允摇头:“快吃饭,饿了吧?”   甄芙点头, 这一桌菜做的实在是很符合她的胃口,尤其是嫩鸡鲜汤,实在是可口的很。   看着甄芙吃的很香,小脸儿巴掌大似的, 昨夜他实在是用力过猛。萧允突然觉得甄芙有点可怜了,自己的胳膊比她腰都粗, 她脚踝甚至细的一根手指就能拿捏, 却在床上一直迎合自己, 白日还得去请安,努力去弥补和太后之间的关系,真是不容易。   甄芙哪里明白萧允所想,她用完膳,漱口之后,就开始拿着医书开始看。这些是梁国的医书,尤其是关于伤寒方面的,甄芙手抄其书,又亲自对云柔道:“你平日替我看看有无得伤寒的,悄悄带过来,我替她们医治。”   云柔颔首。   她是一忙起来,也不会随时随地陪萧允,还很有自己的规划,比如看完书之后,就开始去园子里散步。   说起来孟妈妈都佩服甄芙:“您可真能走,整个东西宫几乎都走遍了,都不气喘的,明儿我就留在宫中。”   “我都说让您别和我一道来了,您非要来,好了,现在走的腿疼吧。”甄芙时想锻炼一下。   她以前在戚家的时候,就因为没办法走动,只要一热,头上全部是汗,气喘吁吁,一会儿就几近虚脱。现下能够四处转转,也当锻炼身体了。   孟妈妈就道:“您昨儿辛劳,本应多休息,何必出来。”   “我也歇息够多了,您看这梁国,前些日子还热,转眼十月一过,就突然开始冷了起来。冷的浸入骨头缝里的冷,我看这几日过了,天儿冷了,咱们也没法子出来了。”甄芙就道。   她们北方人都有睡炕的习惯,一进十月,就会开始烧火炕,人在屋里都不必穿太厚的衣裳,睡觉也是极其暖和的,还有地龙。梁宫却不同了,很少像北方那样烧炕,大多都是用的火盆薰笼。   孟妈妈道:“这针工局的人过来了,倒是让她们多做些御寒的衣裳,别冻着您就好了。”   “我倒是不紧要的,他们总不好缺了我去。可是你们若是缺了,只管和我说就是了。”甄芙笑着,不仅是对孟妈妈,还是对萱草等人提起。   她们都是从陈国来的,自己人都不把自己人当回事,谁肯给你卖命?   宫人们听了都十分感激,甄芙也很快就回去了,她知晓现下太医院有大夫多,但是名医并不多,尤其是她师从顾先生这样的大家,专攻克妇科的又是少上加少。   再有伤寒之方,甄芙同萧允道:“我看这气候马上就要转寒了,到时候指不定得风寒的不少,像麻黄、桂枝或者是甘草就要常备,最好是宫中常备一些,若不然以后买兴许都贵了。”   萧允看向她:“没想到你还懂这些经济学问呢!”   “看你说的,这做大夫的都知晓医药不分家。当年我差点随顾先生去金陵开医馆呢,怎么可能不知晓呢。”甄芙说完,还很可惜:“现下我为王后,反而不能造福女子了,说起来,这也是遗憾。”   萧允不免道:“人生在世,你得到什么就失去什么,这也是很公平的。”   他虽然通达,但是还没到让甄芙出去开馆,毕竟身为王后,乃一国之后,许多礼仪上的事情也离不得她,就是他是大王,许多祭祀他懒得去,也不得不去呢。   像他巴不得开一间全部是卖志怪书的地方,平日无事行侠仗义,可谁让他是大王呢。   甄芙笑道:“大王说的很是。宫外的人我一时不周到,宫内的宫人若是谁得了风寒,若是看顾不及时如何是好?所以若是能提前备好药材,到时候告诉这些宫人们医治成方蜜丸,这岂不是大王的仁德一件?”   “好。”萧允越发觉得甄芙善良。   有些人对待宫人简直不当人,他母后就是如此,只要得知秘密的,都会处置了,毫不留情。萧允以前就多有劝诫,后来亲政后才规定宫中打人不许打脸,也不能闹出人命来。   更不能随意作践下人。   甄芙虽然没有管宫务,但她通过萧允实施仁德,宫中的人还是很领情的,尤其是治风寒之方子,她还不称其宫,只说是王上仁德,无论有些人如何奉承,甄芙都说是萧允的功德。   “王上刚刚亲政,就能外退魏军,内里行仁德之法,这才是我大梁的明君。”甄芙笑道。   若不拍马屁,连大王也不会什么都听你的啊。这是个人,就想要好处,非常正常,甄芙总觉得虽然和萧允亲近,但是处事也必须更有规矩才是。   她请了几位太医过来,特地用的方子和蜜丸都是非常便宜的,连穷苦之人都买的起。   宫中比起往年风寒而死的人少了一大半,萧允见的确有成效,又在富庶的郡县让当地药铺无偿施药,并从自己内库拨钱。   因为做了好事,萧允人也很高兴,他拉着甄芙的手道:“多亏了你想的这个法子,尤其是做成蜜丸,就是单独买也并不贵。这样施仁德,比我想其他法子要好多了。”   官员们,尤其是底下的官员横征暴敛,这些是萧允这个刚上任的大王未必能知晓的。官场上官官相护,赈灾的粮食往往都到不了灾民手中。   “我只是随口出了个主意,大王却是真的拿钱给百姓,可见大王您心怀社稷。”甄芙看向萧允,又握住他的手道:“有大王这样的人,何愁梁国不兴盛呢。”   萧允摆手:“这治国可不容易,尤其是要恢复祖上霸业更不容易。”   天色很快就转凉了,甄芙已经换了一身狐裘衣裳,到吴太后这里请安时,依旧是风雨无阻。这点连吴月萤都很佩服,即便她知晓甄芙未必喜欢王太后,但她每日是最早到这里请安的,次次都不落下。   甚至对她一点敌意都没有,不会故意呛她,或者给她难堪。   即便太后冷遇,她也不在意。   请完安出去时,这里坐着的先王太妃不敢说甄芙好话,吴太后也不欲人前提起。只是等她们走了,她才和莫妈妈还有吴月萤道:“看看她,出一张嘴皮子,上上下下的人倒是都谢她了,分明是大王的仁德。”   莫妈妈立马附和:“谁说不是呢,论起仁德,谁比得上您啊。当年您可是亲自给百姓们施粥,还动员后宫妃嫔捐赠首饰,纾解灾情。可是王后呢,一文钱没出,只是随意出了个主意,倒是都说是她好了。”   “这回宫都两个月了,肚子还没动静呢。”吴太后淡淡抱怨。   莫妈妈这就不好接话了,就是吴太后也是成亲好几年才有的儿子呢,这才稳固了地位。   甄芙可没想那么多,因为她因为此事,拜托萧允在梁城内开设一家女子医馆,每一旬一日接诊女子,造福百姓。   萧允生怕她被传染什么病,还是甄芙恳求数日才应承下来。   女子医馆所处之地,并不是在热闹的大街小巷,反而在一处幽静之地。   一大早,甄芙让云柔先去太后那里告假,说自己今日要伴驾,不能过去了,随即就换上寻常衣裳,头上只挽了个髻,插上木钗,就带着萱草碧草坐小马车出门了。   孟妈妈替她戴好面纱:“您眼睛底下可一定要遮住,否则被不肖人知道就不好了。”   “嗯,我知晓的。”甄芙点头。   女医馆请了两个女掌柜,这俩人原本也是陈国陪嫁而来,本来在看宅子,甄芙见她们俩机灵,特地调过来这里。   “回秉公主,我们在这里已经宣传一个月了,按照您的吩咐,先卖的成药,成药效果极好。有一些需要大夫看的,我已经嘱咐她们过来了。”   甄芙点头。   另一边萧允听到叔父子玉道:“魏国准备请齐国稷下学宫的一位墨家出身的工匠而来,我们的人后来得到消息准备截道,没想到他们居然来梁国了,准备往一家女子医馆叫顾门医馆看病,您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守在那里了。”   萧允本来听到前面没说什么,只是听到顾门医馆时,他眼神一亮:“我们乃大国强求别人倒也不好,你们替我送信给顾门医馆去,让他们心甘情愿为我们所用。”   这个举措却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萧允却悄咪咪的想,这个媳妇娶的真是值得了。 第57章   前几位女病人, 多数是气血不通,行经不顺,甄芙写了药方, 让她们在一旁抓药, 随后进来一妇人,面如金纸, 看起来命不久矣的样子。   她丈夫个子不高,为人看起来精悍, 想进入内室,却被劝退了。   “女子医馆, 男子止步。您先去附近茶楼坐坐,您放心,若是能治,我们大夫自然治,若是治不好,那也无法了。”女掌柜道。   男子恳求道:“我们一路行至许国, 见到有梁国人说你们这里有这间女子医馆,医术非常精湛,又是女大夫, 才送过来的,你们可一定要治好我妻子的病啊。”   ……   甄芙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病容憔悴,但仍旧能看出几分美丽, 又听她丈夫在絮叨,她夸道:“你的夫君对你可真好。”   “是啊, 他一直待我不错。”女人笑起来有一种凄美感。   “我这边先写医案, 你的名字告诉我, 还有是因为什么原因?”甄芙看向她。   那女子见甄芙说话声音柔和,没有咄咄逼人,很是耐心,此处布置的很温馨,都是粉色流苏做的榻,这里甚至一尘不染,旁边能闻到药香。   她不必像以前那样面对男大夫时期期艾艾,不敢多说,也不敢在男大夫面前宽衣解带,甚至都不敢随意见男大夫。   “我男人姓陆,我们是专程从齐国来看病的。你叫我陆娘子就好了,我成婚十年,就生了七个孩子,实在是受生育之苦,所以,在怀第八个孩子的时候,吃了堕胎药。怎料这个药吃下去,我就……”   “后来几乎疼死过去,我都以为我死了,却又活了过来,流了好多血。而且不能起身,我家男人就一直用车推着我四处求医。可是没有成效,大夫,麻烦你了。”   甄芙先细细诊断,同为女子,可以问行经日期,以及期间有没有行房等等。   看完之后,甄芙看向她:“你若不找我,起码要卧床六年,可能都不会好。现下呢,我先帮你止血,止血完,再看看你有没有其她问题。”   陆娘子受失血之苦,见甄芙如此,终于拨的云开见月明。   “大夫,谢谢你,如果我治好了,日后一定多谢你。”   甄芙摇头:“不必谢我,我们都是女人,这也是应该的。只是我同你说一下,你这样起码要休养一个多月,最好是在我这里,有专人照顾你。我每一旬也能出来替你看病,只是可能要的银钱多一些?”   陆娘子终于松了一口气:“银钱是无妨,只是我要待这么久吗?”   甄芙点头:“你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不仅仅是一个月,很有可能半年也不一定会好,你要有个准备。”   “那大夫,我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甄芙耐心画了一张图给她看,并且道:“你如果不尽快排出来,到时候就更难受,但是我必须说现在先把你体内淤血全部排出来。