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贵女的荣华之路 作者:景州记 简介: 做为宣平候府的大姑娘,林初月十六岁嫁给四皇孙周宵为嫡妻,十九岁做了亲王妃,二十六岁的时候一跃成为大安朝中最尊贵的女人,当朝皇后。   提起林初月,世人谁不感叹一句天生富贵命,可其中的艰辛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周宵青梅竹马的表妹,重生归来的小妾,穿越而来的通房,且看林初月如何将这筛子一般的后院牢牢掌握在手中,顺便把周宵的心也拢住。    第1章 新妇敬茶   天色堪堪破晓。   景华园里的丫鬟婆子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烧水的,打扫院落的,修剪花草的,院子里忙碌的丫鬟虽多,但每个人都是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丝毫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亦不会打扰到还未起身的郎君和娘子。   林初月慢慢睁开了双眼,入眼便是一片大红色,是床上帷幔的颜色,不是她平日里惯用的颜色,林初月眨了眨眼,意识慢慢回笼,她已经出嫁了,昨天是她大喜的日子。   林初月侧过头看向床的里侧,视线正正好好撞进了一双深邃而清明的眼眸中,林初月嘴角扬起,“郎君醒了。”   眼前这人便是她的新婚丈夫,大安朝的四皇孙周宵。   “嗯,起吧。”   林初月坐起身来,拽了拽床铃的绳子,在外面早已等候多时的丫鬟鱼贯而入。   为首的是林初月的四个陪嫁丫鬟,春桃,夏荷,秋菊和冬梅。   丫鬟们有条不紊地服侍周宵和林初月洗漱更衣。   林初月坐在梳妆台前,春桃和夏荷为她梳发,透过铜镜,林初月看到周宵已经在丫鬟的伺候下换好了衣服。   周宵换了一身青蓝色窄袖长袍,腰系革带,这袍子很修身,因此也就格外挑人,稍微有一点肚子的人穿着就异常明显,而周宵宽肩窄腰,身形高大挺拔,身材极好,穿着这身衣服更加显得长身玉立。   一张俊脸就算是面无表情也不损他丝毫风华。   想到这,林初月不禁笑了笑,不管这人脾气秉性如何,光是往那一站,身形和脸庞就让她足够满意了。   因着是新媳妇进门头一天,林初月是要去给公婆奉茶见礼的,她又是初来乍到,不甚了解这诺大的太子府的作息时间,还是要赶早不赶晚,总不能让长辈等着她。   林初月身边的四个丫鬟都是从小侍奉她到大的,几人不仅手脚麻利,对她的喜好也了如指掌,很快就给林初月打扮好了。   林初月穿了一件红色金边绣着缠枝牡丹纹的褙子,配了白色罗裙,挽了妇人常见的同心髻,戴着千叶攒丝牡丹首饰和镶宝石菱花纹金耳坠,脸上略施粉黛,整个人明艳又漂亮。   收拾妥当之后,林初月去外间寻早已收拾妥当等着她的周宵。   听到动静,周宵抬起头来,就见他的新婚妻子莲步款款从里间走出,三千青丝尽数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一袭红衣更衬得她肌肤似雪,明艳中又带着一丝初为人妇的赧然。   周宵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走吧,去给父王和母妃敬茶。”   周宵所说的父王和母妃正是当朝太子周允昭和太子妃张氏,作为中宫皇后之子,周允昭自落地之时起便被册封为太子,到如今已经在太子之位上安安稳稳坐了四十二年,最小的儿子周宵已经成婚,就连孙子孙女也各有两个了。   太子府是紧挨却又独立于皇宫的一座府邸,建于皇宫东侧,坐北朝南,占地极广,规制宏大,以银安殿为界将前后院分出来,前院是太子办公的地方,前院一进大门分别是大堂,二堂,回事厅,议事厅和银安殿,还有东西两个跨院,东跨院是太子居所,西跨院则设有府中官员办公,演武场地等建筑。   后院则是太子家眷的居所,紧挨着银安殿的便是太子妃的居所,宜春堂,宜春堂以东是东五所,是皇孙及其妻妾的居所,宜春堂往西是西五所,是太子姬妾居住的地方。   再往北就是花园湖泊假山楼台观赏性的建筑。   周宵和林初月要去的就是宜春堂。   两人刚进宜春堂,院内洒扫的小丫鬟立刻向他们屈身行礼,“奴婢见过四郎君,四娘子。”   另有丫鬟进去通传,不消片刻,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婆子从正堂里走出来,三步做两步迎了过来,笑着福身:“奴婢给郎君和娘子请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请郎君和娘子进去说话。”   此人正是太子妃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张嬷嬷,是太子妃当初的陪嫁,到了年纪之后嫁在了府里,一直在太子妃跟前伺候着,深受太子妃的信任。   林初月微微错周宵半步踏进了屋里,屋里此刻有些热闹,她抬起头,只见正中央一左一右坐着一男一女,男人蓄着胡须,面容威严肃穆,和周宵有些相似,女人模样端庄贵气。   想必就是太子府的两位主人了,太子和太子妃。   左右下首也都坐的有人,林初月没有细看,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太子妃张氏笑着开口道:“四郎和四郎媳妇来了?”   因着是要新媳妇敬茶,众人也没有过多寒暄,很快就有小丫头端茶上来 。   林初月给太子和太子妃磕了头,又敬了茶,喊了:“父王,母妃。”   太子接了茶喝了一口,把茶杯放在木几上,给了林初月红包,勉励了几句。   太子妃把茶杯放下,从丫鬟手中接过准备好的东西递给林初月。   林初月双手接过,拿到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她把手中的锦盒递给身后的春桃,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新媳妇进门给公婆敬茶是自古以来的习俗,只要公婆接了茶就代表着认可了这个媳妇,媳妇也正式成为了夫家的一份子。   奉茶之后就该认亲了,在太子妃的介绍之下,林初月很快就知晓了在座之人的身份。   太子下首坐着的是皇太孙周宏,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嫡子,妻子是李氏。   挨着周宏的是老二周宥,生母乃是太子良媛赵氏,妻子孙氏。   再就是老三周宴,生母是太子承徽杨氏,三娘子王氏。   林初月给几位兄嫂奉了茶,相互见了礼。   过后一大家子一起吃了早膳。   早膳过后,太子带着一众儿子离开了。   太子妃笑着说道:“行了,我这也没什么要你们伺候的,都回去各忙各的吧。”   妯娌四个也就告退了。   几人居住的院子是在同一个方向,便一道走着。   三娘子王氏突然开口道:“四弟妹刚进府里,景华园里的一应琐事都得你慢慢上手,若是弟妹有什么力不从心的地方,只管差人来找我,可不要和嫂子客气。”   李氏和孙氏对视一眼,皆不说话了,想听听这位刚进门的弟妹怎么应对王氏这番看似好心的话语。 第2章 实在是不成体统   “三嫂客气了,不敢劳烦三嫂。”林初月表情不变,言笑晏晏,“就算是一时不能上手,但总归景华园人口简单,慢慢来就好。”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王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倒是叫我这个做嫂子的白操心了。”   正说着话,清芷园已然近在眼前,正是周宴和王氏两人居住的院落。   王氏甩了甩手帕,“成了,我到了,这就辞了嫂子们和弟妹了。”说着扶着丫头的手迈进了清芷院的大门。   看着王氏的背影在大门处消失。   林初月一行三人才继续往前走。   李氏安抚性地拍了拍林初月的手,“弟妹莫要理她这些不着调的话。”   孙氏也说道:“是啊,弟妹莫要理她,她就是那样,无论什么事都想插一杆子进去,自己院里的事都理不清,乱成一锅粥了,主不主奴不奴的,还有心思操心别人。”   林初月没搭这茬,对两人透露出来的信息也没有多加追问,只是说道:“想必三嫂子也只是和我这个做新妇的客套呢,这世上自然是没有让嫂子替小叔子管院子的道理。”   李氏覆在林初月手背上的手一顿,随即轻轻拍了拍林初月的手,忍不住笑着说道:“弟妹这话说的在理。”   回了院子里,林初月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又把头上的首饰卸掉,把头发拆了。   林初月斜斜倚在东次间的软榻上,春桃跪坐在脚踏上用玉梳给她一下一下梳着及腰的头发,林初月的头发养的极好,如上好的缎子一般富有光泽。   “小姐,大娘子和二娘子说的那番话,要不要奴婢去打听一下?”夏荷问道。   自家小姐出嫁前虽然对太子府的几位主子有所了解,但也仅仅知道些皮毛,对太子府内里那可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故此,夏荷才想着要不要去调查一番。   林初月拒绝,“用不着。”   无论李氏和孙氏把这话透露给她的目的是什么,或是单纯提醒或是有什么其他意图,林初月都不打算做些什么,尽管她也的确是有些好奇。   一来是她才刚进府,这府里上有太子太子妃,下有太孙大娘子,这府里的水有多深她也不了解,哪怕周宵是记在太子妃的名下,林初月自然不会把自己看得有多重,出了这太子府她的身份也许能唬住人,但在这府里,太子妃和大娘子这两座大山挡在她面前,林初月也无意插手旁人的事,只要把她这景华园的篱笆筑紧,管好她这一亩三分地就行了。   二来嘛,清芷园就算是乱翻了天,哪怕奴才骑到主子头上也和她林初月没关系,也不会影响到她景华园,假若清芷园有一日真到了按耐不住的时候,那也该是太子妃操心。   林初月想起什么似的,点了点春桃和夏荷的额头,“日后别再叫我小姐了,改口喊娘子吧。”   她已经嫁为人妇了,不再是宣平侯府那个随意在祖母怀里撒娇的大姑娘了,称呼自然也得变一变了 免得被府里的人听到不好。   “是,小……”两人习惯性地应答,说到一半才察觉出来不对,在林初月的注视下,春桃和夏荷连忙改口,“是,娘子。”   酉时刚过,周宵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贴身小厮元柏。   林初月笑着迎了上去,“郎君回来了。”   “嗯,这是后院的账目和库房钥匙。”说着周宵摆了摆手,端着托盘的元柏上前几步,托盘上有两本厚厚的账册和一串钥匙。   景华园后院原来是由周宵的奶娘齐嬷嬷管着的,现在林初月嫁了过来,成了这景华园的女主子,这后院理应交由她来打理。   是以周宵今日让元柏把账册和钥匙从齐嬷嬷手中收上来,给林初月带过来。   在林初月的示意下秋菊接过元柏手中的托盘。   林初月自然地挽上周宵的胳膊,笑道:“郎君信任我,定不让郎君失望。”   周宵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眉头微皱,但低头看着身旁那张笑靥如花的脸颊,他还是没说什么。   “郎君饿了吧,晚膳很快就上来了。”林初月带着周宵往屋里走,在周宵回来的时候她就叫人传膳了。   林初月伺候着周宵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丫鬟已经把饭菜都摆上桌了。   吃完晚饭两人都闲下来,消化了一阵,两人洗漱一番便上了榻。   刚把灯熄灭,林初月只觉得一具温热的身体覆了上来,属于周宵的灼热呼吸打在她脖颈的一侧,林初月双手自然揽着身上之人精瘦结实的腰身。   周宵从小练武,再一就是年轻,不过十九岁,浑身上下像是有用不完的劲儿一样,好几次林初月都险些受不住,手指不自觉的掐着他的背部。   不知过了多久,周宵总算是从林初月身上翻下去,两人气喘吁吁并排躺在床榻上。   周宵坐起穿上中衣,扯了一把床边摇铃的绳子,旁边的浴房立刻响起丫鬟们进进出出送水的声响。   不一会儿,冬梅的声音自屏风外响起,“郎君,娘子,水已经备好了。”   周宵淡淡道:“下去吧。”说着就越过床外侧的林初月下了榻,赤着脚点了两盏灯。   昏暗一片的卧房瞬间亮了好几个度。   林初月的心跳渐渐平复了,脸上也没那么烫了,但身上还是有些懒懒的,不想动弹,她朝着周宵伸出手,“郎君扶我一把。”   听到这话,周宵顿了一瞬,看了林初月好一会儿,那条洁白的藕臂丝毫没有要落下去的意思,床上那女子也丝毫没有要自己起身的意思,他还是走到床榻前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趁着主子们洗漱的间隙,丫鬟们利落地将床榻上凌乱的被褥换了下来,铺上了干净清爽的被褥。   一番洗漱过后,周宵和林初月重新躺在床榻上,一人盖着一床被子,依旧是周宵睡在里侧,林初月躺在外侧。   就在林初月即将睡着的时候,周宵有些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   “日后不可在我身上留下痕迹,也不可恃宠生娇,你这般实在是不成体统。” 第3章 回门   林初月掐他的时候他正在兴头上,也没注意到,直到刚才沐浴的时候背上传来一丝丝的疼痛,周宵这才想起来。   以前从来没有女人敢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偏他这位新夫人倒是敢,不仅在他身上留下伤疤,还让他伺候着沐浴,他堂堂大安朝皇孙,怎么能干丫鬟的活,就算是他的正妻也不该如此恃宠而骄。   这才有了他刚说的那句话。   换了一般人,听到自己的新婚丈夫说自己不成体统,恐怕早就惶恐不安。   但林初月只是眨了眨眼,侧过身子看向周宵,把手伸出自己的被子,探进了周宵的被子,寻到他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握住。   “郎君说这话可就让我伤心了。”林初月声音柔软,“我知晓郎君重规矩,可你我是夫妻,生同衾死同穴的少年夫妻,我自是想和郎君做一对美满夫妻的,而不仅仅是恪守礼仪,相敬如宾,郎君不愿吗?”   周宵沉默。   半晌,他的声音响起,“睡吧。”   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握得紧紧的,林初月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个时代里正妻的地位颇高,男主外女主内,嫡妻在内宅的地位几乎是不可撼动的。   尽管如此,这依旧是以男性为主导地位的封建王朝,男主子对女主子的态度依旧是十分重要的,男主子对女主子越重视,女主子在内宅就能更快的立住脚,拥有更高的话语权。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日后的孩子,有着二十一世纪记忆的林初月都不想仅仅和周宵做一对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   没有办法改变这个时代,最好的法子就是顺应这个时代,把自己变成这里的一份子的同时做到利益最大化。   在这个男人可以妻妾成群的时代,林初月不求爱情,她也可以接受周宵另有所爱之人,但她要周宵对她这个嫡妻,对两人以后的孩子有足够的重视与爱护。   翌日清晨。   林初月醒来的时候幔帐紧紧合着,因着新婚,用的依旧是正红色绣着鸳鸯的锦幔,遮光效果极好,整张床榻还很昏暗。   林初月坐起身来,床上就只剩她一人了。   听到动静,早已候在外间的春桃和夏荷进了内室。   “娘子醒了。”   春桃将幔帐撩起挂在拔步床两侧的帐钩处,扶着林初月下了床。   洗漱一番过后,林初月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春桃笑着说道:“娘子,今日可是您回门的大日子,定要好好打扮一番,可不能被二小姐比下去。”   剩下三个丫鬟也都是一脸认同的模样。   看着几个丫头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林初月不由得有些好笑,点点头,“成,今天你们说了算。”   春桃笑得更开心了,“秋菊,冬梅,你们俩伺候娘子,我和夏荷去找衣裳。”说着就拉着夏荷往一旁立着的一列黄花梨雕花衣柜走去。   从铜镜看到春桃和夏荷两人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林初月嘴角微扬。   很快,春桃和夏荷一人一手提着一件褙子走了过来。   林初月登时就笑了,“怎么全是红的,这几日处处都是红色。”   春桃看了看手中提着的衣服,高兴地说:“哎呀,娘子,您是新妇,理应穿的喜庆一点,红色多好看啊。”   “好好好,红的就红的。”   夏荷问道:“娘子,您想穿哪件啊?”   林初月指了指夏荷左手提着的褙子,“就这个吧。”   林初月选的是一件正红色合领大袖对襟款式的长褙子,搭了一条同色系的交领长裙。   选好衣裳之后,秋菊和冬梅不一会儿就手脚利落的给林初月挽了一个朝天髻。   眼看头上的首饰越来越多,头越来越重,身后几个丫头还一个劲儿往她头上戴东西,林初月不得不出声制止,“行了,戴这么多做什么?”   说着她自个儿把坠的头疼的首饰卸掉一部分,只留了一个花丝镶嵌珍珠小花冠和一只珍珠步摇,戴着一对儿赤金垂珠耳坠子。   冬梅拿起一支七尾金凤步摇,“娘子,您这也太简单了,把这个戴着吧。”   “这样就行了。”   她是要回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娘家看望亲人,适当的打扮,让家里人觉得她过得不错,能让父兄祖母放心就好。实在是用不着太过于隆重,免得无端让人觉得是一朝嫁入皇家,回娘家摆阔去了。   林初月刚走出内室,就见周宵大步走了进来。   周宵穿着一身黑色窄袖劲装,肩上搭着一块白色汗巾,胸膛前的布料湿了一片,额间有一层薄汗,应该是刚刚晨练结束。   林初月几步走到已经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周宵的身边,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随即林初月吩咐道:“去吩咐人给郎君备水,让厨房两刻钟之后上早膳。”   一切收拾妥当,两人出发的时候正好是辰时一刻钟。   太子府离宣平候府有些远,马车行驶了一个时辰多才到了宣平候府。   今儿个是大姑娘归宁的日子,尤其大姑娘是嫁给皇孙做嫡妻,府里早早就派人守着,一看到几辆马车朝着候府方向驶来,立刻就有人给府里通报。   马车还未驶到侯府门口,宣平侯林广卿和宣平侯世子林克已经站在门口候着了。   林初月刚要扶着丫头的手下车,率先已经下了马车的周宵的手突然伸了出来,林初月望着周宵抿唇一笑,把手递给他,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参见郡王,王妃。”   林广卿和林克朝着周宵和林初月躬身行礼。   “岳父不必客气。”   周宵扶了林广卿一把,没让他真把礼行到底,纵使他是王子皇孙,但到底只是一个郡王,又是晚辈,面前的则是他发妻父亲,他这一扶也是对林初月的看重,正如他刚刚扶着林初月下马车一样。   林初月赶紧扶起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林克,“哥哥快起来。”   林广卿侧着身子,“郡王,王妃快里面请。”   “岳父喊我四郎便好。”   每个皇孙过了十岁的时候就会被加封为郡王,周宵自然也不例外,但因着他们兄弟几个都没有开府另住,依旧和父王母妃一同住在太子府,府里依旧是按着长幼顺序称呼他们几兄弟。   只有外人才会称他郡王,而宣平侯府是他正经姻亲,宣平侯算他长辈,再者林广卿作为户部尚书,深受皇祖父信任,于情于理自然能够叫他一声四郎。 第4章 嫁出去就不是林家人了?   林广卿连连拱手,“多谢郡王抬爱,只是礼不可废,下官不敢逾矩。”   “郡王,王妃,快里面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府里走,后面自有下人收拾周宵和林初月带来的东西。   周宵是皇家子孙,府里的人自然是受不起他的礼,甚至还要向他行礼,周宵自然是婉拒了。   夫妻两个先是由宣平侯带着去给林初月的生母大郑氏上了一柱香之后,这才去正厅里正式见过了宣平侯和宣平侯夫人小郑氏。   林初月的亲娘大郑氏是宣平侯的嫡妻,在林初月两岁那一年因病去世了,满一年孝期后,郑家就把大郑氏的妹妹小郑氏送进侯府给宣平侯做了填房。   随后林广卿和林克以及林初月的几个兄弟邀周宵去厅堂里喝茶小坐。   林初月则是和小郑氏去了老太太徐氏的居所福寿院。   前往福寿院的路上。   小郑氏笑吟吟地问道:“大姑娘一切都好吧,郡王对你可好?”   林初月笑意略淡,“劳母亲记挂,一切都好,家里可还好?”   林初月从小就不喜欢小郑氏,确切的说是除了她亲娘,郑家的其他人她都不喜欢。   两岁的孩子是不记事的,但两世为人的林初月天生早慧,清清楚楚记得在她娘缠绵病榻的那段时间里,她外祖一家对她娘的病情丝毫不关心,整日只念叨着不能断了侯府这门姻亲。   她的亲外祖母更是把家里的一个庶女记在她自己的名下,又来找她娘亲,让大郑氏说服宣平侯在她过世之后抬小郑氏进门做继室。   大郑氏没想到娘家人竟一点都不关心她的死活,只在乎郑家的荣华富贵,惊怒交加之下,病情更加重,短短几日就撒手而去了。   不知郑家和宣平侯府说了什么,最终小郑氏还是如愿嫁进了宣平侯府。   这是一个重孝的时代,继母自然也算母亲,纵使林初月不喜小郑氏,两人却也维持着一份表面的和谐。   小郑氏笑着说,“家里也是一切都好,就是惦念你。”   两人也没什么可多聊的,简单说了几句。   很快就到了福寿堂,刚一进院,老太太跟前的王嬷嬷立刻迎了上来,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姑娘可算是来了,老太太都问了好几回了。”   “祖母可是等急了,那我们快进去。”说着林初月加快了脚步。   还未进屋,里面就传出了笑声,林初月脸上不自觉带了笑,径直进了屋。   进了屋里一看,果然是热闹非凡,家中的姐妹,嫂嫂和小侄都在,林初月的眼神落在坐在榻上的老太太和老太太怀里搂着的三岁左右的男孩儿身上,这一老一小正是她的祖母和小侄子琰哥儿,兄长林克唯一的嫡子。   老太太虽然是笑着,眼神却时不时就落在门口,因此林初月一进门她老人家就看到了。   老太太一下子坐起了身,眼睛里瞬间带了泪花,冲着门口的大孙女招手,“初月回来了,快来祖母这里。”   “大姐姐回来了?”   “大姐姐快过来坐。”   林克的妻子郭氏起身走到林初月身边,挽着林初月的手往里走,“初月快陪祖母坐在榻上去,让祖母好好稀罕稀罕你,这两日祖母可是没少念叨你。”   林初月在榻边坐下,“光是祖母想我,嫂嫂竟一点也不想我。”   郭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初月这是吃味了,嫂嫂自然也是想你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   “大姐嫁出去之后嫂子的话说的倒是更好听了,大姐可得好好夸夸嫂子。”   这话可不好听,这意思不就是郭氏看着林初月嫁进了皇家,想巴着捧着林初月,而林初月一朝得势,回娘家就摆起谱来了,还得让人说好话供着,有些挑拨离间的意味。   林初月顺着声音望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穿着粉衣服的少女,是府里的二姑娘林霜露。   宣平侯府一共四个女儿。   林初月是嫡出的大姑娘,十六岁,初为人妇。   林霜露是庶出的二姑娘,比林初月小一岁,及笄礼刚过没多久,生母是林广卿的院里的姨娘魏氏。   三姑娘林南枝是嫡出,是小郑氏的女儿,今年十一岁。   四姑娘林雪梅也是庶出的姑娘,刚过九岁,生母是姨娘胡氏。   林霜露姨娘受宠,颇得林广卿疼爱,总是不自觉的和年纪相仿的林初月相比,想要压林初月一头。   但她哪哪都势不如人,论身份林初月是嫡出,林霜露是庶出;论宠爱,她也比不得林初月在林广卿心中的地位。   久而久之,林霜露心中越发不平,更让她妒忌的是突然的一道圣旨直接将林初月送进皇家做了皇孙嫡妻。   怎么看林初月怎么碍眼,林霜露忍不住在大嫂子说话的时候刺了她一句。   看着林初月看她,林霜露不甘示弱地看回去,笑着说:“大姐,是我说的不对吗?”   林初月上下扫了林霜露几眼,似笑非笑,“你这话说的自然是不对的,这些年来我与嫂嫂相处融洽,我作为小姑子和嫂子撒个娇而已,原先在府里也是常有的事,平日也不见你这般,怎么偏挑今日说这话,怎么,我嫁出去就不是林家的人了?还不能和嫂子说句软和话了?”   林初月知道林霜露这话是什么意思,故意把她说的话的意思曲解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了娘家也不是以前那个受尽宠爱的大姑娘了。   看到榻上的老太太的眼神,林霜露再不敢放肆,尴尬解释道:“大姐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打趣一下。”   老太太淡淡道:“不合时宜的打趣只会惹人笑话,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话更要谨言慎行,这还是在家里,要是在外面说出这种话,旁人可不会管你是不是打趣,只会认为我林家不睦,女儿家的规矩学的不好。”   林霜露脸都有些白,她站起身来,低着头将眼中的情绪掩去,“谨遵祖母教诲,孙女日后定然谨言慎行。”   林霜露以为她藏得很好,但除了比她小的,在场的其余人把她眼中的愤恨与不甘看的明明白白。   老太太摆摆手,“行了,你先回去吧。”   林霜露再不甘心也只能退下。 第5章 过得好不好   除了林霜露,林初月和剩下两个妹妹关系还不错,但到底岁数差的有些大,也没有多少共同话语,聊了一会儿,两个姑娘就待不住了,两个人手拉着手跑了。   林初月望着那两个身高差不多,衣服也穿的差不多的两姐妹,心道,林南枝性子倒是不像小郑氏,善良脾气好,但性子坚定,也是个有主意的,她可是没少听说小郑氏不让她和庶出的林冬梅玩,那丫头却还是和林冬梅好的不行。   现在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老太太,小郑氏,郭氏,林初月,还有一个小琰哥儿了。   看着已经挽做妇人发髻的林初月,老太太感慨道:“一眨眼,初月也嫁人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自这丫头亲娘去了就抱在她这院子里养了,看着一个刚刚能走路的小奶娃娃出落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到现在出嫁,老太太心中真是万般不舍。   林初月握着老太太的手,轻轻靠在老太太的肩膀上,笑着说,“嫁了人也是祖母的孙女啊,我会时常回来看祖母的。”   “傻姑娘,嫁了人可不像是做姑娘的时候了,姑娘是娇客,再怎么千宠万爱都不为过,当了人家的媳妇就是个大人了,该操持起一个家了。”说着老太太就有些伤感。   小郑氏笑着说道:“母亲,今儿个是姑娘回门的大好日子,咱们就高高兴兴的。”   郭氏也劝道:“是啊祖母,咱们都开开心心的。”   “对对对,大喜的日子里不说这些。”老太太拿手帕轻拭眼角,笑着问林初月,“你在府里如何,过得好不好?妯娌好不好相处,姑爷对你怎么样?两位殿下呢?”两位殿下指的自然就是太子和太子妃了。   家里也没什么攀龙附凤的想法,老太太和林广卿也只想给林初月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可谁曾想,今年开春的一道圣旨打了他们全家一个措手不及,皇上下旨把林初月许配给了太子四子,圣命难违,林家只能欢欣鼓舞把林初月嫁出去。   “祖母,我一切都好,郎君对我很好,管家权也交给我了,几位嫂嫂性情各异,但也算和睦,婆婆也和善,不曾让我们立规矩,也不怎么插手我们园子里的事。”   林初月这话说的不假,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一个“熬”字可见新妇初进婆家的艰难。   日日给婆母请安侍奉,伺候婆母用膳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了,还有的人家为了给新妇立规矩,新妇还得日夜伺候婆母,从起身到安寝片刻不得闲,婆母坐着媳妇跪着,媳妇时不时还得受到敲打,但做到这种程度的毕竟也是少数。   倒是这样,媳妇也是有苦没法说,千百年来媳妇孝顺伺候婆母那是天经地义的,婆母给媳妇立规矩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所幸太子妃并不是喜好让媳妇站规矩的婆婆,对待几个媳妇也是比较宽容,不用日日去请安,五天去一次就行,吃饭的时候也不用媳妇站着伺候。   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起码明面上的宽容让府里四个媳妇都好过了不少。   自圣旨送到家里起,老太太就总是担心,也不知道太子府里的一干人好不好相处,林初月能不能应对,林家也算是高门大户,但和太子府比起来那可真是不够看,林初月受了委屈家里能做的也是有限。   听了林初月的一番话,又瞧着她气色不错,心里可算是没那么忧心了。   老太太拍了拍林初月的手,叹了口气,“那就好。”   林初月正要说些什么,感觉腿上一沉,她低头,是琰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她跟前,小小的手放在她的腿上,仰着头,一双澄澈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她。   琰哥儿一脸不解,“姑姑肿么不在。”他人小,口齿还不清晰,尽管说的认真,却更显可爱了。   林初月被逗笑了,她笑着问:“琰哥儿想姑姑了?”   琰哥儿一脸认真地点头,“嗯,想姑姑。”   “姑姑也想琰哥儿了,这不就回来看琰哥儿了。”   琰哥儿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把头枕在林初月腿上,一只小手握着林初月的手指。   郭氏笑着开口,“初月喜欢孩子,自己也赶快生个孩子。”   小郑氏也说道,“是啊,不论男女还是得先有一个。”   小郑氏可是知道没有子嗣的苦楚的,她刚进府的时候,侯爷待她一般,院里的姨娘和下人也不把她当正经侯夫人,那个生了二郎林俭的魏氏日日和她作对,等生了南枝后她的日子才好过一点,老太太也慢慢把管家权给了她。   直到她生了三郎林恭之后这才彻底在这侯府里立住了脚跟,挺直了腰板,把这侯府后院牢牢把在手中,再没生出让她厌恶的庶子了,跋扈的魏姨娘现在也是不敢再和她叫板了。   林初月看了小郑氏一眼,心中有些纳罕,小郑氏这人面甜心苦,一向不喜她和大哥,平日里对她的关心多半是作戏,今天瞧着怎么还有几分真为她着想的感觉。   林初月不知道,说完这话小郑氏就后悔了,她也是想起了自己以前的苦日子这才感叹一句,说完就恨不得把话能收回去。   林初月嫁进皇家,身份抬高,林克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要是林初月早早怀了孕,生了孩子,彻底在婆家立住,林克的世子之位必然更加稳固,她儿林恭继承这宣平候府的机会更加渺茫了。   想到这里,小郑氏笑着说道:“不过你岁数还小,再等几年也是无妨的。”   老太太也说,“孩子的事要放在心上,但也不要过于着急,先把你的身子养好才是正道。”   “好,我知道。”   就算她们不说,林初月也没想着着赶快就怀孩子,她如今才十六岁,身体还没长全,她自然不会冒险怀孩子,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孩子。   很快就到了中午,众人一起用了午膳,又歇了一会儿,林初月和周宵就准备回府了。 第6章 牙尖嘴利   周宵和林初月拐进东五所,走近清芷园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出来一阵吵闹声。   “你这毒妇,简直恶毒至极。”   一阵怒吼声传出来,是周宴的声音,随即就见周宴怒气冲冲跨出清芷园的大门,朝着周宵和林初月的方向大步走来,看见周宵和林初月之后,周宴脸上的怒火微敛。   “四弟,四弟妹。”   周宵刚要张口说些什么,看见清芷园门口出现的身影之后什么也没说。   是王氏追了出来,她神色慌张,脸上泪痕未干,看见周宴还未走远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脚步匆匆赶到周宴身边,一把拉住周宴,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慌忙解释道:“三郎,我不知道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我。”   周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不想听她说一个字,一把甩开王氏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周宴用的力气不小,一股巨大的力道让王氏直直往后退了好几步,整个人都跌倒在地。   周宵和林初月也有些尴尬,怎么就碰上人家夫妻吵架了。   林初月弯腰想扶王氏起来,“三嫂,没事吧,先起来吧。”   “滚开,不用你来假惺惺。”王氏一把推开林初月,她觉得林初月就是在看她笑话。   林初月压根儿就没料到王氏会有这样的举动,被她一把推在肩膀上,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娘子。”   “娘子。”   春桃,夏荷几个丫鬟惊叫出声,但因为郎君和娘子一起走着,她们离两人不近不远,身后一两米的距离跟着,现下必然是来不及扶着林初月。   站在林初月旁边的周宵伸手一把揽住了林初月的腰肢,有力的大手箍在林初月的细腰上,一下子就把她扶住了。   等林初月站稳之后周宵这才收回了手,他淡淡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推完人之后就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心下有点懊悔,不期然对上了周宵那双如潭水般幽深的眼睛,她一直都对周宵有一点怵,身形高大又时常不苟言笑,活像个冷面阎王似的,现在又被冷面阎王用不含情绪的眼神扫了一眼,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着林初月被周宵扶住了,身后几个丫头才松了一口气,都忿忿地盯着坐在地上的王氏,心里只觉得她活该被摔在地上。   林初月脸上笑容没了,“心中有佛看人皆佛,心……”说到一半之后她猛然想起后半句话实在是不雅。   林初月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嫂子怕是日常对旁人假惺惺惯了吧,这才看旁人也觉得假惺惺。”   “你,”王氏气死了,“你简直不敬长辈。”   “嫂子可别给我扣这种大帽子,我可担待不起。”林初月淡淡道。   周宵开口,“三嫂喜欢坐在地上就坐着吧,我和林氏先走了。”   林初月有些诧异地看了周宵一眼,这人是怎么一本正经说出这么促狭人的话的。   回了景华园之后,周宵没去前院,跟着林初月一起进了后院。   林初月回了内室换了一身轻便的裙衫出来,见周宵正坐在榻上不知道想些什么,还时不时的看她一眼,林初月有些奇怪,“郎君这是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我在想你也有这样牙尖嘴利的时候。”   周宵觉得有些出乎意料,这两天相处下来,他觉得林初月似乎是一个没什么脾气的人,就算是对着下人也是和颜悦色的,今天她说王氏那几句话倒让他有些惊讶了,原来她并不是没脾气。   林初月坐在周宵旁边,“郎君不喜欢我这样吗?”   周宵实话实说,“没有,你这样挺好的。”   周宵重规矩,但他同时也不喜欢没自己的脾性而又软弱的人。   他的生母程氏就是一个软弱到极致的女人,没有脾气,心思敏感,毫无心机,这性子就注定了她会被别人倾轧,也注定她在这偌大的太子府不会好过。   程氏就像是一株依附于别人的菟丝子,没有依靠的话是活不久的,在这府里她的依靠自然就是太子。可程氏生性木讷又胆小,尽管长相极美,但也只受宠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失宠后她整日郁郁寡欢,过度忧虑,最终还是早早就撒手而去了。   程氏去的时候周宵还不怎么记事,他才刚过三岁,然后就被周允昭记到了太子妃张氏的名下,由张氏抚养长大。   这些事他原本是不知道的,大了之后私下打听程氏死因的时候才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始末。   程氏的死真的和旁人无关。   这让周宵又惊又怒,做为儿子他也不能去评判她生母的对错,但他绝对不会喜欢如他生母一般的女人。   冷眼瞧着林初月嫁过来这两日的所作所为,周宵原以为她是个软和性子,他虽不喜这种性子,但到底也是他嫡妻,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他还是把后院的管理权从齐嬷嬷手里拿回来给了林初月。   当时想着先让林初月试试,行便行,不行的话再找几个有经验的婆子嬷嬷帮着她一起。   谁曾想林初月瞧着没什么脾气,倒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周宵看了林初月一眼,心想,不是个包子就行,至于她能不能立起来且看以后吧。   想起林初月说王氏的那句话说了一半又改了口,周宵问道:“心中有佛看人皆佛下一句是什么?”   林初月对此也不意外。   不止是“安”这个朝代在二十一世纪的华国历史上完全没有记载,就连安朝以前的朝代,上一世的林初月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里自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历史,用小说里的话说就是这是一个完全架空的社会。   林初月所熟知的那些名人在这里从未出现过。   林初月笑着说,“这话原是我在话本子上看到的,后半句粗俗不堪,郎君可还要听?”   “说。”   “这话原是这样说的,心中有佛看人皆佛,心中有粪看人皆粪。”   这话原是苏轼和金山寺的佛印禅师之间的故事。   说的是一天苏轼与禅师打坐,苏轼问禅师“我打坐的姿势怎么样?”   对方回答:很好,像一尊佛。   随即禅师问苏轼,“我的姿势怎么样?”   苏轼捉弄的回答,“你像一坨牛粪。”   禅师笑而不语。   过后苏轼讲给他妹妹苏小妹听,小妹说你输了,禅师的心中如佛,所以他看你如佛,而你心中像牛粪,所以你看禅师才是牛粪。   这事之后,这句话就流传下来了。 第7章 好性子的大娘子   林初月瞧着周宵的眉头果然皱起来了,心中越发想笑了。   “果真是粗鄙不堪。”周宵一脸不虞地看着林初月,“作为女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这般粗俗不堪。”   林初月终于忍不住笑了,“是郎君你非要我说的,我都问过你了。”说完又忍不住笑起来,周宵这副玷污了他的耳朵的样子莫名戳中了她的笑点。   看着林初月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周宵的冷脸是绷不下去了,他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   翌日早上。   周宵和林初月正在用早膳。   昨日是成婚的第三天,周宵昨夜自然还是留宿在林初月这,早上起来便也留在她这两人一起用早膳。   冬梅进门来报,“郎君,娘子,碧儿姑娘,玉梅姑娘和齐姑娘过来请安了。”   当时和王氏说景华园人口简单,这虽是用来搪塞王氏的说辞,但这话倒是不假。   周宵后院里的人不多,没有妾室,只有三个通房丫头,就是冬梅刚刚提起的这三位姑娘。   碧儿和玉梅原是伺候周宵的丫头,到了年纪之后做了周宵的通房。   剩下的一位齐姑娘是周宵的奶娘齐嬷嬷的女儿。   齐嬷嬷是夫家姓齐,是府里的一个小管事,齐家一家子都是太子府的家奴。   林初月动作不停,笑道:“请到厅里坐着吧,我和郎君用完膳便过去了。”   冬梅看了一眼周宵,见他不说话,福了福身:“是,娘子,奴婢这就去。”   早膳过后,林初月先是送了送要去衙门上职的周宵,这才去了厅堂。   三人齐齐给林初月行礼,“奴婢给大娘子请安。”   “不必客气,都坐。”林初月笑着看向下面几个人,“你们是第一次来,我也是第一次见你们,还不知道谁是谁,哪个是碧儿姑娘,玉梅姑娘和齐姑娘又是哪位?”   林初月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姑娘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回大娘子的话,奴婢是碧儿。”   其他两个也站了起来。   “奴婢齐氏雪艳。”   “奴婢玉梅。”玉梅福了福身,说道:“娘子和郎君这几日刚刚大婚,前两日定是忙碌,奴婢等不敢冒昧打扰,想着娘子得空的时候奴婢再来给娘子请安。”   “你们有心了。”林初月笑着说道:“日后倒也不必日日都来,大家隔三差五一起说说话也就是了。”   “是,娘子。”   林初月下了逐客令,“好了,无事的话你们就回去吧。”   出了主院,三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们原本想着,主母刚进门怎么着不得给她们几人一个下马威,她们都准备好了受刁难了,没想到就是进去认了认人,屁股还没坐热就出来了。   玉梅率先开口,“大娘子可真是好性子。”   “这事可说不准,她一个刚来的新妇自然不敢猖狂。”齐姑娘冷哼一声,“且瞧着看吧。”说罢转身走了。   “瞧她嚣张的。”碧儿翻了个白眼,小声说道:“仗着她娘在郎君跟前那点情分,整日里狂的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我看她还能狂多久。”   “不管她,可有她跌跟头的时候。”   说着两人一同离开了。   不止她们不敢相信,就连林初月身边的几个丫鬟也不理解。   “娘子,您怎么就让她们这么就走了,还不用她们日日来请安,您是正室大娘子,让她们站规矩那是天经地义的。”春桃有些着急地说,“尤其您现在是新妇,正是立威的好时候,您对几个通房这般纵容,要是纵的她们越发不知天高地厚怎么办?”   冬梅也说道:“对啊娘子,您想想咱们候爷夫人,侯爷院里的那些妾室哪个不是天天去给夫人请安,有哪个姨娘敢在她面前造次,就连最受侯爷宠爱的胡姨娘在夫人面前也乖的和绵羊似的。”   “您这样怎么能管的住她们呢?”说着她想起什么似的,恨恨道:“尤其是那个姓齐的,奴婢听园子里的下人说她还没当郎君的通房的时候就仗着齐嬷嬷处处为难别人,等成了通房之后更是嚣张跋扈,身边的丫鬟她说打就打。”   林初月眉头微挑,“就算我让她们日日来请安,在我跟前站规矩,难不成她们就会怕了我了?”   反正林初月不这样认为。   有的人你看她表面恭恭敬敬的,心里指不定想怎么坑你一把。有的人你看她热情善良,说不定心里阴暗恶毒。有的人看着大大咧咧,谁知道她心里是不是绕了九曲十八个弯。   人心叵测,立规矩定规则也不一定能把人驯服。   作为通房丫鬟,碧儿,玉梅和齐雪艳自然不可能无欲无求,她们想得到周宵的宠爱,想往上爬,想生孩子,甚至心要是再大一点的话,想取代林初月的地位。   林初月和她们天然处于对立位置。   林初月懒得费心思去揣测她们的心思,她心中自有一条界,只要不过界,任她们怎么蹦哒都无所谓,要是过了界,那也好说,一把摁死就行。   “可是……”   冬梅还想说些什么。   林初月却是不想听了,“好了,不说了。”   春桃和冬梅到底也没再说了。   林初月转头看向春桃,道:“现在闲下来了,你去带人把我的嫁妆收整一下,该用的就拿出来,该入库的就入库,记得都要登记造册,记得和公中的的区分开。”   这两日一直有事,林初月也没空整理嫁妆,现在她的嫁妆还在后面几间空屋子里摆放着,现在闲下来了,也该把嫁妆都整理归并一下了。   “是,那奴婢现在就去。”   “去吧。”林初月点点头,对一旁候着的冬梅道:“冬梅,你去把园子里的账册拿过来。”   林初月坐在窗前的榻上,翻看着面前的矮桌上摆着的两本厚厚的账册,旁边还放着一杯茶和几碟子精致的点心。   账册虽厚,但胜在记录清晰,每一笔收支都记得清清楚楚,从哪里来,用到哪里去,这些都一目了然。   很快,林初月就对景华园的收入和支出情况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第8章 可怜又可恨   景华园的主要收入有两部分。   占大头的就是周宵名下的庄子铺子的出息,五个铺子,三个庄子,一年下来,数量虽算不上多,但位置好,一年下来,林林总总加起来能有五千两银子。   第二就是周允昭对几个儿子的疼爱了,每年开春的时候他会给每个儿子一千两的零用银子。   再有就是周宵的俸禄,周宵在刑部任员外郎,从五品,每年领二百两份例银子。   其他就是宫里的赏赐。   景华园每年的收入加起来总共有七千两左右。   这时候的银子是很值钱的,购买力很高,一两银子换一千个铜板。一斤羊肉只用二十个铜板,一斤牛肉也才三十个铜板,一两银子能买五百斤羊肉或是三百斤牛肉有余。   七千两的收入着实是不少了。   和景华园的收入相比的话,支出倒也不算多。   一则是因为还没分府,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府里公中会也承担几位郎君居住的园子里的一小部分的开支。比如府里每年都会给几位郎君和娘子做衣裳,每个季节各六套,正室大娘子的月例也由府里出,每月三十两,还会额外给每位娘子做首饰头面。冬日里用的炭火,也是由太子私人的庄子上送来,再发给几个郎君和娘子用。   当然府里的公中对每个园子的帮助,仅限于郎君和正室娘子,妾室,通房,丫鬟婆子等这些开销都是每个园子自己负责的。   其次就是景华园人口少,花钱的地方不多。   主要花销就是三个通房的花销,还有丫鬟婆子的月例银子,以及各种吃穿用度的采买。   这些花销加起来总共四千两左右,每年都还能有所剩余。   到现在为止,景华园的账面上总共有将近两万两银子。   把这些都盘算清楚之后,林初月不禁挑了挑眉,果真是皇子皇孙,一园子里明面的账上就有这么多银子。   林初月刚把账册合上,就见夏荷走进来了。   “娘子。”夏荷走到林初月身边,开口说道:“奴婢听说了一个事,是昨天三郎君和三娘子争吵的原因。”   周宴和王氏发生争吵的根源在于周宴的侍妾薛氏身上,周宴不喜欢王氏,也不肯给她面子,一个月里有大半时间都是在薛氏房里。这让王氏对薛氏恨得咬牙切齿,逮着机会就寻薛氏的麻烦。   昨天薛氏在伺候王氏用早膳的时候不小心把菜掉在了王氏的身上,王氏当即就让薛氏去院子里跪两个时辰。   谁曾想,薛氏居然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这一跪直接把薛氏给跪流产了。   这才有了林初月和周宵昨天见到的那些。   “娘子,三娘子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好好的孩子让她给弄没了。”夏荷皱着眉头,“我还听说薛姨娘每天都得去服侍三娘子,早早去给三娘子请安,站着伺候三娘子用早膳,三娘子用完早膳之后她才能随意扒拉两口,然后还得给三娘子斟茶倒水,午膳晚膳也是一样的。”说是姨娘,过得却连个丫鬟都不如。   林初月挑了挑眉,只道:“你先坐。”   夏荷依言在脚踏上坐下。   林初月这才问道:“你觉得这事只有三娘子一个人有错?”   夏荷有些迷惑,“是啊,如果不是三娘子的话,薛姨娘就不会落胎,三郎君也不会那么生气。”   “不,这事还应该怪一个人。”   夏荷把这件事在脑子里又回顾了一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娘子说的是三郎君?”说最后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用的声音极低。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刚要说话就见林初月点头。   “是啊。”   夏荷理解不了,她惊讶极了,说话都有些磕巴,“这事怎么,怎么能怪三,三郎君呢?”   “为什么不怪他?”林初月笑道,“这事就该怪他。”   夏荷不解,“娘子这话是怎么说呢?若是三郎君知道的话定会拦着三娘子的,三郎君肯定会护着薛姨娘的。”   太子府里的孙辈不多,两男两女,泽润园有一个男孩两个女孩,承哥儿和绾姐儿是周宏和李氏的嫡子嫡女,承哥儿五岁,绾姐儿三岁,妍姐儿是周宏妾室所生,今年刚过两岁。   玉笙园里有一个男孩,是周宥和孙氏所生的嫡子弘哥儿,今年四岁。   三郎周宴成婚两年有余,至今未得一儿半女,所以在得知薛氏掉了胎之后才会那般生气。   “要怪就怪三郎君不能平衡他后院之间的关系。”林初月淡淡道:“三娘子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嫡妻,纵使不喜也要给嫡妻一定的敬重。但三郎君呢,做事只凭自己的心意,丝毫不给三娘子一点面子。那些下人最会见风使舵了,自然也不把三娘子放在眼里。”   虽然没有刻意打听,林初月也听了一些清芷园的消息,到现在为止,清芷园里的中馈还掌握在一个姓杨的嬷嬷的手中,王氏在清芷园里半点也插不上话。   而周宴的亲娘也姓杨,这杨嬷嬷是不是杨氏的人,这就各有各的看法了。   “三娘子纵使憋屈也没法找三郎君的麻烦,手里又抓不到权柄,只能拿后院那些妾室撒气了,那个受宠的薛姨娘可不就是个现成的靶子。”   在林初月看来,薛姨娘也不一定是真的就得到了周宴的宠爱,多半还是夫妻两个斗法的工具,王氏越为难她,周宴越是明目张胆的宠她。说起来,薛姨娘也是实惨,白天伺候挑刺的女主子,晚上还得应付男主子,长此以往,指不定被磋磨成什么样子呢。   夏荷突然也觉得三郎君也是有不对的地方的,想起了什么,她说道:“奴婢还听说三郎君有喜欢的人,好像是杨承徽娘家的侄女,没想到被皇帝陛下赐婚了。”   听了这话,林初月心里对周宴更不齿了,事情既然已成定局,那就接受,不说夏欢不喜欢的吧,都娶了王氏了,起码要给王氏属于大娘子的尊重。   可周宴呢,对婚事不满意却又欺软怕硬,不敢对造成他心里不满意的始作俑者皇帝有所不满,把心中的不满与气愤全使在王氏身上了,当年怀着满心期待嫁进来的王氏又何其无辜。至于现在王氏无辜不无辜,那倒是不好说了。   “那三娘子还真有些可怜啊。”说完之后夏荷又想起来三娘子昨天还推了自家娘子一把,皱了皱眉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是啊。”这话林初月是认同的。   王氏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第9章 别惹麻烦   林初月心想,王氏还是沉不住气,要是能冷静下来,未必还是现在这番景象。   这个时代的正妻的地位可不像是后世小说电视中描写的那么低,反而还很高,尤其是在官宦人家里,越是这样的人家越是在意自己的名声,宠妾灭妻的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宠妾灭妻几乎不会发生,但也不是绝对没有,也有那种和小妾是真爱,即使被言官上折子参奏,被同僚笑话,被普通老百姓编排看笑话也无所畏惧的,但这到底是极少数,只要不是脑子有坑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可以说正妻占尽了天时和地利,天然立于不败之地,至于人和,有则锦上添花,做一对儿美满夫妻,没有的话那就是一对儿相敬如宾的普通夫妻,也没什么。   当然,这种情况只针对正常人和聪明人,蠢笨之人就算是给她一手稳赢不输的好牌她也能打的稀巴烂。   “娘子。”   听到声音,林初月收回思绪,只见冬梅走了进来。   “嗯?怎么了?”   “娘子,该传午膳了,您看是现在就上还是稍等一会儿?”   “这么快就到中午了?”林初月有些惊讶,她透过一旁的琉璃窗户看了一眼外面,果真就见太阳已经快升到天空的正中央了。   夏荷从脚踏上站了起来,笑着说,“娘子您看了这么厚厚的两本账册,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可不就是到了中午了。”   林初月失笑,“果真是有事干的时候时间过得就是快,行了,那就摆膳吧。”   两个丫头应下。   林初月却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等一下。”她出声叫住了两个快退出去的丫头。   “娘子,有什么吩咐吗?”   “这样,你们这几日留心一下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和春桃和秋菊也说一下。”   夏荷点点头,“是,娘子。”   冬梅却是有些不理解,“娘子,这是为什么啊?是她们有什么问题吗?”   林初月还未开口,就见夏荷拉了冬梅的袖子一把,低声道:“听娘子的话就行了,娘子自有用意,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冬梅不服气,小声嘟囔,“那我问问怎么了嘛。”   林初月没理会她们两个的窃窃私语,摆摆手,道,“行了,去摆膳吧。”   出了房间,两人往厨房的方向走去,冬梅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夏荷,干什么要留意院子里的人,留意什么啊?”   夏荷真是受够这个蠢东西了,没好气地说道:“娘子准备开始管家了。”   “原来是这样啊。”冬梅一脸受教的点点头,“娘子是该好好管管了。”说着她又愤愤不平道:“那几个通房,尤其是那个姓齐的贱蹄子,嚣张的不得了,通房而已,不过也就是个丫鬟,倒是摆起主子的谱来了,她们配吗?”   “住嘴。”夏荷瞪了她一眼,小声斥责,“她们怎么样有娘子和郎君管着,就算她们身份依旧是个丫鬟,也轮不到你我置喙。以后少说这样的话,让旁人听见了还以为是娘子容不下郎君的通房,可别你自己嘴上说的过瘾了,给娘子惹了一堆麻烦。”   冬梅不服气道:“我这不就是和你说说嘛,又没有其他人知道,要是传出去的话也是你给传出去的。还有,我是丫鬟,你也是丫鬟,别用那种主子训奴才的语气和我说话。”   夏荷被她气得不行,“若不是为了娘子我才懒得管你,你爱听不听吧,等以后你真惹出祸端来看娘子怎么收拾你。”说完夏荷就加快了脚步,不愿意再和她走一道了。   四个丫头,三个都看得出自家娘子虽然时常端着一副笑容,看起来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可谁要是惹了娘子生气,娘子也绝不会手下留情。就一个蠢货冬梅看不出来,整日里和娘子“你”啊“我”啊的,说些有的没的。   原来在候府里,在小姐身边伺候的丫鬟冬雪偷偷给继夫人传消息,被小姐发现后,小姐直接把冬雪送到继夫人的院子里伺候去了,又把冬雪原本在府里当管事的爹娘送到庄子上种地去了。   小姐这一手是彻底堵了冬雪的所有后路,冬雪在继夫人的院子里不会有出头的机会,一辈子的路也就看到头了,冬雪她爹娘也恨死冬雪了,原本好好的管事,什么都不用干,还时不时有人孝顺,能捞点油水,被个死丫头害得成了庄子上的苦役,只怕掐死冬雪的心都有了。   小姐把冬雪送过去,明晃晃的打了继夫人的脸,继夫人还得笑着接受,还得了侯爷和老夫人的责骂,嫌她手伸得太长,继夫人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那时候小姐才十一岁,冬雪又一向值得小姐的喜欢,就这样小姐也是一点没手下留情。春夏秋三个人对冬雪买主求荣的事都是知道的,她们几个倒是都觉得小姐做得对,也更加死心塌地服侍小姐,有个厉害的主子总比跟个窝囊的主子强,尤其这个厉害的主子还对下宽容。   冬梅是冬雪走了之后顶上的,对以前冬雪的事也不知道。   “哎呀。”冬梅几步追上夏荷,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道:“我不就那么一说嘛,我也是一心为娘子,自然不会出去乱说话给娘子惹麻烦的。”   夏荷到底也没把她推开,“你自己知晓轻重就好,以后再这么口无遮拦我就回禀了娘子,看娘子怎么处置你。”   “好啦好啦,知道了。”   林初月做为宣平侯府的嫡长姑娘,又是高嫁皇室,她的嫁妆着实是不少,除了宣平侯和老太太给她准备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和各种庄子店铺的地契,家里把林初月她亲娘大郑氏以及当初皇室给的聘礼也都给她带过来了。所有的这些加起来足足够四百多抬嫁妆。   到了日头落山,天已经擦黑的时候,丫鬟们才堪堪把白日里摆放在院子里的箱笼都收了起来,也只是把林初月嫁妆中的古董器具和金银,首饰头面都登记造册入库,衣裳布匹,吃穿用具都还没怎么动,等着明天再慢慢收拾。 第10章 貌若无盐   周宵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林初月用过了晚膳,坐在外间榻上翻看着已经登记入库的嫁妆册子。   春桃进了房间,对着林初月道:“娘子,郎君回来了。”   “嗯,知道了。”   听了这话,林初月把手中的册子合上,下了地,刚走了没几步就见周宵大步走了进来,大马金刀在榻上坐下。   “郎君今日回来的有些晚了,用过晚膳了吗?”林初月看着周宵嘴唇有些干,倒了一杯茶给他推过去,“先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吧。”   周宵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道:“今天衙门忙。”说着他看向旁边的林初月,“吃了点东西,现下有些饿了。”   林初月对一旁候着的春桃说道:“春桃,去厨房把给郎君温着的饭端过来。”   春桃应声离去。   林初月看着周宵,下了职之后他没有换衣服,身上穿着的绯色官袍,腰带间系着银鱼袋,三指宽的腰带把他精瘦有力的腰肢展现的淋漓尽致,这一身官袍更衬得他身长玉立,如芝兰玉树的贵公子一样。   林初月眼睛落在周宵身上那一刻,周宵就有所察觉,他对上林初月的视线,“看什么?”   “第一次见郎君穿官袍,穿着可真好看。”林初月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意,笑眯眯道:“郎君可真是天人之姿,让我都自愧不如了。”   听了这话周宵心中有些怪异,他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这么直白的称赞样貌,虽然有些惊讶,但他并不讨厌。   只是在听到林初月最后一句话时,周宵有些莫名地看了林初月一眼,“我是男子,你是女子,这如何比。”说着他看了林初月一眼,补充道:“你是嫡妻,就算貌若无盐也是无妨的。”   周宵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要安抚林初月,他这话的意思是,妻和妾是不同的,妾通买卖,以色侍人,是家中奴婢,而妻子和男人一样是家中正经的主子,因此嫡妻的样貌并不十分重要。何况林初月长的又十分貌美,更加不需要有这种担心了。   “……”   林初月知道周宵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心中还是有些不爽,她看了周宵一眼,似笑非笑道:“郎君这是说我和钟离春不相上下了,那可真是委屈郎君娶了我这么个不得入眼的妻子了。”   听到林初月这话,周宵皱眉,“我何曾这么说了?”   “郎君刚说过的话怎么就忘了,不是说我貌若无盐吗?不是觉得我样貌丑陋吗?”   周宵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你休要无理取闹,我哪里就有这个意思了?”   林初月胳膊搭在榻上的小几上,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周宵,“郎君的意思不是说我相貌丑陋?”   “不是。”   “是我误会了郎君的意思了。”林初月勾着周宵的尾指,轻轻晃了几下,待周宵转过头看她的时候,笑吟吟道:“那我能否入了郎君的眼呢?”   周宵细细打量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妻子,成婚那日晚上周宵就觉得他的妻子长相足够出众,此刻再细瞧,却觉得她更加美丽了。   一头秀发只用一根嵌了拇指大小的粉色珍珠的簪子挽了一个松松的髻,耳边散着几缕黑发,脸上未施粉黛,却是十足的好看,皮肤白皙细腻,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一双凤眸含着水光,整个人面若桃李,十足的勾人。   林初月嘴角笑意加深,又晃了晃周宵的手指,“郎君怎么不说话?”   感受到手上的动静,周宵低头看向那细腻的柔荑,以及勾着自己拇指的纤细白皙的手指,眸色渐深,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儿,喉头微动,“让我说什么?”   说着周宵就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将林初月整个人都笼罩住。   看着逐渐逼近的高大身躯,林初月一手撑在周宵的胸膛上,阻止他继续往前,笑道:“郎君不是饿了,饭菜马上就端上来了。”   像是印证林初月这话似的,春桃的声音下一秒就传了进来,“郎君,娘子,可以用膳了。”还伴随着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周宵冷声说道:“出去。”说完之后直接一把抄起榻上的林初月朝着内室走去。   林初月有些傻眼,“郎君不是饿了么,饭都上来了,郎君怎么不先吃饭。”   她算着丫鬟进来的时间,还想着能让这家伙吃瘪一次,谁曾想到这家伙居然不按套路出牌,她预想的是让周宵带着火气放开她吃饭,而不是直接把她拐到床上。   周宵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初月一眼,“我饿一会儿也是使得的。”他虽然有些板正,但又不真的就是不解风情的木头,若还是看不出他这位妻子的小把戏,那他可真就是个傻的了。   候在门外的春桃和夏荷听到房间里面传出来的动静,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红。   “把这些都端下去吧,你们和厨房的人一起分着吃了吧。”春桃看着身后端着托盘的几个小丫头,低声吩咐道:“让厨房备着面条和简单的小菜。”   刚刚端上来的这些菜也不能再热一热就给主子送进去,还是要让厨房准备新鲜的饭菜。   “还有,去看看热水备好了没?”   几个小丫鬟领命而去。   屋内。   套在灯罩里面的几根硕大的蜡烛不断燃烧着,渐渐的,蜡烛越燃越短,屋里的光也越变越暗。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才彻底平静下来。   洗漱过后,不只是周宵,就连已经用过晚膳的林初月也有些饿了,叫人上了些吃食。   林初月和周宵坐在桌前,一人面前摆放着一碗鸡丝汤面,桌子中央还摆放着几碟小菜。   想起什么似的,周宵随口问道:“你瞧着那几个通房怎么样?老实不老实?”   林初月笑道:“郎君这话问的,今天第一次见她们,从哪看得出她们老实不老实呢,日后慢慢看吧。”   “嗯,若是有不老实的,你直接打发出去便是。”   “那三个丫头可是从小伺候郎君,就这么随意打发出去了,郎君舍得?”   周宵不甚在意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犯了错自然有惩罚。”   “听郎君的。” 第11章 菩萨做派   这一日是给太子妃请安的日子。   林初月吃了早饭之后就去了宜春堂。   林初月去的不是最早的,但也不算晚,大娘子李氏已经在了,二娘子孙氏和三娘子王氏还没到。   林初月和李氏聊了几句,没一会儿,孙氏和王氏也分别到了。   四人刚坐下,太子妃就到了,几人又给太子妃见礼,这才又坐下了。   太子妃说道:“天气也凉下来了,也该做秋装和冬衣了,宫里赐下来一些好料子,你们几个分了正好做衣裳。”   四人齐齐起身谢恩。   孙氏笑着看向心不在焉的王氏,“三弟妹脸色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王氏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昨夜没睡好。”   “是嘛?那弟妹可得注意好好休息,可别累着了。”   尽管清芷园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太子府,但这到底是三房的私事,王氏不接茬,她们几个做妯娌的倒也真不好直接挑破说。   林初月几人不好说,但太子妃可就没这个顾虑了,她淡淡扫了王氏一眼,“老三媳妇,你和老三成婚快三年了,老三如今二十有二了,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的,这到底是你的失职,日后不许在再像现在这样莽撞。”   王氏脸色一白,她连忙站起身来朝着太子妃跪下认错,“是媳妇的失职,日后儿媳一定谨遵母妃的教导。”   太子妃摆摆手,“行了,起来吧。”   很快,太子妃就让她们退下了。   妯娌四个一起出了宜春堂。   刚出宜春堂就见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嬷嬷迎了上来。   “给四位娘子请安。”   林初月不认识这嬷嬷,但瞧见王氏剧变的脸色之后,心里也隐隐有些猜测。   李氏看了王氏一眼,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嬷嬷,问道:“钱婆子可是有事?”   钱婆子恭敬道:“回大娘子的话,是承徽娘娘请三娘子过去说话。”   钱婆子口中的承徽娘娘便是太子后院的杨承徽,三郎周宴的亲娘,王氏的正经婆婆。   听了这话,林初月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她扫了王氏一眼,只见她脸色苍白,比刚刚受太子妃的训时还要惶恐几分。   看来这杨承徽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林初月心想,只怕不是叫过去说话,是想教训一番吧。   正想着,就听到李氏说道:“既然如此,那三弟妹你就和钱婆子去吧。”   王氏和钱婆子离开之后,林初月一行三人继续走。   孙氏忽然说道:“说起三弟妹也是难过,承徽娘娘素日里也是个看重规矩的,三弟妹也没个孩子傍身,日子也是不好过啊。”   李氏道:“什么样的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做为嫡妻,日日为难一个妾室,没得堕了自己的身份。她就是脑子不清醒,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只要上孝公婆,下敬丈夫,管理好后院,就算是有庶子庶女又怎样,哪个能越过她去。”   李氏这话不止说了王氏,还戳到了孙氏的肺管子。   孙氏与周宥成婚五年多,玉笙园里也只有一个嫡出的弘哥儿,除了弘哥儿,连一个庶子庶女也没生下来,这其中自然不乏孙氏的手笔。   因此听到李氏这番话,孙氏心虚的同时又含着恼怒,她觉得李氏这是在指桑骂槐。   “大嫂不愧是母妃亲自看上的媳妇,果真是贤惠,对庶子庶女也能做到视如己出,对园子里的妾室通房竟也一点不在意。”   林初月挑了挑眉,先前她还以为这两人关系还不错呢,现如今看倒也不是这样,正想着呢,林初月就听到孙氏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了。   “听说四弟妹对园子里的几个通房也是格外宽容,四弟妹可别学那些菩萨做派,为了面子充当贤惠之人,真被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蹬鼻子上脸的时候可就贻笑大方了。”   孙氏这是刺李氏呢,林初月像是没听出来似的,笑着说道:“多谢二嫂关怀,二嫂不必担心,对她们宽容几分倒也无妨,只要她们守着通房的规矩就好。”   “四弟妹不愧是宣平侯府的嫡长姑娘,不止是嫁妆丰厚到收拾不完,就连底气也是足足的。”   说到此处,孙氏还真有些心酸,妯娌四个,大嫂和四弟妹的家世最好,有钱又有权,自然是底气十足。不说已经有一子一女的大嫂,就连刚入府没几天的四弟妹竟也全然不在意园子里的那些女人。   而她的娘家,光有个伯爵府的名号,却是个空壳子,既不得圣恩又没有钱财,于她完全没有一丝助力。玉笙园里那些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她若是不自己想办法,不狠辣些,如何能立足呢。   三弟妹那就更不用说了,家世还不如她。   景华园。   林初月自和李氏还有孙氏分开之后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脸上连一丝笑意也没有了。   秋菊和冬梅对视一眼,皆有些不知所措。   冬梅试探性地问道:“娘子心情不好吗?”   “嗯,你去把夏荷和春桃叫来。”   “是,娘子。”   不一会儿,三个丫头都进来了。   林初月看着眼前站成一排的四个丫头,说道:“秋菊,你把刚刚我和几位娘子说的话重复一遍。”   秋菊的记忆力很好,每一句话她都记得,不一会儿就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林初月注意着四人,只见夏荷和春桃脸色微变,复盘了一遍的秋菊脸色也有些不好,像是反应过来了,只有冬梅还是一无所觉,脸上还带着一丝迷茫。   春桃和夏荷率先跪了下来,“娘子,是奴婢没有管好底下的人,还请娘子恕罪。”   “起来,跪着做什么?”林初月说道:“你们去查,看看是谁把院子里的消息露出去了。”   对待几个通房宽容,不用她们日日请安这事被外人知道倒也无妨,有可能是那几个通房的人自己说出去的。   清点嫁妆就是林初月关起门来自己的院子里的事情,除了她院子里的下人没人知道这些,可孙氏居然连她收拾嫁妆的天数都知道,这必定是有人往外乱嚼舌根了。   “是,娘子,奴婢现在就去。”   说罢,春桃和夏荷就起身退出去了。 第12章 管事婆子问安   “娘子别生气,谁乱嚼舌根打发出去了事。”秋菊给林初月倒了一杯茶,劝慰道:“不值当您生气。”   才反应过来的冬梅也劝道:“是啊娘子,别因为那些小人气坏了身子。”   “冬梅啊冬梅,四个丫头怎么数你最笨呢?”林初月戳了戳冬梅的额头,有些无奈。   林初月其实也没有多生气,她才来几天,自然不能一下子就把这院子管成铁桶一般,今天这事恰好是个机会,正好能给这院子里的下人敲一个警钟。   可林初月没想到她这里反倒是出了问题了,春桃和夏荷倒是还算让她满意,秋菊也还行,虽不如春夏两个丫鬟伶俐一点,但自己也能慢慢反应过来,就这个冬梅,原来在府里看着还好,结果反应最慢,最不聪明,事情非得挑明了说才能明白。   冬梅皱了皱鼻子,有些讨巧地看着林初月,笑嘻嘻道:“娘子,我会好好学的,学聪明一点。”   “以后多看看她们几个是怎么办事的,听到的话也要在心里捋几遍,不能光听了就过了。”林初月说道:“这不是在侯府里的时候了,说话做事要谨慎,不只是冬梅,你们几个都要这样。”说着她看向一旁的秋菊。   林初月瞧着春桃夏荷和秋菊已经慢慢适应了在这太子府的生活了,唯有这个冬梅,还和在府里一样,说话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完全不过脑子。在侯府,作为她身边得力之人,其他下人自然会敬着她们几个,但在这太子府可不一样了,若是冬梅还和以前一样,迟早要吃亏。   秋菊和冬梅福了福身。   “是,娘子,奴婢日后一定谨言慎行。”   看她们把这话认真听了,林初月又说道:“虽然要谨言慎行,但也不必过于小心,你们几个是我贴身丫鬟,也是这景华园里的一等丫鬟,代表的是我的脸面,说话做事要拿出你们的气度来。”   “是,娘子。”   “娘子,几位管事嬷嬷来了,想给娘子问安,现在正在院子里候着。”   一个小丫鬟走进来禀报。   林初月笑了笑,“叫她们进来吧。”   不消片刻,四个穿着一样褐色比甲的婆子走了进来。   四个嬷嬷笑容满面的给林初月行礼,倒是很恭敬的样子。   “都起来吧。”   几人这才站了起来,但也是微微弓着身子。   最前面站着的婆子笑着说道:“奴本来早该给娘子请安了,可这几日娘子忙,老奴也不好打扰,想着娘子许是没那么忙了,奴几个这才来给娘子请安,还望娘子莫怪。”   “无碍,今日刚好,前几日我也得不了见你们的空。”林初月眼神在四人身上打量了一圈,笑道:“我这初来乍到的,倒也不知道几位嬷嬷都是管什么的,你们自个儿说一说,我也认一认人。”   “是,大娘子。”还是刚才说话的那个婆子,笑着开口,“大娘子,老奴夫家姓赵,也没个名字,只冠了夫姓,管园子里采买这一块。”   林初月点点头,“赵嬷嬷。”   她心中很快就把眼前这人和夏荷查到的信息对上了,赵嬷嬷一向和周宵的奶娘齐嬷嬷走的很近,和那位齐姑娘也很有交情。   赵嬷嬷又指着一个圆脸婆子说道:“大娘子,这是孙婆子,管园子里的丫鬟仆役。”   林初月看了孙婆子一眼,这个孙婆子倒是自成一派,既不亲近齐嬷嬷,和剩下几个管事婆子的来往也很少,只干自己分内之事。   剩下的两个是管着厨房的王妈妈,管着这园子里的花草树木的薛妈妈。   “这人也认过了,几位嬷嬷不若说一说这园子里以前是怎么个章程管法,我这心里也有个底。”说着,林初月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茶,这才笑着说道:“天也不早了,估摸着你们几个今天也说不完,就孙婆子先留下吧,你们三个先回去,下午王妈妈再来,明天上午赵嬷嬷,下午薛妈妈。”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接着赵嬷嬷就赔着笑说道:“大娘子,章程也就是那一套,我们和您说道也就是一会儿的时间,您看这,要不,我们四个一齐和您说了,您也能尽快上手不是?”   林初月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旁边的木几上,陶瓷与木几相碰,发出“咣当”的一声,她的动作不重,声响也不高,但还是让厅中站着的三个婆子的头埋的更低了。   林初月说道:“是我指使不动你们吗?还是你们几个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老奴不敢,那老奴就先退下了。”   “去吧。”   等到三人退下之后,林初月笑着说道:“秋菊,给孙婆子搬个绣墩过来,再倒杯茶给孙婆子润润喉。”   见孙婆子让坐就坐,让喝茶就喝茶,一点推辞都没有,林初月笑了笑。   “也不用你一直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了。”   “是,娘子。”说着,孙婆子顿了顿,补充道:“大娘子,咱们园子前后院是分开的,前院是郎君身边的人管着,老奴只是看管后院的丫鬟。”   林初月笑着说,“这我知道,你只要说后院的就行了。”   “是,大娘子。”   问答间,林初月对景华园后院的丫鬟的情况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景华园后院的丫鬟加起来总共有六十三个,外面买进来签了死契的丫鬟占大头,有四十个,剩下的二十三个是府里的家生子。而这些丫鬟总共分为四个等级,一等丫鬟地位最高,四等则是最低。不同等级的丫鬟有很大的区别,不只体现在月例银子的多少上,更重要的是地位不同,越高等级的丫鬟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越多,通俗来讲就是更容易出人头地。   林初月问道:“园子里总共有多少个一等丫鬟?”   “娘子,咱们园子的主子少,除了您这里的四个一等丫鬟,就只有厨房和草木处各有两个一等丫鬟。”   说起来这园子里也只有两个正经主子,那几位通房姑娘也只是高一级的奴婢,身边也只有两个伺候着的三等丫鬟,主子少,这一等丫鬟自然也不多。 第13章 新的管理法子   “一等丫鬟还是有些少。”林初月想了想,说道:“这样,各处都提起两个一等丫鬟来,由一等管着二等,二等管理三等,这样依次推下去。”   孙婆子愣了愣,脸上带着一丝为难,她有些犹豫地说道:“娘子,这,这样的话,不是助长了她们的气焰,长此以往,万一不服管教……”   “所以就要做到赏罚分明了。”林初月笑着说:“高一级的管着低一级的,这是给她们的权,她们既然有了一定的管理权,自然也有了责任,手下当值的人时候犯了什么错的话,高一等的丫鬟也有看管不当的责任,这错误就由她自己和高一等级的管理者一起承担,小错的话高一级的人有罚,大错的话高一等,再高一等的都要有一定的惩罚。”   “为了防止欺上瞒下的情况的发生,同一等级不同等级的人都可以相互监督,要是有功那就赏,有错那就罚。”   林初月自祖母院子里搬出去,自个儿独自居住掌管院子的时候就是这么个管法。院子丫鬟不少,她又懒得花费太多心神,干脆就让高一级的丫鬟管着低一级的,低一级的也能制约着高一级的,这样方便又高效,省了她不少麻烦。   孙婆子脸色有些不好看,斟酌着说道:“娘子,这,这以前也没这么个管法儿啊,咱们以前也没出过什么乱子,您这法子也没试过,您看这……”   孙婆子心里生气,原本她管着所有的丫鬟,按大娘子说的那样一层层的管下去,她手中的权力只会越来越小。   “大胆,你敢质疑大娘子。”冬梅瞪着孙婆子说道:“你一个做奴婢的倒是能做了大娘子的主了。”   “姑娘这就冤枉老奴了,老奴不敢。”孙婆子顺从的跪在地上,态度恭恭敬敬的,倒是说出的话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谦卑,“娘子还年轻,做事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老奴也只是好心提醒娘子一下,断不敢做娘子的主,还请娘子恕罪。”   秋菊和冬梅都被她这态度给气得不行,冬梅刚想要说些什么。   林初月摆了摆手,制止了冬梅。   林初月道:“我这初来乍到的,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倒是想问问孙婆子,以前的规矩是谁定的?是郎君拍板定下来的?”   孙婆子勉强一笑,讷讷道:“回娘子,齐嬷嬷以前是这么说的,但郎君也没有反对,咱们园子一直都是这样的。”   “前几日郎君已经把这景华园后院交与我打理了,那你这三番五次的无视我的话,做我的主,定然不是得了郎君的首肯,既没听郎君的命令,那就是得了齐嬷嬷的授意了?”   孙婆子当即就有些慌了,任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攀扯郎君,齐嬷嬷她也开罪不起,更何况她也的确没受齐嬷嬷的指使。   孙婆子给林初月叩了好几个头,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声音有些颤抖:“还请娘子明鉴,绝无此事啊。”   “不是郎君的意思,也不关齐嬷嬷的事……”林初月笑了一下,看着伏跪在地上的孙婆子,脸上笑意敛去,淡淡道:“那就是孙婆子你对我这个刚进门的大娘子有所不满了,孙婆子是自恃年纪地位想给我个下马威,是也不是?”   孙婆子脸色大变,一下子直起身子来,眼神瞬间和上首端坐着的林初月的目光对上了,不知怎么,她心中一阵瑟缩,无端生出一股敬畏,她慌忙移开视线,躬下身子,惶恐道:“娘子息怒,老奴不敢,老奴绝无此心,老奴只是为娘子着想,忧心娘子的法子让底下的丫鬟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做奴婢的聪明不聪明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听话不听话,不服从主子管教,替主子做主的奴婢我是用不起的。”   “老奴知错,还请娘子恕罪,老奴听从娘子吩咐。”   孙婆子可不敢再拿乔了,这新位年轻娘子看着柔柔弱弱的,却是个有主意有手腕的,也不像瞧着那么好说话,几句话下来,给她头上安的帽子一顶比一顶大。   “既然孙婆子对我说的没意见,那这事还是交给你去办,提几个丫鬟上来,把其中利害也给她们讲清楚。”林初月看了孙婆子一眼,笑着开口,“孙婆子快起来吧。”   孙婆子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站了起来,恭敬道:“娘子放心,老奴定然不会让娘子失望。”   “孙婆子管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出过什么差错,你的能力我是相信的。”想了想,林初月继续说道:“后日之前你就把这事办好,把一等丫鬟的详细信息都打听清楚,姓名,打哪来的,是外面买来的还是府里的,家住何处,家中有什么人,在哪当值,犯过的错得过的赏,这些你都要一一记录下来,做成册子给我拿过来。”   “是,娘子。”   孙婆子退出去的时候飞快地偷瞄了林初月一眼,心中失落的同时也有些佩服。   失落的是自己手中的权柄被分了,日后的孝顺银子也少了。对这位新进门的娘子心中升起了敬畏和钦佩,这简简单单的一手直接就把她多年的苦心经营全打乱了,直接把她给架空了。同时丫鬟下人之间的相互监督,也杜绝了丫鬟抱团,反而让她们更用心卖力干活了。   孙婆子摇摇头,心中的想法也都散尽了,罢了罢了,反正她本也就是个下人,主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尤其这位主子明显就是个有手腕的。   这世上就是你强我弱,林初月强了,孙婆子自然也就弱了。   孙婆子退出去之后,冬梅“哼”了一声,“倚老卖老的东西,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呢,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瞧她狂的,还不是乖乖缩起尾巴了。”   “好了,你和她置什么气?”林初月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冬梅,心中倒是没什么波澜。   孙婆子的做法也是人之常情,多年来在她那一亩三分地里说一不二,突然间来了个人要把她手中权利架空,是个人都不会乐意,自然是想压一压,挣扎一番的。 第14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林初月理解,但她绝不会放任,她不可能也不允许那些婆子能骑在她头上做她的主,年纪再大,资历再老,那也只是奴婢,既然是奴婢就得听主子的话,服从主子的安排,而不是左右主子的想法和意见。   孙婆子雷厉风行又识时务,当即回去就开始着手办林初月吩咐下去的事。   这可谓是巨石投入水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整个景华园一下子就沸腾热闹起来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丫鬟们自然是高兴的,稍微有点门道的就已经开始四处递银子走关系,渴望能被提拔上去。这对下层丫鬟们是好事,对于那几个管理婆子可就不是好事了,这事要是真成了,那这园子里哪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地,迟早是要被排挤到边缘去的。   威风了小半辈子的几个管家婆子哪能受得了这样,这不,赵嬷嬷,李妈妈和王妈妈一合计,这就来找林处初月来了。   厅房里热闹非凡,七嘴八舌的说话声都传到院子里当值的小丫鬟的耳朵里了。   林初月端坐在正上方的紫檀木椅上,也不插话,就含笑看着底下几个话接话,一副全然为她着想的婆子。   赵嬷嬷颇有些苦口婆心地说道:,“大娘子,这自古以来就没有您这样的做法啊,您年纪小脸皮嫩,难免有考虑不到的地方,您这想法是好的,可这真用起来,咱们园子里都得乱套了。”   李妈妈也劝道:“是啊,大娘子,赵嬷嬷说的有理啊,老奴知道您也是为了管好家,老奴是咱们园子里的奴婢,做的一切,说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郎君和娘子,这才托大说句实话,真要是按您说的那样做,这还不得让那些小蹄子都翻了天,我们几个老家伙在这园子里大半辈子了也没出过什么问题,娘子您就是多虑了。”   三人说的有些口干舌燥,这才意识到自进了这厅房起,大娘子都没说过一句话,一直都是她们三个自说自话。偷偷抬头瞄了大娘子一眼,笑吟吟喝着茶水,看向她们几个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兴味,就像她们几个是台上唱戏的似的,唱的还是独角戏,而大娘子则是那个看戏的,这一认知让三个婆子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声音也渐渐弱下来了。   等到屋子里彻底平静下来,林初月这才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淡淡道:“几位可是说完了?”   林初月正准备说些什么,只见一个小丫头迈着小碎步进来了,那丫头福了福身,恭敬道:“娘子,孙婆子想要求见大娘子。”   林初月挑了挑眉,看了赵嬷嬷几人一眼,“叫她进来吧。”   那小丫鬟应声退下。   不消片刻,孙婆子就走进来了,停在赵嬷嬷三人的另一端,两拨人远远隔开,颇有些泾渭分明的样子。   见状,林初月笑了笑,这孙婆子这是向她投诚来了。   林初月看得出来,赵嬷嬷几个自然也能能看出来。她们几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不可置信和失望,以及并不明显的慌张。   尤其是赵嬷嬷更甚,她一向和齐嬷嬷交好,自然知道齐嬷嬷多次拉拢孙婆子未果,她是知道这孙婆子的老奸巨猾,这么多年也不依附与任何人,偏偏能在这景华园里稳稳立了十来年,就连身为郎君奶妈的齐嬷嬷拿她也没法子。偏偏这么个人竟然这么快就倒戈在大娘子这一方了。   思及此处,赵嬷嬷心中不由得有些慌张,对大娘子的忌惮又更深了几分。   “老奴参见大娘子,给娘子请安。”   “起来吧。”林初月笑着问道:“孙婆子来可是有什么事?”   “回娘子的话,娘子的吩咐老奴已经办好了,各处的丫鬟也提起来了,也都记录在册了,这不是等不及想来娘子这里邀赏来了。”说着,孙婆子从袖口里掏出几张纸。   林初月给了一旁候着的夏荷一个眼神,夏荷心领神会,走到孙婆子身边接过了她手中举着的纸张,又返回林初月身边。   林初月展开纸,只见上面每个人都还摁了手印,她看了孙婆子一眼,心下一阵满意,这孙婆子是个手脚麻利的,她昨天才吩咐下去,今天就办好了,不止干活利索,做事也是谨慎细致,她当时也没想起来让按手印,这孙婆子倒是想到了。   倒是个堪用的,林初月心里想着。   林初月也不看了,直接把纸合上又递给了夏荷,“孙婆子在府里多年,为人我自是信得过的。”   孙婆子已经向她展示了诚意,那林初月自然也要有所表示。老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林初月这一信任的举动也是表示她接受了孙婆子。   林初月也不担心这孙婆子给她使什么坏,其一嘛,这孙婆子看着就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干那等自掘坟墓的事情,绝不会为了给她添一时的麻烦就断了自己的前程,再则就是,昨天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若是孙婆子提起来的这几个丫鬟犯了什么大错,捅出什么篓子,她第一个找的就是孙婆子,为了让自己少些麻烦,孙婆子也只会提拔得用的人,而不是惹麻烦的蠢货。   见状,孙婆子心中更加熨帖了几分,只要主子信任那就好,对下人来说。   与此同时,孙婆子心中也对林初月更加信服了,这大娘子年纪虽小,手段却是老练得很,这一推一拉,又是敲打又是施恩的,让人不服气也难,对于下人来说,主子的信任就是最重要的了,只有主子信你,你才有无限发展的可能。   “娘子,赵嬷嬷几个这是怎么了?怎么一齐来了?”孙婆子佯装好奇地问道。   这让赵嬷嬷几个差点咬碎一口牙,暗暗瞪了孙婆子好几眼,装,你再装,怕是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这才着急忙慌踩着她们来给娘子表忠心吧。   “孙婆子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林初月这才想起赵嬷嬷几人似的,“我倒也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一问赵嬷嬷几位了。”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孙婆子,“孙婆子急不急,要是不急的话不妨也听一听。”   孙婆子笑道:“老奴倒也没什么大事,那就厚着脸皮听一听了。” 第15章 哪里来的资格为我好   “刚刚赵嬷嬷,王妈妈和李妈妈都说完了,你们说完了,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几位。”   看着笑眯眯,像是极好说话的大娘子,又想到一副忠心做派的孙婆子,赵嬷嬷心中莫名有些惴惴不安,她强打起精神,笑着说道:“娘子请说,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嬷嬷这话,那我可就问了。”林初月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我听到哪位嬷嬷不知道说了一句托大,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是借的谁的势,托的谁的大,借的可是郎君的势,托的可是郎君的大?”   赵嬷嬷三人膝盖一软,立刻就跪下来了,“老奴不敢,是老奴嘴贱,说错了话,还请娘子息怒。”郎君那是什么人,龙子皇孙,借她们十个胆,她们也不敢托郎君的大,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园子里也就我和郎君两个主子,借的不是郎君的势,更不是我的,那是谁的?李妈妈,这话是出自你口,你来说说,你是谁的长辈,敢在我面前托大。”   李妈妈脸色一白,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反应过来之后也是异常混乱慌张,嘴唇微微颤抖,张张合合的愣是没发出什么声音。   林初月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着她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整间屋子异常的安静,就连李妈妈有些粗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地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就连赵嬷嬷和王妈妈也无端紧张了几分。   嗫喏了半晌,李妈妈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娘子,老奴,老奴……”   林初月声音有些冷淡,“知道自己是奴婢就好,听着各位对我一通说教,我还当几位是什么身份尊贵的老封君呢。”   赵嬷嬷和李妈妈还有王妈妈当即以头抢地,头颅与木质的地板相撞发出“砰砰”的声音,她们可不敢背上这样的帽子。   “娘子息怒,老奴绝没有那样的想法啊。”   赵嬷嬷分辩道:“娘子恕罪,老奴不敢,老奴也是为了娘子好啊,还望娘子能够明白老奴的一片苦心。”   “为我好?”   林初月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她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朝着赵嬷嬷脚下甩去。   “咣当”   陶瓷的茶杯瞬间在赵嬷嬷身前几寸的地面上炸裂开来,半温的茶水,舒展的茶叶飞溅在地上,那一小片地方一片狼藉,就连赵嬷嬷的头发上都沾了几片茶叶。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林初月会有此举动,都被吓了一跳,就连孙婆子和夏荷几个也不例外,更不用说赵嬷嬷几个了,其中最属赵嬷嬷反应最大,身子都晃了几晃。   “我为主,你为奴,我为尊,你为卑,你哪里来的资格说是为我好。”林初月冷笑一声,声音凉凉道:“我年轻脸皮薄,也容不得你们奴大欺主,我也用不了这种倚老卖老,不把自己当奴婢的奴婢。”   “一个个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到底是为谁好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景华园里要的是服从命令的奴婢,而不是出谋划策的诸葛亮。”   “想要拿捏主子,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我虽年轻好说话,也容不得你们如此放肆。一个个的,年纪大了,心也大了,守多大碗吃多少饭,可不要让自己没了以后。”   林初月这一番话几乎让赵嬷嬷三人吓破了胆,八月份的天气,跪着的三人身上愣是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升起的那点想要拿捏年轻主子的妄想早已被打击的七零八落,拼都拼凑不起来了。   “娘子,奴婢知错了,是奴婢猪油蒙了心,还请娘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好让奴婢将功赎罪。”李妈妈最先反应过来,边磕头边认错,想要得到大娘子的原谅。   她可是看出来了,这大娘子瞧着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心可是硬着呢,手腕也狠着呢,甚至连脾气都没发,依旧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却能几句话就镇住场子,让她们心里都惧怕不已。   还爱给她们戴高帽,把她们几个架起来,什么托郎君的大,老封君,奴大欺主,倚老卖老,这些没一个是她们能承受的起的。   想到此处,李妈妈又剖心挖肺的认错求原谅,半辈子都过去了,她可不想临了了却被赶出去不得终了。大娘子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再怎么样,她也是管理婆子,总不会真的和那些小丫鬟一样的,至多就是少捞一点油水,少几个孝顺银子,这些没了就没了吧。   有了李妈妈这个打头的,王妈妈也紧随其后,磕头认错求原谅一条龙。   赵嬷嬷心里暗恨,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能跟着那两个一起认错。   林初月环视了三人一圈,这才缓缓开后,“知错就好,念在你们都是园子里的老人了,这次我就不与你们计较了,再有下次,可别怪我不给各位留面子了。人多得是,你们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   “是,是,大娘子,多谢大娘子大人大量,老奴一定为大娘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行了,还有什么事情没?”   “没有了,没有了,那老奴就先退下了,不打扰大娘子。”   出去之后,被暖和的太阳光晒着,李妈妈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寒意慢慢退却,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赵嬷嬷轻“哼”了一声,瞪了一起出来的三人一眼,有些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看她这样子还是不死心啊。”王妈妈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又去找齐嬷嬷支招去了?”   “不管她,想作死咱们可不拦着她。”李妈妈看着赵嬷嬷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嘲讽道:“真以为齐嬷嬷有通天本领呢。”   李妈妈看着一旁的孙婆子,“你真是够有先见之明的啊。”   孙婆子觑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我比你们几个先领教到了大娘子的厉害。”   李妈妈想到昨日大娘子单单只留下了孙婆子,也不说什么了。   得了,以后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干活吧,这高门里出来的姑娘果真是不一样,可真不是清芷园那个能比得上的,她们也没清芷园那几个婆子那么好命。 第16章 威风的大娘子   赵嬷嬷果真是去找齐嬷嬷想法子去了,她去的时候正好齐雪艳也在。   听了赵嬷嬷一番添油加醋的二次制造之后,齐嬷嬷还没怎么样,齐雪艳就忍不住了。   “大娘子真这么猖狂,连你们几个老妈妈都不放在眼里。”   “是啊,齐姑娘您不知道,我们几个可是被大娘子一顿训啊,这大娘子可是厉害啊,再这样下去,我们几个老东西可是彻底没有活路了。”话是对着齐雪艳说的,赵嬷嬷的眼神却是时不时的瞥向齐嬷嬷,只见齐嬷嬷脸色都不变一下。   赵嬷嬷心中暗骂这拿乔的老货,管家之权都被夺了,还装的和没事人似的,她才不信这齐嬷嬷心里真如她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淡然。   尽管心里生气,赵嬷嬷却是一点没表现出来,孙婆子,王妈妈和李妈妈那三个夯货显然已经不成事了,她要是再惹了齐嬷嬷,那可就真是孤立无援了,这园子里真是没她的立足之地了。   想到此处,赵嬷嬷坐到齐嬷嬷身边,苦口婆心道:“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自然是没什么了,大娘子再怎么样也不能把我们这些老人赶出去,可是你还有齐姑娘呢。”   说这话的时候,赵嬷嬷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齐嬷嬷,自然也就没错过她那微微皱了一下的眉毛,赵嬷嬷知道她这话可是说到齐嬷嬷的心坎儿上了,齐嬷嬷早年丧夫,也只有齐雪艳这么一个亲女儿,自然是极尽疼爱,她不可能不为自己的女儿着想。   赵嬷嬷赶忙再接再厉,“郎君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自然是志在四方,那后院里还不是任由大娘子说了算。我说句诛心的话,你也莫恼,齐姑娘在大娘子手下生活,一切得倚仗大娘子的心情,那可不就是羊入狼口,任由大娘子搓扁揉圆了。你想想,我说的……”   “娘!”   赵嬷嬷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齐雪艳急急忙忙打断了。   齐雪艳推着齐嬷嬷的胳膊,“娘,赵嬷嬷说得对啊。”   赵嬷嬷适时地添了一把火,“你在这府里浸淫多少年了,这后院的阴私你还能不清楚,孩子,宠爱,这都能用来做手段啊。你这样不争不抢,哪能保护得了齐姑娘啊。”   听着赵嬷嬷的话,齐雪艳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心中瞬间闪过万千念头,这让她脸都吓白了,“娘,您可得帮我啊。”   齐嬷嬷也变了脸色,再不复刚刚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这事急不得,我们得慢慢来。”   林初月可是不知道赵嬷嬷正鼓动着让齐嬷嬷对付自己,她们这厢气氛倒是欢快的很。   尤其是冬梅,满脸的激动,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娘子,你今天可真威风啊,看到她们那么狼狈我就开心的不得了。”   春桃,夏荷和秋菊几人的脸上也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意,娘子威风,她们做下人的也能挺起腰板。   林初月看了她们一眼,没说话。   别看现在这几个婆子是被吓住了,可并不代表她们真就服了她了,她若是在彻底折服了那几个婆子前表现出一分软弱,那些婆子可就敢给她撂挑子。   林初月也知道,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的那些话还真没法拿住那几个婆子,不过她也不急,慢慢来吧。   东风不倒西风倒,这就看谁的本事大吧。   夏荷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意微敛,低声说道:“娘子,往外面乱嚼舌根的丫头找出来了,是一个在内院扫洒的三等丫头,叫盼儿。”   其实在昨日的时候,夏荷就已经把那个吃里爬外的小丫头揪出来了,但因着娘子忙着和那几个管家婆子斗法,夏荷也就没拿这事来烦娘子。现在那几个婆子也弯了腰服了软,夏荷这才把这事说出来让娘子定夺。   林初月问道:“怎么回事,是单纯的碎嘴子还是故意为之?”   “娘子,这事应该就是这个盼儿嘴碎的,和她同屋的几个丫鬟都说盼儿素日里就喜欢说些闲话。但奴婢查到玉笙园里二娘子身边的一个叫杏儿的二等丫头和这个盼儿有些沾亲带故,两人关系也不错,时常在一起说些小话。”   说到此处,夏荷停顿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奴婢猜想,盼儿是个单纯的,但这个杏儿可就不一定了,没准儿是故意和盼儿交好。”交好的目的是什么,那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林初月沉吟片刻,问道:“盼儿人呢?”   “现下还在当值呢,奴婢没惊动她。”   “不管是单纯不设防还是故意嚼舌根子,这都算得上是背主了,打发出去吧。”林初月不甚在意道。   “是,娘子。”   盼儿只是个不出众的三等丫鬟,她在不在也没什么人在意,只有和她同屋的几个丫鬟知道内情,却也不敢往外瞎说,这盼儿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爱打听,嘴碎,这下好了,把自己折腾出去了,她们可不想步盼儿的后尘。   她们不敢往外说,林初月却是要院子里的丫鬟们都知道。   在林初月的首肯之下,春桃和夏荷把林初月所居住的院子里的二十四个丫鬟都喊过来聚集在一起。   丫鬟们整齐排列了三排站在院子里,只是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不一会儿,小声的交谈声响起。   “大娘子叫咱们来是有什么事啊?”   “是不是大娘子要训话了,听说李妈妈就时常把厨房里干活的人叫在一起训话,说什么紧一紧皮子,好干活。”   “我觉得不是,肯定是要从我们中间提拔人了。”   丫鬟们也是知道林初月给孙婆子安排的活的,也亲眼见过三等丫鬟一跃成为一等丫鬟,管理训斥犯了错误的二等丫鬟。   想到此处,人群中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的心思都活泛起来。   “得了吧你们,别想这些了。”   一个穿着绿色比甲,脸圆圆的二等丫鬟小声说道:“娘子身边已经有四个一等丫鬟了,怎么会再提起来一等丫鬟。”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躁动的人群一下子沉寂下来了。   “哎,说的是啊,娘子身边可是有四个陪嫁丫头呢,我们可上不去。”   ……   吃完了早饭,林初月这才出了正屋,见到了不远处院子里站的整齐的丫鬟。   林初月在回廊处摆放着的椅子上坐下,春夏秋冬四个丫头分别两两站在她的两侧后方的位置。   庭院里候着的丫鬟们立刻给林初月行礼。   “奴婢参见大娘子。” 第17章 县官不如现管   “都起来吧。”林初月笑着问道:“咱们院子里的都来齐了?”   一个绿衣服,脸有些圆的丫鬟上前一步,恭敬道:“回大娘子的话,人都已经全了。”   林初月看了一眼那丫头,长的有些讨喜,十三四岁的模样,白生生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她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   “回娘子的话,奴婢小满。”   林初月点点头,“行,你退下吧。”   林初月环视了下面的人一圈,道:“我来也有几天了,一直也没和大家见过面,我总想着也用不着我安顿什么,你们总归知道怎么当值,怎么做下人。但我发现并不是这样的,这不有人就犯了错了。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和你们说一说在我这当值该注意些什么,免得以后犯了不该犯的错说我不近人情。”   这话一出,底下瞬间就不平静了,有人疑惑,有人害怕,也有窃窃私语的。   林初月坐在高处,将她们的反应一一都看在眼里。   夏荷大声呵斥道:“安静,不许说话。”   底下众人立刻就平静下来了。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大娘子是绝对统治者,但丫鬟们到底不与她朝夕相处,对大娘子了解也不深,也敢低声窃语几句。而夏荷做为大娘子身边可心的人,又是这院子里的一等丫鬟,管着她们众人,短短几日,在众多丫鬟心中已经颇具威严了。   所以她一说话,现场立刻安静下来了。   “在我这里,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二字。平日里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我也都能原谅,毕竟人无完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误。可若是你们有谁触了这忠心二字的绳,可就不要怪我不给你们留面子了。”   “咱们院子里前几日就出现了背主的丫鬟。”   此话一出,现场又喧嚣起来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时不时低声讨论一番。   夏荷皱了皱眉,刚要说话,林初月摆了摆手,制止了她。   “大娘子,您说的是盼儿吗?”   底下一道声音不算低的声音响起,这直接让所有人都住嘴了,原本有些喧闹的场面一下子冷却下来了。   众人看着那个胆大包天的丫头,脸上神态各异,有好奇,有担忧,当然也不缺乏看热闹的和幸灾乐祸的。   林初月顺着声音来源处望去,说话的是那个叫小满的丫头。   众人悄悄看了一眼大娘子,又瞧了瞧小满,心中纷纷猜测,大娘子是不是生气了?小满会被罚吗?这小满也太大胆了,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敢质问大娘子,这是不要命了啊!   就连小满左右两边的丫鬟也都不着痕迹得离她远了一点,唯恐被大娘子迁怒。   出乎意料的是,大娘子并没有生气。   林初月看了看那小丫头,笑着问:“这话怎么说的?”   那个叫盼儿的丫头,昨天晚上才被送出去,送她出去的时候也没惊着人,除了和她一个屋里住着的,没旁人知道了。   一晚上的时间而已,此刻在现场的人也没少,少了一个自然又有一个补上去了。其他人都没注意到盼儿不见了,还在猜测,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机灵。   “回娘子的话,奴婢前几日刚被提拔上来做二等丫鬟,内院里洒扫的三等丫鬟被分到奴婢手底下看管,而奴婢刚刚看了一圈,没找到盼儿。所以奴婢斗胆猜测是盼儿犯了错误。”   林初月一贯都是采用一层管着一层的法子,在宣平候府是这样,来了这太子府也是这样。尤其在她的院子里,刚进门就开始实行。园子里倒是搞定了那几个管家婆子,这才慢慢开始。   林初月嘴角笑意加深,“你还挺细心的。”   “多谢娘子夸奖。”   “就是盼儿犯了错。”林初月给了夏荷一个眼神,示意让她来说有关盼儿的事。   夏荷微微颔首,往前走了几步,大声说道:“盼儿因为背主,已经被发落了,赶出府里面,重新回了牙行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被吓到了,尤其是从外面牙行买回来签了死契的丫鬟,更是被吓到不行。   