我要先清宫,再促进你这里恢复,最后还不能感染。这并不容易,还得让你丈夫放心交给我医治,若是你不放心,也可去别处看看。”   这陆娘子本就频繁生育,身子就很虚弱,有孕之后还自己小产,偏偏又不干净,碰上的大夫,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有的开止血的,有的开清宫的,全部都用混了。   这种其实是要先用针灸才行,而男大夫不可能在女子身上扎针灸。   陆娘子一躺在这张榻上,就已经决定在这里治了,其他的大夫都在掉书袋,说的话她听不懂,只有这位女大夫,说的很透彻。   她很快做了决定,甄芙网开一面,让她男人进来同她商量。很快男人就做了决定,亲自写了自己的名字,按了自己的手印。   甄芙让他从后门出去,提前让人关了门,又把陆娘子抬到一间房中,先让她服下麻沸散,再开始扎针灸。   这种没有疼痛的感觉陆娘子已经很久都没有了,针灸之后,甄芙也松了一口气。   孟妈妈端了一碗蒲公英,蛇床子类药煎服,喂陆娘子服下之后,陆娘子昏昏欲睡。甄芙则走了出去,洗了一次手,又道:“我写一些食谱,你们按照吩咐好生伺候她,若有异常,再让她们传信进宫。”   “她能遇到您真是三生有幸,是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回宫了。”孟妈妈提醒。   甄芙点头:“我知晓,对了,还要用香附,蒲黄炭给她止血,止血完我再走。”   先把淤血排出,再促进子宫复位,防止感染,最后止血,之后就是休养。   陆娘子是在服下药后,醒过来的,她身下剧痛,但是下面不再流血了。她看向甄芙,甄芙就道:“你不要动了,明日开始我会让人熬阿胶粳米粥给你喝,现下开始服调理的药,等我再过十日来看你。”   “多谢你了,大夫。”陆娘子到现在都不知晓她姓什么。   甄芙摇头:“我夫君说天下女子不易,婆家虽然不允许我抛头露面,但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人的。现下我夫君正为我打掩护,我不得不回去了。”   陆娘子没想到是这样。   甄芙颔首之后,很快离开了。   陆娘子听女掌柜道:“不瞒你说,碰到我们夫人真是你的福气。以她的身份地位,不需要帮人看病,依旧是地位极其高。可她就是见不得女子受苦,否则,你这病只能去找别的女医了,但当世妇科圣手怕是难寻。”   “日后我怎么谢都不为过。”陆娘子道。   ……   甄芙回宫时,萧允握着她的手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没想到陆娘子居然是工匠陆离之妻,她们夫妻倒是很恩爱的。她真的是拖着一口气,我都怕医不好呢。”甄芙其实也怕失手。   “辛苦辛苦。这位陆工匠可是不一般,魏国花重金聘请的,没想到他半路到咱们这里来治病,以前我还不同意呢,现在看来真是一饮一啄。”萧允也是感慨万千。   甄芙笑道:“的确如此,我总想着,万一哪一天你厌倦我了,我也不必做怨妇。也许悬壶济世也很好呢。”   她这么一说,萧允急了:“我虽是国君,可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   “瞧你,我随口一说罢了。好了,今日很累,我们快些歇息吧,啊……”甄芙拉着他的手,就往他身上靠。   萧允乐意的很,一把抱起她。   又过了十日,甄芙再出去看陆娘子时,她依旧不能起身,但脸色已经红润许多,甄芙稍稍把脉,忍不住点头:“虽说止住血了,你暂时无性命之忧,但不可劳累,也不可思虑太多。现在还得慢慢调理,若是现在不调理好,五脏六腑也承受不住。”   陆娘子因为知晓自己性命无碍,再也没有之前的凄惨之像。   甚至开始和甄芙交谈起来,甄芙在民间长大,更会问她家中情况,还说一些梁地风俗。   陆娘子笑道:“昨儿我当家的来了,只是他送的那些吃食我吃不了。我说这里有专门的人看护我,干干净净的挺好,他一个汉子眼睛都红了。”   “看着你们这么恩爱真好,只是日后不可随意服下堕胎药物了。”甄芙看向她。   陆娘子也发仇:“您不知道生育之苦多难受。”   甄芙看向她,忍不住道:“我能替你调配一些同房不用有孕的药物,只是这个药需要的东西得一年的功夫,你们这……”   陆娘子所到梁国,遇到的都是好人,尤其甄芙这样的女子。   她道:“你放心吧,指不定我也会来梁国呢。”   甄芙点头:“那就太好了,以后你也可以来我这里帮忙,说起来,我这里正缺人手呢。”   她只是随口一提,陆娘子却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甚至听甄芙道:“你有女儿吗?或者把她接过来,好好读书认字,若她感兴趣,也可以像我这样替女子看病。”   这些话本是女子之间的话,甄芙今日还要替别人看病,她是真没想过靠这个赚钱,大抵持平就行了,没想到自己每旬看一天病,居然能挣这么多。   她对女掌柜道:“药材你们要好生挑选,千万别弄不好的药,宁可没有也不要乱卖药。”   甄芙每次出宫就开始炮制药丸,平日在宫里无事也会炮制一些带出来,但没想到收获颇丰。   因此甄芙回来说给萧允听的时候,萧允拿起甄芙的手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是了,你进宫时,外面已经传信,陆离已经准备在我们梁国做工匠,听闻他一双手就能造出的兵器可抵挡千军。”   “可我都没劝陆娘子啊,也没有说明我的身份,她们怎么就决定留下来呢。”甄芙自己也觉得不可置信。   萧允笑道:“正是因为你如此,她们才想留下来。我也把接他们的魏人送到边境了,日后魏国也不敢随便和我们动武了。”   “是啊,止戈为武才为上策,让他们不敢动弹更好。大王就能治理国家,如此梁国才能更好。”甄芙看向他。   萧允点头。   陆离留在梁国的事情,被荀良夫和甄荔知晓后,甄荔扼腕。魏侯何光甚至训斥荀良夫:“你是如何办事的?这样的人才,宁可毁了,也不可给梁国啊。”   荀良夫只好跪下请罪,他也没想到陆离发什么疯,居然舍下重金跑到梁国。 第58章   陆娘子因为在顾门医馆痊愈, 其夫得到重用,她也时常来跟甄芙帮忙,甄芙这里的药并不多, 但是从来没有假药, 而且看病几乎也不会开贵药,年前关门的时候, 不少妇人都到这里专门送不少土产给甄芙。   甄芙全部都分给几位掌柜了这里的仆从了,她又发了红包给大家, 才返回宫中。   一直到甄芙治好陆娘子的病,她仍旧不知晓甄芙是王后, 甄芙也没必要告诉她。   年节下,萧允赐下福字,她们夫妇二人就在暖阁坐着,萧允一直帮甄芙暖手。   “你怎么这么怕冷?你们陈国冬日难不成比我们梁国还冷不成?”萧允还觉得奇怪。   甄芙摇头:“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我们北方又怎么会比梁国冷呢,只是我们有火炕, 睡的不是像梁国的床冷冰冰的。说起来,梁国还真是好地方,你看现下都深冬了, 路边放眼过去,都是绿油油的。”   萧允笑道:“这倒是,冬日果蔬我们这边就没缺过。”   “要说这边就是瘴气太大了,然后蛇太多了。蛇虫鼠蚁, 最容易害人,故而梁国虽然大, 但是许多地都未开垦出来, 若是开垦出来, 必定不一般。”甄芙建言。   萧允颔首:“你说的有道理,你都差点被鳄鱼叼去呢,我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怕。”   甄芙庆幸:“我有你这样的夫君,当然就不害怕了,可是多少弱女子都怕,还有孩童也是如此,大王也可以想个法子。”   “此事先不退,怎么昨日我想和你亲近,你偏偏不让?”萧允原本替她暖手,现在握着她的手,开始揉捏起来。   甄芙推了他一把:“你这个坏东西。”   “有时候我真想坏点。”萧允意有所指。   “我同你说,我月事未来,也许是有妊了,故而昨日不让你碰。”甄芙才说出了缘由。   萧允不由得大喜:“芙姐姐,这是真的吗?”   “怎么会假呢?就是日子太短,我怕到时候没保住就不好了,所以不想往外说去。”甄芙也恳求他别说。   萧允摆手:“这也没什么,你怎么如此小心。”萧允不明白。   甄芙就解释道:“你不知晓,女人有孕是最脆弱的时候,也最无力之时。况且,很多人一开始坐胎都会有小产之症,我若还未坐稳胎就透露出去,这样怕是不好。”   萧允到底年轻,还没听过这番说法,他知晓甄芙行医数年,为人持重,这一点正好是他最喜欢的。因为他性情有时候很冲动,但甄芙从不以说教语气来,常常什么都是站在他这边想,而且很有分寸,从来不多说什么。   因为她从来都不说虚言,所以萧允还是觉得是这样的。   但是好消息只有自己知晓,他未免难过的很,但见甄芙都很平静,他道:“你放心,我嘴巴肯定很严。”   “好,不过宫里人肯定也很快就知晓了。大王别念着我,好容易休息几日,我们一起作画写字如何?”甄芙歪着头道。   萧允觉得甄芙很厉害,比如他爱看志怪书,甄芙有时候就替他画下来,比看戏都好。   他最欣赏她的也就是这一点,永远都给人惊喜。   萧允则擅长书法,他和甄芙是两个极端,他人生的高大魁梧,但是字写的工整秀气,甄芙人生的弱质纤纤,但是她写的字却是龙飞凤舞,字体锋利。   “我没你画的好,还是不画了。”萧允不敢。   甄芙笑道:“那好吧,我画了你题字。”   甄芙擅长书画,吴太后当然是有所耳闻,尤其是萧允下朝后,几乎就和她厮混在一起。若白日宣淫,她还能训诫一番,偏偏二人不是读书就是作画,很难抓到把柄。   年节下,大肉大鱼各种宴饮非常多,宫务现下一切都是吴太后掌管,她完全不让甄芙染指,但是规矩却要甄芙站,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甄芙也不能就此把自己有孕的事情说出来。   孟妈妈担心道:“您现下有身孕,要多歇息,若常常这般,小心肚子里的孩子。要不要和大王说说?您也不能太要强了。”   “不,若是有大事,请大王来责无旁贷。但些许小事,就让我自己解决。