已经签了契的奴仆又被遣送回牙行,这说明这个奴仆品行不端,几乎没有人会再用了,牙行又是个不养闲人的地方,被赶出来的卖不进府里当下人,只能往那下三滥的暗门里送。真到了那种地步,这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所有人的肉皮一紧,看向大娘子的目光里都多了一抹畏惧。   夏荷脸色严肃,视线在底下的人身上一一扫过,开口道:“忠心二字是最重要的,若是谁有那背主的念头,最好现在就把那念头给我掐的死死的。不然,今天的盼儿就是明天的你们,希望大家都能够做到引以为戒,别犯那些不该犯的错误。”   “知道盼儿做了什么被赶出去的吗?”停了片刻,夏荷这才继续说道“在外面乱嚼舌根子,随意把咱们院子里的事情往外透露,和别人说大娘子的小话。”   林初月接话道:“只要不是哑巴,谁都不可能当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句话不说,这我知道,我也理解。但你们也要知道什么话是该说的,什么话又是不该说的。做为奴仆就该知道有关主子的一切,以及这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该守口如瓶,全都烂在心里面。”   “若是有人实在是嘴里面藏不住事……”林初月拉长了音调,似笑非笑地看着下边众人,“那就想一想盼儿,大概能给你们一点安慰吧。”   众人不禁想起了盼儿,一个被主人家厌弃了的年轻漂亮丫头,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下场,不少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林初月忽然看向小满,“这事说起来也有你管教不力的原因,你该罚。”   小满脸色有些泛白,但还是干脆地跪在地上,“是奴婢管教不到,还请娘子责罚。”   “不止是你,管着你的夏荷也该罚。”林初月沉吟了片刻,道:“念在你们是第一次,我也就不重罚了,小满和夏荷,每人各扣三个月的月银。”   小满缓缓松了一口气,叩首,“奴婢多谢大娘子体恤。”   “行了,都散了吧,各干各的去吧。”   丫鬟们行了礼,有序地退了出去。 第18章 杀鸡儆猴   夏荷脸上的严肃卸下,又带了几分笑,“娘子,这下好了,她们再想嘴碎也得掂量掂量了。”   春桃给林初月捏肩膀,笑嘻嘻道:“娘子这招杀鸡儆猴用的好,有了盼儿这个前车之鉴,谅她们也不敢再随意往外瞎说了。”   盼儿也不是真心背主,倒也没到了罪不可恕的地步。林初月也没真把她扭送回人牙子那里去,只是把她送到郊外的庄子上去了,不是爱打听,爱说嘛,把她送到那地方,看她还能不能说的起来。   对外宣传遣返到牙行也只是想要杀鸡儆猴,让院子里这些丫鬟紧一紧神经。   不得不说,林初月这一招的效果着实是不错。   玉笙园那个杏儿再来找盼儿的时候,只知道盼儿犯了错被赶出去了,其他的半句话都没打听出来。   孙氏手中的帕子都要扭碎了,狠狠地瞪着脚边跪着的杏儿,“没用的东西,要你有什么用?”   孙氏身边的大丫头玉竹劝道:“娘子息怒,别和她一般见识。”说着暗暗给了杏儿一个眼色,让她赶紧滚出去,别在这继续碍娘子的眼。   杏儿感激一笑,忙不迭跪着爬出去了。等到彻底出了主屋,她这才敢长舒一口气,心中不免有些黯然,外面的丫鬟下人都觉得二娘子是个好性子的,可只有贴身伺候的才知道二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屋内,玉竹给孙氏端了一杯茶,“娘子,那盼儿也就是个三等丫鬟,连四娘子的屋子都进不去,知道的也都是些皮毛,折了就折了,留着杏儿让她慢慢再接触一等二等的丫鬟,那不是更好。”   孙氏接了茶,淡淡应了一声,心里却觉得不容乐观,这林初月才来了半个月左右,这就要把院子围成铁板一块了,现在还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以后那更是不成了。   真不愧是宣平候府里精心培养的嫡女啊,手腕真是强硬啊。她还想着趁着林初月刚进门手忙脚乱这段时间,往里面插几个人手,竟连一点机会都寻不到。   孙氏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让杏儿抓紧。”   “放心吧娘子,奴婢一早就吩咐下去了。”   快到晚间的时候,林初月不知怎的,突然就就想吃锅子了,刚吩咐下去,就见周宵大步走来了。   “郎君回来了?”林初月迎了上去,笑道:“我刚把晚膳吩咐下去,晚上吃锅子,郎君想不想吃,不想吃我让厨房给郎君备其他的。”   林初月还以为周宵今天不来她这了,早早就把饭吩咐下去了,没成想他又来了。两人成亲也有半个月了,前五日周宵都是在林初月这里过夜,从第六日开始就是来一日,自己在前院两日,倒是还没去过那几个通房那里。   周宵昨日就来过了,林初月还以为他今日不来了呢。   来就来吧,她也不委屈自己的嘴,周宵若是不想吃锅子,那就自己吃其他的。   周宵道:“不用,和你一道就好。”   “晚膳还得等一会儿,郎君先换换衣服,松快一下吧。”   看着笑吟吟望着自己的妻子,周宵忽然一把抱起她,朝着里间走去。   林初月没料到他有这举动,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了一跳,紧紧抱住周宵的脖子,“郎君也不说一声,吓到我了。”   周宵只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馨香,不是香包的那种香,仿佛是从怀中之人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一样。   周宵眸色加深,心里似乎也火热了几分。   这个林氏,真是很出乎他的意料。周宵虽不管后院的事情,但这景华园发生的所有事都是瞒不过他的,他自是知道林初月这几日的种种举动的。这让周宵觉得满意,他满意自己的这位新婚妻子,瞧着乖乖巧巧,柔柔弱弱的,但也能担起事来,该发落的时候绝不含糊。   被放在床上,林初月仰头在周宵紧抿的薄唇上亲了一口,笑道:“郎君这几日也没素着啊,怎的好端端的就白日宣淫。”   周宵放在她腰间的手一顿,漆黑的眸子深深看了林初月一眼,随即解衣服的动作更快了,“爷乐意。”   他也知道林初月这话在这时候也只是情趣而已,并不生气。   没一会儿,浅紫色绣着兰花的帷幔被一只大手暴力扯下,白玉的帐钩晃动间与床柱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偌大的拔步床瞬间成了一个完全私密的空间。   等到了天都擦黑了,卧房里的动静才彻底停了下来。   收拾妥当过后,两人都是肚子空空的,有些饿了。是正正经经的夫妻两个,倒也不必端着,两人都随意套了简单的衣衫,也不打扮了,叫人上了晚膳。   晚膳早就是准备好了的,郎君和娘子一声令下,丫鬟们都鱼贯而入,不一会儿,次间里的圆桌上被摆的满满当当的。   桌子中间架的铜锅,铜锅下面用的是银骨炭,这炭在御用的炭种里也是极好的,无烟难燃不易熄,一条就能燃很长时间。   当然最好的还属红箩炭,一条上好的红箩炭足足能燃一天一夜,暖和又好用。这玩意儿好是好,就是少,也只有当朝帝后,太后和太子太子妃能分到,像周宵这些皇孙,用的就是次一等的银骨炭,不过这种炭也很不错了。   铜锅里面汤汁翻滚沸腾,如浪涌江雪。桌上摆放着片的极薄的新鲜牛肉,羊肉和鱼片,虾子,白嫩的豆腐,青翠的蔬菜。这满满的一桌让人不自觉食欲大开。   红色的肉片没入透明的汤底,在翻滚的汤汁中频频摆动,不消几秒就熟了。   “郎君想不想小酌一杯?”林初月给周宵夹了一筷子肉,笑着说,“吃锅子的时候来一杯米酒那是最惬意不过的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天气虽然还不到落雪时节,但也快到中秋了,早晚的时候也有一点凉意了,吃锅子喝米酒倒也勉强合适。   周宵可无可不无的点点头,“那就叫人上一壶酒。”   这时候也不说什么女子不能饮酒,饮酒也是一种雅致,只要不贪杯就好。 第19章 给你送些银子   很快就有丫鬟送上了一壶温过的米酒。   林初月执起酒壶,将眼前的两个酒杯满上,给周宵周宵递了一杯。   两人一边吃菜,一边喝酒,气氛倒也有几分温馨。   林初月道:“郎君也该做秋装了,冬装慢慢也要预备着了。”   前几日请安的时候,太子妃每家都给了料子,也给了银钱,让各做各的衣服。   太子妃的原话是,“如今四郎也成亲了,都是大人了。以后衣裳首饰你们就自己置办吧,把银子给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就做什么。”   “这些你看着办就行。”   “好,那我就看着办了,前几日收拾出些好料子,颜色也适合郎君,正好用来给郎君做衣裳。”   她的陪嫁里面有不少的布匹,有几匹绛紫色,湖蓝色这一类颜色稳重的料子,也没什么绣花印花,干干净净的,还算适合周宵。   “嗯,银子还够不够?不够就从账面上支。”周宵想了想,说道:“明日给你送些银子过来,不用记在公中。”   “那多谢郎君了。”林初月举着酒杯轻轻在周宵的酒杯上碰了一下。不用记在公中,那就是给她自己随意差使的了。   林初月突然想起周宵成亲那日穿的绯红色的吉服,以及前几日见到他穿着绯色的官袍,周宵的皮肤很白,身架挺拔,宽肩窄腰的,五官也很出挑,剑眉星目的,倒是很适合穿红色。但她发现,周宵似乎不怎么喜欢艳丽的颜色,平日里的衣服的颜色也是稳重偏多,款式也不花哨。   想到此处,林初月不禁笑着说道:“我还有些红色的料子,给郎君做几套红色的便服,郎君觉得好不好?”   闻言,周宵的眉头微皱,拒绝道:“不用,你自己留着。”他一个大男人家的,穿什么红色,轻佻,不够稳重。   林初月也只是逗一逗周宵,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她也不失望,笑道:“既然郎君不喜,那便算了吧。”   林初月酒量算不得好,小半壶酒下了肚,刚开始还没什么,渐渐的被热气蒸腾着,虽还没到喝醉的程度,但显出了几分迷蒙。   周宵倒是没醉,他看着一旁的妻子,林初月白皙的脸颊上此刻带着一抹淡淡的粉意,那双常含笑意的眼眸也带着一丝茫然,用一条锦带松松扎着的秀发也散了大半。这和她平时的模样不甚相同,却有一种别致慵懒的美感。   到底是年轻气盛,傍晚折腾过一次,此刻,周宵心中又升起一股冲动。   一夜好眠。   林初月睁开眼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人了,她坐起身来,腰间一阵酸麻,就连脑袋也是一跳一跳的,林初月不禁用手撑着额头,心道,昨天晚上可真是胡闹个彻底啊。   听到屋里传来的轻微的响声,外间候着的春桃和秋菊对视一眼,春桃扬声道:“娘子醒了?”   “嗯,进来吧。”   得了娘子的命令,春桃和秋菊绕过雕花苏绣屏风,进了内室,走到床边把帘子撩开后,两人皆是微愣,虽然她们还未经人事,但整日伺候在林初月身边,对这些事也都见识过了,看着娘子,两人脸上都带了几分心知肚明的笑意。   只见林初月此刻半坐在床上,被子滑落在腰间,上半身只穿着一件藕粉色绣着牡丹花的肚兜,裸露在空气中的修长的脖颈,纤细的玉臂,上面都布满了红色的印子,脸颊上却是白里透红,精神极好的模样。   看着两个丫头眼中的揶揄之色,林初月瞪了她们一眼,“你们两个促狭的丫头,看我不早早把你们嫁出去。”   秋菊笑道:“我才不要嫁出去,我要一直伺候娘子,一直陪着娘子。”   春桃也不甘落后,“我也是,我也要陪着娘子,还有以后的小主子。”   林初月没说什么,总归她们现在还小,还不着急,过几年吧,把这几个丫头都风风光光嫁出去。   春桃扶着林初月下了地,关心问道:“娘子昨日喝了不少酒,头疼不疼?我给娘子按一按,厨房里还温着汤,娘子是要现在喝还是一会儿用早膳的时候再喝。”   “不用按,先洗漱吧,汤也不喝,等吃早饭的时候吧。”   早膳过后,林初月刚刚拿出账本准备看一看,就有丫头进来禀告,“娘子,元松过来了,现在正在院子里候着。”   林初月说道:“叫他进来吧。”   元松和元柏一样,都是周宵身边得用之人。周宵身边有四个得力的仆役,分别是元松和元柏,赵文和赵武。其中,赵文和赵武是兄弟两个,倒是人如其名,兄弟俩一个能文,一个善武,这兄弟两个一般帮着周宵处理府外的事,林初月倒是很少见到。   元松和元柏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太监,主要给周宵处理府里面的事情,当然也包括和大娘子接洽。   很快,元松就进来了。   “参见大娘子,给大娘子请安。”   “起来吧。”林初月看着元松,问道:“你来是郎君有什么吩咐吗?”   “回大娘子的话,是郎君吩咐奴才给娘子送些东西。”说着,元松就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细长盒子,双手呈上。   秋菊接过元松手中的盒子,递给了林初月。   林初月有些疑惑,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的是卷的厚厚的银票。   昨晚的意识瞬间回笼,林初月想起来昨晚是听周宵说过一嘴,要给她送些银子使。想到此处,林初月不禁笑了,她昨晚都没当真,谁曾想还真送银子过来了。   把郎君的吩咐办好,元松很快就功成身退了。   林初月把卷在一起的银票拿出来,看见面值之后,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嚯,都是一千两的银票,这一卷是二十张,总共就是两万两。   林初月笑着摇摇头,周宵这身家不少啊,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两万两银子来。   林初月对着送元松出去,刚刚进屋的秋菊说道:“放下去吧。”   既然周宵说了这是给她个人使的,她也就不记在公中了,充在她的私库里面吧。 第20章 中秋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周宵给了林初月银子,为表感激,林初月晚上的时候亲自下厨给周宵做了两道菜。   周宵连着来了两天了,林初月猜他今晚肯定不来了,做好之后就直接差人把菜送到前院了。   林初月猜的倒也没错,周宵今晚的确是不打算过来了。但在吃到了林初月亲手做的菜之后,步子一拐,又进了林初月的屋里。   周宵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林初月都准备睡了。   林初月洗漱出来后,看到突然出现的周宵,林初月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脚步微停了一瞬,这才继续往里走。   “郎君过来了?”林初月在他身边坐下,笑着问:“我给郎君做的菜,郎君满意不满意?”   还不等周宵回答,林初月就继续说道:“我猜郎君是满意的,不然郎君也不会这么晚过来了。”   周宵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林初月的说辞。   林初月眼神微转,把手中用来绞于干头发的布巾塞到周宵手中,“既然郎君满意了,那郎君可愿意帮我一个小忙?”   虽然她给周宵做菜的初衷是为了感谢他,一来一往,也算是扯平了。但这也不妨碍林初月想让周宵给她擦头发,用晚上的菜做报酬。   夫妻嘛,哪里能分的那么清楚呢!   看着手中的东西,又看了看面前一脸期待的妻子,周宵声音冷淡地说道:“你真是越发的恃宠生娇了。”   再一次从周宵口中听到了这个词,林初月的反应和上一次一样,她依旧没有被吓到。不仅没有被吓到,林初月甚至凑过去在周宵脸上亲了一口,“郎君怎么好这么说话,丈夫帮妻子擦头发怎么就恃宠而骄了,大不了我明天也给郎君梳头,擦干头发。”   周宵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最终还是拿起了手中的布巾。   罢了,看在她是第一个给自己做饭的人的份上就如了她的愿吧,周宵如是想着。   这是周宵第一次帮别人擦头发,就连他自己的头发也是丫鬟给他擦的。刚开始有些不熟练,偶尔使的力气大了,拽疼了林初月的头发。林初月倒也不生气,但她也不会忍着不说,慢慢指导着周宵应该怎么做。渐渐的,周宵也就熟练了。   帮着林初月擦干头发,周宵这才去了浴房洗漱。   两人上床睡觉。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转眼间就到了中秋了。   作为皇帝的孙媳,太子的儿媳,林初月自然也是要随着周宵一起去宫中赴宴的。   太子府一行众人早早就进了宫,午时是家宴,晚间的时候就是宴请大臣及其家眷的朝宴了。   进了宫之后,男女就分开了,以太子为首的父子几个去见皇帝,林初月妯娌四个则是跟着太子妃去了太后居住的寿康宫。   随着带领太监走了半个时辰左右,这才看见了寿康宫的正门。   “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了大礼之后,林初月几人这才得以坐下。   这还是林初月来这里十六年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王朝中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太后和皇后。   这是林初月是第一次进宫里来,宣平侯府自是有资格在年节时候进宫来赴宴的,但那时候林初月还未出阁,自是不能随着老太太和小郑氏一起来赴宴。成亲的时候也没进宫来,到底周宵已经是皇孙辈了,又不是嫡长孙,宫里太后和皇帝皇后也没多重视,赐了一份礼而已,也没用她进宫来谢恩。   太后是一个满头银发的慈祥老太太,如今已经是耄耋之年了,瞧着却也是精神矍铄的,在这个年代,可真算得上是极其高寿的老人了。   一旁的皇后头发也已经半白了,也难怪,就连太子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皇后已经过六十了,皇后身着一身华贵的皇后朝服,整个人雍容又端庄。   三代婆媳聊的正开心,林初月妯娌四个在一旁充当着背景板。   “四郎媳妇呢?”   皇后突然提起林初月。   林初月起身,微微低着头,朝着上首的太后和皇后行礼,“臣妾林氏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祝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道:“走近一点,抬起头来,让我和太后瞧一瞧。”   林初月依言往前走了几步,抬起头来,视线却没有直视上首坐着的两人,视线微微下垂,目光落在凤椅上。   皇后笑着说道:“是个标致的孩子。”   太后端详了林初月几眼,“眉眼长的真俊,是个好孩子。”   林初月脸上适时的多了一抹红晕,“臣妾惶恐,多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太子府的人来的是最早的。   没一会儿,其他王爷的女眷也都次第来给太后和皇后请安了,不算小的正厅里也热闹得很。   午膳是家宴,在玄清殿举办。   说是家宴,人也是不少的。有太后,皇帝皇后和后宫中排的上号的嫔妃,以及各位王爷皇孙和女眷们。几位公主倒是没有来,出嫁女,纵使贵为公主,也是要和夫家人一起过节的。   皇帝总共有三个儿子,嫡长子,也就是太子周允昭,次子秦王周允煊,幼子晋王周允桓。   宴席上的人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小一百了。   到底是家宴,也没讲究什么男女不同席,但还是要按身份排座位的。   最靠近帝后的自然就是太子和太子妃了。因着是太子府中的,周宵又是记在太子妃名下,林初月和周宵坐的还算是比较靠前。   林初月也第一次见到了皇帝,皇帝也已经是过了六十耳顺的年纪了,看上去也不年轻了,但那通身的威严却让人不自觉臣服。   看着皇帝头上的白发都快赶上太后了,林初月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不恰当的想法,当皇帝可真是催人老啊,皇帝看上去都快像和他老娘一个年纪了。   午宴过后,很快就该晚宴了。   晚宴结束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一辆辆马车从宫门口朝着四面八方驶去,全部都是赴完宫宴,准备归家的人。   连着好几辆马车在太子府门口停下。   进了府里,太子看着几个儿子,说道:“行了,各回各处歇着去吧。” 第21章 郎君饿不饿   林初月和周宵刚进了景华园的大门,周宵身边的元松和林初月身边的春桃就迎了上来。   “郎君和娘子回来了。”   “嗯。”周宵看了一眼身后的元柏和夏荷,淡淡道:“这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吧。”   林初月笑着道:“郎君说的是,今日你们两个辛苦了,叫厨房给你们上一桌,好好吃一顿,早点歇着吧。”   今日出门的时候,周宵带了元松,林初月带的是夏荷。但元松和夏荷是不能进宫门的,两人只能和马车一样停在宫门口。作为奴仆,主子不在,两人也不能坐在马车上,只能一直站着守在马车跟前,这两人可是站了整整一天,东西也只是对付吃几口点心。现在该是又累又饿的,叫两人赶紧下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吧。   “多谢郎君娘子。”   “去吧。”   周宵和林初月一道,径直往林初月的院子走。今天是中秋,周宵于情于理都是要去林初月那里的。   林初月问一旁的春桃,“给几位姑娘的礼都送过去了吧,席面也上了吧。”   这是林初月一早就吩咐下去的。   后面住着的那三位姑娘,说的好听一点是郎君的通房,但也只是比普通丫鬟高级一点的丫鬟而已,只是月银份例比一等丫鬟多一点,也不用再干活,身边也有两个伺候的丫鬟,除了这些,和普通丫鬟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林初月不在意她们,但既是中秋,也该给她们上一桌席面,也热闹热闹,好好过个节。尤其周宵和她都不在,若是她不吩咐一句,厨房里的人决计是不会费那个麻烦给她们做席面的。   “回娘子,给三位姑娘的东西一早就送过去了,席面也上了。”说着,春桃看了周宵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初月看她吞吞吐吐的,道:“怎么了这是?有什么直说。”   “娘子,是齐姑娘,她没和碧儿姑娘还有玉梅姑娘一起,她端了一半的菜,走,走了。”   走了,能走去哪?只怕是走去齐嬷嬷那里了吧。   一直默默跟着的元松轻轻瞥了春桃一眼,心中暗道:这大娘子也不知道是真贤惠还是做给郎君看的,这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的,看着就像是故意给郎君上眼药似的。但不管怎么样,这眼药反正是上好了。   想到此处,元松抬头看了周宵一眼,果然见郎君的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抹不喜。   从小和周宵一起长大,元松对周宵的了解不敢说十分,六分总是有的。郎君这模样分明就是恼了那位齐姑娘了,没准儿连齐嬷嬷也恼上了。   林初月问道:“碧儿姑娘和玉梅姑娘什么反应?”   “娘子,那两位姑娘没说什么。”   林初月淡淡道;“那就不管她们。”   人家当事人都没觉得自己受了欺负,她做什么还要眼巴巴凑上去。   听到这话,元松心中异常诧异,就这?他刚还想着,大娘子会不会借着这事,顺势解决了齐雪艳。   元松不禁有些迷惑了,难道大娘子是真贤惠,并不是想给郎君上眼药。   若是林初月知道元松此刻的想法,也只会嗤笑一声,就那几个还值得她放在心上?还特意在周宵面前上眼药?她不过是想起来了随口问一句而已。   也是元松和林初月接触的时间不长,对林初月的了解不够。   周宵没说什么。   两人刚进屋。   林初月就招呼人,“春桃,你来给我把头上的东西都取下来,拆了发髻,一天了,勒的我头皮疼,衣服也给我换下来。”   今天进宫赴宴,林初月自然不能像往常一样打扮随意。   她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缎面的合领对襟大袖衫,同色系的交领百迭长裙,裙子下摆处用捻的细细的金线绣着瑞锦纹。不动是看不出来的,行走时裙摆轻扬间隐隐约约的,好看的紧。   头上梳的是随云髻,戴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面上也画了淡淡的妆,好看却又不算张扬。   周宵这边也有丫鬟替他宽衣。   他今天穿的到也算是正式,但他是男人,说是打扮也只是换了一件稍正式一点的衣裳,远远没有女子那般繁琐。   因而周宵已经换了家常的衣服,坐在榻上开始喝茶了,林初月才刚换了衣服,此刻正由着丫鬟们给她拆卸头上的首饰。   手里捧着茶杯,周宵看着林初月纤细的背影,渐渐有些出神,林氏今天虽是第一次进宫,却是做的很好,进退得当,恭敬有礼的,整个人落落大方,尽显高门嫡女的气度。   天家威严,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不见多少人在家时游刃有余,长袖善舞的,乍一到了巍峨雄伟的皇宫就露怯了。   不说远的,就拿王氏来说,两年前的中秋也是第一次进宫,表现的远不如林初月好。   王氏倒也没出什么差错,就是在寿康宫见过太后与皇后的时候,有一点瑟缩与惶恐。与表现大方的林初月一比就立见高下了。   “郎君?”   周宵回过神来,只见林初月已经收拾妥当,换了一身轻薄的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一头秀发倾泻而下,脸上妆容尽洗,整个人如出水芙蓉一般,远远站着看他,脸上还带着笑。   “嗯?”   “郎君想什么呢?这般出神,手中的茶都凉了。”林初月走到周宵身旁坐下,把他手中的茶杯接过来放在矮桌上,又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周宵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没什么。”   林初月也没追问,只是笑着问道:“郎君饿不饿,我倒是有些饿了,让人上些点心吧。”   宫里的宴席一般是吃不好的,倒不是说菜不好,皇家宴席,菜肴自然是精品。但在这种大宴上,菜端上桌的时候基本就已经凉透了,素菜还好,有些肉菜凉了之后吃起来滋味着实很一般,让人不怎么想动筷。   还有就是,在这种宴席上,主要目的也不是真为了吃饭,和皇帝联络感情,和同僚拉近距离,喝酒聊天,甚至是看节目也比吃饭更重要几分。   听林初月这么一说,周宵也有了几分饿意,“让人上些汤面吧,饿了吃什么点心。”   林初月点点头,“那也行。”汤面倒是比点心好消化些。   没一会儿,面就端上桌了。   以熬了好几个时辰的鸡汤做汤底,抻的细细的面,面上整齐码着鸡肉丝,香菇丝,还有翠绿的青菜,热气升腾间散发出让人食欲大开的香味。   吃完了面,两口子这才上床睡觉。 第22章 完美模范丈夫   端午中秋之次日,谓之拗节,女子之出嫁者,率于拗节归宁。   按习俗,出嫁的女儿在十六是要回娘家的。   林初月明日是要回去的,周宵也和她一起。   次日一早。   林初月和周宵两人刚出了府,就见到了周宴和王氏,王氏站在马车前,周宴骑着马,两人脸色都不太好,气氛似乎有点僵硬。   一旁的下人都低着头。   周宴不耐烦地看着王氏,“赶紧上车,在门口闹什么?”   “这是我要闹吗?”王氏声音有些哽咽,“这样的日子你不陪着我一起回娘家,府里的其他人,我娘家的亲人会怎么看我?”   “我有差事在身,把你送过去我是要去办差,你快点,别耽误时间。”   “差事,你只会拿差事做借口,你……”能有什么要紧差事?   王氏虽然气愤不已,最后那半句话好险还是没说出口,顿了顿,她改口道:“你连在外面的这点面子也不肯给我吗?”   周宴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一声。   “三哥,三嫂。”   周宵和林初月适时叫了两人,和夫妻俩打招呼。   林初月笑着说道:“我还当我们够早了,没想到三嫂子和三哥比我们还早。”   周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王氏的脸上也带了一丝客套的笑,“还好,也算不得早,大嫂和二嫂刚刚就走了。”   周宵突然出声,“走吧。”说完,和周宴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林初月笑着和王氏告别。   周宵先是扶着林初月上了马车,而后自己才上去。   把这一幕收入眼底的王氏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心中酸涩又难堪。   王氏定定地看着那辆越驶越远的马车,心中突然涌起万千念头。   半晌后,前面的马车早已不见踪迹,宽阔的青石板路空空旷荡荡。   王氏收回了视线,拧的皱巴巴的帕子也松开,她看了周宴一眼,淡淡道:“罢了,既然郎君有公务在身,那郎君就先去忙吧,不用特意送我回去了。”   说罢,王氏也不管周宴了,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听着王氏的声音里透露出来的讥讽之意,不知怎的,周宴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驾车吧。”   王氏的声音从马车传出来。   “哒哒哒”   马车开始行驶。   周宴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马车,纵使心中不愿,还是拽了拽缰绳,夹着马腹,跟了上去。   马车内。   王氏的贴身丫鬟琉璃看着闭着双眼的主子,小声道:“娘子,郎君跟上来了。”   王氏眼皮动了动,没说话,心中的嘲讽却越来越重,这就是她的丈夫,可真是个彻彻底底的窝囊废。   就因为是皇帝赐婚,周宴不喜欢她却又不敢真的完全撇开她,唯恐怕被上面那两位知道他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周宴不敢违抗圣意,却又觉得自己委屈,既想要讨好上面,却又把不满发泄在她身上,两方拉扯,瞻前顾后,连作戏都做不好,一辈子也就是个草包了。   真奇怪啊,将近三年都看不透的事情,忽然间好像一下子就把所有的迷雾都剥开了。   这边,林初月和周宵。   回想起周宴和王氏那一出,林初月对周宴的厌恶又更深了一步,对周宵的感观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这人啊,果然还是得对比。   平时也不觉得周宵有多好,有了周宴做衬托,那周宵可真就是就是个完美模范丈夫了,简直让林初月满意的不得了了。   两人纵使是盲婚哑嫁,被一道圣旨绑在了一起,但周宵的的确确对她不错,一进门就把管家权交给她了,对她足够尊重,也很给她面子。   至于后院戳着的那三个通房,林初月是真不在意。自从她十六年前托了大郑氏的肚子出生到这个时代后,上辈子就离她越来越远了。   林初月也不会死守着上辈子的观念不放,在哪就要适应哪的规则。   在这里,女子除了做姑子以外,否则是不可能不嫁人的。林初月想过一夫一妻的日子也是不可能的,穷苦人家倒是有可能做到一夫一妻,毕竟没钱娶好几个。可林初月的身份注定她是要嫁进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做当家娘子的。   所以,林初月也不为难自己,不做抵抗,慢慢适应。   看着眼前的完美模范丈夫,林初月决定关心他一下,笑着问他:“郎君渴不渴,想不想喝茶,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心?”   周宵应声望着她,深邃的眼眸一片平静,沉着声音道:“你不必做此姿态,像往常一样就好。”   周宵对林初月这个妻子很满意,退一万步讲,假使他真对林初月不满意,他也不会如同周宴对王氏那般对待林初月的,嫡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所以他才说不用林初月做此姿态,不用担心。   林初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周宵是误会了,大概周宵是觉得她受了那两人的刺激了,故而也端茶递水的讨好他。   想到这,林初月不免有些想笑,她忍着笑意,状似不解地问道:“郎君这是说什么呢?郎君这话说的像是我素日里竟是一点也不关心郎君似的。”说着她还用手捂着眼睛,拿帕子在眼睛上拭了拭,擦了擦那原本就不存在的眼泪,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这可真是郎心如铁,你一点都看不到我对你的好。”   周宵也不是个笨的,看她这副姿态就知道肯定是自己误会了。   看着林初月的那番姿态,周宵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并不讨厌,甚至还莫名有些想笑。   等了好久都不见周宵有什么动静,林初月绷不住了,她悄悄张开手,从指缝往外看,却猛的和周宵的眼神对上了。   看着周宵那看透一切的眼神,林初月装不下去了,她把手放下,端正地摆放在小腹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心中却是暗骂,这狗男人,真是个榆木疙瘩,都不说来哄哄她。   肃着脸的周宵忍不住了,先是眼里带上笑,随后就连嘴角也扬起来了,脸上满是笑意。   林初月恼了,不哄她也就罢了,还笑她。   一瞬间,林初月恶胆向边生,她突然凑过去捂着周宵的嘴,“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 第23章 说些私房话   林初月此刻的姿势是,下半身还在座椅上坐着,上半身扑到周宵怀里。   看着林初月姿势不太舒服,周宵没管她捂着自己嘴的手,一条胳膊揽着她的肩膀,另一只胳膊穿过她的腿弯,两只胳膊稍一用力,林初月整个人腾空了一瞬,下一秒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林初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一瞬间的懵,她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林初月哼了一声,娇矜道:“郎君可不要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笑我的事情了。”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放开了捂着周宵嘴的手。   其实在把林初月抱在腿上之后,周宵就有些后悔了,他也说不清怎么一下就做了那样的举动,但他是有些不自在的,除了夜间在床榻上,他很少和她有这样亲密的动作。   况且这女人平日里就惯会恃宠而骄,他这不是更加助长了她的气焰。   听到林初月这么说,周宵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顺势道:“那你回去吧。”说着就把林初月放回去了。   林初月看了周宵一眼,在他有些微红的耳根处转了一圈,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了。   纵使当时有一点不自在,但周宵很快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这一日本就是女子归宁的日子,林初月没提前和宣平侯府说,府里也做了准备。   如上次一样,林初月和周宵刚下马车,就看见了在门口迎接的林家人。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门口不只有林广卿和林克,就连九岁的林恭和十七岁的林俭也出来了。   林初月依旧是先去给大郑氏上了三炷香。   林初月进了福寿堂,这才觉出不同来,与上次的热闹不同,这次屋里只有老太太一人。   倒是方便祖孙俩说些私房话。   老太太拉着林初月的手,“上次来的匆忙,走的也急,都没能同你好好说会儿话,你仔细与我说一说,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林初月笑了笑,“祖母不用忧心,我过得真的还不错。”拣着几件事说了说,也好让祖母能够安心。   老太太听林初月说着,又细细端详着她,从一个人的脸上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日子过得是否舒心的,大孙女的眼睛明亮,脸色也是明媚得很,不见一丝黯然,想来也是过得不错的,老太太也渐渐放下了心。   “王爷对你好那就好。”老太太含笑看着林初月,她突然想起什么,正色道:“有些话本不该由我来和你说,可你亲娘早逝,小郑氏,”老太太哼了一声,“不提她也罢,也只有我这个做祖母的来说了。”   看着老太太严肃的样子,林初月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祖母,您还和我客气啊,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郡王后院里的姬妾可多?”   “……”   林初月莫名有种失落的感觉,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有人告诉你前面不远处有让人闻风丧胆的凶兽,你做了万全的准备,怀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往前走,结果只见到了一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奶狗。   虽然这比喻可能有些不恰当,但这的确是林初月此刻最直观的感受了。   林初月还以为老太太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结果呢?就这!   “郎君并不是那种贪欢之人,院里也没纳妾室,只有三个从小伺候到大的通房,也不常伺候。”   没嫁过去之前是什么样的,林初月不知道,可她进了门的一个月时间,周宵多半的都是在她屋里歇着,要么就是自己在前院,直到现在也没去过几个通房那里。   “你们现在刚成亲,自然是浓情蜜意的。”老太太拍了拍林初月的手,叮嘱道:“男人那可是最不靠谱的了,别看他现在院里人少,以后谁也说不准,你也不能把心思全托在男人身上。”   “你是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亲自迎进门的正妻,又是当今给你们保的媒,只要你立得正 你的地位自是稳固的。宠爱有则有,没有也不碍事,那东西最是虚无缥缈,昙花一现,今天能给你,明天就能给别人,你莫要强求,也不要因为这些而心有不平,失了自己的本心。”   老太太看着和花骨朵一样娇嫩漂亮的孙女,心中担忧,她这个孙女聪明是聪明,可还是太过于年轻,这个年纪的女子还没经受挫折,总是心怀期待的。   少女怀情总是诗,她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自然是了解的,十七八的年纪还是天真,总是想着能和丈夫举案齐眉,美满一生。可上了年纪才知道什么情啊爱啊的都不是最重要的,能真真实实握在手里的才是最重要的。   “孩子,权柄才是我们女人的依靠。”老太太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后院那几个,伺候完郡王,你都给她们喝药了吧。”   “没有,她们……”   “没有?”   老太太声音陡然拔高,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初月,那眼神仿佛看什么绝世大傻子似的。   老太太手指用力戳着林初月的额头,骂道:“你是魔怔了还是傻了?这种事情你都能干的出来?啊?这世间哪个不是主母先生了孩子,妾室通房这才能生。平时看你也算伶俐,怎么能干出这种没脑子的蠢事来?”老太太越说越气,直拍桌子,“你以为你这是贤惠,你这是蠢,蠢得无可救药。你是唯恐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心,早早给自己竖起对手来。”   林初月一手拉着老太太的手,另一只手上下抚着她的背,“是我年轻不懂事,祖母别生气。”   看着老太太气得胸膛不停起伏,林初月也不敢再说些什么话来刺激她,赶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不干这种蠢事。”   老太太瞪她一眼,“你回去就找郎中给她们把脉,没有那是最好的,要是真有了……”   “祖母。”   林初月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说道:“我进门之后,她们几个还没伺候过郎君呢。”   这话一出,老太太松了一口气,肚子里没揣东西就好,但她还是叮嘱道:“日后记得给她们喝药。”   “好,我知道了。” 第24章 嘉禾郡主   林初月知道,老太太说的这些话是她这大半辈子的经验,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是为了她好,想让她的日子能够顺遂一点,少些曲折。   可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同的,想法也是不同的,老太太的话林初月也不会全部照搬听从。   午饭过后,林初月与林广卿一道喝茶,小郑氏识趣地退出去了,整个厅堂里只有林广卿和林初月父女俩。   林广卿看着林初月,问道:“原还担心你嫁到皇家会不会受委屈,看来日子过得倒也还成?”   刚刚这房里是有四个人的,周宵,林初月,林广卿和小郑氏。   周宵喝了一杯茶之后,突然开口说道:“还没去过娘子以前居住的院子,倒是有几分好奇。”   听了这话,林广卿抚着茶杯的动作一顿。   林初月看了周宵一眼,笑着说道:“那我让春桃和夏荷先陪着郎君过去,我吃完这杯茶再过去。”   “嗯。”   林初月随即吩咐两个丫头带着周宵去她原来住的院子里。   在场的四个人都知道周宵这话只是个借口,一个离开的借口,好给父女俩留下说话的空间。   周宵离开了,小郑氏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这不摆明了人家父女俩有话要说,连王爷都走了,她再留下,那可就太不知趣了。   所以这才有了林广卿上面那句话。   “是,郎君很好,对女儿也好,爹爹莫要担心。”   “那就好,你带过去的那几个丫鬟可还得用?若是不好用,再带几个过去。”   “不用了爹爹,我身边那几个都是从小用惯了的,挺好的,四个丫鬟也够用了。”   林广卿点点头,“那就行。”   林广卿虽是林初月的亲生父亲,但到底男女有别,有些事情他也不好过问,问问身边的人得用不得用是可以的,其他的也不好再问。   林广卿转了话题,道:“嫁了人,就要孝顺公婆,敬爱丈夫,要做到俯仰无愧,上上下下都做好了,纵使皇家的规矩多,你的日子也不会难过的。”   “好,爹爹放心,我知道的。”林初月心中热热的,她笑着说道:“爹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天冷了,早晚多加衣裳,不要冷着自己。”   “爹爹晓得,会照顾好自己的。”林广卿看了看林初月,说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去吧,王爷疼惜你,你也该铭感五内,别让王爷等久了。”   “好,那爹爹我先去了。”   林广卿端坐在椅子上,望着林初月离去的背影,林广卿沉沉叹了口气,心中也有些不舍。   林广卿和大郑氏少年成亲,彼此自是有感情的,对这兄妹两个,他是疼爱的,又因着大郑氏早亡,林广卿对这两个孩子更多了几分疼惜,其他几个孩子,他也是疼爱的,但总归比不上林克和林初月兄妹两个。   尤其是林初月,小小的一个小人儿的时候就知道关心爹爹了。看着女儿从粉雕玉琢的小囡囡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林广卿想着一定给她找个如意郎君,让她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可谁能想到他挑来挑去,还没挑到合适的女婿,女儿的婚事就被敲定了,一道圣旨入了皇家。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尤其这还是天大的恩赐,嫁入皇家,还是嫁给正经的皇孙做正妻,以后少不了也是个亲王妃了。外人说起来,谁不得羡慕三分,可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家人能体会了。   天知道,林广卿只想着给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良婿,就算是女儿在婆家受委屈了,他也能给女儿撑腰。   可这入了天家的门,君臣有别,作为臣子,就算是女儿日后过得不如意,他能做的也是有限得很。   林广卿和林家人不能表现出一丝的不高兴,只能含笑送林初月出嫁。   好歹看着郡王还算不错,想到刚刚的事,以及郡王两次来家里都还算客气,也不摆什么架子,林广卿心里稍宽,初月也不是个笨的,以后的日子也能过好吧。   另一边。   林初月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屋里,就见周宵盘腿坐在罗汉榻上,身后靠着软枕,手中拿着一本书看。   听到动静,周宵没动,眼皮微撩,目光从手中的书上转移到刚刚进门的人的身上,说道:“回来了?”   “嗯,回来了。”林初月在周宵身边坐下,“多谢郎君。”   周宵淡淡“嗯”了一声。   林初月这道谢的话听起来没头没脑的,周宵却是知道她在谢他刚才主动找借口离开,给父女两人留下说话的时间。   两人歇了一会儿,起来之后又和家里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马车到了太子府门口停下。   周宵和林初月刚下车,就见到好几个奴仆簇拥着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孩子从府中出来。   那女子衣着华丽,五官明艳美丽,旁边的男子身形颀长,温文尔雅,正含笑望着旁边的女子,两人远远瞧着就是一对璧人。站在中间一人拉着一只手的小孩长的粉雕玉砌,可爱的紧。   林初月认识那女子,成亲那一天见过,是太子和太子妃唯一的嫡女,也是这偌大的太子府里唯一的一位郡主,嘉禾郡主。   作为太子唯一的女儿,嘉禾郡主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说作为爹娘的太子和太子妃,就连当今皇帝也是十分宠爱这个孙女。   被这样一路宠着长大的嘉禾郡主自然热烈而张扬,但难能可贵的是,嘉禾郡主的性子丝毫不跋扈,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十七岁的时候被当今圣上指给了那一年科举的探花郎,刚刚及弱冠的安国公府的嫡幼子齐钰。   两人成婚以来夫妻和睦,举案齐眉,日子过得幸福美满,如今已育有一子,刚刚过了五岁。   嘉禾郡主也看见了周宵和林初月,冲着两人笑了笑。   “四弟弟妹,回来了?”嘉禾郡主放开儿子的小手,拉着林初月的手,“成亲那日就觉得弟妹长的极美,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   林初月笑道:“当不得郡主夸赞,郡主才是国色天香。” 第25章 请大娘子做主   “都是一家人,弟妹怎的这般生疏,与四郎一样叫我姐姐就好,叫什么郡主,那是给外人叫的。”   “那就听姐姐的。”   “这就对了嘛。”   嘉禾郡主刚想和周宵说话,不经意间看到自己儿子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周宵,“安儿,这是四舅舅,不认识啦?你最喜欢的那个小兔子木雕就是舅舅送给你的。”   齐安祺像是想起来了一样,挣开了爹爹的手,张开双手看着周宵,奶声奶气道:“舅舅。”   周宵弯腰把小孩儿抱起,指着林初月说道:“这是你四舅母。”   小家伙看着林初月,嘴角忽然扬起,“舅母好看。”   林初月也笑了,她拉着小家伙放在周宵肩膀上的小手,“你这么说,舅母可就开心了,你夸了舅母,礼尚往来,舅母该给你好吃的,可舅母身上没带吃的,给你个旁的好不好?”   说着,林初月接过夏荷递过来的荷包,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羊脂白玉的平安扣,玉质细腻,光泽温润柔和,作为见面礼刚刚合适。   林初月时常随身带着些小玩意儿,玉佩,玉扣,以防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这不今天就用上了。   “谢谢舅母。”   “不谢不谢。”   周宵说道:“不早了,不耽误姐姐姐夫了。”   “是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嘉禾郡主笑着对林初月说,“今日匆忙,来不及好好说话,过段时间我办宴,给你下帖子,你可得来。”   “那我到时候可就叨扰姐姐了。”   “好好好,届时我扫榻相迎。”   齐钰从周宵手中接过齐安祺,笑道:“我和郡主这就回了。”   看着郡主一家三口上了马车,周宵和林初月进了府。   回了景华园之后,周宵去了前院,林初月则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丫头进来禀报,   “娘子,碧儿姑娘和玉梅姑娘来了,想要求见娘子。”   林初月挑挑眉,心中有了猜测,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片刻后,碧儿和玉梅就进来了。   “给娘子请安。”   两人齐齐给林初月福了福身。   “起来吧,都坐。”林初月看着两人,“你们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   林初月的话音刚落,就见碧儿和玉梅动作一致地跪了下来,一人脸上带着愤怒,一人神色有些为难。   碧儿愤愤道:“大娘子,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请大娘子给奴婢和玉梅做主啊。”   林初月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嗯?发生何事了?”   玉梅开口说道:“娘子体恤我们,昨天给我们安排了席面,又赏了东西,我和碧儿心存感激,多谢大娘子惦记着我们。”   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崭新的绣花荷包,脸上带着一丝羞涩,“这是奴婢给娘子绣的荷包,不及娘子所用之物,却也是奴婢的一番心意。”   听着这话,林初月心中微哂,这话说的有意思,三个人,她和碧儿心存感激,独独撇下了齐雪艳,那可不就是说齐雪艳不懂感激了。   而且人家这两个不仅仅是嘴上感激,还亲手绣了荷包,既有语言又有行动。   两厢对比之下可就立见高下了。   林初月不理会这显而易见的挑拨,给了秋菊一个眼神,等到秋菊接过玉梅手中的荷包,这才说道:“你们伺候郎君和我也辛苦,也该热热闹闹过个节。”   碧儿和玉梅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堪,转瞬即逝。   但坐在上首的林初月还是将她们的脸色变化看的清清楚楚,这就是坐的高的好处,底下人的小动作都瞒不过上面的人。   “感谢的话也不用再说,说正事,让我做主,做什么主?”   “娘子,是齐姑娘她欺人太甚了。”碧儿生气道:“昨天晚上的席面,她一个人端走了一半的菜,我们自知地位比不上齐姑娘,也不敢说什么。可她越来越过分,我和玉梅今天的午膳就很不对劲。平日里我们的午膳是一荤一素,可今天丫头取回来的却是两个素菜,去问了厨房才知道,我们的菜是被齐姑娘给换了。”   玉梅接着说道:“我们两个也是没法子了,这才来求娘子。齐姑娘素日里也常拿银子让厨房做些好的吃食,我们的膳食,就算是荤菜,说句不好听的,齐姑娘估摸着也是看不上的。她看不上,却还要这么做,摆明了是想要欺负我们两个。还请娘子能给我们做主。”   林初月笑了笑,这两人看似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像是被欺负的不行了,这才来找人讨公道。实际上话里话外都在捧杀齐雪艳,三个人都是一样的身份,可齐雪艳却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们两个,还不是倚仗她那个在郎君跟前有几分面子的娘。有个好娘,齐雪艳的地位也比她俩高出一截。   林初月自是听出这两人给她拱火呢,什么地位比不是齐姑娘,齐姑娘素日常拿银钱让厨房做好吃的,厨房也肯给她开小灶,等等这些话,就是为了让她不喜齐雪艳,甚至她还可能对厨房有意见,最好还能出手替她们收拾齐雪艳,责骂厨房的人。   林初月给她们一个继续拱火的口子,她说道:“你们都是郎君的通房,待遇自然是一样的,午饭自然都是一荤一素。你们说她换了你们的菜,她也只有一道素菜来换你们的荤菜,怎么还能把你们俩的都换走呢?”   玉梅苦笑,“娘子有所不知,齐姑娘的待遇比我们略高一点,她的午膳是两素一荤,她就是用两道素菜换了我们的菜。”   林初月凉凉道:“竟是这样。”声音中带着一抹惊讶。   “夏荷,你去,去把齐姑娘叫过来,说我有话问她。”   “是,娘子,奴婢这就去。”   夏荷领命离去。   林初月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坐着。还不快扶你们姑娘起来,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后面这话是对着两人身后跟着的服侍的丫鬟说的。   两个丫鬟脸色一白,赶紧扶着姑娘起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第26章 嚣张跋扈   林初月笑着说道:“若是此事属实,我定会给你们二人做主。”   “多谢大娘子。”   过了一会儿,夏荷回来了。   是自己回来的。   林初月挑挑眉,“怎么就你一个人,齐氏呢?”   “回娘子,齐姑娘现下不在,说是去看齐嬷嬷去了。”顿了顿,夏荷继续说道:“刚走没多久,和娘子回来那会儿也是前后脚的时间。”   林初月心想,原来是不在,她还真以为这齐氏狂的没边儿了,叫她来她都敢不来,原来人家是去近水楼台先得月去了。   齐嬷嬷是住在前院的,齐雪艳去看齐嬷嬷,又是掐着周宵回来的时间点去的,大概率是能偶遇到周宵了。   林初月看了一眼下面坐着的两个人,突然间福至心灵,只怕这两个也是掐着时间来找她的吧。既能给自己出了气报了仇,又能让齐雪艳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去一趟前院,一举两得啊。   林初月淡淡道:“你再去一趟,去前院把她给我叫过来。”   前院。   周宵刚踏进院子,就迎面碰见了齐雪艳。   齐雪艳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加快脚步迎了上来,“郎君回来了。”   周宵眉头微皱,冷声道:“你怎么在这?”   心中对齐雪艳的印象更差了几分,不仅嚣张跋扈,更是不守规矩,区区一个通房,不好好待在后院,前院是她该来的地方吗?   “我来看我娘,给我娘送点吃的,准备走了。”   “嗯。”周宵心中的不悦减轻一点。   他越过齐雪艳,无视她期待的眼神,“回去吧。”   齐雪艳看着周宵决绝离去的背影,心中酸涩不已,几乎要落下泪来。   眼看周宵的背影越来越小,齐雪艳咬了咬牙,她已经有四十天没见过郎君了,特意来前院就是为了郎君,不甘心就这么快就离开。想了想,齐雪艳还是追了上去。   屋里。   元松接过丫鬟手中端着的茶,双手呈给周宵。   “郎君,”   元松刚说了两个字,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元松脸色不好,什么人,在郎君面前也敢这般没规矩,他刚要发作,   就见齐雪艳突然出现在门口。   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下去,元松嘴角扯起客套的笑,“齐姑娘怎么来这了?”   齐雪艳摆了摆手,不欲和元松多说的样子,“我来找郎君,你先下去吧。”   “姑娘,这……”   姑娘,这不合规矩,以您的身份是不能来这里的。   “咣当”   元松的话刚开了个头,里面传出来的重重的茶杯拍在桌上的声音,这让元松的话瞬间消音了。   就连齐雪艳也抖了一下。   两人同时看向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周宵,只见他脸色严肃,眼神淡漠而冷厉,不含一丝情绪,却无端透着一股寒意。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齐雪艳心中一紧,整个人被一种让人害怕的冷意层层包围着,让她动弹不得。   “郎君,大娘子身边的夏荷来了。”   一个丫鬟走到门口,禀报。   周宵这才收回视线,他看向门口的丫鬟,“让她进来。”   齐雪艳这才觉得那股如影随形的冷意消散了,她整个人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快速跳动着的心脏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回过神来的齐雪艳这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后怕,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郎君。   与此同时,夏荷也进来了。   夏荷给周宵请安,“奴婢见过郎君。”   “嗯,有什么事?”   夏荷恭敬道:“回郎君的话,是我们娘子让奴婢来请齐姑娘,有些事要问姑娘。”   闻言,周宵让齐雪艳跟着夏荷走了。   就在两人即将迈出门时,周宵站起身来。   林初月端起茶,刚喝了一口,就见周宵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齐雪艳和夏荷。   林初月笑着起身,“郎君来了?”   下面坐着的碧儿和玉梅立刻站了起来,朝着周宵福身,“奴婢参见郎君,给郎君请安。”   看着突然矫揉造作起来的两人,林初月压了压嘴角,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瞧瞧,刚刚和自己行礼的时候那叫一个端端正正,说话也是正正经经的,这周宵一来,行个礼也是婀娜多姿的,说话的声音都娇柔了几分。   周宵直接掠过了那两个福着身子行礼的人,连一个眼神都没落在她们身上,阔步走到正上首的罗汉榻边,撩起衣袍,四平八稳地坐下。   林初月在周宵旁边坐下。   周宵这才看着下面,“起来吧。”   周宵对着林初月说道:“你继续。”   林初月先是让人给周宵上了茶,这才说道:“齐氏,我听说你多次欺辱碧儿和玉梅,可有此事?”   甫一进来,看到碧儿和玉梅也在的时候,齐雪艳就知道叫她来是为了什么事了,她心中暗恨这两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因着这么点小事就敢来告她的状,但也没有过分担心,大娘子难道还真能因为两盘子菜罚她不成。   “娘子,奴婢没有。”   听她不承认,碧儿忍不住骂道:“你还说你没有?青天白日的你就说瞎话,也不怕遭报应。”   齐雪艳白了碧儿一眼,“我怕什么报应,我哪欺负你们了,就来告我的状,打量着我好欺负?”   “你……”   “都住嘴,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场吗?由着你们吵吵闹闹。”   林初月的声音不严厉,依旧是平常说话的调语调,却让两人谁也没再说一句话。   看着大娘子平淡的眼神,碧儿和齐雪艳心下一凛,谁也不敢再说了。   经过上次大娘子轻轻松松就将院子里的几个婆子治的服服帖帖,几人就知道大娘子可不是真像她们早先以为的那样好性子,对大娘子也多了几分忌惮。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可不是谁声音高谁有理。”林初月扫视了一圈,眼神落在齐雪艳身上,“齐氏,她们两个说你两次无故端走她们的膳食,这事你可认?”   齐雪艳辩解道:“回娘子,我没有端走她们的东西,我只是换……”   林初月直接打断她的话,“不用说这些,你只用说你做没做过这样的事,不管是直接端走,还是单方面自作主张和她们换,有还是没有?”   “……有。” 第27章 送去庄子上   “好,承认就好。那我就想问问你了,你们几个身份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高贵,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做的?”   齐雪艳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林初月不给她张口的机会,继续道:“同为通房,她们两人午膳的标准是一荤一素,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是一荤两素了,嗯?”   “玉梅和碧儿说她们的地位不及你高,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求到我这里。”   这话一出,玉梅和碧儿手中的帕子一下捏紧了。林初月瞧见了,她没理会。想拿她当枪使,那也得看她愿意不愿意。   林初月淡淡瞥了她们一眼,继续道:“我倒是不清楚这个中缘由了,都是伺候郎君的丫头,怎么还分了个三六九等呢?这是按什么分出来的?”   “通房的月银是五两,到了你这里怎么就成了七两了。不止是月例银子,衣裳首饰的花销你也比她们两个翻了一番。茶叶,点心,炭火,这些我就不一一赘述了。”   不给齐雪艳反应的机会,林初月持续输出,   “除了这些,我还听说厨房常给你开小灶,送些你本不该用的好东西过去。听丫鬟们说,齐姑娘向来是拿燕窝当糖水喝,这哪里像是个通房丫鬟,你这比我这个大奶奶还像大奶奶呐。”   “园子里一年的花销也不过四千两左右,你一个人的支出就有一千两。”说着,林初月伸出手,夏荷立即把早就撰写好的清单递在林初月手上。   “这可不是我空口白牙污蔑你,你的花销一笔笔都记着,容不得你辩驳。”林初月大致扫了几眼单子,“说说吧。”   静,大声呼气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安静。   屋子里的人算不得少,主子和下人加起来足足有十个人,可愣是没有一丝声响。   齐雪艳再也没有了刚刚的气定神闲,脸上血色尽失,心跳如鼓,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耳边尽是“嗡嗡”的声音,手脚冰冷的不像话,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库一样,僵硬到没法思考。   碧儿和玉梅的脸色也随着林初月一句一句的严厉发问而一点点的变化着。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苦笑,她们明白自己这是被人当了筏子了。   原想借力打力,想借着大娘子的手收拾齐雪艳。可没想到她们两个反而给大娘子当了引子了,听着大娘子一层比一层深的发问,不止是齐雪艳招架不住,她们两个也意识到大娘子定是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她们两个主动撞上去,这就给了大娘子一个整顿齐雪艳,甚至是齐嬷嬷的借口。   林初月好整以暇地看着像是愣神的齐雪艳,“怎的不说话?”   齐雪艳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了,   “噗通”   她一下就滑跪在了地上,鼻翼微张,苍白的嘴唇颤抖,闭闭合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此刻慌张又混乱,她不知道这些事怎么就被知道了,平日里再狂妄,她也是知道自己只是个通房丫鬟,这些严重逾矩的衣食住行是犯了大错的。   齐雪艳急忙磕头,声音颤抖,“郎君,娘子,我,奴婢,奴婢错了,下次不敢再犯了,还请郎君能饶恕我这一回。”   林初月抖了抖手中的纸张,笑着问:“郎君看一看?”说着就给周宵递了过去。   周宵没接,深深看了齐雪艳一眼,丢下一句,“全由你做主。”便起身离开。   周宵经过齐雪艳身边的时候,齐雪艳突然扑过来抱着周宵的腿。   “郎君,求你饶过我吧。”齐雪艳知道,要是周宵真不管她,那她落在林初月的手上一定是讨不了好的,她声音带着哀求,“郎君,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安安分分,求您饶过我这一回吧。”   感受到周宵抬腿的力道,齐雪艳又慌张又害怕,紧紧抱着他的腿不撒手,“求您了,郎君,求您看在我从小服侍您长大的份上,还有,”   “……我娘,看在我娘的面子上饶我这一回吧。”   她不说这话还好,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周宵毫不迟疑迈着大步离开。   瘫在地上的齐雪艳眼睁睁看着周宵一点点消失,眼中的光亮也一点点熄灭。   “无规矩不成方圆,齐氏的一切待遇远超其身份,自然是按规矩来办。”林初月淡淡道:“明日就把她送到京郊的庄子上,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回来。把她带下去。”   听了这话,齐雪艳一下子就跳起来了,她恶狠狠地看着林初月,眼中满是仇恨,恨不得能饮其血,啖其肉。   “你这个毒妇,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都是你,要不是你,郎君怎么会厌了我?”说着,齐雪艳就朝着林初月狠狠扑过来,伸着两条胳膊,五指成爪,神色癫狂。   身边的春桃和夏荷赶紧挡在林初月身前,“娘子小心。”   齐雪艳还没往前几步,就被两个奉命进来的膀大腰圆的婆子一边架着一条胳膊,动弹不得。   尽管这样,她也没停下对林初月的咒骂,“你这个贱人,你就是嫉妒我,这才想方设法针对我,你这么善妒,郎君不会喜欢你的。”   冬梅瞪着那两个婆子,“还不赶紧把她拉下去,快弄下去。”   这下,齐雪艳着急了,她不住地扑腾着,两条腿乱踢,想要挣脱那两个婆子的桎梏,却动弹不得。   “大娘子,你不能这么做,我娘不会放过你的,你没权利这么对我,啊,放开我。”   冬梅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把她的嘴堵上,污了娘子的耳朵。”   “唔唔唔,唔……”   齐雪艳还是被拉下去了。   林初月看着碧儿和玉梅,笑着说道:“这事让你们受委屈了,冬梅,去把我那两只玳瑁镶金嵌珠手镯拿出来给两位姑娘。”   两人赶紧起身推辞,“娘子为我们做主,我们两人已经感激不尽,哪还能再要娘子的东西。”   “既是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   “是,娘子,奴婢多谢娘子。”   两人知道林初月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拿了东西,两人就识趣地告退了。 第28章 将计就计   整间屋子只剩下了林初月,以及春夏秋冬四个丫头。   春桃说道:“娘子,奴婢还以为碧儿姑娘和玉梅姑娘是真软弱呢,原来是憋着大的呢。”   冬梅接话道:“管她们真软弱假软弱,反正她们给了娘子收拾那个贱婢的借口。”   说起齐雪艳,冬梅忍不住咬牙骂道:“那母女俩真是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心术不正,竟想陷害娘子。哼,亏是娘子提前发现了,先下手把齐雪艳那个贱人收拾了,看她们再蹦哒。”   其他几人心中的愤怒和恨意也被冬梅这几句话挑起来了。   春桃也说道:“得亏是提前知道了她们的毒计,那样下作阴狠的法子,真要是让她们成功了。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不只是娘子没法做人了,就连侯府也要颜面扫地,让世人耻笑。”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就在四天前的晚上,院里的二等丫鬟小满突然说是有要事要求见大娘子。   林初月从小满口中听到了关于构陷她的一条毒计,而那条针对她的毒计就是齐嬷嬷和齐雪艳想到并执行的。   尽管小满也是一知半解的,说一点缺一点的,但这也足够林初月后背发凉了。   林初月立刻让人暗中让人悄悄调查。   齐嬷嬷和齐雪艳的计谋虽然毒,但她们的人脉有限,做事不够缜密,留下不少马脚。很快,林初月顺藤摸瓜把整条毒计拼凑出来了,参与经手的人也都全部都找到了。   原来是齐嬷嬷和齐雪艳一直对林初月怀恨在心,两人想方设法想要报复林初月,齐氏母女俩觉得不做则已,既然做了就要做到一击毙命,两人想了一个恶毒的办法。   齐嬷嬷找了清芷园一个小丫鬟,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偷摸拿些周宴的随身物件儿出来。清芷园向来就是个筛子,那小丫鬟很快就得手了,偷了周宴的香囊荷包和汗巾出来交给了齐嬷嬷。   下一步就是齐嬷嬷买通林初月院子里的丫鬟,把这些周宴的贴身之物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林初月的房间里。但经过林初月先前的杀鸡儆猴,院里的丫鬟都老实了不少,齐嬷嬷一时间没能得手。   也正是这样,才给了林初月足够的时间应对,包括找到清芷园丫鬟的亲人,也包括她该怎么一举解决掉齐氏母女。   秋菊有些不理解,“娘子,她都想这么害您了,您怎么就这么轻轻放过她了。”   齐雪艳的花销,账上的问题,娘子早就查的清清楚楚,却一直都没理会,今日怎么就借着这事发落了齐雪艳,真是便宜她了。   想到那母女俩的恶毒,秋菊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林初月笑着看了她一眼,反而问夏荷,“夏荷,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听到娘子这么问,夏荷就知道娘子肯定不是心软了,一定是有其他的用意,夏荷使劲儿想着整件事情。   忽然,她脑中飞快浮现出一个人影,夏荷眼睛一亮,“还有齐嬷嬷。”   林初月一笑,“对,还有齐嬷嬷。”   看着那几个丫头迷茫的样子,林初月解释给她们,“既然她们想折腾我,那我就将计就计。齐嬷嬷不是没找到机会把东西塞进我的房间嘛,给她一个铤而走险的机会。”   “说来,碧儿和玉梅来的倒是巧,倒是借了她们俩的手了。”   林初月原本就想着拿齐雪艳不合适的花销做引子,先给她一个小教训好引齐嬷嬷出头。谁曾想,这齐雪艳也是个倒霉催的,人家两个合起伙来想要收拾她。林初月也就顺势而为了。   唯一的宝贝女儿都被送到庄子上种地去了,林初月不信齐嬷嬷还能保持冷静,她肯定会加快脚步,要是找不到旁人,那齐嬷嬷也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了。   届时,林初月就请周宵来看一出好戏。   主角自然就是齐嬷嬷了,客串就是清芷园那个收了齐嬷嬷银两的小丫鬟。   林初月道:“捉脏捉脏,自然要当场捉住,那样,任她说出花来也是没用的。”   “对啊,到时候她想赖也赖不掉。”春桃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林初月,“娘子,你好厉害啊。”   “光我一个人厉害也是不够的,你们几个也得慢慢学着。”   四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惭愧和后怕,是她们太懈怠了,要不是小满的提醒,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啊,就算最后查清楚事实,可脏水已经泼上去了,洗也洗不掉了。   “说起来,这个小满倒也是机灵。”林初月想起那个长相讨喜的丫头,“春桃,你去把小满叫过来。”   春桃很快就带着小满进来了。   小满给林初月行礼,“奴婢参见大娘子,给娘子请安。”   “快起来。”   林初月让冬梅给小满搬了个绣墩,让她坐着。   林初月笑着看她,“叫你来,是有事想问问你。”   小满也笑,圆圆的脸上透着一股子认真,“娘子您说,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次匆忙,我也没能细细问一问你,齐嬷嬷和齐姑娘这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回娘子的话,十二那日,奴婢告了半天假,出府回了一趟家,回来的时候经过映雪阁的后墙处,听到齐嬷嬷和齐姑娘说了一句,大娘子院子里的人难收买。奴婢觉得有些不对,就停下听了一会儿,这才知道她们两个是想收买丫鬟往您的屋子里放东西。”   “奴婢虽不知道她们想搞什么,却也是知道这事是该禀报给大娘子您的。”   “此事多亏了你,我该是谢谢你的。”   小满赶紧起身跪下,谦逊道:“娘子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奴婢是娘子的奴婢,为娘子做事是天经地义的,担不得娘子的谢。”   林初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你是管着院内的三等扫洒丫鬟,对吧。”   小满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慢慢升起一丝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期盼和欢喜,她赶紧点头,“对,娘子说的是。”   “这样,我这里缺个丫鬟,虽也是二等,但月银却是比你现在多一些的,你愿不愿意来我这里。”   在听到娘子说她这里缺丫鬟的时候,小满心中就有了猜测,她的欢喜简直要抑制不住。   等到娘子说完后,小满立刻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奴婢当然愿意了。”她的声音里都透露着喜悦。   “那好,那你明日就来我这里吧。” 第29章 出府归家荣养吧   而周宵撂下一句由林初月负责后就回了前院,直接进了书房。   被关在门外的元松摇摇头,叹了口气,在门口候着了。   一旁不明所以的元柏撞了撞元松的肩膀,压低声音问道:“这是怎的了,谁惹郎君生气了,是大娘子?”最后几个字,元柏几乎就只是张了口,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元松中指抵在唇间,转头看了看书房,扯着元柏的袖子往远走了好几步。   “不是大娘子,是齐姑娘。”元松把这事简单说了一下。   元柏咋舌,这齐雪艳也是真敢啊,一个小小的通房,过的竟如此奢靡,她不完蛋谁完蛋。   元柏坏笑着说道:“看郎君这般生气,估摸着这次齐嬷嬷也得吃挂落了。”   元松也哼笑一声,“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她,那位齐姑娘也不敢那么嚣张。仗着在郎君跟前的那点面子,整日里耀武扬威的,等着吧,这点子情谊迟早得被她败光。”   “那样才好呢。”   元松咂摸出不对劲儿来了,半晌笑着说道:“这姓齐的母女再嚣张也不敢直接把这些帐记在明面上,账面上最起码也得抹平了,让人看不出端倪。咱们这位大娘子厉害啊,不声不响早就把齐雪艳查了个底朝天,查完之后还能隐忍不发,硬是等着那两位姑娘求上门去,既除了齐雪艳,那两位明知自己是被当枪使了,还不得不感激人家替她们做主。”   其实这事完全就是元松自己想多了,要不是齐嬷嬷和齐雪艳母女俩不老实,想着对付林初月,林初月才懒得管她们,左右不过一千两银子,她不在乎,况且也不是花她的银子,那她更加不在乎了。   “那也是她有把柄能让人家寻到,该。”   反正元柏是一点都不待见齐雪艳,也不待见齐嬷嬷。   “谁说不是呢。”元松笑了笑,只是那笑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幸灾乐祸。   “得了,她们再怎么也不管咱的事,咱好好伺候郎君就是了。”说着元松就推着元柏走,“行了行了,不说了,快去当差,万一郎君有吩咐。”   两人回了书房门口,没一刻钟,就听到周宵的声音传了出来。   “来人。”   元松赶紧推开门进去了,“郎君,您有何吩咐。”   周宵沉着声音说道:“元松,你去把齐嬷嬷喊过来。”   “是,郎君,奴才这就去。”   元松转身出门,和门口站着的元柏对了个眼神,颇有些心照不宣的味道。   齐嬷嬷很快就跟着元松进来了。   “嬷嬷坐吧。”周宵淡淡道。   “哎哎,好,郎君叫嬷嬷来是有什么吩咐,郎君只管说。”   齐嬷嬷笑容满面,一脸慈爱地看着周宵,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出事了。   “嬷嬷如今四十有二了吧。”   “郎君好记性,竟还记得。”齐嬷嬷笑得合不拢嘴,接着就佯装生气,抱怨道:“倒是我那个女儿,一颗心都扑在郎君身上,都分不出一点心思给我这个当娘的,连我这个做娘的的年纪都记不清,真真是白养这么个女儿了。”   周宵对此不置可否,“四十二,年纪不小了,嬷嬷出府归家荣养吧。”   “郎君说笑了,嬷嬷身子还硬朗得很,起码还能再服侍郎君十年。”   说着齐嬷嬷笑着看向周宵,只一眼就让齐嬷嬷脸色大变,她看出周宵这神色不像是开玩笑,是真的要把她送出府。齐嬷嬷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她勉强稳住心神,“郎君,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周宵反问道:“嬷嬷是真的不知道吗?”   俗话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而心里有鬼的人,别人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她疑神疑鬼,方寸大乱,总觉得对方已经知道了什么,正含沙射影点自己。   齐嬷嬷此刻就是这样,她心头狂跳,总觉得周宵意有所指。   齐嬷嬷将心中的慌乱压下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真的是那件事败露了,周宵绝不可能仅仅是让她出府去,而没有其他的惩罚。   想到这,齐嬷嬷她面上带着几分疑惑不解,试探道:“郎君,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老奴有什么错处,还请郎君能够直言。”   “这些年嬷嬷帮我管着园子,倒是为嬷嬷开了方便之门,有多少银子流进了你们母女俩的口袋?嬷嬷是真的不知道吗?”   听到这话,齐嬷嬷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那件事就好。   可是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意识到周宵说了些什么,齐嬷嬷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她瞪大双眼,手心濡湿了一片。   周宵知道了!   迎着周宵那看穿一切的眼神,齐嬷嬷只觉得身下坐着的凳子就像是长了刺一样,她再也坐不住了,慌忙起身跪在地上。她甚至都来不及想一想周宵是怎么发现的。   看到此情此景,周宵还有什么不明白。   齐雪艳只是一个小小的通房,她的所有倚仗就是齐嬷嬷,若是没有齐嬷嬷的参与,齐雪艳绝不可能做到一年一千多两的花销。那齐嬷嬷会不会花的更多,贪的更重呢?   但这些也只是周宵的猜测,他也没去查。   对着齐嬷嬷,他只是把自己的猜测以笃定的语气说出来,甚至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齐嬷嬷就承认了。   周宵闭了闭眼,心中既有被信任之人背叛欺骗的难过和生气,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和猜测成真的确定。   “郎君,是嬷嬷错了,嬷嬷鬼迷心窍,郎君饶过我这一回吧。”   “还请郎君看在我这么多年服侍郎君,对郎君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我以后一定不再犯了。”   听着母女俩同出一辙的求饶声,周宵心中的难过一点点被生气所吞噬,仅存的那一点耐心也在这一声声的求饶中消磨殆尽。   周宵猛然睁开眼,看向齐嬷嬷的眼神中不含一丝情绪,他无视齐嬷嬷可怜的哀求声,冷漠道:“念在你服侍我多年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你这些年从园子里贪的银两,明日就出府去。”   齐嬷嬷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她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些什么都没用了,周宵说出的话决计是不可能反悔的。 第30章 大娘子定夺   看着魂不守舍的齐嬷嬷,周宵冷声道:“出去吧。”   齐嬷嬷给周宵磕了个头,慢慢站起身来。   齐嬷嬷心中难受,却也不算过于难受。   她这么多年也攒下了不少的身家,外面也置办了房子和田地,就算是出府她也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自己的后半辈子了。   走了两步,齐嬷嬷一下回过神来了。   这么多年了,周宵都没有察觉到,今天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知道了。   电光石石间,齐嬷嬷想到了林初月,很快她就想通了一切。林初月掌管了景华园后院里的所有账册,她肯定是发现了不对劲儿了,肯定是她和周宵告的密,为的就是除掉她,好把后院牢牢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齐嬷嬷还没来得及升起对林初月的憎恨,猛然想起了齐雪艳,周宵刚刚说的那句话瞬间在她脑海中响起。   “有多少银子流进了你们母女俩的口袋?”   她的女儿!!!   雪艳!   走到门口的齐嬷嬷一下就停住了脚步,连忙转过身,急急地问道:“郎君,那雪艳呢?”她怎么样了?   周宵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很懂察言观色的元松见状立刻接话,他说:“嬷嬷,齐姑娘嚣张跋扈,多次欺辱碧儿姑娘和玉梅姑娘,衣食住行又严重逾矩,多罪并行。齐姑娘又是后院的人,后院由大娘子全权统管,齐姑娘的处罚自有大娘子定夺。”   大娘子定夺???   齐嬷嬷呼吸一窒,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差点晕倒,撑着门框这才勉强站直了身子没倒下去。   林初月好不容易抓到了她女儿的把柄,势必会揪着错处大做文章,借着这件事除掉雪艳。   想到这里,齐嬷嬷吓出一身冷汗,她顾不得惹怒周宵,   “噗通”   齐嬷嬷狠狠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头,额头已经青了一大片,她毫无察觉。   “郎君,求您饶了雪艳吧,她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我,”齐嬷嬷双手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满眼哀求地看着周宵,她声泪俱下,声音嘶哑道:“都是我,是我见财起意,起了坏心,雪艳她并不知情啊郎君。”   元松给元柏使了个眼色,元柏会意。   两人快步走到齐嬷嬷身边,看似动作轻柔,实则暗暗用力将齐嬷嬷扶起来,一左一右架着她往外走。   眼看齐嬷嬷要张嘴说话,元柏眼疾手快地伸手捂着她的嘴,到底没让她发出声音来。   三人彻底消失在门外。   周宵眼中一片漠然,脸色平静,但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狠握成拳,手背上迸现的青筋显示出他的内心远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元松和元柏让人拖着齐嬷嬷回了她住的屋子里。   屋里。   齐嬷嬷心中焦急不已,她不知道林初月会怎么对待她女儿。   齐嬷嬷暗恨自己没有早对林初月下手,彻底解决了她。现在好了,她自己还有女儿反倒着了林初月的道了。   齐嬷嬷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起身,匆忙跑到墙角处,一把拉开墙角处立着的双开门木柜,一通翻找后,手里拿了香囊和白色的汗巾,胡乱塞进袖子里。   把柜子合上,齐嬷嬷抻了抻衣裳,又抚着头发,确定一切都得体后,齐嬷嬷朝着屋外的方向走去。   她走到门前,想要拉开门出去,发现平日里轻而易举就能拉开的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这时,一道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嬷嬷,您不用白费力气了,明天您才能出来。”   齐嬷嬷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谁给你的胆子把我关起来的,还不快打开门把我放出去,要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   外面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有人一般。   齐嬷嬷气了个仰倒,“你敢这么对我,我明日就禀报了郎君,直接把你这个目无尊卑的奴才打出府去。”   无论齐嬷嬷怎么威胁咒骂,门外的人都没有任何回应。   齐嬷嬷不死心,硬的不管用,她就来软的,“你把门给我打开吧,我就是想去见见我那可怜的女儿,大娘子心狠啊,也不知道雪艳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我这个当娘的心疼啊。我就是去看看我女儿,绝对不给你惹麻烦,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门外。   周宵俊脸阴沉,浑身散发着让人心惊胆寒的冷意。他转身大步离开。   元松和元柏赶紧小跑着跟上。   元松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人这一倒霉起来那可是接连着啊,这番咒骂被郎君听得清清楚楚,只怕郎君心中再无半丝不忍了。   齐嬷嬷看不到外面,但她听到了离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齐嬷嬷绝望了,她恨啊!   恨门外狗眼看人低的仆役,恨林初月,也恨周宵的绝情,就因为这一点银子,就全然不顾她多年照顾他的情分,就由着别人这么折腾她们母女啊。   齐嬷嬷一股脑把袖子里藏着的东西都揪出来,用力撕扯着。   没有用了,她现在连这扇门都出不去,到明天的时候木已成舟,一切都晚了,她这半个月来的心血全部都白费了。   听到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咒骂哀嚎声。   门外看着的小太监眼睛朝上翻了翻,冲着门口轻啐了一口,心道:这老东西还敢骂人,吆五喝六的,全都被郎君听到了,这下这老东西可是翻不了身了,真是活该。   林初月穿着寝衣半躺在次间的罗汉床上,她身后靠着软枕,手中捧着一卷书看。   夏荷端了茶进来,她把茶放在罗汉床上摆放着的矮桌上,转身又拿了一盏灯过来,放在旁边的木几上。   “娘子,夜间看书多点几盏灯,小心坏了眼睛。”   林初月闻言笑道:“我又不去考科举,也不是日日看,只是偶尔闲了翻动几页,哪里能这么容易就坏了眼睛。”   “就算是看一刻钟那也得多点几盏灯。”   “行,都听我们夏荷姐姐的。”林初月打了个哈欠,把书合上,道:“时间也不早了,收拾收拾准备睡吧。”   “那娘子,我现在去给您铺床。”   “嗯,去吧。” 第31章 温馨   林初月下了地,准备往卧房走去。   听到外间传来一阵动静,她正想出去看看,就见周宵迈着大步进来了。   林初月愣了一下,随即朝着周宵走去,“郎君怎的这时候过来了?”她可是看出来,下午的时候周宵是带着怒气离开的,而且现在天也不早了,怎么这么晚了反倒是过来了。   周宵顿了一下,这才说道:“齐氏,你怎么处置的?”   林初月拉着周宵坐下,笑着说:“让她去郊外的农庄住上一段时间,让她看看农户劳作有多辛苦,她随意挥霍的银子有多不容易得到,什么时候认识到错了,能认清自己的身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闻言,周宵眼中滑过一抹不喜,他冷声道:“不必回来了,就让她在庄子上住着。”   林初月挑挑眉,“既如此,那便听郎君的。”   她可不管周宵这话是真的,还是就是客气一下,既然周宵说了这话,那她就按真的来办。她可不是以德报怨之人,齐雪艳想用那样的毒计害她,她自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一晚上气不顺的周宵,此刻的心情忽然间变好了不少,一直绷着的脸庞也慢慢放松下来了。   林初月接过丫鬟送上来的茶水,却没递给周宵,反而放在一旁,“一会儿就该睡了,喝了茶该睡不着了,郎君不如喝一杯姜蜜水吧,喝着也舒服。”   所谓的姜蜜水,就是取少量姜磨成糊状放在杯中,再注入滚烫的开水,加入一勺蜂蜜搅拌均匀即可,微甜中又带着一丝辣辣的感觉。   周宵可无可不无地点点头,“那就上些吧。”   看着周宵还穿着白日里的锦袍,林初月让丫鬟给周宵宽衣。   很快,周宵的外袍和中衣都脱下去了,身上只穿着月白色的寝衣。换了寝衣,周宵像是摆脱了白日的束缚一般,也不盘腿端正地坐着了,他一腿曲起,另一条腿直着,半躺半靠在软枕上,整个人慵懒又有些随意。   周宵那张脸长的极好,皮肤很白,但长相却不显一丝女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紧抿的薄唇透出淡淡的粉色,五官立体,容貌英气。   身量高大,又因着常年习武,身材结实有型,神色放松地半躺在那里,如同一只卸下警惕却依旧让人不敢冒犯的豹子一般。   林初月忽然说道:“郎君坐过来一些。”   “嗯?”   周宵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往林初月那边靠了靠。   林初月伸手把周宵头上的用来固定玉冠的玉簪取下来,又把玉冠拿下来,两只手在周宵的头上轻轻按摩起来。   林初月在家的时候也会给祖母按一按头,她的技术倒还算不错。   没几下,周宵就觉得头皮一阵放松,就连头脑都清明了几分。   周宵也不靠着软枕了,他干脆整个人躺下,头枕在林初月的大腿上。没一会儿,他连眼睛都闭上了。   此刻屋里一片安静,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套在镂空花卉纹琉璃灯罩里面的蜡烛散发出昏黄而有些朦胧的光,为一旁动作亲近的两人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整个画面和谐而又温馨。   送姜蜜水的冬梅见到这副情景,下意识地放轻了自己的动作,走到罗汉床跟前,她低着头将水轻轻放在木几上。余光瞥到周宵,冬梅眸光一闪,视线垂下,怀里抱着托盘退出去了。   周宵逼闭着眼睛,缓缓张口说道:“下午我试探了齐嬷嬷一句。”   闻言,林初月低头看了周宵一眼,手上动作不停,“齐嬷嬷没经得起试探?”虽然带了几分疑问,林初月心中却有了答案。   周宵淡淡嗯了一声,继续道:“我让她出府了。”   林初月这下是真的有些诧异,她问道:“齐嬷嬷是伺候郎君多年的老人了,郎君舍得?”   林初月猜想周宵应该是因着齐雪艳对齐嬷嬷也有了怀疑,估摸着周宵的怀疑和试探也只是关于银子的。   水至清则无鱼,哪个得脸的下人没点法子捞油水呢,只要不是贪的过多,这着实算不上什么不可饶恕的大事,一般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周宵居然就因为这就直接把多年信任的嬷嬷赶出府了,这就让林初月有些惊讶了。   周宵沉默了片刻,只是道:“她敢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周宵并不知道齐嬷嬷贪污的具体数目,他也懒得查,单看齐雪艳,一个通房丫鬟,一年的花销都有一千多两,那齐嬷嬷势必是只多不少的。   周宵对齐嬷嬷有些情谊,毕竟对方在他跟前伺候十几年了。但主就是主,仆就是仆,齐嬷嬷敢算计他,仗着他的信任越了那条线,这让周宵不能忍受,他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受下人的欺骗。   这点情谊,他给的出去,自然也收的回来。   林初月看着周宵的眼神有些许的复杂,她叹道:“是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应该料到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嗯。”   听着周宵的声音有些迷糊,林初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时辰不早了,睡吧。”   周宵刚刚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可真躺在床上他又没了睡意。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想起了林初月问他的那句“怎的这时候过来了”?   他那时候其实是被问住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在齐嬷嬷门口听到她那番不着四六的话,他是生气的,不知怎的,下意识就到了她这里。他这才随意用齐氏做了借口。   可此刻周宵觉得自己没有来错,在林初月这里,他心中的怒气很快就平息了,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周宵猜想,可能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是唯一和他由青丝到白发,生同衾死同穴的的妻子,是他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   周宵回想着他十九年以来的生活,他没有母亲,母妃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父王子女众多。虽然父王母妃也关心他,但在他们心里,自己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他的生活物质有余,情感不足。   而他的妻子给了他同样的重视,他在他的妻子这里能够得到足够的重视,这份重视让他心中的情绪慢慢减轻消失。 第32章 要告诉郎君吗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齐嬷嬷和齐雪艳母女俩就被送出府去了。   用过早膳,林初月把要去上值的周宵送出去。   林初月刚坐下,就见小满进来了,她说道,“大娘子,赵嬷嬷在院子里候着,想要求见大娘子。”   站在院子里的赵嬷嬷心中满是后悔与害怕。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看出大娘子这般厉害,鬼迷心窍想和齐嬷嬷一起为难大娘子。害怕的是自己会步齐嬷嬷的后尘,怕大娘子解决了齐嬷嬷,下一个就拿自己开刀。   刚刚听说了齐嬷嬷被送出府,齐雪艳被打发到庄子上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嬷嬷身上登时就激起了一身冷汗。片刻不敢耽误,忙不迭就到大娘子这里认错了。   看到刚刚进去通报的那个圆脸丫鬟出来了,赵嬷嬷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迫不及待中又带着忐忑,她忙问道:“娘子怎么说?”   小满笑着说道:“嬷嬷,娘子此刻正忙着,抽不出时间来见您,让您先回去。”   赵嬷嬷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整颗心拔凉拔凉的。   小满接着说道:“不过娘子让奴婢给您带话,娘子说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再犯的话绝不轻饶。”   这一句话让赵嬷嬷冰凉的心一下子回暖过来了,四肢百骸都舒坦起来了,她几乎要落下泪,哽咽道:“还请娘子放心,老奴一定好好当差,绝不辜负娘子。”   “嬷嬷的话我会递给娘子的,嬷嬷就先回去吧。”   送走了赵嬷嬷,小满回去和林初月复命。   冬梅冷哼一声道:“这些婆子里属她最不老实,这下看她还敢不敢对娘子阳奉阴违了。”   “连齐嬷嬷都被送出去了,赵嬷嬷可不就老实了。”   这话一出,屋里有了一瞬间的沉默。   不只是赵嬷嬷吓到了,春夏秋冬她们几个听说了齐嬷嬷被郎君送出府的消息后,也狠狠吃了一大惊。   但惊讶过后,大家都高兴的不行,不只是林初月身边的丫鬟,整个景华园里面的丫鬟下人大都挺高兴的。   原因无他,齐雪艳也就是个通房丫鬟,却一直仗着齐嬷嬷瞧不起下人,整日里趾高气昂的,打这个骂那个的。   没有人喜欢齐嬷嬷母女,她们两个走,大家都开心得很。   林初月说道:“她们既然出去了,这事便罢了。”   几人都知道林初月说的是齐嬷嬷和齐雪艳算计她的事。   秋菊说道:“娘子心善,真是便宜那母女俩了,就这么出府去了,什么惩罚都没有。”   林初月笑道:“我虽放过了她们,可她们的日子也不见得会好过。”   齐雪艳是府里签了契的奴仆,去了庄子上,就算她有几分姿色,却连个农户也嫁不上,就算是家庭贫寒的农户也不会娶一个奴籍女子,不会让自己的后代被打上奴籍的身份的。一个被主家所厌弃的奴仆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齐嬷嬷空有银钱,却进不了庄子,救不了女儿。况且,一个无依无靠却身怀巨才的老人,无异于小儿抱金过闹市,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当然,要是周宵肯照拂她几分,那齐嬷嬷除了管不了唯一的女儿,日子倒也不算差。可这日子到底好不好过,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横竖这两人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林初月也没有必要再做其他的了,没得脏了自己的手。   夏荷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问林初月,“娘子,那这件事我们要告诉郎君吗?”   林初月诧异地看着夏荷,笑问:“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说着林初月正色道:“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   把这事告诉周宵,林初月从来没想过。只要不是当场抓获齐嬷嬷,让这事板上钉钉,辩无可辩,那这事告诉周宵对她可是没有一点好处。   一来是免得周宵以为她落井下石,不信任他,她早知道了却不和周宵说,只等着齐嬷嬷自投罗网,这不就是她不信任他的表现嘛,难保周宵心里不会这样想。   二来嘛,和丈夫的兄弟扯上关系,不管真假,对女子来说这可是最为致命的。   这事虽然完全就是空穴来风,周宵刚开始听了也只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到底也是在周宵心底留下一丝痕迹。四房人又是一同住在这府里,在一个锅里搅勺,自然避无可避的会或多或少和周宴有所接触,保不齐随着日积月累周宵心中这一丝丝的波澜痕迹不断发酵呢。   所以,无论怎么样,把这事揭过去就是最好的了。   齐氏母女的事不止传遍了整个景华园,就连其他几房的人也是有所耳闻的。   今天又是要去请安的日子。   这次正逢着休沐,太子和周宵几兄弟都在府里。四对夫妻自然是要给太子和太子妃去请安的。   周宵和林初月刚出了景华园,就见东面不远处,周宏和李氏两人肩并肩朝着这边走来。   林初月和周宵顿足,等着周宏和李氏夫妻俩走近。   “大哥,大嫂。”   “四弟,四弟妹。”   四人相互打过招呼,自然而然地一道走着。   周宵和周宏兄弟两个并排走在前面,林初月和李氏一起走着。   等四人到了的时候,周宥和孙氏,周宴和王氏已经到了。   众人一起给太子太子妃行礼问安。   说了一会儿家常话,太子便带着四个儿子离开了,去了前院回事厅。   当着公爹和几位叔伯的面,有些关于后院里的事情不好张口。等到公爹一行人离开后,孙氏迫不及待问道:“听说四弟妹前两日把院里的一个通房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就连四弟的奶嬷嬷也打发出府了?”   说着,孙氏像是打趣似的说道:“弟妹也是心急的很,你堂堂正正的正室大娘子,哪个能越过你,弟妹何苦呢?”   孙氏这话,就差明着直接说林初月善妒,容不下自己丈夫的小妾通房。   “二嫂这话就说的有意思了,这话我是不敢苟同的。”林初月似笑非笑,“丫头犯了错,不罚难不成还要供起来,若是这样,下人都有学有样,哪里还有规矩可言。” 第33章 太冲动了   “做错了事自然是要罚的,弟妹也用不着把人发派到庄子上去啊,如花似玉的年纪呢。”   “前一段时间二嫂子还说我对后院通房过于宽容,劝我别纵得她们蹬鼻子上脸。这我听了嫂子的劝,犯了错我也不庇着,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嫂子怎的又觉得我罚的重了。”林初月笑着横了她一眼,“可见,嫂子是个难讨好的。不如二嫂子教教我该怎么做?”   孙氏有些尴尬,她笑笑,“倒是我多嘴了,弟妹别见怪,我也是随口一说。你院里的事自然由你自己做主。”   林初月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有嫂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然,我可得让人套车把齐姑娘带回来,不过带回来我也不敢再把她留在景华园了。到时候就让齐姑娘去求求二嫂子,看看怎么安置,谁叫嫂子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舍不得如花似玉的姑娘受苦受累呢。”   听了这话,孙氏脸都绿了,“弟妹说笑了。”   林初月不理她了。   待几人离去后,太子妃扶着张嬷嬷的手起身。   “老二媳妇不成,心眼多偏又蠢笨得很,四个人里面,她也就比老三媳妇强点。这老四媳妇,”说到这里,太子妃笑了笑,“老四媳妇是个厉害的,看着软和,却是个不肯吃亏的。”   “是啊。”张嬷嬷附和着,“四娘子是个厉害的。”   “瞧瞧,不过一个多月就立住了,把景华园牢牢抓在手里,那些刁婆子也被她治的服服帖帖的。”太子妃看向张嬷嬷,“比老大媳妇还厉害点,是不是?”她可是记得老大媳妇刚进门的时候也有好一阵焦头烂额的时日,慢慢才在润泽园里说一不二的。   “嗨呀,哪能呢。”张嬷嬷笑道:“四娘子是厉害,可四郎君那园子里到底也是人口简单,上手也容易。咱们大娘子也把大郎的后院管的井井有条的,和大郎和和睦睦的,待您也是孝顺得很。”   “我也没说她不好,我亲自看中的媳妇,我自是满意的,她这些年做的也很好。不过这四郎媳妇厉害也是不争的事实。”   “您说的是。”   另一边,回事厅。   太子和几个儿子说完正事,正要让他们回去,忽然想起什么 对着周宵说道:“老四,我听说你把襄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儿杜轻远给关进刑部监狱里面了。”   周宵点头说道:“是,父王,前两日关进去的。”   那杜轻远的家世倒是不显,一个没落的三流子爵而已,但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自小惯的厉害,硬是长成了一个欺男霸女的恶劣纨绔子弟,又有个疼爱他的好姑母,也没什么人敢惹他,这让杜轻远越发的嚣张跋扈。   前几日杜轻远和一堆狐朋狗友去青楼寻欢作乐,很得杜轻远喜爱的一名乐妓正接客呢,他非要和对方抢,那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自然不肯,两人这就打起来了,杜轻远一个失手,用花瓶把对方给砸死了。   死的那人叫陆毅,家世倒是不显,商人家庭。可陆家三代单传,这一辈只有陆毅这一根独苗苗,还未娶妻呢就命丧黄泉了。陆家自然是不依,他陆家都要绝后了。也不管杜轻远是不是什么皇亲国戚,陆家一家子就要去告杜轻远,让他给陆毅偿命。   周宴看着周宵,道:“这事是该交由大理寺来管的,怎么反而由刑部管了?”   周宏冷哼一声,“你还不知大理寺卿王正德的为人,那最是欺软怕硬了,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商贾之子得罪襄国公。真是尸位素餐,德不配位。”   太子说道:“昨天下午,襄国公已经进宫求见父皇了。”   闻言,周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周宵,“老四你真是太冲动了,王正德身为大理寺卿都不管这事,你一个刑部员外郎趟这趟洪水干什么,等着被皇祖父怪罪吧。”   太子对几个儿子向来宽容,父子几个也很亲近,感情也不错。所以,兄弟几人当着太子的面也不藏着掖着,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周宏说道:“身为官员,就该做到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若是人人都像王正德一样,趋炎附势,那我大安怎么能长久。老二,你这话说的不对,四弟做的很对,哪能因为怕受到责罚就置普通百姓于不顾呢。”   周宥淡淡道:“那刑部还有尚书,侍郎,那里就轮得到老四出头了,他们不也是怕得罪襄国公。”   太子看了周宥一眼,转头和周宵说道:“父皇把襄国公斥责了一通,得知这事已经交由刑部,让刑部秉公办案。”   周宵沉声应道:“是,父王。”   太子摆摆手,赶几个儿子,“行了,你们去吧,难得休沐一日,都回去歇着吧。”   “是,父王。”   兄弟几个退了出去。   “作死的奴才。”   周宥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出来的怒骂声。   进门一看,孙氏坐在椅子上,满脸怒容,地上跪着个瑟瑟发抖的身上挂着茶叶的丫鬟,旁边还七零八落分布着一个已经裂成好几瓣的青花汝窑茶杯。   看这样子,是孙氏把茶杯翻到这丫头身上了。   “你这是怎的了,发这样大的脾气。”周宥绕过地上茶杯的残骸,在孙氏身边坐下,摆摆手,示意那丫鬟出去。   那丫鬟也不敢动,下意识地看着孙氏。   周宥不满瞪眼,“怎么着,你这里的丫鬟我指使不动是不是?”   “二郎这说的什么话?”   孙氏一个眼刀甩过去,那丫鬟一个激灵,赶紧给两人叩了个头,忙不迭退出去了。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刚从娘那里回来没多久吧,是娘惹你生气了?”   周宥说的不是太子妃,而是他的亲娘赵氏。孙氏给太子妃请安之后,大多数都会再去给她正经的婆母请安。所以,周宥才说出这话。   “哪能呢,娘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了,哪里会惹我生气。”   “说的也是。”周宥点点头,“我娘的脾气那是一等一的好,怎么会惹你生气。”   “……”   孙氏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刚刚才降下去的几分火气又升起来了。 第34章 补药   真是他娘的亲儿子无疑了,睁着眼说瞎话竟也一点不觉得心虚。   孙氏承认她婆母心肠不坏,对她也没存过什么坏心思,可就是那张嘴啊,简直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叫一个阴阳怪气,正话反说。   孙氏没搭这茬,道:“二郎不是问我为什么生气吗?”   “对,你干什么发那么大的火气,一杯茶全泼人家小丫头身上了。”   “还不是四弟妹,四弟妹不是把四弟的通房给发配到庄子上去了。我就好心提醒她一句,觉得她的处罚有些厉害了。她不听也就罢了,还讽刺我。”   孙氏笑话林初月不成,反倒被林初月刺了一通,心里憋着一股子气。   回来之后丫鬟给她上的茶差点烫着她,孙氏一下子就炸了,当即就把那杯茶摔了,把那丫头当着林初月狠狠骂了几句。还好巧不巧让周宥给看到了。   周宥撇撇嘴,说道:“四弟这也太窝囊了,就由着她这么胡来,这老四也是又傻又窝囊的。你也是,操的哪门子闲心,管人家这些干什么。”   “得了,我听说杨氏这几日身子不大利索,我去瞧瞧她。”说着,周宥就起身离开了。   孙氏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心中恨极了,这些不要脸的狐媚子,整日里想方设法的把周宥往她们房里勾。   一大早。   林初月刚刚起床,正坐在铜镜前,由着丫鬟给她梳发。   春桃小声说道:“娘子,郎君昨日去了玉梅姑娘那。”   林初月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嗯,知道了。”   夏荷看着林初月,小心道:“那娘子,要给玉梅姑娘送一碗补药吗?”   这所谓的补药到底是什么,大家自然是心知肚明。   闻言,林初月淡淡道:“不用。”   想起那日回侯府时,老太太的吩咐,夏荷还是劝道:“娘子,奴婢知道您心善,但您想想,这要是让姑娘先一步有孕,有个庶长子,对您,对以后咱们的小哥儿都不是一件好事啊。”   春桃也赞同道,“是啊娘子,就算您给她一碗补药,任谁也是不能说您一句不好。哪里有正室大娘子还未生,就让通房先生的道理啊。”   “行了,说的我头疼。”林初月摆摆手,“我说不用就不用。”   春桃和夏荷纵使还有一箩筐的话想要劝大娘子,却也只能就此打住了。她们知道,只要是娘子认定了的事,无论别人再怎么说破天,娘子也是置之不理的。   二世为人,林初月其实是有些信因果的。对于新生命,她是不会用手段加以阻拦的。   而另一边的玉梅,自送走了周宵就一直是提心吊胆的,唯恐大娘子身边的人突然端着一碗补药出现在门口。   眼看太阳渐渐高升,大娘子院里的人还一直没有动静,玉梅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人往高处走,玉梅自然不会满足于做一个小小的通房。纵使郎君不算宠她,来她这里的次数也很少,但只要大娘子不在她伺候完郎君之后给她送药,只要她能生孩子,便是无宠,靠着孩子一步步熬资历她也能慢慢升上去。   姨娘,乃至是以后的侧妃,谁能知道她就没那么一天呢。   一日。   秋菊给林初月拿来一封帖子。   “娘子,这是嘉禾郡主刚差人送来的帖子,邀您去赴明日的赏花宴。”   林初月收了帖子,“好,晓得了。”   “娘子,郡主的宴席,想必赴宴的贵女夫人不在少数。”秋菊笑着说道:“娘子明日也该好生打扮起来,可不能被旁人比下去。”   林初月笑,“那由你,咱们秋菊姐姐让我怎么打扮我就怎么打扮。”   秋菊笑嘻嘻道:“娘子放心吧。”   晚上周宵没过来,自个儿留在前院睡。   秋菊和冬梅催着林初月去休息。   秋菊道:“娘子,天也不早了,您快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冬梅也说,“对啊,娘子,睡的太晚,明早起来您的脸色该不好了。”   “行行行,这就去睡了。”林初月无奈,把书本放下。   林初月想起什么似的,叮嘱道:“这几天天凉了,你们两个值夜的时候记得盖着厚被子。”   “好,娘子,我们知道,不会冻着的。”   第二天,林初月早早地就被几个丫头叫醒了。   “娘子,您想穿哪件?”   冬梅一手提着一件衣裳,左手上是浅蓝色祥云纹妆花窄袖褙子,右手上是妃色大袖衫,衣裳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华贵又漂亮。   这几件都是新做出来的,还未上过身,正是崭新着呢。   “这个吧。”林初月指了指浅蓝色那件。   冬梅依言把左手上那件衣服挂在架子上,看着手中剩的这件衣裳,她道:“娘子,那奴婢把这间叠起来给您替换着穿。”   赴宴是要去一整天的,黄昏才能回来,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会多准备一套衣裳,万一有什么差池,也有的换。就算是没有万一,也不能一天穿着同一件衣裳,没得让人笑话。   “再去换一件吧,别抢了人家主人的风头。”林初月想了想,说道:“我记得还有一件藕粉色的,把那件带着吧。”   “是,娘子。”   很快,几个丫头就给林初月打扮好了。   梳了百合髻,配着一套珍珠宝石发饰,耳坠子也是同系列的粉色珍珠。穿着一件淡蓝色窄袖褙子,一条月牙白的百迭长裙。   整个人精致又好看,但也不喧宾夺主。   很快,林初月妯娌四个就出发了。   马车在郡主府门前停下。   只见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郡主府的下人也忙碌的很,把各位来客一一都请进去。   太子府的女眷更不会受到忽视,马车一停,就有人上前来了,很快就把林初月四人迎了进去。   刚进府不久,嘉禾郡主就闻讯赶来了。   嘉禾郡主笑吟吟的,“嫂嫂和三位弟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几人在嘉禾郡主的带领下,去了后院里。   后院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菊花,除了常见的白色、黄色、粉色、红色、绿色以外,竟还有双色菊、白粉渐变色,白绿渐变的。各种样式,有平瓣叠球型、荷花型、匙瓣蜂窝型、莲座型、各种管瓣型等等。 第35章 为难   而众宾客便被安排在这一大片美不胜收的菊花丛中。   林初月几人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少了,桌椅已经坐满了一大半了,众位夫人小姐正三三两两聊天,喝茶,赏菊。   看到太子府的四位郡王妃到了,众人都起身见礼。   李氏,孙氏和王氏已经参加过不少的宴席,对这些能叫的上名号的夫人和小姐自然自然记得清楚。   林初月虽是新妇,头一次赴宴。可她未嫁之时也跟着祖母和小郑氏赴过不少宴,现在在场的人也有不少是她认得的。   很快众人就来齐了。   郡主府中的丫鬟衣袂翩翩给众位宾客上茶和点心。   林初月的嫂嫂郭氏也在受邀的范围内。   林初月此刻正和郭氏一起说话。   “嫂嫂,家里一切可好?”   “家里都好,你不要担心。”郭氏笑着说,“老太太昨日听说郡主府下了帖子后,说什么也要让我来,来看看你怎么样。”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女子的悲哀之处了,一朝嫁人,娘家便成了不能常去的客家了,也只有年节和重大日子能回去看看。平日,想要知道出嫁的女儿家的情况都是不容易的。   “嫂嫂现在见了我,看我气色红润,回去和祖母有说的了吧。”   “是,瞧你这面色,应当过得还成。”   到底是这么多人的宴席,姑嫂俩也不好一直说个不停,不与他人交际。林初月和郭氏也没一直说,只说了一会儿子的话,便分开了,与其他夫人小姐说话。   “这位便是四郡王妃吧。”   林初月顺着声源处望去,说话的是邻桌一个四十多岁的夫人,那人穿着一身银灰色锦绣外衣,一张脸上满是严肃。   看着这明显来者不善的老太太,林初月眉头微挑,面上笑道:“是,晚辈林氏,不知您老……”   “老身乃是襄国公府上的。”那老夫人神色有些傲倨。   一听说这老太太的身份,林初月就知道她这是所为何事了。   前几日,这位襄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儿因为不小心打死了人,被下到刑部大狱。审讯时,又有人来告发,说杜轻远曾强抢民女,非法占用他人地皮,还将地皮主人活活逼死。杜轻远多罪并行,最后被打了一百个板子,现在还在家里躺着不能动弹,听说是两条腿都废了。   “原来是国公夫人,不知您有什么指教?”   “指教谈不上,就是有几句话叮嘱你。平日里和旁人相处的时候要留三分颜面,太过于咄咄逼人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襄国公夫人这话一出,整个后院都有些安静。   杜轻远也只是个三流子爵府的嫡子,能被郡主邀请的人自然家世不俗,她们自是不会关心一个杜轻远,甚至都没听过这么一号人。因此大多数人不知道襄国公夫人怎么无缘无故向郡王妃发难。   不少人看着襄国公夫人的眼神都有些一言难尽,觉得襄国公夫人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就算你年纪大,可人家比你身份高啊,又有个太子的公公。更何况这是在郡主府上,这老太太竟一点也不看郡主的面子,襄国公夫人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林初月笑笑,脾气很好的样子,“老夫人这话,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我自认为不算是个咄咄逼人的人,老夫人这话是从哪里得来的,不妨说出来为我解解惑。”   襄国公夫人自然不能把她不满周宵打了她侄儿的事说出来,这可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要严查,她再嚣张也不敢把这事挑明了说。   襄国公夫人暗暗瞪了林初月一眼,心中骂道:真是个没规矩的贱蹄子,面对长辈教诲竟也这般不服气。   “没什么,许是我听岔了,你不要在意。”   林初月这下不笑了,她淡淡问道:“老夫人不知哪听的一嘴闲话,也不管说的是谁,就这么安在我头上了。纵使您是长辈也没有这般做法吧。”   说不过去了,轻飘飘一句听岔了就想圆过去,也得看看她配合不配合。这是她嫁人后第一次正正经经出现在京城女眷圈中。第一次就被人来了个下马威,若是头一次她就被吓到了,这事就这么轻而易举掀过去,就算她身份不算低,却也会被人看弱三分。   有胆子她就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说出来她更完蛋了,不满皇上的旨意,不满郡王的决策,这两条,无论哪个都够她喝一壶了。   襄国公夫人的脸色登时就有点不好看了。   想了想,林初月又补充道:“老夫人莫怪,我也只是想弄清楚您究竟是为何说出这种毁我名誉的话,也称不上是咄咄逼人。老夫人觉得呢。”   郭氏也道:“是啊,夫人这话得有理有据才好呢。”她代表的是林初月的娘家人,自然不能对此坐视不理。   襄国公夫人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襄国公夫人倒不是个真的蠢的,也是能屈能伸,眼看这事没法善了,一改刚才严肃的模样,脸上挂了几分歉意的笑。   “是老身年纪大了,听错记岔了,老身给郡王妃赔个不是,还望郡王妃别和老身计较。”说着就要起身给林初月行礼赔罪。   这话一出就算是承认了是她无故编排林初月了。   林初月见好就收,她赶忙起身去扶襄国公夫人,到底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真给她行礼的话,就算她有理也难免给人落下不好的印象。   “夫人这是做什么,晚辈哪里受的起。”林初月扶着襄国公夫人坐下,又给她端了一杯茶,笑着说道:“夫人莫怪,只是这到底事关我和宣平侯府女眷的声誉,晚辈不得不慎重对待,万万没有针对老夫人的意思。如今真相明了,自然该由晚辈来给夫人斟茶。”   襄国公夫人牙都要咬碎了,脸上还端着笑,“也是我年纪大了,识人不清,一句疯言疯语的挑拨竟也当真了。”   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襄国公夫人恨不得能给她一巴掌,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刁女子,不仅没能打压到她,反而自己惹了一身腥。 第36章 故意说给郎君   看着林初月三言两语就将襄国公夫人堵的说不出话来,众人心思回转,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这位郡王妃了,看着柔柔弱弱,很温和的样子,却是个能给自己解围的,不是个真柔弱的。   孙氏和王氏看着林初月的目光也有一丝复杂,原来这林氏不止是在府里厉害,在外面也不会让人欺负了,自己会自己给自己找场子。   嘉禾郡主也厌烦了襄国公夫人,她是给襄国公府上长媳下的帖子,这老太太也是够没教养的,抢了儿媳的名帖赴宴,这也就罢了,来了之后也不安生。   嘉禾郡主看了襄国公夫人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夫人若是身子不舒服,早离席大家也都能理解的。”   嘉禾郡主自然是不惧怕一个小小的国公夫人,她又是女子,纵使不喜欢襄国公夫人也没什么,这种女人家鸡毛蒜皮的小争吵也不会对朝堂有什么影响。   襄国公夫人纵使生气也没办法,形势不比人强,只能认错,“是老身一时失言,郡主莫怪。”若是今天真的被赶出去了,明日她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   嘉禾郡主这才不说什么了。   这时,大家的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了。   “郡主,这花也赏了,茶也喝了,这下一个名目是不也该安排着了。”   这话一出,立马就有人附和,“是啊,郡主,有什么就快安排吧。”   嘉禾郡主笑道:“这可少不了你们的。”说着就着手让人安排。   没一会儿,丫鬟们都端着菜上来了。   众人一看,这菜倒是很符合今日宴会的主题,所有的菜都做成了花的样子,栩栩如生,逼真得很。   上了菜之后,几声乐器声,席面对面不远处的戏台子上,几个戏子翩然登场。   众人边吃东西边看戏,还时不时与旁边的人低声交谈一番,整个气氛好不热闹。   与林初月搭话的夫人也多了起来,众人说说笑笑。   与林初月相反的是襄国公夫人,也只有同桌的几位夫人和她说几句话,倒是有些冷清。   襄国公夫人怎么会没看出来,可她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宴席也该散了。   嘉禾郡主亲自送林初月她们出去。   嘉禾郡主有些歉然,“弟妹,今日是我考虑不周,让弟妹受委屈了,弟妹可莫要与我生分了。”   林初月倒是不在意,笑着说:“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既是不喜欢我,自然是找着机会给我难堪,就算今天不成,下次也会的,这和姐姐自然无关。”   “弟妹不怪我就好,这次招待不周,下次再请弟妹,就咱们几个。”   “那敢情好。”   很快便出了府。   李氏说道:“快别送了,这么多宾客等着你的,快回去吧,我们这就回去了。”   嘉禾郡主拍了拍李氏的手,道:“行,那嫂嫂路上慢些,回去之后替我给父王和母妃问安。”   出了门,林初月又和郭氏简单说了几句话,这才由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林初月回了自己的院子里,进了次间,就见周宵正坐在榻上慢悠悠喝着茶水,还时不时翻动一下她昨天晚上落在矮桌上的书。周宵穿了一件月牙白的袍子,袍子上绣着大片的锦纹,好看的紧。   林初月眼神微亮,笑着说道:“很少见郎君穿这种颜色,郎君穿着这个颜色可真是玉树临风呐。”   谁都愿意听好话,周宵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林初月的眼神亮亮的,目光还不停在他身上打转,极具说服力。   周宵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裳,又瞟了一眼林初月,淡淡道:“这不是你让人做的,你没见过?”   前几日的时候,秋装就已经做好了,总共六套,四套送去了前院,两套留在林初月这里。   周宵今日下值之后没回前院,直接来了林初月这里,洗漱过后,换的衣裳自然也是留在此处的。   “衣裳是见过,可没见过郎君上身之后的模样,今日一见,果然合适。”   周宵干咳一声,颇为冷淡地嗯了一声。   林初月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嘴角微微扬起,没再说什么。   “郎君今日回来得有些早。”   “嗯,衙门今日无事,回早了些。”   林初月想了想,说道:“那今日早些用晚膳,我现在就安排下去。”她还真有些饿了,中午那些菜美则美矣,可就是中看不中吃,份量小得很。   周宵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行,那安排吧。”   “郎君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若是没有那我就看着安排了。”   “做个煨牛肉。”   “好。”   说着林初月就唤来丫头,吩咐下去让厨房开始准备晚膳。   “郎君坐一会儿,我去换个衣裳。”   林初月洗漱过后,刚换了家常的襦裙要出去,身下突然一股热流涌出,她赶紧又回了浴房,收拾了一番,又换了衣裳,这才出来。   “今日襄国公夫人为难你了?”   林初月刚进了次间,就听到周宵这么问。   听到这话,林初月微微一愣,继续朝着周宵坐着的罗汉榻跟前走去,“郎君这是打哪听来的消息。”   “你跟前的两个丫头在廊下说的。”   林初月秀眉微挑,她笑着摇摇头,道:“这两个丫头,只怕是故意说给郎君听的。”不然,两个丫头说闲话,怎么会在屋前的廊下说,又好巧不巧正好给屋里坐着的周宵听到了。   周宵原先还以为那两个丫头说的那些话,是林初月授意的。如今一看,倒也不是。   林初月在周宵旁边坐下,“襄国公夫人是说了几句,不过……”   林初月话还没说完,周宵就只听到第一句就冷哼一声,“区区一个国公夫人也敢如此嚣张。”   “郎君怎的听话只听一半呢?”林初月碰了碰周宵放在矮桌上的手,等周宵看过来,她这才继续说道:“她虽想让我难堪,可到底也没能得逞,我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说着林初月就把白日里的事简单和周宵解释了一番。   周宵脸上的冷意这才慢慢消失,“就该这样,你是皇家媳,身份高贵,自然不能让她欺辱了。”对林初月的反应,他大体上还是满意的,只有一点,他觉得林初月有些心软,这么轻易就把这事揭过去了。 第37章 不方便   “说到底,这事也是因我而起。”   周宵知道襄国公夫人这么为难林初月,还不是因为她那个不成器的侄儿。为了那么个罪有应得的东西,连脑子都没有了。   “郎君这话说的这么生分。”林初月佯装生气道:“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郎君说的这话,分明就是没有把我当做是你的妻子。”   “胡说八道。”周宵的脸色沉了下来。   林初月却是一点都不带害怕的,她转过身子,“怎么就是我胡说八道了,你的意思可不就是那样,难不成还是我误解了你的意思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周宵还是第一次见到林初月生气。看着林初月扭过身子不想和他说话的模样,周宵心中没有不耐,反而还有些想笑。   周宵生平第一次认了错,“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   林初月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郎君知道自己说错就好,以后郎君再说这种生分的话,我定是要生气的。”   “嗯。”周宵问道:“除此之外,今日如何,可有什么不适应的?”   “挺好的,郡主招待周到,众人和善,大家一起说说笑笑,赏了菊花。”说到此处,林初月笑了笑,“可见郡主是个爱菊花的,府上的菊花品种真是多不胜数,丛丛簇簇摆在那,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周宵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是喜欢,让人往院子里栽便是了。”花而已,还值得羡慕别人家。   “倒也算不得喜欢,只是远远瞧着好看罢了。”   “本来也就是图个好看。”   “郎君说的是,明年开春吧,如今天气也快冷了。”   “嗯。”   夜里。   林初月上了床,刚躺下,一阵热源靠近,顷刻间,周宵的身子压了上来,隔着两层寝衣,林初月依然感受到周宵身上的滚烫,一如他的眼神。   林初月眨了眨眼,不得不给周宵泼了一盆凉水,她道:“郎君,我今日不方便。”   此话一出,周宵的身子僵硬了一瞬间,随即他从林初月身上翻下来,平躺在一旁。   听着比平时粗重几分的呼吸声,林初月有些想笑,她忍着笑意说道:“郎君不如去玉梅或碧儿那里?想来她们方便。”   纵使这些事不会记录,但为了郎君方便,主母身边还是会有丫鬟记下后院姨娘通房的小日子的日期。   碧儿和玉梅这两日都方便。   周宵闻言皱了皱眉头,这话说的,活像是他周宵就是个色中饿鬼似的,来她这里也只是为了那档子事一样,一但她不方便,立马提起裤子就去别处了。   想到此处,周宵不免有些气闷,声音有些冷淡地说道:“不必。”   听到周宵的声音仿佛含了气,林初月心思回转,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她往周宵那便靠了靠,笑着看向周宵,说道:“这可不是我抓着郎君不放,许是夜深了,郎君懒得折腾了。”   周宵偏过头看了林初月一眼,看着她眼中的狡黠。   周宵心中如是想着,看来她也不是真贤惠,不是真心实意想让他去通房那里,不然怎的不早早和他说,非得等上了床安寝时才说出这话,为了她嫡妻的面子,他也不能做出大半夜从嫡妻屋里出来反而进了通房的院子的荒唐事。   这么想着,周宵心中的那点气闷倒是慢慢散了。   周宵淡淡道:“嗯,睡吧。”   林初月闭上了眼,心中却是轻嘲,呵,男人,果然都是贱皮子。你贤惠的时候他嫌你过于贤惠,觉得你不在乎他,这让他心里不舒服,霸着他不许他去别处,他又觉得你善妒容不得人,心里还是不舒服。真真是恨不得世上一切事都能随他心意。   翌日。   清晨,天色才堪堪破晓。   林初月昨晚早早就睡了,醒的也早,她睁开眼的时候周宵还没走,秋菊和冬梅正服侍他穿衣服。   听到动静,周宵回首朝着床边看了一眼,“醒了。”   “嗯。”林初月掀开被子下了床,接替了秋菊和冬梅手中的活,亲自给周宵穿上外袍。   林初月吩咐,“冬梅,你去把给郎君做的手套拿过来。”   很快,冬梅捧着一双皮质手套过来了。   林初月接过手套递给周宵,笑道:“天气凉了,郎君又不坐马车,总是骑马,戴着手套吧,不冻手。”   这手套是林初月特地吩咐人做的,用一层薄薄的鹿皮缝制而成,轻薄又保暖。   “郎君试试,合不合适。”   看着周宵没有动作,林初月干脆拉起周宵的手,把手套直接套在他手上。   周宵低着头,从他的角度看见了林初月乌黑的发顶,白皙纤细的两只手撑着棕色的手套给他套上。周宵看不到林初月此刻的神情,想来是极其认真的。   感受到手上的束缚,以及手中传来的暖意,他蜷了蜷手指,对于手上的活动没什么大的影响。   “很合适。”   林初月用手在周宵手心轻拍了一下,笑道:“合适就好。”说着把手套脱下来递给周宵,“郎君骑马的时候戴着。”   “嗯。”   很快送走了周宵,林初月打了个哈欠。   见状,冬梅说道:“天还早,娘子再睡一会吧,今日也不用给太子妃请安。”   “不睡了,也该起了。”   周宵虽然看重规矩,但他的规矩大都是对下面人而言的,当然,他自己也会遵守,但他不会对林初月有这种要求。   就拿早上起床这事来说吧,周宵并不强求林初月每天和他一起早起,知道林初月不会耽搁正事也就随她去了。嫁进来两个多月了,林初月早伺候周宵穿衣的时候寥寥无几,周宵对此也不怎么在意。   林初月还挺喜欢周宵这一点的,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也不会因为她不起床就对她有意见。   说是起的晚,其实也就七点左右,没什么消遣活动,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床也不会晚到哪里。   秋菊说道:“娘子,早膳给您上一盅燕窝吧,喝了肚子舒服一点。”   林初月点点头。 第38章 乐开花   林初月以为周宵近几日不会来她这里了,没想到夜里周宵又来了。   他来,林初月自然不会傻到把他推出去,好吃好喝招待着。   宜春堂。   又是给太子妃问安的一日。   林初月妯娌四个给太子妃请安过后,这才坐下。   林初月刚喝了一口茶,就听到孙氏道:“四弟妹和四弟可真是恩爱,襄国公夫人也就那么随口一句话,弟妹到底也没受了什么委屈,四弟竟也给四弟妹出气了。”   林初月手上动作一顿,有些不明所以,周宵这是做什么了?   还不等林初月张口,就听孙氏继续说道:“四弟昨日上朝参了襄国公一本,弟妹心里怕是乐开花了吧。”   林初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周宵参了襄国公一本,这事竟然一点都没向她透露。   看着孙氏眼中藏都藏不住的妒忌,说出的话也是阴阳怪气的,林初月嘴角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嫂子这话说的,我自然是开心的。”   说着林初月扫了孙氏一眼,淡淡道:“咱们妯娌两个是一个府上的一家人,嫂子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为襄国公夫人打抱不平呢?”   孙氏脸色微变,她下意识看了看上首喝茶的太子妃,声音有些着急:“怕是弟妹听错了吧,我自是不会帮着外人的。”   “那对不住嫂子了,误解了嫂子的意思了。”   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林初月,孙氏有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心里不平,对方却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这让她气恼不已,又暗恨林初月说话过于直接,总是让她没法搭话,下不来台。   昨天晚上周宥把这事当笑话似的和她说,周宥觉得周宵过于关注内宅,女人间的几句拌嘴都要拿到朝堂上说,还拿什么襄国公治家不严当借口。   听了这话,孙氏心中却是格外的不得劲,又是恨周宥的无情冷漠,又是羡慕周宵对林初月的维护。多重情绪揪扯之下,孙氏晚上也没睡好,早上起来见到面色红润,一看就过的舒心的林初月,心中的嫉恨之情怎么也压不住,想要狠狠刺她一回。   看着李氏和王氏事不关己休闲喝茶的模样,孙氏却眼睛转了转,含笑看向一旁的王氏,“听说三弟过几日要纳妾了,弟妹可要看开一点,心里可不要存着不痛快。”   “纳个姨娘,自然是不打紧的。”   林初月看了王氏一眼,不止是她,就连李氏和太子妃也有些惊讶地看着王氏,王氏过于平静了,以往说起姨娘通房的时候,王氏眼中满是厌恶,恨不得能把勾引周宴的贱蹄子通通都打发出府去,而不是现在这样,眼中波澜不惊,脸上也是神色不露,仿佛全然不在乎似的。   孙氏只当王氏是在强忍心中的不快,她以一种劝慰的语气说道:“三弟妹不在意就好,到底也只是一个姨娘,哪能越的过你大娘子的地位。”   说着,孙氏话锋一转,像是不在意道:“听说这妾室可是不得了,杨承徽的侄女,三弟的表妹,和三弟那是自小就有的情谊,弟妹还是要注意几分,别让她爬在头上。”   王氏还是淡淡的模样,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多谢二嫂关心。”   这倒是让孙氏讨了个没趣。   孙氏咬牙,这王氏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淡定了。   李氏说道:“你渴不渴,喝点茶水吧。”   “还真有些渴了。”孙氏依言轻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说起这表哥表妹的,我倒是想起来四弟以前也和张家表妹玩的很好。”说完她还斜觑着林初月,想看看她在听到丈夫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之后还能不能那么淡定。   李氏心中瞬间一个咯噔,暗恨自己刚才非要多那么一句嘴,干什么非得让她喝点茶水,就该让她直接闭嘴。现在好了,孙氏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还连累了她。   李氏心思回转间,“叭嗒”,耳边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声响,是茶杯搁在桌上发出的声响。   太子妃冷冷地看着孙氏,声音不含情绪,“表哥表妹怎么了?老四和华茹什么时候玩的很好,你从哪见到的?”   孙氏这才反应过来,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孙氏当即有些慌乱地起身,“母妃恕罪,是儿媳胡言乱语,四弟和华茹表妹玩的并不好。”   孙氏暗骂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纵使周宵和张华茹真有什么,她也不该当着太子妃的面说出来,张华茹可是太子妃的嫡亲的侄女,一向很得太子妃的喜爱。   孙氏膝盖微弯,两手交叠搭在身子右侧,行礼的姿态。   太子妃不说话,却也不叫她起来。   厅堂有些安静,没有人为孙氏求情。   李氏心中都呕死了,她只求太子妃不要连她一起怪怨就好,哪里会替孙氏这个惹祸精求情。   王氏和林初月倒是都没听说过这位所谓的周宵的表妹,但听到是张姓表妹,待媳妇一向和善的太子妃也因这一句话发了火,两人也猜到了这位张表妹的身份。   孙氏针对的就是王氏和林初月,两个人自然不会给她求情,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她们几人的言语交锋,太子妃不在意,随便她们怎么样,可孙氏千不该万不该把她侄女拉下水,清清白白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能由她一句疯言疯语坏了名声。   孙氏这话就差明晃晃地说华茹和周宵有苟且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华茹哪里还能嫁出去,名声尽毁了。   想到此处,太子妃的脸色愈发不好,看着孙氏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厌恶,“原以为你只是蠢,现在看来你不止是蠢,蠢而不自知。”太子妃到底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没直接说她恶毒,不然,孙氏难在这太子府活下去了。   尽管太子妃给她留了几分薄面,听了这话,孙氏脸上的血色褪尽,却也不敢辩驳,她不敢再让自己背上一层不敬婆母的罪名。   看着孙氏脸色不好,身子也有些轻晃,太子妃这才淡淡道:“起来吧,以后把谨言慎行这四个字给我记得牢牢的,若是再秃噜出坏人名声的话,仔细想想后果。”   一滴汗从孙氏的额角滑下,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忙不迭认错,“是,儿媳谨遵教诲,日后一定谨言慎行。” 第39章 新的通房   太子妃瞥了孙氏一眼,收回视线。   妯娌四人去宜春堂的时候身边只跟了两个人伺候的丫鬟,从宜春堂出来的时候,每个人的身后除了丫鬟,都跟了两个美艳的年轻女子。   原是皇帝陛下赏了太子八个美艳的舞姬,太子又把美姬分给了四个儿子,并把这事交给了太子妃。正好林初月她们几个今天来请安,太子妃干脆让她们一人带两个回去伺候郎君。   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也只能笑着接下了这两个舞姬。   在宜春堂的时候,孙氏还能勉强撑着脸色,出了宜春堂的大门,孙氏的脸色一下就拉下来了。一个受宠的杨氏时时霸着周宥,如今又来了两个美若天仙的,周宥那个混不吝的,这两个狐媚子定然是有一段受宠的时日了。   孙氏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两个魅主的贱蹄子打发出去,却也只能强忍着心中的妒意和恨意,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嫂子,三弟妹,四弟妹,我院里还有事,我先行一步了。”说着,也不等林初月等人做出反应,孙氏转身就走。   身后的两个美姬和丫鬟赶紧迈着步子跟上孙氏。   林初月三人一道一起走。   三人身后都跟着一个丫鬟,另一个丫鬟和舞姬远远跟着,确保舞姬不会听到几人的说话声。   李氏望着前面孙氏越走越远的背影,眉头微皱,“二弟妹刚进府时还好,最近这一年多可真是变了不少。”   王氏嗤笑一声,“五个月的男胎掉了,自己身子受损,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怀上,可不就是越发刁钻疯魔了。”   李氏闻言看了林初月一眼,随即就收回了视线,这事在府里不是秘密,随便一查就知道,倒也不用避着林初月。   李氏叹了一口气,“人到底是要往前看的,一味的沉湎过去,怨天尤人有什么用,何况她又不是没有依靠,还有弘哥儿,玉笙园的嫡长子。”   王氏扯扯嘴角,“大嫂若是真为了二嫂子好,不妨亲自去和她说这番话,劝诫一下,你和我们说,二嫂子也听不到。”   李氏笑了笑,道:“弟妹说的是。”   林初月脸上带着浅笑,并不搭话,听着李氏和王氏说。   进了景华园,林初月吩咐冬梅,“去把碧儿和玉梅叫过来,认一认新人。”   很快,碧儿和玉梅就到了。   “奴婢参见大娘子。”   “起来吧,坐。”林初月看着站着有些局促的新人,说道:“你们两个叫什么?”   “回娘子的话,奴婢芍药。”   “回娘子的话,奴婢是吴依云。”   林初月细细端详了两人一番,两人都很好看,是不同类型的美女。芍药身穿藕粉色的衣服,身段妖娆,容貌艳丽,是个漂亮人。吴依云是一身青绿色的衣裙,身材纤细,皮肤白皙,鹅蛋脸,五官柔和,好看的很。   林初月眼尾余光瞥到玉梅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捏着帕子,她心中好笑,这才哪到哪呢,就开始紧张了。   林初月对着芍药和吴依云说道:“这是伺候郎君的两位姑娘,碧儿和玉梅。”   等四人互相见过礼,都坐下之后,林初月这才说道:“你们两个和她们待遇一样,丫鬟,月钱,衣裳首饰,这些我一会儿派人给你们送过去。住处的话,你们两个就住在后面的凌烟阁,那阁子大,你们两个住绰绰有余,平日里也有个照应。”   芍药和吴依云对视一眼,起身应下。   安排完这些,林初月继续道:“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规矩,如今进了我景华园,就得按我景华园的规矩行事。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好好伺候郎君,若是生下一儿半女,我抬了你们做姨娘,若是谁坏了我的规矩,做了不该做的事,那你祈祷永远不会被发现,让我发现的话,我绝不姑息。”   “谨遵大娘子教诲。”   林初月摆摆手,道:“行了,你们都去吧。”说着林初月看向秋菊和冬梅,“你们两个去帮着两位姑娘安顿。”   等几人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林初月和春桃夏荷。林初月由端坐的姿态变成了斜躺着。   春桃和夏荷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娘子小日子来的时候总是腰酸,端坐着腰更不舒服了,小日子里,若是屋里没外人,娘子总是侧卧着的,这样舒服一点。   “娘子,是不是腰酸了,我给您按一按。”说着春桃走到榻边坐下,动作熟练的给林初月按腰。   春桃手艺很好,没一会儿,林初月觉得腰间那股酸乏就减轻了很多。   春桃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道:“娘子,郎君对您真好,知道您受委屈了,狠狠参了襄国公一本,看襄国公夫人还敢不敢再倚老卖老,这下估计够她长教训了。”   夏荷也笑道:“御史台的那些谏官,无理都要搅三分,襄国公府上这可是现成的靶子,纵亲行凶,治家不严,这下够襄国公府上苦恼一阵了,看襄国公夫人还敢不敢嚣张了。”   “不过郎君藏得也够严实的,昨晚都来娘子房里了,硬是一点都没透露。要不是二娘子说,估计咱们现在还不知道呢。”   “郎君对我好,我自然也对郎君好。”林初月笑着说道:“下午我亲自下厨给郎君做两道菜。”   说实话,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初月确实是有几分吃惊的,不可否认,她也是开心的。   春桃手上动作不停,试探性地问道:“娘子,您上次已经给郎君做过菜了,这次要不换一换?给郎君绣个帕子,缝件寝衣也很好。”   上次郎君给娘子送来两万两银子,娘子给郎君做了郎君爱吃的菜。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林初月闭着眼睛说道:“做郎君喜欢吃的菜,郎君会喜欢的。”   其实主要是林初月的针线活真的很一般,和周宵素日里用的相比,那简直没法看。况且,缝一件衣服要花的时间也太长了,还是做饭比较好,只要炒一炒就可以了,洗菜切菜都不用她干,快速又方便。 第40章 亲自送   夏荷笑着说道:“娘子说的是,总归是娘子的一番心意,郎君会喜欢的。”   说着夏荷看了林初月一眼,试探性地问道:“娘子,二娘子说的与郎君一道玩的好的表妹要不要奴婢去查一查?”   听到这话,舒服的有些昏昏欲睡的林初月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不必。”   若不是夏荷提醒,林初月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这事,不过既然提起来了,她安顿两人,“这事以后不准再提,你们两个把这事牢牢藏在肚子里,就是秋菊和冬梅也不要说。”   春桃和夏荷应下。   林初月根本就没把孙氏的话放在心上,听过就忘了,现下才有心思琢磨琢磨。在林初月看来,孙氏这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目的单纯就是为了给她添堵。   周宵和那位表妹之间是否有情,林初月无从得知。但她知道这两人成不了事,这位表妹是太子妃的侄女儿这一个身份就足以斩断两人的可能性。   若是太子妃无子的话,周宵和那个张华茹势必是能成事的。可惜太子妃有儿子,身份尊贵,太子的嫡长子。太子妃要张家对周宏的绝对支持,为了以防万一,她就不会允许自己的娘家侄女嫁给周家任何一位皇孙。   想明白了这些,林初月很快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傍晚,周宵下值回来直接去了前院。   林初月这才去了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   厨房里的一个穿着褐色棉布比甲的婆子立刻迎了上来,是林初月园子里小厨房的管事婆子王婆子。   王婆子快步走到林初月身边,躬身笑着说道:“娘子,东西奴婢都准备好了。”   下午的时候大娘子就差人来厨房,让她们把材料配菜都准备妥当。   林初月颔首,“有劳了。”   “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林初月很快就在灶台上忙活起来了,她今天要做三道菜,两荤一素,分别是素炒三丝,葱爆牛肉和莲子百合瘦肉汤,都是很简单的菜。   候在一旁的王婆子已经是第二次见到林初月进厨房做菜了,看着林初月有条不紊的动作,她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高贵美丽的大娘子怎么看都和充满烟火气和食物香的厨房格格不入,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落了凡尘似的。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林初月将最后一道菜装盘,依次罗列着的盘子和汤盆上方氤氲着袅袅的热气,厨房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林初月把铲子放下,解下围裙放在一旁,吩咐道:“把这些装在食盒里。”   不用厨房里的丫鬟动手,春桃和夏荷手脚麻利的将摆放在桌上的两菜一汤装了盒。   出了厨房,林初月刚要吩咐春桃把菜送去前院,她刚要张口,忽然想起后院里新来的那两个通房,她想了想,说道:“我亲自去送。”   现在就送自然是不可能的,林初月刚在厨房待着,身上都沾了油烟味,哪能就这么就去找周宵。一番洗漱,换了衣服,林初月这才带着春桃往前院走去。   林初月刚进前院,元柏就迎了上来,“奴才参见娘子。”   “不必多礼。”林初月笑道:“郎君还不曾用饭吧。”   “回娘子的话,郎君刚要用膳。”   “倒是巧了,我给郎君带了两道菜过来。”   元柏明白了,这菜又是大娘子亲自下厨做的。想到郎君上次吃到大娘子亲手做的菜的时候的模样,元柏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   林初月进了周宵用膳的东次间,几个丫鬟正在往桌子上摆放菜肴。   屋里的丫鬟看到林初月后,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给她行礼:   “奴婢参见大娘子,给大娘子请安。”   周宵正坐在榻上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林初月,有些惊讶,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一般情况下,林初月不怎么来前院找他,两个多月了,林初月也只主动来前院找过他两三回,次次都有正事,周宵只以为林初月今天也是有事情要和他商量。   “没什么事。”林初月笑道:“我下厨做了两道菜,给郎君送过来。”说着她看向春桃,示意春桃把菜摆放在桌上。   周宵顺着林初月的眼神看过去,这才看到了春桃。春桃和几个摆菜的丫鬟站在一处,衣服也穿的差不多,手上提着个食盒,周宵刚刚还真没注意到她。   春桃将食盒打开,把菜都端出来摆放在桌上。   一个粉衣丫鬟走到周宵五步远处停下,恭敬道:“郎君,娘子,饭菜已经上齐了,可以用膳了。”   周宵把书合上,看着林初月,道:“用膳吧。”这个时间点来,肯定没用晚膳。   走到桌前,周宵看着桌上摆放着的两盆羹汤,一道是火腿鲜笋汤,一道是莲子百合瘦肉汤。   “把这个端下去。”周宵指了指火腿鲜笋汤。   在桌边候着的丫鬟立刻把汤端了下去。   周宵道:“都下去吧。”   一声令下,丫鬟们都有序退了下去,顷刻间,屋里只留下了元柏和春桃。   “你们也下去。”   屋里只剩下周宵和林初月。   林初月笑着说道:“郎君猜一猜,除了这汤,还有哪个是我做的。”   过于复杂的菜,林初月不会,但普通家常菜做的还是不错的,色香味俱全。这一桌子菜从卖相上看的话,还真看不出什么不同。   周宵指了指桌上的两道菜,精准指出了素炒三丝和葱爆牛肉。   “郎君猜的准确。”林初月给周宵夹了一筷子牛肉放在小瓷盘里,笑吟吟地看着他,“郎君尝尝好不好吃。”   周宵拿起筷子,把肉送进嘴里。   片刻后,看着林初月期待的眼神,他点点头,“不错。”   “郎君喜欢就好。”   周宵的筷子总是总是朝着那道葱爆牛肉夹去,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觉得林初月做的菜是真的不错。   两人吃完饭的时候,外面的天色也暗了。   林初月和周宵坐在榻上,一人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周宵问:“怎么想起下厨了?” 第41章 留宿前院   “瞧郎君这话说的,难不成我还得看看日子,等个好日子再下厨?今日有兴致就下厨了。”   周宵道:“上次有兴致是我给了你一些银子,这次是为了什么?”说着,周宵想起什么似的,“为了襄国公?”   周宵斜了林初月一眼,意味不明道:“可真是有来有往。”   周宵心中有些不虞,林初月这是事事与他分得清清楚楚,若是他昨日没有参襄国公,这女人绝对不会想到给他做菜。   林初月像是没听出周宵话中的不愉快,她笑了笑,挽着周宵的胳膊,“有来有往不好吗?郎君维护我,我是高兴的,也感激郎君。我开心了,自然也想你开心,我们两个都开心不好吗?我倒是觉得这样的你来我往很好。”   周宵到底没把胳膊抽走,只是道:“油嘴滑舌。”   “郎君真是的,做了事竟也不说,若不是二嫂提起来,只怕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岂不是白费了郎君的一番心意。”   “一点小事,有什么可说的。”   林初月点了点周宵的胳膊,“当然值得说了,郎君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对我的好呢?正是知道了郎君对我的好,我自然也想对郎君好。郎君可是第一个吃到我亲手做的菜的人,就连我爹和祖母也不曾吃过我亲自做的菜。”   听到这话,周宵心里微微一动,心情有些微妙,他看了林初月一眼,没说话。   林初月有些好奇地问道:“郎君参了襄国公,这事有后续吗?”   “皇祖父斥了襄国公几句。”   皇帝的话那就是标杆,皇帝都这么说了,那襄国公府是真不行。何况襄国公府上素日里那叫一个横行霸道,众人都早有耳闻。言官的奏本一本本的参上去,够襄国公焦头烂额一阵子了。   想起襄国公府上之人的行径,周宵心中一阵嘲讽。一个国公府,靠着祖上荫庇才没降爵,府上一点都看不到危机,没有能撑起门户的后代,都是一群酒囊饭袋,终日只顾吃喝玩乐,欺男霸女,迟早要完蛋。   襄国公夫人是非不分,自己的侄儿作奸犯科,她半分也不在意,只是一味的维护。不止如此,襄国公夫人还敢对他不敬,周宵可不会因她年纪大容忍她。虽说襄国公夫人的话是对着林初月说的,周宵可是知道,那妇人不过是指桑骂槐罢了。   他堂堂四皇孙,皇子皇孙焉能被一介妇人辱骂,林初月是他嫡妻,嫁了他就是皇室中人,区区一个国公夫人也敢这般嚣张,敢对他嫡妻不敬,这简直就是胆大包天,蔑视皇室。   周宵当即狠狠参了襄国公府上一本。   林初月淡淡道:“这也是他该得的。”   周宵点点头,“嗯。”   林初月突然问道:“今日母妃送来两个通房姑娘,郎君听说了没?”   “知道。”   元松和元柏都留在院子里,那两人一进景华园,元松和元柏就知道了。周宵晚上回来之后,元柏已经把这事告诉他了。   “我安排她们两个住了凌烟阁,一切待遇和碧儿还有玉梅一样,郎君觉得怎么样?”   周宵对这些不甚在意,两个通房而已,不值得费心,他淡淡道:“你安排就好。”   “好。”林初月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郎君早些安歇吧。”   林初月来的时候就没打算在这住下,来也只是知会周宵一声那两个通房的事,再有就是想知道有关襄国公的事。现在事情都说完了,她也该回去了。万一周宵想去哪个通房那里,却碍着她在,又不好赶人。   周宵眉头拧起,他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的天色,“这么晚了,还折腾什么,就在这睡。”   林初月点点头,“那我让春桃回去取换洗的衣服。”   林初月没有在前院留宿过,周宵这里自然没有她的衣服。   “让元柏差人去取。”说着,周宵高声喊了元柏一声。   很快,元柏就迈着碎步快速进来了。   “你让人去大娘子那里,把大娘子的换洗衣物带过来。”   元柏点头应下,“郎君,娘子,奴才现在就去办。”   出了房门,元柏把这事交代给一旁值班的二等丫鬟素衣。   素衣领命而去。   春桃也听到了元柏吩咐素衣的话,待素衣离开后,她问道:“娘子是要留宿了?”   元柏点点头,“是,娘子今日留在前院。”   春桃有些疑惑,既是如此,娘子怎么不让她去,反而先知会了元柏,再有元柏再吩咐人呢。虽然不解,春桃也没表现出来,只道:“那的确该取换洗的衣物。”   元柏守在门口,面色如常,心中却思索着,郎君是真的看重大娘子。   从小伺候周宵,元柏可是知道周宵的领地意识有多强,屋里那张床,除了周宵,没有任何人在上面趟过,向来都是周宵去后院,从来没有招人来前院过夜,大娘子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碧儿和玉梅此时正在一起,两人猜想着郎君今夜会先去哪里。两人心中知晓,郎君今日定然不会来她们两个任何一个人的院子,不然两人也不会聚在一处。   玉梅道:“大娘子去了前院,现在也没回去,可能就在郎君那里歇息了。”   碧儿不信,“不能吧,郎君向来不在前院留人。”   周宵前院不留人,景华园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现成的例子就是齐雪艳,齐雪艳还在的时候,有一次主动去找郎君邀宠,说是亲手做了郎君喜欢吃的东西,结果不消几刻中,连人带东西被赶回来了,之后齐雪艳还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冷落。   因着这事,碧儿和玉梅向来不敢主动跑去前院找郎君。   玉梅眼中闪过一丝不忿,“大娘子的身份怎么能和我们一样,娘子想留下来自然是能留下来的。”   她的话音刚落,碧儿刚想说些什么。   一个身着湖绿色衣裳的小丫鬟挑开帘子进了屋里,是碧儿身边伺候的一个三等丫鬟。   “两位姑娘,我刚刚看到前院的素衣姐姐和大娘子身边的夏荷姐姐一起往前院去了。夏荷姐姐还带了一个包袱,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第42章 挑拨   碧儿和玉梅对视一眼。   碧儿摆摆手,“知道了,你出去吧。”   待小丫头离开后,玉梅这才说道:“瞧,我说什么来着,大娘子想在前院留宿是轻而易举的。那夏荷带的包袱里装的左右不过就是大娘子的换洗衣衫。”   碧儿冷哼一声,“大娘子也这般小家子气,不过是来了两个新人,咱们还没怎么着呢,大娘子就巴巴地去前院邀宠去了。郎君常宿在她那里还不够,还要跑去前院霸着郎君,这哪里像是个大娘子的做派。”说着她看向了玉梅,眼神不言而喻。   玉梅显然听懂了碧儿的言外之意,她笑笑,“谁说不是呢,咱们也算是长了见识了,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小姐竟也是这般做派,真真是让人开了眼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倒也能杀一杀那两个新人的威风,免得一朝得宠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可别再来一个齐雪艳那样的。”   “要我说,齐雪艳那样的才好呢。”玉梅笑着说道:“起码齐雪艳不够聪明,心思太浅。”   碧儿想了想,觉得玉梅说的在理,齐雪艳嚣张跋扈,但是好对付。   “那两个肯定还盼着郎君去幸了她,哪里知道已经被咱们的大娘子截胡了。”   碧儿这话倒是说对了,芍药和吴依云都在自己的屋子里充满期待地等着,都想着郎君能先来自己的屋子。尤其芍药和吴依云两人在宫里就结了梁子,都想着能压对方一头。   “谁说不是呢。”玉梅起身说道:“行了,时间不早了,咱们也别等了。明日那两个肯定要给大娘子请安,咱们可不能落了下乘。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是啊,天不早了,你回去也早点睡吧。”   一夜的时间,可以说很快就过去了,也可以说是度日如年,端看不同人的不同想法。有人孤枕难眠,忧心忡忡;有人安枕而卧,心思无虞。   清晨。   到底不是自己的院子,林初月也不好意思睡到自然醒,周宵起床的时候她就和周宵一块起来了。   用过早饭,送走周宵以后,林初月带着春桃和夏荷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了自己的院子,林初月刚坐下没一会儿,小满就进来了。   “娘子,四位姑娘来给娘子请安了。”   “带她们去厅里,上些茶水点心,我就去。”   “是,大娘子。”   林初月进了厅堂,四个人两两坐在一起,可谓是泾渭分明,碧儿和玉梅挨着坐在一侧,芍药和吴依云在另一侧。   看到林初月,四人起身行礼。   “奴婢参见大娘子。”   “都起来吧。”   待四人重新坐下之后,林初月看向芍药和吴依云,“你们刚来,昨日也是匆匆忙忙的,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不要拘着自己,直接来找我。”   芍药起身道:“多谢大娘子关怀,秋菊和冬梅两位姐姐安排的很妥帖,一切都好,没有不适应的。”   吴依云也道:“奴婢也觉得一切都好。”   “那就好。”   “说起来,郎君和大娘子真是恩爱。”碧儿笑着张口,“今早听说娘子昨夜宿在前院,奴婢可真是吃了一惊。郎君素来不在前院留人,如今可是愿意为了娘子而破例。”   玉梅接话,说道:“是啊。娘子还记得齐雪艳吧,有一日她也是去了前院去寻郎君,竟被郎君赶回来了,可见郎君是真看重娘子。”   林初月晲了两人一眼,这两人这一唱一和的,这是又想挤兑她,又想挑起新来的那两个对她的仇恨。   林初月看了芍药和吴依云一眼,果然捕捉到两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   林初月笑了笑,并不在意。   “这是自然,她是奴婢,我是主子,我们两个自然没法相提并论。”   林初月这话可真是直接把巴掌盖在她们脸上了,齐雪艳是奴婢,她们又何尝不是。   看着几人难看的脸色,林初月心中好笑,刚才不是还蹦哒着想要挑拨离间,现在被戳了肺管子了,倒是缩起来了。   时下后宅里的女子,说话大都委婉,想要说些什么,在此之前能拐九曲十八个弯,要不就是明着说这,实则是暗指其他,绕绕弯弯的,听的人心累。   林初月不爱那样,她喜欢打直球。   弯弯绕绕,半天说不到点子上有什么用,不如直击对方痛处,直接一步到位。   玉梅勉强笑笑,“娘子说的是。”   林初月出言赶人,“行了,要是没事就散了吧。”   四人给林初月行了礼就退下了。   冬梅恨恨道:“这个碧儿和玉梅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瞧瞧她们说的是什么话,竟拿您和齐雪艳那种贱人相比,那齐雪艳给您提鞋都不配。”   “这两人可真是蛇鼠一窝,让人厌恶的慌。”   林初月有些无奈,这个冬梅,每次请安过后,冬梅总是有一箩筐的话编排碧儿和玉梅。   看出林初月不想听这些,夏荷出言打断冬梅,“好了你,管她们做什么,你这张嘴,总是有得说。”   不止是娘子不爱听,就连夏荷几个也不想听她说这些。   冬梅虽说算不得聪慧,到底也是会看眼色,心中不忿,但也没再说什么。   看着不远处的纱帐,林初月道:“天也凉了,马上就入冬了,你们几个把屋里的装饰也都换一换,冬日里的衣物也都收拾出来。”   屋子里烟罗软纱的帐子,冰蚕纱的垫子,这些都不适合再用了,这些都要收起来,换成适合的。   “夏荷,你和春桃明日去几位姑娘那里,看看她们有什么短缺,都一一记录下来下来,过后开了库房,把缺的东西给她们送过去。”   “是,娘子。”   林初月想起什么,问道:“丫鬟婆子的秋装都发下去了吧。”   秋菊道:“娘子,十日前就已经发下去了,连着冬衣也都发下去了。”   “那就好。”林初月点点头,看向夏荷,“我记得前两日孙婆子把上个月园子里的各项采买的账目送过来了,你去取过来。”   “是,娘子。” 第43章 宠妾灭妻   忙活了两日,林初月才把园子里的一应事务都忙完。   很快就到了周宴纳妾这一日。   妾者,接也,伺人者也。   按法律上说,妾就是用来伺候主子的,本质上和奴仆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皇帝的妾就另当别论了。   是以纳妾并不像娶妻那般流程繁琐,双方约定好之后,选个好日子,由一顶轿子抬进男方家也就罢了。   因着周宴所纳之人是杨承徽的娘家侄女,和周宴又是自小的感情,清芷园还是稍微装饰了一番,摆了两桌席面,瞧着也算是喜庆。   不过府里的正经主子是不可能去那种席面的,去的也只有几个通房妾室,倒也凑够了人,将那两桌席坐的满满的。   巳时一刻,杨明玉乘着一顶桃红色小轿从侧门进了太子府。   景华园里。   林初月坐在靠窗的榻上,屋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琉璃窗户射进屋内的榻上。   林初月捧着一碗糖水,被暖暖的太阳光晒的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脚榻上坐着的冬梅说话。   “娘子,奴婢听说三郎君和杨姨娘拜了夫妻礼,还是当着三娘子的面。”   纳妾不能拜天地父母,一般人家纳妾都不行拜礼。若是主家极其喜爱妾室的话,也有行夫妻礼的,但一般都是夜里洞房之前,两个人行礼就好。少有白日里当着主母丫鬟一屋子人的面行夫妻礼。   周宴行事也是独一份了,可见对杨明玉的看重与喜爱程度。   林初月听了这话,更加厌恶周宴了,真是个拎不清的,蠢出生天了都快,办的事也叫人恶心。   秋菊咂舌,“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冬梅一下子直起身子,信誓旦旦道:“屋里那么多丫鬟都亲眼看到了,这都是她们传出来的。”   秋菊摇摇头,“三郎君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三娘子啊。”   “那个杨姨娘也不是个好东西。”冬梅撇撇嘴,“给三娘子行礼敬茶的时候耍小聪明,故意把茶打翻了,茶水茶叶飞了一身。”   说着,冬梅还卖了个关子,她看了看林初月,又看了看秋菊,“你们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秋菊没好气地摆白了冬梅一眼,“卖什么关子啊你,快说吧,三郎君是不是误会三娘子了?”   “不不不,三娘子今天反应可快了,没让她的奸计得逞。”   冬梅学王氏当时的反应。   只见“王氏”眉头一挑,“你这戏做的可是过早了些,我的手都没伸出去,你怎么就把茶杯打翻了。刚进府就构陷主母,对主母不敬,难不成是想取而代之?”   “王氏”又看向秋菊,假装她是周宴,眉眼冷淡,“郎君不如一纸休书给了我,我也好给杨姨娘腾地方。”   冬梅为这件事做出了最后的总结,“然后三娘子就走了,说是拂袖而去。”   从冬梅的这番表演中,林初月可没看出王氏对周宴的情谊。以往王氏吵闹归吵闹,可以看出来她的心里的确是装着周宴的。   若是以前遇到今天这种状况,王氏大概是气闷不已,对杨明玉恨得咬牙切齿,却拿她没办法,没准儿还真中了杨明玉那浅显的小伎俩。   今天王氏居然这般冷静,直接先发制人捶死了杨明玉,再把这事往严重了说,让周宴没法子包庇杨明玉。   林初月对王氏的巨大变化有些惊讶,想起几次遇到周宴和王氏时的场景,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倒也不是真的无迹可寻。   林初月笑了笑,到底也不算是无药可医,还是迷途知返了,没彻底到了悔之晚矣的地步。   回过神来,林初月听到秋菊说:“你当时也不在现场,怎么什么都知道,连三娘子的神态都模仿出来了。”   “是当时在现场的丫鬟说的啊,这事传遍了,传来传去,大家听到的消息都差不多,这事准没跑了。”   林初月道:“这清芷园果真是个筛子,这种事都敢传的哪哪都是,就怕三郎君坐实不了这宠妾灭妻的名声。”   林初月心里想着周宴就是活该。   “是啊。”冬梅这才反应过来这一茬。   林初月正色道:“这不关咱们的事,约束好院子里的下人,不许她们拿这事乱嚼舌根子,谁敢乱说,直接打发出府。”   秋菊和冬梅心下一凛,齐齐应下,“是,娘子。”   周宴宠妾灭妻,妾室进门第一天就构陷主母,欲取而代之的事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   太子把周宴叫过去狠狠批了一顿,连带着周宴的亲娘杨承徽也因着这事好好吃了一顿挂落。   杨明玉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陷害了王氏,还得罪了府里的最高统治者,就连周宴和杨承徽也生她的气,杨明玉不得不缩着尾巴做人,短时间内不敢再去挑衅王氏了。   而王氏则趁此机会,浑水摸鱼收拢了清芷园一部分的权力。虽说不是绝对的话语权,但好歹不像以前那般孤立无援了。   夜里。   王氏穿着寝衣坐在软榻上,如瀑布般垂落下来的秀发带着湿意,身后的小丫鬟拿着布巾一点一点把王氏的头发汲干。   王氏身边的大丫鬟琉璃走了进来。   琉璃说道:“娘子,郎君又去了苏挽浓那里。”顿了顿,琉璃继续说道:“郎君已经连续在那里宿了三天了。”   苏挽浓就是前几日刚进园子的两个舞姬中的一个。   苏挽浓长相勾人,白皙无暇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意,柳叶弯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像是含着一池春水,挺秀的琼鼻,嘴唇不点而朱。身形也是格外妖娆,若是再瘦一分那就过于纤细,再胖一分则有些丰腴。   这样的美人,也难怪周宴爱不释手。   王氏问:“杨姨娘那里呢?”   “郎君是恼了杨姨娘了,只有进门那一日去了杨姨娘那处,已经有五日没去了。”说着,琉璃凑近了一点,低声说道:“杨姨娘前一日去了承徽娘娘那里,听说回来之后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许是受了训斥。”   琉璃有些担心,“娘子,承徽娘娘心里会不会怨您?”   虽说这事是郎君做和杨姨娘的不地道,但这话到底是娘子说出去之后才传的沸沸扬扬的,才使得郎君受了太子殿下的斥责,连带着承徽娘娘也被太子殿下冷落。   娘子本就不得承徽娘娘的喜爱,只怕承徽娘娘会把这事归咎到娘子身上,为难娘子。 第44章 周宵喜欢老实人?   “不管她。”   王氏对此不甚在意,陛下亲自赐婚,纵使婆母不满意她也不敢过分苛责她,左右不过是跪一会儿,责骂几句罢了,这些她以前也不是没受过。   王氏如今可算是看透了周宴母子,那对母子最是自私无耻不过了。   周宴自诩钟情于杨明玉,却在两个舞姬进了园子那日就迫不及待幸了苏挽浓,连杨明玉进府之后都等不得。又因为一点小事恼了杨明玉,对其不管不顾,把两人自小的情谊全然抛在脑后。   什么自小的情谊,心中喜欢的女人,真是笑话。不过是占有欲作祟,以前没有得到,心有不甘,如今得到了,自然不珍惜了。   王氏如今已经不对周宴抱有任何期待了。   只是,王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总归还是要有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她才有了依靠。没有孩子,再怎么赫赫扬扬,也不过是空中阁楼,镜花水月而已。   王氏与周宴成婚两年多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看过不少大夫,汤药也喝了不少,一点用也没有。王氏心里想着,不管是府医还是外面的大夫都不成,还是该找个太医给她看一看。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凉了不少,树上翠绿的树叶也变得枯黄,被风一吹都洋洋洒洒落下来。   扫洒的丫鬟这几日可是忙的团团转,时时刻刻都得小心着,地上有了枯叶就得立马扫干净,不能让路过的主子看到一点脏乱。   夜里。   天空突然响起一阵响雷,没一会儿,暴雨倾泻而下。   睡得安稳的林初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吵醒了,听着外面的落雨声,林初月一时半会儿倒是没了睡意。   半晌后,林初月觉得有些口渴,她坐起来,撩开了床帐子,想下床喝口水。   外间守夜的秋菊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娘子怎么醒过来了?娘子您先等一下,等奴婢把灯点着。”秋菊摸黑快步走到案几前,把灯罩取下来,点燃了蜡烛后又把灯罩套上,原本昏黑的卧房里瞬间燃起了昏黄的光亮,   秋菊扶着林初月上了床,把被子围在林初月身上,道:“娘子,天气凉,您别下来了,您想要什么,奴婢拿给您。”   “口渴了,给我倒杯茶水。”   “哎。”   秋菊应了一声,倒了一杯温茶水递给林初月。   秋菊摸了摸林初月身上盖着的被子,道:“外面下雨了,现在天气凉飕飕的,娘子盖这个冷不冷,奴婢给您换张厚被子吧。”   “不用换。”   林初月倒是没觉得凉。   “我睡了,你也去睡吧。”林初月看着秋菊,“外间不比卧房,夜里有些凉,你一会儿睡的时候多加一床被子,别受了凉。”   秋菊给林初月掖了掖被子,笑道:“奴婢省的,娘子睡吧。”   这场雨下了一夜都没停,到了早上的时候倒是转小了不少,只是淅淅沥沥的雨丝斜斜地射下来。   林初月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也快冷了。”   夏荷点头,“是啊,今天就比昨个儿凉,雨停了之后更冷了。”   林初月问道:“我怎么觉得今年的天气比去年更凉一些呢,去年这个时候没这么凉吧。”   “奴婢也这么觉着,去年这个时候可没今年凉。”   “过几日再看天气怎么样,要是冷的话就提早一个月把炭发下去吧,多发一个月的,别让人冻着了。”   “是,奴婢记下了。”   夏荷踌躇了片刻,开口道:“娘子,郎君似乎对吴姑娘有些另眼相对。”   “哦?怎么说?”   “两位姑娘来了小二十天了,在这二十天里,芍药姑娘那,郎君只去了一次。碧儿姑娘也是一次,玉梅姑娘最近倒是没伺候郎君。吴姑娘那里,郎君已经去了三次了。”顿了顿,夏荷补充道:“昨日郎君也是在吴姑娘那里歇着的,算上昨天的话就是四次。”   而这二十天内,郎君也只在正院留宿了五回。   娘子对郎君留宿在哪里一向不怎么在意,郎君来就来,不来的话,娘子一般也不会主动过问。   娘子可以不在意,她们做下人的却不能不关注。夏荷每日都留意郎君晚上去了哪里。   以往的话,一个月的时间,娘子这里有十二三回,两位通房姑娘一个人一到两次,剩下的十几天,郎君一个人在前院睡。   可现在吴依云和芍药姑娘的到来打破了平衡,影响最大的就是娘子了。   夏荷心里着急,忍不住把心中的担忧告诉林初月。   “郎君喜欢吴姑娘那种类型的?”   林初月有些惊讶,周宵喜欢这一挂的?从几次请安时吴依云的表现来看,温温柔柔的,也不掐尖冒头,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   周宵居然喜欢老实人。   不过细想想,也许这份老实是专门表现给她看的,没准儿人家在周宵面前一点也不木讷,林初月如是想着。   “娘子!”   夏荷跺了跺脚,她一心为娘子着想,都担心的不行了,娘子怎么还是一点也不在意,还有心思说笑。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看着夏荷忧虑的神色,林初月有些好笑,“好了,这才几天啊,怎么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到底是新人,郎君一时新鲜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是多去了两次,这有什么的?”   夏荷闷闷不乐,“我真是白替您操心。”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为我,可郎君有自己的想法,我们总不能拦着郎君不许他去旁人那里吧。”林初月笑道:“这还只有四个通房,你就方寸大乱了。往后后院里的人更多,到时候你可得急成什么样啊?”   大安法律明确规定:妻者,齐也,与夫齐体之人也。   也就是说妻子在家中的地位,跟丈夫是平起平坐的。是通过正经婚姻达成的一种受国家保护的夫妻。   虽然在这个以夫为天的封建社会,男女不能真正达到平起平坐,但主母的地位不是小妾能动摇的,更别说通房丫鬟了。   身为正室大娘子,宠爱对林初月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她在意,但又不是过分在意。 第45章 郎君厉害   夏荷没说话,她知道娘子说得对,但她忍不住为娘子委屈,娘子哪哪都好,就没有一处不好的,娘子身份高贵,样貌出挑,对郎君又是一片真心……   从小伺候娘子,夏荷对娘子的脾性还是了解的,而且夏荷心思细腻,她其实隐隐约约能看出来娘子心中并不像外在表现出来的那样在乎郎君。   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娘子并没有对郎君一片真心,也对郎君关怀备至,尽了一个做妻子的本分。   以前在侯府的时候,除了继夫人以外,没有人不喜欢大小姐,没人说小姐一句不好。可现在小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其他女人分去了心神,却没有一点办法,甚至在外还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乐意。   看着夏荷还是不开心的样子,林初月有些稀奇。来了这太子府之后,夏荷很快成长,素日里就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定样子,鲜少见她有这样情绪化的时候。   知道夏荷这样也是为了自己,林初月哄她,“这样,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让人盯着吴姑娘。”   夏荷点点头。就算娘子不说她也有这个打算。   原本林初月让夏荷盯着吴依云,只是哄着夏荷,没想到还真是有所收获。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这一场雨一直淅淅沥沥持续了一天一夜,天色将黑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看着外面的天色,林初月问道:“郎君还没回来吗?”   林初月话音刚落,还不等丫鬟回答,就见门帘被掀开,一股凉风顺着吹了进来,周宵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迈着大步进了屋子。   林初月迎了上去,“郎君回来了。”   走近之后,林初月感受到周宵身上有一股凛冽的凉气,定睛一看,周宵的肩膀处沾着些许水汽。   林初月吩咐丫鬟,“去让人把热水送去浴房,再端一碗姜汤来。”   吩咐完丫鬟,林初月转过头来看着周宵,“郎君先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再洗个热水澡吧,逼一逼身上的寒气,小心着凉。”   周宵想说他没那么脆弱,用不着这么小心。但碰上林初月那双含着关心的眼眸,他到底还是没说什么,由着林初月折腾。   等着周宵出来,林初月让丫鬟把姜汤递给他。   林初月看着周宵说道:“刚下了雨,天也是凉了,适合吃点热乎的,晚上吃汤面吧。”   周宵把姜汤喝光,把碗递给候在一旁的丫鬟,“行,由你安排。”   周宵没意见,林初月就按着自己的心意让人吩咐厨房。   吃过晚饭,天还早。   林初月有些无聊,突然想起自己的陪嫁里有一副棋,她问周宵:“郎君想不想下一盘棋?”   周宵此刻也没什么事做,但现在歇息又为时过早,正有一搭没一搭翻看着林初月放在桌上的游记。   听了这话,周宵也来了兴致,他把书合上,“有棋盘?”   这么长时间了,他在她这里从没发现棋盘的影子。   周宵以为她这里没有,刚想让人去前院取,就见林初月点头。   “有。”   林初月让冬梅去库房里把她的棋盘取过来。   林初月的嫁妆都是冬梅几个亲手收拾的,这棋盘又贵重,冬梅记得棋盘放在哪里。   不一会儿,冬梅就领着两个丫鬟回来了,两个丫鬟抬着那棋盘,冬梅怀里抱着两个棋罐子。   棋盘被摆放在罗汉榻上的矮桌上。   周宵看着棋盘,“榧木的?”   香榧木和楠木棋盘是两种最为名贵的棋盘,哪一样都是价值不菲。   这两种树的生长速度异常缓慢,材质坚硬,若是想要使用,起码要等待上百年的时间,有“大器晚成”的特点,加之木材稀少,异常珍贵。   榧木材质坚实牢固,纹理细密通直,平滑流畅,色泽轻莹光澈,还带有树脂的清香。   榧木做成的棋盘是极好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且触感舒适。因着材质坚固,就算是长时间使用也不会变质生虫,做好之后能保存上百年的时间。   但制作难度极大,榧木含水量高,烘烤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四分五裂。   种种原因加起来使得榧木棋盘珍贵异常,价值连城。   “是榧木的,爹爹早年偶然得的,给了我做嫁妆。”   闻言周宵看了林初月一眼,宣平侯舍得把这么珍贵的棋盘给她陪嫁,想来林初月的棋艺不差。   这样想着,周宵从棋罐中取出一枚棋子,入手时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回过神来。周宵看着手中捻着的白色棋子,色泽温润细腻,材质是和田玉的。   周宵扫了一眼林初月面前的棋罐,里面黑色的棋子漆黑如墨,色重质腻,是墨玉做的棋子。   是了,这么好的棋盘自然不适合用普通的石头当棋子,这棋子倒也配得上这棋盘。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林初月和周宵浑然不觉,两人兴致都很高。   冬梅忍不住想要劝说郎君和娘子该睡觉了,她正想上前提醒,就见娘子肩膀放松。   林初月身子朝后一仰,靠在软枕上,神色略有不甘,“郎君厉害。”   周宵看林初月有些郁闷的样子,心中有些好笑,其实林初月的技术着实不错,在刚才下棋的过程中,他也逐渐被激起了斗志,有一种棋逢对手的乐趣。   “你也不错。”   郁闷归郁闷,林初月觉得周宵的确厉害。   “还是郎君技高一筹。”   “轰隆隆”   几声响雷自外面天空响起。   林初月看了一眼外面,道:“估摸着一会儿还得下雨,这时候的天,一场雨一层寒,想来明天比今天冷,郎君明日多加一件衣裳吧。”   “嗯,明日说。”   周宵对加衣这事可无可不无,他时常习武锻炼,身子硬朗,这点凉意于他没什么影响。但如前面一样,这是林初月对他的关心,周宵没有辩驳。   等着林初月和周宵不再说话之后,冬梅上前道:“郎君,娘子,天不早了,郎君和娘子早些就寝吧。”   林初月问:“什么时辰了?”   “娘子,已经亥时四刻了。”   亥时四刻,也就是晚上十点了。   “还真是挺晚的了。”   对现代社会来说,十点算不得晚,但在这个时代,十点是真的挺晚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话就看出古人睡的有多早。   “那睡吧。” 第46章 欺人太甚   夜里果然又下了一场雨,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后半夜就停了。   第二日天色总算不是阴沉沉的了,放了晴,出了太阳。但天气真是一下子冷下来了。   一早,碧儿几个又来给林初月请安了。   几人刚坐下,芍药就忍不住出言嘲讽吴依云。   “吴姑娘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如今都要看你的脸色行事了。”芍药的脸上带着怒意,冷声道:“仗着郎君的宠爱不知天高地厚了。”   吴依云神色如常,丝毫没有被人嘲讽后的恼怒,她看着芍药,面露不解,“芍药妹妹和我有误会吧,什么看我的脸色行事,这我可是不敢当。”   听到吴依云叫自己“妹妹”,看她装无辜又暗自得意的样子,芍药脸色更不好看了,活像是吞了只苍蝇,叫人恶心的慌。   芍药冷哼一声,毫不掩饰自己对吴依云的厌恶,“可别和我姐姐妹妹的,我可受不起。”   说完这话,芍药不再看吴依云,而是转头看向端坐在上首的林初月。   “还请大娘子给奴婢做主,吴依云真是欺人太甚了。”   林初月正饶有兴致地听着两人的言语交锋,听到这话,她眉头微挑,“你说她欺你太甚,她是怎么欺负你了?”   不等芍药说话,吴依云就道:“娘子,这事我可不认,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她这是血口喷人。”瞪了芍药一眼,吴依云道:“我觉得这是她故意诬陷我,大娘子你可不能偏袒她。”   这话一出,整个房间都有些安静。   碧儿和玉梅看了吴依云一眼,两人脸上的神色如出一辙,都带着明显的吃惊。   林初月也有点惊讶。   原因无他,实在是吴依云的前后表现差距太大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不说内心是什么样的,就按表面的性格来说,众人都觉得吴依云是温柔美人那一挂的,前几次请安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坐着,众人说些什么,她也附和几句,不掐尖冒头,瞧着温温柔柔的。   吴依云刚说的那句话完全颠覆了她在碧儿和玉梅心中的形象,感情以前的温柔老实都是装的啊,原来是个暴躁的,不仅暴躁,单她那句话就不像个聪明的。   只有芍药,脸上不见一丝惊讶,对此见怪不怪,显然是早就看清了她的面目。芍药早就和吴依云不对付,原来在宫里的时候,吴依云仗着和教坊的姑姑是亲姑侄,整日里趾高气昂的,还抢了她一次领舞的机会,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了。   站在林初月身后的夏荷在短暂的失神后,眉头皱起,看向吴依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厌恶。   夏荷秀眉立起,厉声喝道:“放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教大娘子做事,目无尊卑,娘子跟前也敢你啊我啊的。”   夏荷这一声怒喝不只吓了吴依云一跳,也让碧儿和玉梅回过神来。   吴依云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激起来了,她看向夏荷的眼神中像是带了刀子,“你一个丫鬟也敢在主子面前说三道四,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我看你才是目无尊卑。你……”   不小心触到林初月淡漠的眼神后,不知怎的,看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吴依云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惧意,身子微微紧绷,肩膀也有些缩瑟,还未说完的话也不自觉消音了。   片刻后,她又直起身子来,高高挺起胸膛,只要郎君宠爱她,就算是大娘子也不敢过分为难她。   林初月冷声问道:“你算是哪门子的主子?”   “我……”   吴依云刚想说些什么,话还未说出口就哽住了,按身份的话,她只是个通房丫鬟,算不得是主子。   想到这里,吴依云咬牙,心中暗恨,她梗着脖子说道:“就算我算不得正经主子,我也是伺候郎君的,她一个丫鬟也不该这么说我。”   除了林初月意外,其他人都有些傻了,看向吴依云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傻子,这是什么品种的蠢货啊,真是嫌自己命长啊!   就连吴依云的死对头芍药也有些傻眼,这吴依云是真不怕死啊,在教坊里有姑姑护着她,她用鼻孔看人也就罢了。现在进了太子府,可没人护着她,她不仅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敢和大娘子叫板,真是不怕死啊。   林初月懒得搭理她,看向芍药,说道:“你说,她怎么欺负你了?”   芍药还有些愣神,还是她身后的丫鬟推了她一把,芍药这才回过神来,可她压根就没听清林初月说什么了。   丫鬟倒是听到了,可她不敢当着大娘子的面和芍药咬耳朵,丫鬟什么话也不说,直直地站着充当一根木头桩子。   林初月看着芍药有些迷惑地样子,又说了一次,“吴氏怎么欺负你了?”   芍药眨了眨眼睛,把一些吴依云欺压她的事情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   “娘子,事情是这样的。”芍药缓缓道:“昨日奴婢派丫鬟去取午膳,可只取回来一个素菜,奴婢一问这才知道,另一个菜是被吴姑娘身边的丫鬟要走了,那丫鬟还说我不得郎君的宠爱,少吃一些也无妨,她们姑娘伺候郎君辛苦,自然该吃些好的补一补。”   听到这颇为熟悉地开场白,林初月下意识看了碧儿和玉梅一眼,这两个也因为饭菜闹过一次,新来的这两个还是因为饭菜,这可真是逃不过了啊。   碧儿和玉梅也下意识地看向林初月。   眼神相撞,碧儿和玉梅垂下眼帘,心中有些尴尬。   林初月收回视线,听芍药继续说。   “若是只有这一件事情,奴婢忍下也就忍下了,到底那丫鬟说得对,吴姑娘更得郎君看重。可晚上的时候,吴姑娘更是将送来的热水全部抬走了,竟一点也没给我剩下,这几日天气这么凉,哪能用冷水洗漱?吴姑娘也不知道存的什么念头?”   林初月眼神微凛,她看向吴依云,“吴氏,可是确有此事?”   “娘子,这事我可不知道,饭菜是丫鬟去厨房取的,热水也是丫鬟提回来的,我都不知道我吃了她的饭菜,也不知道我多用了她的热水,我怎么就欺负她了?”   吴依云身后的丫鬟忽然白了脸。 第47章 有了?   吴依云的话音刚落,芍药立刻反问:“你可真会装无辜啊,无缘无故多了一道菜,你不会问一问?多了一桶热水,你洗漱的时候也不怕烫着啊?”   “是,我昨天中午是多了一道菜,可我怎么知道那是你的?我还以为是厨房多给的。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来找我,你说了的话我就还给你了。感情你就是想着倒打一耙,来告我一状。”   芍药不接她说的这茬,她冷笑道:“做了事就把祸推到丫鬟身上,自己倒成了干干净净的人儿。你这么做也不怕寒了丫鬟的心,照你这样,谁还敢给你做事。”   “况且,要是不是你的授意,你的丫鬟是失心疯了不成?无缘无故来为难我。”   说着,也不管吴依云作何反应,芍药看向林初月,“大娘子,昨日去厨房取膳的就是彩月,她现在就在这,您一问便知。”   林初月看向脸色苍白,惴惴不安的彩月。   “既如此,彩月你来回话。”   听了这话,彩月慌忙站了出来,朝着林初月跪下,“大娘子。”   “芍药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说说,这事是你自作主张,还是吴氏指使你做的?”   彩月此刻神情慌乱,心乱如麻,她喏喏道:“回,回大娘子的话,奴婢……”   彩月此刻左右为难,她是知道大娘子的手段的,面对着大娘子,她没胆子说谎。但要是说真话,那就得罪了吴姑娘,她还要在吴姑娘手下当差,真得罪了吴姑娘,那还能有她的好果子吃吗?   吴依云一字一顿道:“彩月,你可要好好实话实说。”   “闭嘴。”林初月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再说话就滚出去。”说着看向彩月,“你说。”   彩月定了定心神,咬咬牙,道:“回大娘子的话,芍药姑娘说的是,昨日是吴姑娘吩咐奴婢,叫奴婢把属于芍药姑娘的饭菜抢了过来,夜里的热水也是姑娘吩咐奴婢提走的。”   吴依云猛的站起来,一把推倒彩月,怒道:“胡说八道。”   彩月一个不防备,整个人被推倒在地上。   林初月冷声道:“吴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奴婢鬼迷心窍,大娘子饶过我这一回吧。”   眼见事情已经无力回天,吴依云倒也能屈能伸,当即从善如流道歉。   吴依云看着芍药道:“芍药妹妹,这事是我的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吧。”   芍药不理她,恭敬地看着林初月,“还请大娘子裁决。”   “吴氏扣三个月的份例银子,禁足一个月。”   吴依云脸色微变,但到底不敢再嚷嚷什么。   芍药则是感激道:“奴婢多谢大娘子。”顿了顿,芍药朝着林初月福了福身,“大娘子恕罪,奴婢想和您讨个恩典。”   林初月笑道:“嗯?你说。”   “娘子,以吴姑娘的行事来看,奴婢猜测,彩月日后不适合再吴姑娘身边当差了。所以,奴婢斗胆,请娘子另给彩月安排一份差事吧。”   跪在地上的彩月猛然抬起头来看向芍药,颓丧的脸色立刻散发出神采。   林初月深深看了芍药一眼,“你倒是有心了。春桃,另给吴氏调一个丫鬟过去,彩月去厨房。”   芍药笑着道谢,“多谢大娘子。”   彩月也反应过来,立刻给林初月磕头,“奴婢多谢大娘子。”   “行了,都起来吧。”林初月摆摆手,“没什么事的话就散了吧。”   “呕……”   林初月话音刚落,玉梅发出一阵干呕。   众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在玉梅身上,这几道视线中有好奇,有探究,有怀疑……   林初月随着声音看向玉梅,“你怎么了,难受就找府医来瞧瞧。”   玉梅赶紧用帕子捂着嘴,她笑道:“多谢娘子关怀,这几日天气凉了,昨日夜里被子没盖好,有点着凉了,不碍事的。”   林初月看着她眼下的粉都遮不住的乌青。   “嗯,你自己注意,不舒服就找府医看看。”   “行了,没事就散了吧。”   四人行了礼就退下了。   出了正院,吴依云冷哼一声,道:“就算我被禁足又怎么样,郎君还不是不去你那里,不受宠就是不受宠。”   “郎君不去我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被禁足了,恶毒之人总归得意不了多长时间。”   吴依云心中那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堵的她心窝子难受。   芍药这话可算是戳在吴依云的肺管子了,吴依云最大的依靠就是郎君,被禁足之后哪里还能见到郎君的身影。   看着吴依云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芍药心里舒坦了,她讥讽道:“我还当你能装模作样一段时间呢,这才几天啊就原形毕露了。郎君不过多去了你那处,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了。”   “还以为是以前呢,在教坊有姑姑护着你,我看来了这谁还护着你?我等着你作死的那天。”   说完,芍药就扶着丫鬟的手离开了。在经过玉梅身边时,芍药的眼神在玉梅的肚子上一扫而过。   仅仅四个人,倒是分了三路。   芍药和吴依云都是自个儿走,碧儿和玉梅一道走。   碧儿压下心中的怀疑,笑着小声问道:“你莫不是有了?”   玉梅摇摇头,“哪能呢,就是着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郎君甚少来我这里。我倒是日夜盼,只要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没名没分的通房。”   碧儿紧紧盯着玉梅,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但她没看出任何玉梅撒谎的迹象,毫无破绽。   碧儿眼神暗了暗,她脸上带了笑,用自己的肩膀轻轻撞了撞玉梅的肩膀,“真没有?你和我还藏着掖着呢?”   “真没有,要是真有了还能瞒着你不成?”玉梅压低声音说道:“前几日我的小日子刚结束,这哪里像是有了?”   碧儿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她撅了撅嘴,“哼,我还当你是信不过我。”   “你说的是什么话?”   玉梅拍了拍碧儿的手,“你我自小一块儿长大,不信你我还能信谁?”   “那就好。”   两人相携着慢慢离去,两人身形相仿,远远看着,真是一对儿亲密的姐妹。 第48章 你禁了吴氏的足?   林初月这厢。   “娘子啊,这个吴姑娘怎么……”   想起吴依云刚才的举动,夏荷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样子。   “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吧,简直判若两人。”   “是啊。”春桃狂点头,“我都吓着了,这真是同一个人吗?”   一个人真的可以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有这么大的转变吗?由唯唯诺诺,温柔老实变得嚣张跋扈,目无尊卑。   “怎么可能。”林初月看着两个丫头,笑道:“只怕是以前都是装出来的,今天的样子才是她本来的样子。瞧瞧,我们都看走眼了。”   春桃撇撇嘴,“那她要装怎么不一直装下去,装模作样这么几天有什么用?”   林初月道:“是啊,有什么用呢?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春桃沉下心来仔细想着,半晌后,她突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是因为郎君?”   林初月点点头,“大概是吧。”   除了这种猜想,林初月想不出来其他的可能性。   刚来的时候,无依无靠的,对这园子里的情况也不了解,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如今有了周宵的宠爱,有了依靠,有了随心所欲的资本,可不就本性暴露了。   林初月想到自己之前还猜测周宵是不是喜欢老实人。现在看来,显然并不是,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可不是个老实人。   春桃皱了皱鼻子,“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以为她是个好的。”   林初月惊讶,“这么长时间了,你竟还会有这种想法?”   后院里的女人,一辈子也只能困在这四方的院子中了,一切都是围绕着一个男人转,自己能不能好过,全看这一个男人。   谁还没点上进心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而上进吧,只要有一颗上进的心,别的女人都是竞争对手。   今天这一出,热水和饭菜也只是一个由头,芍药的目的可不只是为争那一盘子菜,一桶热水,而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把吴依云按下去。   春桃被林初月那惊讶的眼神看的有些脸红,她说完之后就知道自己天真了。   夏荷看着林初月说道:“奴婢看这个吴姑娘不成,和当初的齐姑娘差不多。”   “我也这么觉得。”春桃赞同夏荷的说法,“旁的不说,就今天这事来说,吴姑娘被芍药姑娘压的死死的。而且她和齐姑娘一样,太嚣张了。”   “谁知道呢?”林初月不置可否,“忘了之前看走眼的事了,说不准这又是人家故意表现出来的呢。”   这叫什么,用现代的话来说的话,就是给自己营造一个笨蛋美人的人设。大家对笨蛋向来是不设防的。   想到吴依云前后的巨大反差,春桃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夏荷突然说道:“娘子,奴婢瞧着玉梅姑娘八成是有了。”   给主母请安,向来只有妾室通房等着主母,从来没有主母早早候着妾室的说法。   今天是夏荷迎着四位姑娘进了厅堂,进了厅堂,她也在那候着。   回想起来玉梅姑娘进了正院之后的种种举动,夏荷还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玉梅姑娘今日的行动和往日相比的话稍稍缓慢一些,双手也一直交叠着放在腹部,丫鬟上的茶水,她今日几乎也没喝。   夏荷把这些细节说给林初月听。   “那十有八九就是有了。”   春桃和夏荷的脸色都不太好。   林初月笑道:“好了,一个个哭丧着个脸做什么?有就有了,我还能按着不让她们生不成?”   春桃在林初月的肚子上瞄了好几眼,抿了抿嘴唇,还是没说什么。   林初月自是瞧见了春桃的眼神,她只做不知。   林初月到底多一辈子的记忆,她现在这个年纪,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好。现在就怀孕生孩子还是过早了一点,起码得等到明年这个时候。   夏荷试探性地问道:“娘子,要不要派个大夫过去?”   “不用。”林初月拒绝,“既然她不说,咱们就当作不知道,总有瞒不下去的时候。”   看着两个丫头萎靡不振的样子,林初月换了个话题,她笑道:“这是第二回了,又因为一盘菜闹起来了。”   春桃打起精神,应道:“是啊,每次都是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娘子断官司。”   “在咱们看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于几位姑娘的身份而言,倒也不是什么无所谓的小事。”   夏荷不赞同,她道:“她们本就是通房,每日的吃食,热水都是有限的。拢共两道菜,被人拿走一道,剩下的一道能不能填饱肚子,点心也不是日日都有。还有热水也是,固定的量,被人抬走就只能用冷水了,夏天还能凑合,冬天哪能受得了。”   说句不好听的,几个通房姑娘待遇甚至没有春桃几个好,起码她们热水够用,点心也能吃到。   “是啊。”   想到受欺负的通房吃也吃不饱,还要用冷水洗漱,春桃有些唏嘘,“日子不好过,自然卯足了劲儿想要往上爬。”   “是啊。”夏荷点点头,“想往上爬,一是要郎君的偏爱,郎君对这几位姑娘倒是没有特别偏爱的,任谁也越不过大娘子去。还有就是生子这条路了,不管男女,只要有一个,熬资历也能慢慢爬上去。”   “说得对,有了孩子一切都好说了。”   两人目光炯炯地看着林初月。   林初月无奈扶额。得!这又绕回去了。   这天没法聊了!   林初月支使春桃,“早上没吃好,我有些饿了,你让小厨房做些枣泥山药糕送来。”   吩咐完春桃,安排夏荷:“夏荷,你去库房里拿些皮子去针线房,让她们给郎君做一件大氅,正好过段时间冷了穿。”   夏荷刚有些无奈,娘子这是不想听她们说这些,想把她们两个支使出去呢。   两人应下,都退出去各忙各的了。   屋里只剩下林初月一个人了,安安静静的。   林初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脱了鞋子,半躺在贵妃塌上,身上搭了一条薄毯,拿起没看完的游记继续看。   傍晚。   晚膳刚摆上桌,林初月刚拿起筷子,就见周宵迈着大步走进来了。   林初月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郎君怎的这时候过来了,郎君用过晚膳了吗?”   刚才有丫鬟禀报,周宵回来之后回了前院。   林初月还以为周宵今天晚上不来了,谁曾想吃饭的时候反倒是来了。   “我听说你禁了吴氏一个月的足?” 第49章 吃味了?   林初月没想到周宵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她愣了愣,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林初月点点头,“是,禁足一个月。”   周宵眉头拧起,他淡淡道:“这般惹事生非,一个月够她反省吗?”   “啊?”   林初月难得失态,她睁大双眼,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   看着周宵刚才的模样,林初月还以为周宵是来找她问罪了,没想到是嫌她罚的轻了。   “啊什么?你就是太心软,罚的太轻。”   周宵下值回来之后,元松将园子里今天发生的事讲给他听,其中就有吴氏被林初月禁足一个月,扣三个月月例的事。   在了解了事情的起始后,知道吴氏做了些什么之后,周宵觉得林初月的处罚过于仁慈。不足以让吴氏铭记于心,周宵这才来了林初月这里。   “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念在她这是第一次,给个教训也就行了。”林初月看向周宵,“郎君用膳了吗?”   “未曾。”   林初月让人给周宵添了一副碗筷,两人坐下一同吃饭。   林初月给周宵盛了一碗汤,“先喝碗汤暖暖肚子。”   半晌后,林初月脸上忽然带了笑,她看着周宵,“刚才郎君怒腾腾走进来,进来的第一句就是问我是不是把吴氏禁足了,我还当郎君这是来问我的罪来了。”   周宵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干咳一声,“你是主子,她是丫鬟,丫鬟犯了错你就罚。你要是包庇,我才该问你的罪。”   周宵有些心虚,他回来之后,元松的第一句话就是“郎君,今天大娘子罚了吴姑娘一个月的禁足”。   听到这话,他心里不免有些不悦。但等到元松把这事原原本本告知他以后,周宵心中的那点不愉快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可否认,周宵现在对吴氏有点兴趣,但他最不喜的就是不守规矩的人。没想到在他跟前温柔小意的吴氏竟是这般惹是生非,目无尊卑。   周宵对吴氏的兴趣远不足以越过他对规矩的重视。尤其吴氏只是一个小小的通房,不只欺压同为通房的芍药,还对正室娘子口出狂言。   简直是不知所谓,没有规矩,更不成体统。   林初月斜了周宵一眼,哼笑道:“那可说不准,听说这吴姑娘可是郎君心尖尖上的人,许是郎君不满我罚了她,来找我麻烦了。”   “胡说八道什么?”   再怎么样,周宵也不会因为通房妾室而驳了林初月大娘子的面子。   周宵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他看着神色淡淡的林初月,“莫不是你吃味了?”   林初月正在夹菜的手一顿,她似笑非笑,“郎君这话,我可听不懂。”   话虽如此,林初月那神情举动无一不向周宵传达出他的猜想是完全正确的。   在周宵心中,女子本该大度端庄,可看着此刻耍小性子,拈酸吃味的林初月,他竟一点也不觉得不喜,反而心里有些痒痒的,觉得她勾人的慌。   周宵眼神微暗,他突然放下筷子,猛地站起身来,在林初月不解的眼神的注释下,弯腰一把把林初月打横抱起来。   林初月吓了一跳,一手紧紧揽着周宵的脖子,“筷子,筷子,我把筷子放下。”   周宵充耳不闻,大步朝着内室走去。   不得已,林初月只能把筷子扔在地上,总不能一路握着双筷子到床上。   听着屋里传出来的动静,门外守着的秋菊和冬梅对视一眼,两人纷纷红了脸。   秋菊小声说道:“你在这守着,我先去小厨房,让她们做些易消化的汤面,防着郎君和娘子一会儿吃。”   饭都没吃完,一会儿估计要饿,到了那时候桌上的定然已经凉透了,自是不能给郎君和娘子用了。   冬梅点头,“行,你去吧。”   秋菊离开后,屋门口只有冬梅一个。   听着里面传出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不知怎的,冬梅有些心烦意乱。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廊前的柱子旁边停下。   半晌后,冬梅心中的烦闷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愈发严重了。她从袖里拿出丝帕,双手用力,“撕拉”,一条薄薄的帕子分成了两半。   冬梅随意团吧团吧,把两方小帕堵在了耳朵上。   耳边总算是清净了。   没一会儿,冬梅远远瞧见了秋菊的身影,她把帕子从耳边取下,胡乱塞在了袖子里。   “你刚做什么呢?”   秋菊走到冬梅身旁的时候问道。   她刚才远远地看见冬梅两手在耳边摸了一下,然后好像把什么东西装在袖子里了。   “我鬓后的簪子有点松了,我扶了一下。”   秋菊点点头,她也是随口一问。   秋菊拉着冬梅回到了门口,低声道:“你站那么远做什么,万一郎君和娘子叫人怎么办?”   “我瞧你什么时候回来,一个人有点怕。”冬梅暗自撇撇嘴,“这才多长时间啊,郎君和娘子还得好一会儿呢。”   “闭嘴吧你。”秋菊看了看四周,低声呵斥:“娘子和郎君岂是你能编排的,真是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了,主子的私房都敢胡说。”   看秋菊真的生气了,冬梅赶紧道:“好了好了,我不就和你说一说,我又没和外人说。”   “和我也别说,我不想听这些。”秋菊真是受不了这个碎嘴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屋里的动静这才停了下来。   果然如秋菊所说,在洗漱过后,林初月就叫人上些吃的。   晚膳的时候,两人还没吃几口就干不正经的事情去了,如今更是饥肠辘辘。   林初月和周宵一人吃了一碗面,两人这才彻底躺下。   翌日。   夏荷给林初月端了一碗花生酪进来。   “娘子,奴婢听说了一个事。”夏荷坐在林初月旁边,“听院子里扫洒的小丫鬟说,吴姑娘早上早早就派丫头在咱们院子外面守着,郎君一出去,那丫头就拦住郎君,不知说了些什么。”   林初月不怎么在意,“不管她,左右不过是求情的那些话。”   夏荷却有些担心,“娘子,郎君不会心软,解了吴姑娘的禁足吧。”   在夏荷心中,郎君最偏爱的通房就是吴姑娘。如果郎君抵不住吴姑娘装可怜,真解了吴姑娘的禁足,那娘子的面子往哪里放呢。   也是林初月吃饭的不爱让人候着,对于昨晚上林初月和周宵的话,几个丫头都还不知道。   林初月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就见小满走了进来。   “大娘子,元松求见,现在在外面候着。” 第50章 加一个月禁足   “叫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元松就进来了。   “奴才给大娘子请安。”   林初月摆摆手,“起来吧,郎君差你来有什么事?”   元松从袖里抽出一个细长盒子,“回娘子,是郎君让奴才来给您送东西来了。”   夏荷接过盒子,递给了林初月。   看到那颇为眼熟的盒子,林初月眉头微挑,她笑道:“等郎君回来,你替我谢过郎君。”   “是。”元松应下。   “大娘子,奴才还有一件事。”元松道:“郎君让娘子把吴姑娘的禁足再加一个月,这两个月的时间让吴姑娘好好醒醒神。”   “行,我知道了。”   林初月有些想笑,周宵估计是被吴氏早上那一出气着了。   也不知道这吴氏是真蠢还是假蠢,反正办的事都挺蠢的。   元松神色恭敬,“那奴才先告退了。”   林初月回神,“去吧。夏荷,送一送元松。”   出了门口,元松就让夏荷留步,“行了,你快回去伺候大娘子吧。”   夏荷点点头,“那成,我先回去了。”   回了屋里,夏荷的脸上就忍不住带了笑。   林初月把盒子递给夏荷,这次又是两万两。   “这下不担心了吧,郎君不止没把吴氏的禁足解了,还给她加了一个月。行了,把这消息告诉吴氏去吧。”   “哎,奴婢这就去。”   吴依云还心心念念等着郎君能够解救她,没想到她无比信任的郎君不仅没有解救她,反而多关了她一个月。   吴依云心都凉了半截,在屋子里又哭又闹,摔了一地东西。   没有人同情她,巴不得她更倒霉呢!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不知不觉就进了十一月,天气也更冷了,府里的下人也换上了崭新的冬衣。   这一日,林初月早早就起来了,今日她准备回宣平侯府。   林初月端坐在梳妆台上,秋菊给她梳头发。   不远处,立着座半人高的鎏金卧龟莲花纹五足银熏炉,散发出芬芳馥郁,沁人心脾的梅花香。   春桃和冬梅站在熏炉前,仔细地给林初月一会儿要穿的衣服和斗篷熏香。   “娘子,这两个您想戴哪个?”   秋菊拿着两支簪子在林初月头上比划着,有些犹豫不决,一支是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另一支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这两支都很好看,可要都戴上的话又过于花哨了。   林初月指了指那支蝶戏双花簪子,“就这个吧。”   秋菊看了看两支簪子,心里更属意那支金凤簪,她道:“娘子,要不还是戴这个金凤簪子吧,那个蝴蝶的不如这个金凤的大气,寓意也好。”   林初月失笑,“行,由你。”   秋菊笑了笑,她把簪子给林初月插上。   夏荷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她说道:“娘子,奴婢瞧着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瞧着像是要下雪了,只怕到时候路不好走,咱们还要回侯府吗?”   “回吧,昨日都给府里递了话了,下雪的话,慢些行驶就行了。”   昨日侯府里派了人来见林初月,说是二哥林俭订了亲了。   林初月想到自己还是中秋回的侯府,到现在也快三个月了,她还真有点想娘家的亲人了。   林初月当即去宜春堂求见了太子妃,太子妃也很好说话,直接准了她想要回一趟娘家的请求。   周宵今日要上朝,不能陪林初月一起回去,倒是给林初月送了一堆礼品过来,让她带回宣平侯府。   “是,娘子。”夏荷看着林初月,“奴婢现在让人上早膳。”   “上吧,吃了饭早些走。”   很快,林初月就带着春桃和冬梅准备出发了。   外面的天果真是阴沉沉的,风雪欲来的样子。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宣平侯府。   林初月扶着春桃的手下了车。   门口早已候着的大管家赵伯和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赶紧迎了上来。   两人给林初月行礼,“老奴参见郡王妃。”   不等两人拜下去,林初月赶紧扶住了王嬷嬷。   春桃和冬梅也把赵伯扶起来。   “快起来,赵伯和嬷嬷不要多礼。”   赵伯和王嬷嬷侧开身子,笑容满面地迎着林初月,“王妃,快进府里,外面冷,别冻着您。”   林初月照例先去给亡母上香。   此刻,屋子里只有林初月一个人,春桃和冬梅还有王嬷嬷都在门外候着。   林初月双手握着三只香,朝着大郑氏的牌位拜了三下,走上前去把香插在案上的香炉里。   林初月做为重生之人,对因果抱有一定的敬畏。但她依旧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于鬼神的说法她是不怎么相信的,同时也坚信人死如灯灭的说法。   因此林初月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时不时对着祖宗牌位说话,甚至连婚丧嫁娶都要告诉祖先。   林初月只是给大郑氏上了柱香,又在蒲团上跪了一会儿,然后她就起身离开了。   林初月并不是对大郑氏没感情,相反,林初月真的很喜欢大郑氏,对她的感情也很深。   上辈子的林初月家庭并不幸福,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很快两人分别再婚。上辈子的林初月是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疼爱的。   托生在大郑氏的肚子,出生之后,林初月才真的感受到了父母的疼爱。她对大郑氏的眷恋也越来越深。   