后宫是女人的天下,若事事都要男人插手,岂不是让人觉得我无能。”甄芙摇头。   这不是借力打力的问题,而是拉入萧允,现在她颜色尚好,萧允帮她。但是疏不间亲,若萧允又有新的喜欢的人了,到时候自己当年那些事情就会被翻出来。   孟妈妈一直都不知道甄芙为何想的这么远,什么时候都要筹谋,但她又觉得这也是她愿意跟在小姐身边的原因。因为她实在是运筹帷幄,比她聪明。   甄芙又站起来:“等会儿令尹和司马的夫人要进宫,我现下就过去吧。”   很快她就到了吴太后这里,站在吴太后身旁服侍,一般王后过来都有位置坐下,但是吴太后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常常故意和甄芙说话,让她站着。碍于孝道,甄芙当然也不会自顾自坐下。   因为她早已知晓,萧允今日要过来,之前她隐忍不发,就是为了让萧允知晓吴太后背后对她如何。   凡事谋定而后动,宫内外女眷人尽皆知,吴太后摆架子。   “太后,儿臣给您奉茶。”甄芙笑着从莫妈妈手里接过茶来,递给吴太后。   吴太后颔首,她心里想的很清楚,自从甄芙嫁过来半年还没有身孕,不用她提起,就会有朝臣上奏的。   不一会儿,子玉的夫人和子成的夫人过来了,这两位原本是吴太后的妯娌,彼此平起平坐,现在地位却不同了。   她二人一道请安,吴太后倒是对吴月萤道:“你赶紧替我扶令尹府人和司马夫人起来。”   子玉夫人看了吴月萤一眼,知晓她入西宫是必然的,甄后虽然美艳,但毕竟是外头来的。历任梁王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吴月萤乃梁国本国人,她若当了西宫,到时候她们也得奉承一番。   这甄后进宫这么久,听闻和大王感情不错,但宫务还是由吴太后掌控,还要在吴太后这里伏低做小,看来也不怎么中用。   因此,子玉夫人坐下后便和吴太后和甄芙先寒暄,又是夸甄芙孝顺,夸吴太后福气好,话锋一转,才看到吴月萤道:“这吴姑娘不愧是太后娘家侄女,额头满如新月,我看将来定然福气极好。”   “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福气好不好,你也太称赞她了。”吴太后摆手。   子成夫人凑趣:“哪有称赞,她侍奉您极为有孝心,都说太后最离不得的人就是月萤姑娘了。如此冰雪聪明,伶俐可爱,比我家里那个丫头可好多了,都不知道太后是如何调教的。”   这种情形下吴月萤满脸羞涩,她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无论是吴家还是姑母,甚至这些大臣们都是把她看成表哥的妃嫔。   她自己当然也没有退路了,在宫里她吃的是全天下最好的茶,穿的衣裳已经是最华贵的,十二幅湘裙上的一幅都够普通百姓花一辈子了,这般,她怎么能出宫?   但是她和吴太后不同,她还是希望和甄芙好好相处的,毕竟也不能得罪王后。   甄芙站在这里,权当壁花。   萧允却是匆匆赶过来,他小时候出痘在子玉家中养过,因此和乐善公主关系不错,现下正来和子玉夫人见面。   不曾想刚来就看到甄芙站着,他心底大怒,因为他曾经数次问过甄芙在宫中是否习惯,她都说很好,没想到有孕在身,居然还站着。   这寿安宫这么多人伺候不行?为何让王后亲自伺候。   “母后,两位婶娘也在,儿子给母后请安。”萧允撩开前袍,恭敬的行礼,行为举止看不出一丝一毫已经是一国大王的谦卑。   见着儿子吴太后心情很好,“大王来了,莫妈妈,把小厨房新做的年糕拿过来。”   “母后这里的年糕做的最好吃了,记得小时候,我和两位哥哥为了提前吃年糕,刚一出锅,就放嘴里,牙齿都被粘上。”萧允说起小时候的趣事来,忍不住发笑。   甄芙也没想到萧允也有这么贪嘴的时候,也跟着大家取笑的很开心。   正好莫妈妈端了热年糕过来,萧允想也没想就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对甄芙招手:“王后你也来尝尝,你们北方多吃饺子,这年糕若非在母后这里,还吃不到这么正宗的呢!”   见甄芙不动,他甚至立马起身牵着她的手对吴太后道:“母后,您看阿芙从陈国那么远嫁到我们梁国来,平日在我身边辛苦,又孝顺您。这碟年糕,先给她吃,您说好不好?”   这哪里说的是年糕啊,分明在外人面前表示对甄芙的尊重,甚至不惜打亲娘的脸。   吴太后咬碎了银牙,还得保持镇定,她清楚的知道,她要等萧允和甄芙翻脸,现在的一切都是忍耐,因此她轻咳了一声:“看你说什么话,你自己的媳妇,还用得着跟我说。”   萧允开心拉着甄芙坐下,才转过头对吴太后道:“儿子就知道母后对儿子儿媳最好了。”   吴太后虽然心里觉得不得意,面上一派淡然,仿佛儿子顽皮,她不计较似的。   甄芙吃了一块年糕,因为刚出锅就炸的,外酥里糯,沾上桂花蜜更是好吃。见甄芙又吃了一块,萧允吩咐莫妈妈道:“你去上一碗红枣茶来。”   长辈身边的仆从,晚辈都得尊敬着,但是萧允还真不想这般了。他这次能救甄芙,下次呢,她若出怀了,难道还得服侍着,没有这个道理。   莫妈妈不敢不从,很快端了红枣茶过来,她递到孟妈妈那里,却被萧允接过来递给甄芙,甄芙想过萧允对她好,没想过他这么好。   不仅仅是她出乎意料了,就是子玉夫人,方才还在想什么西宫吴月萤,现下直接看呆了。就不提别的了,她嫁给子玉这么多年,还未有人如此温柔的对待自己。 第59章 为什么你不怪男人   萧允的维护让吴太后越发觉得甄芙奸猾, 城府很深,多了几分忌惮。其实甄芙是懒得多想什么,就像现在她要养胎, 养胎为重中之重, 所以必须先让萧允知道她的处境不好。   其实操心太多,人真的容易累, 但是不操心就和孟妈妈一样,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孟妈妈还能遇到自己的娘, 她如果不成了,谁还会管她呢?也许陈国再送一位公主来, 也未可知。   从寿安宫回去之后,萧允让她同自己一起坐御辇,甄芙一上去,萧允就心疼道:“你怎么那么傻呀?还真每天都站规矩。都有身子了,不能操劳太过。”   “这毕竟是孝道嘛!我也不是迂腐,你别生气, 日后我去请安,肯定坐下。”甄芙扶住他的手臂撒娇。   萧允没办法:“你也就是个窝里横,罢了, 过几日就三个月了,若是胎稳,我就宣布你有孕,这样上下的人就不敢胡来了。况且, 我是实权皇帝,又不是儿皇帝, 没必要事事听太后的, 请安没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若是男子,就是梁国未来的大王。”   甄芙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又靠在萧允怀里:“大王比我年纪小,却是样样都想着我,什么都能想到,我嫁给你真的是一切都安心了。”   是日家宴,萧允独自坐一桌,太后在萧允左边,甄芙在为首第一位。   吴月萤咬了咬嘴唇,奉上蜜酒,她听说这次吴太后准备送两个宫婢服侍大王,之所以没有推自己,也是先打探一二。   一下子就让萧允接受吴月萤,这样甄芙肯定会反扑的厉害,但是两个宫婢就算不得什么了。当然说是宫婢,也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子。   王后半年无孕,太后送人过来,也无可厚非。   当年吴太后做王妃时,婆婆还不是一样送人,况且他儿子是大王,有王位要继承,若不早些开枝散叶,恐怕将来大位旁落。   萧允见甄芙吃核桃吃的欢,对身边的刘内侍道:“把我桌上这一碟核桃端给王后。她有孕在身边,吃什么只要不是忌口的都随她。”   虽然萧允轻飘飘的一句有孕,但是听在其她人耳朵里完全就不是那么回事,就比如甄芙的大嫂,公子申的夫人黄氏看甄芙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   不仅仅是公子申的夫人,子玉夫人和子成夫人也是各种恭喜,吴太后惊讶:“此事我怎么没有听说?王后有孕几个月了?”   她觉得自己被骗了,连太医院的人居然都没有告诉她。   很多事情似乎越来越脱离她的掌控了,吴太后看着底下她的妯娌们,和公室宗亲,她们对甄芙之前还不是这种态度,现下却完全变了一张脸了。   甄芙看向吴太后道:“因之前月份太浅,又恐坐胎不利,怕太后担心,因此并没有提前告诉太后。”   “哀家都这把年纪的人了,什么没经历过,何苦瞒着我,可是嫌弃哀家不中用了?”吴太后似埋怨道。   其实吴太后自以为她在控诉甄芙不把她当回事,连怀孕这种大事也不告诉她,公开在指责甄芙。   但看在其她人眼中,就是王后有了身孕,已经能够和吴太后分庭抗礼了。   如果吴太后手眼通天,怎么连儿媳妇有身孕都不知晓,而甄后防着太后,二人应该是不和。   萧允出来说话:“母后是哪里话,现下母后正是颐养天年的年纪。这些事情怎么能劳烦您,我们只是怕您担心罢了,是儿子拦着王后的,您就不要介意这些了。到时候内府安排人过来照看就成,咱们出身王侯之家,哪里还要劳烦长辈为小辈担心。”   这是萧允很快就能反应过来的说辞,他虽然平日不怎么在后宫,但并不代表他不懂。这种后宫倾轧他看的太多了,再好的女子,喜欢争夺,就会变得面目可憎,诡计多端。   实际上他真的想不通,吴太后都已经是太后了,吴家也是国丈,他也在提拔吴家子弟。不知道为何吴太后这个年纪,还想掌控全局,甚至宫务到现在都不放手。   吴太后被儿子气着了,她脸色铁青,只见吴月萤立马上前道:“太后娘娘,您别生气了。您这是爱之深责之切,但大王和王后也未尝不是为您着想,月萤想原本是好事,只是因为大家都对彼此关心,所以才到如此地步。”   “是啊,月萤姑娘说的对,母后就别生气了,日后宫中无论大小事,我们都巨细无遗的告知您就是了。”甄芙笑道。   其实甄芙如果不是为了萧允,她和吴太后也没什么感情,早就开始夺权设计了。   吴太后从甄芙嘴里听出了阴阳怪气,也暗自生气,她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笑脸,对着甄芙道:“你说的是,我们是天家婆媳,不同于别家人。”   萧允见场面恢复过来,倒也意外的看了吴月萤一眼。   吴太后旋即道:“既然王后身子不方便,我听说宸华宫也修的差不多了,你就择日搬过去。至于你有孕在身,大王那里我让端雪和腊梅过去伺候,你待如何?”   虽然早就料到这一步,但是甄芙觉得光靠自己是防不住的,非得萧允自己愿意,否则,她千防万防,萧允那里却是服侍的宫女一大堆。   甄芙只道:“太后此言要问大王才是,如今梁国上下,应以大王意见为准。臣妾微末之人,如何敢作主?”   她隐隐约约的觉得吴太后的控制欲很强,如果萧允是个仁慈没主见的人,兴许这一招管用。但萧允分明非常有主见,也不是那种虚伪的求孝道的人,因此,她一切似乎都以萧允为主。   这一切萧允都看在眼中,他并非对自己的生母没有感情,但是太多的血腥已经冲淡了所谓的感情。   吴太后没想到被甄芙反将一军,她也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看向萧允道:“大王,王后既然有诚心,你就笑纳吧。”   她还没见过天下男子不贪新鲜的,儿子也不过是年纪小,不知道其中滋味。   萧允却想他和甄芙离不开彼此,二人每日同起同住,要外人插进来,算什么回事?况且,他父王就是死在女色上,自己年纪还小,母后前后都送了十位美婢来,这是真的为他好吗?还是只想分甄芙的宠?   许多事情他不愿意很直白的和吴太后说出来,真是给她几分薄面。   因此,萧允道:“母后,如今江夏去年刚遭洪水,衡州又有雪灾,我如今寝食难安,哪里想什么风月之事。”   他这么一说,端雪腊梅脸色通红,很是难堪。   萧允又道:“宫中服侍的人本来就不少了,我也并非是奢侈之人,魏国兵祸刚去,我就耽于享乐,看来母后是认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吴太后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想要分宠,分儿媳妇的宠。   可萧允把这件事情上升到这个地步,吴太后无话可说,她觉得萧允这一切都是被甄芙诱惑了。再看看下首,子成子玉甚至公子申却对萧允这番话非常欣慰。   现在魏国只是暂时没有打仗,又因为请来了陆离,但是去年天灾人祸,梁国底子不厚。赋税也收不上来,国库其实几近虚空,如果国君沉迷酒色,导致国事不稳,如何是好?   还好大王年纪虽然轻,但是励精图治,还真不是一般人。   其实也无人管梁王的私事,只要他有继承人就行,事实证明陈女很快就有了身孕。她个子高挑,面色白皙红润,看起来是多子多福之相。   可又不多说一句话,反而是太后咄咄相逼。   子成心中暗道陈国公主妙手仁心,在陈国名声很大,似菩萨一般的人物,来梁国之后,先是被吴太后罚病了,后来大王估计听闻闹的不行,又接她过去。   听夫人说王后在太后面前非常恭敬,以前太子自己在婆婆面前都没那么孝顺恭敬。都成王后了,还成日站规矩,从不多说什么,现下有了身孕,就立马塞孩子,子玉觉得这种私事当着众人说,实在是太后不妥。   这场家宴不欢而散,孟妈妈悄悄对甄芙道:“芙姐儿,嫁个好男人比什么都强,比什么都强啊。”   “大王当然是很好的,我也算是苦尽甘来。可是孟妈妈,正是因为我见识不凡,又能体察他的心情,所以他对我很好。我们不能只让别人喜欢我们的外貌,外貌容易随着时日逐渐推移会年老色衰,只有我们一直有魅力,让他们知晓我们是稀世珍宝才好。再说了,就是他真的有情况,我也不怕。”甄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很清楚萧允是难得的好男人好君王,现在的他才十六七岁就已经雄才大略,很不一般了。   再说了,萧允还时常求她画志怪小说,根本不敢得罪她。   孟妈妈若有所思,她就是太依靠男人了,像芙姐儿这样,不依靠男人。假以时日也是名扬天下的神医,她又擅长书画,为人虽然不减少年时的锋芒,却又坚韧不拔。   记得那个时候姜亮让她管家,她什么都不懂,不敢管家,总是谦让。田氏就说先帮她管,日后交给她,她还真的信了。   这天底下,只有钱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否则都是假的。   女人不能太温良恭俭让,不要以为你退让,就能让别人宽容你,你的退让只能让别人看破手脚,从而进而欺压你。   主仆二人回了长信宫,甄芙躺在榻上,孟妈妈拿来零嘴给她,她就道:“妈妈你去歇息吧,不必管我。”   “我又睡不着,就在这里陪你,我还自在些,还过一个月肚子就显怀了啊。”孟妈妈看着甄芙的肚子,满脸慈爱。   甄芙点头:“那是肯定的,只是我那药铺要先关一段时日了,毕竟我有孕在身,无法出宫。若是被太后发现,怕是医馆还会被人捣乱。”   孟妈妈笑道:“等您日后掌管宫务,再多教医女们治病不就成了吗?这样女大夫多了,也就不必让您事必躬亲了。”   “这是我的愿望,只看何时实现了。”甄芙希冀如此。   她很嗜睡,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孟妈妈替她掖好被子,拿起甄芙替萧允画的志怪图看。她只认识几个字,认得不多,但是图却看的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甄芙醒来时,她还在看,甄芙见她如此,忍不住笑道:“这下好了,妈妈你和大王都爱看,我就又多了一个人喜欢了。你喜欢什么,我可以专门画给你。”   孟妈妈摇头:“那怎么好?”   “怎么不好了,我的画就是要给欣赏我的人,妈妈就是我最好的朋友。”甄芙搂着孟妈妈撒娇。   萧允在门外就听到甄芙如此说,正是因为如此,他也欣赏甄芙的为人。   世人常常把身份家世看的无比重要,似乎人和人一定要尊卑有别,甚至因为身份就弃用别人。要萧允说,一个国家要能兴盛,必须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在屋内的甄芙听到脚步声,准备起身行礼被萧允赶紧过来按下,孟妈妈见她夫妻二人有话要说,赶紧让宫女进来奉茶了都退出去。   甄芙似寻常夫妻闲话一样,拉着他的袖子道:“今日多谢你了,你这样几次三番为了我和太后起冲突,我真的但心你。”   萧允摆手:“千万别这么说,若是再纵的她如此,连我们的房事都要管,情况恐怕会愈演愈烈。人的欲望就是一样,一开始划清楚界限才好,一味的孝顺也未必是好事,天理昭昭,只盼着我们夫妻仁善,这样你肚子里的孩子才会平安。”   他虽然看志怪小说,但不信鬼神,只信凡事行的正坐的端。   他曾经眼看母亲残害别的妾侍孩童,当年他无能为力,母亲总说是女人的事情,总在说谁狐媚云云,实际上真正该怪的人,不应该是父王吗?   如果父王不是那么花心,也不会遭此横祸。   作为一个人都要有自制力,作为国君更要有自制力,一个国家方才能治理好。当然,光有这一点还是不够的,若是混日子的当然不必操心,他不想混日子,所以过的不轻松,连最新出的《白狐传奇》他都没法子看了。   **   吴太后回宫把器具砸了个遍,她今日算是丢了大丑了,当年先王在时,对她敬爱有加,何曾出现过儿子这样的不客气。   现在一个陈女进宫,儿子和那妖女沆瀣一气,居然当众挤兑自己。   吴月萤以前单纯懵懂,甚至还俏皮可爱,似乎她自要稍微卖乖,所有人都会夸她,现在这一点似乎都不好用了。   她按捺住自己的丧气,还劝吴太后:“姑母,您千万别生气,我看表哥对您很是孝顺的,只是他年轻,想做一番成就,心思就不在儿女情长上。”   “我看他是被那个陈女迷住了,我的宫殿两千两修缮,甄芙却四千多两,是我的两倍。如今我送的人他一概不收,傻孩子,长此以往,我这个太后还有什么威信。若不是我,大王他子凭母贵才能坐上大王。”吴太后觉得生儿子也不可靠,就是跟自己作对的。   莫妈妈奉茶完,不敢多言,吴月萤也是如此想:“当年先王有三个儿子,表哥年纪最幼,能封太子全部仰仗姑母您是王后的身份。”   吴太后感叹:“若非先王死的早,我又怎会如此?”   儿子大了,实在是怎么都不听她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门外传来消息,莫妈妈出去听了半天,顿时大喜,她连忙附耳在吴太后耳边嘀嘀咕咕。   吴太后不可置信:“你是说甄芙那贱人身边的老妈子居然是齐王曾经的妾室,消息可靠吗?”   “您放心,绝对可靠,没错的。是大王让使者去齐国查探此事,正好被我们的人听到了。”莫妈妈高兴道。   吴太后想了想那位孟妈妈:“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孟妈妈还是个美人呢。平日待那甄芙殷勤的很,没想到还有这番来历。只是我们若是让那孟氏的事情告诉齐国,将来她不是有了靠山了,这可不好。”   莫妈妈则道:“非也,听说孟妈妈是被赶出来的逃妾,她不透露自己曾经是齐王的妾侍,只是陈国来的人都知晓,她是被主母赶出来,因为甄家缺乳母才让她进府的。您看着不就对上了,我看齐国王后肯定也很讨厌她。”   “虽然那孟妈妈看着还不错,可早已徐娘半老,你替我寻个可靠的人告诉齐王后田氏,就说她们家逃妾在我们这里。喊打喊杀随便她处置,女子出嫁从夫,她是个逃妾,齐王后若是来要人,甄芙也不得不给。可不给又没办法,这样她也就少了个左膀右臂,兴许还会担惊受怕,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不一定能保得了。”吴太后从未觉得甄芙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孙子,那个孩子出生,甄芙地位会更稳固,她这个做太后的,才是真正的无立锥之地了。 第60章   因为年节下, 甄芙又因为有孕,不必像往常一样请安,因此脸都圆了一圈, 甄芙拉着萧允的胳膊道:“都怪你, 每日让我吃核桃,你看看我的脸盘子, 以前人家可不是这样的。”   “傻丫头,多吃核桃是好事。