只是大郑氏去世十好几年了,林初月当时再怎么伤心难受,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心中的悲伤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散了。   但这种悲伤情绪的消散不代表林初月已经忘了大郑氏。   就像伤口,刚开始碰一下都疼痛难忍,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伤口总会痊愈,触碰按压也都不会疼了,可是伤疤却永远留下来了,经受的疼痛也不会消失。   林初月出来以后就坐着轿子往福寿堂赶。   轿子在福寿堂院门外停下。   王嬷嬷挑开轿帘,伸出手扶着林初月。   进了院子,离正房还有好几步,门口的小丫鬟就赶紧挑起了厚厚的门帘。   刚进了屋里,林初月就听到了里间传来的欢声笑语,热闹得很,林初月的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   屋里的丫鬟接过林初月脱下来的斗篷,脸上带了灿烂的笑,“大姑娘快进里屋,老太太早盼着您来了,差人问了好几回了。” 第51章 回侯府   “哎呀,大姐姐。”   林初月刚进了里间,三姑娘林南枝就看见了她,“大姐姐快来。”   “哎呦,初月可算是回来了,快过来。”大嫂郭氏从榻上起来,几步走到林初月身边,拉着她坐在老太太旁边。   老太太摸了摸林初月的脸,只觉得凉凉的,“一路上冷着了吧。快再端几个火盆子进来,让姑娘好好暖一暖。”   林初月制止了丫鬟,她笑着握住老太太的手,“祖母,我不冷,我的手比祖母还热几分呢。”   林初月是真不冷,身上披着厚厚的狐皮斗篷,手上还一路抱着汤婆子,她都觉得有些热呢。   脸上凉也只是被风吹的。   老太太一摸林初月的手,果真是热热的,她放下心来,“不冷就好,快把鞋子脱了,上榻来。”   立刻有丫鬟给林初月脱了绣鞋。   林初月往里坐了坐,她淡笑着问端坐在椅子上的小郑氏,“母亲近来可好?”   相比于林初月对小郑氏,小郑氏对林初月的态度更加热络。   小郑氏眉眼间具是笑意,“我一切都好,侯爷也好,你不要担心。你呢?这段时间好不好?”   “我也都好,多谢母亲关怀。”   “那就好,我现在可得多瞧瞧大姑娘。不然晚上侯爷回来问我大姑娘好不好,我说不出什么,只有一个好字,侯爷该怪我了。多瞧瞧大姑娘,好歹能说出几句。”   林初月笑了笑,没说话,她理解不了小郑氏为什么要说这番话,话里话外只透露出爹爹和她的亲近。   她作为女儿,难道还能因为父亲和自己的妻子亲近而生气不成?简直是荒谬。   林初月看向两个小妹妹,不确定地问:“几个月不见,我怎么觉着南枝和雪梅长高了不少。”   林南枝笑嘻嘻道:“大姐姐,我和雪梅就是长高了,按着秋装的尺寸做的冬衣都短了一截儿呢。”   “是吗?”林初月冲着两人招手,“过来,让姐姐看一看你们。”   林南枝从椅子上下来,拉着旁边的林雪梅,两人到了林初月跟前。   林初月拉着两人的手,细细端详了两人一番,“还真是长高了不少呢。”   “是啊,我刚刚都说了。”   林初月捏了捏林南枝的鼻子,“都长成大孩子了。”   林南枝头上戴着一朵崭新而又栩栩如生的绢花,精巧的珠花。而林雪梅头上只戴了一朵绢花,绢花已经有些旧了,颜色远不如林南枝的鲜艳。   林初月暗暗叹了一口气,面上始终带着笑意,“真乖,给你们带了礼物,去找春桃去要吧。”   林南枝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一听到礼物就很开心,她欢呼一声就跑开了。   林雪梅白皙的小脸微红,她小声道:“大姐姐,那我也去了。”   林初月刚要说话,就听到一声冷哼。   林初月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林霜露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四妹可快些去吧,好容易得一回赏赐,去晚了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   林霜露这话一出,屋里的人脸色都不好了。   尤其是小郑氏,看向林霜露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这个可恶的庶女,竟然敢这么编排她女儿,南枝堂堂侯府嫡次女,养的金尊玉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贪图这点礼物。   念着老太太,林初月和郭氏在,小郑氏到底也不好发作,她深深看了林霜露一眼,心里记了她一笔账。   林初月揽过红了眼眶的林雪梅,笑着说,“别听她胡说,她是嫉妒我给你们带了礼物。大姐姐喜欢南枝和你一样多,南枝又和你要好,你还不知道她,什么东西都要给你留一份,我给你们的礼物也是一样样的。”   林雪梅点点头。   林初月摸摸她的头,“去吧。”   话音刚落,林南枝一阵风似的又跑回来了。   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中都举着托盘。   “雪梅雪梅,你看大姐姐给我们的礼物,好好看。”   林南枝拉着林雪梅到了两个丫鬟身边。   “你快打开看看,好好看。”林南枝面露期待地看着林雪梅。   林雪梅打开托盘上摆放着的两个大大的扁平盒子。   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三支钗和三支簪子,还有一对珍珠碧玉步摇。一支镂空雕花水晶钗,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一个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银花卉绞丝小发簪,掐丝银鎏金蝴蝶花卉簪子,还有一支喜鹊登梅簪。   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套点翠掐丝嵌明珠富贵牡丹花头面,漂亮中不失华贵。   看到盒子里漂亮的首饰,林雪梅眼中闪过一丝喜爱。但很快,林雪梅的眼神暗淡下来,她看向林初月,“大姐姐,这些太贵重了。”   还不等林初月发话,林南枝拽了拽林雪梅的袖子,“你这人,这是大姐姐对我们爱护,你拒绝了可就是拒绝了大姐姐对我们的好。”   在林南枝看来,这几件首饰不错,可也没有珍贵到不敢接受。但她没当着林雪梅的话说这些,只拿大姐姐的心意说事。   “是啊。”郭氏也笑着说:“一家子亲姐妹,哪里就要这么客气。既是初月给你们的,雪梅你收下便是。”   果然,林雪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连忙摆摆手,有些着急地解释,“大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林初月暗暗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胆小又敏感,笑道:“嫂子和南枝说得对,跟我还客气,快收下吧。”   林雪梅咬了咬唇,“谢谢大姐姐。”   林南枝眼珠转了转,“大姐,二姐有礼物吗?”   林初月点头,“有。”   虽然林初月和林霜露的确不怎么对付,但也只是女儿家的矛盾,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的那种,总归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林初月不会让林霜露当中下不来台,她也不会吝啬于这么点东西。   林霜露心里气顺了,挺直了胸膛。   片刻后,林霜露才反应过来,她竟然因为这小小的礼物而开心,这礼物还是出自林初月之手。   有了这个认知的林霜露,心情立马不好了。   听到林初月的话,林南枝暗暗撇嘴。   “大姐姐,我和雪梅去玩了。”林南枝懒得呆在这里了,拉了林雪梅的手就往外跑。   “祖母,娘,大嫂嫂,大姐姐,我们走啦!”   说了一圈人,单单只剩了林霜露,林霜露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林霜露也待不住了,很快也离开了。 第52章 早些回去   林初月问:“祖母,二哥定的是哪家的女儿?”   昨天匆匆忙忙的,她也没问一问林俭定的是哪家的女儿。   “是国子监祭酒赵大人家的嫡次女,是你爹爹定下来的。”老太太笑道。   林俭虽是宣平侯府的公子,但到底也只是庶出,现在也还未出仕,身上并无品级。正四品国子监祭酒的嫡次女,和林俭也算是合适。   郭氏接着说道:“赵家女儿今年刚过及笄礼,花一样的年纪。前半年的时候,我参加赵大人夫人举办的宴席,见过赵姑娘一次。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样貌也是十足十的好,是个极好的姑娘。”   老太太点头,“那就好。”   过了一会儿,林初月突然问道:“琰哥儿呢?怎的不见那小人儿?”   郭氏笑道:“前日被他外祖接去小住几日,现在不在府里。”   “这样。”   众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午时。   林初月和老太太一道在福寿堂里用了午膳。   午膳过后,祖孙两个亲密地坐在榻上说些私房话。   看着林初月扁平的肚子,老太太不禁有些担心,“你成婚也小半年了,肚子还没动静?”   “祖母,我成婚才四个多月的时间,哪有这么快就能怀上的。”   “都小半年的时间了还快?你嫂子进门两个月就怀了琰哥儿了。”   林初月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哎呀,祖母,我还这么小呢,哪用得着这么着急?”   老太太戳了戳林初月的额头,没好气地说道:“小什么啊?一翻了年你可就十七了。”   半晌,老太太叹了口气,“总归是要有个孩子傍身才好,不论是个哥儿还是姐儿,有个孩子才好挺直腰板。旁的不说,你瞧你嫂子,刚进门不也是战战兢兢,你母亲给大郎院子里塞人,她也不敢说什么。生了琰哥儿后一下子就立起来了,你母亲现在哪里还能伸得进去手?”   林初月宽慰老太太,“放心吧,祖母,我心里有数。”   “你啊你,算了,你心里有个成算就行。”   老太太知道自己这个大孙女不是个笨的,老太太虽然忧心但也不是过分担心。   “霜露年岁也不小了,家里什么时候准备相看人家?”   老太太知道林初月是想要转移话题,她倒也配合。   “开始相看了,你爹提的几个,二丫头都不怎么满意,到现在也没定下来。”   “爹爹看中的,自然是极好的,霜露怎么会不满意?”   话刚说出口,林初月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了。按照林霜露的心性,自然是想要风风光光嫁入高门大户,一般等闲家庭,估摸着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想来是不满意爹爹给她寻的人家。   果然,只听老太太说,“二丫头心气儿高着呢,她嫌你爹爹给她相看的人家门楣过低。都察院副左都御史张大人家的嫡长子,詹事府詹事李大人家的嫡长子,这样的清流人家到了她嘴里竟成了不入流的人家了。”   听到这两个家庭,林初月就知道林广卿用心了,是真为了林霜露着想。   正三品的文官家庭里,张大人和李大人的家风极好,行事规则严而不苛。还有一条家训,男子年到四十无所出方可纳妾。   单单最后一条就让不少有女儿的人家趋之若鹜。   且两家的长子都十分出息,年纪轻轻便已登科及第,如今都入了翰林院。   林初月笑着说,“这样的人家,人口简单,日子也好过。”   “谁说不是呢。”   说起这个,老太太就生气。   “这样的好人家她看不上,整日里想着攀龙附凤。”老太太十分瞧不上林霜露,“瞧着你入了皇家,心里不平,整日里想着攀龙附凤,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纵使如了她的愿,以她的心性也过不好,没准儿还要连累家里。”   “祖母不要担心,爹爹心里有成算的。”   林初月倒是能理解林霜露的心思,同样是侯府的女儿,一个嫁入皇室,一个只能嫁进三品官员之家,心有不忿很正常。   “哼,我懒得管她,让你爹爹操心去吧。”   “祖母说的是,这事自有爹爹和母亲操心。”   没一会儿,一阵阵小小的欢呼声从屋外传进来。   林初月看了看已经睡着的老太太,下了地,轻轻地走到外间。   林初月低声问外间候着的丫鬟,“外面这是吵什么呢?你去瞧瞧外面是怎么了?别吵着祖母睡觉。”   “大姑娘,是外面下雪了,大家见了雪都有点激动。” 小丫头立刻朝着外面走去,“奴婢现在出去,让她们安静些。”   竟下雪了?   林初月走到门口看着外面,只见外面天气阴沉沉的,空中飞舞着稀稀落落的雪粒子,廊下的丫鬟们站成一排,不敢再吵闹。   春桃的身影突然出现,她急匆匆迈上台阶,进了屋里。   春桃看着林初月,“娘子,咱们还是早些动身吧,免得一会儿雪下大了路不好走。”   刚刚春桃和原来在府里玩的好的几个丫鬟一同说话,看到外面下雪了,她赶紧辞了几个玩得好的丫鬟,来找林初月。   林初月点点头,“你说的是,我和祖母说一声,咱们就动身。”   “哎,娘子,那奴婢去让人吩咐车夫驾车。”   “去吧。”   林初月也进了里间。   “祖母,祖母。”   老太太睁开双眼,“怎的了?”   林初月扶着老太太坐起来,解释道:“祖母,外面下雪了,怕雪再大一些的时候马车不好走,趁着现在雪不大我便走了。”   听了这话,老太太原本还有些惺忪的双眼立刻变得清明起来。   “既是下雪了,那你快些回吧。”老太太高声朝着外面道:“来人。”   立刻有丫鬟进来了。   “老太太,大姑娘。”   “去叫人套马车,让采萍把我给大姑娘准备的东西送到马车上去。”   “祖母,不着急,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林初月笑着说,“春桃已经差人去套马车了,您别忙活了。”   “套了马车就行。”老太太吩咐丫头,“去给姑娘的马车上放几个汤婆子,让采萍把给姑娘带的东西拿到马车上。”   老太太口中的采萍就是王嬷嬷。   “是,老太太。”   丫鬟福了福身,匆匆离开了。 第53章 玩忽职守   很快,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在老太太和郭氏不舍的目光中,林初月带着春桃离开了侯府。   扶着林初月上了马车,春桃这才感觉少了点什么,她努力回想着。   马车“哒哒哒”行驶着。   突然,灵光一闪,春桃知道少什么了,她惊呼,“娘子,冬梅怎么不在?”   春桃刚刚一直忙着,根本就没想起冬梅,现在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她这才想到了冬梅竟然不在。   想到此处,春桃怒火从心中燃起。   这个冬梅,伺候娘子也这般不经心,娘子着急的时候连她的人也寻不见,没有一点丫鬟的样子,真真是欠收拾。   林初月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手炉,身子朝后仰,靠在车壁上,淡淡道:“不管她,回府吧。”   春桃瞬间噤声,她知道,娘子是生冬梅的气了。   春桃心道:娘子肯定是早就发现冬梅没在。思及此处,春桃不禁为冬梅捏了一把汗,又觉得她活该,就该给她个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样。   为了安全,马车比去时行驶的要慢不少,平日里半个多时辰的路途,今天行驶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   雪也越下越大,由小小的雪粒子变成了大片的雪花,地上,屋顶已经盖了一层雪白。   林初月先去宜春堂请安,喝了一杯茶水后才从宜春堂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进了屋,夏荷和秋菊迎了上来。   “娘子回来了。”   秋菊接过手炉,夏荷边给林初月脱身上的斗篷,边对着春桃说道:“怎么不给娘子打伞,身上沾这么多雪,娘子着凉了怎么办?”   “好了,一路上都是坐车,就几步路,哪就那么娇贵了。”林初月笑着说:“再说了,这斗篷这么厚,雪水也渗不过去。倒是春桃,这里暂时用不着你,先下去换身衣裳吧。”   夏荷和秋菊给伺候林初月把衣服脱下来,换了家常的裙子。   秋菊把林初月换下来的衣服挂起来,她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怎么这么空呢?   她朝着屋内环视了一圈,疑惑道:“娘子,冬梅呢?”   听着秋菊这么说,夏荷也才注意到,“是啊,娘子,冬梅没和您一起回来吗?”   林初月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把耳环摘下来,她动作不停,道:“在侯府里乐不思蜀了。”   “这……”   夏荷和秋菊面面相觑,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秋菊不解地问道:“娘子,什么意思啊?”   林初月淡淡道:“玩忽职守,人都找不到,也不晓得她知不知道我们已经回来了。”   听了这话,夏荷和秋菊眉头皱起。   “娘子,冬梅也太不像话了。”秋菊气愤道:“平日里爱说些有的没的,多嘴多舌的,这也就罢了,如今在你您跟前也出差错,真是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   “不知道说她什么好,那就不说她。”林初月起身,朝着次间走去。   林初月坐在榻上,扯过一旁的小软被盖在腿上,“秋菊,你去把小满叫进来。”   很快,秋菊就带着小满进来了。   小满穿了一件淡灰色立领长袄,外面套了一件青色对襟比甲,淡青色的百褶裙。   圆圆的脸白里透红,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眼神也是亮晶晶的,整个人看着就招人喜欢。   “奴婢参见大娘子,给大娘子请安。”   林初月也不自觉地笑起来,“起来,秋菊,给小满搬个绣墩,让她坐着。”   小满谢过林初月和秋菊,顺从地坐下来。   “你在我身边伺候了快三个月了吧。”   “大娘子记性好,奴婢在您身边伺候了两个月又十六天。”小满笑眯眯的。   “我看你活干的很好,交代给你的事情都办的很好。”   小满这几个月的表现,林初月是满意的,人很能干,交代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差池。不只能干,性子也很伶俐,长的也是很有福气的模样。   林初月对这丫头还挺有好感的。   听着林初月和小满的对话,一抹思绪在夏荷脑海中快速掠过,快的夏荷抓都抓不住。   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在她心里升起,只是这一点念头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让人看不清摸不着抓不住。   夏荷眉头微皱,心中细细思索着,剥丝抽茧般,想要弄明白这一点不知名的念头。   小满看向林初月的眼神满是崇拜与尊重,“娘子真是折煞奴婢了,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我看你活干得很好,今日起就升为一等丫鬟吧。”   林初月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在屋里其他人的耳中,不亚于一道惊天大雷。   “冬梅即日起降为二等丫鬟。”   又是一道惊天大雷。   秋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在心中把冬梅骂了个狗血喷头,素日里散漫惯了,仗着娘子性子好,连娘子也不放在心上。现在好了,硬生生把自己作成了二等丫鬟。   好好的陪嫁丫鬟,不出意外的话,该是娘子信任的心腹,现在倒成了连娘子的身都近不了的二等丫鬟。   果然如此。   夏荷只觉得眼前的迷雾一瞬间都散尽了,脑海中原本不甚清晰的念头一下子就明了起来,娘子要罚冬梅了。   夏荷和秋菊对视一眼,两人看着有点不知所措的小满,实在是没法帮冬梅说话。   小满的聪明能干,她们几个是有目共睹的,比起冬梅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冬梅唯一强过小满的也只有陪嫁丫鬟这一重身份了。可现在,娘子分明是恼了冬梅了。   夏荷和秋菊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小满听到林初月的话之后就晕晕乎乎的,还有点难以置信。   大娘子竟然把她提拔成了一等丫鬟,她居然比得过娘子身边的陪嫁丫鬟,一跃成为了一等丫鬟。   其实这主要还是冬梅过于不靠谱,不然,林初月也不会放着冬梅不用,反而提拔别的丫鬟。   “小满。”   听到林初月的声音,小满瞬间回过神来,她下意识抬起头,一下子就对上了林初月的眼眸。   小满这才冷静下来,她强忍着心中的激动,给林初月叩头行礼。   告诫自己要冷静,但小满还是心如擂鼓,有些颤抖的声音将她此刻的情绪外泄,“奴婢多谢大娘子,娘子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大娘子的信任,为娘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林初月被她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誓言逗笑了,“可是用不着你赴汤蹈火,快起来吧。”   小满脸色有些红,她这也是想要向大娘子表达她的忠心。   这时,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娘子,冬梅姐姐回来了,想要见您。” 第54章 降为二等丫鬟   林初月神色不变,“叫她进来。”   “是,大娘子。”   小丫鬟退了出去,心中却有些纳罕,她暗自嘀咕,今天这是怎么了,冬梅姐姐是大娘子的陪嫁,在娘子跟前向来得脸,深受娘子信任,进正屋也不需要通传,今天怎么还要她来通报一声。   小丫头不明白,但她没表现出来,笑容满面的和候在廊下的冬梅说道:“冬梅姐姐,娘子请您进去。”   冬梅不敢耽搁,赶紧进去了,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娘子不过于生她的气。   冬梅完全没有想到,大娘子不仅生气,还对她失望了,直截了当找人代替了她。   “奴婢参见娘子。”   进了屋里,冬梅低头给林初月行礼。   “起来吧。”   林初月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冬梅心下松了一口气,“娘子,奴婢回的迟了,都是奴婢不好。”   夏荷和秋菊简直没眼看冬梅了,这没眼色的东西,犯了这么大的错,自己竟也不觉得有什么,进来也不认错,就简单福了福身,娘子让她起来,她还真起来了。   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想着仗着大娘子脾气好,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把她的过失揭过去,真是无药可救了。   林初月看了冬梅一眼,身上干干净净,脚上穿的绣花鞋也只是湿了一点点,她问:“怎么回来的?”   “娘子,是老太太派车把奴婢送回来的。”   回了侯府之后,林初月就让春桃和冬梅下去休息了。春桃和冬梅各自去寻府里玩的好的小姐妹叙旧去了。   冬梅好长时间没见小姐妹,自然有一番话要说。尤其其他人都捧着她,让冬梅更是飘飘然,把时间都忘了。   还是路过的一个小丫鬟说了一句,“大姑娘已经回府去了,冬梅姐姐你怎么还在这呢?”   冬梅这才知道林初月已经走了,她有些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一个小姐妹给她出主意,让她去求见老太太。   老太太果然派了一辆马车把她送回来了。   “对了。”冬梅突然想起来,“娘子,老太太让奴婢给您带一句话,老太太说,让您心中有成算。”   林初月点点头,“知道了。”   林初月知道祖母的意思,让她该断就断,这样的丫头留不得。   这下,夏荷和秋菊看她更像是看傻子了。   老太太这是暗示吗?这都是明示了吧!   冬梅竟一点没听出来言外之意。   夏荷和秋菊都想看看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装的都是稻草吧!   以前也没觉得冬梅有这么蠢啊,这是出去了一趟,把脑子冻没了?   就连不知情的小满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诧异地看了看冬梅。   其实,这倒也不能说冬梅蠢,只不过是灯下黑罢了。   冬梅在林初月身边伺候了五年,又是林初月的陪嫁丫鬟,陪着她从宣平侯府到了太子府。冬梅自觉是林初月身边的亲近之人,压根儿不会想到老太太那话是说她呢。   冬梅想的到也不错,以前她的确算是林初月身边亲近信任之人,这之后嘛,那可就不好说了。   林初月看向秋菊,说道:“秋菊,把小满带下去吧,既然成了一等丫鬟,住处自然要变一变,秋菊,你帮着小满一起收拾一下。”   冬梅这才察觉出些不对劲儿来。   秋菊看了冬梅一眼,有些为难,但她还是问道:“娘子,小满的住处安排到哪里呢?”   林初月想了想,道:“你旁边不是有一间空屋子,搬到那去吧。”   秋菊点头应下,她想,娘子到底是给冬梅留了面子,没让小满住了她的屋子。   秋菊带着小满退出去了。   突然间,冬梅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的血色尽失,红润的双唇也是一片苍白。   一等丫鬟是定量的,四个人。现在小满被提拔成一等丫鬟,她们四个必然有一个要退位让贤。   联想到她今日的过错,娘子对她不冷不热地态度,冬梅瞬间就确定了,自己被排出去了。   有了这个认知的冬梅瞬间就慌了。   冬梅朝着林初月走了好几步,她脸色苍白,声音都有些颤抖,“娘子,我呢?她成了一等丫鬟,那我呢?我怎么办?”   冬梅此刻的样子实在是可怜,眼眶通红,脸色苍白,虽然怨极了她,夏荷还是有些不忍心看到她这样子,忍不住偏过了头,不再看她。   林初月神色淡淡,“你玩忽职守,从今日起降为二等丫鬟。”   冬梅喃喃道:“二等丫鬟……”   冬梅忽然激动起来,她朝着林初月跪下去,声音中带着哭腔,“娘子,是我错了,求娘子饶过我这一回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当差,绝不再犯。”   林初月不为所动,“夏荷,把她拉起来。”   冬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夏荷的胳膊不放,眼泪夺眶而出,“夏荷,你帮我和娘子求求情吧,我真的知错了,你帮我和娘子说一说。”   “院子里的丫鬟怎么看我啊,她们一定笑话死我了。”   以后那些丫鬟看自己的眼神,肯定是带着嘲笑。想到这里,冬梅难受极了,一颗心像是被泡进了醋坛子,酸涩得不行。   刚还有点心软的夏荷听到这话,心肠立刻就坚硬如城墙,那点不忍瞬间消失。   她握着冬梅胳膊的手用力,冬梅被她拉起来,眼看冬梅要考到自己身上,夏荷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冬梅没了依靠,差点摔倒在地,她立刻稳了稳重心,站直了身子。   “冬梅出去吧,明日起就从原来的屋子搬出去吧。”   娘子发话了,冬梅不敢不从,尤其现在娘子还生她的气。   “娘子,奴婢告退了。”   说完,冬梅就垂头丧气出去了。   冬梅刚走到她的房间的外面,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小满,你可真厉害啊,现在你成了娘子跟前的一等丫鬟,我看谁还敢为难我。”   “是啊是啊,小满你成了一等丫鬟,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啊,也提拔提拔我们。”   这些恭维的话语一字不漏地进了冬梅的耳朵,冬梅心里更难受了。   小满的声音响起,“什么提拔,你们好好给大娘子干活,只要把娘子的吩咐完成,娘子自然器重你们。” 第55章 赏雪   听到小满的话,冬梅差点忍不住想要去打她一顿,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贱蹄子。   听着不绝于耳的热闹声音,冬梅突然怨恨起小满来,如果不是那个小满,娘子怎么会这么对她?没有小满的话,她还是一等丫鬟,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冬梅恨恨地看着不远处的房间,忽然,秋菊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秋菊是从小满的房间里出来的。   冬梅脸色更难看了,看着秋菊,她心里不得劲,连秋菊都倒戈到小满那边了,冬梅有一种被亲近的人背叛的感觉。   她全然忘记了是林初月要秋菊和小满一起收拾。   冬梅朝着秋菊冷哼一声,扭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秋菊叹了一口气,还是朝着冬梅的房间走去。   秋菊进去之后就见冬梅翻箱倒柜收拾东西。   “你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冬梅把手上的衣服摔在地上,瞪着秋菊,“我给你们腾地方啊,我一个二等丫鬟,怎么配独自住一间屋子。不去小满那,来我这冷灶做什么?”   冬梅口气这么冲,秋菊也不高兴了,“你自己做错了事,不仅不知悔改还拿我撒气。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拿我撒什么火?我还想着安慰你,现在算是我白来一趟。”   撂下这话,秋菊扭身离开了。   冬梅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望着秋菊离去的背影,冬梅有些犹豫。就在冬梅犹豫的空隙,秋菊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冬梅用力在扔在地上的衣服上踩了好几脚,都怪那个小满,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冲动,还把秋菊气走了。   都怪那个可恶的小满!   另一边,夏荷看着林初月,问道:“娘子真的要放弃冬梅啊?”   林初月想了想,说:“看她以后表现吧。”   四个丫头里,数冬梅最不成器,可也数冬梅最为活泼,时常逗她开心。   到底是这么些年的主仆了,冬梅对她也忠心,林初月不想直接一棒子把冬梅打死,可她实在是觉得冬梅不太成器,性子着实也算不得好,再不拧一拧冬梅的性子,林初月担心冬梅就这么留在她身边迟早给她惹出什么祸端来。   林初月对冬梅的性格还是了解的,对她平日的行事作风也是有所耳闻。冬梅嘴不牢固,又爱说些闲话,对院子里的丫鬟也是疾言厉色。说句不好听的,总是仗着她的势得意洋洋,还有些自视甚高。   林初月早就打定主意,要好好磨一磨冬梅的性子。   正好今天的事就是个由头,林初月借着这件事发作,压一压冬梅,磨磨她的性子。   如果冬梅经过这件事有所改进的话,林初月身边自会给她留一个位置。如果经此事件冬梅还是一成不变,没有一点长进的话,那冬梅就当个普通丫鬟也挺好的。   夏荷明白娘子还是给了冬梅一个机会,端看冬梅能不能把握住了。   林初月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院子里燃着灯,又因着下雪,天地间一片雪白,洁白的雪映的天色亮了不少,能看见洋洋洒洒的雪依旧没有停。   林初月笑着说,“这雪下的可真不小,这场雪还是今年的初雪。”   “是啊,今年这场雪比去年的初雪更大些。”   看着外面好看的雪景,林初月忽然来了兴致,她道:“下雪天就该边吃锅子便赏雪,你让人把咱们院子里的鸣鹤亭收拾出来,把锅子摆在那,我和郎君在那用晚膳。”   林初月估模着周宵今天会来她这里,好歹问问她今天回娘家的事,表示一下关心。要是猜错了,周宵不来的话……   林初月表示,无所畏惧,山不就我,我自就山嘛。派人去请周宵也是一样的。   夏荷提议道:“娘子,亭子六面通风,再怎么用屏风遮,放火盆子也热不到哪里,娘子想赏雪的话,不如去咱们院子后面的行云阁,那处阁楼小巧精致,您和郎君在二楼,把三面窗户都打开,不耽误赏雪。”   想了想,林初月点点头,“成,就在那吧。”   夏荷笑着问:“娘子,要不要温一壶米酒。”   林初月眼神一亮,她笑,“听你的。”   “那奴婢去了。”   “去吧。”   没一会儿,天彻底暗下来了。   很快,周宵回来了。   正如林初月猜想的那样,周宵下了值回来之后,连前院都没去,径直到了林初月的院子。   林初月正坐在次间榻上,手里拿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春桃的声音响起,“奴婢参见郎君。”   林初月抬起头,看着门口,顶着一身风雪的周宵走了进来。   林初月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周宵不怎么爱笑,此刻也是紧抿着薄唇,可他的五官轮廓硬挺俊朗,就算是面无表情,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英俊。   周宵在外面披了一件黑色大氅,他本就身形高大,此刻更显挺拔,身上带着些未化的雪花,整个人就像是傲立于冰雪中的青松。   矜贵又帅气,简直好看死了。   周宵一进门就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他都不用猜,直接看向了榻上坐着的林初月。   果然,此刻林初月看着他的眼神中满是热切。   周宵轻哼一声,这个林氏,怎么这般不矜持。   心中虽然想着林初月不矜持,但周宵心底深处却升出一丝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愉悦。   春桃很快就把周宵身上的黑色大氅脱下来了。   林初月随之收回视线,她下了榻,“郎君回来了,怎么不打把伞,好歹身上不落雪。”   听到林初月这话,春桃笑了笑,夏荷下午的时候说她怎么不给娘子打伞,娘子还说没这么娇贵。现在,娘子倒是又把同样的话问了郎君,娘子也极关心郎君呢。   “不碍事,打伞反倒麻烦。”   周宵几个大步走过来,坐在林初月身旁。   林初月接过丫鬟呈上来的热茶,递给周宵。   周宵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在矮桌上。   周宵问道:“今天回去了,家里怎么样?”   “家里一切都好,家里也没什么不同,祖母身子也很硬朗。”   周宵点点头,“那就好。”   林初月笑笑,没再说这个,转而说起晚膳的事情,“今日下雪,最适合吃锅子了,去行云阁吃怎么样?边吃锅子边赏雪。”   周宵没意见,“那就去吧。” 第56章 牵着手   两人到了行云阁。   二楼小小的的屋内放了好几个火炉子,窗户打开,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   靠窗处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中间的铜锅里面熬的奶白色的牛骨汤波浪翻滚,如雾的热气袅袅纷飞,被屋外的冷风一吹,立刻四散逃逸,屋里弥漫着一股让人食欲大开的浓香。   林初月探头看向窗外,心中一阵失望。   夏荷倒是选了个好地方,窗外一片开阔,栽种着一小片梅花树,只是还不到节气,梅花也没怎么开。   这倒也是无妨,最让林初月失望的就是,外面过于昏暗了。虽然在院子里点了几盏灯,但那昏黄的灯光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能照亮的地方实在是有限。   近一点的地方还好,洋洋洒洒的雪花在空中飞舞。往远处望,只能看到一片昏暗,什么雪景都看不清。   压根儿就体会不到那种围炉赏雪的乐趣。   这不禁让林初月兴致大减,瞬间她就有些兴意阑珊起来。   周宵显然也发现了此刻不是赏雪的好时候。   两人对视一眼。   林初月忍不住笑出来,“这可真是,白折腾了一场。算了,还是吃饭吧。”   林初月还寻思着自己也文雅一把,感受一下围炉犹赏梅间雪的乐趣。谁曾想,竟成了这样。   周宵也有些好笑,他看出林初月眼中的郁闷,道:“下回白日里来就是。”   林初月点头认同,“是啊,下次还是白日里出来吧,这晚上实在是不成。”   林初月本就不是个消极的人,郁闷也只是一会儿的时间,很快她就恢复过来。   两人也不想着赏雪的事了,专心吃饭。冬日里吃着暖腾腾的锅子,听着外面簌簌的落雪声,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林初月和周宵吃完饭出了阁楼的时候,雪已经停了,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清新凛冽的味道。   呼吸间,那股凛冽的气息钻入鼻尖,进入肺腑,让人不自觉有些心旷神怡。   前面有丫鬟提着灯,林初月和周宵并排走着。   因着地上厚厚的积雪,林初月走的有些小心,慢悠悠的。   林初月刚想说些什么,她正欲张口,一个没注意,脚下踩到一块已经被人踩得瓷实的一滑,整个人就向后仰去,“哎呦!”   春桃和夏荷大惊失色,惊叫道:“娘子!”   因着娘子和郎君一道走着,春桃和夏荷自觉不远不近的跟着两人。   现在春桃和夏荷可是后悔死了,地上的积雪这么厚,她们早该知道地上不好走,还由着娘子一个人走,她们当时该拼着打扰娘子和郎君也得陪在娘子身边。   春桃和夏荷齐齐朝着林初月跑去,满脸着急。   还没等两人到跟前,周宵就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林初月的腰肢,胳膊使了力,林初月瞬间站的稳稳的了。   林初月站稳之后,周宵这才收回了手,他皱眉道:“小心点。”   春桃和夏荷此刻也赶到了林初月身边,两人担心地问道:“娘子,没事吧。”   春桃内疚地说,“奴婢该扶着您走的。”   林初月此刻也回过神了,她笑看着两个丫头,“好了,你们两个小丫头有多大力气,要是你们扶着我的话,到时候就是咱们三个人一起摔了。”   林初月心里倒是不害怕,下雪的冬日里,摔几跤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积雪那么厚,她身上穿的也厚实,外面还套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就算摔倒也不疼。   一旁的周宵默默看着主仆情深的三人。   听到林初月的话之后,周宵莫名有一种被内涵了的感觉,他摸了摸鼻子,没作声。   “好了,没事了,走吧。”   林初月刚要迈步,视线内却多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随即,周宵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牵着吧,一会儿又摔了。”   周宵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只是虎口和中指覆着一层老茧,是长时间握兵器,执笔留下的,是周宵辛苦练武,努力练字的证明。   林初月把手放在周宵手上,她早就知道周宵的手很大,毕竟身高就在那摆着,估摸着有一米八五左右,这么高的个子自然不可能有一双小手。   但这还是林初月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自己的手和周宵的手之间的差距,周宵的手居然比她的手大了一圈!   林初月抬头看了周宵一眼。   周宵微微低头,视线停留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周宵心里觉得林初月的手真小巧,白嫩而又柔软。   周宵心里如是想着,面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他淡淡道:“走吧,小心些,别又摔了。”   林初月不服气,“怎么会,刚才那是意外。”她怎么可能再摔倒。   林初月今天似乎有些水逆,她的话音刚落,脚下又是一滑。   多亏了周宵拉着林初月的手,她才没继续摔了。   这次春桃和夏荷倒是没再惊呼出声,只是眼中有些担忧。看着郎君轻易就拉住了娘子,两人倒是不担心了,有郎君扶着娘子,郎君力气那般大,娘子不会再摔倒了。   担心过后,春桃和夏荷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娘子还说自己不会摔,这不差点又摔了。   就连周宵眼中也沾上了一丝笑意,他低头看着林初月的发顶,说道:“慢点。”声音里带着笑意。   林初月干咳了一声,有点尴尬。她刚刚还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会摔倒,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又摔了。   林初月给自己找补,“这双鞋的鞋底太滑了。”   周宵没说话,只是握着林初月的手又紧了几分。   春桃和夏荷跟在身后,看着娘子和郎君紧挨在一起慢慢走着,两人心里都开心,这是郎君和娘子感情好呢。   所幸之后的路上林初月到底没再摔了,一路平稳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之后,两人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就是这澡洗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水漫了一地,丫鬟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浴房收拾干净。   一夜好眠。   早上,林初月和周宵一起吃早饭。   “郎君,娘子,三位姑娘来给郎君和娘子请安了。”   秋菊进来说道。 第57章 郎君等一下   林初月微微挑眉,前日才来请过安,今天倒是又来了,以前也没这么勤,今天来请安,只怕是知道周宵今日休沐,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这么想着,林初月晲了周宵一眼,周宵没什么表示,依旧认真吃饭。   林初月开口道:“把她们带去厅堂里等着,我和郎君吃完饭就过去。”   秋菊应声离去。   没一会儿,两人用完了早膳,去了厅堂。   一进去,林初月就感受到了厅堂里今天和以前的不同之处。   下面坐着的三个人今天明显是认真打扮过的。   玉梅今日梳了同心髻,头上戴着珍珠发饰,耳坠子也是珍珠的,脸上带了淡淡的妆,气色红润,面容姣好,身上穿着湖蓝色绣着云头竹叶纹样的缎面交领长袄,配着一条同色系的百迭裙,整个人看起来清雅又漂亮。   碧儿则是朝天髻,戴了几支不同款式的金镶玉的簪子,一个鎏金镂空海棠雕花梳篦,脸上同样化了妆,身上穿了藕荷色莲花纹窄袖长褙子,下面是一条杏花粉的百褶裙,活泼又好看。   芍药也梳了朝天髻,和碧儿不同的是,芍药用了一套金首饰,耳坠子是金累丝灯笼样式的,垂在耳边,好看的很,额头上也别出心裁的画了花钿,穿着一身海棠红大袖衫,同色系的交领长裙,明艳张扬。   三个人,各有各的风格,都是十足的美人。   几人也看到了周宵和林初月,赶紧起身给两人行礼。   “奴婢参见郎君,参见大娘子,给郎君和娘子请安。”   周宵坐在榻上,林初月在他旁边坐下。   等着林初月也一同坐下,周宵这才淡淡道:“起来吧。”   “多谢郎君。”   几人身姿袅袅地站起来,又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坐下。   林初月对几人矫揉造作地模样视而不见,问:“你们来是有什么事?”   “……”   碧儿几人被林初月这话问住了,她们自然是没什么事,来请安不过是想见一见郎君。彼此也都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偏大娘子要问一句。   倒是让她们没法说了。   芍药率先笑着说道:“娘子,奴婢倒是没什么事。只是以奴婢的身份合该侍奉娘子左右伺候娘子,娘子心善,对我们好,不用我们侍奉左右。奴婢心想,不能伺候娘子也得时常来陪娘子说说话,给娘子解闷儿。”   碧儿和玉梅也附和着,“是啊,娘子,只要娘子不嫌弃奴婢,奴婢日日来陪着娘子说话。”   林初月笑笑,“不嫌弃,不过也没必要日日过来。”   一旁的周宵一手放在扶手上,食指轻敲着扶手,心里有些不耐烦听这些。   别说林初月不相信下面三人的说辞,周宵自己也不信她们的鬼话。   周宵从来不相信后院里的女人真能“姐姐妹妹”的和睦相处,他也不相信后院里的女人真如她们表现出来的那般善良无害。   真正无害的女人在高宅大院里是难以生存的。   周宵知道,后院中的女人向来是厮杀于无形之中,孩子,宠爱,身份地位,这些都是她们所在乎的,只要有在乎的东西,就注定不会甘于平凡,自然要耍心眼。   他后院里这几个通房就是如此。就算是在他面前给别人上眼药,想说别人的坏话,那也要先拐十来八个弯,最后“不小心”“口误”的那句话才是她真的想要说给他听的。   周宵时常去林初月的院子,一方面是林初月作为他的嫡妻,他自然要给面子,也是为了让她能更好立威。另一方面就是,林初月不说别人的坏话,也不拐着弯在他跟前给别人上眼药,他去了之后很轻松。   听着几人说的那些口不对心的话,周宵心里有些腻歪。   周宵可不委屈自己,既然不想听,那他就不听。   周宵突然站起来。   众人下意识的停下了话语,看着周宵。   周宵看向林初月,道:“我回前院了。”   “郎君有事就去忙吧,送郎君。”   林初月面上笑眯眯的,心里却大大翻了个白眼。   好嘛,你自己不耐烦,拍拍屁股就走了,我还得给你安抚小老婆,陪着你这几位小老婆聊天。   周宵“嗯”了一声,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下面坐着的三人都有些着急,但她们也不敢出声拦住周宵。   眼看周宵就要出去了,玉梅咬了咬唇,下意识地喊了一句,“郎君等一下。”   周宵步子一顿,停下脚步,他淡淡问道:“何事?”   玉梅笑得温柔,“郎君,娘子,奴婢可能是有了,只是还不大确定。”   玉梅今天请安的目的就是把自己怀孕的事情说出去,毕竟算算日子,再有小半个月就要满三个月了,那时候就算想瞒也瞒不下去了,不如现在主动说出来。   这话一出,碧儿和芍药的视线瞬间落在玉梅身上。   碧儿眼中划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下一秒,她的脸上就带了笑。   周宵眉头微皱,还是折了回来,又重新在林初月身边落座。   林初月笑着说:“不确定就找府医来看看,冬……”   林初月顿了顿,继续道:“小满,去找府医过来。”   “是,大娘子。”   看着旁边没表现出丝毫惊讶的林初月,周宵厉眸微眯,这事她早就知道了?   周宵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可是知道林初月手段不俗,他这后院早就被她捆的严严实实,她知道这事也就不算稀奇了。   林初月似是有所感应,她转过头来,正和周宵的视线对上,她笑吟吟地问道:“郎君怎么了,这般看着我。”   周宵视线在林初月肚子上扫视了一圈,收回视线,淡淡问道:“你什么时候有?”   说这话时,周宵声音压的很低。   周宵声音虽低,但屋里此刻安静得很,周宵的声音还是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玉梅脸色微变,交握的两只手不自觉用力。还是掌心传来的刺痛让她回过神来,玉梅脸色恢复正常。   两只手松开,玉梅低头一看,手掌心有几个深深的指甲印,她摸了摸手心的指甲印,似乎是想让它恢复的更快一点。   林初月笑着横了周宵一眼,她也压低声音说道:“郎君这话说的,该有的时候自然就有了。”   林初月虽然不想这么小就生孩子,但她到底也没做过什么措施。林初月不能让周宵做措施,而她自己的措施的话,要么喝药,要么佩香。而这两种方法,长此以往的话对她的身体损伤不小。   因而林初月只是算着安全期,安全期以外的日子和周宵同房的话,就多去一趟浴房。   这么长时间,倒也真没怀上。 第58章 滑脉   “嗯。”   周宵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开始琢磨起来,他去林初月那里的日子委实算不得少,一个月里有半个月的时间都是在她那里留宿的。   周宵不明白,他都这般勤勉了,林初月怎么还没有。他一个月才去玉梅那里一次,玉梅竟有了。   这果真是世事难料,由不得人!   很快,小满带着府医到了。   “臣参见四郡王,四郡王妃。”   提着医箱的府医给周宵和林初月请安,来的府医年纪岁数不大,面容年轻。   周宵道:“起来吧。”   林初月笑道:“你给这位姑娘把一把脉。”   小满引着府医走到了玉梅身边。   府医把医箱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打开,从里面拿出脉枕,放在案几上。   “劳烦姑娘把手腕放上来。”   玉梅依言将手腕搭在药枕上。   一旁的小满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叠了两折,搭在玉梅的手腕处。   府医这才给玉梅把脉。   过了片刻,府医收回手,冲着林初月和周宵拱手,“回禀郡王,王妃,这位姑娘的脉象如盘走珠,沉稳有力,是滑脉,如今快三个月了。”   听府医这么说,众人也没觉得惊讶,玉梅敢当众说出来,说明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说是不确定也只是托词而已,大家心知肚明。   唯有碧儿,听到府医说玉梅的胎已经快三个月,碧儿嘴角挑起一抹讥笑,她深深看了玉梅一眼。   真是防她防的死死的。   闻言,林初月笑,“好,那她的胎怎么样?”   “回王妃的话,这位姑娘胎象平稳,极好。”   林初月点点头,“那便好,辛苦府医了。”   府医连忙拱手,“郡王妃客气了。”   “小满,去给府医取二十两银子,送府医出去。”   “臣告退。”   小满把府医送出去。   林初月看着玉梅,“你如今有了身子,待遇自然不同于她们几个,也该提一提。”想了想,林初月问道:“我记得你是和碧儿一同住在听澜阁的吧。”   “是,娘子。”   林初月点点头,继续道:“那从明日起,在听澜阁设一个小厨房,你的膳食就由小厨房安排,再多给你两个丫鬟一个婆子使唤。其他的,”林初月看了看碧儿和芍药,笑着说道:“就等以后再说吧。”   听了这话,玉梅心跳忽然加快,大娘子的意思是她生了孩子之后身份也该变一变了?想到这里,玉梅心中一片火热。   玉梅强压下心中的喜悦,恭敬道:“奴婢多谢大娘子关怀。”   “嗯。”林初月看向周宵,眼神询问他要不要说些什么。   周宵对林初月的眼神视而不见。   林初月收回视线,笑着说道:“行了,如果没其他的人,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都散了吧。”   “是,奴婢告退。”   玉梅转头看了周宵一眼,周宵正喝茶。   玉梅回过头来,跟着碧儿和芍药一起往外走。   玉梅心里却有些苦涩,刚才大娘子和郎君的眉眼官司她看到了,郎君对她真是完全不在意,甚至就连一句叮嘱都懒得说。   很快,玉梅就打起精神来,她摸着肚子,心道:郎君心里没有她也没关系,她现在有孩子了,孩子生下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扶着玉梅的小丫鬟满月殷勤道:“姑娘,您小心台阶。”   听到耳边传来的说话声,玉梅的思绪被打断,她回过神来,笑道:“好,劳你关怀。”   满月脸上的笑意更真切,她越发热切,“姑娘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扶着玉梅下了台阶,满月关心道:“姑娘慢些走,路上的雪还没扫干净呢。”   说着,满月眼睛向四周瞟了瞟,压低声音道:“姑娘,这大娘子院子里的下人真是懒怠,地上的积雪竟也不好好打扫,也不知大娘子怎么管教的下人。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又是郎君的第一个孩子,您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玉梅心中一阵舒畅,面上却不显,她矜持地笑了笑,“大娘子的人怎么样,岂是你我能瞎说的?可别胡说了。”   满月抬手在自己的嘴巴上轻拍了几下,笑着说道:“是是是,姑娘提醒得对,瞧我这张嘴,真是不会说话。”   玉梅笑笑没说话,她挺起胸膛,由满月扶着往外走。   目光扫到前面不远处的碧儿,玉梅加快脚步,一会儿就赶上了碧儿。   “碧儿。”   碧儿回头,看到玉梅后,她冷笑一声,漫不经心收回视线,像是没看到玉梅一样,继续往前走。   玉梅追上碧儿,走到她身边,主动挽上碧儿的手臂。   “生气了?”玉梅笑着晃了晃碧儿的胳膊,“我当时是真不知道,也是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又想吃辣的又想吐,这才察觉出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那你上个月和我说你的小日子正常。”碧儿生气道:“你那时候就骗我了。”   “没有骗你,你知道我的小日子向来不准,那次我是记混日子了。咱们十几年的情分,这府里除了你我还能信谁?我要是早知道,不告诉谁也得告诉你。”   “我可不信你这些,你就是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就防着我。”   玉梅像是有些哭笑不得,她解释,“我真的没有。”   碧儿的态度终于软化了不少,脸上也带了点笑意,“我就再信你一回,就当你第一次怀孕心里害怕,为了孩子不敢和旁人说,你以后要是再骗我,我立马就和你绝交。”   “这回也没骗你。”   “哼,最好是这样。”碧儿看了看玉梅的肚子,笑道:“以后我也是这孩子的干娘,郎君的第一个儿子,以后可少不了你的好处。”   玉梅笑,“什么儿子啊,我最近就爱吃辣的,估摸着是个姐儿。是个姐儿也好,大娘子也能放心。”   “你这话说的,”冬梅白了她一眼,“以后院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大娘子如今就容不下你,以后还不知道多少怀孕的,她还不得活活把自己气死。”   玉梅笑着拍了拍碧儿的手,轻斥她,“这话你也敢胡乱说,小心传到大娘子耳朵里,可没你好果子吃。”   “我就和你说说,要是大娘子知道了,我就当是你说出去的。”   玉梅无奈摇头,“你这人……”   两人总归是好了,亲亲密密一起走。 第59章 无所谓期待不期待   另一边。   林初月戳了戳周宵的胳膊,“郎君也真是的,好歹玉梅有了身子,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呢,你也得说句话。不声不响的,玉梅还当郎君不喜欢那孩子呢。”   周宵没说话,可能是自己的女人第一次怀孕,对这个孩子,他也没什么期待不期待的,心里也没什么感觉。   只是,周宵眯了眯眼,“你很期待这孩子?”   林初月对于此事做的无可挑剔,完全就是一个合格的主母。对于通房怀孕的事,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虞,提了玉梅的待遇,安排了小厨房和丫鬟,一切都有条不紊的。   可周宵心里莫名有些不得劲儿,他也说不清,就是觉得林初月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林初月端起茶喝了一口,“郎君这话问的,想让我怎么回答呢?”   “说真话。”   林初月放下茶杯,淡淡道:“又不是我的孩子,无所谓期待不期待。”   “假话呢?”   林初月脸上带了笑,“这是郎君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要重视一些的,我也盼着玉梅给郎君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哥儿。”   周宵被林初月这两番截然不同的话惊到了,但诡异的是,他心底的那点不开心莫名消失的无影无踪,正如来时那样,让人捉摸不透。   周宵心气儿顺了。   他端起茶杯,将杯中的茶水喝完,把茶杯放在矮桌上,起身道:“行了,我走了。”   林初月没起身,笑着说:“送郎君。”   周宵走了之后,秋菊才有些担心地说道:“娘子啊,奴婢可是被您吓了一跳,就算郎君问,您也不应该那么说,万一郎君生气怎么办?”   刚刚听到娘子直接说出那么一句话,秋菊都吓着了,就怕郎君生娘子的气。   小满更是被吓的够呛,她今天第一天到娘子眼跟前当差,也不知道娘子和郎君是怎么相处的。   可听到娘子那句“又不是我的孩子,无所谓期待不期待”时,小满都快吓跪了。   作为正室大娘子,雍容大度,对妾室通房一视同仁是必不可少的,是对嫡妻的要求。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起码要把态度摆出来。可娘子刚刚说的那句话完全就是把嫡妻的气度置之度外。   林初月倒是不怎么在意,“没事,这不是郎君没生气嘛。”   林初月心想,周宵明显就是想听她这么说,要是她说的冠冕堂皇,周宵才是要生气。   男人就是这般矛盾贪心,又希望你大度,又想让你心里有他。你吃醋的时候,他觉得你无理取闹,不够大度。你大度的时候,他又不舒服了,又想看你在乎他,为他吃醋。   不过林初月也没和秋菊她们解释。   “亏是郎君没生气。”   秋菊拍拍胸脯,看娘子那么淡定,她也渐渐不怎么担心了,娘子这么厉害的人,总归是有她的道理的。   小满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娘子,给玉梅姑娘送去的两个丫鬟中要不要送进去一个自己人?”   不等林初月说话,秋菊就笑道:“娘子肯定说不用。”   林初月失笑,“秋菊说得对,不用管她,随便拨两个丫鬟过去就行,就算出了事也惹不到咱们头上。”   听了这话,秋菊和小满都有些惊讶。   秋菊惊疑不定地问:“娘子,您是说玉梅姑娘这一胎保不住。”   看着两人紧张兮兮的样子,林初月笑道:“不知道,只是我的直觉,算不得准的。”   林初月还真是这样认为的。   别看这后院里拢共没几个人,一只手都抓得过来,林初月真心觉得这几个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迟早得对玉梅出手。   尤其,这还是周宵的第一个孩子。人嘛,总是会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有所不同的,不论男女。   而玉梅只要生下孩子,身份自然水涨船高,肯定不会待在通房的位置上不动,势必是要升为姨娘的。   林初月冷眼瞧着,不说还在禁足中的吴依云,就单说碧儿和芍药,这两个也不乐意玉梅的孩子生下来,不会眼睁睁看着玉梅一路高歌猛进,而自己还在原地踏步的。   端看玉梅手段怎么样了,能不能把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   当然,这一切都是林初月的猜测罢了,也许是她杞人忧天,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那样也算是万事大吉了。   秋菊很认同林初月的话,“不管怎么说,我们只要不沾这些就行,就算是真出事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小满说道:“大娘子,那奴婢去找孙婆子,让她给玉梅姑娘指派两个丫鬟过去。”   “好,你去吧。”   小满很快离开。   林初月半躺在榻上,冲着秋菊招手,“秋菊啊,你来给我捏捏肩,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早上起来肩膀这里就有点僵硬。”   秋菊跪坐在林初月身后,边给她按摩肩膀,边有些担心地问:“怎么突然间会僵硬呢?是不是娘子昨天晚上没好好盖被子,凉着了。”   “不能吧,我睡觉不踢被子,而且穿着寝衣睡的,屋里还放了火盆子,怎么会着凉?”   林初月这么一说,秋菊更担心了,“那娘子,奴婢让府医或是找个太医给您瞧瞧吧。”   “没事,你先给我捏,没用的话再找府医看看。”   话音刚落,林初月就想起来昨天晚上在浴房折腾的那一个时辰,那时候她的肩膀一直暴露在空气中。   林初月不禁有些脸红,估计就是那时候受凉了。   秋菊看着林初月微红的脸颊,有些纳闷儿,她不禁问道:“娘子怎么脸红了,屋里太热了吗?”   林初月面色如常,“不热啊,可能是你按的太舒服了。”   “……”   秋菊一听就知道娘子是在敷衍她,脸红和按摩压根儿就没什么关系。   “那娘子您肩膀好些了吗?要不还是找个府医看看吧,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万一不是因为受凉。”   “好些了,大概就是因为受凉了。给我再按按,估计就差不多了。”   “好,娘子。”   林初月说道:“对了,有几个庄子的账本送过来了,你一会儿给我取过来,我看一看。”   “是,娘子。” 第60章 惹人厌烦   玉梅怀孕的消息,林初月没拦着。没出几日,其他几房就都知道景华园里一个通房怀孕了。   不少人嘀咕林初月是个傻的,自己都还没生呢,倒是让通房先有了身子。   其他几房的通房妾室倒是很羡慕。   尤其是玉笙园里的通房和妾室,更是心里复杂,又羡慕又妒忌。她们都被孙氏灌过避子汤,甚至有几个因为长时间喝药,喝坏了身子,已经都不能生了。   当然,无论众人怎么想,也只是私底下说一说。   林初月对此并不知情,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林初月今日无事,在次间坐着和春桃几个说说笑笑。   “娘子,昨个儿吴姑娘发了好大一通火呢。”夏荷说道。   吴姑娘?   林初月还反应了一下,这才知道夏荷说的是谁,有一段时间没听到吴依云这个名字了,林初月都快把她给忘了。   林初月惊道:“你还盯着她呢?”这都多长时间了。   夏荷点点头,说道:“到底郎君对吴姑娘和其他几位姑娘是不同的,而且吴姑娘的禁足马上就到两个月了,奴婢想着还是要注意着些。”   “行,那你看着办吧。”   林初月倒是没看出来周宵对吴依云有什么不同,但夏荷也是为了她好,林初月也就随她去了。   春桃坐在林初月旁边,手脚麻利的给林初月敲核桃,剥松子,她把剥出来的果肉放在小碟子里,问夏荷,“吴姑娘为什么发火啊?”   “前天郎君去了芍药姑娘那,昨个儿吴姑娘和芍药姑起了争执,吴姑娘可能是被芍药姑娘说的话气到了,回去就摔了好多东西,狠狠发了一通火。”   “看来这两人是真不和。”林初月摇摇头。   夏荷也道:“都是一道出来的,许是有旧怨呢。”   “大概吧。”   这时,冬梅挑开帘子走了进来。   看着屋里的三人,冬梅笑着说道:“娘子,大娘子,二娘子还有三娘子来了。”   林初月颇为诧异地看了一眼冬梅,随即,她笑着说:“快请进来。”说着,林初月也下了地,朝着外面走去。   春桃和夏荷站起来,春桃和夏荷将装着核桃壳和松子壳的盘子收起来,然后随着林初月一同出去了。   林初月刚出了外间,李氏,孙氏还有王氏也进了屋子。   丫鬟上前给三人解下斗篷。   孙氏笑着说:“我们今天来找四弟妹说说话,整天待在屋子里也是无事可做,闷得慌。”   林初月穿着简单的家常的衣裙,头发也只是松松挽了个低髻,发间简单插了两支白玉簪子,脸上未施粉黛,却难掩绝色。   李氏看着家常打扮的林初月,笑着说道:“今日打扰弟妹了。”   “大嫂这是哪里的话,二嫂说的对,左右也无事可做,大家一起说说话也好。嫂子快进里面来。”   四人进了次间,刚坐下,就见春桃和夏荷也端着茶和点心进来了,两人给李氏三人上了热茶,把点心放在矮桌上。   “我院里的那几个通房和妾室,没一个消停的。”孙氏抱怨道:“整日里斗的和乌鸡眼似的,真是让人不厌其烦。实在是不想看她们了,出来透透气。”   说着,孙氏看向王氏,仿佛是找到了盟友一般,她问:“三弟妹也是烦不胜烦吧,你院里那两个也是不消停。”   孙氏说的是清芷园里周宴的妾室表妹杨明玉和通房苏挽浓。这两人都得周宴的宠爱,都看对方不顺眼,想压对方一头,把对方狠狠踩下去再也不能翻身,可不就是明里暗里斗个没完。   孙氏这话是在嘲笑王氏,笑她管不住后院的女人,笑她不得周宴的尊重和宠爱。   闻言,王氏不冷不热地看了孙氏一眼,“二嫂还是少以己度人为好,总归就是看戏,有什么可烦的。”   看着王氏反应平平,孙氏心里失望,这老三媳妇这段时间魔怔了,有这么大的变化。以往她一提这些事,老三媳妇的反应那可叫一个有趣,生气恼怒偏偏没办法。   孙氏似笑非笑,“弟妹不烦就好,只是弟妹可别在我们跟前不说什么,回去偷偷黯然伤神。”   孙氏眼睛转了转,状似关心地说道:“弟妹还是得尽早生个孩子,也是依靠,到那时候,管她们那些贱蹄子怎么闹腾个不停呢。到了那时候,弟妹真是能安心看戏了。”   听了这话,王氏平静的脸色终于维持不住了,她冷笑一声,“我的事情就不劳二嫂操心了。”   看到王氏变了脸色,孙氏笑的有些开怀,“我也是关心你,三弟妹这脾气可真是,罢了,就当是我多管闲事了。”   孙氏笑着看着李氏和林初月,“还是大嫂和四弟妹过得最舒心了,后院人少又安生,都不用操心。”   林初月像是听不出李氏的客气与虚伪,偏偏顺着李氏的话往下说,“二嫂说的是,郎君体贴,后院的通房也安生,日子倒是好过。”   听了林初月这话,孙氏嘴角微抽,这个林初月,真是会装傻,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听不出她这只是随口一说?   看着孙氏吃瘪,李氏和王氏眼中都染上了笑意,活该,让你嘴贱,没话说了吧。   孙氏冷哼一声,“也是难为四弟妹心大,后面还杵着怀孕的通房,竟也一点不着急,还过自己的舒心日子。”   “二嫂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林初月脸上不带恼怒,反而笑着道:“我们做正妻的,理应大度,要有容人之量,对后院的女人应该一视同仁,哪能对郎君后院的通房妾室心存不满,只有妾室才是那般小家子作派。二嫂你说是不是?”   孙氏勉强挤出一抹笑,“四弟妹说的是,倒是我狭隘了。”   孙氏心中暗恨,这个林初月还真是牙尖嘴利,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让她没法不顺着往下说。   她要是敢说个不是,那不就坐实了她善妒又不容人,还是一副小家子作派。   李氏很认同林初月的话,她也道:“弟妹说的是,正妻就该有正妻的气度,拈酸吃醋,小肚鸡肠,盯着几个妾室不放像什么样子。”   王氏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61章 心虚   孙氏撇了撇嘴,“大嫂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承哥儿,一个绾姐儿立在那,你的腰杆子当然硬了。大哥向来敬重大嫂,后院里的人也都不惹事。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小妾省心,大嫂自然不同于我们。”   说着说着,孙氏心里就不平起来。同样是嫁进太子府,李氏就过得那么舒心,她成天和二郎身边那些狐媚子生气,还掉了一个孩子,一个已经成型的哥儿就那么流掉了,她的身子也垮了大半,以后再难有孕了。   想到那个无辜的孩子,孙氏心里恨极了,她恨自己的不小心,要不是死抓着园子里的庶务不肯放手,过于劳累导致孩子掉了。   恨周宥的漠视,她失了孩子,可周宥除了孩子掉了的那两日有些不好受,之后竟一点不惦记那个孩子,夜夜笙歌,只有她一人垂泪伤心。   孙氏更恨后院里的那些不要脸的狐媚子,整日里勾着周宥的心神。   她生不出孩子,那些狐媚子也休想怀孩子,谁也不准威胁到她宏哥儿的地位。   李氏皱眉,她看着孙氏,“过得舒心也好,不舒心也罢,什么样的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哪有天生的好日子,端看会不会经营罢了。”   她的日子也不是时刻舒心,刚进府那会儿,日子也不好过。可怨天尤人又没有用,还得要自己好好经营,慢慢熬过去也就好了。   孙氏扯扯嘴角,“大嫂这话有理,可也不是绝对的,有的人好好经营也不见得会有善果。你说是不是啊,三弟妹。”   王氏看了她一眼,倒是没反驳,“是,刀子剃头一头热也是没什么用的,迟早把人的心都耗光耗空。”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起来。   “行了,这话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我先回了。”   王氏率先站起来。   孙氏扶着椅子的把手,也站了起来,“今天宏哥儿吵着要吃我做的菜,我也回去了。”   见状,李氏也只能笑着对林初月说,“天也不早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是不早了,我送送嫂子们。”   李氏拍了拍林初月的手,让她别起来了,“不用了,弟妹,这还值当你送送,快别起来了。”   孙氏暗暗翻了个白眼,“弟妹可别送了,我这就走了。”   说着就带着丫鬟往外走。   林初月还是把李氏与王氏送出了门。   目送两人离去后,林初月返回屋里。   春桃忍不住说,“这个二娘子真真是讨厌死了,逮着谁说谁,还专往人心口上捅刀子。二娘子说孩子的时候,奴婢看到三娘子的眼睛都红了。”   春桃和夏荷听到二娘子说话都气死了,尤其是二娘子说她们娘子的时候。还是她们娘子厉害,几句话就说的二娘子哑口无言。   林初月也是很厌烦孙氏了,“一天天上蹿下跳的,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就是,从进了这屋里起,二娘子就没说过一句好听的话。”春桃撇嘴道:“说是什么找您聊天,还不如不来呢。”   想想二娘子,又想想三娘子,夏荷摇了摇头,“刚来的时候奴婢还以为二娘子比三娘子好,真是看走眼了。”   以为三娘子是个不好相处的,谁知道最刁钻的原来是二娘子。   “人嘛,总是要慢慢相处的,刚认识的哪里就知道是人是鬼呢?”   夏荷点点头,道:“娘子说的是。”   “行了,不说他们,再怎么着也和咱们没关系。”   林初月突然想起来冬梅,她也有几日没见着冬梅了,自冬梅被降为二等丫鬟起就没在她跟前伺候了。   今天倒是又开始在她身边当差了,若说是冬梅自己突然想通了,这话林初月是不相信的。   林初月看了看两个丫头,问:“冬梅今儿个怎么来当差了?”   听到娘子这样问,春桃有点儿心虚。   林初月正好捕捉到了春桃的这一抹心虚,她点春桃的名,“春桃,你来说说,说说冬梅怎么突然又开始往我身边凑了。”   春桃瞬间明白,娘子肯定知道这事和她有关了。   春桃不敢和娘子装傻,也不知道娘子是不是生气了,赶紧麻溜跪下,“娘子,是这样的……”   冬梅被贬了之后就有点自暴自弃,又不想面对大娘子,总觉得心虚尴尬,更不想看到小满那副得意的嘴脸。   因而冬梅就去针线房去了,她的针线活做得好,到那也行。   虽说丫鬟的活计差事都是定死的,除了主子的吩咐,不能随意更改。但冬梅是大娘子的陪嫁丫鬟,虽说被降为二等丫鬟了,其他的丫鬟婆子也不敢得罪她,便由着她去了。   纵使娘子不说,春桃几人也明白,再这样下去,冬梅真是难回到娘子身边了。尤其是这个候补上来的小满卯足了劲儿在娘子跟前表示,把娘子的吩咐完成的又快又好的。   到底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春桃实在是不忍心。   于是春桃就去找了冬梅,把其中的厉害关系和她说了说,着重说了小满。说小满干活认真,又聪明又能干,娘子越来越器重小满了。   果然,听了春桃这一番话,冬梅心里就像是被针扎似的,密密匝匝的疼,更讨厌小满了,又有些不甘心。   看着有效果,春桃下了最后一剂猛药。   “小满这么能干,越发受娘子器重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该改名叫冬满了。”   一听这话,冬梅瞬间就炸了!   冬梅原来叫润梅,到了娘子身边伺候,成了娘子跟前的一等丫鬟之后,娘子给她改成了冬梅,娘子还说春夏秋冬四个人是娘子最器重的人。   现在,娘子要把“冬”给别人了,这怎么行?   春桃的这一句话直接把冬梅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除的干干净净。   冬梅瞬间振作起来了,也不在针线房磨日子了,麻溜地卷着铺盖又回来了。发誓一定要重新夺回大娘子的宠爱与信任,决不能让小满那外八路丫鬟抢了她的名字。   “娘子,事情就是这样的。”春桃说道:“然后冬梅就到外间当差了。” 第62章 塑料姐妹情   听完了整个过程,林初月看着跪在不远处的春桃,“你真是好得很呐,拿我当引子去刺激冬梅。还无师自通地学会无中生有了,这院子里什么时候有个冬满了。”   林初月的声音并不严厉,甚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可春桃却知道,娘子是真的生气了。   春桃不敢撒谎,“娘子,是奴婢的错,奴婢不忍心冬梅就这样下去,想让她振作起来,所以奴婢这才想刺激一下冬梅。”   一旁的夏荷心里闪过一丝无奈,娘子摆明了就是要往下压一压冬梅,让她成长。而春桃的做法,就是在拆娘子的台,娘子不生气才怪。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求娘子不要气坏了身子,奴婢领罚。”   林初月对于春桃的认错没说什么,只道:“是不是我平时脾气太好,惯的你们一个两个的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一个玩忽职守,嚼舌根子,一个无中生有。”   春桃脸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她连忙说道:“娘子,奴婢不敢。”   “不敢?”林初月冷笑一声,“我看你敢的很,是度量着我不舍得罚你们是不是,一个个的有恃无恐。”   春桃心里难受极了,她宁愿娘子打她骂她,或是给她像冬梅那样的惩罚,也不想娘子说这话。   春桃给林初月磕头,“娘子,是奴婢错了,是奴婢仗着娘子脾气好做了这样的混账事,娘子您罚奴婢吧。”春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你的确是仗着我脾气好做了混账事。”林初月的声音冷下来,“现在为了冬梅无中生有,有了更让你为难的事,更在意的人,是不是就该背主了。”   这话说的就有些诛心了。   背主二字,让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春桃略重的呼吸声。   春桃跪在地上,额头紧挨着冰凉的地面,她只觉得背上像是有千斤重,压的她挺不起身子来。   “娘子,是奴婢错了,求娘子明察,奴婢绝无此心啊!”   “没有那是最好的。”林初月淡淡道:“既然你这么忧心冬梅,把我这个主子看的还重,那就和冬梅做伴去吧。”   春桃心里松了一口气,娘子还愿意罚她,还没有彻底放弃她。   “奴婢遵命。”   林初月摆摆手,不想和春桃再说些什么,“行了,你出去吧。”   “是,娘子,奴婢告退。”   春桃给林初月磕了个头,起身退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林初月和夏荷。   林初月眼神扫向夏荷,她声音有些冷淡,“你呢?想不想也去刺激刺激春桃,好让她也振作起来。”   听林初月这么问,夏荷脸上不见惊慌,她笑道:“奴婢是娘子的奴婢,一切听从娘子的吩咐,绝不会自作主张。”   林初月脸上的淡漠这才慢慢消退。   想了想春桃的所作所为,林初月还是缓缓道:“明日给侯府里传信,让人把春桃带回去吧,把春桃做的事也告诉给老太太。至于冬梅,送去我陪嫁的那个城外的庄子吧。”   春桃是宣平侯府的家生子,爹娘都在候府里当差,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就是春桃她娘。   看在王嬷嬷的面子上,林初月把春桃送回侯府,由王嬷嬷自己去和老太太请罪。   林初月这次是真的很生气,比冬梅那次的事还生气。   林初月喜欢聪明的,一点就透的,也喜欢听话老实的,可她不喜欢自作聪明,自作主张的,尤其是揣摩她的心思后打着为她好的幌子而自作主张的。   而春桃的举动就犯了林初月的忌讳。   如今为了冬梅,春桃就敢胡说八道,无中生“话”,谁又能保证她以后不会真的背主呢。   林初月可不想给自己身边埋一个隐患,冬梅她也懒得管教了,两个一齐送出去吧。   夏荷点点头,“是,娘子,一会儿奴婢吩咐下去。”   夏荷知道这回娘子是真恼了春桃了,这次春桃和冬梅算是步了冬雪的后尘了。   夏荷心里叹了一口气,到底什么也没说。   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春桃现在这样,她也怪不了旁人。   只是,夏荷有些惆怅,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们四个人就已经折了两个了,春桃和冬梅两个人还是一个接一个,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想起手底下的小丫鬟今日给她传来的消息,夏荷说道:“娘子,玉梅姑娘那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夏荷本来打算和娘子说这件事,三位娘子却来了,她就把话压下了,现在突然想起来了。   “哦?”林初月来了兴致,她挑眉问道:“怎么个不对劲儿?你坐下说。”   夏荷搬了个绣墩在林初月跟前坐下。   “玉梅姑娘这段时间格外爱吃辣的,每日里都叫小厨房里做些辣辣的小食,还时不时给碧儿姑娘送去一些。可昨日的时候,玉梅姑娘身边的满月告假悄悄从外面买回来一包酸梅子。”   “这酸梅子是给玉梅的吧。”林初月笑了,“这倒是意外发现了。”   当初玉梅怀孕之后,林初月虽然没在玉梅新得的那两个丫鬟身上做手脚。但她随后吩咐夏荷找人死死盯着碧儿还有芍药。吴依云还在禁足呢,林初月倒是没怎么在意她。   碧儿和玉梅是一个院子住着的,夏荷就干脆让人连玉梅一块儿盯着了。   “酸儿辣女啊。”林初月摇摇头,“玉梅这是信不过碧儿啊,果真是塑料姐妹情。”   夏荷没懂,她疑惑道:“娘子,您说什么,什么塑料,塑料姐妹情?”   “没什么,就是说两个人虚假的交情。”林初月看向夏荷,“那两个呢?有什么动静没?”   “没有。碧儿姑娘除了给您请安,基本就是在自己屋子里,倒是常去找玉梅姑娘,有时候两人会一道用膳。至于芍药姑娘,她也一切正常,没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   林初月点点头,倒也不失望,“继续盯着吧。”   “是,娘子。”   林初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着拍了拍夏荷的手,“得了,不说了。去让厨房准备晚膳吧,郎君也快回来了。”想了想,林初月道:“准备一道清炖羊肉吧,要是郎君晚上不来就给他送去前院。”   清炖羊肉是周宵爱吃的,林初月倒是不怎么爱吃羊肉,不爱那股味道,涮着吃倒是可以勉强接受。   上这菜,也是为了表达林初月惦记着周宵。   “是,娘子,奴婢这就去。” 第63章 妇人之仁   这日过后,正院里的气氛就有些今时不同往日了,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在正院里当差的丫鬟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懈怠。   大娘子接二连三将身边的春桃姐姐和冬梅姐姐都打发出去了,这两位向来受大娘子器重,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才遭了这样的处罚。   众人心里嘀咕,可也只是自个心里念叨几句,不敢和别人乱嚼舌根,唯恐步了春桃和冬梅的后尘。   周宵也察觉出了林初月院子里的变化。   这天晚上,林初月和周宵收拾妥当后上了床。   黑暗中,周宵突然问道:“你身边那两个丫鬟哪去了?”   “郎君说的是春桃和冬梅?她们两个犯了错,调到别处去了。”   听到林初月这么说,周宵就知道那两个丫鬟犯的不是什么小错。   林初月脾气一向不错,对待下人也算温和,尤其对她带过来的那四个丫鬟更是宽容。能让林初月把身边的陪嫁调走,那两个丫鬟犯的错怎么看也不是小错。   周宵不禁有些好奇,问:“那两个丫鬟做什么了?”   能让林初月这么生气。   林初月三言两语大致给周宵说了一遍。   周宵淡淡道:“早该如此,既犯了错,就该打发到一旁去。”   周宵对林初月这个嫡妻是满意的。林初月后宅管的不错,压得住下面的人,这么长时间没出过什么乱子。容貌上佳,脾气也不错,知冷知热也不木讷,偶尔有点无伤大雅的小情绪,这倒也无妨。   但周宵对林初月有一点不理解,她和那四个丫鬟之间的相处有点过于熟稔,主仆界限不够清晰。   周宵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因此也就问出来了。   听到周宵这么问,林初月愣了一下,想了想,这才道:“自小都是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自然就熟稔了,只要她们不出错,我也就不拘着她们。”   听了这话,周宵剑眉微敛,冷声道:“你这就是妇人之仁。”   听了这话,林初月不服气了,她转过身子,面对着周宵,道:“郎君这话说的,她们犯了错我也没有包庇她们,哪里就有郎君说的这般了。”   听出林初月语气中的不高兴,周宵挑了挑眉,“下人就就该恪守本分,你的随和让她们忘了主仆尊卑,助长了她们犯错的心思。”   主仆之间应该是尊卑分明的,主与仆都要时刻恪守着那条线。   主子要有主子的样子,治下宽严结合的同时在下人心中树立起威严。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子,认得清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的天命就是伺候好主子,对主子恭敬忠心。   周宵也从不打骂苛责奴仆,他是压根儿就没有把奴仆看在眼里,自然也就不会花功夫去调教责骂。   要是有人坏了规矩,犯了错,按照犯错误的不同程度,要么赏板子,要么打发出去,要么直接打死了事。   看不清自己的本分,当不好自己的差的下人没有价值。下人多的是,没价值的自然会被有价值的所取代。   听着周宵这话,林初月有些哑口无言,她不得不承认周宵说的是对的。   这个时代的奴婢和二十一世纪的下属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两者自然不能用等同的方式对待。   林初月叹了一口气。   她以为她已经完全适应融入了这个时代。可现在来看,似乎并不尽然,她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受着上辈子观念的影响。   周宵问道:“叹什么气?”   “想到郎君说的话有道理,我还真是做错了。”   “知错能改就行,犯错是难免的。”   听到周宵这么说,林初月倒是有些想笑,心中的那点子郁闷也减轻了不少。   林初月看着周宵,在黑暗中,她只能依稀看清周宵脸部英挺的轮廓,她笑着说:“郎君刚说下人犯了错打发到一旁。如今我也做错了,郎君倒是肯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没说把我也打发到一旁。”   周宵有些凉凉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你是什么身份,我能把你打发到一旁吗?”   周宵这话原本的意思是林初月是他原配嫡妻,两人是生同衾死同棺的结发夫妻,夫妻一体,自然该相互扶持包容。   可这话听在林初月耳朵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她听着就是周宵碍于她的身份,不能直接把她打发了。   林初月生气了,“郎君贵为皇孙,天潢贵胄,还有什么不能的。”说完,林初月就转过身子,后脑勺对着周宵。   “……”   周宵眨了眨眼,眼中难得有些疑惑。   半晌后,周宵这才意识到,林初月可能是误会了。   想到偶然听到赵文与赵武说的,女人就是爱生气,一点点小事,一句话也能让女人生气。此时此刻,周宵对这话深以为然。   周宵干咳一声,淡淡道:“我没那意思。”   林初月身子没动,声音也有些凉凉的,“那郎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宵又干咳一声,沉默了。   周宵心想,实话是不能说的。这个女人,从嫁进来开始就不怕他,还和他生气耍小性子。要是他说了实话,这女人更恃宠而骄,在他跟前蹬鼻子上脸怎么办!   林初月转过身子来,面对着周宵,“郎君怎的不说话,刚说的是哄我的?”   周宵不想说话,他又不能捂着林初月嘴不让她说。   周宵眸光一闪,突然掀开自己的被子,同时一把扯下林初月的被子。趁着林初月还没反应过来,周宵直接压了上去,于黑暗中准确无误寻到林初月那张喋喋不休的唇,狠狠堵了上去。   “唔……”   林初月狠狠瞪着上方的人,推搡着周宵的肩膀。   周宵对她这挠痒痒似的力道丝毫不在意,两手抓着林初月纤细的手腕压在床上,让她动弹不得。   周宵身体力行向林初月证明他的话的确没有林初月说的那意思。   半夜三更的,两人又要了一趟热水。   次日早上起来,两人倒是很默契,谁也没提起昨晚那个戛然而止的话题。 第64章 胎停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陆续续又下了几场雪,如今已经进入了十二月了,天气也越发寒冷了,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了。   “娘子,外面的梅花开的极好,奴婢给您折了一支回来,摆在屋子里瞧着也好看。”   秋菊捧着一支开的很好的桃红色梅花进了屋里,她走到林初月身边停下。   随着秋菊越走越近,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越是明显。   林初月看了看那支梅花,虬然苍劲的梅枝上面点缀着朵朵红梅,中间夹杂着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像是给沉闷的冬日里添了一抹亮色,热烈而美好。   林初月挺喜欢,她笑了笑,“好看,插在花瓶里面吧,上面还有不少花苞,能开好几日。”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架子上摆放着的青白釉花卉纹花瓶,道:“插进那个花瓶里面吧。”   “是,娘子。”秋菊把花瓶取下来,装了一些水,把花枝插了进去,把花瓶摆放在挨着窗户的桌子上。   林初月突然问秋菊,“玉梅现在有四个月了吧。”   秋菊点点头,“是,四个多月了。”说着,秋菊看了一眼林初月,“四个月,玉梅姑娘这胎也坐稳了。”   林初月笑了笑,“希望如此吧。”   人就是禁不起念叨,刚说玉梅的胎坐稳了,结果晚上玉梅就出事了。   彼时,林初月正在吃晚饭。   周宵今天倒是还没有回来,元松传了话说是周宵在衙门还有事,让不用等他吃饭。   小满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小满冲着林初月福了福身,道:“娘子,玉梅姑娘身边的丫鬟求见,说是玉梅姑娘胎象不大好,身上见红了,想求娘子给玉梅姑娘请府医来瞧瞧。”   见红就意味着有小产之兆,而通房算不得主子,是请不到府医的。   所以玉梅一出事,她身边的丫鬟就赶紧来求林初月了。   林初月夹菜的手微微一顿,说道:“小满,你去给玉梅找一个府医来。”   “是,奴婢这就去。”   小满不敢耽搁,脚步匆匆离开了。   林初月和候在一旁的夏荷对视一眼。   林初月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去看看怎么回事。”   林初月带着夏荷去了玉梅的屋里的时候,府医还没有来。   此刻屋子里除去刚进来的林初月主仆以外,只有三个人。躺在床上的玉梅,床边坐着满脸着急的碧儿,床边还立着玉梅身边的丫鬟满月。   几人也看到了林初月。   碧儿和满月赶紧给林初月行礼,“奴婢参见大娘子,给大娘子请安。”   林初月摆摆手,“起来吧。”   林初月走到床边看了看玉梅,只见玉梅此刻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嘴唇也是毫无血色,脸上流露着止也止不住的惊慌和害怕。   玉梅勉强笑了笑,“大娘子来了,还请大娘子见谅,奴婢实在是撑不住身子不能和您行礼了。”   玉梅此刻是真维持不了平时的样子了,她真是心慌又害怕,就怕这个孩子,她万分期待的孩子出现什么差池。   林初月道:“安生躺着吧,一会儿府医就来了。”   “多谢大娘子。”   林初月由夏荷扶着坐在远一些的凳子上。   没一会儿,小满带着府医到了,这次来的还是上次给玉梅诊出喜脉的那个年轻的府医。   “臣参见四郡王妃。”   “不必多礼,起来吧。”林初月淡淡道:“你去瞧瞧玉梅怎么样了。”   府医给玉梅把脉,渐渐的,他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看着府医逐渐变化的脸色,玉梅的心也逐渐高高提起,她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被子,心中惊疑不定。   府医收回手,站起身来,朝着林初月拱了拱手,道:“郡王妃,这位姑娘腹中的胎儿已经停止发育了,胎死腹中。”   府医的话音刚落,玉梅眼睛猛然睁大,接着头一歪,晕过去了。   旁边的丫鬟满月率先发现了,她扑到床边失声惊叫,“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满月这几声惊呼,把房里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碧儿也满脸着急,坐在床边唤着玉梅。   林初月眉头皱起,她看着府医说道:“你给她看一看。”   府医把了把玉梅的手脉。   “不碍事,这是太过于伤心造成的短暂的昏厥,一会儿就醒过来了。”府医顿了顿,脸色有些奇怪,他说道:“郡王妃,这位姑娘身体里似乎有些毒素。”   这话一出,林初月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林初月看着府医,问道:“你说她是中毒了?”   “是,那位姑娘体内还有余毒。”   玉梅此刻醒过来了,刚醒过来她就听到这句话,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她怎么会中毒的?   玉梅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才没有再一次晕过去。她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不远处的林初月。   玉梅眼泪夺眶而出,她眼眶通红,脸色泛白,声音里带着苍凉,“大娘子,请娘子为我这个无辜的孩子做主啊。”   碧儿也道:“是啊,大娘子,如果不是有人存了害人的心,玉梅怎么会无缘无故中毒,还没了孩子。”   林初月看着府医问道:“能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府医摇了摇头,“看不出来,不过从脉象上看,这位姑娘中毒的时间就在一个月左右,可以从这一个月的衣食住行入手找一找,应该会有所发现。”   林初月看向玉梅,“你这一个月来可曾接触过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这个月……”玉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思索着这半个月以来她接触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没什么啊……”   满月突然说道:“姑娘,是不是花生杏仁露,从上个月以来您每天晚上都要喝一盅的,之前从来都没喝过。”   满月这么一说,玉梅也想起来了,“对,是花生杏仁露。”   在听到花生杏仁露的时候,碧儿脸色微变,她赶紧低下头来。   没有人发现碧儿的不对劲,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玉梅和满月身上。   林初月看向满月,“现在还有吗?去取过来,让府医瞧一瞧,是不是那个出了问题。”   府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道:“把杏仁也拿过来一些吧。”   不消片刻,就有丫鬟端着东西进来了。 第65章 苦杏仁   府医没有管那一小碗花生杏仁露,反而拿起杏仁来。   片刻后,府医放下杏仁,又端起那一碗已经凉透的花生杏仁露浅尝了一口,说道:“就是这杏仁的问题,这位姑娘就是吃这个中毒了,造成胎死腹中。”   “很多人都不知道,杏仁其实是分为苦杏仁和甜杏仁。甜杏仁可以食用,而苦杏仁是有毒的,这花生杏仁露里用的就是苦杏仁,只是里面的量比较小,又加了蜂蜜和白糖,将那份苦味掩盖住了。”   林初月问道:“这些量足以将一个胎儿毒死吗?”   府医点点头,“一个月的时间足矣。”   林初月,“好,今日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   府医也知道剩下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他也不适合再听下去,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臣告退。”   玉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如刀的目光看向满月,“是你,是你告诉我花生杏仁露可以美白润肺,对孩子也好。”   满月“噗通”一声跪下,满脸惊慌道:“娘子,姑娘,奴婢不知情啊,若是奴婢知道的话怎么会把那吃食拿给姑娘呢?”满月想起来什么,她道:“大娘子,姑娘,是有人陷害奴婢的。”   碧儿眸光一闪,手猛然攥紧手帕。   林初月轻轻瞥了一眼碧儿,看向跪在地上的满月,问道:“你说有人陷害你,可有证据?”   满月狂点头,“有的有的,娘子,就是小厨房里的彩月。是她说花生杏仁露喝了好,厨房里的婆子也这么说,说她儿媳妇怀孕的时候一直喝这个,生下的孩子白白胖胖,所以奴婢才和姑娘说了。”   满月真是后悔死了,当初把这事告诉玉梅姑娘,是为了讨好她。现在好了,不仅没有让玉梅姑娘对她另眼相待,反而还惹了一身腥。   林初月皱眉,道:“这也证明不了是彩月陷害你,花生杏仁露的确是好,只是玉梅吃错了。况且,你怎么知道彩月就知道杏仁有甜苦之分呢?”   “娘子,这事是彩月一手操办的,就连杏仁也是她亲自买回来的,肯定是她害了姑娘。”   林初月道:“来人,把彩月叫来。”   没一会儿,彩月就进来了。   彩月看着屋里众人的情形,小心翼翼给林初月请安,“奴婢给大娘子请安。”   彩月在厨房的时候听说玉梅姑娘见红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这么想着,彩月看了一眼玉梅,却被她那充满仇恨的目光看的心里一惊,想要说出口的关心也忘了。   “是你和满月说喝了花生杏仁露有好处?也是你负责采买杏仁?”   彩月点点头,道:“回大娘子的话,是奴婢。”   “好啊,就是你害姑娘。”满月一下子跳起来了,她得意地看向林初月,“大娘子,您看,彩月已经承认了,这事和奴婢真的没有关系啊,是彩月陷害奴婢,还请您还奴婢公道啊。”   林初月不耐烦地看了满月一眼,“闭嘴,真相查清之后自有定夺。”   满月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林初月接着看向彩月,问:“你知道玉梅喝你买回来的杏仁做的花生杏仁露流产了的事吗?”   彩月先是惊讶,紧接着就是惶恐,她赶忙跪下,“大娘子,奴婢不知啊,奴婢只是听满月说姑娘想喝花生杏仁露,奴婢就去采买了些杏仁回来,其他的事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冤枉啊。”   “你说你不知情?”林初月笑笑,“咱们这偌大的景华园厨房竟连一粒杏仁也找不出来,还值当你特地告假出去买一趟?”   “还是说,厨房里的杏仁不是你想要的,需得去外面才能买到你想要的。”   “你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有毒的苦杏仁。”   林初月这话一出,彩月脸上神色微变。   林初月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满月的声音。   “大娘子?”满月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初月,试探性地说道:“奴婢想起来一些事,关于彩月买杏仁的事情。”   林初月把目光转向满月,“你说。”   “大娘子,去外面买杏仁这事是彩月主动提起来的。”满月低着头说道:“是彩月和奴婢说要是去外面买的话,姑娘也不知道杏仁的价钱,我们两个可以把价格抬高一点,剩下的银子我们两个平分。可是她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奴婢,她自己一个铜板就没有拿。”   “大娘子明察,厨房里的婆子都说彩月不是个爱钱的。那她和奴婢那么说,目的就是为了能出府去买苦杏仁。大娘子,彩月这是早有预谋啊。”   说完满月就退到一旁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满月是真害怕了,她也只是想贪点钱,可彩月是想害死姑娘的孩子啊!   给她两个脑袋,满月也不敢担上这种罪名。所以满月赶紧把这事说了,洗清她自己的嫌疑。谋害子嗣和贪图钱财孰轻孰重,她还是分的清的。   彩月的脸色终于变了。   事情到了这里,真相已经明了了。   玉梅靠在床上,脸色灰败,心里恨不得能活活打死那两个背主的东西。   可恨她听了她们的鬼话,信了那两个畜牲的话。让这个包藏祸心的贱人把她的孩子活活害死了啊!   玉梅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她猛地抬起头,就听到林初月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彩月,我很好奇你和玉梅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费尽心思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只为了害死她腹中的孩子。”   玉梅哀求地看着林初月,哽咽道:“大娘子,彩月一定是受人指使,还请您能查清真相,揪出幕后之人,还我这可怜的孩儿一个公道啊。”   林初月淡淡道:“你放心,如果她真是受人指使,就算是把这园子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   彩月跪在地上,她脸上不悲不喜,直接承认了,“大娘子,玉梅姑娘,这件事全是奴婢一人所为,没有旁人指使。”   林初月冷笑一声,抓起手边的空杯子就摔了出去,“没人指使你,你一个丫鬟竟敢无缘无故残害皇家子嗣,你莫不成是失心疯了不成?还是把我们都当傻子。” 第66章 处置   彩月身子一抖,还是说道:“无人指使奴婢,是奴婢看不惯玉梅,明明我们都是丫鬟,凭什么她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奴婢心里不平。”   林初月道:“鬼话连篇,玉梅自小伺候郎君,你从未在郎君身边当过差,你们两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你从何而来的嫉妒?”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给我拉出去打。”林初月声音淡淡的,“如果这样还撬不开她的嘴,那就去看看册子上记录的有关彩月的信息,把她爹娘亲人带过来,让她们来问。”   一直装死的彩月听到林初月说的后半句话之后瞬间抬起头来,她看向林初月的眼神满是愤恨。   在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拉出门外的前一瞬,彩月闭了闭眼,手指不住地摩挲着腰间挂着的一块月牙状的玉佩,把那股夺眶而出的热意强压了下去,“大娘子,我说。”   林初月摆了摆手,两个婆子立刻把彩月拖了回来。   “大娘子,是,是,是芍药姑娘让奴婢这么做的。”   这话一说完,彩月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去把芍药叫来。”   芍药一进门就看见了跪坐在地上的彩月,她眼皮一跳,心里有了猜测。   芍药也不说什么,直接跪了下去。   林初月看她这般直截了当,甚至都不垂死挣扎一下,不由多看了芍药几眼。   “你这是认了你指使彩月害了玉梅的孩子的事情了?”   “是,奴婢认错。”芍药脸上没有一丝害怕,她反而还笑了笑,“娘子,奴婢是害了玉梅的孩子。不过,给奴婢出主意的另有其人。”   说着,芍药直直的目光看向早已坐立不安的碧儿,“碧儿姑娘还坐的住,不承认吗?”   她已经暴露了,凭什么碧儿这个罪魁祸首还能稳稳坐着,就是死她也要拉着碧儿一起给她垫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碧儿身上,有惊讶,有难以置信,有不解……   事到如今,碧儿纵是想要反驳也反驳不了。她点点头,“是我干的。是我把苦杏仁有毒,孕妇不能吃的事情告诉了芍药。”   最接受不了的就是玉梅,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碧儿,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玉梅泣不成声地质问道:“为什么啊?我们两个明明是最好的姐妹啊。”   “最好的姐妹。”碧儿“哈”了一声,“你知道你怀孕了不告诉我,我三番四次旁敲侧击你也不说。你自己主动说出来之后又骗我说你想吃辣的,故意误导我你怀的是女儿,背地里却让你的丫鬟买酸梅子。你从始至终就没相信过我,我凭什么把你当姐妹?”   玉梅的哭声停住了,眼神闪躲,但她还是道:“是,我是瞒了你,可是你也不该害我的孩子啊,他又何其无辜。”   碧儿反问,“你会对你的对手手下留情吗?”   不等玉梅作何反应,林初月接过话头,“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你们这几个害人的,我也留不得你们了。”   “碧儿和芍药还有彩月三人谋害后院子嗣,杖毙。满月贪财背主,打五十棍子赶出府去。”   周宵冷硬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   众人一惊,顺着声源处望去,只见周宵身着红色官袍,神色冷峻地跨进屋子里,元松和元柏跟在身后。   周宵刚回府,元松和元柏就迎了上来,把今天发生的大事简要的和他说了。   周宵连衣服也没换,直接来了后院。   “参见郎君。”   周宵坐在木椅上,扫视了一圈,“起来吧。”   被周宵点到名的四人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元松和元柏带进来的人捂着嘴带出去了。   屋里瞬间空了不少。   周宵远远望着坐在床上的玉梅,淡淡道:“玉梅即日起抬为妾室。”   玉梅遥遥地看了周宵一眼,勉强笑笑,“奴婢多谢郎君。”   “行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说着周宵站起来,看了林初月一眼。   林初月也站了起来,她看向玉梅,“你好好休息吧。”   “奴婢恭送郎君,娘子。”   屋里只剩了玉梅一人,玉梅躺在床上,心中说不出悲喜,她没了孩子,却也得到了想要的,可这代价是用她孩子的命换来的。   周宵和林初月一起回了正院。   “郎君,发生这样的事是我对后院管理不当,还请郎君责罚。”   周宵看了林初月一眼,“行了,不怪你,是她自己约束不好下人,给了旁人可趁之机。”   林初月握住周宵的手,道:“郎君节哀,孩子以后会有的,是这孩子和郎君没有缘分。”   周宵点了点头,“嗯。”   说实话,周宵心底其实并不太难过。感情都是通过相处培养出来的,而玉梅肚子里那个到底只是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虽然知道他的存在,可看不见摸不着。那孩子没了,周宵心有遗憾却算不得多悲伤。   比起玉梅的孩子,周宵更期待他与林初月的孩子,他的嫡子嫡女,他血脉相传的后代。   周宵收回思绪,暗暗看了一眼林初月的肚子,“行了,睡吧。”   躺在床上后,林初月没什么睡意。   她让夏荷盯着碧儿和芍药,这事刚开始没什么发现,后来就有进展了。   今天这些事林初月是知道的。   当初知道玉梅怀孕,林初月给她单设了小厨房,又给她添了丫鬟和婆子。   如果玉梅能把好小厨房的关,保证好自己进口的东西的质量,身边也多了两个使唤的丫鬟和一个在府里浸淫多年的婆子,自己平日里再小心些,这孩子大概率时不会出问题的。   不过玉梅不相信她,那婆子也没了用武之地,反倒给了别人下手的机会。   林初月不会主动去害那个孩子,这是她对那个孩子最大的善意了。可她也不可能保护那孩子。对于碧儿和芍药的计谋,她冷眼旁观。   等着这件事情东窗事发之后,林初月就由着这件事处置了碧儿和芍药。   碧儿表面大大咧咧,却是个心思深沉的,也够狠,逮着机会就狠狠给你一刀,面上却是一点不露出来。   碧儿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玉梅都能下此狠手,林初月毫不怀疑,只要碧儿能爬上来,一定会将矛头对准自己。   与其等着碧儿爬上来之后和她作对,林初月还是选择现在就把碧儿解决掉。   至于芍药,也有害人的心思,心计却是没有碧儿深,被碧儿当枪使了,不过这把枪她或许当的心甘情愿。   倒是难为了彩月了,刚找回了姐姐,就被自己的姐姐指使着做了坏事,还面临着亲姐姐和养父母的二选一,最后也是不得善终。 第67章 除夕宴   说起来,彩月和芍药是亲姐妹的事还是夏荷无意之间发现的。   是有一天,一个丫鬟不小心撞掉了芍药的荷包,里面掉出来一个已经有些月牙状的成色一般的玉佩,路过的夏荷正好看见了。夏荷当时也没多想,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可慢慢就想起来彩月的腰间似乎经常挂着一个差不多的玉佩。   夏荷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把这事告给了林初月。   深究下去这才知道彩月是在五岁的时候被现在的爹娘捡回去的,而彩月还有一个大她两岁的不知所踪的姐姐。   之后的事情都拔出萝卜带出泥,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联想到芍药和吴依云当初闹的那一遭,怪不得芍药想要保下彩月,林初月当时还以为芍药就是为了拉踩吴依云,顺便收揽一个丫头。现在想想,只怕两人那时候就相认了。   这样的话,连吴依云和芍药那事都指不定是怎么回事呢!没准儿还是芍药故意给吴依云下套。   今天要是彩月一直咬死了不肯说出芍药,林初月就打算拿着她俩的关系继续下去,把罪魁祸首碧儿揪出来。不过到底也没到这一步,在搬出彩月的养父母的时候,她就妥协了。   林初月微微举起了自己的手。   黑暗中,她端详着自己的手,只能看得清大致的轮廓。   自周宵说完她妇人之仁之后,林初月也反省了自己,她也意识到了确实存在这个问题。   而过于妇人之仁,优柔寡断的人迟早要摔跟头。   她以前在宣平侯府的生活还是过于安稳单纯。虽然没有母亲,可是有父亲疼爱,祖母慈爱,兄长爱护。纵使继母不慈,也没敢真对她做什么。   