真的不骗你, 上次我听说有位老人,六十岁头发没有一根花白, 就是因为把核桃当饭吃。”萧允说的很认真。   甄芙摇头:“虽说是有那么点效果,但是核桃吃了太容易发胖了。我跟你说啊,孕妇不能吃太胖的,否则胎儿太大,很难生产的。”   她自己就是大夫,又知晓妇科, 如何生产她当然清楚。   萧允不懂这些,但是听甄芙说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还是你懂的多。”   “过些日子,大王就要上朝了。我看大王该多歇息才是。”甄芙伸了个懒腰,又起身画画,这一次她画的是自己想象中的志怪画。   之前萧允看的那种都是厮打搏斗, 她却画的是特别温馨的那种。   有一女子救了一匹狼,这匹狼后来恢复之后, 就回来报恩, 结果爱上了女子, 却没想到它爱上的女子其实是一只白兔精。   这个白兔精幻化人形时非常可爱,甄芙拿给萧允看:“喏,好不好看?毛茸茸的衣裳,还有毛茸茸的鞋子。”   萧允一看这画,再看看甄芙,他印象中的她,都是端庄好看的,如果她是这样的很可爱。   于是,他强烈要求:“你也去做一套这样的衣裳好不好?”   “说什么呢,针工局的人岂不是要笑死我,那样多不成体统。不过,我可以私下让孟妈妈替我缝制,小时候孟妈妈就特别喜欢跟我做衣裳。”甄芙很幸福。   她虽然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寄人篱下,但孟妈妈给予她最多的爱,嫁的丈夫更是非常有安全感,几次救她于虎口。   还有她现下成婚没多久也有孕,而且是快十九岁有的身孕,女子年纪稍微大一点有孕也是好事。   萧允见她如此,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他想男人和女人睡前和睡后还是不同。   和甄芙敦伦前,他还是很害羞的,比如很怕她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疤,又怕她嫌弃自己开始长腿毛,但是同床共枕后,就越发亲昵,完全出自本心。   年节过完,甄芙的肚子已经出怀了,吴太后取消每日都请安,让她每月去五次到十次即可。云柔都觉得瞠目结舌:“您怀的是大王唯一的孩子,若是个儿子,那就是日后的国君。太后怎么这般,仿佛给您多大的恩典似的。”   “谁说不是呢。”甄芙摇头。   她已经准备要搬进宸华宫了,最近搬出去,最紧要的是人手选派,她这里内室伺候的几乎都是陈国跟来的,而外面的太监粗使宫女,都是宫中分配来的。   这些人是萧允送过来的,里面有没有掺杂吴太后的人甄芙也不清楚。   好在萧允维护她之后,甄芙出手也颇为大方,也笼络了不少下人。   但这些人是真心服从,还是假意服从就难说了,甄芙也要暗自警惕。同时,也不能过分信任云柔,云柔是陈国人,她是以陈国利益为重。   宸华宫一应器具都是用的上等的,甄芙收拾这里就更起劲了,毕竟在长信宫,她只是住一间殿,这里整个宫室都是她的,怎么布置好看就怎么来。   “这里做书房,我们从陈国带来的湖绿色的绸布,你们把它裁剪出来,还有我的那些冰裂纹的纸张,我的画架子都得保存好。”甄芙兴致勃勃。   在异国他乡很快已经过了大半年了,她对这里反而越来越熟悉,这很奇怪。她现在所用的食物都是米饭,过年吃汤圆年糕,平日里河鲜吃的很多。   其实有孕多吃鱼虾也是很好的,还有莲藕菱粉等等,都是十分新鲜的。   还有芋头做的美食,甄芙宫中有专门的小厨房,她就让人做光芋头捣成泥,蘸着白糖吃。萧允下朝之后,直奔宸华宫,见甄芙吃这个,他还暗自嘀咕。   “这东西蘸糖好吃吗?”他实在是怀疑的很。   甄芙喂在他嘴边:“你尝一口不就知晓了。”   萧允吃进去,还是不大喜欢。   他这个人是甄芙在哪儿,他就在哪儿,甄芙把宸华宫布置的非常舒适,榻上铺的是毛茸茸的毯子,还有一个搁脚的引枕。旁边放着零嘴盒和蜜水。   因此,他一过来,把甄芙的位置占着,甄芙喂他吃水果。   “成日薰碳,你又不大爱喝茶水,知道你要来,特地备下蜜水,放心不是很甜。”甄芙递给他。   萧允笑道:“还是你对我最好。”   甄芙也觉得奇怪,这吴太后素日天天把疼儿子挂在嘴边,其实她一点也不了解萧允。就像他每日下朝后来,背心都湿透了,可他又懒得动,甄芙还得替他拧好几个热帕子擦背,又让他多喝水。   尿黄就是肝火太旺,脸上长痤疮也是肝不好。   大抵是萧允年少,就杠起一国之责,压力很大,虽然看起来体魄强健,但常常熬夜,只是看着外强中干。   二人没说几句话,萧允就睡着了,甄芙就在旁边做针线,因为萧允时常做噩梦。   世人都觉得他是大王,胆子大,殊不知他今年也不过十七岁,所以他常常喜欢看志怪小说,缓解焦虑,时常睡觉的时候磨牙,现下才好了许多。   甄芙嫁过来之后,每逢他做噩梦都陪着,他才睡的特别安心。   到了晚膳时,甄芙才喊醒他来:“王上,该吃晚饭了。”   “好。”萧允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起来,完全不拖泥带水。   夫妻二人用完膳,有大王在此,菜色自然不同,甄芙因为是孕妇内府有嬷嬷在,忌口颇多,因此布菜之人也很有分寸。   用完饭,甄芙见门外来了一封信,高兴不已,又把信递给萧允看:“顾先生知晓我嫁到梁国后,我想接她老人家过来,替她养老,正好她也想过来帮我的忙,不日就要过来。”   萧允喜道:“久闻顾先生的名气,不如等她过来我封她一个御医的官职,如此在内廷行走也便宜。”   甄芙起身福了一身,“那我就先替先生谢过大王了。”   “客气什么,应该的。你有孕在身,顾先生若是过来,也是我们梁国幸事啊。”   虽说甄芙有孕,夫妻二人睡在一起,但盖着不同的被子,就是防止擦枪走火。   可是夜了,萧允颇为难耐,甄芙眼见如此,不免道:“你要不然明日去长信宫,就不必过来了。”   萧允摇头:“不好,我一个人孤枕难眠。”   他期期艾艾的拉着甄芙的手道:“你用这里帮帮我。”   ……   次日起来,萧允神清气爽,甄芙却是手酸的紧,看着他的后背,忍不住戳了戳:“真是讨厌的很。”   萧允则道:“春日冰雪消融,我打算去云梦泽行猎,你既然有孕在身,在宫里好生歇息。至于太后那里,她老人家也多年未去行宫,我也打算奉太后出行。”   他也是个机灵人,大概了解自己老娘是什么人,出去的时候干脆就把太后带上,宫里就甄芙一个主子,其她人想必也是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甄芙也是松了一口气:“那大王一切小心。”   “放心。”   萧允奉吴太后出去后,宫里一下清静了,甄芙让萱草碧草平日加强对宫中管理,她是名副其实的王后,下面的人上报到她这里都没问题。   就在甄芙觉得日子过的舒泰之时,田王后却收到了一幅画像和一封信。   她打开一看,大惊失色,申妈妈还不明所以:“这不是孟妈妈嘛?”   她不明白为何王后会看到孟妈妈大惊失色,真是奇怪了,画像中的孟妈妈看起来如三十来许人,一身玉兰色的纱袍,很有梁地特色。   田王后看向申妈妈:“你见过她?何时的事情?”   “您还记得甄芙甄姑娘吗?她现在已经是梁国的王后了。她的乳母就是这位孟妈妈,奴婢见过她,此人唯唯诺诺,不值一提。”申妈妈回忆道。   田王后几欲瘫在椅子上,当年她和齐国二王子被赐婚,家中姐妹无比羡慕她,爹娘说二王子贤明,有储君之像,她偶然还见过王子亮一面,更是英俊无双。   这样身份相貌,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郎。   可他却要上门解除婚约,只为了一个村姑,那个村姑为人唯唯诺诺,人一多连话都说不完整,一身的穷酸气。   她作权宜之计,忍下屈辱,进王子亮府中,就是为了除去孟秀娘,孟绣娘却是傻乎乎的,还真的把她当成姐妹,简直蠢笨如猪。   甚至她都不敢管家,还让自己管,简直就是把刀递在她的手上。   她还蠢兮兮的,真的以为自己会离开王子亮,把王子亮送给她珍贵的钗环都分一部分给她。笑话,她怎么会走,一个被退婚的女人,还能够嫁给什么好人。   这世上又有谁会比王妃更尊贵。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为此,她为了掩饰这件事情,知晓此事的人全部死了,甚至包括申妈妈的娘,她那位忠心耿耿的乳母,她都不得不除去。   现在居然又得知她还活着。   田王后急着问孟妈妈:“煊儿见过孟氏吗?” 第61章   萧允行猎非常痛快, 他站在战车上,喊着“左左,右右右。”   指挥驾车之人左右两边驾马, 马奔驰而走, 萧允拿着弓箭,正见不远处的犀牛, 他瞬间兴奋起来。虽然答应过甄芙,不要太过冒险, 但是萧允到底年轻,喜好刺激。   血腥味和汗水弥漫, 萧允一大清早可谓是收获颇丰。   林鸿陪在萧允身边行猎,他从何魏国打仗回来之后,奉名去蔡国了。蔡国公子灵湖因为暴毙,蔡国国君病重,蔡国不免内乱,这几个国家依附梁国, 当然需要南梁出马。   现下他是直接从蔡国到云梦泽的,先恭喜萧允:“臣听说王后已经有了身孕,到时候我梁国后继有人, 再过几年大王就能带上王子过来行猎。”   “承你吉言。”萧允也想象那个场景。   这次不能带甄芙出来,他很是遗憾,毕竟甄芙对他一往情深,完全就是因为他两次救过她。现在不知道甄芙在做什么?   他又问起林鸿:“公子灵湖怎么暴毙了?”   蔡国公子在萧允印象中算是一个花花公子, 喜好声色犬马,萧允完全不大喜欢。只是这也奇了, 他怎么就暴毙了。   林鸿点头:“蔡国人说的不明不白, 臣私下找人打听了一番, 听闻是中了毒,此毒剧烈。那蔡国公子下葬时,七窍跑出毒虫,死状颇为惨烈。说来奇怪,他死的时候正接待公子申和陈国的谢大夫,当晚回房休息就失踪了,后来找到时就已经这样。”   萧允皱眉:“此人为人圆滑周全,怎地会被人下这样的毒。”   林鸿也不明白,但他道:“他这一死不打紧,但是蔡国国君之位传给谁就难办了,您放心,臣已经把大王您的意思带到。”   “这就足够了,寡人近来听闻齐王蠢蠢欲动,他这个人以前听先王提起就是野心勃勃之辈。”萧允去年刚打过仗,今年原本欲听从令尹之言休养生息的,看来是休养不成了。   更别提陈国也被雍国所侵害,陈国不是大国,到时候肯定要请求梁国帮助,两国是姻亲,想起纷繁的国事,萧允也有点头疼。   回到行宫时,他与吴太后同桌共食,吴太后心中当然清楚儿子带她出来的缘故,但这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在外,正好把吴月萤带过来,这样才能保证吴月萤和萧允单独相处。在宫中,也许萧允怕甄芙伤心,可这里自由自在,就更难得了。   “允儿,你这一天厮杀辛苦,来,母后特地让人炖了补汤,尝尝。”   见吴太后亲手盛汤,萧允赶紧命人接过,他的确肚子饿了,很快就喝了三碗补汤,又吃了两碗饭。   他吃完,亲自送吴太后回寝宫,自己再慢慢度步回去。   吴太后回到宫里,问莫妈妈:“如何?月萤过去了吗?”   莫妈妈笑道:“一切都办好了,您就放心吧。”   “允儿吃了那么些补气血的汤,恐怕早已心神荡漾,月萤轻衣薄衫,嫦娥一般的人物,干柴烈火烧的更旺。天下间男人们都是嘴硬,可我若推她们一把,他们在一起,这人只要踏出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吴太后深谙人的心理。   正如同做官的人,天下起初准备做官的人,都是想做清官好官,为民作主的,为何后来与光同尘?其原因不就是第一步就被人拉下水,这才一步错步步错的吗?   萧允也许想做个一辈子只忠于一个人的男人,可是只要他踏出这一步,就会立马沦陷。如果甄芙嫉妒,男子恼羞成怒,日后夫妻必定离心。   却说萧允回房之后,躺在床上却完全睡不着,他少年人气血方刚,母后的补药不知晓是什么补药,感觉他整个人气血翻涌,只可惜甄芙不在身旁,只能自己解决。   不曾想他的门打开了,萧允以为是小太监送茶水,因为他方才吩咐他们送水过来。   没想到靠近他时,却是一袭香风传来,他敏锐的转身。   吴月萤羞涩极了,但正如姑母所说,她只要侍寝,回去就是西宫夫人,也没什么不成的。她咬咬牙,轻解罗衫。   因为姑母说灯下看美人越来越美。   “大王,让我来服侍您吧。”   萧允瞬间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床边的配剑指向她:“你进来做什么?”   他甚至都头皮发麻,自己房间怎么会容许吴月萤进来的,这可是他的寝宫啊。   外面的内侍本来是得了太后的吩咐,毕竟大王出行让女人过来服侍也实属正常,更何况是太后安排的。   没想到萧允动剑了,他们立刻跑了进来,吴月萤吓了一跳,她跪在地上哀求:“表兄,请给我留一点体面吧。”   萧允看着她道:“你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吴月萤差点晕过去了:“表哥,姑母让我——”   “你回去吧。”萧允背过身去,并不理她。   他的心中只有愤怒,作为亲娘的吴太后为了一己之私就可以安排这个女子长驱直入,若是刺客呢?想起来他实在是有些后怕。   甚至母后轻看自己,认为他是个好事之徒。   吴月萤哭着从这里跑出去,萧允召集内侍过来,好一顿发火,甚至还打了几个带吴月萤进来的人。   “日后若是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踏进这里一步。还有提调太后身边的下人过来。”萧允简直怒不可遏。   平日他不发威,只是碍于吴太后是太后,给她几分体面,没想到愈发过分了。   他甚至没有收回吴太后的权利,还委屈甄芙,可她居然变本加厉。   吴太后是睡梦中被惊醒,身边除了哭哭啼啼的吴月萤,一个人都没有了。她还不明所以:“月萤,你怎么回来了,还有莫妈妈她们呢?”   平日吴太后身边服侍她的里里外外上两百人,怎么现在连莫妈妈都看不到了。   “姑母,不好了,大王把你身边的人都叫了过去。莫妈妈已经被打的晕死了过去,说她送我到大王那儿去,是没有规矩。还有好些人,大王准备留她们在行宫和南苑做苦役。”吴月萤抹着眼泪。   吴太后几欲扑倒在地:“允儿,你也太狠了。”   作者有话说:   端午安康。 第62章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 国君住处,非等闲人能进,尔等日后若服侍太后, 须知内外隔绝, 若寡人从此处再听到一句太后所言外事,你们就提头来见。”萧允看着新派去太后身边的人, 忍不住敲打。   这些人吓的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萧允挥手, 刘内官才走上前对他们道:“日后知道如何办事了?”   众人纷纷磕头,刘内官就不耐烦道:“赶紧走吧。”   萧允出了这等糟心事, 人还得保持正常和群臣们在外行猎,表现出极其剽悍的样子,让众人叹服。以往这个时候萧允是很高兴的,但是他的喜悦没有人分享,不免觉得没意思了。   如果和妻子在一起,甄芙必定问他细节, 他每次讲的眉飞色舞之时,都有人捧场,这是极好的。因为这才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而不像吴太后,虽然为母,可心底里想的全部都是如何辖制人。   她要的是权利,这些权利如果不能满足, 就会变得穷凶极恶。   吴太后身旁全部都是换的新人,这些新人没有莫妈妈等人听话, 莫妈妈不知道打发到哪里做苦役了, 她是浑然不觉。   而吴月萤好歹大家闺秀, 遭受萧允退货,羞愧难当,准备回家发嫁。   终于挨了一个月左右,他才准备动身。   而甄芙等到了顾先生前来,顾先生头发要比以前更花白一些,她这个年岁是十分高龄的老人了。但依旧全身收拾的干净整洁,不听甄芙的非要行礼,行礼完见甄芙的肚子,立马就道:“看起来怀相不错。”   “那我就承您吉言了,您老身体还好?”甄芙握着她的手,还跟以前没变。   顾先生只说自己很好,唯一没想到的是她的徒弟甄芙居然到了如此地步,不仅成了陈国公主,还成了梁国王后。   虽然身份变高了,但她为人一直没变。   给顾先生赐下宅邸,又命专人服侍,甄芙挑自己陪嫁中对药理有悟性的人给顾先生打下手,这才放心。   就是不知道萧允何时回来,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脚,甄芙捂着肚子道:“宝宝,你父王很快就回来了,你呀,也可以很快就见到你父王了。”   孟妈妈端了红枣茶来:“芙姐儿躺一会儿吧,今日你见顾先生,也受累许多。”   “也算不得受累,见着先生我还是很高兴的。”甄芙想。   孟妈妈摸着甄芙的肚子道:“只盼着肚子里的这个平平安安的才好。”她也是怕了吴太后再捣乱。   殊不知吴太后在萧允那里捣乱不见成效,却在田王后那里很有成效。   田王后乍听此消息,心中不知晓儿子只不知晓,因此打探过几次,发现煊儿可能对甄芙有些情思,甚至还添了一位长相和甄芙相似的侍妾,但和自己倒是真的母子情,她也放下心来。   如此,她可以放心下手了。   其实就现下而言,她这个王后位置一点都不稳定,虽然齐王并不纳妾,但这不意味着齐王对她很好。   齐王甚至从未踏进过她的房中,她虽然是王后,实际上册封礼没有举办。据她所知道的消息,梁国那个丫头片子,嫁过去的时候丈夫出征,回来时梁王特地补办了册封礼。   自从上次杀甄芙败露后,田氏就非常小心了,她作为王后,一举一动不知晓多少人看着,她暗中已经嘱咐侄儿田缨,此人为自己内侄,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在绿林也认识不少人,有他出马肯定好。   想起有一任梁王就是被盗贼所杀,号称声王。   而她也不是杀甄芙,而是杀个孟妈妈,这有什么难的呢。   此事有外人知晓,若是不先下手为强,迟早姜煊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儿子,到时候她的处境也会很难?   这一次田氏连申妈妈都没有告知,她私下把田缨之妻喊进宫来,吩咐一番。   殊不知,她得到关于孟妈妈的消息之后,齐王第一时间得知了。   “好好好,本王留她性命,第一是为了秀娘,第二则是为了煊儿。如今煊儿已经成了太子,秀娘的下落果然真的出来了。”齐王平日脸上总是淡漠,如今才露出这样狂喜的神态。   当年他出外办事,回来之后,就听田氏说孟氏产下一子后暴毙而亡,因为那个时候天气太热,尸体已经腐烂。   还说把孟氏临死之前把煊儿托付给她,他想查的时候,全府上下却早已统一口词,甚至振振有词。   甚至还有御医作证,说田王妃把自己陪嫁的老参都拿出来,当时他虽然觉得不对,但实在是没有任何证据。   宫里的老齐王和王妃等人都盼着他和田氏过日子,对孟氏不待见,他当然很痛苦。   可按捺下这些痛苦,他一直在找机会,人只有爬到最高顶的时候,现在他可以决定一切事情了。他还生怕田氏不露出一点狐狸尾巴呢,现在终于露出来了。   逼问田氏他不会,因为这么多年,他也看出田氏心机城府极其深,你若逼着她,也许她一死了之,就没有人能够彻底的知晓秀娘在哪儿了。   “把煊儿喊过来。”齐王对内侍道。   太子煊很快就到了,他于政务上很勤勉,齐王对他这个太子一点都不防备,又没有其他庶子,父子二人感情极其好。   “父王,叫孩儿来有何事?”   齐王打开一卷画册:“此人你可见过?”   太子煊看过去,他当然见过此人,可没想到他爹都这把年纪了还惦念其人,若父王不问起,他当不清楚,父王问起来。   太子煊只好道:“见过,她姓孟,是梁王后的乳母,梁国王后离不开她,似乎听说还封了一品夫人。”他还是希望父王和母后恩爱,至于孟妈妈,他当然要说她无法出来了。   “哦,原来是梁王后的乳母,秀娘果然到哪里都能遇到贵人,遇难呈祥啊!”齐王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的人手四处都找疯了,尤其是即位以来,没想到她居然在梁王后身边。   