而冬梅和春桃的事才引起了林初月的警惕心,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的做法是有很大问题的,不论是对丫鬟,还是对后院的人。   若是再按着以前的想法行事,只怕她迟早有一天要跌跟头,为了她和以后的孩子,她也该慢慢摒弃以前那些不合适又有些天真的想法了。   周宵行动雷厉风行,第二日的时候,景华园就没有了碧儿和芍药的身影,四个通房如今也只有一个通房一个姨娘了。   这事唯一没受波及的也只有吴依云了。   林初月给太子妃请安回来。   刚走进景华园,就见两个丫鬟怀里抱着包袱往外走。   丫鬟见到林初月,连忙给她行礼,“奴婢参见大娘子。”   “起来吧。”林初月随口问道:“拿的什么?”   “回大娘子的话,这是碧儿姑娘和芍药姑娘以前穿过的衣裳和用过的东西,奴婢把这些都送到外面烧掉。”   林初月点点头,“去吧。”   两个丫鬟给林初月行礼后离开。   林初月继续往前走,余光瞟到地上有一团白色。   一旁的小满见状将地上的纸团捡起来展开。   林初月随意看了一眼,在看到上面的字之后,她身形微僵,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纸。   半晌后,林初月收回视线,“这是碧儿的?”   小满点点头,“是,娘子。”   从刚才那两个丫鬟身上拿的包袱里面掉出来的,不是碧儿姑娘的就是芍药姑娘的,而芍药姑娘不识字,碧儿姑娘自小服侍郎君,耳濡目染也识得些字。   林初月淡淡说道:“带回去烧了吧。”   “是,娘子。”   回去之后,小满正要把带回来的那张纸烧掉,就听见外面有人叫她。   “哎,来了。”   小满把纸放在桌上,朝着屋外走去。   开门关门间,冷风吹进来,桌上那张薄薄的纸晃晃悠悠落在地上。   只见那皱巴巴的纸上面依稀可见一句“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事过后,景华园里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   听说周宵院子里打死两个通房,身边只剩下两个伺候的,太子妃在林初月请安的时候和林初月提了一嘴,让她给周宵安排几个伺候的人。   林初月把这事和周宵提了,周宵倒是没有多大兴趣,直接拒了。通房本就是在嫡妻进门之前用来知晓人事的,如今他已经成婚,有没有通房也无所谓了。   再就是周宵觉得还是先生一个嫡子,嫡子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嫡子,后院彻底稳定以后再纳妾也不迟。   既然周宵说了不用,此事也就作罢了。林初月自然不会上赶着给周宵找通房纳妾室。   很快就到了除夕这一日。   太子府众人浩浩荡荡进了皇宫,天不亮就早早起来出发,夜深时才回来。   除夕在皇宫和皇帝宗亲一起,初一的时候就是家宴了。   林初月和周宵早早起来,收拾妥当后给太子和太子妃拜年。   两人出了景华园,朝着宜春堂走去。   等到去了的时候,周宏和李氏已经到了,承哥儿和绾姐儿也在。   “大哥,大嫂。”   周宵和林初月给周宏和李氏打招呼。   “四弟,四弟妹来了。”   四人一番招呼过后,周宵和林初月两人坐下。   “四叔四叔母过年好。”   承哥儿和绾姐儿给周宵和林初月拱手拜年。   林初月看着两个小孩儿,笑眯眯道:“你们两个也好啊。”说着就从袖子里摸出两个红封,一人一个递给了承哥儿和绾姐儿。   周宵也一人给了一个。   “谢谢四叔四叔母。”   两个孩子接下红封,乖乖道谢。   没一会儿,周宥和孙氏带着宏哥儿,周宴和王氏,两房人一道进来了。   林初月看了周宴和王氏一眼,两人似乎再不复以前的剑拔弩张,倒是显出几分和谐来。   林初月没有细想,起身和他们打招呼。   众人一番见礼,刚刚坐下没多久,太子和太子妃就出来了。   大家又起身来给太子太子妃请安拜年。   午宴摆在银安殿。   银安殿是前后院的分界,坐落于整座府邸的中轴线上,平时不随意打开,只有在大日子摆宴席时才会去那处。   快午时的时候,太子太子率着众人一齐去了银安殿。   这时讲究以右为尊。周宏和李氏自然坐在右边第一张桌子,周宵记在太子妃名下,名义上也算得半个嫡子,周宵和林初月两人在周宏和李氏旁边。而周宥和孙氏,周宴和王氏皆在左边落座。   太子和太子妃自然端坐于中央。   众人依次落座。   很快就有丫鬟端着精美的菜品鱼贯而入,不消片刻,每张桌子都摆满了盘子。 第68章 春猎   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也不用过于拘谨,太子对几个儿子勉励了一番,大家就动筷了。   “距今年的春猎也就三个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你们几个都给我好好操练操练。”太子环视了一圈,看向四个儿子,“老大和老四还好,时常练一练,身子强健。老二和老三,你们两个这段时间好好练。到了那时候,当着宗室大臣的面可别丢了我的脸。”   听了这话,众人都有些惊讶。   周宏率先问道:“父王,今年要春猎?”   当今圣上对于骑射并不感兴趣,登基三十多年以来,春猎,秋猎的次数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回。   距离上一次秋猎,已经有三年时间了。   太子点点头,“父皇有此打算,过几日就彻底下旨了。”   皇帝围猎可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提前的准备工作就有不少。   检查修整猎场,调遣军队巡逻警戒,运送各种物资装备,捕捉合适的猎物送入猎场散养。这些工作不是三天两日能完成的。   其次还要确定随行人员,保护皇帝的侍卫,陪同的后妃姬妾,王公大臣这些都要根据皇帝的喜好一一确定。   周宥和周宴对视一眼,站起来说道:“是,父王,我们一定勤勉练习。”   周宴夫妻就坐在林初月对面,只要她一抬头就能两人。   周宴给王氏夹了一筷子菜,“你爱吃这个。”   王氏淡淡道:“多谢三郎。”   林初月不由多看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王氏一眼。   “看什么?”   周宵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   林初月收回目光,笑着看向周宵,小声道:“没什么,看到三哥给三嫂夹菜。”   周宵眉头一挑,只当她羡慕,在桌子上扫了一圈,夹了一筷子的溜鱼片儿放在林初月的碗里,“你爱吃。”   林初月知道周宵是误会了,不过她也没点破,也给周宵夹了一片牛肉,笑道:“郎君也吃。”   说完,林初月就将碗里的鱼片夹起来送进嘴里。   周宵收回视线。   家宴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到了宜春堂,众人停下脚步。   只听太子说:“行了,都回去吧,我们也进去了。”   说着,太子又叮嘱了周宥和周宴一番,让他们两个好好练练,别到时候连兔子都打不到。   “恭送父王,母妃。”   等着太子和太子妃跨进了宜春堂的大门,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几人这才继续往东五所走。   周宥苦哈哈道:“皇祖父今年怎么想起来春猎了。”   周宥是真不喜欢舞刀弄枪的,喝酒作诗,红袖添香,那才是他喜欢的。叫他每天骑马射箭,周宥是真不乐意。   周宏道:“皇祖父做事自有用意,你按父王吩咐每天抽出时间操练就行,别到时候丢我们府里的脸。”   周宥看了看周宏结实的身板,又看了看周宵挺拔的身躯,老大和老四体会不到他的痛苦。   周宥往周宴那边瞅了瞅,自觉找到了盟友,“老三,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想了想,周宴道:“过两日吧。”   明天初二是女子归宁的日子,他得和王氏一起回娘家。初三他要赴宴,没时间。正好从后天开始。   周宴虽然武艺平平,但他对这些不讨厌,只是不喜欢而已。没有人吩咐,他不会去多练。但父王要求了,他也不觉得难受,让练就练。   周宥松了口气,拍了拍周宴的肩膀,“好兄弟,到时候叫着我一起。”   周宥并不知道他以为的两日后和周宴说的两日后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周宥以为的两日后是好几个两日后,无限往后推的那种,他下意识以为周宴的意思和他是一样的。   没一会儿,清芷园就到了。   周宴停下脚步,“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四弟弟妹,我们就先回去了。”   林初月几人继续往前走。   孙氏看了一眼周宴和王氏的背影,小声道:“哎呀,三弟妹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因着周宥兄弟三个在前面走,孙氏声音压的极低,她道:“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我可是听说了,最近这段时间,三弟和三弟妹感情变好了许多。”   此时,周宴和王氏进了清芷园大门,刚走了一段路,一个挑着灯笼的丫鬟就迎了上来,这是杨明玉身边的丫鬟,叫做珠儿。   珠儿给周宴和王氏行礼,“奴婢参见郎君,娘子。”   周宴道:“起来吧,你有什么事?”   “回郎君的话,我们姨娘亲手给郎君准备了您爱吃的点心,奴婢奉了我们姑娘的命令,来请郎君过去。”   周宴眉头皱起,看了看那丫头,又看了看一旁的王氏。   怎料周宴的眼神和王氏对上了,只见王氏嘴角眼中划过一抹嘲讽,她不咸不淡地说道:“三郎想去就去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王氏就扶着琉璃的手往前走,也不管周宴作何反应。   周宴被她这话说的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又想到表妹总是用各种各样的借口让他去她那里,肚子疼,头疼,亲自做了吃的,亲手缝了衣裳等等。   他在王氏房里的时候表妹用过这样的借口,他在苏挽浓那里的时候也用过。   想到这里,周宴不由得有些腻歪,觉得杨明玉实在是有些不分场合,小家子气。   周宴淡淡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去她屋里算什么样子,你回去吧。”   走在前面的王氏听到周宴这话后,心里冷笑一声,让周宴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表妹,不也是一朝得到就不稀罕了,还拿这话做借口,周宴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在初一这样的日子驳她的面子,跑去妾室的屋里。   如今倒是肯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他心爱的表妹了。   周宴追上王氏,“我今天去你那。”   王氏点头,“好。”   王氏厌恶周宴,但她不会阻止周宴来她这里,甚至她盼望着周宴能来她这里。   看了太医,吃了几个月的调理药,太医说她身体现在不错,很适合受孕。   王氏迫不及待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   看着王氏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周宴心里不怎么舒服,又有些生气。这王氏是怎么回事,以前她盼着他去,现在怎么反应这么平淡。 第69章 自作聪明   周宵和林初月一起回了正院。   坐在榻上,周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问林初月,“二嫂时常与你嚼舌根?”   林初月有些惊讶,“郎君刚刚听到二嫂说的话了?”   “嗯。”   刚才在路上,孙氏尽管压低了声音,可周宵和周宏自小习武,耳聪目明。孙氏的话,两人都听到了,恐怕只有周宥一个人没听到。   林初月笑着道:“郎君好耳力,二嫂可能也是关心三嫂吧。”   周宵自然知道林初月说的不是真话,他也不在意,只道:“和她说话注意分寸。”   林初月点头道:“郎君放心,我知道的。”   “嗯。”   第二日,周宵陪着林初月回了宣平侯府。   老太太拍了拍林初月的手,“春桃和冬梅的事情你做的对,这样的丫鬟不要也罢。”   “也是我以前对她们过于纵着了,让她们失了分寸。”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再是亲近,也要知道你们身份有别。”说着,老太太看着林初月的眼神突然严肃起来,“我听说你后院里的一个通房怀孕了?”   老太太还是从春桃那知道这事的,当时她就气得不行。   “是,”   林初月话还没有说完,老太太就狠狠在林初月手上拍了一把,“你怎么这般糊涂,我和你说的你竟一点都没听进去吗?”   老太太戳了戳林初月的额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觉得嫡庶尊卑,就算是再多的庶子庶女都无妨,威胁不了你和你孩子的地位?”   林初月没说话,她以前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到底还是年轻,你是聪明,可你的聪明用不到该用的地方,有什么用?这叫自作聪明!   是,嫡庶尊卑是老祖宗以来的规矩。可你也要知道,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是庶子,那也是郡王亲子,相处多了自然有感情。   你现在不拦着通房妾室,让她们一个个都在你之前生了孩子,父子天性,郡王的心自然会放在孩子身上,孩子的亲娘跟着受益。你这是亲手给自己培养对手,你是嫌你的日子太平稳?到时候人家其乐融融了,你再生孩子,还得费心思防着别人,我都替你那孩子委屈的慌。”   老太太越说越生气,“也怪我,怪我没教好你,看着是个精明的,实则是个木头。你也没个亲娘,和你母亲感情一般,身边没人教导你这些,我竟没想到你看不清里面的绕绕弯弯。”   说到后面,老太太气得拍桌。   林初月赶紧给老太太顺气,“祖母祖母,您慢点说,别生气。您放心,我之前已经想明白了,以后也不会那么傻了。您安心。”说着给老太太递了一杯温水。   老太太拿过水杯,也不喝,直直放在了桌子上,“咚”的一声,杯里的水摇摇晃晃洒出来一些。   老太太冷哼一声,狠狠瞪了林初月一眼,“你明白了有什么用?肚子里都揣上了,你能把他弄掉?就等着庶长子生出来硌应你吧。”   “祖母,那孩子没存活下来。”   林初月把玉梅那一摊子事和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这事办的还成,知道她是个毒蛇就先解决了她,不给她咬你一口的机会。”   说着,老太太又不满起来,“这次是你走运,几个通房合起伙来把那个孩子弄掉了。不然就等着那孩子生下来你哭去吧。以后没凭证的事情少做,你猜想,你的猜想次次都正确吗?   你记着,心软可是女人的大忌,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更是大忌。你心软,不愿意让通房喝药,她们可不会觉得你这是对她们好,反而会让她们觉得你好说话,拿不住人,可不会对你心软。春桃和冬梅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就是你太纵着她们,她们才敢这般放肆。做人是要有底线,但也不能当烂好人。   你也不要不许她们生,可起码得等你生了两年之后,两年的时间,足够父子感情培养了,尤其是你生下的是嫡长子,这是一层天然的优势。那时候,你再让她们生,无论怎样也越不过你去。知道了吗?”   林初月靠在老太太的肩膀上,“祖母,我知道了。”   这些事,林初月慢慢已经想明白了。可今天听到老太太这么说,她还是犹如遭到当头一棒,才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老太太不信任地看着她,“你这次最好是真的知道了。”   这个不省心的丫头,次次都说知道了,可就是个阳奉阴违的。   林初月有些哭笑不得,“放心吧您,我这次是真的知道了。”   “知道就好,以后可别犯傻,别以为你嫡妻身份尊贵就没人撼动的了。你自己不在意也得为你的孩子想一想,想让他有个慈爱的爹爹,你就牢牢记着我的话。”   “好,祖母放心。”   怕老太太不放心,林初月又把她是怎么想明白的也和老太太说了说。   听了林初月的话,老太太点点头,“到底不是个一条路走到黑的,知错能改就行。春桃和冬梅的事能让你有所警醒,也算是她们有所值了。”   老太太忽然道:“说起来,你也没问问我春桃的下场。”   林初月笑道:“都送回来了,她是什么下场和我也没关系了。她既然敢犯错,就早应该想到后果。”   老太太这才笑了,“我现在信你想明白了。”   林初月这才反应过来,合着老太太是拿春桃试她呢。   林初月哭笑不得地问:“祖母,您还不信我啊?”   “你前科太多,多少次对我阳奉阴违,我试一试你也是应当的。”   “好好好,您试,您试。”   “行了,不说这些了。”老太太笑着拍了拍林初月的手,“霜露订了亲事了。”   林初月问:“订的哪家的?”   “詹事府詹事李大人家的嫡长子。”   “她不是嫌李大人家的家世不好?”   “除了皇子王孙,她还觉得哪个都不好呢。婚姻大事,由不得她。”老太太冷哼一声,嫌弃道:“眼高手低的东西。” 第70章 春猎出发   很快,皇帝就下旨要进行春猎。   旨意一下,各处都如火如荼忙活起来了。   过了正月之后,天气渐渐不再那么冷了,气温也慢慢开始回暖。   一日早上。   林初月起床后,正在吃早饭,她忽然想起什么,问小满,“郎君昨晚去了哪里?”   小满道:“回娘子的话,郎君昨天去了吴姑娘那里。”   林初月点点头,沉思了片刻,缓缓道:“给她送一碗补药去吧。”   既然想明白了,就不该再拿以前的想法来行事。就算是重活一世,也用不着用因果来束缚自己。   小满愣了愣,应道:“是,娘子,奴婢这就去。”   很快,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三月初五这一日,钦天监看好的春猎出行的日子。   太子府里众人早早起来,拜别了太子妃之后,林初月周宵和其他三房人就往皇宫赶。   太子和太子妃是不参与这次春猎的。   这次春猎共计八天,皇帝出行,太子被留在京城处理国事,太子妃自然也不去。   随着春猎越来越近的这几日,太子越发忙碌,昨天晚上干脆就没回府,宿在宫里。   天色微亮的时候,所有的皇亲贵胄都已经集结完毕,军队护卫也蓄势待发,只待皇帝一声令下就能出发。   天色大亮,太阳自东方升起,橘红色的太阳光照射在皇宫甬道处威严华贵的仪驾。皇帝一声令下,“出发。”   如长龙一般的浩浩荡荡的队伍顷刻间就动起来了。   队伍最前面开道的是一左一右两匹白色骏马,马上士兵身披铠甲,腰间佩剑,一左一右高举着绣有“安”字的黑色旌旗,晨风吹动下,旌旗烈烈作响。   紧接着是十二排相隔排列的骑兵组成的护卫队,骑兵皆是身穿银色铠甲,手执横刀,马侧挎弓箭。每个人都面容严肃,如老鹰般锋利的眼神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任何动静。   后面是长长的两列带刀护卫。   再往后看就是皇帝的御驾,五匹黑色宝马齐驱并进,皇帝坐于宽敞舒适的车厢之中。   御驾两旁的士兵时刻守卫着。   后面跟着的是周宵周宏兄弟四人以及其他亲王黄孙。以及后面随行的官员。   接着就是王室宗妇,大臣家眷的马车。   这次出行,皇帝没有带任何妃嫔   最后以几百名士兵收尾。   林初月坐在马车上,心情也有些雀跃。除了正月初二回了一趟宣平侯府之后,到现在已经两个月的时间了,她连一步都没踏出太子府,今天还是第一次出来。   在城内,路上百姓人山人海围在道路两旁看皇帝出行。等到出了城之后,林初月打开车窗,将车帘撩起一半,看着外面的绿荫碧草,和煦的微风吹到脸上,如杨柳拂面一般轻轻柔柔的,林初月舒服的眯了眯眼。   看了一会儿,心里的那股子新鲜劲儿过去,林初月就把帘子放下来了,身子也在车厢里坐正了。   队伍行驶在官道上。   这个时候没有水泥和沥青的存在,官道也是由泥土和碎石子铺建而成。先在路上铺上一层泥土夯筑,上面铺碎石子,石子的缝隙由泥土和石灰填补。道路也算是结实平稳。   道路平坦,马车行驶的比较平稳,速度也不快。   林初月今天本就起的过于早,有些缺眠,坐在车中不自觉就有些昏昏欲睡。   见状,秋菊说道:“娘子,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到呢,您眯一会儿吧。”   小满也道:“是啊,娘子,您睡会儿吧,快到的时候奴婢叫您。”   这次出来,李氏,孙氏还有王氏都只带两个丫鬟出来。林初月也不好把身边的三个丫鬟都带出来,就把最为稳重的夏荷留在了府里,由她看着园子,免得她和周宵都不在,院里的人出什么幺蛾子。   周宵身边也只带了一个元松,元柏也留在景华园。   林初月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道:“行,我先眯一会儿,快到的时候喊我。”   万一到了之后,下车的时候她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那可就让人看笑话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庞大的队伍离京城越来越远,渐渐靠近了外郊的行宫。   林初月正做着梦呢,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她耳边喊她,“娘子,娘子,该起了。”   林初月睁开眼睛,率先看见的就是秋菊和小满。   林初月打了个哈欠,问道:“快到了?”   秋菊点头,笑着说:“是,娘子,差不多还有一刻钟就到了。”   小满道:“娘子,奴婢和秋菊给您重新梳一下头发吧。”   林初月点点头,“成,拾掇一下吧。”   林初月睡觉很安静,但头发到底不如之前平整精致。   秋菊向来手巧,很快就将林初月收拾妥当了,发型没换,头上的首饰也没换。就算没有人注意,上车时的发型首饰和下车的时候有出入也不太好。   林初月又撩起窗帘,朝着外面看去,巍峨庄严的行宫就在前方不远处。行宫外围五步一哨,士兵举着长枪,枪尖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泛着冷冽的银光,守卫异常森严。   很快,队伍停了下来,辰时从皇宫出发,此刻已经接近未时,足足行驶了三个时辰。   到了行宫,皇帝直接发话,一路上舟车劳累,让大家都各自回去修整一番,晚上办宴,明天正式开始春猎。   林初月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她和周宵的住处。   两人的住处是一座名为松涛苑的小院子,院内的环境倒是很雅致,回廊小榭,花木繁多。   林初月还挺喜欢的,她笑着看向那个小宫女,“有劳你了。”   小宫女忙道不敢:“王妃实在是折煞奴婢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王妃,奴婢告退。”   林初月笑了笑,给小满一个眼神。   小满立即心领神会,她笑着和小宫女说道:“有劳姐姐了,我送你出去。”说着给那宫女手中塞了一个荷包。   小满和那宫女相携着出去了。   秋菊陪着林初月进了屋里。   屋里打扫得很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艾草熏过的香味。   林初月带过来的四个大箱子摆放在堂屋的墙角,是行宫里的太监刚刚送过来的。   林初月刚坐下,就有宫女送来热茶水和点心,说饭菜马上就送来。   很快小满就回来了,和秋菊一起把箱子里面的东西收拾出来,衣裳放在衣柜里面,盒子里装的首饰放在梳妆台上,就连卧房里的被褥也换成了自己带过来的。   刚收拾好没一会儿,周宵就过来了,身后除了元松还跟着来送膳食的两个宫女。   宫女将两个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行了礼就告退了。 第71章 骑马   林初月和周宵早就饿了。   周宵一路骑着马过来,自寅时末吃了早饭,到现在已经三四个时辰了,一点东西都没吃。马车上面倒是有秋菊和小满给林初月带的点心,但她一路上都在睡觉,也没吃。   两人也不说什么了,专心吃饭。   桌上六个菜被两人吃得七七八八。   林初月笑着看向周宵,关心道:“郎君累不累,歇一会儿吧。时间还早,距晚宴还有两个时辰。”   周宵倒是不怎么累,他本就年轻力强,又爱骑马耍刀,只是平日上值,没有时间。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他甚至有些兴致勃勃,想要出去跑几圈。   “不累。”周宵问林初月,“你累不累?”   林初月摇摇头,“我一路上坐马车,还睡了一会儿,也不怎么累。”   周宵问:“带你去跑马?”   听到周宵说这话,林初月一下子记起了她在马车上睡觉那会儿做的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在草原上骑着马任意驰骋,几个丫鬟担心的不行,一直在后面追着喊着让她慢点。   想到这,林初月一下子笑出了声,她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人居然梦到了她飞快的骑马的场景。   “笑什么?”   林初月把刚刚做的梦和周宵说了,她笑着说:“郎君,我可是从来没有骑过马,只怕我去了反倒是让郎君扫兴,郎君还想带我去吗?”   周宵只道:“不会就学。”   时下女子大都喜欢琴棋书画,插画煮茶这样的活动,倒是没有多少人喜欢骑马这种活动。他认识的人里也只有两个人对骑马感兴趣,一是嘉禾郡主,再有就是张家表妹。   他既然说了带林初月去,那就不会觉得扫兴失望。   “那就劳郎君多多担待了。”林初月笑着说:“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准这次过后我也喜欢上骑马这项活动呢,郎君说是不是?”   周宵不置可否,“去了才知道。”   “那郎君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   林初月虽然不会骑马,但在知道她要和周宵一起来行宫参加春猎的时候就让人做了几身轻便的骑装。   毕竟,输人不输阵嘛!   她可以不会骑马,但不能没有装备。   很快两人就出发了。   行宫猎场占地极广,将近一万五千亩,宫殿,草场,树林,河流,矮山样样齐全。   围猎还未开始,周宵自然不会去狩猎区。他牵着马带着林初月去了殿后不远处的草场,那里是跑马的好地方,地形平坦,傍着着矮山依着河流,风景也很秀美。   周宵停住了脚步,“就在这里吧。”说着他看向林初月,“上去试试。”   念在林初月是第一次骑马,周宵耐心说道:“上的时候左手先抓着马鞍,左脚踩着脚蹬,注意脚不要踢到马腹。然后右手也握着马鞍,抬右腿,翻身上马。”   林初月还是第一次这么近接触马,看着眼前将近两米高的黑色大马,林初月还是感到了一丝忐忑。   但来都来了,林初月不是临时退缩的性子,她看了看马鞍和马蹬的位置,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林初月想着周宵刚说的话,一手用力抓着马鞍前桥,左脚颇为费劲儿的踩上马蹬,右手抓着后鞍桥,左腿用力伸直,一瞬间林初月的身体随之挺起。   身体的腾空和视角的高升让林初月感到一阵心慌,她压下心中的恐惧,很快镇定下来,右手撑在鞍前,右腿用力伸直抬起跨过马的臀部,坐在马鞍上。   视线瞬间开阔了不少,身下也踏踏实实坐在马背上。   成功了!   林初月心中有些激动,她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牵着缰绳的周宵。   周宵被她邀功一般的眼神逗笑了,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林初月不自觉多看了周宵好几眼,成婚大半年了,周宵笑的次数寥寥无几,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也不能说是冷着脸,就是平常不爱笑,总是寡淡着一张脸,真是白白浪费这张好看的脸了。   猛然看到周宵笑,林初月还挺惊讶,她笑道:“郎君笑起来多好看,就是平日里不爱笑。”   周宵睨了林初月一眼,笑意消失,他道:“坐稳扶好,带你走一走。”   听了这话,林初月可不敢再说话了,她转回头,两手紧紧握着鞍桥,要背挺得直直的,双脚套在马蹬里面。   让周宵牵着走了一会儿,林初月有些不满足了。   她道:“我想跑几步,这太慢了。”   闻言,周宵把缰绳递给林初月,“试试。”   “……”   林初月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宵,问:“郎君是让我一个人骑着这匹马自己跑?”   周宵反问:“不然呢?”   林初月立马摇头认怂,“我这才学了不到两刻钟,我不敢。”万一这马不听指挥,她摔下去或是停不下来怎么办?   “我跟着你。”   听了这话,林初月颇有些一言难尽,这怎么,周宵觉得他一个人还能跑过一匹马不成?   看着周宵高大的身躯,沉稳的气质,胸有成竹的眼神,林初月决定还是信他一回。主要是她觉得这样慢悠悠的没什么意思。   林初月从周宵手中接过缰绳,不放心道:“郎君,你一定看好我啊。”   周宵颔首点头。   林初月慢慢将拉紧的缰绳放松一些,又扬了扬缰绳,同时双腿夹了夹马腹。   身下的马立刻就跑起来了。林初月都没个准备,一阵颠簸,她的上半身一下子向后仰去,一下子又往前扑,林初月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心里也有些慌张。   这时,周宵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别怕,直起上半身,身体随着马的动作放松。”   林初月强压下心中的恐慌,慢慢让紧绷着的身体放松,直起上半身来,不再随着马儿的跑动而后仰或前倾。   渐渐的,林初月心中不再害怕,适应了马儿的动作。   两侧的风景被林初月抛在身后,微凉的风吹到她的脸上,林初月的心里慢慢变得敞亮开阔起来,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灿烂的笑意。   跑了一会儿,林初月勒了勒手中的缰绳,马儿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了,由慢跑转向了慢走。   林初月现在还不会让马掉头,马刚才也是沿着直线跑的。林初月准过头朝着后面看去,周宵此时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身下骑着一匹棕色的马,遥遥望着她。 第72章 比赛   林初月冲着身后不远处的周宵扬起一抹笑,她招了招手,没说话。   看着林初月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和平时的浅笑,淡笑完全不同,好像此刻的她全心全意的发自内心的都是开心,周宵感觉自己像是被她的快乐感染了一样,心底也不自觉有些愉悦。   周宵扬了扬马绳,驱马到林初月身旁。   “怎么样?”   林初月眉眼具是笑意,“感觉我之前那么多年亏了。”   林初月完全感受到了骑马这项活动的快乐,无数的美景出现在你眼中,又慢慢消退,奔跑间,似乎连心都随着一望无际的草场变得开阔起来。   说着林初月看向周宵,“郎君,我想跑的更快一些。”   周宵果断拒绝,“不行,你刚学,慢跑就是极限了。”   林初月毫不意外,她叹了一口气,“那以后慢慢来吧。”   她的确是太过于想当然,有些冒进了。不过,林初月马上又振作起来,如今她已经可以自己骑着马慢慢跑了,假以时日,肯定能感受到梦里那样驰骋于草原的畅快。   “嗯。”   “说了来跑马,郎君刚才一直看顾着我,也没顾得上自己。”林初月笑着看向周宵,“郎君自己去跑几圈吧,我在这附近绕一绕。”   周宵清冷的眼神看着林初月,没说话。   半晌后,他突然身子朝上一跃,整个人站在马背上,飞身跨到了林初月骑着的那匹马背上坐稳。   周宵动作极快,几乎就在一瞬间,林初月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身后传来的结实温热的触感让林初月回神,她眨了眨眼,笑道:“郎君这是做什么?”   周宵淡淡的声音从林初月头顶响起,“你不是想快跑。”   紧接着,林初月感觉到两只手臂穿过她的腰肢,下一秒,原本还在她手上的缰绳被周宵夺走。   周宵用力扬马绳,腿夹紧马腹,“驾。”   原本站立在原地低头吃草的马瞬间甩开马蹄,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林初月随着惯性身子下意识往后仰,她一惊,还没等她调整自己的姿势,后背就撞上了一堵坚硬的胸膛,林初月放下心来。   两边的草木迅速后退,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身子随着狂奔的马起起伏伏,那种感觉就像是腾云驾雾一样。   林初月心中一阵畅快,仿佛心中的浊气都排出去了,比刚才她自己慢慢跑还要快乐好多倍。   周宵低头看到林初月脸上肆意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微扬起来。   绕着草场跑了两圈,周宵将马绳勒紧,马的速度慢下来,渐渐停了下来。   “行了,回吧。”   周宵利落翻身下马。   林初月看着已经渐渐西沉的太阳,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两人回松涛苑收拾了一番。   收拾妥当之后,时间差不多了。周宵和林初月两人去了泰华宫,今晚的宴席在泰华宫正殿举行。   从宴席回来之后,林初月和周宵洗漱过后早早就睡了。   第二日,春猎正式开始。   春猎说是八天,除去来回路上两天,满打满算也只有六天时间。前三天进行比赛,第一天是众位皇子之间进行比赛,接着第二天是皇孙与宗室子弟比赛,第三天是众位大臣之子的比赛。后三天就算是自有活动了,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   今天是皇子之间进行比赛。   皇帝总共只有三个儿子,最大的儿子太子已经四十三岁,次子端王四十一岁,幼子康王四十岁。三人此刻都不在行宫,太子正在京城处理国事,端王和康王辅佐。   是以,今年的比赛改了一下,第一天由七位皇孙进行比赛。   太子府四个皇孙,端王家的一个,睿王家的两个。   皇帝坐于高台,看着底下七个雄姿英发的孙儿,笑道:“你们七个今天都拿出真本事来,谁能拔得头筹,朕就将朕的御马留给谁。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出发吧。”   “是,陛下。”   七人上马扬鞭,七匹骏马如同离弦的箭,瞬间朝着各处狂奔而去。   女眷们都坐在锦棚里,看着外面已经离去的七人,嘉禾郡主笑着看向同一桌子上的众人,说道:“他们都走了,咱们干在这坐着也是无聊,不如也去跑跑马玩一玩。”   和嘉禾郡主同桌坐着的有七人,都是刚刚出去比赛的七个皇孙的嫡妻。   李氏笑着说:“你是知道我的,向来不会骑马,我就不去了。”   嘉禾郡主笑道:“是,我知道嫂子向来不喜这个,自然不会勉强嫂子。”   王氏也道:“郡主,我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去了也玩不尽兴,就不去了。”   嘉禾郡主关心地看着王氏,“弟妹身子不舒服,看太医了没有?”   王氏笑着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前几日倒春寒夜里受凉了,身子不太利索。”   “那便好。”嘉禾郡主道:“那咱们不跑马,行宫里养着戏班子,咱们去听戏吧,正好打发时间。”   这个提议倒是有不少人同意。   嘉禾郡主一拍手,笑道:“那咱们就去听戏。”   嘉禾郡主把这事和皇帝说了,皇帝向来宠爱这个孙女,自然欣然应允。   众位女眷浩浩荡荡去了戏楼。   林初月倒是有心思骑马,但大家都愿意听戏,她也不好撇下众人非得去骑马。   另一边,七位皇孙之间的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   七人并不聚在一起,而是各自分开各找各的猎物。   周宵骑着马穿梭于树林之中。   忽然,周宵眼神一凛,他拉着缰绳让马停下。   他看着远处小溪边喝水的梅花鹿,从箭筒抽出一支箭,搭弓,他正要将箭射出去,却听到一丝轻响。   周宵凝神细听,顺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远远露出一小截红棕色的晃动着的马尾巴。   周宵眸光一闪,收回视线,拉弓的手微动,“咻”,箭矢直直朝着溪边喝水的鹿的方向射去。   与此同时,另一只箭和周宵的箭同时射了出去。   一支箭直直插进鹿的脖颈处,另一只箭划过梅花鹿的皮毛,插进了后面的草地上。   梅花鹿脖颈瞬间鲜血直流,鹿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了一会儿,不再动弹了。 第73章 周宏   周宵夹了夹马腹,抓着缰绳控制方向,马儿朝着前方慢慢走。   “四弟。”   周宵顺着声源处望去,看见来人,他道:“大哥?”   来人正是骑着红棕色骏马的周宏。   周宏笑道:“刚才与我一同射箭的是你啊。”   “我也不知是大哥。”   周宏笑,“走,过去看看谁射中了?”   两人走近一瞧,梅花鹿的脖子上插着的箭的箭尾处涂了一抹红色,而一旁插在草地里的箭矢的箭尾的颜色是蓝色。   红色箭尾的箭是周宏的,蓝色的是周宵的。   周宵浅笑,“大哥厉害。”   周宏却眉头微皱,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向周宵,他道:“你的箭术不可能连一只站着不动的鹿都射不中。四弟,你是故意的。”   周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哥想多了,我都不知道你在,故意什么,我为什么要让着你?”   周宏收回眼神,“最好是这样。你我兄弟比赛就该堂堂正正,各凭本事,若是让我发现你任何的不对劲的举动,你小心我揍你。”   周宵从小记在太子妃名下,和周宏两人自小感情就不错,周宏也把周宵当亲弟弟,比对周宥和周宴更亲近几分。小时候每次周宵犯了错,周宏就打他手板子。用小时候的周宵的话来说,就是大哥揍他。   听到周宏说揍他,周宵横了周宏一眼,“多大人了,幼不幼稚。”   周宏弯腰拔起周宵的陷在草地里的箭,准确无误地扔进周宵的箭筒中,“多大也不妨碍我教训弟弟。”   周宏,“行了,继续吧。不然大一点的猎物都被其他几个抢走了。”   两人便驱马离开了。   倒在地上的猎物自然会有人来带回去,根据箭矢的颜色记录下来。   大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周宵周宏七人打马而归。   第一名是周宏,两只鹿,一只狍子,大雁一只,野兔野鸡若干。   周宵是第二名,比周宏少猎一只鹿。   接着就是端王之子,康王家的长子,周宴是第五名,然后就是康王幼子,最后一名就落在周宥头上,他只打了三只野兔,两只野鸡。   听到周宥是最后一名,周宏暗暗看了他一眼。   周宥倒是不觉得自己是最后一名有什么丢脸的,他本就不喜欢这些,今天能打到这些还是辛苦训练了两个月的成果,他甚至还觉得挺满意的。   听到自己最看重的嫡孙拔得头筹,皇帝还挺高兴,看向周宏的眼神里透露出满意,当即就兑现了自己的话,把马给了周宏。   皇帝的马自然是极好的,难得一见的极品汗血宝马,通体呈赤红色,无半根杂毛,如同上好的绸缎一般,身形流畅,颈长腿长,有极强的耐力,身体素质极高。   打猎结束之后自然就该举行晚宴了。   宽阔的草地上没一会儿就摆满了桌子和垫子,篝火也架起来了。   几人打到的猎物早已被侍卫带回来交给膳房做熟了,此刻也都一一端上了桌。   林初月端起酒杯,含笑看向周宵,“敬郎君一杯。”   周宵拿起酒杯和林初月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   旁边不远处桌子上坐的是周宏和李氏夫妻两个。   李氏笑着和周宏说:“恭祝大郎今日夺得魁首,获良马。”   周宏也笑,他道:“不值一提,倒是陛下赏的那匹马可是良驹。”   “明天其他宗室子弟比赛,大郎无事倒能去跑跑马。”   周宏点头,“我正有此意。”说着他笑道:“回去之后就用这匹马教我们承哥儿学骑马。”   李氏眼中笑意更深,嘴上却轻斥,“大郎可别,承哥儿才学马,哪就用得上这么好的马了?”   “我的儿子,自是该用好的。”   一连三日,林初月都和其他女眷去戏楼看戏。   看了三天,林初月实在是不想再看了。所幸第四天自由活动,大家也没聚在一起继续看戏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玩各的。   知道林初月对跑马感兴趣,嘉禾郡主邀林初月一起跑马。   林初月没拒绝,只是笑道:“不瞒姐姐说,我也就刚来那一天下午学了一会儿,一会儿姐姐可莫要嫌我扫兴。”   “弟妹可别说这话,我也比弟妹强不了多少,咱们俩谁也别嫌弃谁。”   林初月并不把嘉禾郡主的话当真。   果然,上马的时候两人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   嘉禾郡主上马的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看就知道是极其熟练的。   林初月慢慢上了马,笑着看向一旁的嘉禾郡主,“可见姐姐刚说的是谦虚之词,是给我留面子呢。”   “我也就比你多几次经验,弟妹第二次骑马,这样很不错了。”   陪着林初月慢慢跑了一会儿,嘉禾郡主就对这样的速度不满意了,她和林初月说了一声,就挥舞着马鞭,马儿立刻快跑出去,和林初月拉开了距离。   没一会儿,林初月连嘉禾郡主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王妃。”   林初月听到她大哥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果真是林克。   只见林克身着蓝色劲装,骑着白马在她身后不远处。   林初月惊喜道:“哥哥。”   林克驱马和林初月并排。   “哥哥也过来了,我还以为只有爹爹来了。”   林初月在席上看见了林广卿的身影,没看见林克,她还以为只有林广卿来了。虽是见到了林广卿,两人也不曾说过话,林初月只是在席上多看了林广卿几眼,看他身子硬朗,也就放下心了。   “我坐的位置稍靠后一点,王妃没看见很正常。”林克笑着说道:“我和爹爹第一天下午就远远看见王妃了,正学骑马。”   林初月笑着点头,“是,郡王教我骑马。”   “挺好的。”   林初月回府的时候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林广卿和林克还真有些担心她受了委屈不和家里说。   直到昨天看到周宵牵着马绳,教林初月骑马,林广卿和林克这才放下心来,看来两人之间的感情不错。   虽是亲兄妹,两人也没多聊,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林克就拍马离开了。 第74章 遍地是老乡   很快,为期八天的春猎就结束了。   第八天早上,浩浩荡荡的队伍就离开了行宫。   热闹了六天的行宫又沉寂下来。   林初月回到景华园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洗漱一番过后,林初月舒服地倚在榻上,她问夏荷,“这几天,园子里没什么事吧。”   “回娘子,园子里一切都好,就是玉梅姨娘和和吴姑娘这几日走的略近了些。”   林初月有些惊讶,“她们两个?”   这两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视对方于无物。自从碧儿和芍药被处置了之后,玉梅虽然升了姨娘,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周宵也只在年后去过她那里一次,玉梅就如同沉寂了一般。   吴依云解了禁足之后,倒是没有失宠,正月过后,周宵也去了她那里三四回,可经过碧儿和芍药那事之后,也不敢再和以前一样蹦哒,变得低调起来。   如今倒是又活跃起来了,两人还凑到一起了。   林初月忍不住猜测,难不成是她那几碗药送的两人的危机意识加强了,忍不住开始抱团了?   “是,娘子,玉梅姑娘和吴姑娘两人一起约着去了后院的小花园两次。”   林初月道:“嗯,知道了,关注着她们一点。”   “是,娘子。”   夏荷道:“娘子,奴婢给您上些饭菜吧。”   林初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太阳渐渐西沉了,“别了,拿些点心吧。再过一会儿该用晚膳了,现在吃了晚膳该吃不下了。”   “是,娘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热起来,春衫褪下,人们都换上了薄薄的夏衣。   这段时间,林初月让夏荷找人盯着玉梅和吴依云。但两人似乎只是偶尔在一起聊聊天,没什么特殊的举动。   周宵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除了周宵自己没人知道,但能看出来周宵似乎是真的不爱玉梅那一挂的。   周宵一个月有十六七天来后院,后院里少了两个人,按理说平均下来的话,玉梅和吴依云每个月都应该能多捞一两天。   可事实是,玉梅每个月依旧只有一次,甚至比以往还少。吴依云倒是没什么变化,每个月有个三四天。   林初月简直不能理解周宵心里是怎么想的,真的是每个月固定只去玉梅那里一天。   夜里。   “娘子,郎君去了吴姑娘那里。”   小满走到林初月身边,弯着腰低声说道。   林初月此刻穿着粉色寝衣坐在榻上看话本子,她微微低着头,脖颈修长而白皙,散落的长发垂下,暖黄的烛光更衬得她如珠如玉般漂亮美好。   闻言,林初月抬起头来,“知道了。”   “娘子,奴婢去给您铺床。”   铺好床后,小满出了次间,她看着林初月轻声道:“娘子,时间不早了,您早些睡吧。”   “嗯。”   林初月点了点头,将桌上一旁放着的薄薄的玉质书签插在书里面,把书合起来放下。   次日一早。   林初月正吃早饭。   夏荷撩起珠帘走了进来,到了林初月旁边停下,“娘子,药已经给吴姑娘送去了。只是……”   看夏荷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林初月抬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这是,欲言又止的。”   夏荷这才道:“娘子,奴婢去的时候郎君还没离开。”   以往夏荷也是这个时间去,还是头一次遇到郎君。   “那她喝了没?”   夏荷点点头,“喝了,当着郎君的面。”   林初月笑着看了夏荷一眼,“喝了就行了,郎君不也没说什么。只怕吴姑娘的算盘打错了,留下郎君晚走一会儿也没什么变化。”   处置碧儿和芍药的时候,是去年的十二月多,到今年的正月,这一个半月,周宵一直没去过玉梅和吴依云那里。   从今年正月结束二月伊始的时间开始算,到现在也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林初月可不相信这么长时间了,周宵都没发现她给玉梅和吴依云送药这件事。   既然周宵没说,那他对这事就是默认的。   夏荷也笑了,“是啊,娘子,吴姑娘这算盘可是打错了。”   说着,夏荷心里不免有些思索,她想了想,道:“娘子,奴婢觉得吴姑娘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嗯?”林初月把包子夹在面前的小盘子里,问:“怎么个不对劲儿?”   夏荷摇摇头,“奴婢说不太上来,就是奴婢觉得按着吴姑娘以前的身份来看的话,她应该没机会认字,起码不该是个学识渊博的人。可奴婢听说吴姑娘平日里都能出口成章,作诗也是一绝。”   回忆了片刻,夏荷说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是吴姑娘作的诗,可奴婢觉得……”   “叭嗒”   听到那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诗句,林初月愣住了,连筷子上的小包子掉在盘子里她都没有注意到。   夏荷话说了一半就发现了林初月的异常,她咽下原本要说的话,着急道:“娘子,您怎么了?”   林初月回过神来,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肃着脸问:“你确定这是从吴依云那传出来的?”   “是啊。”夏荷不明白娘子这是怎么了,但她还是点点头,道:“不止这两句,吴姑娘这几天作过好几首诗,连凌烟阁的丫鬟都能跟着说几句。”   林初月凌厉的眼神直扫夏荷,“这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夏荷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事了,她赶紧跪下,“娘子恕罪,奴婢也是刚听说这件事,吴姑娘以前也没有表现出来她的学识,也是最近这段时间才表现出来她的不寻常。奴婢这才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儿。”   林初月摆摆手,“行了,起来吧,你先出去吧。”   夏荷虽然担心,但也不敢违拗林初月的话,只得退出去了。   林初月没有心思吃饭了,她放下筷子,想到去年丫鬟收拾碧儿的遗物,掉在她面前的那团纸上的那句诗,对现在的情况理不太清了。   林初月眉头皱起,她以为碧儿的身份和她一样,都在二十一世纪存活过,机缘巧合之下投胎来了这里。   可现在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吴依云,筛子也没这么个筛法吧,遍地是老乡。 第75章 “凌”与“临”   “小满。”   林初月朝着外面喊道。   候在外间的小满听到这话,挑开珠帘走了进来。   “娘子。”   “你还记不记得我去年让你烧的碧儿的那张纸。”   小满点点头,“奴婢记得。”   不仅记得,小满对这事的记忆还挺深刻,那时候她正要把纸烧掉,恰好秋菊喊她有事,她把纸放在桌子上。结果回来之后那张纸就不在了,她一通好找,最后在案几下面找到了,这才烧掉。   林初月问:“还记得上面写了什么吗?”   “是……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小满记得很清楚,毕竟找了那么长时间呢,自然记忆犹新。   “你去找夏荷,和她把碧儿作的这句诗告诉夏荷,你们两个去给我查一查,这首诗到底是碧儿抄吴依云的,还是自己作的。”   “是,娘子,奴婢这就去。”   说着小满行了礼就出去了。   其实碧儿已经死了,这事也没什么查的必要了。但林初月就是想知道碧儿和吴依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真是个大漏勺,让二十一世纪的人在这里遍地开花。那她之前遵守的因果完全就是个笑话,敢情不是看她上辈子过得不顺心,这才又给了她二世为人的机会。   把这事吩咐给夏荷和小满,林初月平静下来之后就将这事抛在脑后了。   左右最坏的情况莫不过也就是那两个人的确是她的老乡,只是不会发生那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情况罢了。   一天晚上。   林初月和周宵晚饭吃的有些早了,两人吃完饭的时候外面的天才暗下来。   “郎君,不如下棋吧。”林初月提议,“反正时间还早。”   “行。”   很快两人就开始了。   周宵忽然说道:“我听说了一种新的下法。”话音刚落,周宵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林初月注意力在棋盘上,没注意到周宵的神色,她随口问,“郎君说的是什么下法。”   周宵淡淡道:“很差的下法,同色的棋子五枚连成一条线。”   林初月此刻正从棋罐中取棋子,听了这话,她取棋子的手一顿,她取出棋子,把棋子落在早已看好的那一处。   林初月这才说道:“郎君从哪听说的这种下法,我竟闻所未闻。”   周宵没说从哪听到的,只道:“偶然听到的,我不喜欢。”   这种下法是周宵前段时间从吴氏那里听说的,他也的确不喜欢那种下法。   今天和林初月下棋,他突然想到了,就说出来了。话说出来,他才觉得不妥当。   当着正妻的面,把他和通房房里发生的事说给正妻听,周宵做不出来,觉得不成体统,过于抬举通房的同时贬低了自己的嫡妻。   因而周宵把这话题一笔带过。   林初月笑了笑,倒也没再问了。   除了吴依云,林初月不作他想。   吴依云的确是二十一世纪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单是凭那几首让林初月耳熟能详的古诗,这事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但碧儿是怎么回事,还有待商榷。实在是就那一句诗,真是有些难查。   这一盘棋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还是以林初月的失败而告终。   一盘棋过后,时间也不早了,两人洗漱过后,上床睡觉。   碧儿这事到底还是查出来了。   一日下午,夏荷和小满来向林初月禀报有关于碧儿的事。   小满说道:“娘子,碧儿姑娘的事有结果了。”   “嗯?怎么说。”   这都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林初月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还真让她们查出来了。   夏荷道:“娘子,碧儿姑娘应该是听到了吴姑娘念这句诗,记到了心里,这才写在了纸上。”   小满点头,补充,“碧儿姑娘听到了,但是她错了一个字。吴姑娘那句会当凌绝顶,用的是凌云之志的那个凌,而碧儿姑娘用的则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临字。”   夏荷和小满为了查清这事,也是费了好大的劲。两人找到了原来伺候碧儿的丫鬟,问那两个丫鬟,那两个丫鬟还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只能找碧儿和吴姑娘同时出现的时间地点,一个个询问在场的丫鬟婆子,还是一无所获。   还是昨天,伺候碧儿的一个丫鬟找到她们,说是想起来了,去年碧儿姑娘和和吴姑娘给大娘子请安回去的路上,走在前面的吴姑娘似乎说了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还说什么终有一日她会站在高处,把其他人都踩在脚下。   夏荷和小满这才知道了事情的起末,赶紧来回了林初月。   林初月念叨着,“凌云之志,居高临下。”   去年看到那张纸上熟悉的诗句,林初月就惊到了,也没仔细看,没发现上面有个错别字。而且这个时代的官话中“凌”和“临”的读音是一样的。因此,前几天小满念出碧儿纸上的那句诗的时候,林初月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这么说来,碧儿就是土著居民了,那就有可能是颇有野心的碧儿听到吴依云说这话,喜欢这句诗就记在纸上了,把“凌”错当成了“临“。   夏荷把从丫鬟那听到的有关于吴依云的那番豪言壮志也和林初月说了。   听了这话,林初月冷笑一声,“我倒是要看看她怎么把我踩在脚底下。”   正说着呢,秋菊进来了。   秋菊说道:“娘子,清芷园里传出消息,说是三娘子有孕了。奴婢回来的时候瞧见泽润园里大娘子身边的画眉领着两个小丫鬟,带着礼物往清芷园的方向去了。”   “三嫂怀孕了,咱们也该送祝贺,秋菊,你去打开库房,从里面挑两件东西给三娘子送去。”   林初月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要送布匹,拿几件首饰,摆件什么的送过去。”   林初月不知道王氏现在对清芷园的掌控力怎么样,但想也平静不了,周宴那个表妹姨娘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为了避免让人当枪使,惹一身腥,还是送些贵重但又不会让人做手脚的东西吧。   “是,娘子,奴婢这就去。” 第76章 丫鬟劝说   清芷园里。   琉璃送走了来送礼的画眉和秋菊。   王氏坐在榻上,抚摸着自己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心中一阵柔软。   其实在三月去了行宫之后,王氏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她的小日子一向很准,不提前一天也绝不推后一天,可那个月硬是推迟了六天还没有来。   刚开始忙着收拾去行宫要带的东西,王氏并没有注意到。到了行宫之后,她这才想起小日子推迟了好几天。当时她心中就有所猜测了,虽然还不确定,但她还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嘉禾郡主跑马的提议。   从行宫里回来,她当即就找了一直给她调理身体的太医,一把脉,果真是有了。   王氏现在还能想起来她听到太医肯定的回答之后的心情,那种尘埃落定之中带着愿望成真的狂喜。   因着那时候才一个多月,王氏把自己怀孕的消息瞒的死死的,除了她身边的几个心腹丫鬟,其他人都不知道。   就连周宴,她也懒得搭理了,这两个月每当周宴来她这里,她就找借口,不是身子不舒服就是不方便。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周宴也察觉出不对劲了,也生气了,很少来她这里了。   王氏并不在意周宴来不来,她有了孩子,有了依靠,尤其孩子不满三个月,她不敢让周宴瞎折腾。   直到现在已经满三个月了,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她这才把这事说出来。   想到后院那两个不省心的玩意儿,王氏看着琉璃说道:“把咱们院子给我堵的死死的,给我看好后院那两个贱人,决不能让她们动一点手脚,谁敢给我伸手就剁了她们的爪子。”   自从杨明玉进门,太子把周宴和杨承徽训了一顿后,王氏迅速收拢了清芷园里一部分的权利,接着就和杨承徽暗里打擂台。   杨承徽是周宴亲娘,可她只是个妾,管着清芷园那是名不正言不顺,她也只是暗地里派嬷嬷把着园子。王氏作为周宴嫡妻,管着清芷园那是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她的错来。   一番撕扯后,王氏还是彻底把杨承徽的人赶出了清芷园。   到现在为止,王氏已经把清芷园握在手里了,她自然有底气说出这话。   琉璃点头,“娘子放心吧。”   门外有丫鬟进来禀报,“娘子,郎君回来了,正往咱们院子里走呢。”   听了这话,王氏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琉璃见状,摆摆手将门口的小丫鬟打发出去。   她凑近王氏,小声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娘子,您心里就算是再不喜郎君,面上也不能露出分毫啊。您想想,这清芷园,乃至是以后的王府,郎君都是最尊贵的主子。”   说着,琉璃觑了觑王氏的脸色,知道她听进去了,琉璃这才继续说道:“奴婢瞧着,郎君现在和您倒是不像以前那般针尖对麦芒了。   后院那两个搅货精来了之后,郎君也渐渐觉出您的好了。正是这样,您才更应该把握好这个时机,让郎君离不开您,而不是把他往外推。   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您肚子里是个姐儿呢,您又失了郎君的心,到时候怎么办呢?”   看着王氏若有所思的样子,琉璃最后说道:“我的好娘子啊,说到底,这一切都是郎君说了算,郎君的心才是最重要的,您不能舍本逐末啊!”   眼看着主子立起来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了,也能听得进劝了,琉璃赶紧把利害关系都说清,可不能让主子因为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而彻底失了郎君的心。   琉璃可不想让主子再过回原来那种日子,丈夫不爱,自己变得不像自己,整日里只知道和小妾争风吃醋。   如今的娘子多好,手里握着权柄,肚子里怀着孩子,郎君像是有回心转意的样子,对娘子也不似以前那般厌恶了。只要娘子能稳住,不愁以后没有好日子过。   王氏点点头,握着琉璃的手,“你说得对,对。”   她以为自己成长了,原来竟还差这么多,还没有丫鬟看得通透,只以为有子万事足。   王氏看着琉璃,正色道:“若是我以后再有什么犯傻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   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能继续犯傻了。   “娘子放心吧,奴婢是您的奴婢,自然一心为娘子着想。”   下值回来的周宴听到王氏怀孕的消息后,他心底竟有些开心,他想到虽然王氏不识抬举,但肚子里到底是他嫡子,应当去看看。   这么想着,周宴步子一拐,就朝着王氏的院子走去。   谁曾想,半路遇上了杨明玉。   “表哥。”   看着杨明玉那副我见犹怜的梨花带雨的模样。   周宴挑挑眉,朝着她走过去,调笑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像是要哭了。”   杨明玉跺了跺脚,“表哥,我听说大娘子怀孕了,大娘子有孩子之后你还会疼我吗?”   周宴挑起杨明玉的下巴,笑,“当然了,你是我自小就想纳的表妹,不疼你我疼谁?”   杨明玉扑到周宴怀里,仰着头可怜地看着周宴,“表哥,我心里难受,你陪陪我好不好?”   一个好字就要说出口,周宴猛然想起来自己要去做什么。   再看向那张让他喜爱的清纯惹人怜爱的小脸儿,周宴心底却升起一丝厌烦。他压下心底的不耐,耐着性子说道:“她是正室大娘子,怀孕了,我理应去看看。你乖,我明天去看你。”   杨明玉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她摇着周宴的胳膊,“不要嘛表哥,你明天再去看她,不然院子里的丫鬟都会笑话我的,笑话我比不上大娘子。表哥,去我那好不好?”   周宴心中越发不耐,不自觉有些怨怼杨明玉,觉得她过于小家子气,只知道撒娇谄媚,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甚至比王氏那张冷脸还让他不喜。   杨明玉还在不依不饶。   周宴以前觉得王氏过于泼辣,脾气不好,性子不好,哪哪都不好。现在王氏改了之后,周宴倒是没那么厌恶王氏了,也愿意和她待在一处了。   可现在,表妹简直就和以前的王氏一模一样,以前那个清纯害羞,让他心动不已的表妹和现在这个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第77章 带你出去   周宴耐心终于告罄,他扒拉开杨明玉的手,呵斥道:“她是正室,你是妾室,怎么和她比?”   看到杨明玉双眼含泪,一副受了打击的脆弱样子,周宴心中怒气稍平,又有些不忍起来,他把即将说出口的责骂咽了回去,敷衍道:“行了,我明天再去看你,你先回去吧。”   看着周宴离去的背影,杨明玉恨得牙都快咬碎了,却无可奈何。   姑母靠不上,表哥待她也不像以前那般亲密了。   杨明玉暗恨,男人果然不是好东西,当时海誓山盟就爱她一人,得到就不珍惜了。   另一边,秋菊给王氏送完贺礼,回了景华园正院。   “娘子,奴婢把礼物给三娘子送过去了。”秋菊道:“只是奴婢瞧着三娘子的肚子似乎已经微微隆起,看着不像是刚知道的样子。”   林初月不甚在意,“正常,一般都是三个月稳定下来才往外说。这也不干咱们的事,不说这个。”   林初月手指动了动,还有半个月就是她十七岁生日了,她也该慢慢准备着了。   很快端午节过去了,到了五月初七这一天,林初月的生日在五月初八。   初七这天晚上,夏荷和秋菊让小厨房给林初月做了一小碗长寿面。   晚膳时,在所有的饭菜摆上桌之后,夏荷端着一小碗长寿面放在林初月跟前。   一旁的周宵看见了,下意识问了句,“我的呢?”   听周宵这么说,林初月忍不住“噗嗤”一笑。   旁边的夏荷和秋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看几人这番作态,周宵想明白了,他道:“明天你生辰?”   去年的这个时候林初月还没有嫁过来,嫁过来之后也没和周宵说过她的生辰在什么时候,周宵自然不知道林初月的生辰在哪一号,只隐约知道在前半年。   “对,明天是我生辰。”   周宵点点头,“那吃吧。”   林初月笑着说道:“现在郎君知道我的生辰在哪一日了,以后可莫要忘了,我可是记得郎君的生辰是在六月初七。”   “嗯。”   这天夜里,两人要了三回水,睡的比平日晚了不少。   次日。   林初月还在睡梦中,身上忽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晃动,好像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喊自己的名字。   “初月,初月。”   林初月睁开双眼,入眼的第一个人不是以往喊她起床的夏荷,秋菊或小满,而是周宵的身影。   周宵此刻已经收拾妥当,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身穿紫色锦袍,端的是一派玉树临风。   看着外面天色已然大亮,太阳光透过琉璃窗射进了屋内,林初月就知道她今天起迟了。   林初月看着周宵,问:“郎君怎么了?”   林初月知道周宵今天休沐,但就算是休沐的时候,周宵也是早早起床,锻炼一会儿,洗漱过后就回前院了。今天怎么不仅没回前院,反而还喊她起床。   想到周宵喊她起床,林初月忽然意识到刚刚周宵叫的是她的名字,林初月看了一眼周宵,笑道:“还是第一次听到郎君喊我的名字呢。”   周宵“嗯”了一声,淡淡道:“起床,今天带你出去。”   林初月一听这话就笑了,“郎君要带我出去啊,给我过生辰?”   昨晚吃长寿面的时候周宵反应那么平淡,林初月还以为周宵不曾放在心上。如今来看,倒也不是。   “嗯。”   林初月起床后,门外守着的几个丫鬟鱼贯而入,伺候林初月洗漱打扮。   没一会儿,林初月就收拾妥当了。   因着一会儿要出去,林初月今天打扮的稍显素雅。头上简单簪了几只钗子,耳朵上戴了小巧的垂珠耳坠子,穿了一件粉绿色妆花褙子,水碧色挑线裙子,皓腕戴了一只翡翠镯子,整个人瞧着清爽又好看。   周宵看着她这副打扮,觉得还挺好看。   周宵道:“带身骑装。”   林初月惊道:“郎君带我去骑马?”说着,她就吩咐夏荷把前几个月做的骑装取一身出来装着。   “嗯。”   两人用了早膳后,很快就出发了。   马车一路行驶,出了城门,在外郊的一个庄子门外停下。   这个庄子是周宵私人的,面积很大,有农田,有果林,有大片的空地,很适合跑马游玩。   周宵扯开车帘,早已候在此处的元松和庄头迎了上来。   元松在外面说道:“郎君,一切都准备好了。”   林初月早上还疑惑呢,周宵身边怎么就一个元柏了,敢情是元松早就被派出来了。   周宵放下车帘,马车又朝着庄子里面行驶进去。   林初月换了衣服出来之后,就见周宵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牵了两匹马,一白一黑。   林初月走到周宵身旁。   周宵把白色那匹马的缰绳递给林初月,“走吧。”   林初月接过缰绳,看着周宵身旁的那匹马,笑道:“郎君这匹马是我去行宫第一天下午骑的那匹?”   “嗯。”   这匹马跟了周宵很多年,是他十岁的时候父王送给他的,到现在有九年的时间了。   两人到了一片广袤的草场。   三月春猎那次,后来几天的时候,林初月真没少骑马,每天都去,技术也熟练精进了不少。   虽然距上一次骑马也有两个多月了,林初月还是很快就找到了感觉。   看着林初月似乎连周身都散发出喜悦,眼神亮亮的,脸上的笑意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几分,周宵觉得这样才对,时隔两个月,他又见到了和平时完全不同的林初月。   在三月春猎之前,周宵一直觉得林初月是那种高门大户里培养出来的文静温娴的世家女子,偶尔有一点小脾气。   可那次春猎,周宵见到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林初月。周宵第一次见林初月笑的那般肆意,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怀,完全没有束缚,和平时在府里的笑完全不同。   相比之下,周宵觉得那个肆意张扬的林初月更得他心,让他看的更加顺眼。   可那仿佛是昙花一现,自从回府里之后,林初月又变回了以往那个温和中带着一丝活泼的正室大娘子。   这让周宵觉得有些矛盾,心里莫名有些不得劲,倒不是说他不喜欢,只是他更想看见那个想笑就笑的林初月。   所以在知道林初月的生辰后,周宵当时就想到了带林初月出来骑马,昨天夜里就吩咐元松安排了。 第78章 喜欢就送你   今天出来之后,果然如他所料,林初月又绽放出了让他有些心念的笑,那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   林初月勒住缰绳,白色的马儿在周宵旁边停下。   林初月笑着说道:“郎君,这匹马好乖啊,又乖又漂亮。”   初时看到这匹马的时候,林初月就很喜欢。通身雪白,身上没有半根杂毛,身上光滑,脖子上的鬃毛有序垂落下来,四条腿粗壮有力,身姿匀称结实,看上去漂亮极了。   骑了两圈之后,林初月更喜欢这匹马了,不只长的合她心意,性子更让她喜欢,温驯极了,比她之前骑的周宵的那匹马的脾气更好一些。   看林初月这么喜欢,周宵道:“喜欢就给你。”   闻言,林初月惊喜道:“真的给我啊?”   “嗯,给你。”   周宵没说的是,这匹马本来就是他让人特地给林初月寻来的。   上次春猎回去之后,周宵就留了心,他把这事吩咐给赵文,让他寻一匹适合女子骑的马。   几天后,赵文就找到了一匹合适的马。   周宵看过之后,就让人把马牵到庄子里养着了。   养了一个多月,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林初月脸上带着真诚的笑,“谢谢郎君,我很喜欢。”   “喜欢就行。”   中午的时候,两人在庄子上吃了午饭。   庄子上厨娘做出来的饭菜虽不如府里那般精致,但用到的食材都是庄子上自产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午饭过后,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半下午的时候驾着马车打道回府。   林初月撩开帘子,看着后面越来越远的庄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林初月出身高贵,自小锦衣玉食,她自然不会喜欢庄子上佃户的那种粗茶淡饭的农家生活,她也不想过那种生活。她只是对那里带给她的自由和放松有一丝不舍而已。   林初月放下帘子,坐正身子。   旁边的周宵察觉出林初月的心思的变化,看了她一眼,道:“以后每年带你来。”   林初月微微一愣,她看着周宵认真的神色,脸上忍不住带了笑,“好,先谢过郎君了。”   “嗯。”   林初月往周宵那边靠近了一点,她挽着周宵的胳膊,“我很喜欢郎君送的这份礼物,今天很开心,谢谢郎君。”   周宵身子没动,他只说道:“应该的。”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两人回到了府里。   次日一早。   林初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   里面属于周宵的那床被子早已经凉透了。   听到卧房里传出来的床铃的响声,次间候着的秋菊和小满掀开珠帘走了进来,绕过屏风,林初月趿着绣鞋下了床。   “娘子醒了,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洗漱过后,林初月穿着藕荷色中衣坐在梳妆台前。   秋菊给林初月梳妆,小满则是收拾床铺。   小满刚把林初月的被子收拾平整,余光却瞥到林初月的枕头后面放着一个细长的盒子。   小满拿着盒子走到林初月身边,双手端着把盒子递给林初月,“娘子,这是奴婢在床上看到的,许是郎君给您留下的生辰礼物。”   林初月看到那熟悉的盒子就笑了,她伸手接过,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果然是银票。   林初月不免失笑,这礼物可真是简单粗暴。   这么想着,林初月觉得周宵的私房还真是丰厚,这是第三次了,加起来好几万两了。光是给她的银票就有这么多,周宵手里的那更是只多不少。   林初月把盒子关上,又递给小满,笑着说:“好了,放下去吧。”   这时,夏荷走进来说道:“娘子,玉梅姨娘和吴姑娘来给您请安,正在外面候着。”   “就说我有事,让她们回去。”   林初月昨天晚上睡得比前天晚上还晚,现在身上酸痛得不舒服,肚子也饿了,实在不耐烦见她们。   “是,娘子。”   夏荷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夏荷出了正屋,走下台阶,笑着看向玉梅和吴依云,道:“玉梅姨娘,吴姑娘,大娘子今日有些忙,抽不出时间来,劳您二位来一趟了。”   吴依云脸上似乎有些不服气。   玉梅笑着说道:“既然大娘子忙,我就不打扰娘子了,这就告退了。”   目送着玉梅和吴依云离去之后,夏荷才返身进了屋里。   另一边。   出了正院,吴依云就憋不住了,她低声说道:“大娘子不愧是大娘子,可真是好大的谱啊把我们当丫鬟似的,呼来喝去的。”   玉梅看了吴依云一眼,“这本就是事实,我们这些人在大娘子眼里哪个不是奴婢呢,就连性命也握在郎君和娘子手中。”   玉梅这一句话,让吴依云瞬间就想起了碧儿和芍药的下场,她不禁有些噤若寒蝉。   半晌,吴依云冷哼一声,道:“那又怎么样,郎君的心谁那里谁就是主子。你自己胆小没出息,我和你可不一样。”说罢,吴依云扭身就走了。   大娘子又怎么样,只是身份比她强一些,吴依云心中并不太当回事,只要她牢牢抓住周宵的心,林初月总就算是身份比她高,那又能耐她何?   吴依云此刻信心十足,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难道还斗不过一个愚昧的古代人。   玉梅看着吴依云离去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驻足片刻,玉梅扶着丫鬟的手也离开了。   很快就到了六月份,天气变得炎热起来了。   六月初七,是周宵的二十岁生辰。   男子二十而冠,女子十五而笄。   男子在二十岁行成人礼,也就是加冠礼。   加冠礼的流程仪式繁琐复杂,要早早看好良辰吉日,选定来宾,准备祭祀天地和祖先的祭品,接着由父兄带领近太庙,祭告天地和祖先。   之后便在来宾的注视下,由德高望重的长辈为其加冠。   男子行冠礼要加冠三次,一加缁布冠,代表已经成人,有参与管理的权利;二加皮弁,代表可服兵役,报效国家;三加爵弁,最后一冠则是有权参与祭祀。   三次加冠礼成之后,主人家宴请宾客,表示庆祝。 第79章 辛苦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在二十岁这一年行冠礼。   庶人和士人之子年二十而冠,皇室宗亲十八岁以上就能行冠礼,而天子,天子之子则是十五岁以上就能行冠礼。   也就是说,身份越高贵的嗣子,行冠礼的年岁就越有可能提前。   男子行冠礼之后才算一个真正的成人,方可娶妻,方可亲政。   而贵族之所以提早行冠礼,也是为了更好延续统治而产生的一种变通。   尤其是皇帝,为了尽早亲政,诞下嫡子,稳固江山,更有十四五岁就行冠礼的。   林初月嫁进来都快一年了,周宵自然是早就行过冠礼。   周宵是在十七的时候提前行了冠礼。   虽然周宵早已行冠礼,但他二十岁生辰依旧重要,要和林初月一起去祭拜祖先,府里在进了六月之后就开始准备着了。   今日是六月初六,周宵生辰的前一天。   在快到傍晚的时候,林初月换了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进了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她打算给周宵做一顿饭。   明日才是周宵的生辰,但明天府里摆宴,林初月干脆提前一天给周宵庆祝他的生辰。   林初月在厨房里待了大半个个时辰才将所有的饭菜都准备好   这几天的天气着实是热,在厨房里摆着一盆冰,做完饭之后林初月依旧整个人都被汗浸湿了,脸色也是红红的。   夏荷和秋菊围在一旁给林初月扇扇子。   林初月摆摆手,制止了两人的行为,“好了,别扇了,这么热的天气,扇出来的也是热风。我回去洗个澡就行了。”   吩咐厨房里的丫鬟把菜温着,然后林初月就离开了。   而周宵此时也回来了,他正往林初月的院子里走,身后跟着元柏。   “参见郎君。”   看到迎面而来的吴依云,周宵步子不停,随口道:“起来吧。”   “郎君等一下。”   眼看周宵就要离开,吴依云赶忙出声拦下周宵。   周宵停住脚步,他看向吴依云,“有事?”   吴依云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她道:“我,奴婢知道明天是郎君的生日,明天不敢打扰郎君,我想着今天给郎君庆祝生日,我亲自给郎君做了菜,郎君要不要去我那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周宵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他冷声道:“不必,记好你的身份,别做不合规矩的事。”   吴依云咬了咬唇,不死心,“郎君,您去我那尝一下呗,我学了好长时间呢。”   看着颇有些惹人怜爱的吴依云,周宵丝毫没有心软,相反,他还带有一丝不喜。   周宵觉得这女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府上谁不知道明日他的生辰要大请宾客,那作为正室大娘子的林初月极有可能在今天提前为他庆生,起码可能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而吴氏却想借着他下林初月的脸面,这个认知让周宵对吴氏越发不喜起来。   在去年吴氏被禁足之后,周宵对她就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了,他一向不喜不守规矩的人。   可去年处置了那两个通房后,他院子里也就这两个了。   周宵没打算纳新人,这两个留着就留着吧,不然他堂堂皇孙,天潢贵胄,身边竟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那成什么样子。   只是他不喜欢玉梅那副温和到有些死板的性子。和玉梅相比,周宵还是觉得吴氏也没那么不守规矩了。   可现在看来,吴氏果然毫无规矩可言,区区通房,竟想挑衅正室的威严。   周宵声音冷漠,“滚回去。”   说完周宵就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吴依云简直要气死了。   她简直理解不了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和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对着她这么一个清纯美女也这么不近人情,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这段时间费尽心思讨好他,又是跳舞,又是唱歌,又是欲擒故纵的,各种手段都用遍了。结果这狗男人哪一样都不上套,嫌她跳舞不够端庄,唱歌过于轻浮,她欲擒故纵,人家压根不吃她那一套。简直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石头疙瘩。   她这段时间的努力简直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屁丁点水花都溅不出来。   想到此处,吴依云心中怨念更深了。要说她刚来这府里的时候还因为周宵那副皮囊而有些小鹿乱撞,了解这人这古板的性子后,她简直觉得自己当时眼瞎了。就算有天人之姿的容貌也掩盖不住那破烂执拗的性子。   趁着四下无人,吴依云悄悄瞪了周宵一眼。这死男人,成天就知道规矩规矩,还要她自称“奴婢”,说“我”都不行,简直了,奇葩品种的大奇葩。   吴依云刚想离开,就见前面的周宵停下了脚步,和身后的元柏说了什么,元柏转过身朝着她走来。   吴依云脸上立刻带起笑,等元柏走近了,她面露期待地问道:“元柏公公,是郎君有什么吩咐吗?”   元柏笑得和善,说出来的话却无比扎心,“吴姑娘,郎君让您禁足一个月不许出来,希望您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吴依云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半晌她才说道:“是,我知道了。”   元柏笑着纠正吴依云,“姑娘,按您的身份应当自称奴婢,您莫要忘记。”   “是,奴婢记下了。”   元柏这才满意道:“那姑娘快回去吧。”   “是,奴婢这就回去了。”   元柏满意离去,很快就追上了周宵。   周宵进了林初月的院子。   林初月此刻刚洗完澡,换了一身轻便的襦裙,她迎了出来,笑着说道:“郎君回来了,郎君快进来梳洗一番,散散暑气。晚膳已经备好了,等郎君梳洗过后咱们就吃晚膳。”   周宵由着林初月挽着他往屋里走,问道:“你做的?”   “是,做了郎君爱吃的菜,面也是我和的,一会儿让丫鬟煮一下就行。”   周宵点点头,神色缓和,“辛苦了。”   “郎君这话说的就见外了,郎君一年只有一次生辰,我为郎君辛苦一点也是应当的。”   元柏到了正屋外面就停下来了,他候在屋外。   元柏想到大娘子,又想到了那位吴姑娘,不禁暗暗摇了摇头。不说两人的身份,就说她们在郎君心里的位置,那也是有着天壤之别啊。 第80章 一片心意   元柏瞧着大娘子其实也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不说旁的,就从大娘子进门时就几乎不早起伺候郎君穿衣洗漱这事就能看出来,偏生郎君像是看不出来似的,什么都不说。   而吴姑娘呢,说错一个字,郎君都觉得她不守规矩。   元柏不禁感叹,大娘子果然就是大娘子啊,这层身份就注定了她可不是什么通房能撼动的。   其实元柏这想法又对又不对。   身份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是就是林初月一步步试探下来的结果。   从进门起,林初月就开始试探周宵对她的容忍程度。如果周宵在林初月第一次不早起伺候的时候就表现出不虞,林初月下一次就会早起了;如果周宵在林初月第一次挽着他胳膊,拉着他往屋里走的时候体现出不开心,林初月下次就不会这样做了。   可偏偏周宵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由着林初月在一步步试探中前进,那可不就是一步退,步步退了,对林初月的包容程度也一点点加深。   周宵梳洗完换了一身家常的袍子,他出来的时候,丫鬟已经把饭菜都摆在次间的餐桌上了。   林初月招呼周宵,“吃饭吧。”   两人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   周宵看着圆桌上摆的满满的菜,大都是他爱吃的,他的位置处还放了一碗面条,细白的面条打底,上面整整齐齐码着胡萝卜丝,黄瓜丝,两颗小青菜还有牛肉片,看着就很有食欲。   “郎君快吃吧,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林初月笑着看向周宵,“郎君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嗯。”   周宵应了一声,拿起筷子,把碗里的面拌均匀,挑起一筷子送进嘴里。   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之后,周宵看着林初月道:“不错。”   看到林初月脸上开心的神色后,周宵脸色显得有些柔和,“快吃吧。”   “郎君喜欢就好,我还怕第一次做不好呢。”   听了这话,周宵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心田一道热流划过一样,又含着一丝淡淡的喜悦和满意。   他有些惊讶,“你第一次做?”   林初月点点头,捡周宵爱听的说,“是,这一辈子我还是头一回做面,下午浪费了好些面粉才做出来。”   林初月说的这话倒也不算假,这辈子她确实第一次做面条。只不过上辈子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没少做。   想到厨房浪费的那些面,林初月暗暗摇头,生疏了啊,这辈子太过于娇生惯养了,上辈子她做面的技术可是一绝,现在勉强才能做出一碗面。   周宵给林初月夹了一筷子菜,道:“做的挺好,快吃饭吧。”   “好。”   吃完饭后,林初月在屋外回廊里打着扇子绕来绕去走了一会儿消消食,过后才回了屋里。   屋里摆着一大盆冰,凉丝丝的,林初月刚进屋就觉得身上的燥热减轻了不少。   这天气到底热,林初月下午出了厨房洗过一回澡,晚上睡前又洗了一次,这才觉得身上清清爽爽的了。   周宵比林初月快,林初月从浴房里出来的时候周宵已经穿着一件象牙白的冰丝寝衣,正斜倚在榻上,手中拿着林初月还没看完的话本子翻看着,眉头微微蹙起,脸上不见一丝笑意。   林初月笑着问:“郎君怎么看我的话本子?”   周宵哼了一声,把手中的话本子扔在矮桌上,“内容简直是无稽之谈。”   说着他看了林初月一眼,似乎不太明白林初月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东西。   “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罢了。”林初月笑,摆弄自己半干不湿的头发,忽然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林初月在周宵身上看了好几眼,这才察觉出哪不对劲儿了,“郎君穿上啦,寝衣合不合身?”   周宵身上穿着的寝衣是林初月亲手缝的,用的是上好的冰丝制成的绸布,穿在身上也不闷热,刚好适合夏天穿。   林初月手艺一般,一件寝衣,磨磨蹭蹭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昨天才彻底缝好,这还没有在上面绣花纹,不过胜在她算是精益求精,针脚还算密实。   林初月吃完饭还想着把衣服给了周宵,可遛了会儿弯就给忘了,没想到周宵自己倒是看见了,还穿上了。   周宵点头,脸上难得带了笑意,“合身。”任谁看到自己的妻子对自己这般上心,心情都不会差到哪里。   “合身就好。”林初月吃了一小块冰镇西瓜,道:“原本打算给郎君做一件袍子,奈何手艺不精,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件寝衣了。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一片心意。”   话嘛,还是要捡好听的说,她开心,周宵也开心。她总不能说,我看这个最简单,就给你做了件最简单的寝衣。   “嗯。”周宵像响起什么似的,他道:“去年不是说要在院子里栽花,想要什么话让人告诉花匠。”   林初月都忘了这茬了,还是从郡主府里回来之后两人提了一嘴。   林初月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郎君竟还记得,过两日吧,等郎君过了生辰,我就吩咐下去。”说着林初月叉了一小块西瓜,送到周宵嘴边。   周宵看了她一眼,还是张嘴吃掉了。   “天热也不要过于贪凉。”   “我也不常吃,偶尔吃一些。”   “嗯。”周宵下了榻,道:“时间不早了,睡吧。”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六月初七这一日。   周宵和林初月早早就起床了,两人都换上了正式的吉服。   草草用过早膳就赶去了银安殿,给太子和太子妃行了大礼。后由太子和周宏带着两人进宫,进了宫之后先去拜见皇帝,后去太庙祭祀跪拜祖先。   这一番折腾下来时间都快到中午了,皇帝留了午饭。这也是因着周宵记在太子妃名下才有这个待遇。一般皇孙的话,皇帝不会亲自留饭,而是赏菜即可。   下午一行人带着皇帝皇后赏赐的礼物从皇宫出来,回了太子府。   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宾客陆续登门了。   太子带着周宏周宵兄弟四个去迎接招呼客人。而林初月则在太子妃的带领下迎接安置女眷。   一直忙活到深夜送走宾客,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81章 生辰快乐   殿内,只剩下了一家子人。   太子看着最小的这个儿子已经长的比他还要高了,心中略感欣慰。   太子拍了拍周宵的肩膀,说道:“二十了,长成大人了,以后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做到上报国君下敬父母。”   这话不再是以太子的身份说的,而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殷切期望。   “是,爹爹,儿子定不辜负爹爹的期望。”   太子笑着,“好,我等着看。”   太子摆摆手,赶人,“行了,时间不早了,都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太子妃笑着说:“明天不用去我那了。”   原本明天到了林初月几个给太子妃请安的日子,太子妃这话就是免了她们的请安。   一路端着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屋里,林初月就不顾形象地瘫坐在榻上,也不管周宵还在。   这一天,她真是累惨了,又累又热的。早上天刚微微亮就起来了,现在可是夏天,林初月简直不敢想夏天的天微微亮是什么时候。起来之后就各种跪,跪太子太子妃,跪皇帝皇后,跪太后,去太庙跪祖宗。   回府里之后,一直站着迎接女眷,也只有晚宴吃饭的时候坐下了,吃完饭又开始站着送客。   一天下来,林初月就一个感觉,又累又热!   “好累。”林初月感觉在她躺下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有些晕乎,腰酸腿疼的,她声音颇有些有气无力的,“秋菊啊,给我按一按腿。”   “哎,娘子,奴婢就来。”   说着秋菊把两杯凉茶分别放在林初月和周宵身前的矮桌上,走到林初月身边,跪坐在脚踏上,给她按摩着双腿。   林初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带着凉意的茶水瞬间让她舒服不少,微苦中带着一丝回甘,林初月又喝了几口,这才放下杯子。   看着一旁端坐着喝茶的周宵,林初月笑着问他:“郎君累不累,让夏荷给你也按一按。”   周宵拒绝,“不必,我不累。”   说着周宵斜了一眼没有坐像的林初月,“你这是缺乏锻炼。”   林初月笑笑,“郎君这话说的,我给母妃请安,去院子里看花,这都算是锻炼啊。我和郎君自然是没法比的。”   周宵没再说什么。   等腿上没那么酸乏了,林初月摆摆手,让秋菊下去,让人送热水过来。   “郎君,时间不早了,准备睡吧。”   很快,屋里的灯就灭下了。   林初月都快睡着了,猛然想起她好像还没和周宵说一句生日快乐。   想到此处,林初月便嘟囔了一句,“郎君生辰快乐。”   听到这话,周宵睁开双眼,片刻后这才“嗯”了一声。   而林初月此刻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不用去太子妃那里请安,林初月饱饱地睡了一觉,她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林初月从床上坐起来,问小满,“什么时辰了?”   “娘子,现在巳时了。”   巳时?   都上午九点了。   林初月有些惊讶,“这么晚了,我这一觉睡得时间可是够长的。”   林初月昨天晚上大概亥时左右睡的,也就是说她这一觉睡了六个时辰。   小满扶着林初月下了床,笑道:“娘子昨日整整忙活了一天,多睡一会儿才好呢,解解乏。”   小满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娘子,吴姑娘被禁足了两个月时间。”   “嗯?”林初月还真不知道这事,她问道:“郎君下的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郎君前日回来之后下的命令,奴婢前天听郎君身边的元松提了一句,昨天娘子忙,奴婢就没和您说,想着今天再和您说。”   “她做什么了?”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只听说是吴姑娘在路上拦下了郎君,不知道怎么就惹恼了郎君。”   “嗯,那就不管她。”   林初月收拾妥当后,丫鬟摆上了早膳,说是早膳,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吃午饭了。   林初月刚吃没一会儿,夏荷就进来说道:“娘子,元松来了。”   元松元柏一般不来,来的话就是奉了周宵的命令。   林初月道:“问问他事情急不急,不急的话让他在堂屋先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给他上碗凉茶。”   “是,娘子。”   夏荷福了福身就退出去了。   夏荷走下台阶,冲着站在院里的元松说道:“娘子现在还有些事,一会儿才能见你呢。你的事急不急,急的话我去禀了娘子。”   元松道:“我等着娘子就行。”   夏荷点点头,“那你等一会儿吧,娘子也快忙完了。倒是这天气,现在又热又晒的,你进屋里等会儿吧。”   元松笑着说:“我在廊下等着娘子就是了。”   夏荷看了一眼跟在元松后面的那个低着头的男人,穿着棉布短打,一副憨厚老实的下人打扮,她点点头,没有勉强。   夏荷笑道:“那成,你们两个就先在屋外廊下坐会儿,我让人给你们端一碗凉茶解解渴。”   对于陌生男人的身份,夏荷倒是没有怀疑,能被元松带到娘子跟前,定是得了郎君的吩咐。但一个不知身份的外男,还是别让他进正屋了,尽管也只是厅堂。   说着,夏荷就吩咐候在正屋门外的小丫鬟端两碗凉茶来,她自己则在离元松两人远一点的回廊外围的栏台坐下,手中打着扇子。   两人喝过凉茶,又等了一会儿,屋里走出一个小丫鬟。   “夏荷姐姐,大娘子让您带元松公公进去。”小丫鬟说道。   夏荷站起来,对着听到丫鬟说话也站起来的元松两人道:“走吧。”   堂屋东侧摆着一大盆的冰块,正冒着丝丝寒气,屋里倒也不怎么热了。   “奴才参见大娘子。”   “起来吧。”林初月问:“郎君让你来是有什么事?”   “回娘子的话,郎君今早吩咐奴才把咱们府里花房的管事带过来,听候大娘子您的吩咐。”   闻言,林初月倒是笑了。她原本准备过几日再找人办这事的,没想到周宵还一直惦记着,这么快就把人找过来了。 第82章 好看吗   元松指着花房管事道:“大娘子,这是顺子。您喜欢什么花,想要什么样的花园子,都吩咐给他就行。”   “奴才参见郡王妃。”   顺子又给林初月行了一次礼。   “起来吧。”林初月看着花匠说道:“既然这事由你负责,那我就和你说了。”   “倒也不用特地辟开一片地方专门做花园子,就在正屋后面吧。从那辟出块地,栽些牡丹,菊花,月季,蔷薇,这类常见的花就行。具体在哪栽,你看着办吧,不影响院子的整体美观就行。”   如果在屋前面的话,开花的时节倒是花团锦簇的,到了冬天都是些枯枝落叶,反倒是影响美观了。   正好栽在屋后方,距离也近,看花方便,冬天光秃秃的倒也无妨。   而且在屋后动工的话也不会影响林初月的出行。后面东墙处有一道小角门,到时候让他们从那里进出就行。   “是,奴才领命。”花匠问道:“那郡王妃您看什么时候动工合适?”   这样的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也用不着特地看日子之后才动工,全凭主子的喜好和想法。   林初月想了想,道:“后日开始吧。”   “奴才遵命。”   林初月看向元松,问道:“除了这事以外还有其他的事情没?”   “回大娘子的话,郎君只吩咐了这一件事。”元松笑着给林初月行礼,道:“大娘子,那奴才们就先告退了。”   夏荷把两人送出去。   又看了一眼顺子,夏荷这才转身往里走。   进了屋里,夏荷说道:“顺子公公也是府里的,奴婢还当是外面找的花匠呢。”   夏荷刚才在外面看顺子的外貌举止,穿衣打扮还以为是外面找来的花匠,还想着一个外男,就算是郎君让人带来的,那也不好进娘子的厅堂,没想到竟也是府里的府里当差的公公。   林初月笑道:“外面的花匠再厉害又怎么能比得过府里的。”   除了皇宫,太子府可不就是天底下第二尊贵的地儿了。外面的花匠自然不比太子府里的。   这话,林初月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   林初月看着夏荷说道:“今明两天,你带人把后面的库房再检查一遍,检查一下窗户,门是不是封好的。要是有什么不结实,损坏的地方,抓紧时间换了。”   正屋最后面那一排屋子没人住,算是林初月的库房,她带来的嫁妆都存放在后面的屋里。   所以林初月才让夏荷去检查一下,别到时候漏了失了什么。虽说都是府里的奴仆,一般不会冒着风险干这些偷摸的事,纵使真偷摸了什么东西也逃不掉。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门窗都封好,直接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   夏荷点点头应下,“是,娘子,奴婢这就带人去检查。”   到了后日大早,顺子就来了林初月的院子给林初月请安,跟着顺子的几个太监则是被小满直接领着从后面的角门到了动工的屋后等着。   很快,一行人就开始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多大的事,只要先把准备栽花的那两片地方的青石板翘起来,把下面的泥土锄的松软,填土后把花丛种上去,最后在外围砌一圈石砖,这样就算是完成了。   拢共花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完成了。   林初月看着不远处东墙角那一大片喜人的花团锦簇,郁郁葱葱。   靠近东墙处的长五米,宽三米的那一片地方的青石地板被挖开了,里面错落有致地栽着高高低低的花丛,各色的月季花,牡丹花,在绿叶中若隐若现,好看的紧。   墙上还用一条条竹竿搭了菱形的架子,上面攀爬着爬藤蔷薇,墨绿的叶,粉色的花,很是漂亮。   林初月挺满意的,她笑着看向顺子,道:“挺好。”   顺子躬身道:“这都是奴才该做的,能让郡王妃满意就好。”   “秋菊,赏他。”   秋菊送着顺子出去了。   傍晚。   晚膳过后。   林初月看着周宵,笑道:“郎君,后面的花圃修好了,不如去看看,正好也能消消食。”   周宵没意见,“行。”   夏天夜里黑的晚,现在外面的天还没有彻底暗下来。   林初月和周宵去了后面。   现在已经不像白天那样炎热了,偶尔也会有一阵微风吹过,带着一丝淡淡的花香。   “花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郎君。”   林初月看向周宵,认真道。   “喜欢就好。”   林初月弯下腰,在周宵不解的眼神中摘下了一朵开的旺盛的黄色月季花,别在了周宵的的衣襟处。   周宵穿了一件象牙白有暗纹的锦袍,佩着黄色的花朵倒也不算突兀,甚至因着他出色的外形,反而更添几分绝色。   林初月笑着说道:“郎君送我这么多花,我把开的最好的一朵给郎君。”   周宵眉头微蹙,声音带着微微的不悦,“男人戴花成何体统?”   说着周宵把别在衣襟的花取下来,他刚要扔开,看到林初月头上只插着两根玉簪子,他心思一动,朝着林初月走进一步,伸手把从他衣襟上拿下来的花簪在林初月的发间。   此刻两人离的很近,周宵感觉自己的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馨香,挥之不去。   林初月起先有些不解,感到头上被人轻触之后,她这才知道是周宵把花插在她的头发上。   林初月微微一愣,随即就笑开了,她抚了抚发间别着的花,问周宵,“好看吗?”   周宵点点头,“不错。”   因着夏天天热,又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除了周宵以外再没男人,林初月的穿着就有些随意,身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抹胸襦裙。倒是和那朵黄色的月季花相得益彰。   林初月追问,“郎君太敷衍了,不错是什么意思?一般,一般好看还是很好看。”   周宵不理她,径直走开了,他觉得这女人太会得寸进尺了。   林初月拉住周宵的手,“郎君别不说话啊。”   看着林初月顾盼神飞的活泼样子,像是执意要等到他的回答一样,周宵淡淡道:“人比花娇。” 第83章 喜脉   周宵这话也不是哄林初月的,起码在他心底,林初月的容貌不俗,称得上一句“人比花娇”。   听了周宵这话,林初月心中高兴,哪个女人不喜欢别人说自己漂亮呢!   林初月笑得真诚,她夸周宵,“郎君也是丰神俊朗,神清骨秀。”   周宵对于林初月给他的夸奖没说什么,只道:“走吧。”   两人一起往前走着,握在一起的手倒是没有松开。   很快就进入了七月盛夏,天气越发热了,到了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时节了。   早上。   林初月带着小满去给太子妃请安。   路过清芷园的时候,王氏正扶着丫鬟琉璃的手跨出大门。   王氏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肚子也早已隆起。除了肚子以外,其他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四肢依旧苗条纤细,脸只是比之前圆润了一些,却更显红润了。   和以往不同的是,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母性的温柔,反而显得更漂亮了。   丝毫没有体现出一丝怀孕后的苦相,看得出来,日子过得是很舒心的。   林初月纵使没怎么关注过清芷园,也隐约听到一些消息。   在王氏怀孕之后,周宴对杨明玉的宠爱大不如前,倒是开始时常在正院留宿了。周宴和王氏的感情现在也不错了,再不复一年前的剑拔弩张。   林初月停下了脚步,等着王氏走近后,她笑着打招呼,“三嫂。”   “四弟妹。”   两人一起往宜春堂走去。   进了宜春堂堂屋,林初月忍不住眯了眯眼,真凉快。   太子妃并不吝啬,也不苛责几个媳妇。天热的时候,屋里就多多放冰块,让屋里没那么燥热。天冷的时候,屋里就多摆火盆子,让屋里更暖和一些。   此刻,堂屋东西两边各摆放着两大盆冰块,还没怎么化,正冒着丝丝凉气,一看就是刚放过去不久。   林初月和王氏进了堂屋的时候,李氏已经在了。   两人对此见怪不怪,李氏向来是来的最早的一个。   三人相互见礼,刚坐下没一会儿,孙氏也到了。   四人都到齐了。   很快,太子妃出来了,跟随着太子妃一起出来的丫鬟扶着太子妃的手,太子妃在上首椅子坐下。   林初月几人起身给太子妃行礼。   “儿媳见过母妃。”   “起来吧。”太子妃笑道:“难为你们了,这么热的天气还得过来。”   李氏道:“母妃真是折煞我们了,作为媳妇理应给您请安尽孝,哪能说是为难呢。”   “你们有心了。”   孙氏笑着说道:“三弟妹这肚子,尖尖的,怀的准是个哥儿。再过五个月,母妃又该抱孙子了。”   太子妃看向王氏,笑道:“还真是个尖肚子,那我可等着了。”   王氏看了孙氏一眼,摸了摸肚子,“尖肚子也不一定就是个哥儿,说不准是个姐儿呢。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我都欢喜。”   “弟妹哪能不欢喜呢,进府三年多怀了一个,自然都是好的,这还是清芷园第一个孩子呢。”   孙氏这话就是说王氏怀孕难,这么长时间了,一朝如愿,尾巴都翘起来了。   王氏不甘示弱,“二嫂说的是,好歹是怀上了,总比怀不上强。”   王氏这话说孙氏就算想要也怀不上了。   一听这话,孙氏脸都黑了,她刚想张嘴驳斥王氏,猛然间想起这是在宜春堂。   孙氏强压下心中的怒气,眼神扫到旁边悠闲喝茶的林初月,笑着对林初月说道:“是啊,到底能怀就好。说起来四弟妹进府也一年了,肚子也没一点动静,弟妹不如找个太医瞧瞧。”   说着,孙氏觑了王氏一眼,状似关心地对林初月说道:“听说三弟妹是找了太医院的妇科圣手黄太医,四弟妹也不妨找黄太医看看。”   林初月把茶杯搁在案几上,刚要张口,腹部瞬间翻滚起来,喉间涌上一股想吐的感觉。   “呕……”   林初月用帕子捂着嘴,忍不住干呕出声。   这一瞬间,林初月脑海中鬼使神差浮现出一股极不靠谱的想法,她难道已经对孙氏这么厌恶了,听到她说话就想吐。   除了孙氏,太子妃,李氏还有王氏皆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林初月。   看到林初月干呕,孙氏的脸登时就绿了,她面色不好地说道:“四弟妹,就算是我说话不好听也是真心为了你好,你也用不着这样吧。”   林初月用手帕擦了擦嘴,不走心地道歉,“对不住啊,三嫂。”   李氏忍不住干咳一声,说道:“弟妹莫不是有了?”   听了这话,林初月愣了一下,她刚才倒是没想到这种可能。   她这个月小日子确实推迟了五日了还没来,但以前偶尔也会有推迟的时候,林初月就没在意。   林初月转念一想,五月过完生辰之后,她就开始预备着了。到现在也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倒也有可能怀上了。   林初月笑道:“这倒是不知道了,一会儿回去找个大夫瞧瞧吧。”   太子妃脸上带着笑意,她看向林初月的肚子,道:“不用回去了,现在就找个大夫看看。”   说完之后就吩咐丫鬟去请府医过来。   没一会儿,丫鬟就带着府医来了。   来的府医年纪有些大,穿着一身灰色袍子,头发已经花白,打理的整齐胡须微长,瞧着精神镌烁的样子。   “老臣给太子妃请安,给四位郡王妃请安。”   “起来吧。”太子妃摆摆手,“去给四郡王妃把脉,瞧瞧是怎么回事。”   林初月把手搭在脉枕上,心中莫名有些期待,又带着一丝紧张。   府医三根手指搭在林初月的手腕上,微微闭着眼睛。   片刻后,府医收回了手。   他转身朝着太子妃拱了拱手,笑道:“恭喜太子妃,恭喜四郡王妃,四郡王妃是喜脉,只是时日尚早,现在堪堪过了一个月。”   听了这话,林初月心中的石头落地,她心中到底是高兴的。林初月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依旧平坦,真是难以想象这里面居然这么快就藏着她最深的血脉至亲。 第84章 砸东西   听了府医的话,太子妃也很高兴,她笑道:“好,来人,赏府医。”   “老臣多谢太子妃。”   很快就有丫鬟领着府医出去了。   李氏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林初月,笑道:“明年的时候府里可就热闹了。”   孙氏心里更不爽利了,恨不得在自己嘴上拍一下,叫她乌鸦嘴,刚说了看太医,结果这个林初月就有了。   除了孙氏,众人脸上都带着喜意。   的确,这也没什么不高兴的。