太子煊觉得父王和自己谈论所谓的情人有所不妥,因此不欲说话,却听齐王道:“她是你的生母,待父王接她回来,我们三人就一家团聚了。” 第63章   太子煊仿佛没有听懂, 很是不解的看着齐王:“父王,您在说什么?孩儿如何听不懂。”   他这么多年之所以比堂兄王孙煜有优势,就在于他是嫡出, 他也一直这么认为的, 母妃那里更是对他视如己出,他能感觉到。   现在父王说这些, 姜煊就不知晓是何意了?   齐王高兴道:“我说的是孟氏是你母亲,只是那一年我出去外面办事, 先王和我母妃不待见她。出去时,她还有身孕, 回来时,却只告诉我人香消玉殒。我一直不信她死了,可宫里上下,包括所有人都告诉我她死了。我只好按捺住伤心,让人慢慢打探。原本,我已经死心了, 没想到还真的发现了她的消息。”   此言是天方夜谭,姜煊扶额有些站不稳,他又定神道:“既然我是孟氏所出, 为何又说我是母妃亲子呢?”   眼见儿子如此表情,齐王知晓他和孟秀娘感情极其深,和儿子也是父子情深。但是儿子从小在田氏膝下长大,认她作母, 恐怕一时难以接受。   又怕儿子不信,齐王就道:“当年我遭人刺杀, 失血过来, 流落民间, 被你娘所救。后来等我恢复身份后,就想娶她为妻,她虽然身份不够,但是为人善良,待人温和。可惜,先王为我赐婚田氏,我亲自上门退婚。”   姜煊从来没有想到父王居然还是这样的人,对于他而言,江山社稷高于一切,否则,他也不会那个时候很喜欢甄芙,却还是放弃。   “只是退婚不成,田氏说先假意和我成婚,后来再送她离开。扶正你亲娘,正好你娘有了身孕,我不知晓多高兴呢……”   想到这里,他又叹道:“我从未进过田氏的房,她又不肯走,主动说起是你母妃难产时生下你,把你托付给她。我起初信了,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但留着她就是想有一日知晓你母妃下落。”   姜煊没想到还有这么曲折的一段,但心下大骇,母妃当年欲杀甄芙一行人,是不是也因为如此呢?   那孟氏……   齐王已经是踌躇满志:“为父国事繁重,想请你亲自请你母亲回来。”   姜煊忍不住问起田氏:“那母后现在……”   “她若愿意我再替她赐婚即可,甚至可以封她为公主,或者为她娘家封赏。这么多年田家靠着我,也是煊赫极了,不算埋没她。当年我就和她说过,这桩婚事算不得真,她非要留下。”齐王负手而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世上最不能勉强的就是感情,他早就和田氏说的很清楚了。   这话也是吴月萤同吴太后说的,她正跟太后磕头,说起此事来,倒是解脱了。   “天下最不可勉强的是感情,姑母,侄女看的很清楚。”   吴太后还要再多说什么。却见吴月萤屈辱至极,心下一软:“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没没真的赐给你什么好东西,如若你有了婆家,姑母自当替你赐下嫁妆。”   吴月萤磕头谢过,竟然不再多言。   而甄芙终于和萧允见面了,年轻夫妻,情浓之时,萧允直接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甄芙则是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是不是想我了?”萧允有点得意。   甄芙是真的很想他了,“自从我们成婚,我就许久都没有分开这么久了。就是很想你。”   因为甄芙一贯自持,很少如此,萧允听了此话,不免心潮澎湃:“我也想你,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所以快马加鞭的跑回来了。”   他又抚摸着她的脖颈:“太后年纪大了,又醉心于佛事,宫务由你打理,如何?”   甄芙抬眸看他,萧允笑道:“日后王后可要做好我的贤内助啊。”   没想到自己如此顺利就拿下宫权了,她就忽然意识到,有时候自己汲汲营营完全是因为遇到的人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如果有萧允这般的人,见事明白,看到自己的所为,相信自己,她真是感激不已。   ……   孟妈妈听闻甄芙正位中宫,很是为她欢喜,又道:“宫中太后的人不少,您待如何?”   “大王把宫务交给我,就是要我秉公执法,想必太后的人岌岌可危,既然如此,我当先稳住她们。也让大王知晓我是怎么样的人,还有太后那里,份例可得给足了。”甄芙对孟妈妈吩咐道。   现在的孟妈妈虽然性情还是温和,但是经过历练,已经大不相同,这也是甄芙欣慰的事情。   再有她召来内府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六位女官,甄芙抚着肚子,气质平静宁和的看向她们。   这六位以前都是吴太后亲信,并无任何错处,甄芙并没有先看她们,而是问道:“谁是尚宫?”   尚宫为内廷尚宫局的负责人,主要职责是协助王后以及内廷禀赐等事宜,地位高于其余五位女官。   一位五十余岁的女官走了出来,看着就一丝不苟,她恭敬的行礼:“奴婢给王后请安。”   “很好,曹尚宫,你先说一说你是何时入宫?何时成为尚宫的。”甄芙看着她道。   尚宫在后宫是高级官僚了,尤其是吴太后管理时,这位尚宫简直就是再后宫说一不二。尤其是对吴月萤那里,所布置的偏殿,简直华丽非常。   甄芙淡淡的道,尚宫却连忙道:“奴婢原本是太后家下女子,后来太后做王后时,任尚食局女官,之后提调做尚宫。”   也就是谈不上什么资历,只是因为是吴太后的亲信。   甄芙笑道:“尚宫局管着宣传奏启,掌名录计度还有其它两项,我就不考了。如此就写奏启两则,题目由我出。”   她让孟妈妈把所考之题递给这位尚宫,尚宫虽然粗通文墨,但实际上都是下面的人干活。她本来就是太后心腹,只须一切按照太后的吩咐行事即可。   甄芙就知道是这般,吴太后用人,不看此人是否是干才,而是此人是否听话。   就像她本人对萧允一样,她想要的是听话的儿子,并不关心儿子执政稳不稳当,她才不管那些。   就像她想挑选女人给萧允,所选的吴月萤,天真烂漫,并非是真的适合萧允之人,足以看出她只是想控制萧允的后宫。   明明甄荔此人已经死了,她们陈国和梁国结亲是政治联姻,吴太后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却屡次针对自己。   尚宫写了一半,大汗淋漓,因为平日她都是吩咐下属去做的,而甄芙现在是要求尚宫局除了她之外旁人都在写。   “好了,时辰到了。”甄芙看尚宫大汗淋漓心中有数。   甄芙一张张看着奏启,站了起来:“这就是尚宫的本事,奏启写的如此差,字迹弯弯曲曲,你平日就是如何欺瞒太后的?”   尚宫连忙磕头谢罪,甄芙当场下了她的官位,让尚宫局写的最好的司言先暂代,如果做的好就转正。   这样她既把太后的人赶走了,又让尚宫局的人为了竞争,把有问题的人筛选出来。   尚宫局都被打压了,其她五位女官更是瑟瑟发抖。   甄芙不到十日,就控制了宫中大部分人。   她其实精神也不太济事,只是现下要掌控就得彻底才行,顾先生那边也在教导女弟子,收女病人看病,可谓是如火如荼。   吴太后是一筹莫展,她现在在宫中礼佛,宫里服侍她的都是新人,这些人都是萧允的人,不肯为她办事。   可宫里的人非常会转向,谁有权利就投靠谁?   萧允问起刘内官:“太后那里可好?”   刘内官道:“大王放心,奴才听闻王后都是把最好的往太后那里送,还有份例一应都是宫中最好的。”   “这就好。”萧允相信甄芙还是非常厚道的。   在一片祥和之时,萧允却听闻齐国太子要来访梁国,甄芙不知晓国家大事,还以为是齐国和梁国有什么盟约之类的。   谁知晓萧允道:“什么都不是,据说他想见孟妈妈。”   “孟妈妈?”甄芙疑惑。   萧允安慰甄芙道:“你放心,我不会随便让她带走人的。这算什么,大张旗鼓的过来要人,我们梁国也是大国,不怕这些。”   如此,甄芙才放心。   吴太后还在佛前祈祷,最好是田王后派人对付孟妈妈时,让甄芙受点苦头也好。   只可惜,她没有等到这一幕,等到的却是齐国太子认母的消息。这让孟妈妈自己都震惊了,她曾经对姜煊的好感仅限于他可能是甄芙的夫婿,没想过他是自己的儿子。   “你搞错了吧?”孟妈妈摇头。   太子煊百口莫辩:“这一切都是真的,当年您难产后把我托付给田氏?”   “我没有难产,我是顺利生产,只是产婆说我生的是一条狗。所以让人把我推入悬崖,后来是那些人自己把刚生产的我放悬崖边。我慢慢爬起来,后来遇到了戚夫人。”孟妈妈不知道她们为何不先去审田氏,就那么相信田氏吗?   太子煊不可置信的道:“您的意思是,您连自己有没有生孩子都不知晓?”   这也太荒谬了,为何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想起田氏小时候天天抱着他喊儿子的画面,太子煊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64章 大结局   孟妈妈没有半点想和姜煊回去的必要, 她看的很清楚,即便太子煊是她的儿子,现在来接她, 但实际上她们这对母子之间没有半分感情。   以前她服侍芙姐儿, 那个时候芙姐儿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没有任何勾心斗角, 大家想的都是怎么活下去。后来,甄芙做了王后之后, 就开始让她和萱草一起管理宫务,她颤颤巍巍, 根本不敢有丝毫松懈。   但即便如此,她都是心满意足的,因为她和芙姐儿互相扶持,梁国的大王萧允更是有为之君。   她是见了萧允才知晓真正的丈夫是何等模样的?即便那个时候萧允和芙姐儿感情没那么深,但因为他们是夫妻,他知晓吴太后反对芙姐儿做王后, 留下足够人手,在得知芙姐儿遇到困难的时候就把人接了过去。   一个人如果爱她,真的会就那么走了吗?   现在的她日子过的很好, 闲暇时,芙姐儿说替她买下一座带有小园子的宅子,里面都是花圃,想种什么都由她自己说了算。