四房人口总不能一直住在一块,到时候总要开府另住的。   到了那时候嫡长子立太子,其他人封亲王,互相之间也没什么利益冲突。李氏的孩子继承周宏的位置,孙氏,王氏和林初月的孩子分别承袭周宥,周宴和周宵的王位。   众人自然能笑着和林初月说一声恭喜。   孙氏就算心里再不得劲,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   回了玉笙园,孙氏这才把所有的火气都发出来。   一回了屋里,孙氏就忍不住砸了好几个花瓶。   玉竹赶紧劝道:“娘子,郎君今天在园子里呢。您慢些,免得郎君一会儿听到动静。”   听到玉竹这么说,孙氏冷静了一些,她气冲冲坐下,怒声道:“这个可恶的王氏,仗着肚子里那块肉嚣张成什么样子了?不把我放在眼里,真以为有肚子里那团肉就立住了,做梦吧她。”   玉竹腹诽,人家三娘子早就在清芷园立住脚了,清芷园都快成了三娘子的一言堂了,和孩子可没什么关系。   心里这么想,玉竹面上一点没表现出来,她劝道:“娘子,您和她置气做什么,和她见识那是抬举了她,理她做什么。”   想起林初月,孙氏就生气道:“还有那个林氏,从进府时就不安分,还挑的老四打发了院子里的通房,更不是个好东西。没怀孕的时候就那么善妒又恶毒,如今怀了孩子,还不知道张狂成什么样呢!”   玉竹给孙氏按肩膀,想要平息她的怒气,“娘子,您何须动怒呢?四娘子那般行事作风,迟早要惹四郎君不快的,您且等着那一天吧。”   发泄了一通之后,孙氏心情好了不少。   她忽然想起来玉竹刚说的,“你说郎君今天在园子里?”   玉竹点点头,“是啊,娘子,奴婢听说郎君今天在。”   孙氏疑惑道:“不对啊,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他怎么就在?”   说着,孙氏就想到周宥以往的前科,隔一段时间就犯懒,连衙门都懒得去,就在府里和那些贱人厮混。   想到此处,孙氏坐不住了,气冲冲站起来就往外走。   还没等孙氏走两步,就见周宥抱着弘哥儿进来了。   三人视线相对,都愣了一下。   看到弘哥儿眼中的不解,孙氏暗暗瞪了周宥一眼,脸色迅速缓和下来。   孙氏看着弘哥儿,笑道:“宏哥儿今儿个怎么没去听先生讲课啊?”   弘哥儿如今已经整五岁了,今年开始跟着先生认字了,这个时间段他应该在学习。   弘哥儿笑着看向孙氏,脆生生道:“爹爹说今天不用去,要我陪着爹爹玩儿。”   孙氏摸了摸弘哥儿的头,蔼声道:“这样啊,那你和爹爹好好玩儿,明天我们和先生好好识字读书好不好?”   对于唯一的这个孩子,孙氏简直把她放在心尖上疼。孙氏想让弘哥儿成才,但也不敢硬逼他,弘哥儿到底还小,怕他身体受不了,又怕他反而变得不爱学习。   好在周宥时不时带着弘哥儿玩闹,这孩子也不排斥上学,身体也不错。   “好。”弘哥儿低头看着地上的瓷器碎片,“娘,地上怎么脏脏的?”   周宥也看着孙氏,像是等她一个回答。   孙氏脸上笑容不变,“娘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   弘哥儿小手摸了摸孙氏的手,小脸儿上带了担忧,“那娘你小心呀。”   “好,娘会小心的。”   周宥把弘哥儿放在地上,对他说道:“弘哥儿自己先出去玩一会儿,爹爹和娘说几句话。”   “好哦。”   弘哥儿乖乖点头。   孙氏不放心道:“玉竹,跟着弘哥儿。”   很快,屋里就剩下孙氏和周宥了。   周宥大步跨过地上的瓷片,坐在榻上,笑着问:“你今天又生什么气,我和弘哥儿在外面就听到你摔东西的声音。”   “听到四弟妹怀孕的消息,我就想到我再不能怀孕了。”孙氏在周宥旁边坐下,声音哽咽道:“我心里难过。”   闻言,周宥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好了,只是说不易怀孕,又不是彻底怀不上,哪天说不准就有了。再说了,有弘哥儿一个还不够?以后我的东西都留给弘哥儿一个人还不好?”   孙氏心道:你当然要把所有东西留给我宏哥儿一人。   孙氏其实已经接受自己再不能怀孕的事实了,可面上她还是有些伤心的模样,“弘哥儿一个人到底孤单。”   周宥嗤笑一声,“那我给弘哥儿生几个兄弟?”   谁生?   孙氏心中一下就警惕起来了,她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有承哥儿,以后三弟,四弟的孩子生出来也能和咱们弘哥儿一起玩。”   孙氏可不会和周宥闹僵了,一则是她不能生了,又有一个弘哥儿,怎么能让弘哥儿的爹爹厌了他娘亲。再有就是孙氏心中到底装着周宥,就算她恨周宥,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心里还有这个男人。   “那人家怀孕你生什么气?”   说完这话周宥就走了。   孙氏突然想起来什么,她一下子站起来,“你站着,你今日怎么又没去上值?”   “不想去,陪儿子玩。”   说完就走了,徒留孙氏一人生闷气,连周宥已经知道她生气的真实原因都没意识到。   周宥出了孙氏的院子,正要去寻弘哥儿,杨姨娘莲步款款走近了。   杨姨娘看着周宥,有些欲语还休,“郎君怎的在这,郎君要不要去我那坐坐,吃点点心。”   周宥拍了拍杨氏的脸,笑道:“今日有事,怕要辜负你的好意了,明天吧,明天去找你。”   说完在杨氏的脸上香了一口,去找弘哥儿去了。 第85章 好消息   这厢,景华园正院一片喜气洋洋。   小满看着林初月,高兴道:“咱们娘子这般的神仙人物,娘子生下的小主子定然是最最钟灵毓秀的。”   秋菊也道:“是啊,娘子生下的哥儿姐儿一定是最漂亮最聪明的。”   林初月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这种话在外面可不敢瞎说,再说了,这才一个月,还没生下来呢,哪就知道最聪明了。”   林初月也没想着她能生个老天最大我第二的神仙孩子,不论男女,她的孩子只要健康快乐,知荣辱明是非就好,能顺顺利利,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秋菊和小满点头,“娘子放心吧,这些话我们自是不会往外说的。”   几人也只是听到娘子怀有身孕的消息,高兴坏了,这才有些激动。但她们也知道这话自然不能让外人听到,若是传到其他几房人的耳里,那可了不得。   夏荷问道:“娘子,要现在把这事报给侯府吗?”   林初月说道:“今天这一出,整个府里都知道了,也用不着等满三个月了,你报过去吧。”   “等一下。”林初月叫住了夏荷。   夏荷转过身来,“娘子,您有什么吩咐?”   “去库房里把血燕拿一些回去给老太太,把我库房里放着的那两块墨带给去给爹爹和哥哥,给二哥和三弟一人一支上好的狼毫,母亲和嫂嫂那里也带些燕窝过去,三个妹妹的首饰,给南枝的重一成。”   回去是去报喜,又是回她娘家,也用不着这般客气,但礼多人不怪。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全当她一番心意。   “是,娘子,那奴婢这就去。”   夏荷拿了东西,用林初月的牌子出了太子府,直奔宣平侯府而去。   听了夏荷带来的好消息,老太太双手合十,喃喃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担忧,她这孙女嫁过去都一年多一个月了,到现在还没有身孕,这让老太太没法不急。   现在好了,可算是怀上了,老太太的心也放下去了。   喜悦过后,老太太又有些担心。   “你们娘子第一次怀孕,到底是经验浅薄,万事都要小心,这期间什么不能吃,什么不能闻,这些都有讲究。”老太太说道:“身边就你们几个不扛事的小丫头,这可不成。”   说起来,老太太都有些忧愁,她这个大孙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小时候不喝奶之后就把奶嬷嬷撇到一旁去了,也不亲近。   不然,她出嫁的时候把奶嬷嬷带过去,嬷嬷到底懂得多,经验多,好些事就迎刃而解了。   想了想,老太太说道:“这样,你回的时候把秋嬷嬷带回去,秋嬷嬷对女子怀孕生产时的门道都了解,让秋嬷嬷去伺候她,孩子生了之后,若是……那时候再送回来。”   老太太本意是想让秋嬷嬷一直伺候林初月,话到嘴边了,猛然发现不合适。   让秋嬷嬷短时间照顾林初月可以,如果一直照顾下去那就不合适了,秋嬷嬷是宣平侯府的奴仆,不管怎么说,外人看来她是一心向着宣平侯府的。   宣平侯府送去的嬷嬷一直在林初月身边伺候着,孩子生了之后又接着照顾孩子。   难保不会有人觉得是宣平侯府目的不纯,教唆孩子亲近外家。   寻常人家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更何况是天家皇室呢。   是以,老太太这就改口,让伺候到生产就回来,不给别人落以话柄。   秋嬷嬷是老太太的陪嫁,也是她身边除了王嬷嬷第二得力之人,把她送去照顾初月,老太太才放心。   “奴婢多谢老太太。”   夏荷原本还担心她们几个不晓人事的年轻丫头能不能把娘子照顾好。如今老太太愿意把秋嬷嬷送去给娘子,那是再好不过了,秋嬷嬷的本事,夏荷可是知道的。有秋嬷嬷在身边,娘子也就无忧了。   到了这时,夏荷才有功夫把林初月给众人带的礼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摇摇头,还是道:“我一会儿让人都分别送过去。”   说完这话,老太太赶夏荷回去,“行了,消息送来了,你快回去吧,免得她身边人不够使唤。”   在宣平侯府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夏荷又赶回了太子府。   去的时候带了一个包袱,回去的时候又带了一个包袱,还领了一个秋嬷嬷。   林初月看到秋嬷嬷,听说了老太太的打算之后,她眉头微皱,看向夏荷,“秋嬷嬷是祖母身边得力之人,祖母年纪又大,身边难得有贴心人,你怎么还把她带回来了?院子里这么多嬷嬷不够我使?”   秋嬷嬷笑着道:“老太太身边还有王嬷嬷,少我一个不少。再说了,老奴也只能陪姑娘一年半载的,等咱们小哥儿小姐儿生下来,老奴就回去了,这么长时间不打紧的。”   对于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秋嬷嬷也是打心底愿意来替她把关的。   林初月笑道:“那便好,一年半载的也耽搁不了什么。”她拉着秋嬷嬷的手,“有嬷嬷在,我是放心的。”   “娘子放心吧,老奴定将娘子照顾的好好的。”   “那成。”林初月对夏荷道:“夏荷,你去给嬷嬷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以后嬷嬷有事就指使夏荷她们三个去做。”   于情于理,林初月都不能把院子里的管理权交给秋嬷嬷,对秋嬷嬷不好,对侯府也不好。   秋嬷嬷也明白,她笑:“老奴就守在娘子身边,除了这事,再没有其他的事了。”   “好,那嬷嬷先去休息一会儿,一路赶过来的吧。”   “那娘子,奴婢先带嬷嬷去我屋里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把嬷嬷的房间收拾出来了。”   “去吧。”   夏荷带着秋嬷嬷出去了。   傍晚。   周宵下了值,一路骑马回了府。   刚到了府门口,周宵还没下马就看见了在门外满脸笑意站着的元松和元柏。   周宵翻身下马,把马绳交给门口迎接出来的下人,自己迈着大步往里面走。   元松元柏赶紧跟在身后。   “府里有事?”   周宵问道。 第86章 要当爹爹了   元松的声音里满是喜悦,“有喜事,郎君,咱们景华园有天大的喜事。”   天大的喜事,还是景华园里的。   周宵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又不敢过于高兴,怕自己猜错了,白开心一场。他不由得瞪了元松一眼,这狗奴才,说话说一半,存心吊人胃口。   周宵声音有些不耐烦,“说。”   元柏接话,“郎君,咱们大娘子有喜了。”   听了这话,周宵悬在半空的心彻底沉了下来,他压着心中的喜悦,问道:“请太医看过了?”   “看过了,今日娘子给太子妃请安的时候请了赵府医看的。”   听了这话,周宵才完全信了。   赵府医虽说是个府医,但医术精湛,不比太医差,在府里二三十年了,一向没有出错。   “嗯。”   周宵反应平淡。   跟在周宵身后的元松和元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笑意,郎君明明高兴的不行了,还强装镇定呢,这步子迈的都快飞出去了,他们都跟不上了。   周宵一路走回了景华园,在进门之前,他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若无其事走进去。   周宵进了门,一眼就看到林初月坐在廊下栏台处,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有一搭没一搭扇着。   “郎君回来了。”   “嗯。”周宵应了一声,眼神放在林初月的肚子上,“你有了?”   林初月笑道:“对,今天刚查出来的,一个月了,郎君要当爹爹了。”   周宵在林初月旁边坐下,他伸手摸了摸林初月的肚子,脸色柔和下来,带了一丝笑意,“好孩子。”   周宵心中欢喜,又觉得神奇,平坦的小腹里面有他期盼已久的嫡子,他的血脉的传承。   看到周宵这般喜形于色,林初月自然是满意的。   “郎君,娘子,该用晚膳了。”   小满从屋里走出来,笑着说道。   进了屋里,周宵看见饭桌旁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嬷嬷。   秋嬷嬷给周宵行礼,“奴婢参见郡王,给郡王请安。”   林初月笑着解释道:“郎君,这是秋嬷嬷,祖母听说我怀孕,把秋嬷嬷送过来照顾我,等孩子生了以后嬷嬷再回去。”   周宵这才淡淡道:“起来吧,既然是让你来照顾初月,那你就好好照顾着。”   秋嬷嬷站起身来,恭敬道:“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娘子。”   次日一早,玉梅就来给林初月请安了,吴依云的禁足在前两天也到日子了,也来给林初月请安了。   玉梅笑着给林初月道喜:“妾身恭喜大娘子,娘子有了身孕可是天大的喜事。”   “是啊,娘子这么好看,郎君……”说到此处,吴依云想起周宵那张死人脸,还动不动就让她禁足,她才不想夸他。   吴依云话头一转,“郎君和娘子生出的孩子肯定是好看又聪明的。”   吴依云是在十五岁的时候莫名其妙穿过来的,穿到了教坊一个十二岁的舞女身上,那舞女大冬天掉在水里冻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吴依云了。   来了这么些年,吴依云对于能不能回去这件事已经不抱希望了。反正也回不去了,她的身份又不好,干脆找个大靠山护着她,能让她吃好穿好,不受别人欺负。   在教坊的时候,有姑姑给她当靠山,教坊里没人敢欺负她,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来了这太子府,吴依云也不自觉幻想着自己可能是天定女主,穿越,皇孙,这不是女主标配是什么!   因此,她刚来的时候野心膨胀,自信心爆棚,想着抓住抓住周宵的心,上演一场轰轰恋恋的绝世爱恋,把没有宠爱的正房嫡妻斗倒在一边,她从此以后走上人生巅峰。   可现实很快就让她打脸了,没得宠几天就被禁足,还听说了碧儿和芍药被打死,这让吴依云心生胆怯。   年后周宵又开始来她这里了,她远远要比玉梅受宠,吴依云的心不自觉又飘荡起来了,又生出一点野心。   还没等她荡起来,林初月送来的一碗补药让吴依云又颓丧下去了,而且没过多久周宵又把她禁足了。   这下,吴依云是真受不了周宵了。光有一副好皮囊,实则不解风情,大男子主义,瞧不起她,各种毛病一大堆。   禁足这一个月,吴依云想了很多,她觉得把目光放在林初月身上,把讨好对象由周宵转为林初月。   因为她渐渐发现了,这个时代的真实情况和她以往看的电视和小说里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嫡妻的身份可不是由男人的喜好决定的,只要身份够,行的正坐的直,嫡妻的身份稳稳的。   林初月当时差人给她送药,周宵还在场呢,却眼睁睁看着她喝了药,半个字都不说。   周宵不喜欢她,也不给她当靠山,她就找周宵他老婆给她当靠山。   只要她能抱上林初月的大腿,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也不敢克扣她的东西。   禁足这一个月,吴依云算是尝到人情冷暖了。   因着是周宵亲自下的命令,园子里的人都觉得吴依云是被郎君厌弃了,失宠了,纷纷开始阳奉阴违起来,饭菜越来越差,热水越来越少,送来的布料也是最差的。   这让吴依云迫不及待想要找一个靠山,就算她心中暗恨林初月给她送药,林初月也是最好的人选了,在后院里说一不二,还得周宵的敬重,如今又有了孩子,地位坚如磐石。   吴依云笑着说:“娘子和郎君生出的孩子可是景华园里最尊贵的孩子了。”   对于吴依云又一次的突然转变,林初月有些纳闷儿,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这吴依云又怎么了,林初月有些疑惑,没被禁足之前对她明里暗里不怎么服气的样子,还各种在周宵跟前刷存在感。今天怎么还开始恭维她了,莫不成这一个月的禁足是把她关傻了?   林初月不明白,但她留了个心眼,防着她使坏。   林初月不知道,她这回还真是想多了。吴依云小小年纪就穿过来,在教坊有人护着,来了太子府也没有被人暗害过,这几年的时间,可以说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不然也不会生出那样离谱的想法,想让林初月给她当靠山。   玉梅掩下了眼中的阴霾,笑道:“是啊,大娘子的孩子自然是尊贵无比的。”   林初月的孩子金尊玉贵,所有人期待,而她的孩子却胎死腹中,随着那一副打胎药流出体内。 第87章 呕吐   玉梅和吴依云出了正院。   玉梅笑着问吴依云,“妹妹还记不记得当时的豪言壮志,我怎么瞧着你好像都忘记了似的。”   吴依云冷哼一声,“你管我怎么想,管好你自己吧,郎君去都不爱去你那里。”   说完,吴依云转身就离开了。   玉梅脸色不变,搭着丫鬟胳膊的手却不自觉使劲,尖尖的指甲深深刺在丫鬟手腕处的皮肉里。   这个没用的女人,枉她几次三番接近她,想要鼓动她争宠,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就放弃了,还又和上辈子一样倒戈到林初月那边去了。   玉梅看着吴依云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幽暗,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要是郎君像对待吴依云那个蠢货那样对她,她……   玉梅的手劲儿越来越大,丫鬟刚还忍着,现在越来越疼,不由轻哼出声。   玉梅回过神来,她收回思绪,卸下手上的力道,“回去之后找点药擦一擦吧。”   想到林初月,玉梅嘴角勾起一抹笑,她如今得了先机,连老天都站在她这边,她自然不会再让林初月的孩子安安稳稳的生下来,一尸两命那才好。   玉梅心想,一定是她那个可怜的孩子觉得她上辈子过得太苦,不然她怎么会在那孩子掉了之后慢慢梦到上辈子的事情呢!   虽然她的记忆只截止到两年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但玉梅坚信自己能凭借着多出来的关于所有人的两年的记忆,能够让林初月生不出来这个孩子,能够爬到更高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最热的时候也慢慢过去了,很快林初月怀孕满三个月了。   晚上。   林初月和周宵正吃晚膳。   林初月夹了一块牛肉,正要送进嘴里闻到肉味之后,肚子瞬间翻滚上涌,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油然而生。   “啪”   林初月赶紧放下碗筷,捂着嘴跑出了外面。   秋嬷嬷赶紧追了出去。   周宵眉头皱起,眼中闪过担忧,他放下筷子,也跟着出了外面。   “呕……唔……”   林初月一手扶着柱子,一手扶着肚子,弯腰用力干呕,半晌后,那股强压不住的恶心感这才消失。   林初月站起身来靠在柱子上,她吐的眼睛都有些红了,眼眶里含着水意,瞧着有些可怜兮兮的。   周宵抚着林初月的背,目含担忧,“没事吧。”   林初月摇摇头,“没事。”   秋嬷嬷扶着林初月往屋里走,她道:“很多女子怀孕时都会有孕吐现象,这都是正常的,郎君和娘子不用过分忧虑。娘子切记要吃好睡好,心情也要好。”   进了屋里,刚坐下,林初月看着满桌子的菜,鼻尖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肉味,她脸色一变,又捂着嘴跑出去了。   周宵也跟着脸色微变,他看向秋嬷嬷,神色不善地问道:“她怎么一直吐个不停?”   周宵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症状,他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秋嬷嬷看着一桌菜,道:“郎君,怀孕后女子的口味千奇百怪,看到平日里爱吃的菜也有可能觉得难受想吐,许是娘子不想吃桌上的菜。”   “撤下去,她想吃什么给她上。”   林初月此时扶着夏荷的手进来了,听到周宵这话,她摆摆手,道:“郎君自己吃吧,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一会儿再说吧。”   说着林初月就朝着次间走去,她现在不能闻到肉味,想都不能想,想起来就觉得恶心想吐。   坐在榻上,再闻不到那股腻人的味道,林初月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还就两个月前给太子妃请安那天干呕了一下,诊出了喜脉,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和往常一样能吃能睡的。   现在三个月了,倒是突然开始吐了。   夏荷给林初月倒了一杯菊花茶,“娘子,喝口水漱漱口吧。”   秋嬷嬷来的第一天就让夏荷几个把林初月平时喝的茶收起来了,长时间喝茶对孕妇到底不好。   现在林初月常喝的也就是白开水,偶尔喝一些菊花茶,红枣枸杞水换一换味道。   林初月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吐在了夏荷捧着的小瓷罐里。   外间。   周宵道:“她不吃饭不行吧。”   纵使周宵不知道女子怀孕该注意些什么,但不吃饭肯定不行啊,饿着肚子,没有营养怎么行,大人受不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   秋嬷嬷笑着对周宵说道:“这女子怀孕想吐,不能逼她,她想吃什么酒给她吃什么,饿不着就行。郎君先吃,老奴去瞧瞧娘子想吃些什么,吩咐厨房给娘子做着吃。”   “去吧。”   秋嬷嬷进了次间,笑着看林初月,“娘子,您想吃些什么,老奴让人给您做一些。”   看着林初月眉头皱起,秋嬷嬷道:“酸菜馅的饺子,娘子想不想吃,切的细细的鸡蛋碎,萝卜碎,配着酸菜一起包饺子,再喝上一碗熬出米油的小米粥。”   听到秋嬷嬷这么说,林初月想起酸菜的口感,嘴里不自觉有些馋,她点点头,道:“吃吧。”   夏荷高兴道:“那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厨房。”   “你等等。”秋嬷嬷拦着夏荷,她叮嘱夏荷,“让厨房不要做多了,饺子包的小一些,上五个饺子让娘子开开胃就行。酸菜好好多洗几遍,包的时候多放萝卜鸡蛋,借点酸菜味就行,孕妇不能多吃酸菜。”   这话让夏荷停住了脚步,她有些担忧,“对娘子不好啊,那……”   夏荷看向林初月,意思不言而喻。   秋嬷嬷刚想说什么,林初月就摆摆手,道:“不能多吃,偶尔少吃一些没什么的。”   秋嬷嬷笑着点头,“娘子说的是,偶尔吃一点开开胃没事的。”   夏荷这才放心了,“那奴婢去了。”   夏荷端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周宵已经吃完饭了,他此刻坐在林初月旁边。   看着林初月能吃下东西了,周宵这才放下心来。   经过今天晚上这一遭,林初月以为属于她的孕吐终于来了,虽迟但到。林初月已经做好了大吐特吐,什么也吃不下去,难受好一段时间的准备了,没想到她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什么难受的感觉也没有了,又和以往一样了。 第88章 一床被子   看着林初月胃口一点没有变差,又什么都能吃了。   秋嬷嬷也有些惊讶,但随即她就笑开了,“这倒是好事,娘子没那么难受了。娘子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个乖的,知道心疼您。”   林初月笑笑,道:“可能是吧。”   正说着呢,秋菊进来说道:“娘子,吴姑娘来了,说是想要给您请安。”   听了这话,林初月眉头皱起,这个吴依云,这段时间异常反常,总是隔三差五来她这露个脸,说些好听的话,还时不时给她送些小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秋嬷嬷笑道:“娘子,这位吴姑娘是在讨好您吧。通房妾室,讨好正室大娘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听了秋嬷嬷这话,林初月倒是有些惊讶,她倒是想了各种念头,就是没想到这种可能。   但林初月转过神来想一想,倒也完全不是没有可能。   自她怀孕以后,周宵还挺重视这个孩子,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她这里了,几乎不怎么去玉梅和吴依云那里了。   和以前一个月还能有三四晚相比,吴依云如今和玉梅的境况也差不到哪去了。   在这里,在后院,没有宠爱又没有身份,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到哪里。   林初月道:“让她进来吧。”   不消片刻,吴依云就进屋里来了。   她给林初月请安。   “起来吧,你来是有什么事?”   吴依云脸上闪过气愤,她道:“奴婢求大娘子替我做主啊。园子里的下人现在越来越放肆怠慢了,成日里克扣我的东西,饭菜越来越差,就连热水也越来越少了,这天也慢慢凉了,不给送热水,人怎么能受得了啊。”   听了这话,林初月看着秋菊,道:“去查查,如果真有此事按规则处置。”   见状,吴依云脸上闪过一丝喜意,“奴婢多谢大娘子。”   “行了,没事的话你就回去吧。”   “是。”   吴依云转身离开了。   对于林初月的不耐烦,吴依云并不在意,只要给她做主,狠狠惩罚那些捧高踩低的狗奴才,让那些下人不敢怠慢她就好。   等吴依云离开后,林初月说道:“夏荷,你让人注意着她。”   管理后院平稳是林初月的职责,吴依云都求到她头上了,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可从吴依云以前的表现来看,林初月不相信吴依云真心想要讨好她,说不定憋着什么坏呢。尤其她现在怀着孕,总不能让人使坏使到她和孩子头上,小心一些总没错。   “是,娘子。”   林初月的肚子渐渐隆起来了,这一胎怀的很安稳,也许真如秋嬷嬷说的那样,肚子里是一个乖孩子吧。   这一天晚上,林初月正和周宵一起吃晚饭。   “哎呦”   林初月忽然捂着肚子惊呼出声。   周宵握着筷子的手微顿,他抬起头看着林初月捂着肚子,不由有些紧张,“怎么了?”   林初月笑道:“孩子踢我了。”   如今她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今天头一次出现胎动,林初月不免觉得有些神奇。   林初月看着周宵,道:“郎君要摸一摸吗?”   周宵手指微动,还是抵不过心中的想法,他伸出手轻轻覆在林初月隆起的肚子上,心中有些期待。   可不知怎么回事,周宵的手一放上去,林初月的肚子就平静下来了。   看着周宵有些失望的样子,林初月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她忍着笑说道:“许是孩子活动够了,下次孩子动的时候我再告诉郎君。”   “嗯。”   周宵正欲收手,手掌处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感。   周宵不禁睁大了眼,脸上带了一丝惊讶,心中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似酸楚,似感动,颇有些复杂。   他不由看向林初月,恰巧,林初月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两个人脸上都带了笑意,两人此时的想法破天荒完全一样,想让这个传承了他们血脉的孩子快点出来。   惊喜过后,周宵不免有些担心,“动静这么大,没事吧。”   “郎君放心吧。”林初月笑道:“没事的,胎动是正常现象。”   周宵点点头,“那就好。”他收回手,道:“吃饭吧。”   夜间。   周宵正睡得好好的,突然感觉到身旁一阵轻微的动静。   周宵瞬间睁开了双眼,他从床上坐起来,摸着黑他将目光扫向林初月。   周宵隐约间看到背对着他的林初月缩了缩身子,把头埋在被子里。   忽然,一阵暗暗的烛光由远及近而来。   是值夜的夏荷迈着步子进来了,夏荷微微撩开床幔,看到周宵在床上坐着,她愣了一下。   夏荷把蜡烛放在远处,不让烛火的光打扰到林初月,她小声道:“郎君,外面下雪了,奴婢感觉温度好像低了不少,怕娘子冻着,过来看看。郎君,要不要奴婢拿个汤婆子过来,再点一个火盆子。”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多了,天气早就变冷了。只是还一直没有下雪,刚才夏荷睡着睡着,感觉屋里变凉了一些。夏荷起来一看,外面空中竟然开始飘着雪花,地上也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白。   夏荷这才想来看看林初月睡得安稳不安稳。   周宵看了林初月一眼,声音冷淡道:“不用,你出去吧。”   “是,郎君。”   夏荷举着蜡烛出去了。   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周宵看着林初月,他就说,林初月睡觉向来老实,尤其怀孕之后更是不怎么动弹,怪不得刚擦动来动去的,原来是冷了。   周宵倒是没怎么感觉到冷。   这么想着,周宵还是把自己的被子掀起来,展开盖在林初月的被子上。下一秒,周宵动作飞快地拉开林初月被子一角,整个人钻了进去。   睡梦之中的林初月眉头皱起,但很快,她似乎感受身后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林初月的紧蹙的秀眉舒展开,整个人往后靠了靠,想要离热源更近一些。   感受到紧紧贴在自己胸膛的背部,周宵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他把胳膊轻轻搭在林初月的腰间,两人的姿势变得更加契合。   鼻尖满是淡淡的馨香,很快,周宵也睡着了。 第89章 王氏生产   早上。   林初月是被热醒的,她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大火炉旁边一样,让她又热又渴的。   林初月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昏暗,她刚想起身忽然感觉到腰间的重量,身后有些奇怪的触感。   林初月吓了一跳,刚要叫人,猛然反应过来了。她想要转身,只听一阵声音自她头顶后方响起:   “醒了?”   周宵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没睡醒时的沙哑,有些勾人。   林初月只觉得自己耳朵一阵酥麻,她摸了摸耳朵,待那阵酥麻感过去之后,林初月有些疑惑道:“郎君怎么和我一个被子了?”   两人成亲第一天就是分被睡的,一人一床被子,各睡各的,互不打扰。   周宵收回自己搭在林初月腰肢的胳膊,抓着两层被子,道:“昨晚降温,你睡得冷了,我把被子给你了。”   “再说了。”周宵瞥了林初月一眼,“夫妻间盖一床被子有什么稀奇的。”   周宵其实也有点说不清自己昨晚上怎么就拒绝了夏荷的提议,还鬼使神差进了林初月的被子。   周宵不禁细细思索着,好像是从那次春猎开始,看到了林初月与平时不同的另一面之后,他不自觉被林初月的性情所吸引,温柔下似乎掩藏着一种向往自由的不服输的劲儿,他眼神不自觉追开始随着她。   听了这话,林初月心头掠过一丝惊讶,她笑道:“是,夫妻间盖一床被子没什么稀奇的。可郎君与我向来都是各盖各的,我如今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周宵淡淡道:“没事,习惯就好了。”   “郎君说的是。”   果然,从这一日开始,两人一人盖一床被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大床上只放有一张被子。   对此,林初月接受良好,反正周宵身上暖和,像个大暖炉似的,冬天两人睡在一起都是热乎乎的。   今年的初雪比往年要大不少,下了两天一夜才停下,地上盖了厚厚一层积雪。府里的下人纷纷忙活起来,扫雪的扫雪,铲雪的铲雪,得快些把积雪都弄走,免得主子们不好出行。   府里如今有两个孕妇,王氏已经八个月了,正是危险的时候,林初月也有五个月。雪天路滑的,以防意外发生,太子妃直接免了两次请安,说是等雪彻底消了再去请安。   王氏那,太子妃直接让她生产之前都不用去了,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恢复请安。   十二月十五这一日,九个多月身孕的王氏发动了。   王氏的发动是突如其来的,正在吃午饭,肚子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坚持不住得想要倒在地上。   见状,琉璃赶紧和丫鬟扶着王氏,让人把王氏送进早就收拾妥当的产房,把早就养在院子里的稳婆,府医都喊过来,让院子里的下人把好正院的门,烧热水,又让人去给各处报信,派人出府把王氏要生产的消息给周宴递过去。   有条不紊地忙完一切,琉璃这才抹了一把汗,进了产房守着王氏。   其他几房人刚听说王氏生产的消息,林初月几个正要往清芷园里赶,刚走进清芷园正院,就听到一阵欢呼声,以及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林初月,李氏,孙氏三人有些面面相觑,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吧,这就生了?   孙氏道:“三弟妹倒是运气好,这么快就生了,也不知道生的是个小子还是女娃。”   孙氏心里暗道:最好生个女孩,看王氏还敢不敢嚣张了。   王氏这一胎生的不费劲,此刻倒也不算是过度劳累,起码还能先看一看孩子。   她张张手,哑声道:“孩子呢,抱过来给我看看。”   稳婆把襁褓之中的小孩子放在王氏的边上,笑道:“娘子,您瞧瞧,是个壮实的哥儿呢,看看这小手多有劲。”   看着这个皱巴巴闭着眼睛的孩子,算不上好看,可王氏心底却一下子就软了,一股热意直逼眼眶,这是她的孩子,她盼了这么久的孩子啊。   琉璃赶紧劝道:“娘子,这样的喜事,您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了。”   稳婆也道:“是啊,娘子可别哭,刚生完孩子可不能哭。”   话音刚落,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小婴儿突然间哭起来了,“哇呜……哇哇……”   王氏一下子就急得不行了,她几乎要坐起来了,“他这是怎么了?”   “娘子,哥儿是饿了。”稳婆笑着抱起孩子,道:“让奶娘来给哥儿喂奶吧。”   “快让奶娘过来。”   安顿好王氏,把孩子交给奶娘,琉璃出了外间。   琉璃给李氏,林初月和孙氏行礼。   “奴婢参见大娘子,二娘子,四娘子。”   “起来吧。”李氏道:“三弟妹没事吧。”   琉璃恭敬道:“回大娘子的话,我们娘子没什么事,就是太劳累了,现在睡下了。”   李氏点点头“没事就好,好生照顾着你家娘子。”   孙氏突然问道:“三弟妹生的是哥儿还是姐儿?”   “回二娘子的话,我们娘子生的是个哥儿。”   孙氏顿时没了再问下去的兴致,她淡淡嗯了一声。   “生了?是个哥儿?”   周宴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李氏,林初月和孙氏站起来,李氏笑道:“让弟妹好好休息吧,我们先回去了,等弟妹休息好我们再来看她。”   “是,奴婢恭送三位娘子。”   几人出门,恰好撞上了迎门而进的周宴。   互相见过礼后,三人就离开了。   周宴看着琉璃,脸上带着笑,“王氏生的是个哥儿?”   琉璃道:“郎君,娘子生的是个哥儿,六斤五两,是个壮实的哥儿呢。”   周宴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成婚这么多年了,他膝下没个一儿半女的。现在他总算是有了嫡子,还是个壮实的胖小子。   林初月和李氏告别,进了景华园。   小满把林初月身上的斗篷接下来放下去。   夏荷扶着林初月坐在榻上。   “娘子,喝口热水去去寒气吧。”   林初月接过水,喝了一口,笑道:“三嫂这孩子生的快,我们才刚赶过去,就生了。” 第90章 夜谈   说着,林初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要是我到时候也生的这么顺利就好了。”   “呸呸呸”   秋嬷嬷“呸”了好几声,道:“六个多月了,娘子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这么乖,定是个知道心疼娘亲的,到生产的时候肯定比三娘子还顺利。”   林初月笑笑,转而说道:“如今我也六个多月了,稳婆和奶娘都慢慢预备着吧。”   秋嬷嬷笑道:“娘子放心吧,稳婆已经备好了,和我是同乡的,姓吴,给人接生了二十多年了,不少王公贵族都愿意找她。两个奶娘也都看好了,就等着过段时间接进府里了。”   林初月点点头,道:“那好。”   很快,王氏生下一个哥儿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太子府。   太子府几个孙辈的名字都是太子亲自取的,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很快,清芷园的嫡长子的名字就定下来了,和承哥儿,弘哥儿一样是“文”字辈,叫做周文瑾。   王氏生产没几日就到了除夕。   因着王氏还在坐月子,今年她自然是不用进宫去了。   听了这消息,杨承徽和杨明玉打起了小算盘,两人都劝说周宴,让周宴带着杨明玉进宫去赴宴。不然别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周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周宴再糊涂也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他真这样做,王氏和瑾哥儿该如何自处。何况,真把杨明玉带进宫,他才是要遭到万人耻笑,当他宠妾灭妻。   周宴不同意,杨承徽和杨明玉再不甘心也没办法。   只是,两人的打算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太子太子妃的耳朵里。当即太子就把杨承徽和周宴叫过去训了一通,太子妃罚了杨承徽一年的禁足和俸禄,赏了杨明玉二十板子赶出去了。   清芷园正院。   琉璃挑开帘子走了进来,坐在床上的王氏把屋里的丫鬟都打发出去。   琉璃笑道:“娘子,杨承徽被禁足一年,罚了一年的俸禄,是太子妃亲自下的命令。”   王氏冷笑一声,道:“还是罚的不够重啊。”   王氏现在恨死杨承徽了,恨不能一剂毒药药死她。   琉璃叹了一口气,看着王氏旁边睡着的孩子,道:“娘子,这样也算不错了。最起码能安分一年了,咱们哥儿也安全了。”   太子和太子妃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知道杨承徽杨明玉和周宴说的话,这事是王氏让人传出去的。   在王氏生下孩子没两天,杨承徽就三天两头找借口把孩子抱到她那去,还让杨明玉一起去,目的不言而喻。   王氏简直要气炸了,她辛辛苦苦生的儿子,却被杨承徽安排和一她那个贱人侄女亲近。可杨承徽身为婆母,想要看孙子是天经地义,王氏自然反抗不得。   王氏这几日心急如焚,她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儿子不和自己亲近,反而和贱人亲近。   终于让她想出这么个法子,她让人暗暗鼓动杨承徽和杨明玉,让周宴带着杨明玉进宫赴宴。   果然这两人上钩了,杨明玉和杨承徽家世并不显,意识不到这事的严重性,只觉得能进宫赴宴是何等的风光,当即就去求了周宴。   这才给了王氏可以发挥的机会。   听到琉璃这话,王氏点点头,她看着旁边睡得安稳的瑾哥儿,心底瞬间软成一片。她轻轻碰了碰瑾哥儿的脸,暗暗发誓,娘一定不会让人把你抢走的。   “是啊,起码有一年的安生日子过了。”王氏道:“你给我紧紧盯着她,我就不信她手上干干净净,寻不到一点入手的地方。我让她再也不能把主意打到我儿子身上。”   “是,娘子。”   琉璃点点头,继续道:“娘子,杨姨娘被太子妃下令打了二十板子赶出府去了。”   听了这话,王氏瞬间通体舒畅,忽然,她想起什么,道:“三郎没护着她?”   琉璃笑着道:“因着这事,郎君被太子殿下斥责了一顿。自杨姨娘来之后,郎君没少因为她被太子殿下斥责,郎君如今估计也是烦了杨姨娘了,竟什么都没说,只说养好伤之后送出府去。”   “哼。”王氏眼中闪过厌恶,她嘲讽道:“这就是周宴当时要死要活爱的人,为了她不停苛待我,现在还不是说不管就不管了,任由着杨明玉被赶出府去。他所谓的真情真是不值钱。”   “娘子,这话心里知道就行,可不能说出来,小心隔墙有耳。”琉璃劝道:“为了瑾哥儿,您也得笼络住郎君的心。”   王氏道:“放心吧,我知道。”   生了孩子之后,王氏更意识到了拢住周宴的心对她来说是多重要,她为了儿子,自然不会犯傻。   除夕夜里。   从宫里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林初月就忍不住靠坐在榻上,“可真是累人啊。”   看着林初月隆起的肚子,“累就早些睡吧。”   两人很快洗漱过后,上了床。   虽然身体很疲惫,但林初月就是睡不着,脑子莫名有些亢奋。   她想起今天在宫里见到太后,太后如今已经是七十五岁的老太太了,在这个时代是在算是高寿了。和去年相比,今年太后明显老了不少,精神也有些怏怏的,瞧着不大好。   想着今天的事情,林初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过完年之后,很快就立春了,天气渐渐没有那般冷了。   正月过后,林初月的肚子已经是高高隆起,她如今有着八个月的身孕,就把早已准备好的稳婆和奶娘都接进了园子里,以防万一。   夜里。   景华园隐秘的一角传出两道压低的声音。   “想要保全你儿子,你就听我的吩咐。否则,我就报官,把你儿子做的那些事全都抖落出来,也够判一个斩立决了吧。”   “姑娘,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这么害我做什么啊。”这道声音中带着苦涩与绝望,“这种事情我怎么敢做啊,这是要掉脑袋的啊。”   “那就要看你儿子在你心中的地位了。你要是同意,我就给你儿子一笔钱,让他远走高飞,不然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第91章 未命名草稿   “当然,你还有一段时间考虑,好好考虑一下,你儿子重要还是……”说到这,那人没有接着说,她话锋一转:“你也未必跑不了,只要做的隐蔽,把证据销毁,你就能和你儿子安安生生活下去。   好好考虑,考虑好了来找我。”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两人说完之后就离开了。   在两人离开之后,一道粗重的呼吸声在假山之后响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道急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看着背影,匆匆离去的人赫然是吴依云。   一路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吴依云把门合上,靠在门上,呼吸急促,心脏飞速跳动着。   半晌后,她才回过神来,手脚麻木,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刚才说话的两个人,她听出其中一个是玉梅的声音,玉梅要谋害林初月!   这个想法让吴依云瞬间生出一身冷汗,她双手撑着地,踉踉跄跄站起来,想要往外走。   在手抓到门栓的一瞬间,吴依云手指僵硬了,苦涩的药入喉的画面瞬间涌入她的脑海之中。   吴依云放下手,后退了好几步,扶着桌子坐在凳子上,她咬着手指,眼中闪过挣扎。   一夜很快过去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原本光秃秃的地上渐渐生出了一抹嫩绿,嫩绿越来越多,草地变绿,花也开了。   景华园最近发生了一件事,那位名叫吴依云的通房姑娘突然病了,看了大夫吃过药也不见好,短短几天时间竟然就那么去了。   一个通房,她的遗体自然不能在院子里放很长时间。上午刚过世,下午就被送出去了。   对于此事,玉梅有些不解,她记得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吴依云还活的好好的,这一世怎么无缘无故暴毙而亡了。   玉梅虽然疑惑,但也没有过分在意,她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林初月的肚子上。吴稳婆到底还是不忍唯一的儿子人头落地,考虑了没两天就答应了她。   玉梅只是盼望着,盼望着林初月生产的那一天快一点到来。   这日早上。   吃过早饭后,林初月扶着高高耸起的肚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从六七个月开始的时候她就不再像孕初期,四五个月那样吃得很多了,以免肚中胎儿长的过大,到时候不好生。而且她现在习惯每天吃完饭走一走,锻炼锻炼身体,免得生孩子的时候没力气。   秋嬷嬷看着林初月已经足月的肚子,心中不免有些忧心,“娘子,您这日子也该到了,怎么还是没有动静呢。”   林初月笑,“快了吧,嬷嬷不用担心,太医都看过说了没问题的。”   刚说快了,晚上林初月就要生了。   此时,林初月正在睡梦中,却感到身下一阵热流涌过,肚子一阵剧痛传来。   林初月闷哼一声,痛醒过来了,肚子一阵阵的疼痛,还有些沉沉的下坠感。   周宵被林初月的动静弄醒了,他听到林初月“哼唧”的呼痛声,心里一下子着急起来,“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林初月断断续续道:“可,可能,要生了。”刚才的那阵濡湿应该是羊水破了。   “来人,来人。”   周宵冲着外面大声喊道,边喊边动作匆忙地下了床,把灯点着。   外间值班的小满立刻赶了进来,看到林初月脸色苍白,额头上布着细密的汗珠,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   “郎君娘子,奴婢去喊秋嬷嬷和产婆过来。”   留下这么一句话,小满就急匆匆离开了。   “你坚持一下,产婆马上就来了。”   周宵坐在床边,一手抚着林初月已经汗湿了的脸颊,一手握着林初月的手。   看着林初月忍受着极大痛苦的样子,周宵心中一阵阵闷痛传来。   不消片刻,秋嬷嬷,夏荷秋菊和稳婆到了,只是这稳婆却不是一直养在景华园里的那位吴姓稳婆,而是一位面生的老妇。   稳婆走到床边看了看林初月,道:“没错,娘子是要生了。”   听到这话,秋嬷嬷看向候在一旁的夏荷秋菊几个,道:“你们去让厨房烧热水,给娘子备一些简单易消化的东西,以防娘子用。还有,把院子的门守好。”   吩咐完夏荷秋菊还有小满,秋嬷嬷看着床边坐的安稳的周宵,劝道:“郎君,娘子要生了,您不如先去外面等着吧,等娘子生了,您再进来。”   周宵这才起身,他忽然弯腰在林初月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脸上带着一丝淡笑,“我在外面等着你和孩子。”   林初月点点头,“好。”   没一会儿,整个院子就变得通火灯明。   周宵让人把正院的门关好,旁处都没有通知,这深更半夜的,生了之后,明日早上的时候再去通知各处吧。   吩咐完这些之后,周宵坐在外间的榻上,听着里屋传出来的声音,里屋的声音很嘈杂,有稳婆说话的声音,有秋嬷嬷的声音,但周宵还是捕捉到了低低的痛呼声。   这一声声就像是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砸在他的心头,很疼。   周宵有些恍然,他原来已经把林初月看得这么重要了,不知不觉间,林初月竟把他的心一点点填满了。   屋里。   “啊,嗯……”   摸了摸林初月的肚子,稳婆又绕到床尾处看了看林初月,她道:“娘子,您这还得一会儿才能生,您先喝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攒着些力气吧。”   林初月勉强点点头,她都想哭了,她都快疼的受不了了,居然还得一会儿才能生。   秋嬷嬷接过小满递过来的小碗,舀了一勺燕窝递到林初月嘴边,“娘子。”   林初月勉强喝了几口,更剧烈的痛意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嗯啊……”   见状,稳婆又在林初月的肚子上摸了一会儿,她到了床尾,道:“娘子,可以了可以了,您用力……”   林初月用力了好一会儿,像是没有什么进展一样。稳婆不由催促道:“娘子,您使劲啊,孩子快出来了。”   林初月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快用光了,她全身都在用力。   为了防止咬到嘴,秋嬷嬷给林初月嘴里放了一块布巾,用力的时候咬着布巾,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连腮帮都在用力,两只手紧紧抓住身下的褥子。   林初月整个人此刻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上满都是汗,发丝粘在脸上,裸露在空气之中的青筋崩气的脖颈也覆了一层汗,被子下的身体也都是汗津津的。 第92章 生子   床尾处的稳婆催促道:“娘子,您再用力啊,孩子的头就快出来了。”   坐在床边的秋嬷嬷给林初月擦了擦汗,哄她:“是啊,娘子,您用力啊,孩子马上就生出来了。”   听到这话,已经疼的有些眩晕的林初月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深吸一口气,憋出了全身仅剩的力气用在肚子上。一瞬间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出去了。   “哇唔呜哇……哇呜……”   一阵嘹亮的婴儿的啼哭声在屋内响起。   “哎呀,生了生了,娘子生了。”稳婆惊喜的声音响起,“娘子生了个哥儿。”   听到小孩儿啼哭的声音响起,林初月心里一下子放了气,原本强撑着的意识也散开了,她整个人都睡过去了。   “娘子怎么晕过去了?夏荷着急道。   秋嬷嬷笑道:“什么晕过去了,娘子是过于劳累,睡着了。”   夏荷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秋嬷嬷道:“你去生两个火盆子,让屋里热热的,给娘子把身上的衣裳换一下,被褥也都换掉,让娘子舒舒服服地睡。”   这时候虽然已经四月多了,天气也热起来了。可产妇到底是受不得一点凉的,为了保险起见,秋嬷嬷还是让夏荷在屋里生两个人火盆子。   很快,稳婆就把孩子洗干净,包上襁褓。   吩咐完一切,秋嬷嬷出了外间,给周宵报喜。   刚刚就听到婴儿啼哭的周宵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想要进去,又停下了,只能在原地站着。   看到秋嬷嬷,周宵有些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了?初月没事吧,孩子还好吧。”   秋嬷嬷笑道:“郎君放心吧,母子平安。娘子一切都好,现在睡着了,咱们哥儿也好,五斤七两重。”   “那就好。”听到这话,周宵这才放下心来,他道:“我进去看看她。”他现在想看看林初月。   “哎,郎君。”秋嬷嬷拦住周宵,笑着说:“郎君略等等吧,里面现在还没收拾妥当。”   周宵又只能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   半个时辰之后,周宵这才进了里屋。   孩子已经喝了奶睡下了,放在林初月旁边,娘儿俩躺在一张床上。   看到这副情景,周宵心中忽然塌了一块,心里变得异常柔软,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满足。   他坐在床边,看了看安稳睡着的林初月,又看了看一旁的孩子,这孩子长的皱皱巴巴的,活像个小老头似的。可周宵心中生不起一点嫌弃,他只觉得这孩子可爱到不行。   次日一早。   元松和元柏就给各处报信。   太子太子妃和其他三房人这才知道林初月昨天晚上生产了。   景华园内。   林初月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肚子空空的,饿得慌。   “娘子醒了。”   夏荷赶紧上前把林初月扶起来。   “孩子呢?”林初月环绕四周一圈。   “娘子,哥儿饿了,怕扰着您休息,奶娘带到隔间喂奶去了。”   林初月点点头,道:“把他抱过来我看看。”   “是,娘子。”   夏荷很快就带着秋菊和秋嬷嬷过来了秋嬷嬷把怀里的孩子轻轻放在床上。   林初月看着紧闭着双眼的小婴儿,心中不由得生出柔软与爱意,这就是她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生下的孩子啊,真是小小的一只。   看到这个小小的人儿,林初月瞬间觉得自己受到的疼痛都值得。   林初月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软软的,就像是天边的云朵一样柔软。   看到小孩儿脸色微变,林初月赶紧收回手,孩子这才继续安稳地睡着。   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眼,林初月这才道:“抱回隔间让他好好睡吧,派人看着他。”   小小的孩子,身边只有奶娘和丫鬟,身边不放个亲近的人,林初月是真不放心。   秋菊笑道:“娘子放心吧,奴婢看着哥儿呢。”   林初月点点头,“那就好。”   “娘子饿了吧,奴婢让人上些吃的。”   说着,夏荷就吩咐次间守着的丫鬟去端早膳过来。   没一会儿,丫鬟端着食物进来了。   在床上吃了早饭。   刚把桌子撤下去,周宵就进来了,脸上满是肃色。   看到林初月之后,他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醒了?没事吧。”   林初月摇摇头,“没事。”   周宵坐在椅子上,道:“姓吴的我已经解决了,玉梅交给了元松。”   周宵如今根本不愿意见玉梅。   林初月点点头,道:“那就好。”   玉梅联合吴稳婆要害林初月的事情还是吴依云跑过来说的。   听了吴依云说的话,林初月和周宵两人震怒。   周宵当即就要让人把玉梅和吴婆子抓起来,还是林初月制止了周宵。   现在就把玉梅抓起来的话,万一一计不成,玉梅还留有让他们防不胜防的后手,那就打草惊蛇了。   周宵这才冷静下来。   两人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只是暗中找人死死盯着玉梅和吴稳婆,迅速找了别的稳婆。   等着林初月平安生产之后,这才一举拿下吴婆子和玉梅。   吴婆子被周宵处死,而玉梅交给元松。   当即周宵就觉得后院里女人太多也不是好事,他的嫡妻,他的孩子,差点就被人害死了,想到这里,周宵心里激起一身冷汗,他心中隐隐生了一些想法。   是以,周宵给了吴依云一个选择,给她一大笔钱让她离开太子府,念在吴依云说出此事的份上,周宵补充,不会让她一个女子无所依靠的,会给她一个好的身份。   吴依云虽然有些跋扈,但心肠到底没有坏到底,她纠结了几天之后还是把这事告诉给周宵和林初月,也算是报答林初月对她的维护了。   吴依云没想到她说出来后还能有这种好事,能让她在外面自由自在,锦衣玉食地过一辈子。吴依云当即就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反正她又不喜欢周宵,留在这里也没意思,还不如拿着钱和尊贵的身份过自己的日子。   几天后吴依云就假死逃遁,出府过自己的好日子去了。   周宵看着林初月,眼中闪过柔情,“以后,咱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   林初月笑着点头,“好。” 第93章 下线   另一边。   “你说什么?”   玉梅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大娘子生了一个哥儿?”   丫鬟不明白她怎么这么激动,但还是点点头,“是啊,姨娘,正院里的姐姐们都高兴得很,奴婢也是听正院里的姐姐们说的,这才来告诉您。”   “生下来了,居然生下来了……”   听清玉梅的喃喃自语,那丫鬟身子一抖,一股惶恐自心中升起,玉梅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想大娘子平安生产吗?   她这是听到了什么啊!   那小丫鬟有些后悔了,原本只是想快别人一步把消息告诉玉梅,能在玉梅跟前卖个好。谁曾想居然听到了这话,看着玉梅癫狂又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感到一阵阵寒意,玉梅姨娘这般神色,不会是有什么秘密吧!   她知道了玉梅姨娘的真面目,她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小丫鬟越想越惶恐。   那小丫鬟忍着惧意,低头道:“姨娘,奴婢院子里的活还没干完,奴婢先告退了。”   听了这话,玉梅神情逐渐变得清明,她喝道:“站住。”   这话让那小丫鬟立刻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大娘子呢?大娘子怎么样了?”   听到玉梅问这话,小丫鬟心中的猜想越发笃定了,整个人也越发害怕了。   久久听不到回话,玉梅心中不耐烦,随手把手边的茶杯扔到那丫鬟脚下,“说。”   那小丫鬟被滚烫的茶水烫到了脚,也不敢发出声音,她强忍着痛意哆哆嗦嗦回道:“回,回玉梅姨娘的话,大娘子,大娘子无事。”   玉梅原本还饱含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黯淡下来。   看到那丫鬟瑟缩的模样,玉梅将情绪强压下,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扯出一抹笑意,道:“大娘子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是无事的。瞧我,刚刚都吓糊涂了,生怕大娘子出事。”   看到一秒变脸的玉梅,那小丫鬟都快哭了,这话狗都不信吧,可她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喏喏道:“姨娘心善。”她可是不敢再多嘴了,多说多错。   “行了,你不是还有活没干完,先出去吧。”   听到这如同天籁的声音,小丫鬟如蒙大赦,朝着玉梅福了福身,立马麻溜地转身往外走。   “站住。”   小丫鬟心跳漏了一拍,硬着头皮转回身,恭敬地问道:“姨娘还有何吩咐?”   玉梅看着她,道:“我看你是个机灵的,明日起就到我身边伺候吧。”   “……奴婢多谢姨娘提携。”   “行了,去吧。”   “是。”   刚把门合上,那丫鬟神色就垮了下来,苦着一张脸,朝着自己嘴巴打了好几下,让你嘴贱,让你嘴贱,遭报应了吧,要到坏人身边伺候了。   “哗啦啦……”   “噼里啪啦……”   听着屋里传来的声响,那丫鬟抖了抖,赶紧就离开了。   刚走出院子就看到郎君身边的元松公公带着几个太监朝着这边走来。小丫鬟朝着元松福了福身就赶紧离开了,也不关心元松怎么带着一大帮子人来这,她可是不敢再多嘴多舌一句了。   屋内的玉梅并没有料到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   玉梅挥手把桌上的茶壶茶杯甩在地上,美丽的面容上带着狰狞与疯狂,眼中燃着仇恨的火焰。   “林初月怎么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玉梅到现在依旧对林初月平安生子难以置信。她把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吴产婆都已经答应她了,会帮她把林初月和她的孩子做掉的,现在是怎么回事,林初月居然母子平安了。   玉梅又恨又悔,恨是吴产婆没用,让林初月就这么逃过去了,后悔自己为了不打草惊蛇,一击中的就没有提前对林初月下手,现在倒让林初月的孩子生下来了。   玉梅很快振作起来,她安慰自己,没关系,以后她还有机会的。   想到那个没用的吴产婆,玉梅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多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溜走了,这次不成,她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掰倒林初月?   玉梅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周宵和林初月的监视之下,计谋早已败露。她只以为是林初月身边人多,吴产婆不好下手,殊不知吴产婆已经被周宵亲手解决了,她还在谋划着以后该怎么对付林初月。   正想着,屋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了。   玉梅回过头,只见元松带着几个太监站在门口。   元松摆摆手,“把她给我绑起来。”   几个太监鱼贯而入,朝着玉梅逼近。   玉梅眼皮一跳,一阵不好的预感自心中油然而生,她呵斥道:“你们要做什么?”   几人却不和她废话,三下五除二把她绑了起来,嘴上都被塞了一团破布。   玉梅强烈挣扎着,却没有一点用处。   元松笑着说道:“玉梅姨娘,您残害大娘子,罪不可赦,郎君让奴才来送姨娘一程。”   听到这话,玉梅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了。她知道她的计谋败露了,看这样子,只怕郎君早就知道了。   玉梅大力挣扎起来,她要告诉郎君,告诉郎君,她林初月不是个好东西,当初眼睁睁看着碧儿和芍药对她的孩子下手而无动于衷。她不好过,林初月也别想好过,她要在郎君面前揭露林初月的真面目。   这事还是玉梅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之后才知道的。原来,她的孩子没有了,林初月是知情的,可还装的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把她骗得团团转。   知道了这事之后,玉梅恨死了林初月。既然林初月害了她的孩子,她也要林初月付出代价,用以祭奠她那个可怜的孩子的在天之灵。   元松对玉梅的挣扎视而不见,他摆摆手,道:“动手。”   话音刚落,一个太监又从袖中拿出一条麻绳,在玉梅的脖子上饶了一圈。   死神真的来临的时候,玉梅瞬间被一种滔天的悔意笼罩,她后悔了,不是后悔对林初月动手,而是后悔自己没能做的更加隐秘一点,被人发现了马脚。   玉梅眼中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她狂摇头,身子想要往后退,想要挣脱掉脖子上的绳子,却怎么也动不了。   玉梅看着元松的眼神满是乞求。   元松对此视而不见,他背过身去,摆了摆手。   握着绳子的太监见状,手上逐渐用力。   没一会儿,玉梅就倒在地上。   元松道:“扔去乱葬岗吧。” 第94章 洗三   很快三天过去了,到了孩子洗三这一天。   洗三礼没有大办,只请了亲近的亲戚见证,在景华园里摆了几桌席面。   宣平侯府自然在内,宣平侯府来了老太太,林广卿小郑氏,林克和郭氏五个人。   宣平侯府作为太子府正经姻亲,府中众人自是早早就到了。林广卿和林克去了前院,老太太,小郑氏和郭氏在和太子妃见过礼之后则是去看了看林初月。   老太太进了门就看到了被春桃扶着往外走的林初月。   老太太加快了脚步,着急道:“你刚生完孩子,正是要卧床静养的时候,怎么下地来了,快去床上躺着歇着。”说着她看了看四周,问道:“秋嬷嬷呢?我让她来照顾你,怎么连人也不见,你年轻不懂事,她也不懂事了,也不劝着你些。”   林初月笑着解释,“祖母,嬷嬷在厨房呢,也是嬷嬷说我能下床走一走了,有利于身体恢复。”   老太太不赞成道:“今儿是哥儿的洗三,且有你站的时间呢,现在赶快去床上,好好歇着。”   郭氏也劝,“是啊,初月,快去躺着吧,一会儿洗三开始可是有你受累的。”   一个两个都这么劝,林初月只得又回了离开没有半刻钟的床上。   春桃搬了两个软凳放在床边,给小郑氏和郭氏用老太太则是坐在床边。   “女人生孩子是走了一遭鬼门关,可得好好养着。”   林初月笑道;“祖母,我知道的,我自然不会拿我的身体开玩笑,您放心吧。”   “对了,”林初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祖母还没见过孩子吧,春桃,去把孩子抱过来。”   很快,孩子就被抱过来了。   老太太看着襁褓中闭着眼睛的小孩子,心中一阵喜爱,她的声音不自觉压低,“孩子取名字了吗?”   “取了,公爹给取的,叫周文钰。”   府中所有孙辈的名字都是由太子亲自起的,钰哥儿这一辈从“文”字,承哥儿是周文承,弘哥儿周文弘,瑾哥儿是周文瑾。   “钰……”老太太笑道:“钰,坚金,宝也,既有坚韧不拔的意思,又有珍爱之宝的意思,是个极好的名字。”   “是啊。”   林初月对这个名字也满意。   与林初月待了一会儿,老太太三人就起身离开了,外面还有其他亲眷,一直待着不出去也不好。   午膳过后,洗三礼正式开始。   三月份的天气还不算暖和,怕冻着孩子,洗三礼就在室内进行。   第一步先是祭拜神灵,林初月焚香分别祭拜了催生娘娘、送子娘娘、云霄娘娘、琼霄娘娘等各位神灵,最后祭拜的是观音像。   接下来就该是添盆了,收生婆也就是产婆,把装有槐条和艾叶的中药浴汤的盆放在桌子上。亲近的亲戚按照长幼顺序给盆里加清水、钱币、玉件等东西。   所有亲眷添盆结束之后,就该到响盆这一环节。收生婆用棒子在盆里搅,边搅边说吉利的话语,“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   收生婆抱着钰哥儿放进盆里洗澡,嘴上念叨着,“洗洗头,当王侯;洗洗手,金银财宝年年有;洗洗脚,长命百岁活得久……”   可能是被摆弄的不舒服,钰哥儿哇哇大哭起来。   听到哥儿的哭声,众人不止不心疼,反而都还笑起来。   响盆响盆,有哭声那才叫响盆呢!孩子这会儿哭,那叫吉利。   洗完澡,收生婆给钰哥儿换上宣平侯府今日带过来的小衣服,洗三礼就算是完成了。   林初月还在坐月子,身子虚,只短暂露了一会儿面,等钰哥儿洗三礼完成之后就回去了,钰哥儿也是如此。   洗三礼完成后,宾客也就渐渐散了,周宵兄弟几个把亲眷都送出去。   到了五月半的时候,林初月的月子终于结束了,趁着中午天气好,她迫不及待好好洗了一次澡。   从浴房里出来,林初月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四五月的天气其实并不算多热,这段时间她也没出多少汗,可是一个月不洗澡还是让林初月煎熬的不行,就算是后来能用热水擦一擦身子,林初月也觉得受不了。   好不容易出了月子,她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洗澡了。   秋嬷嬷看到林初月头发还是半湿,赶紧说道:“快拿来布巾给娘子把头发擦干。”   吩咐完丫鬟,她又看着林初月,道:“娘子,您就算出了月子,这两个月也得注意着,可不能着凉了,会头疼的。”   林初月点头,笑道:“好,嬷嬷,我知道了,下次洗头之后一定包起来。”   秋嬷嬷道:“不只是洗头,洗澡也是这样。还有,天气越来越热了,您这几个月还是要少贪凉,不要吃过多的凉食,小心寒气入体。”   林初月手一顿,心中有了猜测,果然听到秋嬷嬷说:“娘子,老奴该回去啦,回去照顾咱们老太太。钰哥儿洗三见到老太太,老奴想老太太了,该回去了。”   姑娘已经平安生产,出了月子,她的职责也完成了,该回去了。   林初月纵使心有不舍,却也知道秋嬷嬷不会留下,她压下心中的不舍,道:“好,那我明天让人送嬷嬷回去。”   秋嬷嬷笑道:“好,老奴多谢娘子。”   晚上,周宵下值回来。   林初月此时正坐在榻上逗钰哥儿。   钰哥儿如今一个月了,小孩子都是见风长,刚出生时的皱巴巴的小猴子如今已经长开了,白白嫩嫩胖乎乎的,一双葡萄似的大眼,像个小福娃娃似的,让人爱的不行。   钰哥儿此时醒着,正睁着眼睛看来看去,林初月拿了拨浪鼓在他上方慢慢转动着,钰哥儿的眼睛随着拨浪鼓晃来晃去。   周宵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温馨的画面,林初月坐在榻上,低垂着头,手中摇晃着拨浪鼓逗着躺着的稚儿。   周宵的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   林初月听到门口的动静,抬起头来,笑着看向门口的周宵,“郎君回来啦。”   “嗯。”   周宵走到榻边坐下,用一根手指勾了勾小孩儿柔软的手,不知怎的,钰哥儿小小的脸上一下子带了笑意。   林初月看了看周宵,颇有些吃味地说道:“这臭小子,我哄了他一天也不给我笑一个,郎君一坐在这倒是笑了。”   林初月这话说的周宵脸上忍不住带了笑,他看着笑得露出牙床的儿子,心中喜爱。   “真乖。”   林初月轻轻碰了碰钰哥儿的小脸儿,状似生气地说道:“哼,才不乖呢,小没良心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脸上带着笑意的孩子突然扁了扁嘴,眼中蓄了泪,眼看就要哭了。   林初月可不敢再逗他,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哄道:“哦哦,我们哥儿最乖了,是最乖的乖宝宝,不哭不哭。娘说错话了,不委屈啊。”   钰哥儿到底还是没哭,这孩子除了饿了拉了以外,平时很少哭,好带的很。 第94章 敲打   好不容易哄好了孩子,林初月把孩子交给秋菊,让她抱到隔间给奶娘喂奶。   屋里就剩下林初月和周宵。   林初月笑道:“这孩子,要不是还是话都听不懂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成精了,一句不好听的话就要哭。”   周宵道:“这么小的孩子,能听懂什么,估计是饿了,想哭。”   “说的是。”林初月点点头,问:“郎君饿不饿,咱们也传膳吧。”   “传吧。”   吃饭的时候,周宵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看着林初月说道:“说了每年带你跑马,今年你生日的时候不方便,过两日,休沐的时候带你去。”   听了这话,林初月笑弯了眼,“好呀。”   周宵脸上也带了笑意,“吃饭吧。”   周宵向来是言出必行,说了要带林初月去跑马就不会食言,他把这事记在心里,等到休沐的那一天带着林初月去了郊外跑马的庄子上。   早上。   林初月和周宵早早就起床了。   “孩子醒了没?”林初月问一旁服侍她穿衣服的夏荷。   夏荷笑道:“娘子,咱们哥儿醒了,奶娘在喂奶,一会儿就送到这边来。”   “嗯。”林初月点点头,她正要说什么,就见周宵迈着大步进来了,她转头吩咐候着的小丫头,“让人备热水,准备上早膳吧。”   一旁立着的小丫头应声,冲着周宵和林初月福了福身,退出了屋外。   林初月看着周宵身上隐约的汗渍,就知道他是从练武场回来的,笑道:“郎君好不容易休沐一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习惯了。”   周宵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孩子呢?”   林初月一向都很注重和孩子的感情的培养,并不会把孩子交给奶娘和嬷嬷带,除了吃饭睡觉,其他大部分的时间钰哥儿都是和林初月待在一处的。   周宵对此倍感稀奇,但他是默认林初月的做法的。孩子虽然小,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很弱,但慢慢会习惯时常和他待在一起的人,闻到气息也会觉得亲切安全。   周宵自小就是和下人嬷嬷一起长大的,知道那种滋味,如今他做了爹爹,自然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如同自己小时候那样。   乍一时没看到那小胖孩子,周宵还有点不习惯,不由得问出声。   “奶娘正喂钰哥儿呢。”说着林初月就笑了,她道:“今天可不能陪着钰哥儿了。”   周宵也想起来了,今天要去庄子上跑马,他的脸上染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让人抱过来吧。”   “一会儿就送过来了。”林初月笑道:“郎君先去梳洗吧,一会儿就该吃早膳了。”   “嗯。”   周宵点点头,步子一拐,朝着里间浴房走去。   周宵刚离开没一会儿,秋菊和莫奶娘就抱着钰哥儿从隔间出来了。   看着奶娘怀里胖乎乎的小孩圆乎乎的眼睛看着自己,小嘴还时不时蠕动一下,瞧着可爱极了,看得人心都化了,林初月脸色不自觉柔和下来。   林初月伸出双手,小心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她的双臂轻轻晃动了几下,笑道:“我们钰哥儿醒了,睡得好不好呀。”   还不到两个月的小娃子自然给不了任何回应,可能是被林初月晃的舒服,白生生的小脸上扬起了笑,露出粉红色的牙床。   林初月见状,脸上笑意更深。   小奶娃给不了回应,莫奶娘伺候小主子,对钰哥儿的各种情况自然是了解的。林初月时常也会问钰哥儿夜间的睡眠情况,因此莫奶娘自然接道:“回大娘子的话,哥儿昨晚起来喝了两次奶,喝完奶很快就睡着了。”   “嗯。”林初月点点头,想了想,她说道:“秋菊,你去把伺候钰哥儿的丫鬟婆子都喊过来,我有话说。”   “是,娘子。”   秋菊应声离去。   不消片刻,厅里就多出了好几个丫鬟婆子。   钰哥儿还小,自然没有独立的院落,就在林初月的屋子旁边辟出几间屋子就够了,丫鬟也是林初月院子里伺候的,再有就是三个奶娘,两个嬷嬷日夜轮流看顾着。   林初月坐在上首,她看着下边立着的五个婆子,道:“你们五个从钰哥儿出生时就伺候着,如今也快两个月了,这段时间你们把钰哥儿照顾的很好,我还算是放心。不过我今天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们。”   顿了顿,林初月继续说道:“你们需得知晓,钰哥儿是你们的主子,你们的前途乃至全家的身家性命全系在钰哥儿身上,只有哥儿好你们才能好。我也不多说旁的什么了,只一句,做事之前好好想想自己的性命,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也得想想爹娘丈夫和孩子,可莫要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害了一大家子的性命。”   听了这话,几人脸色更加肃然。   莫奶娘上前一步,率先说道:“大娘子放心,奴婢定然全心全力伺候小主子。”   剩下四人也纷纷开始表忠心。   林初月淡淡道:“今日我和郎君有事,不在府中,这一日钰哥儿有一丝不对,仔细你们的皮子。”   “娘子放心,奴婢定然精心伺候哥儿。”   林初月眼神扫了一圈,道:“行了,下去吧。”   正如林初月所说的,她对钰哥儿身边伺候的奶娘和嬷嬷大致还是信任的,能进入太子府的奶娘嬷嬷,还是伺候皇孙嫡子,自然要经过一道道的检查,身份是有保障的。况且这几人的身契都在林初月手上捏着。   再者就是,景华园里的小妾通房通通被打发出去了,林初月把这院子的篱笆筑的紧紧的,基本是不会出事的。   但事关孩子,林初月不得不加倍小心,万一真出什么事情,那才是追悔莫及了。干脆趁着今日敲打一番,给钰哥儿身边的人紧一紧皮子,让她们更上心一些。   当然,林初月也不会把自己的孩子完全交给那几个奶娘和嬷嬷照顾,她平时都是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还把秋菊拨到钰哥儿身边,小满也派去照顾钰哥儿,总归身边得有自己信任的人。 第95章 郎君不纳妾了?   “今天我带着春桃出府去,夏荷你和秋菊小满一起留在府里。”林初月说道。   夏荷点点头,应下,“是,娘子。”   两人刚说完话,周宵就出来了,他换了一身紫色绣暗纹圆领窄袖锦袍,显得很有精气神。   林初月抱着钰哥儿笑道:“钰哥儿,看爹爹,爹爹想我们钰哥儿了,刚刚还问我们钰哥儿怎么还不过来。”   像是应和林初月的话一样,钰哥儿胖乎乎的胳膊朝着周宵的方向伸,小手微动,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啊啊”声,像是想让爹爹过来一趟。   小孩子做出这种无意识的小动作也是可人疼的。   知道孩子还小,根本听不懂身边人说什么,看到白胖可爱的儿子的小动作,周宵凌厉的剑眉还是不自觉地舒展开来,他朝着母子两人走去,在林初月跟前停下来。   周宵伸出拇指碰了碰小胖孩胡乱挥舞着的小手,他只觉得比白软的棉花还要柔软几分,让人不敢用力。周宵刚想把手指放下,拇指就被一道绵软轻松的力度轻轻握住。   周宵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看着儿子纯真的笑,他心中不可避免地涌出一股热流,自四肢百骸汇聚在心脏处,心房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   周宵的眉眼柔和,“真乖。”   如今后院只有林初月这个正室大娘子一人,周宵自然时常见到钰哥儿,父子俩并不陌生,一日日相处下来,周宵也不自觉对这个承载着自己骨血的小孩子越来越喜爱。   虽然很喜欢孩子,周宵也并没有像林初月一般日日对着孩子亲亲抱抱,对着孩子,他十分克制,只是时不时看一看,偶尔碰一碰小手小脸,并没有过于亲昵的动作。   原因无他,孩子太小太软,周宵觉得无从下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伤了孩子,那软和的像是棉花一样的小哥儿怎么能经得起他的折腾。   这还是钰哥儿头一回用自己的小手主动去握爹爹的大手,这让周宵心中多了几丝说不清的感觉,他只觉得父子间的感情和羁绊似乎更加深刻了几分。   用过早膳之后,周宵和林初月两人出府,钰哥儿则是被留在了景华园由嬷嬷和丫鬟看顾着。   太阳渐渐高升。   林初月勒紧马绳,白色的骏马停止奔跑,速度放缓。   林初月踩着马蹬下马,脸上带着一丝薄红,精致有型的发型随着跑马的动作而松弛了几分,额前飘下来几缕碎发,不减风华,却多了几分慵懒的美感。   林初月深深呼了几口气,心中的浊气仿佛随着呼吸排出体外。怀孕加上坐月子,将近一年的时间,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己和孩子有任何闪失。如今可算是不用那般小心谨慎了,林初月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开阔起来。   有孩子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可怀孕过程却是喜忧参半的,心中期待,身体遭罪。林初月这一胎算是怀的十分平稳了,孩子在肚子里基本不闹气,可孕后期的水肿,抽筋是避免不了的,经常半夜睡着睡着腿就开始抽筋了。   如今孩子生下来,钰哥儿能吃能睡,壮壮实实的,也不曾生病,林初月也觉得欣喜,孕期受的苦也不算什么了,反而让她更加疼爱这个孩子了。   心里开阔,人也就有心思思索别的了。   看着远处策马而来的周宵,林初月弯眉微动。   周宵在林初月身边停下,利落翻身下马。   林初月笑着看向周宵,“郎君骑好了,不再去跑几圈?”   “不了,下午继续。”   林初月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快要到天空的中央,耀眼的太阳光芒有些晃眼,林初月抬起手掌遮了遮眼睛,她低下头,眨了眨眼睛,笑道:   “也是,马上就该用午膳了。”   “嗯。”   两人往前走着。   林初月突然笑着开口,“咱们这景华园可就我这正室大娘子一人了,郎君是真不打算再纳几房妾,抬几个通房了?”   周宵步子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的步伐,他几乎没有犹豫,就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听了这话,林初月定定地看了周宵好一会儿,一会儿后,她收回目光,垂下了眼帘,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她道:“郎君这话我可记着了,以后嫂子们再拿这事说我,我可是有话和她们说了。”   说起这事来,林初月不由得有些无语。旁人倒是还好,唯有孙氏,自从林初月出了月子,开始给太子妃请安起,孙氏就开始阴阳怪气,明里暗里说她不贤惠,容不得人,后院里的通房和小妾都被她使手段打发出去了云云。   听了这话,周宵眉头皱起,他自是知道林初月口中的“这事”指什么,他淡声道:“不用怕她们。”   林初月笑道:“郎君放心,我自然不会吃亏的。”   林初月可不由着孙氏编排自己,何况正经婆母太子妃都不说什么,孙氏一个嫂子却是上窜下跳的。林初月可不惯着她,当即就用话堵回去了。   后来孙氏倒是不那般明目张胆了,可每次请安的时候,或是在府里碰上的时候,孙氏还是时不时那这话刺林初月。   这两句不痛不痒的话自然没对林初月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就像是癞蛤蟆趴在脚背上,不伤害人却是膈应人。   林初月都烦死孙氏那个碎嘴子了,心里想着迟早给孙氏来个大的,让她不敢再那么嘴贱。   周宵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他点点头,“嗯。”   林初月伸手挽着周宵的胳膊,道:“有了郎君的话,我更加不害怕二嫂那些疯言疯语了。”   “嗯,不用委屈自己。”   两人吃完午饭,坐着说了会儿话,消了消食,便准备上床歇息一会儿。   林初月喝了最后一口茶,把茶杯放在案几上,这才上了床。   她刚躺下,一大片阴影就笼罩了下来,身上一沉,一道不属于她的灼热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是一旁躺着的周宵覆了上来。   林初月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感受到腰间乱动的大手,她推了推上方的周宵,“郎君不是要歇息?”   “是要歇息。”   周宵嘴上这么说,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   没一会儿,几件衣服被人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挂起的床幔也拉了下来,把整张床围的严严实实,床幔里面的空气逐渐升温。 第96章 信任   很长时间以后,帐中的动静才彻底停了下来。   林初月拉过一旁的薄被盖在身上,正欲让人送水进来,就听到周宵的声音自静默的空间响起:   “我既说了与你和孩子好好过日子,自然是算数的。”周宵淡淡道:“不用拐弯抹角试探我。”   林初月眨了眨眼,侧过身子面对着周宵,“郎君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刚才那不是突然想起二嫂平日里的酸言酸语,我这才提了一嘴,怎么郎君这意思倒是显得我不信任郎君了。”   周宵垂眼看了林初月一眼,没说话,只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林初月的话,周宵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这女人惯会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不与她计较。   “那便好。”   林初月想起什么似的,她看着周宵,道:“郎君刚刚是在生气吗?”   虽是询问,林初月的语气却很笃定。   周宵身子精壮,需求大,但平日在榻上并不粗鲁,也顾着林初月的感受。可周宵今日一改往日作风,动作间也颇有些用狠力,好些时候林初月都有些受不住。   林初月还有些不明所以,现在可算是知道原因了,原来是生气了。   “没。”   周宵自然不会承认。   不过不得不说,虽然真算不上生气,但他心中还是有些许不虞的。   自钰哥儿出生到现在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他那番算是承诺的话也说出口两个月了,这么长时间,林初月对他的话依旧心存怀疑,这让周宵有些挫败的同时又有些不爽,在榻上的时候不自觉就把心中的情绪带了出来。   周宵正想着,怀里却多了一抹柔软,鼻尖也萦绕了一股淡淡的馨香。周宵回过神来,低头望去,只见林初月整个人投入自己的怀中,眉眼带笑。   “与郎君在一起几年了,我自然是相信郎君的。可郎君天潢贵胄,身份卓然,却愿意守着我和孩子,我心中难免受宠若惊,觉得不可置信,这也是人之常情。”林初月笑着看向周宵的眼睛,她道:“郎君就别生气啦,饶了我这一回吧,好不好?”   说着,林初月握着周宵的手,轻轻晃了晃。   “行了,没生气。”   听了林初月的解释,周宵心中的那点不虞很快就消散了。   看着周宵的神色放松下来,林初月拇指微动。   下一秒,林初月握着周宵那只手就被回握住了。   林初月笑了笑,道:“那多谢郎君大有有大量,不与我计较。”   林初月上午说那话也的确是存了试探的心,她是真有些惊讶,在现代社会里,许多男人尚且不能做到从一而终。而封建社会一妻多妾是合法的,尤其周宵是贵族身份,钱财和权势样样不缺,真的会愿意守着一个人过日子?   这话林初月原本是不打算问出口的,可能是今天天气太好,太阳不止晃了她的眼,连她的心也晃了,那句话不自觉就秃噜出来了。   意识到周宵生气之后,林初月几乎没怎么犹豫,当即就说了那一番话想让周宵把气散了,而不是把这事记在心里。   现在周宵对她兴趣正浓,自然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真的恼了她。可倘若有一天周宵对她的兴趣散了呢,想起她这番处处透露出不信任他的话,难保不会迁怒于她。   虽然只是几句话,倒是可大可小的。   林初月干脆说几句半真不假的话,让周宵把气散出去,可别在心里面给她记一笔。   林初月叫人送了热水进来,两人分别洗漱了一番,换了衣服。   这一番折腾,收拾妥当之后,时间已经不算早了,也不适合再歇着了,两人干脆直接起身。   天气说变就变,前几刻钟还是晴空万里的,转眼就乌云翻滚了,一幅风雨欲来的阴沉样。   因着天气,林初月和周宵不得不提前打道回府。   所幸两人在雨落前回了府中。   周宵和林初月坐下没一会儿,刚喝了一杯茶水,外面就落下了豆大的雨滴,声音噼里啪啦的。   林初月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此刻还不到天黑的时候,可外面却是阴暗暗的,雨滴很快就外面的地皮打湿。   林初月说道:“可算是早回了一会儿,没在半路上赶上下雨。”   “嗯。”   有些昏暗的天空突然闪现几道亮光。   “轰隆隆”   “轰隆隆”   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响雷自天边传过来。   林初月正欲张口吩咐春桃去看看孩子睡得怎么样,她和周宵回来的时候钰哥儿还睡着呢,小孩子不禁吓,别被打雷声吓着了。   又是一阵雷声响起。   林初月直接起身,她还是亲自去看看。   “哇呜呜……呜哇……”   林初月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   听到钰哥儿的哭声,林初月有些着急,脚下的步子加快。   林初月刚跨过隔间的门槛,就见莫奶娘抱着钰哥儿来回晃悠,钰哥儿的哭声减弱,时不时抽泣一声。   “我来吧。”   林初月伸手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   秋菊说道:“娘子,咱们哥儿刚还睡得好好的,是听到外面的雷声后被吓醒了。”   “嗯。”   林初月看着怀中的儿子,白嫩嫩的小脸上挂着泪珠,睫毛沾湿,扁着小嘴,欲哭不哭的样子,瞧着可怜极了。   林初月看着钰哥儿这副小模样,心都要化了。   林初月轻轻晃了晃胳膊,柔声道:“我们乖乖没听过雷声是不是,被吓到了?不怕不怕啊,娘陪着你呢。”   林初月话音刚落,又是一阵“轰隆隆隆”的响雷。   林初月明显感受到怀中的孩子身子抖了一下,她赶紧把孩子抱紧一点,低头轻轻在钰哥儿的额头上亲了几下,声音低柔,“不怕不怕。”   也不知道是在熟悉的怀抱中有了安全感,还是林初月的安抚起了作用,亦或是其他的原因,钰哥儿只是抖了抖小身子,倒是没有再哭出声了。   “怎么了?”   周宵也跟了过来。   “没什么大事。”林初月笑着说,“被雷声吓哭了,现在没事了。” 第97章 其乐融融   听了这话,周宵眼神看向钰哥儿,脸色微敛,“找府医来看看,小孩子受不得惊吓。”   林初月虽然觉得没什么,但事关自己的孩子,多一份小心总是好的,尤其周宵也是好意关心孩子。   于是林初月点点头,“那就让府医来瞧一瞧吧。”   林初月抱着孩子和周宵一起出了次间。   林初月坐在罗汉榻上,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雕花镂空玉铃铛,时不时晃动一下,每摇都会发出一阵悦耳悠长的轻响。   钰哥儿躺在榻上,时不时动动自己的小手,或是晃一晃,或是虚空中五指微拢,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似的。   林初月每晃动一下铃铛,钰哥儿自娱自乐的小动作就停了,转而是明亮的眼珠微微转动,嘴里发出“唔喔”的声响。等到铃铛的声音停止以后,又开始晃动自己的小手手。   再有打雷的声音响起,钰哥儿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不哭不闹的,玩自己的。   林初月笑道:“看来是没什么事,就是生下来以后第一次听到雷声,不习惯,吓到了,现在听到雷声也不哭了,还能玩呢。”   “嗯。”周宵点点头。   这时,丫鬟进来说道:“郎君,大娘子,府医到了。”   周宵淡声道:“让他进来吧。”   说罢,周宵转头看向林初月,“既然来了就看看吧。”   林初月点头。   孩子还小,一刻也马虎不得,每隔七日就要让府医来瞧一瞧。不止是钰哥儿,清芷园里六个月的瑾哥儿也是一样的,都是由府中的儿科圣手崔府医负责的。   刚刚去请的府医就是崔府医。   此刻人都来了,干脆连钰哥儿明日的脉一起诊了。   不消片刻,崔府医便进来了。   “给四郎君,四娘子请安。”   “起来吧。”周宵道:“给钰哥儿瞧一瞧。”   “是。”   崔府医了解这位四郎君不喜欢拖泥带水,一向是直截了当,直奔主题。是以,崔府医也再说什么客套话,直接上前去瞧孩子。   片刻后,崔府医不自觉地看向周宵,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他道:“四郎君,小公子身体无虞,康健得很。”   怕钰哥儿有什么不易诊出来的问题,崔府医对钰哥儿的脉是把了又把,眼睛,舌头都看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出一点不好的地方。   周宵说道:“那便好。”   林初月看着崔府医的神色,笑着解释道:“刚刚钰哥儿被雷声吓哭了,钰哥儿人小,经不得吓,我和郎君怕哥儿惊着,这才请府医过来瞧一瞧。”   “四郎君和四娘子想的是,小孩子是最禁不得吓的。”崔府医认同道:“臣瞧着哥儿没有受惊的迹象,应当是没听过雷声,猛然听到巨响,一时间有些害怕。”   “没有吓到就好,劳烦府医跑一趟了。”   崔府医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臣该做的,那臣就先告退了。”   林初月道:“春桃,送送府医。”   这一场雨来的迅猛,去的却慢,由大雨转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却一直不见停,惹得人有些厌烦。   晚饭过后,林初月拿了一本话本子坐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周宵坐在林初月旁边,也拿了书看,钰哥儿被放在两人中间,一家三口各干各的,倒也其乐融融的。   林初月的注意力刚开始还在手中拿着的书上,没一会儿心思就不在书上了,注意力被一旁的奶娃子吸引了。   钰哥儿有神的眼珠咕噜噜转动着,一会儿转向林初月这边,一会儿有转到周宵那边,像是检查爹娘看书有没有偷懒似的。   林初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一旁专心看书的周宵听到林初月的轻笑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问道:“笑什么?”   林初月把自己刚刚想的和周宵说了。   周宵听了这话倒是没笑她,他看了一眼言笑晏晏的林初月,顺着她的想法说道:“儿子看着你,那就看书认真些。”   停到周宵这么说,林初月反倒是有些讶然,她合上话本子,道:“那得要分什么书,看话本子不认真倒也无妨,相信我们钰哥儿不会怪我这个做娘亲的看书不认真。”   说着,林初月碰了碰钰哥儿的鼻头,笑着问:“是不是啊?小乖乖。”   像是回应林初月的话是的,钰哥儿突然“啊啊”了好几声。   林初月斜睨了周宵一眼,得意道:“郎君瞧瞧,我们钰哥儿赞同我说的呢。”   周宵淡淡道:“歪理。”   小孩无意识的“啊啊”声硬是被她曲解倒天南海北去了。   没过一会儿,钰哥儿的眼睛就合上了,小娃娃睡着了。   周宵把书合上,压低声音说道:“睡了,抱到隔间吧。”   林初月点点头,下了榻,轻手轻脚把孩子抱起来送到隔间。   给钰哥儿掖了掖小被子,林初月对着奶娘和嬷嬷说道:“外面还滴着雨,天气比平日里凉一点,夜里看顾着钰哥儿,别让他凉着。”   莫奶娘应道:“大娘子放心吧,奴婢几个会好好照顾哥儿的。”   “嗯。”   这一场雨过后,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   傍晚时分,天气不像白日里那般炎热。林初月闲来无事,让人搬了椅子放在回廊下,拿出给钰哥儿缝到一半的小衣服继续缝制。   春桃坐在回廊围栏处,手里也拿了布料做着针线活,看着林初月手中缝了一大半的衣服,她笑着说道:“我的娘子啊,您这小衣服缝了六七天了吧。您要是再缝不好,咱们哥儿都快不能穿了吧。”   林初月停下手中的动作,把还未完工的衣服抻平整,举起来看了看,惊讶道:“不能吧,我还特地让人往大裁了裁,就怕我做得慢,钰哥儿穿不上。”   说着林初月就笑了,她道:“小孩子真是见风长,刚生出来的时候小小的一个,这才几个月,简直和刚出生的那个小猴子不像是一个人了。”   “是啊,咱们哥儿是越长越好看了,惹人爱的不行。”   春桃说着话,手里的针线活也不耽误。   林初月就不行了,说起话来手中的动作就慢了一倍也不止。 第98章 多床被子   “行了行了,不与你说这些了。”林初月笑道:“再说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完呢,到时候这衣服钰哥儿是真穿不进去了。”   春桃笑着说道:“那奴婢不打扰娘子了。”   春桃不说什么做不完便不做,哥儿自然不会缺了衣服穿的煞风景的话,也不开口说帮忙的话,不管什么时候做完,哥儿能不能穿得上娘子做的衣服,这都是娘子对哥儿的爱护,穿不上也能留着当纪念,或是给以后的哥儿姐儿穿。   还没一会儿,林初月和春桃就听到了丫鬟给周宵请安的声音。   很快,周宵就迈着大步跨进了院子。   周宵进来的一瞬间,眼神就锁定在了林初月的身上。许是天热,她穿了一件豆绿色七分袖的冰蚕纱外衫,里面是的鹅黄色抹胸襦裙,长发尽数挽起,发间插着几支碧玉簪子。   在周宵的角度看,林初月修长的脖颈微微低垂,翠绿色的耳坠子微微晃动,更衬得她脖颈白皙细腻,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姣好的容颜半掩半露,更添几分动人。   简单的打扮不减一丝风华,反而更加动人。   林初月低着头认真缝制衣物,暖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多了几分柔和与贤惠。   周宵看着林初月,神色不自觉放松下来。   林初月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笑着看向越来越近的周宵,道:“郎君回来了。”   “嗯。”   周宵在台阶处停下,垂眸看着林初月,“给钰哥儿做的衣裳?”   “对。”林初月点点头,“好几天了还没做完,今儿得空了,缝几针。”   周宵眼神在林初月腿上放着的衣服处停留了几秒后,他收回视线,道:“挺好。”   他小时候没穿过亲娘亲手缝的衣裳,他的儿子比他幸福,能穿到娘亲手做的衣裳。   自小到大,他的衣服都是嬷嬷和府里针线房的人做的,他没收到过任何亲人亲手做的衣服。不过倒是穿上了爱人给他做的亵衣,去年生辰时有,今年生辰也有,他的妻子也会像给儿子缝制新衣那样给他动手制衣,神情专注又认真,就像刚才那样。   周宵如是想着。   林初月边收拾衣服边吩咐春桃,“去让人往浴房里送热水,伺候郎君洗漱。”   如今天气热起来了,外出一天身上自然不会清爽到哪里去,周宵又爱干净,每天下值回来都要先沐浴,换上干净的衣服。   把衣服叠好之后,林初月这才站起身来,道:“郎君先去沐浴吧,我给郎君找衣服。”   很快周宵就洗漱完,换了一身家常的袍子出来了。   看着周宵还带着水汽的头发披散开来,林初月说道:“外面的太阳还没落山,郎君不如坐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头发一会儿就干了。”   说着,林初月朝外面看了几眼,这才继续道:“和钰哥儿一起晒太阳。”   钰哥儿这会儿就在院子里,婴儿床搬在院子里,钰哥儿躺在床上晒太阳,身边有秋菊看着。   听到林初月这么说,周宵眉头微扬,也看向外面,果然看到钰哥儿的小床放在屋前回廊下。他回来的时候还没见到,那就是他沐浴的时候搬出去的。   周宵问道:“怎么这时候把他带出去?”   林初月解释,“小孩儿多晒晒太阳好,前两天一直下雨,有些潮。好不容易今天是个好天气,让他出去晒晒太阳,白天的阳光太烈了,钰哥儿皮肤嫩,受不住,这时候刚刚好,太阳不灼人。”   林初月也不想把孩子养的和温室里的花朵一样,一点风吹日晒都受不着,过度的保护也不利于小孩的健康生长。人嘛,还是要多和自然接触接触,也有利于成长。   “嗯。”   周宵也是赞成林初月的教养方法的,摔摔打打长大的孩子反而更加壮实。钰哥儿一个小奶娃子,自然不能摔摔打打,但也不用过于小心了,多和外界接触也好。   一家三口都在回廊处坐着或是躺着晒太阳。   林初月拿了梳子一下下给周宵梳发,她问道:“晚上吃凉面吧,再炒几道菜,不要过于油腻的大鱼大肉,再要个冬瓜排骨汤,郎君觉得怎么样?”   天气热,过于油腻的吃不下去,适合吃清淡凉快一点。   周宵没意见,“可以。”   “那我安排下去。”   夜里。   周宵进了卧房,在看到拔步床上整齐摆放着的两床薄被时,他的脚步停顿了一瞬。周宵看向梳妆台前梳头发的林初月,沉声问道:“怎的多了床被子?”   林初月手中的动作不停,她从镜中看着周宵的倒影,笑道:“最近天气热,郎君身上又热乎,挨在一起睡更热了,一觉醒来一身的汗,郎君还要早起上值,睡不好怎么行,干脆再搬一床被子,各睡各的没那么热,郎君觉得呢?”   什么为了周宵睡得更好,全是林初月胡说的,实际情况是周宵身上太热了,冬天两人挤在一起倒是会更暖和,夏天的时候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谁乐意大热天的身边还紧紧挨着一个火炉啊!   周宵自是知道林初月的言外之意,他“哼”了一声,淡声道:“我睡得好,把被子搬走。”   语毕,周宵几步走到床边,作势要把被子掀起来。   “哎,郎君别呀!”林初月起身,三步并两步走到周宵跟前。   周宵动作快,已经把床外侧的那张被子抱起来,林初月两只手抓着周宵的胳膊,抬头看着周宵,“郎君你不热我热了啊。”   周宵这才把被子扔在床上,他觑着林初月,“嘴里没一句实话,冠冕堂皇的,是为我好?”   被揭穿了,林初月有些脸热,她干咳一声,“郎君也真是的,心照不宣就行了,非要说出来,让人不好意思。”   听了这话,周宵用食指勾着林初月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道:“倒是没看出来你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得很。”   林初月把抵在自己下巴的手指握住拉开,“哼,那是郎君眼拙。”   “尽会胡说八道。”周宵不与她计较,道:“好了,时间不早了,睡吧。” 第99章 夜雨   万籁俱寂的深夜。   几道闪电突然出现在暗色的天幕之中,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   “轰隆隆隆”   淅沥的小雨落了下来,没过一会儿,雨势逐渐变大,大雨哗啦啦射在屋顶上,敲打着琉璃窗户,落在地面上。落在屋顶上的雨水汇成一条条细细的涓流,最终落入地面,雨水杂乱无序地拍打在琉璃窗户上,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   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的落雨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   屋内。   黑暗中,周宵睁开双眼,听着外面的落雨声,神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宵坐起身来,看了看里侧睡得安稳的林初月,把她盖到肚子处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夫妻睡觉,一般是妻子睡在床外侧,丈夫睡的是里侧,一则是妻子起夜的时候能不用经过丈夫下床,不会打扰到丈夫,其二就是方便妻子服侍丈夫起夜。   林初月和周宵以前就是林初月睡在外侧,周宵睡在里面。后来两人开始盖一床被子,也不分什么谁睡在里面,谁睡在外面的问题了。   周宵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案几前,倒了一杯茶水,端起来一饮而尽。   正要转身,周宵听到外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他抬头望去,只见一抹昏黄的暗光越来越近,是夏荷提着一盏小灯进来了。   周宵低声问道:“有事?”   “郎君,奴婢无事,就是听到动静以为娘子醒了,奴婢来看看,万一娘子有什么吩咐。”夏荷低声道:“郎君,奴婢告退了。”   夏荷今晚值夜,刚刚被雷声吵醒了,正打算继续睡的时候,听到屋里传出一阵动静,她这才过来看一看。   借着一点点昏黄的光照,夏荷看清了站在案几前那个高大的身影,不是娘子醒来了。   “去吧。”   周宵正要转身上床,不知想起些什么,步子一拐,拿了夏荷手中的灯盏,朝着外间走去。   走在周宵后面的夏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郎君大半夜不睡觉怎么还往外走了?   但因着周宵没吩咐,夏荷也不能跟上去,也不敢直接去睡觉,便点了一盏小灯,站在外间等着。   看着周宵走到了钰哥儿住的隔间的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夏荷这才恍然,原来郎君是去看钰哥儿了。   周宵径直走到钰哥儿睡觉的卧房,借着灯光,整个卧房的情况被周宵收入眼底。   拔步床旁边放着一张四周围起来的小床,奶娘在床上睡得很沉,钰哥儿在小床上安稳地睡着。   周宵走到小床跟前,弯下腰,看着熟睡的儿子,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粉红的小嘴时不时蠕动一下,可爱得紧。   周宵脸色变得柔和下来,放轻动作把钰哥儿放在外面的小手塞回被子里面。   目光扫向奶娘时,周宵的神色变得漠然。   周宵出了外间,看到夏荷还立在那,他淡声说道:“去睡吧。”   “是,郎君。”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雨势变小了不少,但一直不见停,到了早上依旧是淅淅沥沥的。   下着雨,天气也没变得凉快一些,反而更加闷热起来。   林初月和周宵刚吃过早饭,莫奶娘就抱着钰哥儿过来了。   “把孩子给我吧。”   林初月伸手接过钰哥儿。   莫奶娘正打算退下,就听到周宵说道:“站着。”   莫奶娘立刻停下步子,躬身道:“郎君您吩咐。”   林初月看了周宵一眼,眼神中虽带着不解,却也没开口。   周宵说道:“以后白日里哥儿睡在小床,晚上睡大床,再搬一张床榻过去给候着哥儿的嬷子睡。”   周宵昨晚喝完水,正要上床睡觉,猛然想起一桩旧事来,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嬷嬷夜里伺候得不经心,睡得太实,没发现他半夜踢被子,大冬天冻风寒了,喝了好几天药才好过来。   正是想到了这事,周宵这才想起去看一看钰哥儿。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下人堂而皇之呼呼睡在大床上,他儿子像个小可怜似的睡在那张四方的小床上。奶娘嬷嬷的职责就是好好照顾孩子,可这奶娘当差值夜的时候睡的那么沉,连有人进去都不知道,万一孩子半夜有个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是蹬被子受凉可怎么办,这样怎么能照顾好孩子。   周宵怕惊着孩子睡觉,这才没有当即就发作,而是等到了今天早上。   想到此处,周宵看向莫奶娘的神色更加冷冽,他冷声道:“值夜的时候睡得那般沉,连人进去都不知道,孩子……”   说着说着,周宵觉得有些不对,后半截还未说出口的话像是在咒他儿子一样,他当即就不说了。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孩子丢了,病了你们都不能第一时间发现。   顿了顿,周宵这才继续说道:“警惕心这般低,怎么能照顾好孩子?”   听到周宵这么说,林初月锋利的眼神一下子落在莫奶娘身上。   莫奶娘的脸色“唰”一下白了,大热的天,她连冷汗都下来了,立马跪在地上。   “郎君娘子明鉴,奴婢不敢啊,奴婢一向尽心尽力服侍哥儿,绝不敢有半分疏忽。”   莫奶娘是真觉得冤枉,她真真是尽心尽力照顾哥儿,以前照顾她儿子的时候都没如今照顾钰哥儿这般用心。   “还敢狡辩?”周宵黑眸盯着莫奶娘。   莫奶娘的眼神在对上周宵视线的一瞬间就移开了,那如同看一件死物的眼神让莫奶娘不寒而栗。   林初月看了看周宵,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奶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事关孩子,林初月不敢掉以轻心,况且周宵向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看着莫奶娘,厉声问道:“莫奶娘,你说。”   莫奶娘讷讷道:“回娘子的话,奴婢不敢诓骗娘子,奴婢真的不知啊。”   林初月看着莫奶娘的神色不似作伪,她转头问周宵,“郎君,出什么事了?”   周宵三言两语把昨晚的事情解释了一下。   听了周宵的解释,林初月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第100章 水患   林初月冲莫奶娘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莫奶娘先是小心抬眼看了周宵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像是默认了林初月的话,莫奶娘这才站起身来,道:“是,郎君,娘子,奴婢告退。”   从堂屋出来之后,莫奶娘才长呼一口气,狂乱跳动的心脏这才慢慢安稳下来。郎君可真是吓人,被盯了几眼,她的腿肚子都软了。   屋里就剩下林初月和周宵,还有什么都不晓得的钰哥儿。   林初月笑着看向周宵,道:“郎君不必过于担心,钰哥儿那边夜里是三个奶娘交替值夜,每隔一个半时辰就换人,我身边那几个丫鬟值夜的时候也是隔一个时辰就去钰哥儿那看一看,不会出问题的。”   听了林初月的解释,周宵的脸色也没变好多少,他道:“纵使是这样,也不该在照顾孩子的时候睡得那般沉。要我说,直接发卖出府去。”   “好了,郎君消消气。”林初月安抚周宵,她说道:“莫奶娘平日对哥儿照顾很精心,这一回就罢了。若是再有下一回,再处置她也不迟。”   “下人精心伺候主子乃天经地义的事情,若是因为这就对下人心存怜惜,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林初月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郎君说的是,那就按郎君说的处置吧。”   就当作是杀鸡儆猴吧,也给其他人紧一紧皮子。   周宵动作很快,当即就吩咐元松去办这事。   很快,莫奶娘就被送出府去,新的奶娘接替了莫奶娘。   剩下的几人看到莫奶娘被赶出府,都噤若寒蝉,心里想着以后更要尽心尽力伺候哥儿,不然也被赶出去怎么办。   被太子府赶出去的下人,谁还敢用?   这一日,周宵下值之后,一如往常一样骑马返回府里。   到了人多的闹市,周宵勒了勒马绳,放慢了速度。   看着路两边的情况,周宵眉头皱起。   天子脚下的京城乃是最繁华富裕的地界,百姓向来安居乐业,就连乞丐也很少。只是最近几日,街上的乞丐倒像是变多了。数量算不得很多,一眼望去也见不到几个,看不出什么来,但只要细心观察就能发现数量一日多过一日。   看到这种情况,周宵心中隐隐有些说不出不安。   这一日早上。   朝堂之上。   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开口说道:“朕昨日收到了徽州传来的加急奏折,徽州大雨不绝,如今已成水患,良田尽毁,房屋倒塌,百姓深受其害。”   皇帝话音刚落,整个大殿先是安静,随后便响起小声的讨论。   听到这个消息,周宵想起这几日在街上看到的数量明显见多的乞丐,心中有了答案。   只怕那些新增的乞丐里不少都是因受灾而背井离乡过来的流民。   皇帝环视了一圈,扬声问道:“众位爱卿有何应对法子?”   这话让整个大殿瞬间回归安静,连一丝声响都听不到。   片刻后,一位大臣站了出来,举着笏板说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应当拨款拨粮赈灾,助徽州百姓早日安居乐业。”   “陈大人是不是忘了京城到徽州的距离,纵使单人快马加鞭,从京城到徽州最少也要将近五天时间,更遑论大量人马物资,需得花费更多的时间,徽州百姓的生活水深火热,哪里等得及这么长时间。”另一位大臣道:“陛下,臣认为应当命徽州知州开仓放粮,同时让临近的州府出资救助,助徽州百姓渡过难关。”   陈大人道:“章大人莫不是糊涂了,既是临近的州府,徽州遭遇水患,其他地方难道就能独善其身,一点事情都没有吗?哪里还有余力救助徽州?”   “若是有灾,怎的不像徽州知州一般上折子给京城求救呢?陈大人可不要以偏概全。”   陈大人刚想说什么,就听皇帝说道:“陈卿说得不错,徽州递上来的折子中提到附近其他几个州也受了不同程度的灾害,自保足矣,却无余力再救助徽州了。”   听了皇帝的话,陈大人像是受了鼓舞一般,有些得意地看了章大人一眼,“章大人还是再想一想其他的法子吧。”   章大人不理他,朝着上首的皇帝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命徽州知州开仓放粮,同时向徽州当地富商募捐钱粮,帮助当地百姓渡过难关。”   这话一出,太子当即站出来反驳,“回父皇,儿臣以为章大人的说法不妥。徽州此刻正值混乱之际,应当采取怀柔政策,若是对当地豪强步步紧逼,易造成徽州更加混乱。”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正是因为陛下的英明统治,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才有了所谓的豪强,他们应当感念陛下大恩大德,主动为陛下排忧解难。   更何况,有当地驻军在,能出什么乱子?太子殿下多虑了。”   周宏看了一眼侃侃而谈的章大人,出列说道:“既如此,那陛下何不派章大人前去徽州说服当地豪强打开自家米仓粮仓,救助当地百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动人钱财不亚于杀人父母。   就算是有军队驻守,可若是豪强都拧成一股绳,实力也是不容小觑。这种情况下逼迫豪强,怕不是想让徽州更乱一点。   章大人倒是会说,胡言乱语张口就来。   听到周宏这么说,周宏身后站着的周宵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不止是周宵,大殿上不少人都笑出了声。   刚还一副指点江山,慷慨发言的章大人如同被人掐住了脖颈一般,登时就不说话了,他讷然道:“太孙说笑了。”   他哪敢呐,真要去了徽州,他怕不是要被那些豪强撕了。   皇帝也笑了,他看着章大人,说道:“行了,你闭嘴吧。你这个户部侍郎可真是把钱袋子攥得紧紧的,恨不能一个子都不花,什么馊主意都能说出来。”   章大人被说中了心事,神情略有些不自在,趁着大家都在笑,没人注意他,赶紧站回队伍里。   想了想,周宵还是站了出来,他上言道:“陛下,臣以为章大人的说法倒是有些许的可取之处。”   皇帝来了兴致,道:“哦?那你说说。” 第101章 主动前往   “说是豪强,也不过是略富一些的商人,商人尤其是富商,除了重视利润还追求名誉。”周宵缓缓道:“依臣看来,可以对主动救助徽州百姓的豪强适当的嘉奖。若是陛下愿意亲赐墨宝,他们定然会争相出钱出力的。”   皇帝乃天子,天下共主,受世人敬仰,世人对皇帝的敬畏是与生俱来的。   就算是富可敌国的商人,一辈子也难以得见天颜。如今有一个机会能够得到皇帝亲写亲赐的墨宝,谁不想要呢?   那可是值得争破头也要得到的东西。   若是谁家有皇帝亲赐的东西,那可是能够传家的宝贝。   周宵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跳出来反对了。   “郡王慎言,陛下乃是万金之躯,那卑贱的商人何德何能能够得到陛下亲笔写下的墨宝。”   “是啊是啊,郡王此言确实不太妥当。”   周宏听到周宵的话却是眼神一亮,他倒是赞成周宵的想法,遂扬声道:“陛下,臣认为四弟所言甚是有理。”   不用费一兵一卒,也不用费尽心思劝说,就能让富商争相出钱出力救治徽州当地的百姓,何乐而不为呢!   “哈哈哈……”   皇帝大笑出声,他道:“朕觉得可行,就这样办。”   立刻有大臣跳出来劝谏:“陛下三思啊。”   “陛下,不可啊!”   “陛下……”   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行了,朕意已决。”   “发急昭给徽州,命徽州知州召当地富商募捐,募捐者最高者朕亲赐利国救民墨宝一幅。”皇帝说道:“户部拨三十万两白银,五万石粮食运往徽州及就近受灾严重的州府。”   “恳请陛下再下一道懿旨,命徽州知州将当地粮仓放开,发粮救济百姓。”   皇帝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道:“徽州当地存粮已经全部用于救济当地百姓。”   “陛下,徽州知州怎能在没有陛下懿旨的情况之下私自打开粮仓,还请陛下责罚此人。”   “是啊陛下,无规矩不成方圆,徽州没有皇命就敢擅自开仓,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啊。还请陛下斥责徽州知州,以儆效尤。”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   “放肆。”   皇帝大喝一声,锋利清明的眼神扫视着这些主张惩罚徽州知州的臣子,整个人露出十足的威严,通身的霸气,让人不敢直视。   主张惩罚徽州知州的那一拨人身子一抖,“哗啦啦”跪了一片。   “陛下恕罪。”   “一个个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道:“徽州的百姓都快饿死了,你们还要朕惩罚给百姓一条活路的人。这种情况,朕允许他先斩后奏,朕不只不罚他,还该赏他。倒是你们才是该罚。”   皇帝声音不带停顿地说道:“今日主张惩罚徽州知州的全部罚三年俸禄,把他们的俸禄加进救灾款里。”   算计别人不成,反倒把自个儿搭进去了,不少人心里都叫苦不迭。但面上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反而还得感激涕零。   不知有谁小声说了一句,“陛下圣明。”   声音虽不高,但足以让大殿中所有人都听到。   被罚俸禄的几位官员听了这话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解决方法已经拟订,接下来就该明确派谁去,什么时候去的问题了。   周宵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看到前面的周宏站了出来。见此,周宵步子一顿,垂下眼皮,眼观鼻,鼻观心。   周宏道:“陛下,臣愿前去徽州。”   听到周宏的话,不少蠢蠢欲动有小心思的人纷纷歇了一口气。   想也知道,皇孙既然主动请缨,那陛下势必不会再考虑旁人了。   皇帝含笑看着周宏,应允道:“既如此,那就由你担任此次赈灾的一干事务。另派户部侍郎为副手,广武将军负责押运银粮,太孙和银粮都交由你了。”   周宏,章大人和广武将军齐齐应道:“臣遵旨。”   此事就如此定下。   太孙周宏为钦差,户部侍郎和广武将军为副手,三人全权负责此次赈灾,五日之后出发。   下朝后。   父子五人回了太子府。   太子看着四个儿子,道:“你们几个跟我来。”   父子五人一道进了前院议事厅。   太子端坐于书桌面前的椅子上,看着眼前身影高大的四个儿子,他摆摆手,“围着我做什么,都坐。”   太子问道:“老大,你怎么想起主动招揽了这件事?”   周宏直言道:“与其把这事交给其他几位王叔,还不如儿臣把这件事接下来。”   听到周宏这么说,太子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又看向其他几个儿子,“你们几个说一说,老大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宵,周宥和周宴三人对视一眼。   太子直接点名问:“老二,你先说。”   “父王,大哥的意思不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与其让别人占便宜还不如便宜自家。”   听到这话,太子瞪了周宥一眼,“胡言乱语,什么叫占便宜,为百姓办事怎么能叫占便宜。”   说着,太子又看向周宴,“老三,你说呢?”   周宴想了想,道:“父王,大哥心系百姓,忧国忧民,这才主动请缨前去支援徽州。”   “嗯。”   太子点了点头,问周宵:“老四,你觉得呢?”   “回父王,儿臣认为徽州如今兹事体大,皇祖父定然重视此事,对于前去赈灾之人一定是慎之又慎,以确保所有的灾款能够用之于民。赈灾人选一定是皇祖父信任之人,除了几位肱骨之臣,最可能的人选就是其余几位王叔和堂兄弟们。”   如今可不只是徽州一处地方遭了灾,临近的几个州府也有不同程度的灾害,大半个南方都处在混乱之际。为了稳定,让南方等地早日安稳下来,这次的灾款一定不能被层层官员中饱私囊,派遣的人那就尤为重要了。   听到周宵的解释,太子看向周宵的眼神带了些许赞赏。   “没错。”周宥接着周宵的话道:“与其让其他几位王叔或是堂兄弟出头,那还不如让咱们太子府摘果子。” 第102章 出发   “越说越不像话了,摘什么果子,啊?会不会说话?。”   太子听到周宥那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就不自觉怒从心中起,他瞪着靠坐在椅子上坐没坐相的周宥,骂道:“坐正了,你这像什么样子?”   被骂了之后,周宥这才坐直了身子。   眼神扫到若有所思的周宴,太子暗暗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   “老大,这次的事情对你也是一次历练,出去看一看,真正了解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不去了解百姓,学识再丰富也只是纸上谈兵。”   “是,父王。”   “你还年轻,做决定的时候要多听听章大人和广武将军的话。”太子道:“他们为官二三十载,都是真正为民的好官,和他们学一学,总是没坏处的。”   周宏点点头,“父王,我知道了。”   太子摆摆手,“行了,时间不早了,都回去吧。”   “是,父王,儿臣告退。”   周宵回了景华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林初月迎了上来,接过周宵手中的官帽,笑道:“郎君今日回来的有些晚了,衙门里忙吗?”   “父王叫去说了会儿话。”周宵道:“徽州遭了灾,大哥前去救灾。”   闻言,林初月看了周宵一眼,周宵依旧是一贯常有的表情,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林初月道:“怪不得京城这几日的乞丐比往常多了些。”   听了这话,周宵倒是扬了扬眉,“你知道?”   “前几日回侯府的时候发现的。”   说着林初月岔开了话题,她笑着道:“时间不早了,郎君先去梳洗换衣服吧,一会儿就能吃晚膳了。”   林初月不想和周宵说什么有关朝堂之上的事情,也不想知道周宵此时说起周宏是什么意思,心里是怎么想的,更不想牵扯到更深的地方。   但林初月私心里希望周宵能够安于现状,不要有什么想要更进一步的想法。   皇帝,太子和太孙这三座大山挡着,真有这想法也是难如登天。   就算周宵心里有什么想法,林初月也不想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   看到林初月这明显转移话题的样子,周宵笑了笑,到底没说什么,“行,现在去。”   与此同时,泽润园里。   李氏亲自服侍着周宏换了家常的衣物。   周宏坐在榻上,接过李氏递到手边的茶 ,道:“五日后我要去徽州一趟。”   李氏微愣,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发生什么事了?要去那么远,去多长时间啊。”   周宏解释道:“徽州发生了水患,我前去赈灾,归期不定。”想了想,他有些歉意地说道:“可能赶不上承哥儿的生辰了。”   再过半个月就是周宏和李氏嫡子承哥儿的八岁生辰,孩子生下来之后除了周岁抓周宴,七岁之前的生辰都是不过的,只是自家会给孩子吃一碗长寿面。   而小孩七岁以前不过生辰是因为自古以来认为小孩魂不稳,眼里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不给孩子过生辰是为了忽略模糊孩子的年龄,这样不容易被勾了魂。   小孩子在八岁的时候魂魄稳定,从这一年开始眼中也看不到不干净的东西。是以,八岁生辰颇受重视。   半个月的时间,周宏势必是赶不回来的。   李氏宽慰道:“郎君正事要紧,承哥儿会理解的。不过郎君倒是可以提前为承哥儿准备一份生辰礼,承哥儿定然开心。”   “只能如此了。”   “我明日开始给郎君收拾行装。”   周宏安顿道:“行,少收一些,轻装上阵即可。”   “我晓得的。”李氏笑着说,“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收拾东西我可是比郎君在行。”   周宵笑着摇头,“是是是,是我班门弄斧了,一切全凭你做主。”   四天一闪而过,很快就到了周宵出发的前一日。   这一天,太子府众人在宜春堂为周宏饯行。   这一天的天气不怎么好,从早上起天色就阴沉沉的,到了下午的时候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初月坐在窗前翻看着账本,听着屋外潺潺的雨声,不知不觉间注意力就有些跑偏了。   林初月看着窗外,今年雨水格外的多,三天两日下雨,连着好几天阴雨连绵也是常有的事。京城地处北方都有这么多雨水,难怪南方遭了水灾。   正想得入神,耳边突然传来周宵的声音,“想什么呢?”   听到周宵的声音,林初月收回思绪,转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身旁的周宵,她道:“今年的雨水真多,潮湿得很,钰哥儿的被子和衣服得趁着好天气晒一晒,要么烤干燥一点,不然孩子容易起疹子。”   “让身边伺候的人注意着些。”   林初月笑道:“郎君放心吧,已经吩咐下去了。”   “那便好。”   到了傍晚的时候,雨渐渐停了。   雨刚停的时候,太子府内众人已经齐聚宜春堂。   因着不是什么重大的宴席,又没有外人在场,只有一家子,也不讲就什么严格的男女分桌分席,一大家子围坐着一张大圆桌。   太子太子妃分别坐于桌北面,面朝南方。太子旁边紧挨着的是周宏,周宏之后就是周宵,再就是周宥和周宴。紧挨着太子妃的是李氏,接着是林初月,孙氏和王氏。   丫鬟们有条不紊地进进出出,很快,偌大的圆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行囊都收拾好了吧?”太子妃问周宏。   周宏笑道:“父王母妃放心吧,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就等着明日出发了。”   太子妃点点头,“那就好。”   太子道:“该安顿的都安顿好了,我也没什么要说得了,咱们这就开饭吧。”   说着,太子率先拿起筷子。   等到太子夹了第一筷子的菜之后,其他人这才开始动筷。   周宥举起自己跟前的酒杯,笑道:“大哥明日要出发,我在此祝大哥一切顺利,早日归来。”   周宏举起茶杯遥遥和周宥碰了一下,道:“明日就要出发,今天不宜饮酒,我就以茶代酒了,借三弟吉言。”   看到偌大的茶杯和小巧的酒杯相碰,周宥囧了囧,摇头笑道:“大哥随意。”   说着抬手将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周宏也喝了一大口茶,倒是没像周宥似的一饮而尽。   这一顿饭吃了不少时间,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这会儿没有下雨,天色却依旧没有转晴,月亮被乌云紧紧遮住,蓝黑色的天空中连一丝星光都瞧不见。   太子留在宜春堂,其他人则是各自回各自的园子。   次日一早,周宏准时出发。 第103章 抵达   七日后,周宏一行人顺利抵达徽州。   徽州城外,知州贺章率着下属在城门外翘首以盼地等待着。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终于等到了周宏一行人的踪迹,浩浩荡荡的军队押送着一车车的粮钱越来越近。   贺章等人快速迎了上去。   “下官见过太孙殿下。”   周宏翻身下马,连忙扶起贺章,“大人不必多礼。”   看着一辆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马车上堆得满满的,贺章忍不住心中一阵阵的激动,徽州的百姓有救了啊。   贺章声音哽咽道:“皇恩浩荡,我们徽州的百姓有救了啊!”   瞧着贺章的感激之言一句接着一句,大有停不下来的架势,周宏看了看逐渐阴沉的天色,像是马上就要下雨了,他连忙道:“贺大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进城里吧。”   “对对对,我们先进城。”贺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赶紧引着周宏等人往里走。   在来的路上越往南走情况越糟,不少良田里的粮食都被雨水泡死,沿途拖家带口北上的流民瘦骨嶙峋,眼神麻木呆滞,让人看着就不忍。   周宏一路上已经见识到不少,可进了城之后才发现,他沿途中见到的惨状不足徽州城内惨状的十分之一。   入目皆是疮痍,街道上有着深深浅浅的积水淤泥,道路两旁的不少房屋倒塌,横亘在地面的梁木上坐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孩子,有的大人身上抱着或背着还不会走的小孩子正在翻着废墟,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裹腹的食物,大一点的孩子挽起裤腿赤着脚走在泥水里,紧紧跟在大人身后。   有的人已经失了生存的希望,麻木地缩坐着,任由身旁的孩子饿得直哭也无动于衷。   阴沉沉雾蒙蒙的没有一丝光亮的天色使得本就压抑的场景更蒙上了一层阴霾,让人变得绝望压抑。   看到此情此景,周宏心中一恸,一股压不下去的酸涩自喉头而起,直逼眼眶。   不少随行的官员和士兵也都红了眼眶。   “是皇帝大老爷派人来救我们了。”   有人看到进了城的一辆辆马车,指着马车大喊。   听到声音,街上的人纷纷朝着城门口看去,看到粮食以后,人们争先恐后朝着周宏这边跑来,眼神狂热地看着车上绑着的粮食。   看着呜啦啦一大片把街道都挤满的人一涌而来,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广武将军命士兵上前把周宏和粮食围起来。   贺章大声对着百姓说道:“后退,往后退,不要挤。”   百姓对贺章的话耳充不闻,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车上的粮食,若不是有带刀的士兵挡着,直接上前抢粮也是极有可能的。   “青天大老爷,可怜可怜我们吧,孩子都快饿昏过去了,给点吃的吧,求求您了啊!”   最前面的一个瘦弱的抱着孩子的女人跪在地上哀求着。   见状,其他人也纷纷跪在地上。   “求求青天大老爷,可怜可怜我们吧,给点粮食吧。”   “孩子饿得都快站不起来了,给孩子点吃的吧。”   “你们这么多的粮食,给我们分一点吧,我都好长时间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   一时之间,各种哀求声,乞讨声不绝于耳。   周宏大声道:“大家都先起来,先静一静。”   “青天大老爷,给我们点吃的吧。”   “求求你们了。”   眼见祈求和哀求都不管用,一个高个子有些瘦弱的年轻男人用仇恨的眼光看着周宏一行人,红着眼睛大声道:“你们这么多粮食,每天大吃大喝,眼看着我们就要饿死了,连一点点粮食都不愿意分给我们,你们还算什么青天大老爷,你们都是贪官,都是狗官,你们不得好死。”   听了这有些过激的言论,贺章小心地看了看周宏的神色,看他脸色无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贺章正欲说些什么,就见不少人被年轻男人说的话所影响,情绪被煽动起来,纷纷开始叫骂。   “就是,你们吃的饱饱的,却看着我们老百姓活活饿死,你们这算什么?”   “把粮食给我们,我们要粮食。”   “就是,把粮食给我们。”   “求求青天大老爷给我们一条活路吧,你们从指缝流出一点东西就够我们嚼用了。”   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民不与官斗。在这个等级制度深严的社会,普通百姓对上位者,官员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和惧怕心理。   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之下,不少人将纲常伦理和等级制度抛却脑后,面对着平日里敬而远之的官员也少了几分惧怕与敬畏。   当然也有人惧怕官员,怕惹恼青天大老爷,只敢苦苦哀求着。   有人怒骂,有人哀求,一时间,场面异常混乱。   看着这极度混乱的场面,贺章脸色一黑,滔天的怒意几乎要压不住,他如刀般锋利的眼神射向那瘦猴似的年轻男人,厉声呵斥道:“放肆,一派胡言,你这是安得什么心,煽动百姓,你是要造反吗?再胡言乱语本官即刻将你下狱。”   年轻男人对贺章要把他下狱的威胁话语丝毫不惧,他梗着脖子,大声道:“牢里要是能让我吃饱饭,你现在就把我抓进去。”   “……”   贺章哽了哽,脸皮抽动了几下。   看着贺章被噎得不行的样子,周宏笑笑,只是那一抹笑意着实是不怎么好看,惠州百姓的生活已经水深火热到这般地步了,为了能吃上饭,甘愿进入平日里避之唯恐不及的牢狱。   周宏出言道:“大家都听我说,京城的皇帝陛下听说徽州百姓早遭了难,着急得很,立马就派了我带了粮食来帮助大家渡过难关。”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道:“上面的粮食就是要分给大家的。”   周宏说的都是百姓能够立刻明白的大白话。   果然,周宏这一番话如同溅入油锅的水,现场的气氛当即就变了。百姓的情绪当即就平稳下来了,眼看即将不受控制变得暴怒的百姓一下子变得规矩起来。   年轻男人高声问道:“真的要给我们吗?”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怀疑,“这么多粮食都是要给我们的吗?”   这话问出了所有百姓的心声,大家都紧紧盯着周宏,眼中满是期待。   “是,粮食是为大家带来的。”   听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一阵阵欢呼声逐渐变得响亮。   “皇帝老爷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皇帝老爷在那么远的地方都没有忘记我们,真好啊。”   “大人,那现在能给我两袋粮食吗?家里孩子饿得受不了了?”   有人高声问道。 第104章 老实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狂热的眼神齐齐落在粮食上。   周宏摇头,“现在不可以。”   这话一出,如同一滴热水溅入油锅,现场瞬间炸了。   “凭什么啊?不是给我们的粮食吗?凭什么不让我们拿?”   “就是,为什么不给我们拿?”   “把粮食给我们!”   气氛愈演愈烈,越发紧张,甚至有人意图突破士兵的拦截,直接将粮食扛走。   一路上周宏一行人已经与无数的流民接触过,其中也有想要凭借人多而强抢粮食的。士兵们对这种情况的解决方法已经轻车熟路。   众人都紧紧记着太孙的话,粮食一点都不许给出去,开了口就无穷无尽六七。对于强抢粮食的要做到杀鸡儆猴,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因着都是日子过不下去的普通百姓,警告有用的话就不用伤人性命。   看着最前面想要强抢粮食的几个汉子,周围的士兵一手抓着一个人提起来扔到人群中。   “哎呦,哎呦呦……”   几人被丢到后面的百姓的身上,压倒了好几个人。   “你们……”   被士兵扔在地上的人爬了起来,转身就要张口大骂,可刚发出两个字,嗓子就像是被人掐住说不出话一样,后面的话还没能说出来就哑了。   只见围着粮食的齐刷刷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唰”   锋利的长刀与刀壳分离时发出寒凛的声响。   长刀暴露于空气之中的冰冷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寒光晃得最前面的人的眼睛疼,身形高大健硕的士兵虎目瞪着围在一起水泄不通的百姓,身上散发着肃杀之气。   有小心思想要蠢蠢欲动的人当即就老实了。   周宏看着百姓都老实了,这才道:“大家不要着急,粮食会给大家发放的。明日起每人都能去知州府门前领粮食。”   贺章挥挥手,道:“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明天去领吃的。”   好不容易将百姓安抚下来,百姓这才渐渐散开,周宏一行人连人带粮这才得以继续前进。   很快到了知州府,广武将军率领随行的士兵训练有素得将车上的粮食搬下来装在知州府巨大的粮仓内。   书房。   周宏端坐于书桌之前,贺章和章大人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周宏问道:“贺大人,徽州所属的遭灾的乡镇和村庄数目核对完成了吗?分别是什么样的困难,粮食问题还是房屋问题,或是都有,这些都要登记造册。什么地方,多少百姓需要救助这些都明确好了吗?”   贺章连忙点点头,指了指书桌,道:“太孙殿下,这些都统计好了,册子就在书桌的抽屉里面。”   这些他早就派人统计好了,只等着朝廷派下钦差和赈灾钱粮就能尽快展开救治工作。   闻言周宏拉开抽屉,把里面装着的册子拿出来,细细翻看着。   整间书房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半晌后期,周宏将册子合上,递给对面的章大人,“章大人看看。”   “是,殿下。”章大人接过册子翻开。   周宏食指敲了敲桌面,缓缓道:“这次损害十分严重,徽州的六个乡镇都遭受不同程度的灾难。有四个地势较低的乡镇,乡镇下几乎所有的村子的粮田都被毁了,粮食颗粒无收,房屋也都损坏严重。还有两个乡镇地势偏高,不易积水,粮食和房屋的损害倒是没有其他四个乡镇严重。”   “就按照损坏程度的不同把钱粮进行分割,今天就办好。”周宏道:“顺便今天就让人把消息送到各个乡镇上,明日让乡镇派人来领取钱粮。”   顿了顿,周宏问道:“章大人觉得呢?”   章大人道:“太孙殿下雷厉风行,极好。但下官认为不该把东西一次性都发下去,分成几次慢慢领吧。”   周宏点点头,赞成章大人的说法,“大人所言甚是。”想了下午,他说道:“五日来领一回吧。”   章大人笑道:“下官也这么认为。”   周宏沉吟片刻,道:“村里农户粮食基本都能自给自足,不少农户家中应该有存粮,就算大雨遭灾应当也会剩下一部分。而镇上百姓自身没有农田,粮食都要从粮店买,如今这般情况,应当更加缺粮。明日发放钱粮的时候,要根据不同的身份有一定的侧重。”   贺章点点头,“太孙说得是啊。”   农民一年的辛苦都在地里,收成除了收税,剩下的都会留足自家吃的,若再有剩余的粮食,这才有可能会卖掉,稍微富裕些的农户更加不会卖粮,都有屯粮的习惯。   纵使是现如今这般情况,应当也不会比城镇买粮度日的百姓更缺粮食。   安排好明日的事情后,周宏像是想起什么,他问道:“贺大人,从徽州当地的豪强富商手中征得多少粮食?”   说起这个,贺章憔悴又有些沧桑的脸上终于带了一丝笑意,他道:“太孙殿下当真明智,听说能得到陛下亲赐墨宝,富商都争相要捐粮。多亏了它们,徽州的百姓这才能撑到太孙您来啊。”   贺章也是松了一口气,仓里的粮食快要见底了,最多再撑三天。他庆幸周宏在徽州彻底断粮之前赶来了。   “有一户姓宋的商人,足足捐了一万石粮食,占了将近一半的数量。”   “那陛下这利国为民的墨宝非这宋家莫属了。”说着,周宏笑着更正贺章的话:“这主意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四弟想到的。”   “四皇孙和太孙不愧是亲兄弟,一样的机智过人。”   章大人觑了贺章一眼,贺章恍若不知。   这时,书房门被敲响了,紧接着门就被人从外打开了,广武将军走了进来。   广武将军在距书桌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朝着周宏拱手,道:“太孙殿下,卑职已经把赈灾钱粮全部入仓,并派人时刻看守着。”   “好,辛苦将军了。”   广武将军,笑道:“太孙严重了,这都是卑职应当做的。”   周宏招呼道:“将军坐吧。”   广武将军在章大人旁边的椅子坐下。   四人又针对明天的事情讨论敲定了一些细节问题。 第105章 信   夜里。   万籁俱寂。   周宏所居住的院子正房还透着微微灯光。   房间内,周宏端坐于书桌前,手中执笔在折子上笔走龙蛇。   写完呈给皇祖父的奏章,周宏又写了一封信给太子,把路上所见所闻都写上去了。   不一会儿,周宏搁下笔,把纸折起来装进信封封上。   忙活完这些,周宏正欲起身,想到承哥儿的生辰近在眼前,他又拿起笔,给妻子和孩子也写了一封信,三言两语把自己的情况简单介绍,对李氏和孩子们的近况表示关心,告诫李氏不要过于劳累,问了儿子的学业,教导他学习应当勤勉,祝他生辰快乐,给他的生辰礼物在书房放着。   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几句对绾姐儿的关心的话,这才放下了笔。   若是不提及绾姐儿,小丫头只怕是要伤心了。   把信封糊上放在一侧,周宏这才起身准备去休息。   次日。   天气极好,阴沉了数月的天气终于变得晴朗起来,久违的太阳悬挂于天空之上,普照着大地,也照射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知州府门户大开,门口宽阔的街道上排列着一摞摞的粮食,周围有官兵把守着。   昨日接到消息的百姓纷纷赶往知州府,可看着高大威猛,腰间佩刀寒光凛冽,神色肃然的官兵,不少百姓有些胆寒,互相推搡着,踌躇不敢上前。   终于,有一个四旬老汉饿得受不了,咬了咬牙,拖着佝偻瘦弱的身子上前几步,小心翼翼问道:“官兵老爷,是要给我们分粮食吗?”   “是要给大家分。”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老汉急忙回身,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大人,身形高大,面容俊美,看着就富贵极了。   看着眼前的人身上的官服,老汉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嘴唇颤抖着,拘谨地问道:“大老爷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周宏耐心地点头,他看着围观的广大百姓,扬声道:“大家不要聚集在一起,排队到穿绿色衣裳的人那里,报上姓名户籍就能领五天的粮食和一部分造房屋的银子。”   听到真的能领粮食和银子,现场瞬间嘈杂起来,片刻后,自发形成了一条条长龙。   很快,排在最前面的人就领着粮食和银子离开了。   百姓瞬间欢呼起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满怀期待地朝着前面眺望,期待能够快点排到自己。   原本露着死气沉沉的百姓脸上都带了神采和希望。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徽州城内的生机一点点恢复,废墟之上渐渐立起了新的房屋,百姓的脸上带着对新生活的期盼。   京城。   李氏收到了周宏寄回来的信件。   李氏和绾姐儿母女二人一道亲热地坐在榻上看着周宏的信。   绾姐儿靠坐在李氏怀里,李氏一手揽着绾姐儿的肩膀,另一只手举着信,两人一道看着。   绾姐儿如今六岁,早已启蒙,倒是能看懂信上所写的内容。   越是看到后面,绾姐儿的小嘴撅的越高,她不高兴道:“爹爹都不想我,都没提到我,只说哥哥和娘,提都没有提我一句。”   不得不说,周宏对自己女儿的脾性还是有所了解的。   李氏见状,刮了刮女儿的鼻头,笑道:“还没看到最后,怎么就知道你爹爹没提你,继续看吧。”   李氏已经看过一遍了,自然知道信件里面写了些什么。   绾姐儿这才没说什么。   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绾姐儿白生生的脸蛋儿上这才带了笑意,“娘,把这张给我,我要自己拿着看。”   最后一张纸上全写的是有关绾姐儿的。   李氏把最后一张纸抽出来,递给了绾姐儿,“行行行,给你。”   绾姐儿拿着薄薄的纸张,喜滋滋看个不停。   李氏笑着摇摇头,道:“看完之后就拿过来,你哥哥还没看呢。”   正说着呢,承哥儿就进来了。八岁的承哥儿还未抽条,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小小的人儿却肃着一张脸,端的一派沉稳。   李氏冲着儿子招手,“承哥儿下学了,来娘这里坐。”   府里在前院设了专门的学堂,不论是哥儿还是姐儿,五岁之后就要去前院学堂读书,十天一休。   今天不是休息的日子,承哥儿和绾姐儿都应当去的,只是绾姐儿前两日贪凉偷偷吃多了冰饮,身子不太舒服,这才请了几日的病假。   “娘,妹妹。”   承哥儿上前几步,在李氏身旁坐下。   李氏把手里的纸递给承哥儿,笑道:“你爹爹来信了,你看看。”   听到这话,承哥儿眼中闪过雀跃,他“爹来信了?”   承哥儿的声音里透露出惊喜,倒是不像刚才那副小大人似的沉稳的模样,有了一个八岁小孩儿该有的样子。   承哥儿连忙接过纸细细看起来,看着看着,脸上的惊喜逐渐加深。   很快,把信上所有的话都看完了,承哥儿抬头问李氏:“娘,后面还有吗?”   怎么话说了一半就没了。   “有,你妹妹拿着呢。”   承哥儿这才看到绾姐儿手中拿着一张纸,他朝绾姐儿伸出手,道:“文绾,把纸给我看看。”   绾姐儿靠在李氏肩膀上,骄傲道:“给你吧,这一页都是爹爹和我说的话。”   承哥儿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接过纸看了起来。   很快就看完了,承哥儿这才恋恋不舍把纸放下。   承哥儿看着李氏,“爹爹给我准备了生辰礼。”   “是,虽然你的生辰在昨日,不过你爹爹走之前就给你准备了礼物,倒也不晚。”李氏笑道:“一会儿吃完晚膳就去找找,看看你爹爹给你准备了什么。”   承哥儿点点头,“好。”   承哥儿心里暗暗给爹爹说了声对不起,之前他还以为爹爹把他的生辰忘记了,还觉得有些伤心失落,原来爹爹不仅没有忘记,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承哥儿道:“娘,饿了,咱们吃晚膳吧。”   李氏笑着看了一本正经的承哥儿一眼,没揭穿他,道:“行,这就吩咐人上晚膳。” 第106章 还没回来?   景华园。   林初月坐在榻上逗着钰哥儿玩。   俗话说,三翻六坐九爬,钰哥儿如今已经五个多月了,按理说早就应该能翻身了,甚至几天就该坐起来了。   可钰哥儿到现在都还没能掌握翻身,快四个月的时候倒是翻过一回,可也就只有那一回,到现在为止也没见他再翻过身。   找了府医看过,倒是没发现什么问题,每个孩子的发育时间都不同,不能单纯相信俗语说的,这些都是因人而异的,有的孩子就是比别的孩子要早或是晚一些,只要不是比别的孩子差太长时间就行,这都是正常的。   钰哥儿身子骨没问题,应该就是单纯慢一些。   听了府医的话,林初月和周宵倒也不强求钰哥儿严格按照俗语时间那样三个月会翻身,六个月会坐,九个月会爬了,晚一些就晚一些吧,孩子健康就行。   可眼看钰哥儿马上都要六个月了,还是不翻身,林初月心里难免有些着急。   “乖乖,来看着娘。”   林初月拿着一个五彩的绣花小球在钰哥儿眼前轻轻晃动着,小球的穂子上系着几个小巧的铃铛,晃一晃就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看着钰哥儿眼神好奇地盯着小球看,林初月慢慢把小球从钰哥儿眼跟前移开,拿到他左耳边不远处,轻轻晃动几下,想要引得钰哥儿翻个身。   “啊……啊哇……”   好看的花花球球不见了,钰哥儿有些不满似的,眉头微皱,发出含含糊糊的声音,两只小手紧握成拳小幅度上下摆动着。   林初月又一次把球拿到钰哥儿眼上方,轻轻晃动两下。   钰哥儿紧皱的小眉头这才放松下来,红润的小嘴咧开,开心得不得了,嘴角处流出透明的口水。   林初月拿手帕给钰哥儿擦了擦嘴角,笑道:“这么开心啊。”   说着,林初月慢慢移动着手中的小球,看着钰哥儿眼神随着小球移动的方向转动,林初月哄道:“钰哥儿,来,看着小球,翻一翻身。”   林初月看向钰哥儿的眼神饱含期待。   可很快,现实就让她失望了。   小球往钰哥儿身旁移动,刚开始钰哥儿还转转眼睛,目光注视着小球,等到小球看不见之后他也不翻身,小嘴儿却扁起来,马上就要哭了似的。   林初月见状,赶紧又一次把小球拿到他跟前,晃着小球轻声哄道:“乖乖,不哭啊,看看这是什么?”   来了这么几回也没能让钰哥儿翻身,林初月干脆歇了这条心,不逼孩子了,专心陪着钰哥儿玩。   “娘子,时间不早了,要摆晚膳吗?”   夏荷走到林初月身边问道。   “嗯?什么时候了?”   林初月抬起头,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她惊讶道:“这么晚了,天都黑了啊。”   说着,林初月问道:“郎君现在还没回来?”   夏荷点点头,“是,娘子,郎君现下还没回来。”   “那便不等了,让人摆饭吧。”   林初月放下小球,道:“一会儿让奶娘把钰哥儿抱过去喂奶吧。”   说着,林初月就要下地。   猛然间,她的眼神被钰哥儿吸引了,只见钰哥儿眼神依依不舍地看着旁边的小球,突然之间他身子用力一转,由平躺着的姿势变成了侧着身子躺着,小手还抬起想要抓住那个小球。奈何胳膊短,林初月又把球放的远,怎么也够不到。   看到钰哥儿一下子就翻过了身子,林初月惊讶地瞪大双眼,她指着钰哥儿看向一旁的夏荷,问道:“这小子是翻身了吧。”   她努力了半下午都没能让这孩子翻个身,现在居然一下子说翻就翻了。   夏荷也亲眼看见钰哥儿翻身,她点点头,惊喜道:“是啊,娘子,哥儿会翻身了。”   林初月脸上笑意加深,她轻轻戳了戳钰哥儿的小肚子,道:“你这小子,这小球对你的吸引力就这般大,还会翻身了。”   说着,林初月把小球往钰哥儿跟前推了推,让他能握住小球。   林初月吩咐道:“让奶娘来把哥儿抱过去喂奶吧。”   “是,娘子。”   晚饭过后,还是不见周宵回来。   周宵也不是每日都早早回来,很多时候公务多,回来的也晚。可自从去年开始,周宵如果因为忙公务而晚回来的话,他一般会让赵文或是赵武把消息告诉元松和元柏,元松和元柏会再把消息传到她这里。   但今天,周宵没回来,前院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想了想,林初月对春桃说道:“春桃,你去前院找元松和元柏,问问他们知不知道郎君怎么还不回来。”   春桃福了福身,道:“是,娘子,奴婢这就去。”   语毕,春桃就转身退出去了。   屋里就剩了夏荷,小满和林初月。   夏荷扶着林初月,安慰道:“娘子先坐下吧,娘子不要担心,郎君定然是被公务绊住了脚,一定没事的。”   林初月看了夏荷一眼,扶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她知道夏荷是误会了。   林初月也没解释,“嗯”了一声,没说话。   林初月是真不怎么担心,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治安自然是极好的,全天下再没有比京城更安全的地方了。再说了,周宵的身份也不是无名之辈,堂堂皇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早就有人来府上告知,巡防营也早就出动了。   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估计就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步了。   林初月问道:“钰哥儿呢?睡了吗?”   小满回答道:“奴婢刚刚去看过了,哥儿已经睡了。”   林初月不说什么了。   夏荷看着林初月就这样干坐着,出言说道:“娘子,春桃还得一会儿,要奴婢给您拿本书过来吗?”看看书还能转移一下注意力。   林初月摆摆手,拒绝道:“不用。”   过了一会儿,春桃回来了。   “娘子,元松和元柏也没收到有关郎君的消息。”春桃道:“不过元松去衙门找郎君去了,估摸着还有两刻钟就该回来了,回来后立马就来禀告您。” 第107章 站住,什么人?   没一会儿,就有小丫鬟进来了,“大娘子,元松公公想要求见大娘子,现下在外面候着。”   “让他进来。”   很快,元松就进来了。   “奴才给大娘子……”   元松正要给林初月请安,话才刚说了一半,身子还未拱下去,就听到林初月说:“不必多礼了,直接说吧。”   听到林初月语调比平时说话略快几分,还未说出口的请安也吞了下去,站直身子的时候他抬头飞快地看了林初月一眼,复又垂下眼帘,看着地面。   元松恭敬道:“大娘子,郎君今日是被衙门里的公事绊住了脚,郎君让娘子早些歇息,不用等着郎君了。”   具体是什么事,元松没说。   林初月点点头,“郎君无事就好。”   元松笑笑,道:“大娘子,时间也不早了,奴才就先告退了,娘子您早些歇息。”   “你去吧。”   元松很快就退下了。   夏荷笑着说道:“原来郎君是被公务绊住了脚,这下娘子能放心了。”   “是啊。”   林初月放松了身子,靠在腰后的软枕上,打了个哈欠。   小满看着林初月,轻声说道:“娘子,时间不早了,您也休息吧。”   林初月又打了个哈欠,眼角处多了一抹水润,她用帕子在眼角按了按,点点头,“嗯,这就睡了。”   “那奴婢让人抬热水进来。”   洗漱过后,林初月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刑部大牢内。   阴森威严的牢狱内有些阴暗安静,唯有过道内每隔一段都燃着一只粗壮的蜡烛,散发出昏黄的火光,烛火晃动间,忽明忽暗的影光也随之变化,显得有些可怖。   牢狱内尽头处的一间牢房内灯火通明,时不时还隐约传出了些惨叫声。   周宵和刑部尚书李相廉坐在牢房外面的木凳上,听着里面传出的惨叫声,眉毛都不曾抬一下。   很快,一个狱卒从牢房出来,走到周宵和李相廉身边,躬着身子弯下腰,小声说道:“大人,他招了。”   闻言,周宵下意识看了李相廉一眼。   只见一向意气风发的尚书大人挺直的腰板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整个人露出一种颓然绝望。   李相廉抹了一把脸,重新直起身子来,他看向周宵的神色带了一丝请求,他道:“郡王殿下,宫门已经落锁了,可否等明日早朝过后再把事情报给陛下。”   起码能给他一晚上处理家事的时间。   看着多年的老上司,周宵难得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他点头,“大人自便,只一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知道周宵是在警告他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李相廉点点头,“郡王放心。”   吩咐狱卒务必看好这间牢房里押着的犯人,周宵也不管低头坐着的李相廉,直接起身离去。   此时都已经快到子时了,宵禁时间早就过了,城内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洁白的月光洒在大地上。   周宵骑着马疾驰在街道上,空无一人的安静街道上,他不再压着速度,任由身下的马儿尽力奔跑。   静谧的街道上只有奔驰的马蹄和地面接触发出的声响,由轻到重,由重及轻。   “站住,什么人?”   马儿奔跑的声音引起了巡逻的官兵的注意,一小队人发现了周宵的身影,急忙将他团团围住。   “吁……”   周宵勒紧马绳,原本快速奔跑着的马儿瞬间停下,发出嘶鸣声,两只前蹄腾空而起,随后双蹄落地。   为首的官兵一手紧紧握着腰间佩刀的刀把,目光落在坐在马上的周宵身上,看到周宵一身绯红色的官服,眼神中的怀疑和探究这才消散了一些。   但他严肃的神色没有一丝改变,他厉声喝道:“你是何人,现在是宵禁时间,任何人无故不得在外闲逛,你为何出现在此处,有何目的,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在下刑部侍郎周宵,奉命严审要犯,这才误了宵禁的时间。”   说着,周宵把腰间的令牌扯下,递给最前面的官兵。   那官兵接过令牌仔细端详了一番,确认无误后双手把令牌递给了周宵,道:“郡王您请,属下职责所在,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郡王恕罪。”   说着就让开了路,身后的官兵见状,也纷纷后退几步,给周宵让开路。   周宵把令牌系在腰上,淡淡道:“无碍。”   说着周宵打马离去。   一个大个子的官兵问道:“老大,他不是刑部的官员吗?你怎么叫他郡王啊?”   “你傻呀你?”为首的官兵在说这话的人的头上拍了一记,“你没听到他说叫啥,周宵,当今皇孙啊,可不就是郡王。”   那人被打了也不生气,反倒笑眯眯道:“老大你还知道这呢?”   为首的官兵踢了他一脚,骂道:“饭桶啊你,大人物的名字当然要铭记于心,不然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家怎么办?”   “老大真厉害啊……”   为首的官兵额角青筋跳了跳,又给了大个子一脚,“行了,闭嘴吧,走走走,继续巡逻。”   周宵回了景华园,下意识要往后院走,想了想,步子一拐,还是回了前院。   刚进院门,接到消息的元松就迎了上来。   元松紧紧跟着周宵,一句接着一句,“郎君回来了,郎君吃过饭了吗?奴才吩咐厨房的人给您上菜。”   “让人煮面条端过来。”   说着周宵大步跨进了屋子,大马金刀坐在榻上。   他今天晚上压根儿就没来得及吃饭,忙完就直接回来了,忙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被元松一说,还真觉着饿了。   “听到了没?赶紧让厨房给郎君煮面。”   元松对着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吩咐,安顿完之后,元松连忙跟着跨进了屋子。   元松给周宵倒了茶水递过去,“郎君,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马上就好了。”   “嗯。”周宵接过茶抿了一口,发现不是他平时喝的君山银针,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茶汤颜色红浓,汤色明亮。   周宵皱眉问道:“怎么是红茶?换了。”   元松连忙解释道:“回郎君的话,是娘子吩咐的,娘子说不知道郎君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郎君要回前院还是后院,怕郎君回来的晚喝了茶睡不着,让奴才把茶换成红茶,说是更好安神助眠。”   听了这话,周宵眉眼舒展,心中升起一丝愉悦。   看着周宵的样子,元松心里暗笑,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道:“郎君恕罪,既然既然不喜欢,那奴才就撤下去了,换了郎君常喝的君山银针来。” 第108章 关心郎君   周宵觑了装模作样的元松一眼,脸上带了笑意,骂道:“狗奴才,敢消遣主子了?”   元松赔笑,“郎君仁善,奴才这才敢在您跟前放肆几分。”   “行了,别耍宝了。”   周宵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是。郎君,奴才先伺候您沐浴吧,给您按一按,洗漱过后,换身衣服也能解解乏,到那时候正好吃饭。”   周宵把茶杯放下,起身道:“让人送热水,用不着你伺候。”   “是,郎君。”   很快,周宵就换了身衣服,带着水汽从浴房出来。   桌上已经摆了热气腾腾的面条,面条用高汤做底,面条上整齐码着香菇片、萝卜丝、火腿丝,散发着让人食欲大开的香气,一旁还摆放了一盘卤牛肉和一盘凉菜。   在周宵落座后,元松把筷子递给周宵,他说道:“郎君吃了马上就该睡了,吃得多了不消化,奴才斗胆做主,没让厨房上太多的菜。”   “嗯。”周宵没意见,随意点点头。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元松笑着说道:“大娘子关心郎君呢,郎君今天回来得晚,娘子担心得不成样子。差人来找奴才问呢,奴才也忧心郎君,提前去衙门问了,回来后回禀娘子的时候,娘子急得连礼都没让奴才行。”   周宵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淡淡扫了元松一眼,道:“是嘛?”   看着郎君脸上的淡漠瞬间消失,如冰山消融一般,整个人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元松心中暗笑,郎君真是,心里明明开心,面上却非要装得云淡风轻的。   不过看着主子高兴,元松心中也是高兴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说这番话的原因,能让主子开心啊!   元松说这话倒不是为林初月说话,他是看出周宵今天情绪不高,想说些能让他开心的话。   周宵面上倒是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换了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元松和周宵一同长大,自认为还算了解周宵,自然能看出几分不同来。   看到周宵因为这一番话就变了神色,身上散发的肃然之气也消散了一些,元松弯了弯嘴角。   不过,主子要佯装淡定,他一个做奴才的自然不能拆台,还要顺着主子的喜好来。   元松笑着道:“可不是嘛!奴才瞧得真真儿的,娘子很是急切,听奴才说了郎君在衙门忙,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嗯,知道了。”   吃完饭以后,周宵把漱口用的水递给元松,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   “哎?”   元松刚把茶杯放下,一转身就见周宵快走出外间了,他瞪大了眼睛,连忙小跑着跟上了周宵,“郎君,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啊?”   “后院。”   元松微微愣了一下,心中暗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娘子早就睡了,估计院门都落锁了,您还去干什么呀?   心里这么想着,元松却一点没耽误,吩咐人提灯笼过来的同时脚下没有一丝停顿,亦步亦趋紧跟着周宵的步子。   整个景华园都是郎君的,郎君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到了正院的时候,果然已经落锁了,大门紧闭着。   元松赶紧小跑几步,上了台阶停在门前,用力叩了叩门上的铜环。   不消片刻,里面传来一阵木头碰撞的声音,是有人从里面开门上的木闩。   “吱呀”   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壮实的中年婆子自缝隙探出头来,借着元松手上提着的灯看到元松和不远处的周宵。   婆子急忙将门打开,退到一旁,“奴婢参见郎君。”   “起来吧。”   周宵抬腿跨进大门,路过婆子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元松见状,也看了一眼婆子,看到婆子身上的衣服时,心中了然,很快他收回目光,紧跟着周宵。   婆子这才把大门合住,重新插上。   元松道:“娘子给郎君留着门呢,怪不得奴才一叩门,门就开了。”   如果一个人是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慌乱之下衣裳总不会如白日里那般整齐,头发也会有睡觉留下的痕迹,而开门的那婆子衣衫整齐,发型服帖,头上还插着银簪子,神色还有些困倦,一看就是还没睡。   刚才元松还有些奇怪,他才叩了两下门,立刻就有人前来开门。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是有人一直守着呢。   想到此处,元松看了一眼前方身姿挺拔的周宵,心里也有些高兴,为大娘子处处在不经意间体现出的对郎君的心意而高兴。   他是郎君的奴才,自然知道郎君对娘子的心意,看到娘子回报郎君以更多的情意,他为郎君开心。   周宵进了正房,元松停在了外边。   进屋之前,周宵留下一句,“不用你伺候,去偏房歇着吧。”   作为周宵身边得力之人,元松或是元柏,两人总有一个时刻跟在郎君身边伺候的,夜里留宿在后院也不例外。   可就算是奴才,尤其是心腹奴才,一般主子也不会真把心腹奴才的命不当回事,当驴似的死命地用,也不能主子睡觉,奴才一直守在屋外边整夜整夜不睡觉,这样一直熬下去,是个人都会出问题。   是以,不管是哪一家,后院的女人,不论是正室娘子,或是通房小妾,哪怕房间不够也都会辟出一间小房子,留给男主人跟前伺候的人歇着。   林初月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林初月的院子够大,房间也多,她自然不会吝啬那小小的一间屋子,她给周宵身边人准备的屋子不小,屋里面摆的用的东西也都是好东西。   “是,郎君。”   黑暗之中,周宵步履如常走进了里屋,正要绕过屏风进卧房,却见一旁突然多了一抹光亮。   周宵随着光亮来源处望去,只见一脸困顿的夏荷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惊恐表情。   夏荷看到周宵的脸,这才松了一口气,“郎君?”   “嗯。”   周宵淡淡应了一声,绕过屏风进了卧房。   周宵的身影彻底消失以后,夏荷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狂跳的心才渐渐安稳下来,她坐在榻上长呼了一口气。   今天是她值夜,值夜的时候她一向睡得很轻,刚才隐约听到了开关门的声音,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坐起身来就借着月光看到屋内突然多了一道身影朝着卧房的方向移动。   当时夏荷就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点了手边的等灯,这才发现是周宵。   等着心情平复了,夏荷这才把灯吹灭,上了榻躺下继续睡。 第109章 吓醒   周宵进了卧房,走到床边,脱了鞋子上床在林初月身边躺下。   忙活了一天,现在又很晚了,周宵有些困了,沾上床就打了个哈欠。   就在即将进入睡梦的时候,腰间突然多出来的一条胳膊让周宵睁开了双眼。   紧接着,肩头一沉,一抹馨香萦绕在鼻子。   是原本平躺着的林初月转了过来,侧着身子面朝着周宵,把头埋在周宵的肩膀处,一条胳膊搭着周宵的腰。   周宵低头看了一眼,黑暗之中,只能隐约看到林初月乌黑的发顶。   周宵转过身子,面对着林初月,他伸手揽住林初月纤细的腰肢,下巴紧挨着林初月的发顶。   两人此刻姿势亲密又契合。   把人抱了满怀,周宵觉得连自己的心都塞得满满的,紧绷了一日的心也渐渐放松下来了。   明明这么晚了,林初月已经睡了,就算他来也只能看见林初月的睡颜,两人说不了一句话,只是在一张床上各睡各的,最正确的选择是他在前院歇着,还能多休息一会儿。   可他还是过来了,周宵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了他这样做的答案。   他已经把林初月纳入了心底最深处,他如今下意识得相信她,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坦露给林初月看,并且在这里,他脆弱的一面能够被治愈。   就像现在这样,林初月即使睡着不说话,他也能因为对方一个简单的拥抱而逐渐放松下来。   很快,周宵渐渐睡得沉了。   清晨。   林初月是被吓醒的。   她感觉有些热,正好看到有一片瓜田,瓜田前竖着一个牌子,西瓜自取,一块一斤。林初月去田里挑了一个合眼的西瓜,正打算去结账,突然冒出来一条蟒蛇,几下就把她死死缠住,张着血盆大口就要把她吞下去。   极度惊吓使得林初月一下子睁开了双眼,望着有些昏暗的床顶,她这才意识到刚刚是在做梦。   林初月长长呼了几口气,平复下来狂跳的心脏,正要闭上眼睛,却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她身上真的被缠住了!   林初月转过头,周宵的脸冷不丁就映入她的眼帘,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林初月眨了眨眼,周宵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胡乱想着,林初月的眼神不自觉就被周宵吸引了。   周宵长的真的很好看,不是那种唇红齿白的奶油小生的好看,而是一种带着野性的帅气。   因为睡着的缘故,周宵平时略显凌厉的五官倒是多了几分柔和。   林初月正想上手摸一摸周宵的脸颊,刚抬起手,周宵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林初月动作停了一瞬,片刻后,继续把手放在周宵的脸颊上,她笑着看向周宵,“郎君醒了?”   “嗯。”   周宵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他收回揽着林初月腰肢的胳膊。   周宵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甚明显的纵容,“别闹,把手拿开。”   话是这么说,他也没有动手干预林初月的动作。   林初月收回手,笑着问:“郎君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点都没听到。”   “子时三刻多。”周宵道:“睡不睡了?”   “不了,和郎君一道起吧,今个儿该给母妃请安。”   “嗯,那就起吧。”   没一会儿,两人就收拾妥当了。   早膳摆在次间的圆桌上。   林初月偶然间瞥到不远处帐上挂着的福袋,想到钰哥儿昨天因为一个五彩的小球学会翻身,她把这事和周宵说了。   说完后,林初月摇摇头,好笑道:“谁能想到这孩子竟因为一个玩具学会翻身了。”   周宵对林初月的说法不置可否,他道:“说不准是懒得动弹,三个多月的时候不是翻过一回,昨天翻身也很利落。”   周宵这么一说,林初月也想起来了,仔细一想,她还真觉得有肯能。   林初月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懒还是勤快了,说他懒吧,因为一个小球就翻身了,说他勤快吧,又从来不动弹。”   “随他吧。”   周宵觉得没什么,孩子现在还小,不爱动弹就不动弹吧,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呢。   “可不就是只能随他了,这么小的人儿,坐都不会坐,我拿他也没办法啊。”   说曹操曹操到。   早早醒过来的钰哥儿被奶娘抱过来了。   林初月把碗里的粥喝完,漱了口,复又擦了擦手,上前把钰哥儿接到怀里。   原本乖巧听话的钰哥儿今天在林初月怀里不安生得很,小小的身子一直往外探,圆乎乎的大眼睛看着旁边摆满了饭菜的桌子,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小嘴儿时不时蠕动几下,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看到这,林初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闻到饭菜的香味了,馋了,也想吃。   见状,林初月掂了掂钰哥儿,把他抱得更稳些,笑着和周宵说:“郎君自己吃吧,我把钰哥儿带出去玩一会儿,免得他一直闹个不停。”   看着一脸馋意的儿子,周宵眼里也染上了些笑意,他点点头,“行,去吧。”   林初月让人拿了一张薄毯,包在钰哥儿身上,这才抱着钰哥儿出了外面。   如今虽然依旧很热,但现在大清早的,太阳还没升起来,大人倒是没什么,对小孩子来说到底是有些凉意的。   林初月抱着钰哥儿在回廊处回来晃,心里思索着是不是该给钰哥儿添些辅食了,钰哥儿以前赶上她和周宵吃饭的时候,也没像今天这样对食物这么馋的样子。   在她的印象中,小孩好像就是半岁左右就能渐渐开始吃些辅食了。   但到底不确定,林初月也不敢贸然给孩子喂其他的东西,想着干脆今天来找府医看看,能不能开始给孩子喂辅食。   没一会儿,就见周宵出来了。   “郎君吃完了。”   “嗯。”周宵在林初月身边停下,握着钰哥儿的手逗了逗。   林初月笑着问,“郎君抱抱钰哥儿?”   周宵想了想,道:“晚上回来吧,时间来不及了,我走了。”   林初月闻言好奇道:“郎君今天怎的这般早?”   “有事要找父王,走了。” 第110章 商邑国   周宵拐去前院找到了太子,两人在书房待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两人一同出门上朝。   早朝过后,太子和周宵还有刑部尚书李相廉一道去了紫宸殿求见皇帝。   皇帝的贴身大太监高福禄得了皇帝的命令,引着三人进了紫宸殿大殿。   临进殿前,周宵看了李相廉一眼,李相廉神色如常,全然不见昨晚的失态,只是眼下的青黑表明了他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淡定冷静。   “儿臣给父皇请安。”   “臣参见陛下。”   三人齐齐给皇帝行礼。   刚下了早朝,皇帝还没开始处理公务,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水。   “起来吧。”皇帝放下茶杯,笑着问道:“你们三个怎么一起来了,来是有什么事情?”   “父皇,儿臣等有事禀报,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太子上前一步,神色有些凝重,他道:“还请父皇屏退左右。”   听到这话,皇帝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周宵和李相廉,脸上的笑意收敛,他摆了摆手。   候在旁边的高福禄当即给殿里当值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身着一样衣服的宫女有序得轻声退了出去。   大殿之内只剩下了皇帝,太子、周宵李相廉还有高福禄五个人。   “什么事,说吧。”   李相廉和周宵对视一眼。   “普通”   李相廉直直跪在地上,惭愧道:“陛下,臣有罪。”   “爱卿怎么好端端就说自己有罪?”皇帝脸上神色未动,似乎对李相廉这一举动并不意外。   看到皇帝一脸淡定的模样,周宵眉头一跳,随即垂下眼帘,将眼中的情绪遮掩起来。   “臣,臣,贱内乃是商邑国之人,乃是商邑国的内奸。”李相廉以头叩地,跪拜在地上,他闭了闭眼,将眼中的酸涩之意强压了下去。   天下最数大安朝国力强盛,还有其他小国若干。其中,商邑国国土面积狭小,不说和大安朝相比,实力在其他小国之中也排不上号。为了谋求生存,商邑国向来唯大安朝马首是瞻,自愿以大安朝的附属国自居。   可近十年以来,自从商邑国新君登基,国力有所发展,商邑国和大安朝的关系就不同以往那般和谐,倒是有些微妙了。   在昨天之前,李相廉从来没有想过和他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将近三十年的妻子居然是商邑国派来的奸细。   得知这一真相的一瞬间,李相廉只觉得天昏地转,昨晚上他没回府,歇在了衙门,他怕他回去之后不知道怎么面对妻子,怕他见到妻子儿女之后就忍不下心来了。   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想了很多,想到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可爱的小孙孙,最后想到温柔的妻子。   李相廉又想到了已故父亲对他的谆谆教诲,想到二十六年前的殿试,他记得陛下说他长相俊美,探花郎非他莫属,又想到这许多年以来陛下对他的信任和提拔。   没有人知道他昨晚多煎熬,他硬是睁着眼过了一晚,早上又起来上朝。   最后还是跪在了紫宸殿的地上,把一切都说出来。   想到此处,李相廉自嘲一笑,这下子他李家算是完了,他愧对李家的列祖列宗。   况且就算是他有心隐瞒也没办法,郡王殿下可不会任由他欺瞒陛下。   这事还是郡王殿下昨天发现的。   昨天是周宵亲娘的忌日。   周宵如往常一样,去了城外法崇寺给他娘续长明灯。从大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李相廉夫人独自进了一间院子,身边没有一个跟随的下人。   周宵对此不感兴趣,他收回目光,正要迈步离开的时候,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朝着四周看了看。不知怎么回事,周宵下意识地一闪,躲到了柱子后面。   反应过来之后,周宵心中一阵无语,他躲什么啊?这事和他又没关系,他做贼心虚什么,就算撞到上司的妻子与别的男人私会他也不会多嘴多舌。   这么想着,周宵从柱子后面出来,瞥到那男人一闪而过的侧脸。   周宵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眼睛微微眯起,他认识那个男人,是商邑国的人,许多年前就来大安朝做生意,如今定居在京城,开着两间首饰铺子,向来很受京城贵夫人的喜爱。   周宵心底有些怀疑,一个商邑国来的商人和李夫人避着人进了一个院子里,商邑国来的啊。   想了想,周宵还是朝着两人刚进去的院子的方向走去。   周宵在院子外面停了下来,倾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随后没发出一丝声响翻进了院子里面,放轻脚步走到了正屋外面,听着里面传出来的说话声。   男人压着怒气说道:“李夫人,你别当了这么些年的李夫人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别忘了你的任务。”   “拾一,我们忘了以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李夫人声音淡淡的,“商邑是你我的故国,可你我都在京城生活了二十多年,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好,这里的日子当然好,可你要知道你的好日子你我们国家的百姓辛苦劳作换来的,想一想我们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一大半的收成全部进贡给安朝,你还能心安理得当你的贵夫人吗?”   “这是两码事。”   听到这里,周宵已经明白了,他眼神幽深,定定朝着房间看了一眼,又悄无声息得翻了出去。   等到两人谈完,一前一后出来,周宵直接把男人虏进了刑部大牢,将此事告诉了李相廉,并对男人严刑逼供。   花费了一天的时间,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还是把男人的嘴撬开了。   原来商邑国早就对安朝有了不臣之心,男人和李夫人都是由商邑国前国君派到安朝的,为的就是让他们能够接近并策反安朝有权势的人为商邑国所用,慢慢从内部瓦解安朝,纵使不能让安朝覆灭,也要让安朝脱一层皮。   听了李相廉的解释,皇帝垂眸看着李相廉,久久没有说话。   大殿之内一片静谧,氛围逐渐变得有些紧张。   李相廉跪在地上不敢看陛下的脸色,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都清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第111章 李夫人   皇帝道:“李相廉。”   李相廉立马诚惶诚恐回道:“陛下,微臣在。”   “既然这事和你夫人有关,你必然是了解你夫人的,那这事就交由你来办吧。”皇帝淡淡道:“商邑在我朝埋了多少钉子,满朝文武及其家眷又有多少人和商邑牵扯不清,朕限你五天之内一一调查清楚。”   李相廉将心中悲恸强压下去,沉声道:“臣遵旨。”   皇帝又对着周宵说道:“这事既是你发现的,你就同李相廉一起调查此事吧。如有抗旨不遵,阳奉阴违之人,必要的时候朕允你对朕先斩后奏。”   周宵应道:“臣遵旨。”   皇帝这话是明明白白告诉李相廉,他不相信李相廉真的能完全做到大公无私,全然不顾自己的亲眷。   果然,听了这话,李相廉脸色一白,嘴角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很快,周宵和李相廉就开始着手处理调查此事。   道路上,一辆马车慢悠悠行驶着。   车内坐着一男一女,男人是李相廉,女人就是李夫人。   李夫人浅浅撩开车帘,外面热闹的叫卖声,说话声传进了车内,她看了看外面涌动的人潮,很快放下帘子。   李夫人笑着看向李相廉,“郎君这是要带我去哪里?神神秘秘的。”   李夫人对于即将要去的地方并不清楚,李相廉没有说,只说是带她去一个地方,还不让她带丫鬟婆子。   李相廉神色有些淡然,他道:“快了,去了你就知道了。”   听了这话,李夫人看向李相廉的眼神中带了些担忧,她伸手握住李相廉的手,关心道:“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直都是情绪不高的样子。”   李相廉不着痕迹拉开了李夫人的手,把眼中的复杂掩下去,“没事,这两日衙门的事情多,有些累。”   “郎君宽心,纵使忙也不会一直忙下去,无论什么事总会了结的,就算忙也要注意身子。”   李夫人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老爷,夫人,到地方了。”   李相廉深深看了李夫人一眼,道:“下车吧。”   看着刑部衙门的大门,李夫人面色不解,疑惑道:“郎君怎的带我来这里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来这里?”   看着她神色自然,不露一丝心虚痕迹,李相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道:“没错,进去吧。”   李相廉带着李夫人经过大厅,进了后面的房间。   两人进了屋子,周宵已经坐在椅子上等候多时了。   事关紧要,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周宵没有大张旗鼓将李夫人收监,而是同意让李相廉将他夫人直接带到衙门问话。   看到两人,周宵淡淡道:“大人,李夫人。”   “臣妇参见郡王。”   看到周宵,李夫人朝着他行礼。   “起来吧。“周宵看着李夫人像是并不知道今天让她来是所为何事的样子,意味不明地看了李相廉一眼,道“大人竟还未和尊夫人说?”   李相廉被周宵的眼神看的一阵尴尬,想说些什么。   周宵却很快收回了目光,看着一脸疑惑的李夫人,直言道:“李夫人认识祥麟阁的东家赵福生吗?”   李夫人摇摇头,道:“回郡王的话,臣妇倒是在祥麟阁买过东西,不过并不认识那里的东家。”   “不认识赵福生,那陆拾一呢?”   说着,周宵目光落在李夫人脸上,只见他话音刚落,李夫人脸上飞快得闪过一丝慌乱,她很快带上疑惑的表情。   “郡王说的人,臣妇也不认识,是这两人犯了什么罪和臣妇有关吗?郡王明鉴啊,臣妇是真不认识这两个人啊。”   周宵的眼神在李夫人紧紧交握的双手上瞥了一眼,他收回视线,淡淡道:“夫人想清楚再说不迟。”   “郡王,臣妇……”   不等李夫人把话说完,李相廉一把把茶杯扫在地上。   “啪嗒”   “锦娘,陆拾一已经招了,事到临头你也没什么可狡辩的了。”   李相廉看向李夫人的眼神满满都是失望。   周宵看着李夫人,“李夫人想好再说,也该为家中儿女孙子考虑。”   听了这话,李夫人终于变了脸色,不复刚才的淡定。   想到家中的几个孩子,刚有了孩子的大儿子,即将要娶妻的小儿子,已经议亲的大女儿,两个乖巧懂事又可爱的,小女儿。各种画面走马观灯般在她脑海中循环。   李夫人心痛不已,她当即跪在地上,“郡王爷,我都说,我愿意将功赎罪,还请郡王爷能够放过我家中的儿女和孙子。”   周宵并不答话,他拿出纸笔,递给李夫人,道:“朝中与夫人有关联的官员及其家眷,为夫人所用的人,还请夫人一一罗列下来。”   李夫人并不落笔,执拗地看着周宵,“还请郡王饶恕我的家人。”   周宵看了李相廉一眼,只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一言不发装死的李相廉,周宵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他知道李相廉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要保全全家人的性命从而默认了李夫人的做法。   可惜了,这么多年为官生涯,李相廉竟还看不透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陛下从来就不是一个因为别人的威胁而屈服的人。   不,他李相廉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这事关系到他全家,他也想要以此来威胁陛下罢了。   不只是皇帝,周宵也从来不是受人威胁的人。   周宵最后看了李相廉一眼,扬声道:“来人。”   很快就有人推门进来。   周宵冷声道:“去李大人府上把李大公子一家绑来。”   周宵这话一出,李相廉和李夫人齐齐变了脸色。   李相廉看向周宵,道:“郡王,犬子并不知情,您何苦要这样。”   门口候着的下属心中叫苦不迭,这叫什么事啊,郡王让他把尚书府大公子一家绑来,无论怎么做,都要得罪人啊!   周宵并不理他,对门口的人下令,“去。”   “是,属下这就去。”   “站住。” 第112章 不日就能回来   李相廉直对周宵的眼神,“郡王殿下怕不是忘了,陛下命我全力调查此事。”   周宵从椅子上站起来,冷声道:“李大人这样推推搡搡,莫不是怕露出什么不该说的消息来?”   听了这话,李相廉脸色铁青,胸膛狠狠起伏两下,“郡王慎言,微臣行的正坐的直。”   “是与不是,叫来便知。”   看着李相廉还要出言,周宵淡淡道:“大人不要忘记,陛下准许必要时刻先斩后奏。”   李相廉脸色一白,面对着妻子哀求的神色,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门口的下属领命而去。   周宵这才继续坐下,他看着李夫人,道:“令郎一家,端看夫人了。”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看着李夫人越发难看的脸色,周宵还嫌不够似的,继续道:“除了令郎,还有令爱,令郎令爱的性命就全看夫人了,看哪些东西在夫人心中更重要了。”   李夫人终于受不住了,她再也维持不住冷静和体面,瘫软在地上,她双眼通红,看向周宵的眼神如同在看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一样。   李夫人闭上双眼,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我说,我说。”   口子一撬开,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待李夫人把一切都交待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   周宵把李夫人写在纸上的信息收好,让人把李夫人收押。   事情已经明了,李夫人是商邑国奸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然不能再把她放回去了。   李夫人似乎对自己即将到来的牢狱之灾甚至是杀头之罪并不忧心,她只是问道:“郡王,我儿子怎么样了?”   “无事。”   周宵只是不喜欢李夫人威胁他的做法,既然想要威胁他,自己也该受受被人威胁的滋味。不到万不得已,他没打算真用李家人的安危来胁迫李夫人。   李夫人愿意把事情都交待清楚,周宵自然不会动李家大郎一家子。   李夫人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次日。   紫宸殿内。   周宵和李相廉把已经签字画押的罪证折子和李夫人手写的名单呈了上去。   皇帝扫了扫名单上的官员,“哼”了一声,把名单扔在桌上。   名单上的官员零零散散的,数量不多,官职也不大。   商邑国的如意算盘并没有奏效,安朝的官员是吃了失心疯了才会放着国力强盛的安朝不效忠,反而跑去向一个边陲小国投诚。   再说,在朝中为官做宰之人哪个不是饱读诗书,忠君爱国的信念深深印在他们的身上,作为安朝的读书人,怎么会将自己毕生所学献给其他国家。   是以,陆拾一和李夫人还有分布在京城的其他细作努力多年,也只是用重金收买了一小部分难见天颜,鼠目寸光的小官小吏罢了。   皇帝冷声道:“区区一个蕞尔小国也敢不自量力,朕看他们是好日子过多了,忘了没有我朝庇佑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了。”   皇帝当即派人将名单上的分布在京城的商邑国奸细捉拿归案。   皇帝正要说些什么,高福禄就走了进来,“陛下,太孙殿下的折子送过来了。”   “哦?拿过来朕瞧瞧。”   皇帝打开折子,一目十行扫过去。   “啪”   皇帝把折子合起来,笑道:“太子,周宏已经把徽州的事情解决好了,已经着手回来了,不日就能回来。”   太子闻言,笑道:“没有辜负父皇的信任就好。”   皇帝看向李相廉,顿了顿,开口道:“李氏即刻绞丝,李相廉识人不清,但念在你将功赎罪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日起,罢免你的刑部尚书之位,除去身上一切官职,逐出京城,子孙三代不许为官。”   “臣,谢陛下隆恩。”   这声谢李相廉是发自肺腑的,凭着这件事,陛下就算是将他家全部斩杀也是正常的,可陛下到底还是饶了他全家的性命。   很快,李相廉退了出去,大殿之内就剩下了皇帝,太子和周宵,以及宫女太监。   皇帝对着周宵道:“即日起,周宵擢升为刑部尚书。”   “臣遵旨。”   “父皇,商邑国此举着实是狂妄,不将我安朝泱泱大国放在眼里。”太子说道:“若是把此事轻轻放下,只怕商邑还以为我们怕了,定要给他个教训才好,让商邑知道什么叫做蜉蝣撼树,自不量力。”   皇帝点点头,浑身气势骤起,眼中满含威严,“太子所言甚是,此事后日上朝商议,定要拟出一个章程来。”   不仅是太子,就连皇帝也对商邑近几年的各种小动作很是不喜,一个依附于安朝才得以生存的小国,竟然妄图覆灭他大安朝,真是不自量力,得了些许发展便抖起来了,不把大安朝,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这让皇帝如何能忍,何况如今是商邑自己把把柄递到他手上,他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很快,投靠于商邑的官员纷纷被捕。   依附于商邑的官员都是末流小官,在安朝不得重用,这才被商邑的金钱和仕途攻势所诱惑。   都是末流小官员,人数也不算多,他们被捕,几乎没有在朝中掀起什么波澜。但李相廉被罢官贬出京城,李夫人自缢,李家不管是直系还是旁系,子孙三代不得入仕,却是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少官员议论纷纷,打听之后,这才知道了事情的起末,顿时对商邑忘恩负义的做法义愤填膺,愤怒不已,准备向皇帝上折子。   次日是休沐的日子。   一大早,林初月和周宵就起来了。   周宵是要和周宥和周宴去议事厅,林初月则是要去给太子妃请安。   丫鬟们将一道道早膳摆放在桌上。   钰哥儿也被奶娘抱过来了,钰哥儿已经六个多月了,单纯吃奶已经不行了,让府医来看过之后,林初月慢慢开始给他酌量添加一些辅食了。   “哇唔……唔唔……”   在奶娘怀里的钰哥儿眼睛紧紧盯着桌上的食物,扑腾着身子,张着小手探向饭桌。   钰哥儿如今已经知道他每天这个时候被抱过来就要吃好吃的了,不过说是好吃的,也不过是味道很淡的米糊糊、南瓜糊糊和蔬菜糊糊,味道淡,但对于一直喝奶的小孩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第113章 染疫   一家三口用过了早膳,林初月和周宵一道出门,一个朝着前院议事厅,另一个则去了宜春堂。   太子和周宵三兄弟正说着话,门被敲响,接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穿着太监服装的人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宫里来人了,高公公来请殿下进宫。”   听了这话,太子停下话头,朝着门口的人说道:“去把高公公请到厅里,请他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去。”   “是,殿下。”   说着,太监就退了出去。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太子对着三个儿子说道。   很快,太子到了厅堂。   高福禄正在厅里,看到太子,连礼都来不及行了,他连忙上前道:“哎呦,太子爷啊,您可算是来了,快和奴才进宫吧。”   看到高福禄这般着急,太子微微一愣,“让公公久等了,这便走吧。”   以前父皇也会差人来召他进宫,太子原本以为这次和以往一样,谁曾想高福禄这么急。   不知怎的,太子心里忽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太子问道:“公公可知出什么事了,竟这般着急。”   “具体发生什么事,奴才也不清楚,只是陛下接到了徽州传来的八百里急报,当即就叫奴才来宣殿下进宫。”   听到是徽州送来的急报,太子眼皮一跳,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很快到了宫里,太子和高福禄一前一后进了紫宸殿。   大殿之内,太子给皇帝行礼。   “儿臣给……”   太子礼还未行,就被皇帝打断。   皇帝的声音透露着一丝疲惫,“起来吧,不用多礼。”   闻言,太子抬头,这才看到皇帝脸色难看。   “父皇,您没事吧,脸色这般不好。”太子关心道:“召太医看看吧。”   “不必,徽州急报,你看看吧。”皇帝摆摆手,把桌上的折子递给高福禄,高福禄连忙将折子递到太子手上。   太子刚要打开折子,就听到皇帝说道:“急报上说周宏不幸染了疫病。”   听到这话,太子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一切思绪都离他远去了,他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片刻后,太子猛地打开折子,一目十行扫视起来,没看几眼,太子就瞪大了双眼,嘴唇上上下下颤动着。   “出发前一日”、“不幸染疫”,太子被这几个字刺得眼睛生疼,他心中惊惧不已。忽然,喉头一腥。   “噗”   一口热血自太子口中吐出,飞溅到手中举着的折子上,太子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眼前一黑,脚底一软,整个人向后仰去。   皇帝和高福禄都被吓了一跳。   皇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惊道:“允昭。”   “太子殿下!”   高福禄也赶紧一路小跑过去,在太子彻底倒地之前扶住了太子。   高福禄精瘦精瘦的,太子高他将近一个头,身子又结实,高福禄很快撑不住了,扶着太子倒在地上,他自己垫在地面上,太子压在他的身上。   皇帝高声道:“来人,传太医,把太子扶去后殿里躺着。”说着皇帝就绕过书桌,朝着太子走去。   “不必了。”   太子清醒过来,他从地上坐起来,拒绝了上前来搀扶他的宫人。   太子眼眶泛红,目光灼灼看着皇帝,“父皇,爹,周宏,他怎么会突然……”后面那几个字,太子几乎说不出口。   疫症,那可是疫症啊!足矣让一个健康的人丧命。   看着太子的眼神,皇帝不免有些内疚。   “允昭,你放宽心,朕已经派御医快马加鞭赶往徽州。”皇帝蹲下身子,眼神平视着坐在地上的太子,“周宏当时出发的时候身边也带了御医和药材,定会无事的。”   皇帝刚看到折子的时候,反应和现在的太子相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皇帝一向器重太子,对太子的嫡长子也是爱屋及乌,况且周宏虽然年轻,文韬武略,行事能力和手腕却是样样出众,这样的孩子哪能不让人喜爱呢。   对于周宏染疫,皇帝也十分痛心。   在让人去太子府召太子入宫的这段时间,他才慢慢冷静下来,忙派御医和侍卫快马加鞭赶去徽州救治周宏。   太子紧紧抓住皇帝的手,面露期待,“爹,周宏会没事吧?”   “吉人自有天相,朕又派了御医,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徽州城。   知州府内。   章大人,广武将军和贺章守在周宵所居住的院子的大厅,急得团团转。   看到太医出来,几人连忙围了上去,道:“太医,太孙殿下如何了,好些了吗?”   太医退后几步,和几位大人拉开距离,他皱了皱眉,道:“几位大人怎么又来了?太孙殿下早有吩咐,将这院子封起来,任何人不得自由出入。”   “我等也是关心太孙啊。”   “胡闹。”太医忍不住生气道:“疫病可不是说着玩的,几位大人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小儿,怎么能把疫病当成儿戏,随意进出呢?这样万一把疫病带出去,这整座府邸都感染了怎么办?”   这几人自然也知道疫病的严重性,知道一染上几乎必死无疑。   可是,染了疫的人那可是当朝太孙啊,太孙要是真出了事,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落个好了。   何况,不只是太孙殿下,外面已经很多人也都染了疫病,他们几个就算不与太孙接触,也总是要和外面的百姓接触的。一个知州,两个钦差,总是要出面撑起情况的,不可能一直龟缩在这知州府内不出去。   看着几人不为所动的样子,太医更加生气,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像是说不通一样。太医干脆直接原路返回,去寻太孙殿下,他一个小小太医管不了这些官员,太孙殿下总能管住他们吧。   几人也没在意太医的离去,只以为他是去给太孙殿下熬药去了。   没一会儿,太医就回来了。   他看着还在原地不曾离去的三位大人,道:“几位大人,太孙殿下有请。” 第114章 病气   隔着一扇门,章大人,广武将军和贺章站在外面,恭敬问道:“太孙殿下,您有何吩咐?”   屋内,一股浓重的药味弥漫,周宏坐在床上,被子拉到腰间,上半身穿着白色的寝衣,结实的身子短短几天时间就变得有些消瘦,原本合身的寝衣穿在身上有些松松垮垮的,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病气。   周宏原本白皙的脸庞泛红,咳了好几声,他这才说道:“想必外面已经乱成一团,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既不是太医,对疫病的治疗之法也无研究,日日来我这里是想要做什么,从明日起不许再过来,专心应对城内困境。”   说着,周宏呼吸有些急促,缓了缓,他这才继续说道:“你们都说一说,外面现在如何了?”   自染疫之后,周宏当机立断把自己的院子封了起来,院内所有人一律不许外出,不许和外面的人有接触。   因此,周宏只知道外面应当是不太平的,却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贺章连忙道:“殿下,由于先前的防备到位,外面的情况没有发展到不可预料的地步,染病的百姓数量不算太多,臣等把染疫的百姓都集中在一块隔离,疫病没有再一步扩散。”   “那就好。”周宏点点头,道:“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让百姓不要聚集,每日都熏艾草,保持清洁。对于染疫的百姓也要派人好好照顾。”   “殿下放心。”   说这些话像是耗费了周宏浑身的力气,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脸色变得通红,额头处满是汗水,恶心的感觉自腹中涌起,他深深呼吸几口,勉强把那股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强压下去,维持着正常的语调,“行了,你们出去吧,以后不要来。”   “殿下,您好些了吗?太医是怎么说的?”   “此事自有太医操心,尔等管好城内百姓即可。”   “是,殿下,臣等告退。”   外面有些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轻,很快,外面彻底安静下来。   周宏再也克制不住,连忙掀开被子,赤脚下了床,身上强烈的的酸软感让他几乎马上就要倒地。   周宏连忙扶着床边,这才没有瘫软在地上。   周宏透过远处的铜镜上的倒影,看到了此刻的自己到底有多狼狈,他不禁自嘲地笑笑。   周宏干脆躺在地上,他双眼无神地看着雕花精美的屋顶,一滴眼泪自他眼角滑落,流进耳廓消失不见。   周宏是在三天前发现自己染疫的,也就是出发的前一天。   那时候,百姓的生活已经安稳下来,对水灾的治理完成,房屋重起,百姓也开始着手种下一茬的粮食作物。   那一日,解决完事情,放下心来的周宏去外面转了转。外面又恢复到了以往的热闹繁华,街道两旁卖力吆喝的小二,眼中带着光彩的商贩走卒。   周宏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那时候百姓生活颠沛流离,饿得瘦骨嶙峋,好多人都没有了生的希望,散发着一股将行就木的暮气。   短短二十多天的时间,百姓的精神面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到前后的对比,周宏内心欣慰不已。正当他要返回的时候,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撞在他身上。   小男孩看到周宏身上的衣服,黑红黑红的小脸上露出不安又害怕的神色,他一只手上紧紧抓着糖葫芦,另一只小手扣着裤子,眼神怯怯地看着周宏。   一个四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汉追了上来,看到周宏身上沾着的糖渍,吓得脸都白了。他想要给周宏拍拍衣服,手刚伸出去又收了回来,自己粗糙的脏手只怕还要把贵人的衣裳勾破。   “贵人,真是,真是对不住。”说着,老汉不由悲从中来,刚遭了灾,家里能还有钱赔,只怕贵人一身衣裳,把他们一家子卖了都还不起啊。   老汉看着站在原地的孙子,狠狠拍了男孩的后背,边拍边骂:“让你不小心,走路都不好好走,啊……”   周宏赶紧拦住老汉,他笑道:“不碍事,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我回去洗洗就行了。”   老汉感激涕零,“多谢贵人,多谢贵人不跟小老儿计较。栓子,快给贵人磕头。”老头拍了拍孙子的头,催促着。   “嗷。”   男孩很听话,当即就要给周宏跪下。   “哎,用不着用不着。”周宏赶紧拦下小男孩。   仿佛意识到这个贵人和蔼又善良,还不和他计较。男孩这会儿也不害怕了,他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周宏。忽然,他伸出手,把糖葫芦递到周宏跟前。   “贵人,把糖葫芦给您,赔您的衣裳。”   看着小男孩不舍还要把手中的吃的给他,周宏笑了笑,蹲下身子,“不用,你自己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小孩费解地看着周宏,他不理解怎么会有人不爱吃糖葫芦呢,酸酸甜甜的,他磨了好久,爷爷看在他今天不舒服的份上,才同意给他买的。   但周宏不要,小孩还是开心的,他能自己吃了,他收回手,不说话了。   周宏把小孩的心思尽收眼底,他不禁笑了笑,“好了,回家去吧。走路慢些,可不要再撞到别人。”   说着,周宏站起身来,和老汉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当天晚上周宏就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了,身子发热发软,还有些上吐下泻的。   招来太医诊治了一番,得出了一个让周宏肝胆俱裂的坏消息,他染上了疫病。   这消息一出,不只是周宏,随行的章大人和广武将军,还有贺章,三人当即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   反倒是周宏这个染了疫的人成了最能稳得住的了。   “怎么会这样呢?”章大人根本顾不得远离周宏,反而是围着他急得团团转。   贺章和广武将军也是如此。   倒不是他们不怕疫病,实在是周宏的身份实在是让他们顾不得害怕,那可是堂堂皇孙啊,陛下嫡孙,太子嫡子,板上钉钉的未来储君啊。   可这个未来储君现在居然染疫了,染了几乎没办法救治的瘟疫啊,这让他们如何能不害怕。 第115章 去徽州   大灾过后必有大疫,暴雨过后容易生瘟。   周宏等人来的时候就带了不少的中药材。给百姓分发粮食的时候也会给每人发一碗熬好的汤药。平日里也会派人命令百姓注重干净卫生,保持居住的环境和自己的身上是干净的。   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   还是周宏当即把自己的院子封了起来,又派了贺章他们三个去控制解决外面的疫病。   瘟疫是有传染力的,他既然染了疫病,那外面势必也有已经染疫的人,若是不及时解决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回到现在。   周宏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等到身子没那么软了,把心中的情绪平静下去之后才扶着床边站了起来。   周宏坐在床上,他送回京城的信件,今天差不多就该到了,父王母妃,李氏应该也知道了。   想到此处,周宏心中异常复杂,他不愿让家人担心,可跟着他来徽州的太医对于疫病并无解决方法,只能熬些药暂时吊着他的命,况且带过来的药材也不多了。   他不得不快马加鞭给京城送信,让京城施以援手。   与此同时,徽州爆发瘟疫,太孙殿下染疫的消息已经传进了上层勋贵人家。   太子府。   宜春堂内。   “你说什么?”   太子妃“蹭”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失声惊道。   前来给太子妃请安还未离去的林初月几人听到这消息,也是面面相觑。   “太子妃,太孙他……”   太子妃只听到一阵“嗡嗡”的耳鸣声,她听不到前来禀报的下人说了些什么,只能看到那人嘴巴张张合合。紧接着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仰去。   “太子妃!”   “母妃!”   一旁的下人赶紧上前扶着太子妃。   林初月和王氏立刻站了起来。   林初月正要上前,听到孙氏高声道:“大嫂,大嫂,你没事吧。”   林初月步子一顿,回头望去,只见李氏瘫在了椅子上,双眼紧闭着。   林初月指挥道:“快来人把太子妃和大娘子扶下去歇着,叫府医来。”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太子妃和李氏都被安置到了床上,也没送李氏回泽润园,把她安置在宜春堂侧殿。   “府医,怎么样了?”   看着府医收回把脉的手,林初月和张嬷嬷都上前问道。   “太子妃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一会儿醒过来喝一副安神药就没事了。”   张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在床边坐下,给太子妃掖了掖被子,“那就好。”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太子妃,张嬷嬷眼中的忧虑不减反增。   林初月也松了一口气。   张嬷嬷想起也晕过去的李氏,看着林初月,道:“老奴在这里照顾着太子妃,四娘子去看看大娘子吧。”   “好。”林初月点点头,“那嬷嬷先照顾母妃,我去看看大嫂怎么样了。”   林初月刚走没两步,就见孙氏和王氏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李氏进来了。   “大嫂来了,快坐下吧。”   林初月也不说什么让她躺着歇息的话,想也是急得躺不住的。   “是啊,四娘子说得是。”张嬷嬷站起身来说道。   李氏此刻难以再维持平日里八面玲珑的样子,沉默地坐下,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众人都守在太子妃的卧房里。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   林初月,孙氏和王氏三人顺着往外看去,是嘉禾郡主脚步匆匆进来了。   “郡主。”   林初月三人起身。   嘉禾郡主看也不看旁人,目光一下子落在床上的太子妃身上。   一瞬间,嘉禾郡主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快走几步,在床边坐下。   嘉禾郡主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问一旁的张嬷嬷,“嬷嬷,我娘怎么了?没事吧。”   看着眼眶通红的郡主,张嬷嬷心里也不好受,她安慰道:“郡主,太子妃没事,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   知道了太子妃没事,嘉禾郡主心中的愁绪也没减轻丝毫。哥哥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要是哥哥不好的话,她娘……   嘉禾郡主不敢往深了想。   坐在一旁的李氏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太子妃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了双眼。   围在床边的嘉禾郡主和张嬷嬷立刻注意到了。   “娘,您醒了。”   “太子妃,您可算是醒了。”   太子妃被张嬷嬷搀扶着坐起来,看到一屋子的人,她淡淡道:“行了,我这没事,你们几个都回去吧。”   林初月和王氏、孙氏也不说留下,她们知道太子妃此刻定然没心思看见她们。几人说了几句让太子妃保重身体的话就退出去了。   刚出门,林初月就听到屋里传来太子妃悲痛欲绝的声音,“你哥哥,你哥哥……”   林初月敛了心神,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屋内,太子妃再也维持不了平时的冷静,她的眼泪不断自眼眶涌出,“我的儿啊,他要怎么办啊?”   嘉禾郡主强压着心中的悲痛,强扯出一抹笑,宽慰太子妃,“娘,您放心,皇祖父已经派了太医快马加鞭赶往徽州。哥哥当时去徽州的时候也带了太医和药材,哥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太子妃突然激动起来,她大声说道:“怎么会无事,那可是瘟疫啊,沾上就要人命啊。”   那可是让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地瘟疫啊,如今她儿子染了瘟疫,那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骨血啊,她怎么能不害怕,怎么能不担心呢!   太子妃突然问道:“你爹呢?他在哪里?”   张嬷嬷忙道:“太子妃,太子殿下不久前进宫里了,现下还未回来。”   “不行。”太子妃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嬷嬷,你去帮我收拾行囊,我要去徽州。”   一旁的李氏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什么。   嘉禾郡主赶紧拦住太子妃,她皱眉道:“娘,我知道您着急哥哥,我也着急。可路途遥远,一路上舟车劳顿,您的身子哪能撑得住啊?”   太子妃拂开嘉禾郡主的手,“我的身子好得很,怎的就不行了。”   “胡闹。”   一道声音自外面传来。 第116章 将心比心   太子跨进了屋内。   “堂堂太子妃,出了事就这般哭哭啼啼的,现在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就要把自己吓死了。”   “可我也是宏儿的母亲。”太子妃看着门口进来的太子,眼神中带着哀求,“允昭,我要去徽州。”   太子难得紧紧板着脸,他避开太子妃的眼神,冲着床上的太子妃说道:“你去徽州做什么?又不是太医,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是帮不上忙,可我能陪着我儿子。他一个人在那里孤孤单单的,身边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说着,太子妃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我去了于他的病情虽无益处,却也能陪着他,让他心里没有那般害怕,不管如何,心里都能熨帖一些。”   听到太子妃这么说,太子脸上也露出悲痛的神色,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缓了缓脸色,坐在床边,握住了太子妃的手,道:“现在徽州城内已经有不少人染病了,送来的折子商虽然说是已经控制住了,可万一呢。你年纪也不算小了,去了万一也染上可怎么办呢?”   “我儿子都染上了,我还怕什么染不染的。万一我宏儿出了什么事,好歹有我这个当娘的陪着他。”   “越说越胡了。”太子脸色异常难看。   不说太子妃担心周宏,太子又何尝不是呢。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嫡子,是他亲眼看着由小小的一团逐渐长得比他还要高大几分的儿子啊,是他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儿子啊。太子对周宏的担心又比太子妃少多少呢。   太子听说周宏出事的一瞬间,第一反应也是要去徽州。可是,他很快就把这一想法死死压在心底,没有在父皇跟前表露出丝毫破绽。