至于儿孙福, 她时常也会想想,但是想的更多的是芙姐儿的儿子女儿。   “我就不回去了, 太子您请便吧, 这么多年, 我都习惯了,再回去无益。”孟妈妈想的很清楚。   况且当年齐王是不是设局让她和冯秀才分开,此事存疑,她也实在是不想面对了。   姜煊没有想到生母居然如此淡泊名利,但见她年已四十,但望之如三十来许人,外面看着柔弱,可内里却坚韧,看起来真的不愿意去。   也许她是顾忌田氏,是了,父王还不知晓孟妈妈是遭受如此大难,将心比心,姜煊道:“您放心,此事回去之后,我一定找父王查清楚,到时候必定不会委屈您。”   其实到现在孟妈妈已经不在意什么田氏和齐王乐,待姜煊走后,她就和甄芙道:“以前我也恨田氏,现在我真替她悲哀。到头来,她想要的一切都没有了。”   甄芙知晓一切事情后,终于恍然大悟田氏这狸猫换太子的手段,她道:“妈妈错了,她这把年纪了,该享的福也享了,田家和齐王密不可分,如若她不是王妃,得了病早就死了,哪里请得动我的先生。唯独您,一辈子吃苦受罪,虽说苦尽甘来,也不知道日后是和王宝钏似的虽然回去做王后,能做几日?我一贯盼着您好,您若回去,我让大王派人保护您。”   按照甄芙所想,自己的孟妈妈最亏了。   孟妈妈却笑道:“我可不亏,你小小的人儿伴我到现在,我心中不知晓多好。至于做王后,你看太子煊对我似乎没有母子之情,我这把年纪,齐王对我是顾念旧情。可我们真的相处时,他就知道我并不真正适合王后这个位置。”   求而不得才会心心念念,若是轻易得到,那就不会如此了。   甄芙讶异孟妈妈想的这般透彻。   而太子煊回去之后,因为没接回孟妈妈,齐王很是失望:“怎么,秀娘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是的,据孟……母亲所说,当年她生产时,生出一条狗来,同样有孕在身的田氏却生下健壮的孩儿。”   “胡说,我从未和田氏同房,她如何会有身孕?”齐王也不蠢,他当即就知晓田氏这么做的意思了。   先王本就看好他,但是因为他恋慕孟氏,对他很是不满。   此事不仅仅是田氏,还有宫中一起帮忙,如此才能够做的天衣无缝,无论他怎么查,都查不出一丝反常之处。   姜煊叹了一声:“我见她很舍不得梁王后。”   齐王扶额:“早知晓,当年就让你娶陈国公主了,这样,你们既能成就好事,我也能早些见到秀娘了。”   现下自然是先审田氏了,可真的要问罪田氏,又要顾及她的名声,不能打了老鼠就摔了玉瓶。田氏之前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后,在宫中宴请重臣,颇有母仪之风,下一刻就已经成了阶下囚。   田氏看着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她不忍问道:“您就那么相信孟秀娘的话,她说的也未必是对的啊?我是冤枉的啊,不信您去查。”   “我不用查,我就是相信她,这么多年我还真是信了你,把煊儿放你膝下养着……”   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最终刺痛了田氏,田氏听齐王说完,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指着他道:“你那是为了你自己的王位,你有本事早该休了我?是,我是弄走了孟秀娘,那你呢,你又是什么好人。你若真心爱她,又怎会同意娶我,说到底,你还不是看重你自己的王位,就别惺惺作态了。”   齐王冷睇她一眼:“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容易。你不是说秀娘生下一条狗吗?你这么爱狗,那我就送几条狗给你。”   他让人打开牢门,几条大狗如饿狼扑食一般,田氏瞳孔露出惊讶之色。   ……   田氏的死讯传到梁国时,甄芙的肚子已经八个多月了,她还拿过一封信递给孟妈妈:“听闻这是齐王亲自写的。”   孟妈妈打开看了大半晌,“他这是何苦呢?”   甄芙安慰道:“齐王从未碰过田氏,也从未置过一妾,对您更是痴心一片。我私心是巴不得您留在我的身边,我这里永远欢迎您,但是具体如何,还得看您自己。”   孟妈妈颔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看到自己的肚子大了,甄芙抚摸着肚子,又道:“太后在宫中住着不耐,要去行宫,大王没有允准,她跑去宗庙哭了一场,你说好不好笑,先王的牌位居然吹下来,把她砸晕了。她自己心虚,居然病了。”   孟妈妈本来心地极好的人都忍不住道:“真是老天爷显灵。”   甄芙笑了笑,她期盼着萧允和自己一起迎接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至于太后那里,她也的确看在萧允的份上不再计较了。   可惜萧允要出征了,他这一次是主动出击:“陆离替我造了不少兵器,去年让那何光打了个措手不及,今年我可是要主动出征。”   短短数月,萧允安抚百姓休养生息,又赐下药方,在乡间免费发放雄黄等药粉对付蛇虫鼠蚁,今年大大减少了死亡人数,征兵也非常顺利,因此,出征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甄芙虽然有些遗憾,但依旧是跟萧允鼓劲:“那你可要早去早回,我和孩儿在宫中等你。”   萧允点头,又道:“你且放心,我知晓的。你给我画的那些志怪书,我只要有空就看。只是舍不得你……”   “我亦是如此。”甄芙握紧他的手。   ……   何光自从去年大败之后,也勤于练兵,魏国也非小国,只是曾经关系不错的齐国现在并不支持他了,现在没了齐国牵制梁国,他当然让人打探一番。   此时,有一女缓缓从从门外走进来,她还着孝服。   要想俏一身孝这话没错,此女泪光盈盈,走路风骚,若是以往何光必定受用,现在他却道:“再也没想到梁王后之乳母,原来为齐王太子生母,且齐王虚位以待,怪也怪齐国现在不帮我了。”   他说完又看向这女子:“你这位妹妹比你的确要有许多运气,自从她嫁去梁国不到一年,萧允那小儿却如虎添翼啊。”   原来这女子正是甄荔,原本其夫荀良夫过世后,她在灵堂哭灵,却被前来祭拜的何光看中,甄荔也急需靠山,自然又委身于何光。   她本想通过魏国对付萧允,没想到甄芙如此好命。   难怪,难怪前世齐王要无缘无故杀萧允,其实就是因为孟妈妈是齐王妃,孟妈妈是齐王最喜欢的人,而孟妈妈和甄芙的感情比戚氏都亲,这也是为何萧允暴毙的原因。   但此时不是泄气的时候,因此语带缠绵道:“君侯何须怕那萧允,不过十几岁的童子,去年是他走了狗屎运,日后可未必如此了。”   二人话音刚落,却见外面有人急匆匆进来道:“君侯,梁王已经发兵,派了大将公子申等人领兵而来。”   何光倏地站了起来,这次他是被迫迎战,看了甄荔一眼,准备带上她,无论如何,她是梁王大姨子,如果战场上出了什么事情还能拿她交换也未可知,甚至做个人情也行。   反正听闻萧允对其妻非常好。   ……   这次梁国再也不是被动挨打了,尤其是用了陆离造的兵器之后,萧允在前路领兵,兵士也是骁勇善战,魏军被打的溃败。   何光推出了甄荔,萧允见到甄荔立即冲了上来,甄荔心道自己死期已经到了,她实在是太后悔了,上辈子这个萧允早已暴毙,现下却让他阴差阳错的活着,自己却比前世死的还早。   她还来不及多想,头颅已经被萧允取下。   萧允向来是非分明,他对甄芙是爱,对甄荔却有杀父之仇。   甄荔一直到死的那一刻,都在回想那时她带着妹妹荡秋千,娘说姐姐要和妹妹相亲相爱,她们是世上最亲的人……   众人不知甄荔头被割下来,为何嘴角扬起。   萧允回来时,甄芙已经诞下麟儿,她听闻甄荔已死,魏军大败,也是唏嘘不已。   “大王,您看我们的儿子是不是很可爱,刚生下来,皮肤红红的,现下长开了,乖乖的,就像大王似的。”甄芙很依恋萧允。   萧允也抱着她:“既然平安生产,等他明年周岁长大,我就封他为太子。”   “您也太心急了。”甄芙笑道。   她还说起近来不少事情,“你看齐王送了好些摇篮和各种布匹给咱们儿子的,我想他肯定是为了孟妈妈。”   萧允好奇:“那孟妈妈会回齐国吗?”   “那我就猜不到了。”甄芙摇头。   萧允见甄芙眼圈青黑,很是心疼:“孩子吵到你了吧?明日我让乳母放偏殿去。”   “可是我想随时随地见到我的孩子。”甄芙撒娇。   萧允好脾气道:“那我学着带孩子吧。”   甄芙心想他一个国君,却自己带孩子,她想起多年前别人替自己算命:“那一年有位道长说我富贵不可限量,还说我是嫁王孙的命,虽说我并非嫁的是王孙,而是太子允的大王,但仍旧觉得我真的很幸运了。”   萧允却扶着她的肩膀辩白:“不对,你是何时算命的?”   甄芙说了具体日期,萧允哈哈大笑:“傻瓜,那个时候我就是王孙允啊。”   真是姻缘天注定,果然是嫁王孙了。   孩子哭闹了起来,年轻夫妻对视一笑,都去手忙脚乱的哄孩子,此时的场景虽然吵闹,却充满着烟火气。   ——大结局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原计划是50w字左右,支线几乎都砍了,无关成绩,而是因为甄芙和萧允他们都太好了。甄芙年少时锐利,为人锋芒毕露,可心中总缺爱,但又能救治百姓心中有大爱。   萧允则从小是非分明,好打抱不平,为人三观很正。   我总觉得写他们的误会狗血,固然会拖长章节,但和我所定的人设不符。我只是创造了角色,而角色怎么发展,我要看笔下人物性子自由的发展。   那么全书在这里就结束了。从去年《旁支嫡女》到《嫁王孙》我也因为脑子里要写的故事太多,几乎过年过节从来没有休息的时候,这本书完结之后,下本书的故事已经想好了,但是具体开文大概是一周左右,可能提前可能延后,但是我一定保质保量。   谢谢大家一路追随我的读者们,我无以为报,只有日更不辍来报答大家。   有缘我们下一本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