他自是知道父皇定然不会允许他去的,反应过来之后他也打消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说旁的,因着他的身份,他就不能让自己出事。   如果他不在了,父皇会伤心,那也只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哀痛,绝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一蹶不振。父皇不只是有他一个儿子,他还有其他庶出的弟弟,没有了他的存在,储君之位有的是人想要坐,说不准其他人还要拍手称快。   可要是其他人坐上了储君之位,他的母亲,妻子,还有其他的儿子和孙子该如何自处呢?他那些好弟弟又怎么能容忍他们的存在,到时候,他的母亲和亲眷又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正是想到了这些种种,太子才把这一想法死死压在心底。   听了太子妃的话,嘉禾郡主也忍不住哭起来,她抱着太子妃的肩膀,“娘,您怎能说这样的话,您说这话这不是剜女儿的心吗?”   刚刚在太子进来的时候,李氏朝着太子行了礼就退出去了,张嬷嬷也悄无声息退了出去。此刻,屋内只剩下了太子,太子妃和嘉禾郡主一家三口。   太子妃拿出帕子给嘉禾郡主擦泪,她道:“儿子,娘实在是担心你哥哥啊。想到你哥哥在那么远的地方生死未卜的,我也不能陪在他身边,娘这心里就像是被烈油煎似的,疼的不行。”   “万一……”太子妃声音哽咽的几乎说不出来话,“万一,万一,我宏儿真的不成了,娘去了好歹能见他最后一面。不然,我这一辈子也不能安心。”   嘉禾郡主忍着眼底的酸涩,笑道:“娘,您这是什么话?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无事的。”   太子妃摇摇头,没说话。   吉人自有天相,这话也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谁又会真的把这话当真呢?吉人自有天相,既是吉祥之人,又怎么会染上疫病呢?   看着抱在一起凄凄惨惨的母女俩,太子沉沉叹了口气。   半晌,他摸了一把脸,疲惫道:“行了,别哭了,想去就去吧。”   “父王?”嘉禾郡主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徽州那般危险,您怎么……”   “行了。”太子摆摆手,打断嘉禾郡主的话,“别说了,想去就让她去吧。”就像她说的,万一要是真有个万一,好歹还能见到儿子最后一面。   “父王……”   嘉禾郡主此刻又生气又难受,她亲哥哥此刻生死未卜,她亲娘非要闹着去徽州,她爹也不管一管。   太子看着女儿,淡淡道:“好了,你也将心比心想一想,若是安祺生病了,你还能冷静地等着吗?”   “我……”   听了这话,嘉禾郡主有些哑口无言。半晌后,她像是自暴自弃地说道:“行了行了,我也管不了,要去就去吧。”   突然,嘉禾郡主说道:“娘,让大嫂和您一起去吧,路上也能有个照应,您一个人,我实在是不放心。”   太子妃摇摇头,“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也不用和你嫂子说,我走的时候她总是能听到动静的,她要是想跟着,自然就会来。要是不想跟着,也不用勉强她。”   太子妃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媳妇能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儿子。不只是她,大抵全天下所有的婆婆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李氏不只有丈夫,还有爹娘儿女。   不说将心比心吧。就拿太子妃自己来说,丈夫和儿子相比较的话,自然是儿子在她心中的地位更重。   所以,这个时候,就算是为了孙子孙女,她也没法摆婆婆的谱,硬要李氏抛下一切,跟着她一起走。   可太子妃又做不到真的全然大公无私,好言好语劝李氏留下,她到底还是希望李氏能把她儿子看得最重。   她怎么说都不合适,干脆把选择权交给李氏,孰轻孰重,端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太子妃一刻也等不及了,多耽搁一天,她宏儿就多一分危险。   她立刻让人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宜春堂很快就忙活起来了。   太子也调了许多武功高强的护卫护送太子妃前去徽州。   不到半日的时间,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上午收到周宏出事的消息,下午的时候,太子妃就准备出发了。   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太子府都知道了,知道太子妃要赶往徽州了。 第117章 犹豫后的抉择   李氏,周宥和孙氏,周宴和王氏,周宵和林初月都来为太子妃送行,所有的人都齐聚在宜春堂。   林初月看着眼眶还有些红的太子妃,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为母则刚,母亲为了孩子总是无所畏惧的,母子之间的血缘羁绊是怎么都剪不断的。   真的做了母亲之后林初月才切身的理解了这句话。   只见一旁的孙氏上前一步,关心道:“母妃您一路小心。”   “行了,都回去吧。”太子妃不耐听这些,多浪费一点时间,她宏儿就多一分危险,她淡淡道:“回来的时候再迎接也不迟。”   “……”   孙氏哽了哽,心里有些不爽,刚才周氏兄弟三人也都说了不少关心的话,林初月也没少在太子妃跟前表现,怎么到她这里就不行了。   孙氏在心底暗骂太子妃偏心,可面上却一点不敢表现出来,她脸上带笑,“母妃说得是,等您和大哥回来的时候,儿媳再来迎接您。”   太子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出声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出发吧。”   一行人把太子妃送出府,上了马车。   太子亲自扶着太子妃上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太子妃撩开车帘,“回去吧。”   太子心里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舍,太子妃是他看上亲自选的,他自是喜欢的,做了将近三十载的夫妻,不说喜欢不喜欢的吧,这么多年的相伴,太子已经习惯了身侧有这么个人陪着。   可如今,太子妃却要只身赶往危险之地。谁也说不准这是不是夫妻俩的最后一面了。   太子把心中的情绪压住,笑道:“一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到了徽州给我来信。”   “好。”   太子妃含泪笑着点头。   “母妃。”   李氏突然出声叫住太子妃。   太子妃停下要放车帘的动作,目光落在李氏身上,“怎么了?”   李氏眼眶通红,勉强撑起一抹笑,她声音沙哑道:“母妃注意安全。”   听到这话,太子妃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李氏恍若未觉,她低着头从袖口拿出一封信,递给太子妃,“劳烦母妃把这封信带给郎君吧。”   太子妃接过信,“嗯”了一声。   说完,太子妃就放下了车帘,淡淡道:“走吧。”   “咕噜噜”   马车轱辘和青石地板接触发出的声响越来越远,很快消失不见。   几乎要看不见马车和骑马的护卫的身影,林初月这才收回目光。   “行了,回吧。”   太子率先转身回府。   周宵,周宥和周宴三兄弟跟上。   林初月看了脸色苍白的李氏一眼,道:“大嫂,回吧。”   林初月刚才站的位置好巧不巧的,太子妃和李氏婆媳俩的眉眼官司被她看得清清楚楚。说实话,如果林初月遇到这种事情,她也是和李氏一样的选择。她觉得,大抵天下大部分有孩子的女人都会这么选择吧。   孩子的父亲染了瘟疫,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母亲就算是为了孩子也要保全自身,尤其是孩子还小的情况之下。   父母双方只要还有一方,那孩子也不至于过于难过。   可若是父母都没有了,就算因着嫡孙的身份依旧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可那又有几分真呢?到底是不如父母在过得更快活。   林初月想起太子妃出发前欲言又止,却到底什么都没说的样子,她猜想着,也行正是因为这样,太子妃不高兴也没说什么。   听到林初月叫她,李氏抬起头来,原本有些恍惚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她点点头,道:“回吧。”   李氏知道婆婆是有些怪她的,怪她不出言一同去徽州。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一传十,十传百的瘟疫,谁能知道会不会染上,如果染上了,她的承哥儿和绾姐儿可该如何是好呢?   李氏不可能把她十月怀胎,费劲千辛万苦生下的两个孩子抛在脑后而去追随周宏。一想到她不在之后,两个孩子受磋磨,小心翼翼地过活,她就心如刀绞。   所以,犹豫之后,她还是假装看不出婆婆的意思,无声地拒绝了。   周宵和林初月回了景华园。   还没进屋,就听到了钰哥儿“咯咯咯”的笑声。   林初月心底的那点沉重瞬间就消散了,她脸上带了笑意,跨步进了屋子。   只见奶娘围在榻边,秋菊正拿着拨浪鼓轻轻晃动着,逗钰哥儿玩。   钰哥儿靠坐在软榻上,身后靠着一个软枕,眼睛都笑得弯起来了,嘴里的一颗小乳牙若隐若现的。   钰哥儿是在六七天之前学会坐的。   那时候正是晚上,林初月和周宵坐在榻上下棋,钰哥儿在旁边躺着自己玩。   林初月刚把白子落在棋盘上,一只小胖手忽然出现在棋盘之上,把棋盘上的棋子扫开。   “哎呀!”   林初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只手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旁边的钰哥儿坐起来了。   看到林初月看他,钰哥儿扯起嘴笑着看向林初月。   林初月眼睛一亮,“我们小乖乖会坐了啊?”她的声音之中都透露着惊喜。   林初月都不敢动钰哥儿,她看向周宵,“郎君快看啊,钰哥儿会坐了。”   “嗯,看到了。”   周宵其实早就看到了,在林初月思索着怎么下棋的时候,他看到了他儿子费力地坐起来的全过程,又亲眼看着他把一盘棋都扫乱。   不过周宵每和林初月说,想看看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林初月把钰哥儿抱在怀里,“我们钰哥儿真棒啊,是不是?”   自那之后,钰哥儿每天都要自己起来坐一会儿,就如今天这样。   忽然,秋菊把拨浪鼓藏在身后,“哎呀,东西怎么不见了?去哪了呀?”   原本笑得开心的钰哥儿一下子抿起了嘴,他的小身子左右晃着,目光朝着秋菊的身后看。   秋菊把拨浪鼓重新拿出来,笑道:“哎呀,我们哥儿真聪明啊,知道拨浪鼓在奴婢身后。”   钰哥儿却是看也不看秋菊手中的拨浪鼓,伸出手朝着不远处的林初月和周宵“啊啊”几声。 第118章 说什么胡话?   林初月快走几步,在榻边坐下,抱起还在朝着她探手的钰哥儿,在他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周宵也在林初月身边坐下,他抓着钰哥儿地手轻轻晃了晃。   钰哥儿靠在林初月怀里,紧抿着的嘴唇一下子就笑起来了,米粒大小的小乳牙一下露出来了。   他如今已经很熟悉林初月和周宵了,模模糊糊知晓两人是他最亲近的人,看到两人他也很依恋。   有了林初月和周宵在,自然不用担心哥儿的安全问题,奶娘冲着周宵和林初月行了礼便退下了。   周宵看着一脸慈母爱意的林初月,忽然开口道:“初月。”   林初月有些疑惑地看着周宵,“郎君怎的了?”   “若是我遭遇了和大哥一样的境地,你会如何抉择?”   “说什么胡话呢?”林初月拍了一把周宵的手,又瞪了他一眼,道:“郎君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咒自己,这种话是能说的吗?”   “假设而已,哪里就这般严重了。”周宵看着林初月,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那时候你会如何抉择?”   “那我当然会……”   那我当然会选择郎君啊!   林初月正要脱口而出,在对上周宵认真中带着一丝期待的眼神后,她心口一酸,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顿了顿,林初月这才开口说道:“看情况而定吧。若是没有孩子或是孩子已经长大能够独立的话,我自然是无所顾忌,会去陪着郎君。可若是孩子还小的话,做父母的总是要为孩子考虑的。”   “嗯。”周宵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平淡,看不出悲喜。   和周宵一同生活了好几年,林初月对周宵的脾性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虽然周宵神色内敛,林初月还是感觉出他的情绪有一丝不对劲。   林初月拉住周宵的手,笑着问:“郎君生气啦?”   “没生气。”   林初月突然把怀中的钰哥儿放在周宵怀里。   周宵没料到林初月会有这样的举动,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把孩子抱在怀里,他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林初月的声音。   “郎君舍得孩子无父无母,小心翼翼地生活吗?”   听到这话,周宵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里的儿子,只见钰哥儿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看着他,还咧着小嘴冲着周宵笑。   看着钰哥儿乖乖巧巧地窝在自己怀里,还冲着他笑,周宵的心一下子就软的不成样子了,刚才的那点不快也随之消散。   刚才在府门口,太子妃和李氏婆媳俩的表现不只是林初月看到了,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出来,毕竟,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媳妇一心一意地想着自己的儿子呢。   看到李氏无声拒绝了太子妃,不知怎的,周宵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儿。当然,他这份不得劲儿并不是针对大哥和大嫂,而是由这两人联想到了自己。   如果今天出事的是他,林初月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在看到林初月爱怜地抱着钰哥儿,周宵心中的好奇到达了顶峰,他不由得问出了刚才的话。   听到林初月的回答之后,周宵不可避免有些失望,又有些生气。但软软胖胖的儿子一入怀,心中的一切情绪都不见了。   是啊,他怎么能舍得让他的儿子过那样的生活呢?   他小时候只是没有亲生母亲,父亲是在的,父亲最爱的虽然不是他,可也是爱他的,对他也是关心的,他还记在了太子妃的名下。   没有人敢苛待他,他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可要说有多快活,那也是没有的。   他自然是想要他儿子过得比他快活肆意的。   看着周宵缓和下来的神色,林初月道:“做父母的,总得为孩子考虑,尤其是我们钰哥儿,还这么小,话都不会说,要是没有了爹娘,那该多委屈啊。”   听到林初月这么说,周宵眉头皱起,“说什么胡话呢?好端端的,我儿子怎么会没有爹娘。”   “……”   林初月笑吟吟地看着周宵,“郎君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这话头是谁先挑起来的。郎君可真是霸道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周宵这才想起来,他干咳了两声,不自在道:“是我先挑起来的,好了,不说了,一会儿钰哥儿听到了该哭了。”   林初月没好气地看了周宵一眼,到底也没揪着不放,只是道:“半岁的小奶娃子,能听懂什么啊。”   “哇哇哇……哇呜呜……”   像是印证周宵所说的话,反驳林初月似的,一直安安静静躺在周宵怀里地钰哥儿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周宵意味不明地看了林初月一眼。   林初月却是看出了端倪,她知道钰哥儿这是要尿了。   林初月没和周宵说,她憋着笑,说道:“我们乖乖吓到了?不怕不怕啊,爹和娘都好好地陪着钰哥儿呢。”   “让奶娘哄哄。”说着,周宵就要喊奶娘过来。   “哎,郎君。”林初月拦下周宵,笑道:“既是被吓到了,郎君抱着哄一哄吧,也让咱们钰哥儿知道他爹爹多喜欢他。”   听到林初月这么说,周宵真以为孩子是被吓到了,动作不甚熟练地抱着孩子轻轻晃了晃。   突然,周宵感觉到小腹处一阵湿热,他动作僵硬了一瞬,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把钰哥儿放在榻上。   周宵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他今天穿了一件宝蓝色的锦袍。而此刻,他的衣裳上腹部的颜色要比其他地方略深一些。   周宵额角跳了跳,确定了自己是被儿子尿了一身。   他转头看向一旁已经停止哭泣的钰哥儿,正满眼无辜地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两颗可怜的泪珠。一下子,周宵就什么火也发不出来了。   林初月终于忍不住笑了,她招呼奶娘过来把钰哥儿抱下去换衣裳。   屋内就剩下了林初月和周宵,林初月看向一旁黑脸的周宵,忍着笑说道:“郎君快去换衣服吧。”   周宵瞪了一眼满脸笑意的林初月,起身朝着里间走去。   怪不得她不让奶娘把孩子抱走,还非要他抱着孩子,感情是知道孩子要尿了,故意的。 第119章 憔悴消瘦   泽润园。   李氏吩咐丫鬟从后屋开辟出一间佛堂来。   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拜佛念经给周宏祈福了。   正说着呢,承哥儿和绾姐儿跑了进来。   绾姐儿好奇地看着李氏,歪着头问道:“娘,为什么要开一间佛堂出来啊?”   承哥儿也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李氏。   李氏摆手让丫鬟下去。   她笑着看向两个孩子,“娘希望佛祖能保佑你们两个。”   还有你们的爹爹。   当然,最后这话李氏没说出来。   两个孩子到现在还不知道周宏的事,李氏严厉下令,让整个润泽园的下人不许在承哥儿和绾姐儿跟前表现出一点不对劲,也不许乱嚼舌根子。   李氏能管的住润泽园,却管不了整座府邸。怕两个孩子在外面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消息传来后,李氏就派人把两个孩子带回来了。   李氏没提起周宏,绾姐儿还是想起了爹爹,她笑嘻嘻说道:“也要给娘亲和爹爹祈福。”   承哥儿点点头,他问道:“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绾姐儿也道:“是啊,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想爹爹了。”   听了两个孩子的话,李氏喉头一酸,险些控制不住落下泪来,她又何尝不想让周宏能够快些平安归来呢。   李氏勉强笑笑,“爹爹忙呢,你们两个想爹爹的话,就把想和爹爹说的话写下来好不好,到时候一起拿给你们爹爹看。”   “嗯,好。”绾姐儿点点头。   承哥儿看着李氏,问道:“娘,您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娘没事啊。”李氏笑着抱住两个孩子,“娘就是昨晚上没睡好,今天眼睛才有点红。”   绾姐儿拍了拍李氏的后背,安慰道:“那娘你今天好好睡,明天就没事了。”   “好,娘知道。”李氏放开两个孩子,问:“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绾姐儿期期艾艾道:“还没有呢,不过就一点点了。”说着,绾姐儿用拇指和食指比了比,力证她真的只有一点点功课没做完。   李氏板起脸,严肃道:“那你现在该干什么?”   看到娘生气了,绾姐儿老实道:“做功课。”   “娘是不是说过,要做完功课才能玩。”   绾姐儿点头,“嗯。”   李氏放缓了神色,揉了揉女儿的头,“那去吧,做完功课再来找娘好不好?”   “好。”   承哥儿想起什么似的,好奇地问:“娘,我们今天怎么只上半天的学堂。”   “对啊对啊。”说起这个,绾姐儿高兴地说道:“弘哥儿可不开心了,他也不想读书,二娘没让人领他回去。”   李氏笑道:“娘心疼你们两个小鬼头,特地让你们休息一会儿还不好啊。”说着她看向承哥儿,“承哥儿陪着妹妹去做功课好不好,看着妹妹不许她三心二意,不认真做功课。”   “好,娘,我看着她。”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出去了。   李氏把强撑起来的脸色一下就垮了下去,她坐在榻上,脸色有些难看。   她能瞒得了两个孩子一天两天,却做不到一直瞒下去。两个孩子能一天不去上学,能两天不去上学,但她不能把孩子一直关在泽润园里,不让他们出去。   若是周宏回不来,她们娘三个可该如何是好呢?   李氏无比期待着周宏能够平安归来,哪怕是把她的一半寿命安在周宏身上她也愿意。   第二日,李氏就早早起来去佛堂为周宏抄经念佛祈福,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除了每日都在佛堂跪拜,李氏也开始茹素,希望佛祖能看在她诚心的份上,赐给周宏一道生机。短短几日,李氏就消瘦了不少。   府里的氛围也有些不大对,丫鬟下人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主子迁怒。   五日之后。   太子妃赶到了徽州。   早已接到消息的章大人和广武将军早早在城外候着,神色有些着急。   他们更害怕了,有一个身份贵不可言的太孙殿下还不算,这又来了一个金尊玉贵的太子妃。   要是这两位贵人都出了事,他们有几个脑袋可掉啊。就算是陛下仁善,不砍他们的头,他们的仕途也是一眼就看到头了啊!   虽说现在城内的疫病已经控制的差不多了,除了疫病刚爆发出来的两日染病百姓的数目不断上涨,反应过来后他们就着力解决这件事,通过各种措施,现在几乎没有百姓再染疫了。   可来的人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子妃啊,那般金尊玉贵的皇家之人,万一有一点不对,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他们管不了贵人的想法,人家要怎么做,他们也只有笑着接受的份。   看着马车渐渐近了,两人赶紧上前。   “微臣参见太子妃娘娘。”   “免礼。”太子妃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早些进城吧。”   “是。”   两人也知道太子妃心系太孙殿下,此刻定然想尽快见到太孙殿下。   因此两人也不多说什么。   两人跟在马车旁边往城里走着。   章大人道:“太子妃娘娘,城内的疫病虽然已经控制住了,您玉体尊贵,为了以防万一,您还是要多加注意,用帕子捂着些口鼻吧。”   广武将军点头,“是啊,娘娘。”   “嗯。”太子妃淡淡应了一声,转而问道:“太孙现在怎么样了?”   章大人和广武将军对视了一眼,两人脸色都有些犯苦。   广武将军给了章大人一个眼色,示意让他说。   章大人瞪了他一眼,斟酌着说道:“回娘娘,太孙殿下,现下有些不大好。”   纵使太医没和他们说太孙现在如何了,可是根据城内和太孙差不多时间染疫的人现如今的状况也能窥见一二。   马车里很长时间都没传出来声音。   章大人和广武将军都有些惴惴不安,两人看了对方一眼。   章大人小心地唤了一声,“娘娘。”   马车内。   太子妃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加快速度进城。”   看着短短几日憔悴了不少的太子妃,又想到章大人说的太孙现在情况不怎么好,随行的张嬷嬷心里愁苦得不行。   她不由得埋怨老天,这么好的太子妃,这么好的太孙,老天爷怎么就是不肯给他们母子二人一条生路呢? 第120章 一两日的时间   很快就到了知州府。   太子妃一路畅通无阻走到周宏居住的院落,她把随行的侍卫都拦在了外面,章大人和广武将军也没能进来,太子妃只带了张嬷嬷进去。   看着紧闭的房门,太子妃朝着门口看守的人冷声道:“把门打开。”   “不许开。”   周宏有些慌张的声音自屋内传出来。   听到周宏的声音后,太子妃忍了一路的情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她儿子原来的声音是多么中气十足,洪亮又好听。可现在连声音都有气无力的,尽管竭力保持平稳,却还是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病气。   “娘,您别进来,就在外面。”   听到周宏就说这么短短的两句话还不停的喘,太子妃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屋内的他已经憔悴到什么程度了。太子妃忍不住侧过脸,死死捂着嘴,不让一丝丝的哽咽声流露出来。   使劲儿平复了一会儿,太子妃柔声道:“好,好,娘不进去,娘就在门口和你说话。”   屋内的周宏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有人进到屋子里面看到周宏的模样,一定会大吃一惊。   周宏的身姿是高大挺拔的,脸庞帅气,眉眼飞扬,整个人看起来就带着一股子的光明磊落,让人不自觉的心生好感。   可是此刻的周宏身形消瘦,面色苍白,脸颊凹陷,嘴唇干裂,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枯槁的暮气,看着像是时日无多的样子。   周宏躺在床上,神思漫游。   京城派来的太医是在前日到的,那时候他的身子已经不太行了,太医来也对他没什么好法子了,只能用各种药帮他再续两天的命。   虽然知道疫病无可治,但听到太医给他宣判死刑那一瞬间,一种泼天的恐惧和不甘几乎要把他淹没,他几乎要维持不住冷静,他才不到三十岁啊,就要先父亲母亲一步了。   那一瞬间,周宏真的觉得苍天不公,他自认为生平从未作恶,在家中上孝父母,下爱子女,尊重妻子,爱护手足兄弟;在外兢兢业业为官,关心黎民百姓,造福于民众。可上天对他的这些好全然视而不见,还要早早夺走他的性命。   何其不公啊。   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纵使心有不甘周宏还是不得不清醒着接受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的事实。   这两天,周宏想了很多,想了父亲和母亲,想了他的妻子和儿女,越想他越难受。   父亲会因他的去世而伤心,但这份伤心并不会一直停留,父亲不止有他一个儿子,没有了他,并不会让父亲一蹶不振。   可是他娘呢?   周宏不由得有些担心,他娘这一辈子也只生了他一个儿子。他娘以后看着其他人母子尽享天伦,她却和自己的儿子阴阳两隔,那又是怎样一幅场景呢?周宏不敢想象。   还有他的妻子和儿女,承哥儿和绾姐儿还那般小   在听到他娘要来徽州的时候,周宏几乎就要给他娘传信让她不要来。   可就在周宏写完信,准备让人往外寄的时候,他犹豫了。   那封信到底还是没能成功寄出去,他到底是自私的,不想孤苦无依地死在他乡,他想在自己死之前能够见到自己的亲人,就算不能见到人,隔着门听一听声音他也满足了。   想到这里,周宏捂着眼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带着苦涩的味道。   太子妃把李氏给她的信拿出来,放缓声音道:“宏儿,你媳妇托娘给你带了一封信。娘给你递进去好不好?”   听到这话,周宏开口道:“娘您别进来,让人把信从门缝扔进来。”   周宏不愿意让太子妃进来,一是瘟疫传染,二就是他不想让他娘看到自己现如今这副模样,在他娘的心中,他应该永远都是健健康康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就是这一句话,太子妃身子晃了晃。   一旁的张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太子妃。   太子妃此刻已经泪流满面,喉头的酸涩之意几乎要喷涌而出。她一手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她此刻简直心如刀绞。   让人把信从门缝扔进去?   只有见不得光,生活在阴暗处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那肆意张扬,永远无所畏惧的儿子啊   “娘,您还在吗?”   听到周宏的话,太子妃赶紧点点头,说道:“娘在呢,娘在呢,娘不进去。宏儿,娘把信给你放在门口,你自己出来取好不好?”   听到太子妃强装镇定的声音,周宏叹了一口气,道:“娘,让人送进来吧。”   一瞬间,太子妃就知道了周宏的言外之意,他如今已经下不了床,出不来房门了。   这个认知让太子妃几乎站不住,多亏了张嬷嬷撑着她,她这才没倒在地上。   太子妃沉默地把信递给门外守着的丫鬟,看着丫鬟走到窗前,从外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把信递了进去。   “娘,您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先去休息吧,等您休息好了我们娘俩儿再说话。”   “娘不累,娘就在这陪着你。”   周宏喘息中带着咳嗽的声音传了出来,“娘,您非要我担心吗?”   太子妃终是不忍心,她软着声音应道:“ 好,娘这就去休息,宏哥儿你也好好休息。”   太子妃没去给她收拾出来的院落,而是进了周宏院落里的侧屋,从窗户能看到周宏的房间。   侧屋堂前跪着一个丫鬟,正是给周宏递信的那个丫鬟。   太子妃坐在上首的木椅上,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但话到嘴边却有些问不出来了。   她哑着声音问道:”太孙现在还有多长时间?“   ”回太子妃娘娘的话,奴婢听太医说,说,说太孙殿下……”   看到那丫鬟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声音也像是蚊子音似的,听的人不清不楚的,让人火大。   张嬷嬷厉声骂道:“说什么了,不是哑巴就敞亮大声地说,再吞吞吐吐什么都说不出来就立马割了你的舌头。”   听到张嬷嬷的话,那丫鬟浑身一抖,刚才没敢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就大声秃噜出来了,“太医说,太孙殿下左右不过一两日的时光了。” 第121章 伤心欲绝   太子妃脸色一下就变得异常苍白,她掐着自己的掌心,疼痛让她恍惚的心绪一下子落到了实处,她继续问道:“太孙现在起不了床,你把信从窗前递进去,他是怎么拿到的?”   太子妃心中有所察觉,但还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有了刚才的恐吓,那丫鬟不敢有一丝犹豫,当即就道:“太孙让人再窗前搬了一张小床,太孙就睡在窗前。”   “你们不进去伺候太孙?”   “回娘娘话,太孙不让我们进去伺候,只有太医和殿下身边带来的两个亲近的侍卫能进屋里面。”   “放肆。”太子妃将几上的茶杯扫落在地,“身为奴婢,玩忽职守,你该当何罪?”   太子妃几乎要压不住心中的恨意,她儿子过得什么样的日子,委屈地睡在窗前的小榻上,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而这些丫鬟,这些狗奴才,将她儿子视如蛇蝎般躲避,身为下人竟不去主子跟前伺候着,把主子当猪狗一样关在一间逼仄的小屋子里面,他们是怎么敢的?   太子妃看着脚下瑟瑟发抖跪着的丫鬟,如同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一样,她淡淡吩咐道:“拖下去,乱棍打死。”   那丫鬟呼吸一滞,求饶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外面进来的侍卫捂着嘴拖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前来禀报,说太孙殿下想要和太子妃娘娘说说话。   太子妃赶紧迈着急急的步伐朝着周宏房间的方向走去。   “宏儿。”太子妃站在窗前轻轻唤道。   “娘您来了。张嬷嬷给我娘搬一张椅子过来让她坐下吧。”   听着太孙比刚才还要虚弱三分的语气,张嬷嬷眼眶一酸,她擦了擦眼睛,忙应道:“哎,奴婢这就去。”   很快,太子妃就在窗前坐下。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娘俩儿隔着一扇窗户说话,主要是周宏说,太子妃大多数是听周宏说什么,偶尔会说些什么。   “娘您以后要多注意身体,您夜里睡不安稳,睡得时候让下人给您点些安神的香,能睡得好一些。还有,您要好好吃饭,天冷要多添衣服,不要冷着热着累着了。   您对黄豆有轻微的过敏,一吃含黄豆的食物您身上就起红疹子,可您还是爱吃豆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吃几口,如今您的年纪也不小了,以后您要少吃。”   周宏此时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楚了,说话已经没有条理性,往往是想到什么就说些什么了,有些絮絮叨叨的。   太子妃心中已经有预感,她此刻泣不成声。   听到周宏的安顿,她点点头,忽然想到周宏看不到,她哽咽着说道:“好,娘都记着了。”   “还有啊,娘,若是我不在了之后,李氏想要再嫁,您不用拦着,她还年轻,一辈子守活寡太苦了。不过您可不能让她把孩子带走啊,那可是儿子唯一的骨血了。”   “好,娘知道。”   不管周宏说什么,太子妃此刻都一口应下。   “还有啊,娘,您帮儿子好好照顾承哥儿和绾姐儿,您把绾姐儿接到您身边照顾吧。”想了想,周宏道:“对了,还有妍姐儿,总归也是我的女儿,您也顺带着照看一下吧。”   周宏不担心在他走后他娘会对几个孩子漠不关心,他知道他娘会好好待他那两个孩子的,可他还是着重重复了一次,为的就是想让他娘觉得那是他的嘱托,他放心不下孩子。那样的话,他娘因着他也会对几个孩子更加照顾,这样他娘也没那么多时间伤心。把绾姐儿接到身边教养,身边也能多些欢声笑语,让她没有那么孤独。   “好,你放心,娘会好好照顾他们几个的。”   “那儿子就放心了。娘,儿子不孝,以后不能侍奉您左右了……”   周宏虚弱的声音越来越轻,恍若一阵风似的,很快就消失听不到。   “宏儿,宏儿?”   太子妃像是唯恐惊扰了周宏似的,声音像是天边的云一样轻柔。   久久得不到回应。   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太子府内,润泽园。   正在虔诚念佛的李氏手中的佛珠突然断裂了,圆润的珠子散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李氏似有所感地睁开双眼,看着满地乱蹦的佛珠,一行清泪划过脸庞。   在周宏窗前坐着的太子妃猛然站起身来,跌跌撞撞朝着门口跑去。   “太子妃,您不能进去啊。”   侍卫赶紧拦住太子妃往屋内冲的动作,但因着身份的悬殊,他们连太子妃衣衫的一角都不敢碰到,只能围在周围虚虚地拦着。   太子妃一甩袖子,狠厉道:“滚开。”   一旁的张嬷嬷声音哽咽道:“别拦了,让娘娘进去吧。”   张嬷嬷知道太子妃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看殿下最后一眼的,从她毅然决定来徽州时,她就不顾自己的生命了。刚刚不进去是因为太子妃知道殿下会不高兴的。可现在,殿下已经没了,谁又能拦得住太子妃呢?   况且,哪个做母亲的不想见自己儿子的最后一面呢。   很快,太子妃就顺利推开屋门进去了。   进了屋里之后,她忽然有些害怕,脚步也慢了下来。可房间总共就那么大,太子妃还是很快就看到了窗前榻上的周宏。   周宏半坐在榻上,双眼紧闭,苍白的面容带着一丝安详,白色的亵衣在他身上显得过于肥大了,越发显得他瘦骨嶙峋的,一只垂落在空中的胳膊上连骨头都看得清清楚楚。   太子妃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周宏,只觉得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空了,无尽的冷风从四面八方齐齐涌进,让她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宏儿。”   半晌后,太子妃朝着周宏扑过去,她紧紧抱住周宏,感受到怀里的身体已经有些凉意,她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悲伤绝望之气异常浓厚,仿佛这世上再没能让她开心的事了。   此刻的她全然没有了一个太子妃该有的雍容高贵,她现在就是一个因为失去了儿子而失声痛哭的母亲。   门外站着好些人,有张嬷嬷,贺章,张大人,广武将军,还有好几位太医。   看着太子妃伤心欲绝的模样,门口候着的众人也不自觉有些伤感。 第122章 鸣钟声   很快,周宏去世的消息递进了京城。   紫宸殿内。   皇帝颤抖着手将信件反扣在桌面上,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咣当”   落了地的茶杯瞬间炸裂开来,成了好几瓣碎片,滚烫的茶水、舒展的叶片一下子迸溅出来,洒的哪哪都是,氤氲出一小片雾气。   殿内候着的宫女和太监赶紧齐齐跪在地上。   高福禄看着皇帝暴怒的神色,心里一个咯噔。那封信还是他亲自呈给陛下的,是徽州传来的信,能让陛下龙颜大怒的事情也只有远在徽州染疫的太孙殿下了。   陛下这样,只怕太孙殿下如今真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处,就连高福禄也有些惋惜和哀痛。太孙殿下那是顶好的人啊,上恭下友,就算是面对他们这些阉人也从不用高高在上的鄙视姿态。   皇帝心中已然气急,同时又伴随着心疼。   那是他最喜欢,最得意的大孙子,还不到三十岁,那么爱笑爱闹的一个小年轻,一个嫩芽儿,竟就那么去了。   皇帝都有些不敢相信。   半晌后,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哀痛道:“去把消息告诉太子吧。”   高福禄躬身应下,“是,奴才这就去。”   太子府。   自太孙染疫的消息传进府中,府里的气压就很低,伺候的下人更是绷紧了皮子,更加小心了。   连刚进太子府的高福禄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接到消息的太子心下一阵不好的预感,看到进屋里来的高福禄的脸上惯常的笑意都不见,反而是一丝凝重,太子心中的感觉更加强烈。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公公请起。”太子抬了抬手,紧紧盯着高福禄,他问道:“公公来是有何吩咐?”   “太子殿下,”高福禄突然跪下,他的声音之中带着一股悲怆,“太孙殿下,去了……”   沉默,死一样的寂静。   太子坐着,高福禄跪着,两人都维持着这姿势,谁都不曾动弹一下。   一阵幽远哀凄的鸣钟声响起,一声,一声,又是一声,总共响了三声。   这鸣钟声是自皇宫里传出来的。   按安朝律法规定,皇帝,太上皇驾崩鸣钟四十五声,寓意着九五至尊,太后崩鸣钟二十七声,皇后和太子薨逝鸣钟六声,太孙则是三声,其余人不用鸣钟。   三声钟声一下一下重重敲打在太子的心头,太子才像是陡然惊醒了一般。   太子扶着桌子想要站起来,脚下却是一软,他又重新跌回了椅子上。一次没站起来,太子又一次扶着桌子要站起来,他扶着桌子的那只手像是用尽了力气一样,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这一次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前面跪着的高福禄看得胆战心惊,他赶紧站起身来上前扶住太子,太孙已经出事了,太子可不能再出事了啊。   太子摆了摆手,淡淡道:“有劳高公公了,我让人带公公下去喝杯茶。”   高福禄感激婉拒道:“奴才多谢殿下体恤,只是奴才实在是不放心那些手脚笨重的小崽子在陛下跟前伺候,奴才这就先回去了。”   高福禄知道自己消息送到就该功成身退了,太子让他下去喝茶也不过客气一下,他若是当了真那才是傻了。   果然,太子并未阻拦高福禄,“那公公慢走。”   润泽园里。   鸣钟声传来的时候,李氏正陪着孩子看他们两个昨天做的功课。   听到三声鸣钟,李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那三声鸣钟声像是锤子一样,一下比一下重得砸在她的心头。   李氏只觉得此刻心痛难忍,她手上不自觉用力,把拿在手里的绾姐儿写的大字团的皱皱巴巴。   绾姐儿看到了,她脸上带了着急,正要让李氏把她写的大字放开,抬头就看到了李氏眼中豆大的泪珠一滴滴不断滑落,整张脸颊很快就湿了。   绾姐儿呆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娘哭得这么伤心。绾姐儿赶紧滑下椅子,跑到李氏身旁,“娘,您怎么哭了啊?不哭不哭,我给娘吹吹。”   李氏睁着泪眼朦胧的双眼看向面前乖巧的女儿,心中的悲伤更加忍不住了,她一把把绾姐儿紧紧搂在怀里,低声抽泣着。   那晚佛珠断裂之后,李氏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她在之前还心存一丝期待,希望能够有奇迹发生,周宏能够平安归来。   可听到鸣钟声,李氏心中所有的期待和希望都破灭了。   周宏真的死了。   绾姐儿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看向哥哥,却见哥哥也是眼角含泪,嘴唇委屈的颤抖着。   “哥哥,你怎么也哭了?”   听了这话,李氏松开绾姐儿,看向承哥儿。   “娘?”承哥儿突然扑进李氏的怀里,他带着哭腔道:“娘,我爹爹是不是出事了?”   承哥儿已经是八岁的大孩子了,懂得了很多东西了。绾姐儿不知道鸣钟的意义,承哥儿却是知道的。听到三声鸣钟,他就知道他爹出事了。   听了承哥儿的话,李氏的泪落的更凶了。   “爹爹怎么了?”   绾姐儿虽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能感觉到氛围不对劲,又听到娘亲和哥哥是因为爹爹在哭,她心里默默有了一种意识。   李氏把一双儿女搂在怀里,心里的痛意几乎要将她淹没了。   一时间,娘儿三个哭成了一团。   一旁的景华园里,林初月和周宵也听到了鸣钟声。   周宵和林初月此刻正坐在一道,周宵和钰哥儿玩,林初月坐在一旁看账本,时不时看看“咯咯咯”笑着的钰哥儿。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   突如其来的鸣钟声让林初月停下了翻看账本的动作,她下意识抬头看周宵,就见周宵抱着钰哥儿不动了,脸色不怎么好看,带着哀伤和沉痛,显然是为了周宏的离世而难过。   林初月和周宏没什么接触,可却是知道她这个大伯哥的为人的,正直善良又能干。   当时听到周宏染疫的消息,林初月心里就有些沉重。此刻,又听到周宏的丧钟,她更是觉得惋惜。 123章 皇后梦   想着,林初月看向周宵的神色就不由得带上了担心。   她都惋惜周宏的离世,更遑论周宵呢?   林初月偶尔听周宵提起过小时候的事情,知道周宏对他这个弟弟不错,兄弟俩的感情也挺好。   “呜呜……”   站在周宵腿上的钰哥儿突然出声,他抬起小脚丫在周宵腿上踩了踩,似乎是不满他爹爹的分心,要他爹爹继续把他举高高。   林初月让人进来把钰哥儿抱去隔间。   很快屋里就剩下两人了。   林初月往周宵身边挪了挪,拉着他的手,道:“郎君难过的话不要自己憋在心里,发泄出来会好一点的。”   看着林初月眼中含着担忧,周宵心头一暖,他拍了拍林初月的手,淡淡道:“没事。”   周宵的确是有些难受的,兄弟四人,周宵和周宏的关系是最好的。   大哥自小对他就不错,他记在太子妃名下的时候,嘉禾郡主刚开始很不高兴,总是给他找些小麻烦。   下人惯会见风使舵,看到府中最尊贵的小郡主这么不待见这个半路搬进宜春堂的小郎君,为了讨嘉禾郡主的欢心,很多下人对他阳奉阴违,那时候周宵过得是真不怎么样。   但周宏没有讨厌周宵这个外来者,他还护着初来乍到的周宵,发现了嘉禾郡主干的好事之后,把嘉禾郡主训斥了一番,又惩治了周宵身边的下人,周宵的日子这才好过起来。   后来嘉禾郡主也渐渐长大懂事了,和周宵的关系也慢慢变得不错了。   周宵沉声道:“走吧,去前院。”   周宵和林初月在路上碰到了周宥和孙氏,没一会儿又看到了周宴和王氏,一行人一同朝着前院赶去。   孙氏眼睛转了转,她想说些什么,看到其他人沉重的脸色之后,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行人赶到前院的时候,李氏已经带着承哥儿和绾姐儿来了。   承哥儿两眼通红,他仰着头看向太子,哀声问,“祖父,我爹爹真的不在了吗?”   太子看着眼前的大孙子,动了动嘴唇,道:“好孩子,你还有祖父呢。”   一旁抱着绾姐儿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意的李氏,听到这话,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李氏用帕子捂着眼睛,心中忧愁又哀伤。   李氏刚开始是真的为周宏的逝世而伤心。她十六就嫁给了周宏,周宏人真的很好,对她这个嫡妻向来很尊敬爱护,后院里的妾室在她面前从来不敢造次。   她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和周宏夫妻九年时间,两人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向来是恩恩爱爱的,她是真真切切把周宏放在她的心上。   周宏去世,李氏觉得伤心难过,可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周宏不在了,她们娘儿三个还要过日子。   一种隐秘的担忧在李氏心中升起,并逐渐扩大,让她的悲怆都没有那么浓烈了。   公爹是太子,周宏是太孙,且两人的地位稳稳的,都是嫡长子,几乎没有人能动摇。以后公爹继位,周宏顺理成章被立为太子,承哥儿作为嫡长子,自然也就是太孙了,承哥儿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周宏不在了,公爹还有三个儿子,而且还有一个记在太子妃名下的周宵,名义上的嫡幼子。   且周宵并不是个无所事事的酒囊饭袋,李氏想到曾经偶然听周宏提过一嘴,他说周宵的能力并不比他差多少。   公爹放着三个儿子不立而转立孙子的可能性小之又小。退一万步讲,就算公爹真的属意承哥儿,那周氏三兄弟又岂会甘心,承哥儿年纪还那般小,能和他那三个叔叔分庭抗礼吗?   想到此处,李氏心中更加难受了,难过中又带着挥之不去的焦灼。   周宵和林初月一行人听着耳边不绝的抽泣声,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孙氏也用帕子捂着眼,但她是怕被人看到她眼中的欢欣。   说实话,孙氏是一点都不为周宏的离世而感到一丝的悲伤和惋惜。相反,她还有点高兴。   毕竟,大伯哥死了,也就是这整座太子府唯一的嫡子没有了,至于周宵,她压根就没把周宵当回事,她可不觉得周宵就记在太子妃名下就算是嫡子了,还不是插了毛的鸡,怎么也装不成凤凰。   既然嫡子不在了,剩下的三兄弟可不就是各凭本事了,那她们家周宥也是有很大的赢面的,人不傻还占着“长”的名头。   想到这里,孙氏内心一阵火热,她仿佛已经看到皇后梦在向她招手了。   皇后啊!   那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以前她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还有她的弘哥儿,未来的太孙、太子,甚至是未来的皇帝!!!   孙氏越想越激动。   一旁的林初月一脸莫名地看了看有些奇怪的孙氏,她可没想到孙氏是自己做白日梦呢,都想到她自己当皇后的事情了。   孙氏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她看着坐在最前面哭得伤心的李氏,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一向骄傲的大嫂,看她以后还能怎么骄傲。   想到这,孙氏眼珠子转动几下,大嫂这么伤心,她这个做弟妹的也该安慰安慰。   孙氏正要起身,却看到旁边的周宥狠狠瞪了她一眼,冲着她无声做口型,“坐着。”   孙氏抿了抿嘴,还是安稳地坐着没动。   回了玉笙园之后,周宥冷着脸让所有人都下去。   丫鬟们看到一向好脾气的郎君都冷着脸,忙不迭都退出去了。   周宥这才看向孙氏,骂道:“你是不是疯了,啊?”   孙氏被周宥吼的身子一抖,她不高兴地反驳道:“我怎么了?我看你才是疯了,无缘无故骂我做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你,你真是……”   周宥一把扯过孙氏,两人坐在榻上,他勉强把心中的怒气压下去,尽量心平气和道:“你是不认识收敛二字吗?嗯?大哥刚去世,你在父王和大嫂面前居然一点都不懂收敛,你以为你那幅恨不得能放鞭炮庆祝的样子没人看得见?” 第124章 不吝一纸休书   越说,周宥越生气,他忍不住骂道:“你个蠢货,这府里随便拎出一个人来都没你蠢。”   孙氏不服气,“你这话说的,这府里又有几个是真的伤心呢?只怕他们回去更要拿鞭炮庆祝呢。”   “……”   “你当谁都……”   周宥说了一半就没接着说,他转而说道:“你也知道人家旁人怎么样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在外面起码懂得装装样子。你呢,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大伯哥死了你开心是吧?不说父王和大嫂,死的是我亲大哥,我是他亲弟弟,你这是完全没把我当回事,还是你是真觉得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是吗?”   因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以及孙氏因此几乎不能再生孩子,还有弘哥儿的份上,周宥对孙氏的愚蠢和恶毒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一回,周宥是真有些受不了这个孙氏了。   不说他们兄弟感情有多好吧,可到底也不差,大哥自小就很照顾他们兄弟几个,就算长大成家了,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再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亲密了。   可周宥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的人,他也从未想着和大哥争些什么,他只想以后当一个亲王,舒舒服服地过完一辈子。   是以,对于周宏的离世,周宥只有悲没有喜。   可是这个孙氏,自从大哥染疫的消息传进京城之后,她就开始亢奋起来了,总是有意无意说些他不爱听的话,但好歹在外面还能遮掩三分。   可等到确定了大哥的死讯之后,她更是连装都懒得装了,完全就是喜形于色。刚才在屋里听到鸣钟声之后,恨不得能笑出声来,在外面也没有半分收敛。   想到此处,周宥越发生气,看着孙氏那张好看的脸颊也没有一丝缓和,脸好看有什么用,脑子不够用照样够呛。   正想着呢,就听到一阵“咚咚咚”的跑步声由远及近,周宥抬头一看,果然是弘哥儿跑进来了。   今天一早周宏的死讯就送进了府里,所以今天孩子们都没上学,都在家里面待着。   弘哥儿跑到周宥身边,把手搭在周宥的大腿上,他严肃地问道:“爹,大伯去世了吗?”   周宥看着儿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把他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大伯不在了。”   “大伯为什么会去世呢?”弘哥儿有些伤心,声音也不自觉低下来了,“我喜欢大伯,他怎么就会去世呢?”   周宥笑着揉了揉弘哥儿的头,道:“每个人都会去世的,不只是大伯,爹,你娘,还有你,我们所有人最终都是要去世的,只是或早或晚而已。而大伯是生病去世的,所以我们弘哥要好好吃饭,让自己的身体好好的,活的时间长长的。”   听了这话,弘哥儿更不开心了,他揪着周宥袖子上的布料,撅着嘴不高兴道:“我不要爹和娘去世,我要你们一直陪着我。”   孙氏瞪了周宥一眼,“和孩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说着,孙氏放缓了声音和弘哥儿说道:“放心吧,儿子,娘和你爹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周宥笑笑,倒是没反驳孙氏的话。   “那就好。”弘哥儿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他又有些忧愁了,他双手托着下巴,“大哥和绾姐儿没了爹爹,他们该有多伤心呀。娘,你说这该怎么办呢?”   孙氏哽了哽,管他怎么办,反正又不是她的孩子,干什么还要她操心。   似乎是看出了孙氏心中所想,周宥轻嗤一声,他和弘哥儿说道:“这是没办法解决的事情,但他们两个还有其他的亲人啊,他们有娘,祖父祖母,都会疼爱他们的。”   “好吧。”   “行了,你还小,这些事想不明白也不要紧,长大了就懂了,去玩吧。”周宥把弘哥儿放在地上,拍了拍他的屁股。   “好哦。”弘哥儿点点头。   “儿子,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孙氏问道。   “娘,今天不上学,先生没说要做功课。”   “先生没说,你也应该自己主动学习啊,写两张大字,背一会儿书吧。”   弘哥儿扁了扁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他爹。   周宥接收到儿子求助的视线,开口道:“孩子还小,做那么多功课还有时间玩吗?儿子,不停你娘的,先生没留就不做,去玩吧。”   弘哥儿欢呼一声,也不等孙氏作何反应,一溜烟跑了出去。   孙氏生气的眼神扫向周宥,她生气道:“弘哥儿马上就七岁了,不小了,你整日里这样纵着他,他的功课哪能变好,我听说承哥儿每天除了完成先生让做的功课,还要另外学习一个时辰。弘哥儿还每天都傻玩,这都落了承哥儿多少了。”   “你怎么不说大哥还是嫡子呢,我也就是个庶子。”   孙氏不屑道:“嫡子又怎样,还不是死了。”   “孙氏。”   周宥狠狠一拍桌子,冷冷地看向孙氏,脸上不带一丝笑意。   孙氏被周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猛然升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正要说什么,看到周宥的脸色之后,这才有些忐忑,“怎,怎么了,我也没说错啊。”   主要是周宥平时脾气很好,对谁也是笑吟吟的,现在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平时不发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才更让人害怕,孙氏心中难免有些打鼓。   周宥对孙氏刚说的话置之不理,转而警告道:“我告诉你,你再胡言乱语就给我滚回你娘家去,我可容不下心思恶毒的人。”   听到周宥的话,孙氏脸色一白,她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周宥说出来的。   周宥不管孙氏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你要是还想和我好好过日子,就把你那不该有的心思收的死死的,别在我跟前上蹿下跳的,说些不知深浅的话来撺掇我,实话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那种要登上皇位的野心。你要是愿意安安分分当一个亲王妃那最好不过了,要是不死心,我也不吝那一纸休书,不会阻拦你另谋高处。” 第125章 说什么也得争一争   周宥越说,孙氏的脸色越难看。   终于,孙氏忍不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宥,像是看傻子的目光,“你莫不成真是傻了?九五至尊啊,谁不感兴趣呢?”   说到此处,她猛然想起来了,哦,周宥说了,他对九五至尊的皇位不感兴趣。   想到这里,孙氏心中的怒气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似的,一下子就泄气了。   “大哥在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吧,现在是大哥不在了,你们的身份都是一样的,你还占个长呢,怎么就不行了?”   孙氏企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循循道:“再说了,就算你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你也得为我们儿子考虑考虑啊,你坐不上那个位置,那就是个亲王,那儿子就只是个郡王,一代一代下去,我们的子孙迟早要沦落成为无权无势的闲散宗亲,连一份好差事都谋不上。”   “有能力还怕过不上好日子,就算有金山银山,立不住还是立不住。”   周宥自然是考虑到了弘哥儿,弘哥儿的性子根本就不适合坐上那个位置。他儿子他知道,性格也不强硬,有些软趴趴的,也不是那种有主意的,还没有自制力,不怎么爱学习,当个闲散王爷绰绰有余,真要是到了那个位置,准保被那些大臣吃的骨头都不剩。   若是弘哥儿和承哥儿是一样的性子,说什么周宥也得争一争那个位置。   现在正好了,儿子不适合,他也懒得费心思,做个有钱有权的亲王不也挺好的。   当然,这些话他也没和孙氏说。   看着孙氏大有长篇大论说下去的趋势,周宥冷声道:“给我住嘴,我刚和你说过了,若是压不住你的心思,我也不会吝啬那一纸休书。”   看着周宥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孙氏纵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周宥是真能做出来给她一纸休书的。   亲王妃就亲王妃吧,总比弃妇强得多。   “还有,你出去就算是装也要给我装出来个样子。”怕孙氏不以为意,周宥故意把话往严重了说,“父王正因为大哥的事难过着,你要是开心的恨不得放鞭炮庆祝,父王还以为你我恨不得大哥早死呢。父王对你一个儿媳妇不好说什么,只能把怒火发泄在我和儿子身上,你要是想让我和儿子被父王厌弃,那你就别收敛。”   听了这话,孙氏果然在心中敲响了警钟,周宥和弘哥儿可是她这一辈子的依靠,若是两人都失了公爹的喜欢,反遭了公爹的厌弃,那还有什么指望,只怕连个亲王妃也当不舒心了。   “不只是在父王跟前,出了院子,见了旁人也不许露出一点开心来。你以为这府里有什么能够瞒得过母妃,她现在还没回来,以后腾出手来,有的是手段使在你身上,到时候你自己兜着吧,可别连累了我娘。”   不得不说,周宥这一番话是真说在了孙氏的心坎上,她当即就感到害怕了。   婆婆想要为难儿媳,那可有的是方法,晨省昏定,从早到晚在婆婆跟前伺候,那都算不得刁难。   孙氏可是见过她那个老不死的祖母是怎么刁难她娘的,把她娘从早到晚拘在跟前,她娘大清早就要去那老虔婆的房门前跪着等那老不死起床,伺候穿衣打扮,捶背捶腿都要跪着,吃饭的时候她娘也不能一起吃,只能等老太婆吃完捡几口剩下的勉强裹腹。   孙氏忙不迭点头,“好,我知晓了。”   “记得就行。”周宥脸上又带了笑,他站起身来,道:“中午不用等我吃饭,我去魏氏那。”   听到这话,孙氏眼中燃起怒火,这个混不吝的周宥,好不容易把杨氏那个狐媚子忘在脑后了,又开始喜欢这个魏氏,真真是没一天是消停的。   孙氏自然不愿意,但想到周宥还在和她生气,孙氏不敢和他闹,只拿周宥教训她的那套话说话:“你还说我呢,你也知道那是你亲大哥去世了,你还好意思想着那档子事,父王知道了,小心他收拾你。”   周宥有些无语地看着孙氏,死的是他大哥,难不成他还得给他大哥守孝,这是哪门子的说法?   不过周宥到底也没去,他本意就是想教训一下孙氏,让她长长记性,顺便转移一下注意力,别整天盯着那个位置,现在目的达到了就行。   深夜。   皇宫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进入了深眠,唯有值班的侍卫还在巡逻。   高福禄小心走进皇帝的寝殿。   “陛下,陛下。”   高福禄轻声叫着沉睡的皇帝。   皇帝眉头微动,很快睁开了眼。他看着有些昏暗的寝殿,皱着眉头问道:“发生何事了?”   高福禄“噗通”一声跪在床边,痛哭着说道:“陛下,太后娘娘薨了。”   皇帝愣了一会儿,像是没听清高福禄说什么似的。   半晌后,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一条腿踹向高福禄的心口,怒喝道:“狗奴才,谁给你的狗胆敢欺骗朕。”   高福禄被踹的跌倒在地上,他立马爬起来稳稳跪在床边,“奴才不敢欺瞒陛下,是寿康宫的莫问姑姑前来给奴才传的话。”   皇帝这才不得不相信了高福禄说的是真话,他连忙下床,冲着高福禄吼道:“还不过来服侍朕穿衣裳。”   高福禄赶紧跪着挪到皇帝身旁,伺候着皇帝穿鞋子,宫女也都鱼贯而入,伺候皇帝更衣梳发,整个寝殿很快就灯火通明。   没一会儿,皇宫都亮起了大片大片的光,将整座皇宫全部照亮,各宫的人都忙碌起来了。   皇帝去了太后的寿康宫的时候,皇后和许多妃嫔已经在了。   看到皇帝进来,众人赶紧给皇帝请安。   太后大丧,众妃嫔也不敢再像往常一样穿着艳丽,争奇斗艳地吸引皇上的注意,皆是一身素衣。   可皇帝看到这一堆莺莺燕燕还是心烦地皱了皱眉,他冷声道:“都去寝殿外面跪着,皇后留下。”   “是。”   很快,除了皇后以外的其他妃嫔鱼贯而出,屋里一下空旷了许多。 第126章 半真半假   皇帝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床边走去。尽管已经做足了准备,皇帝还是一个踉跄。   一旁的皇后见状,赶紧上前扶着皇帝。   “陛下节哀。”   皇帝拍了拍皇后扶着他的那只手,在床边坐下。   只见满头银发的太后紧闭着双眼,神色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似的。   皇帝心中难过,他白日里还来宽慰母亲,劝说她要保重身体,切莫因着周宏的逝世而伤心过度,坏了自己的身体。   皇帝也曾犹豫,要不要给周宏发丧钟,鸣钟的话,太后一向喜爱周宏这个曾孙,若是知道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喜欢的曾孙不在了,太后这么大的年纪了,哪还能经得起这种打击呢?   可若是不发丧钟又不行,什么情况下才不发丧钟呢?要不是极其严重的德不配位,还有一种就是为皇帝所厌恶。   周宏这个太孙做的当之无愧,任谁也挑不出什么不好来。而皇帝不仅不厌恶周宏,反而也很喜欢这个大孙子。   既如此,又怎么能不发丧钟,让周宏死都不得安生,被天下之人猜忌笑话呢?   还有太子,他又会怎么想呢?   最终皇帝还是吩咐下去,替太孙鸣钟。   不过在此之前,皇帝来了太后的寝宫,把周宏染疫逝世的事情慢慢告诉了太后。当即,皇帝就有些后悔,不该把周宏染疫的消息一直瞒着太后的。   不瞒着的话,太后纵使伤心,可经过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就算一时难以接受,也有很大的可能慢慢挺过去的。   现在呢?   直截了当地说周宏不在了,连一点预兆都没有,太后怎么能受得了。   想到白天的时候,母子二人还坐在一块说话,到了晚上就阴阳相隔了,皇帝心中一阵闷痛。   “陛下节哀吧,娘娘已过耄耋之年,如今已有八十三岁的高龄,是喜丧,陛下切莫哀伤过度。”   莫如这话倒是不假,八十多岁,可真真算得上个难得的高寿老人了,又有几个人能活到这个年龄。   皇帝点点头,话虽如此说,可真的发生了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皇帝看向一旁候着的莫如,哑声问道:母后走的可安详?”   莫如点点头,“娘娘走的很安详,没受一丝痛楚。”   太后夜里醒来,莫如给她倒了一杯水,喝完水之后,主仆说了两句话,太后就靠在床头没了气息。   莫如刚还以为太后是睡着了,她还是扶着太后躺下的时候才发现的,她这才赶紧去禀报皇帝。   “那便好。”   清晨。   天还未亮,一阵阵的钟鸣声自皇宫内传出,一共二十七响。   此时,太后已经由宫人伺候着打扮入殓了,棺椁就暂时先摆放在寿康宫正殿中。   听到丧钟,五服以内的宗室亲眷赶紧换了丧服,前去皇宫为太后哭灵。   天色还未大亮,一辆辆马车就已经驶入了皇宫。   太子府距离皇宫最近,太子府中的众人最先进了皇宫。   在皇宫里又哭又跪忙活了一天,夜深的时候太子府众人和几位亲王及其家眷这才各自归家。   夜里。   林初月和周宵躺在床上。   林初月只觉得身上很疲惫,可精神却有些亢奋。   “郎君。”   林初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侧过身子看着周宵。   “嗯?”周宵都快睡着了,听到林初月的声音模模糊糊应了一声。   “明日的时候大哥的棺椁就运进京城了,太后娘娘也去了,郎君觉得咱们府里会侧重于哪一方呢?”   听到林初月这么问,周宵睁开了双眼,他看着床顶,好一会儿,才说道:“父王应当会以曾祖母为重。”   论亲疏的话,肯定是大哥和太子府所有人的关系更加亲密,太后亲则亲,但一年到底见到的次数是极其有限的,再亲密也不及大哥半分。   周宏的离去对于太子府众人来说,去世的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大哥,自己的爹爹,自己的大伯;可太后的薨逝对太子府中人来说则是祖母,曾祖母,太婆婆。两厢比较下来,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可是安朝重孝,尤其太后是皇帝的亲娘,谁敢不重视呢?那不是诚心让皇帝不痛快嘛。   毕竟,太子只是太子,虽说距离最高的那个位置也不过是一步之遥,可只要一天没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那一切都是皆有可能的。   尤其,据有些宫人说太后之所以会突然薨逝,是听到了为周宏而发的鸣钟声,伤心之于这才去了。   虽说太后都八十好几的人了,身子骨从年初开始就不怎么好了。太后去了之后也有太医诊断,说是就是太后年纪大了,主要还是身子骨撑不住了。   可到底是空穴不来风,难保陛下不会迁怒。   所以,周宵猜测,不管父王对大哥的逝世有多难过,他还是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宫里那位,而不是大哥。   林初月点点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时间不早了,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周宵拍了拍林初月的背,说道。   “嗯,睡吧。”   想到明天还得一直跪着,还要哭,林初月闭上了眼睛。   太子的做法果然和周宵的猜测一样。   次日一早。   太子让李氏留下,又把承哥儿和绾姐儿留在了府中,又让府中的管事太监和大管家时刻关注着太孙棺椁的队伍,带着众人又进宫去了。   因着太后的逝世,皇帝宣布辍朝六日。   皇帝和皇后早早到了寿康宫。   在看到太子府中来了这么多人的时候,皇帝有些惊讶。   皇帝把太子叫进内殿。   皇帝问道:“允昭,周宏的棺椁今日运进京城,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怎得不留在府中。”   太子脸色沉痛地说道:“父皇,皇祖母一向疼爱儿臣,如今她老人家不在了,儿臣也应当为她老人家尽尽最后的孝意。皇祖母是长辈,宏儿是晚辈,自然是长辈更加重要一些。儿臣让宏儿媳妇,还有几个孩子都在府中留着。”   太子也不完全说他是为太后的离世而伤心,别说皇帝不信,就连他自己也不信。   所以,半真半假就好。 第127章 不怪太子   “行了,你当着你爹的面还要扯谎,真当朕看不出来。”皇帝直接揭穿了太子,他摆摆手,道:“跟你爹面前还要耍心眼子,你可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太子尴尬一笑,他出言解释道:“父皇,儿臣怕您生气是真,不过也是想陪陪您,皇祖母逝世,最难过的就是您了,有我在这陪着,您好歹能好一些。”   看着太子不掺一丝说谎痕迹得模样,神色认真,一如小时候,皇帝眼眶一热,他把眼中的涩意压下去,笑骂道:“你皇祖母是喜丧,朕是伤心,但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行了,别在这待着了,回去吧,周宏的棺椁都到城外了。”   沉默了片刻,太子这才道:“是,父皇,那儿臣就先告退了,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太子知道父皇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   太子还记得皇祖父年老的时候,阴晴不定,多疑暴戾,因着儿子的一句话,一个举动就大发雷霆,认为所有的儿子都觊觎他身下的那个位置。   父皇如今年岁也大了,可身上完全没有一丝皇祖父年老时的样子,他依旧如同以前一样,让人爱戴又尊敬。   “嗯,去吧。”   看着太子依旧高大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皇帝这才收回目光。   太子的想法自然是瞒不过皇帝的,可皇帝并没有多生气。   皇帝知道,做皇帝和做太子是完全不同的。   皇帝做的越久,那种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愈发让人沉迷,对皇位的依恋就越深。就如同他父皇那样,年纪越大,心中的惶恐越发的加深,觉得任何人都想要抢走他坐着的那把龙椅。   皇帝是受过那样的苦楚的,当年他就发誓,他一定不要他的儿子以后也和他一样过得战战兢兢。这样想的,他也是这样做的,所幸,他年纪虽然也不小了,可到底没染上他父皇年老时的毛病。   而当太子越久,心中就会越发焦灼,眼看着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一年,一年,又一年,半辈子过去了,依旧没登上那个位置,旁边还有别人一直虎视眈眈,任谁也会忍不住着急害怕。   允昭自落地时就是太子,做了四十几年的太子,尤其自己这个皇帝年纪越来越大了,允昭会怕他父皇变得和当年的皇祖父一样也是人之常情。   尤其,他也偶尔听到过宫人私底下提到太后的死因,太子怕他迁怒那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正是因为听过了这样的谣言,皇帝才叫太医给太后把脉,放出话去,太后是因为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才去的。   因为切身体会过,所以皇帝不怪太子。   这么想着,皇帝忍不住咳了几声。   一旁的高福禄赶紧给皇帝端上一杯参茶,劝道:“陛下,您要保重身体啊。”   高福禄也是忧心得很,陛下本就因着太孙的逝世而伤心不已。还不等陛下有所缓和,太后娘娘又毫无征兆地去了,陛下的心绪更加严重了。却总是自己憋着,也不和旁人说,这样一直憋着,身体哪能受得住呢?   高福禄劝不动,也只能多上些参茶,劝陛下多多休息了。   皇帝接过茶杯喝了几口,又把茶杯递给高福禄,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高福禄欲言又止地看着皇帝,他知道陛下又要给太后娘娘抄经书了,叹了一口气,他还是没说什么,躬身退下了。   周宏的棺椁当日中午时分进了京城太子府。   皇帝下旨为太后追封谥号为孝懿仁敦惠皇太后,并为皇太后着素衣两年,禁礼乐,禁婚嫁。   又为周宏下了一道懿旨,将周宏生平大加赞美,最后将周宏封为景亲王。   景,日光也,《左传》中提到,“光者远而自他有燿也。”日和月都为外光,而光所在之处,物体都有阴光如镜,故谓之景。   景是一个寓意极好的字,可见皇帝对周宏的喜欢和欣赏。   如今已经进入了十月多,天气渐渐冷下来了。   周宏出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太子府中的一切生活秩序已经恢复,可整个府中的气氛依旧很低迷。   太子妃与周宏接触过,她并没有染上疫病,可她回了府之后却像是病了一样,整日都待在宜春堂不怎么出来,她在院子里设了一间佛堂为周宏诵经祈福。李氏和林初月几人来请安,轻易也是见不到她的。   李氏倒是不一直窝在泽润园里,时常带着两个孩子去给太子妃请安。   景华园里。   林初月和周宵正在吃晚饭,钰哥儿也坐在旁边的餐椅上,丫鬟给他喂饭。   餐椅是周宵让人给钰哥儿坐的,钰哥儿现在已经八个月大小了,长了几颗小乳牙,也能吃一些蒸鸡蛋和煮的软软乎乎的碎面条了。   七个多月的时候,钰哥儿就不愿意让人抱着喂饭了,非得自己坐着,要是不依他,那就哭。   周宵干脆就随了他的愿,做了个凳子给他坐,这下,那孩子倒是不哭了,每天一到饭点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拍手,让人把他抱到椅子上。   丫鬟给钰哥儿喂完了碗里装着的小面条。   钰哥儿像是不满足似的,抿了抿嘴,伸着手想要抓丫鬟手上的小碗。   丫鬟把碗翻给钰哥儿看,笑着道:“哥儿,没有啦。”   一看碗里果然空空如也,钰哥儿把头一扭,冲着林初月和周宵“啊啊啊”叫出声,小手还指着碗,那模样就像是说他还没吃饱呢怎么就没有了。   “你下去吧。”林初月对着丫鬟说道。   丫鬟应着福了福身,退下了。   林初月差不多也吃好了,她放下碗,起身把钰哥儿抱起来,又把木椅的饭板上的铃铛拿起来晃了晃,哄道:“看一看这是什么啊?”   钰哥儿一向很喜欢听细细碎碎又悦耳的铃铛声,就连吃饭也要放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可此刻,最喜欢的东西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了,一直探着身子,伸着脖子往饭桌上看。   林初月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怎么这么爱吃,郎君吃吧,我带着他去转一转,免得看着饭就馋得不行。”   孩子还小,也不知道自己的胃口深浅,林初月也不敢给他吃太多,可这孩子倒好,还觉得不够吃。   周宵放下筷子,道:“我吃好了,让人撤了吧。”   周宵实在是做不出自己在那吃,看着孩子馋得流口水的事来。 第128章 畅所欲言   早在商邑国往安朝派内奸的时候,皇帝以及满朝大臣对商邑就极其不满。可是因着太后以及周宏的事情,这件事情就暂且搁置了。现如今,太后和周宏的丧事已经告一段落,自然就能腾出手来解决商邑的事情了。   安朝直接把李氏和那个拾一的罪状直接送去了商邑国君的案桌上,并写信若是商邑的解决办法不能使安朝满意,安朝就对商邑出兵解决。   这一日,朝堂之上。   皇帝拿着一封展开的信,说道:“商邑的国君给朕送信来了。说是这事是前国君的安排,他并不知情,但愿意每年加供五十万两纹银,增加宝马一千匹,茶叶香料和若干布匹特产。众爱卿意下如何?”   当即就有大臣出言道:“回陛下,臣以为这不过是商邑的缓兵之计。连着两年,商邑的收成锐减,国力较以往有所衰退。此举也不过是想让陛下放松警惕,能让他们谋得恢复和发展。”   “陛下,臣附议。”   有人认同,自然就有人反对。   一位年老的大臣说道:“陛下,臣以为前两位大人的言辞有误。商邑这些年纵使有所发展,但依旧与我朝实力相差甚远,量他们也不敢对我朝有不臣之心。陛下何不允了商邑国君的请求,也彰显我泱泱大朝的风范。”   “大人此言差矣,若是将此事如此轻轻揭过,只怕商邑不仅不会对陛下心存感激,反而会觉得我朝软弱可欺,待商邑发展起来之后定会更加变本加厉,其他小国必然会有学有样,到时候防不胜防啊。”   “陛下,刘大人所言甚是。俗话说的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又有蚁多咬死象的民语。这些都值得我们提高警惕,切莫因着一时的仁慈之心,想要彰显大国风范的美名而损害了自身的利益啊,还望陛下三思啊。”   “众位爱卿说得都有理,太子呢?你怎么看?”皇帝突然看向站在队伍最前列的太子。   听到皇帝的话,太子出列,举着笏板躬身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不应当将此事轻轻揭过,应当让商邑狠狠吃一次教训,让它不敢再觊觎我朝。”   皇帝点点头,他目光朝着下面的臣子扫视了一圈,问道:“还有哪位爱卿有不同的看法,大家畅所欲言。”说着,皇帝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周宵。   恰好抬起头的周宵莫名与皇帝的视线对上了。   周宵不曾回避皇帝的眼神,他站出来直视着皇帝的眼神,扬声道:“陛下,商邑乃我朝一个附属小国,幸得我朝庇佑才能再夹缝之中求得生存,如今一朝得势,就要恩将仇报,实属小人行径。臣以为需得让商邑知晓谁是主才行,切不可就此略过此事。”   “好。”皇帝目光之中含着赞许。   “区区一蕞尔小国也敢如此猖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将朕,不将这安朝放在眼里。”皇帝冷哼一声,道:“若是不让商邑狠狠吃个教训,真当朕没脾气了。”   皇帝的本意也是要狠狠教训商邑,他大安朝国力强盛,兵强马壮,焉能惧怕一个区区小国。   看到皇帝的态度,众人自然没有再跳出来反对的了,这事就此定下了。   夜里。   周宵和林初月沐浴过后,一道坐在榻上。   周宵拿着一把小巧的玉梳一下一下给林初月梳着半干不湿的秀发,周宵的动作不仅没有一丝笨手笨脚,反而能称得上是熟练。   一看就没少干这样的活。   周宵给林初月梳发的习惯是在林初月出了月子之后慢慢养成的。   起初是看着林初月那一头如缎子般的秀发在丫鬟手中纷飞,周宵有些好奇,自己上手试了试。有了第一次,自然不会只有一次了,慢慢的周宵也就习惯了。   林初月的头发养得很好,乌黑秀丽,摸着如同上好的绸缎一般细腻,一个不留意就会从手中滑落出去。   周宵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林初月,说道:“十日后,我要随着大军一同前去商邑。”   皇帝已经打定主意要给商邑一个教训,今天早朝也商议出了章程,那就是否决了商邑国君想要求和的想法,并以商邑在安朝安插内奸为由头对商邑出兵。   周宵主动站出来表明愿意出征。   周宵自小习武,堂堂八尺男儿,自然是有一颗征战沙场报效君国的热血之心。以往是没有机会,现在与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周宵自然义不容辞。   皇帝最终派镇远将军宋远军为主帅,周宵为副将,两人率领五万精兵出发讨伐商邑。   听了周宵的话,林初月有些怔愣。   商邑的事情,林初月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林初月没想到会这般突然就对商邑出兵,周宵还要一同前去。   林初月沉默了片刻,点点头,笑着说道:“那我先在这里祝贺郎君凯旋归来。”   看着林初月眼中满是担心,却还要强颜欢笑的样子,周宵眸子一沉,心中也有些不好受。   周宵把林初月揽在怀里,似是保证地说道:“放心吧,没事的。”   这话既是对林初月的保证,也是对他自己的保证。为着林初月和儿子,周宵也绝不会让自己出事。   林初月揪着周宵胸前的衣裳,道:“好,我相信郎君,郎君可要说到做到。”   “嗯。”周宵点头。   躺在床上之后,林初月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林初月闭着双眼,看着倒是安稳沉睡的模样,心中却不怎么安宁。   不管如何说,林初月是担心周宵的安危的。战场上刀剑无眼,任谁武功高强也不可能保证自己不会出一点以外,若是真有个什么意外……   林初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赶紧打住了自己不断发散的思维。   林初月把头往枕头深处埋了埋,正打算睡,听到周宵的声音自黑暗之中响起,“还没睡着。”   听到周宵的声音,林初月睁开眼睛,她说道:“还没呢,就睡了,郎君也早些睡吧。”   林初月正要闭眼,突然感觉到腰间多了一抹温热,下一秒,一股霸道的力道箍着她的腰间,让她身子不自觉往后仰。   “郎君,你……”   林初月疑惑得转头看向周宵,刚说了几个字,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周宵堵上了。   没一会儿,地上多了几件衣服,七零八落得遍布的哪哪都是。 第129章 各凭本事   过了很长时间,屋里的动静才停了下来。丫鬟又往屋里送了一趟水。   等到彻底躺下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林初月累极了,很快她就缩在周宵的怀里沉沉睡去。   周宵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周宵一只手偶尔摸一摸林初月光滑的头发,鼻尖处淡淡的馨香让他不自觉出神。   在周宏离世前,周宵从来没有过他要登上那个位置的想法。大哥是正经的嫡长子,能力又出众。有大哥珠玉在前,周宵自然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只想着以后做一个亲王就罢了。   周宵的武功要比周宏还略高一些,可他从未表露出来,小时候的骑射功课他比大哥略弱一分,长大后狩猎的时候他也会注意着不会比大哥打到的猎物更多。   甚至两人同时瞄上一匹鹿的时候,周宵还是把箭偏了一厘,箭矢堪堪插过鹿的皮毛,射在地上。   周宵突然想到之前他和林初月说起大哥主动请缨去徽州的事情,林初月连听都不想听,主动岔开话题的事了。   听着怀中的人清浅的呼吸声,周宵忍不住轻轻掐了一把林初月的腰。   睡梦之中的林初月似是有所感,她秀气的眉头微皱,低声嘤咛了一声。   周宵当即卸了手上的力道,林初月这才舒展了眉头。   黑暗中,周宵脸上带了一丝笑意。这女人,真当他看不出来她当时就怕他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断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后路。   那时候周宵是没那想法的,林初月是白担心了。   不过现在嘛,周宵也只能说一句今时不同往日了。   大哥在时,周宵自然不会想其他的,只会安安心心辅佐大哥,大哥不是那等没有容人之量的人,依着大哥的性子,他不会对有能力的弟弟心生忌惮而不断打压,而是会委以重任。   可是大哥不在了,剩下的三兄弟皆是庶出,谁也不比谁高贵,大家都是平等的,机会也是均等的。   面对如此情况,周宵自然不会再安稳于一个未来亲王的位置。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他凭什么不能登上那个位置。   想登上那个位置就要各凭本事了。   周宵之所以自动请缨前去商邑,一方面是他不想白白浪费自己的一身武艺,哪个热血儿郎不渴望上阵杀敌,报效国君呢?   再一个就是为了立功,多一分功劳,登上那个位置的困难就会减少一分,而机会就会多加一分。   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战场上有着各种各样让人防不胜防的危险,危险和机会总是相辅相生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不劳而获。   九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周宵出发的前一日。   这一日周宵不用上朝,皇帝特地给即将出发的镇远将军宋远军和周宵,以及将士们都放了一天的假,准许他们和家人告别。   林初月想在周宵出发前亲手给他做一顿饭。   半下午的时候,林初月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就进了她院子里的小厨房。   周宵有些稀奇,他是吃过林初月做的饭的,可他从来没见过林初月在厨房是什么样子的。   因着抱着钰哥儿,怕孩子闻不得厨房里的味道,周宵倒是没进厨房,而是抱着儿子站在厨房窗户处的地方,从这里能看到林初月的身影。   从这个角度看去,周宵看到了林初月有些忙碌的背影。   只见她手里拿着一把铁铲在满是热气与香味的锅里时不时翻动几下。没一会儿,她把铁铲拿出来放在灶台上的碗里面,拿过锅盖盖上,又拿着叠方方一块的布巾放在砂锅上,掀开砂锅的盖子,一股热气升腾而出。   林初月取过一只小勺子舀了一口汤尝了一下,可能是觉得有些淡了,又拿过一旁的盐罐放了些盐进去,用汤匙搅了几下。   这副场景明明没有多美,可却是深深拨动了周宵的心弦。   看着林初月的背影,周宵心里异常柔软。   儿子在怀,妻子为他洗手作羹汤,似乎就连充满烟火气的厨房都变得生动有趣起来,这一切的一切,完全抚平了周宵的心绪,让他变得平和起来。   钰哥儿也认出了厨房里的人是他娘,他看着周宵,胖乎乎的小手却指着厨房,嘴里发出“啊啊唔唔”的满是稚气的婴言婴语。   周宵一只手抱着钰哥儿,另一只手轻轻笼着钰哥儿的小手,他说道:“你娘在做饭。”   “唔唔哇啊……”   钰哥儿像是在应和周宵的话似的。   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饭菜摆上了饭桌。   今天所有的菜都是林初月亲手做的,不多,但大部分都是周宵爱吃的,有酒蒸羊、咸笋蒸鹅、剔缕鸡、卤牛肉、清炒时蔬,还有一道素汤,主食是面条。   除了这些,桌上还放着鸡蛋羹和煮的软软的短面条,面条用的是不含油星子的味道清淡的鱼汤打底,是给钰哥儿准备的。   林初月换了衣服出来后,一家三口开始吃饭。   晚饭过后,林初月和周宵陪着钰哥儿玩,一般情况下,半个时辰左右,钰哥儿就该困了。可是今天晚上,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到了该睡觉的时间点了,愣是没一点要睡觉的迹象,反而是亢奋得很,一直缠着周宵要举高高,要是不依他,他还不高兴。   明天就要出发了,周宵心底也有些舍不得儿子,因此对钰哥儿格外的有耐心,钰哥儿想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要举就给举,要抱就给抱。   这可是把钰哥儿开心坏了,一晚上笑声不停的。小孩子不懂离愁,他只知道他爹爹陪他玩他就开心。   小孩子到底精力有限,尤其今天白天没怎么睡,又过了半个时辰,钰哥儿可算是想睡了。   把钰哥儿送回隔间之后,丫鬟们也都下去了,屋里只剩下了周宵和林初月两人。   林初月让人送了热水进来,她看着周宵笑道;“郎君明日还要早起出发,早些洗漱睡吧。”   “嗯。”   周宵淡淡应了一声,站起身子来。 第130章 等着我   “郎君先去洗,我给郎君拿衣服过来。”   林初月说着就要转身朝着衣柜的方向走去,还没走两步,整个人就被腾空抱起来了。   “啊   没有丝毫防备,林初月狠狠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周宵的脖子。   等到心跳平静下来,林初月这才放松了手臂上的力气。   林初月看向周宵的杏眸中含着恼怒,她踢了踢腿,道:“做什么啊你,吓死我了。”   这个周宵,走路没有任何声音,林初月压根儿就没听到有脚步声,也怪不得她吓了一大跳,任谁突然之间被人从后抱起来都会吓一跳的。   “抱歉,吓到你了。”   周宵毫不走心地道歉,他抱着林初月往浴房走去,边走边道:“一起去,省水。”   “……”   林初月瞥了周宵一眼,这借口可真是不走心,堂堂太子府,还能缺了热水用不成。可想到周宵明日就要出发,林初月抿了抿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揽着周宵脖子的胳膊紧了紧。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两人从浴房出来的时候,林初月像是软面条似的被周宵抱出来放在床上。   很快,周宵也上了床,他把已经沉沉睡去的林初月抱在怀里,也闭上了眼睛。   清晨。   昨晚睡得不算早,可周宵还是早早就醒过来了,他醒来的时候天才刚微微亮。   周宵轻轻掀开半边被子,坐起身来下了床。   刚要往外走,就听到了林初月有些迷糊的声音响起,“郎君起来了?”   周宵回身坐,就见林初语已经撑着胳膊坐起来了。   “嗯,你继续睡吧。”   “不了。”林初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我想送一送郎君。”   以往林初月是不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的,况且昨天晚上睡得特别晚,按理说她更不会在这个时间点醒过来。可是今天,林初月心里记着事,可能是睡得不踏实,她在睡梦之中就听到了周宵起身时发出的轻微的动静,当时一下就醒过来了。   两人都醒过来了,周宵也不怕吵着林初月而去浴房洗漱了,把灯点着,让人送了洗漱的热水进来。   洗了脸之后,林初月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了。   吃过早饭后,周宵很快就要出发了。   林初月看着周宵的眼神中带着不舍,她叮嘱道:“郎君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我和钰哥儿就在家里等着郎君回来。”   周宵点头,他垂眸看向林初月,道:“知道了,你和孩子在家好好保重,我会尽快回来的。”   “好。”   等到了景华园大门口的时候,周宵就不让林初月继续往前走了。   周宵道:“就到这吧。”   “好,那郎君一路上多加小心。”   说着,林初月上前几步,在周宵有些不解的眼神中慢慢抱住了周宵。   “郎君要平安回来啊。”   周宵微微一僵,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随即缓缓抬起,他忽然用力回抱住林初月,恨不得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身子里似的。   周宵低头在林初月发顶上轻轻吻了一下,他哑声道:“等着我。”   说完,周宵就放开了林初月,头也不转地离开了。   林初月站在原地看着周宵渐渐远去的背影。   林初月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周宵穿铠甲的模样。   做工精良的铠甲看上去就有些寒气逼人的样子,威猛的铠甲披在周宵身上,让他本就高大挺拔的身姿愈发显得精壮有力,加上周宵那本就锋利的五官和能够洞察人心的敏锐眼神,让周宵整个人就如同出了锋的宝剑一般,锋利逼人。   此是晨光已经从东面升起,橙红的阳光铺洒在整个大地。   林初月一瞬不瞬地望着周宵离去的背影,太阳光照射在周宵身上的铠甲上,本就泛着银色的铠甲变得更加耀眼。   林初月看着周宵的铠甲,被那晃人的光照的眼眶都不自觉有些红了。   等到周宵走到尽头拐弯朝着另一条路走去,林初月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回了园子。   夏荷扶着林初月坐在榻上,道:“娘子,时间还早,今天也没什么事,您要不再睡一会儿吧。”   昨天晚上夏荷值夜,还是她让人收拾的衣服乱扔了一地,水漫的哪哪都是的浴房,她自然是知道娘子昨晚睡得有多晚。   昨晚睡得晚,今早又天不亮就起来了,娘子拢共才睡了几个时辰啊,时间也是太短了一些,按着娘子的习惯,这么些时间是根本不够睡的。   所以,夏荷才这么问了一句。   听到夏荷这么说,林初月突然间就感觉到了一丝困意,她点点头,道:“行,那我去睡一会儿。”   夏荷很快就服侍着林初月脱了衣裳,上床睡觉。   夏荷给林初月掖了掖被子,她笑道:“娘子您安心睡,奴婢先出去了。”   林初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说道:“去吧。”   很快,夏荷就退出去了,整间卧房只有林初月一个人。   林初月朝着床里面侧着身子,闭上眼睛。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林初月猛然睁开眼睛,眼眸之中满是清明,她压根就没睡着。   明明很瞌睡,却睡不着。   林初月叹了一口气,这种滋味谁懂啊?   既然睡不着,林初月干脆睁着眼睛看床顶的雕花。   看着看着,林初月的心思就不自觉有些发散。   林初月突然想起了周宏发殡那天的周宵来了。   那天早上,周宵极其郑重得给周宏上了三炷香,那三炷香的时间异常的久。那时候灵堂里只有周宵和林初月,还有府中的下人,就再没人在了。   一直等到旁人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周宵才结束了他举着香躬身朝着周宏的棺椁的动作,他这才起身把那三炷已经燃烧了一半的香插进了香炉里面。   林初月看得出来,对于周宏的离世,周宵心中是有伤感的。可是那一日之后,周宵给周宏上香之后,和其他兄弟俩把周宏的棺椁送去陵墓回来之后,周宵身上的伤感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似的。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林初月没有办法忽视的野心。 第131章 放权   从那个时候起,林初月就知道周宵不会再心甘情愿做一个王爷了,他对那个最高的位置有了更高的渴望。   所以,周宵那天和她说要随将士们一起出征的时候,林初月感到意外,却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周宵想要登上那个位置,自然要付出行动,而战场上是最好立功的,这次的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而周宵毫不犹豫地抓住了。   林初月想了想,若是换了她,她大概也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就这么胡乱的想着,林初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又过了十来天,周宵写的信在一大清早送到了林初月的手上。信中写到,周宵已经到达了和商邑接壤的塬城,已经安定下来了,他一切都好,让林初月不用担心,还说让她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看完信以后,林初月把信沿着原来的折痕再一次折好,装在信封里,把信放在了一个盒子里面。   林初月执笔给周宵写了一封回信,把信交给元松。   做完了这些,林初月这才起身带着丫鬟前往宜春堂给太子妃请安。   原本太子妃在从徽州回来,办完周宏的葬礼之后就有些深居简出的,也免了几个媳妇的请安的。昨日的时候各处都有宜春堂的人来吩咐恢复以往的请安。   林初月对此报以无所谓的态度,不去请安的话就多睡一会儿,请安的话就当早起锻炼了,怎么样都行。   林初月到了宜春堂的时候,李氏和王氏已经在了,两人也没怎么说话,各坐在一端,各喝各的茶水。   “大嫂,三嫂。”   冲着两人打了声招呼,林初月这才在李氏旁边坐下。   立马就有丫鬟给林初月上了热茶水和小点心。   林初月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水,热乎乎的茶水顺着喉咙而下,林初月不自觉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这几天树上的树叶都已经落的差不多了,光秃秃的一片,天气也渐渐冷下来了。   尤其是在早上的时候,一路走过来,林初月只觉得风吹的她的脸都有些僵了。   在这样的天气,一杯热乎的冒气的茶水下肚,感觉身上的寒气都被驱散了,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   一杯茶水还没喝完,孙氏也到了。   四人都到齐了,没一会儿太子妃也出来了。   “儿媳参见母妃,给母妃请安。”   林初月四人起身给太子妃行路   太子妃声音淡淡的,“起来吧。”   坐下之后,林初月眼神看向了上首端坐着的太子妃。说起来,这还是她在周宏下殡之后第一次见到太子妃,差不多快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只见太子妃穿着一身简单的暗紫色绣着吉祥如意暗纹的绸缎衣服,较以前有些瘦了,气色瞧着倒是不错,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沉寂。   “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件事情要说。”太子妃在四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继续说道:“从我出发前往徽州的时候,这府里后院的事情我就交由了李氏来打理。这三个多月的时间,我瞧着李氏做的不错,把府中的一应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说着,太子妃看向李氏   听到这话,李氏心中一沉,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她连忙起身,恭敬道:“母妃可真是折煞儿媳了,能为母妃分忧,是儿媳的福分,实在是谈不上辛苦二字。”   李氏有些忧心太子妃是要把管家权收回去。   “不用谦虚,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心中自有一杆秤。”   “是,母妃。”   太子妃继续说道:“我如今年岁上来了,精力大不如前。以后,这府中的事宜还是交由你来管理。”   听到这话,李氏心中一喜,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赶紧低头应了一声,不让自己的情绪有一丝泄露。   林初月眼睛在旁边李氏紧握着的手上转了一圈,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林初月倒是不关心这些,对太子妃的话也没什么想法。   她把景华园捏好就行,至于太子府,她是真没什么兴趣。   一旁的王氏也没露出什么不高兴的神色来。   倒是孙氏,眼底闪过不忿和不甘心,这么多年了,太子妃把府中的权柄牢牢握在她自己手里,不肯给别人分一点。现在她不想管了,又把这事交给李氏,一样是儿媳,她凭什么连个边都摸不着呢?   想归想,可她到底不敢说什么,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太子妃把四个媳妇的反应收入眼底,她这才开口道:“我也不厚此薄彼的,你们四个一起吧,有商有量的,每三个月来我这汇报一次。”   听了这话,林初月起身,她笑着婉拒道:“儿媳多谢母妃疼爱,只是……”   林初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她道:“只是儿媳到底年轻,想事情做事情还不够周全,景华园占了儿媳大半的心神了,再加上钰哥儿还小,儿媳实在是腾不出精力来管更多的事宜了,还望母妃见谅。”   李氏颇为惊讶地看了林初月一眼,却没说什么。   王氏诧异地看了林初月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孙氏更是毫不收敛得看着林初月,像是看傻瓜一样的目光,机会都送到手上了,还要往外推,真是傻到家了。   心里这么想着,孙氏却也没说什么。林初月退出那更好,还少一个人和她分管家权。   太子妃看着林初月不像是客气推辞,反倒是认真的样子,她点点头,“既如此,那由你。”   “儿媳多谢母妃。”   林初月对太子府的管家权是真的懒得沾染。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帝已经六十好几的人了,不知道还能有几年活头。到时候公爹登基之后,这一大家子肯定是要分府另住的。   就算现在拿上了管家权,只怕还没等着捂热呢,就要各过各的了。   那现在沾这些完全没有必要,况且万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不是自找麻烦吗?还不如等分了府之后,堂堂正正管自己府上的琐事。   不过,林初月倒是有些佩服太子妃。她可是知道后院里的女人最看重的就是管家权,不肯放权是常态,像太子妃这么干脆的倒是很稀奇了。   林初月听过不少勋贵人家的孙媳妇都进门了,家中的老祖宗还舍不得放权,就连儿媳都沾不上一分,被防备的死死的。   太子妃拍板把这事定下来,“既然老四媳妇精力有限,那就你们三个来吧。”   “是,母妃。” 第132章 为了两个孩子   就在林初月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就听到太子妃说道:“李氏,你留一下。”   林初月,孙氏和王氏三人率先离去。   路上,林初月不知怎么就想起太子妃对李氏的称呼了,以往太子妃喊李氏“老大媳妇”,现在倒是不喊了,只喊李氏了。   宜春堂内。   太子妃把想要绾姐儿养在她膝下的想法和李氏说了,不过她倒是没提这是周宏的想法。   太子妃看着李氏,淡淡道:“你若是愿意,就把绾姐儿放在我这里,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李氏强压下心中的不舍,她笑道:“把姐儿放在母妃这里,儿媳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   李氏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孩子了,周宏在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自然是无比尊贵的,谁也没有那胆子敢怠慢她的两个孩子。   可周宏去了之后,她那原本见了绾姐儿就心肝肉的哄着的娘家嫂子竟也敢对绾姐儿爱搭不理的。   看到孩子这么受委屈,李氏心都碎了。可她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和娘家把关系弄得太僵了。   现在绾姐儿就受人轻视,以后谈婚论嫁的时候可如何是好。她的女儿,她自是想给绾姐儿许个四角俱全的好人家的,舍不得看她有一丝的不如意。   太子妃愿意把绾姐儿养在膝下,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当朝太子妃娘娘,未来的皇后,她养出的女儿家,谁能挑出一点不好的地方来。   “既如此,那你看什么时候把她送过来就行。”   “是,母妃。”   “对了。”   太子妃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淡淡吩咐道:“你素日里也要多顾着些妍姐儿,别让她被不长眼的下人磋磨了。”   “是,母妃,儿媳会好好照看妍姐儿的。”   “行了,你去吧。”   看着李氏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太子妃这才收回目光。   太子妃伸出手来,张嬷嬷赶紧上前扶着太子妃。   太子妃朝着给周宏设的佛堂的方向走去。   张嬷嬷出言劝道:“娘娘,先去用些早膳吧。”   早上起来以后,太子妃先是抄了一会儿的经书,接着就是去正厅里见几位娘子,到现在还一点东西都没吃呢。   自太孙殿下去了之后,娘娘每天都提不起精神来,整个人就像是没了精气神儿一样,饭也不好好吃,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佛堂里为太孙殿下抄写经书,拜佛念经。   张嬷嬷是急在心里却没法开口劝,多亏了郡主还时常来看看,大娘子也带着哥儿和姐儿来给娘娘请安,娘娘好歹能笑一笑,剩下的时间都是无悲无喜的状态。   昨天娘娘吩咐她派人去告知各房今天来请安,张嬷嬷几乎要喜极而泣,娘娘可算是振作起来了。   可现在看来,张嬷嬷又有些不确定了,怕太子妃不愿意吃饭,她不由得劝道:“娘娘,好歹吃一些吧。太孙殿下交待您要好好吃饭,保重身体,您这不是让殿下担心吗?”   张嬷嬷自小时候就跟着太子妃,将近四十年的主仆了,也只有她敢这么劝太子妃了。现如今,周宏的名讳都快成了宜春堂的忌讳了,换一个人都不敢轻易提起周宏。   看着张嬷嬷眼中的担心,太子妃拍了拍她的手,“行了,那听你的,让人摆早膳吧。”   张嬷嬷赶紧应下,当即就吩咐人摆饭。   太子妃心中纵使因着周宏的离世恨不得能跟着他一起去了,可她一向坚毅,到底没有就此而一蹶不振。   她还有女儿,还有八岁的孙子和六岁的孙女,她怎么也要把她宏儿的两个孩子照顾长大成家。   不然她怎么对得起她宏儿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她。   可太子妃对于周宏去之前说的那番话也并没有全部都听。   太子妃不会和李氏说什么再嫁的话,李氏既入了她儿子的门,那就别想着还能二嫁旁人了。   现在看不出李氏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太子妃希望李氏以后也不会有,不然,她一定亲手解决了她,让李氏下去陪她宏儿。   她儿子不该有这样朝三暮四的妻子,她孙子也不该有这样的娘。   张嬷嬷笑着说道:“娘娘您还是疼大娘子,管家权说给就给了。”   太子妃冷哼一声,“我是为了我孙子和孙女。”   对于这个她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太子妃以前是满意的,满意李氏的识大体顾大局、从容冷静、不掐尖拈酸。   可现在,太子妃对于李氏身上那些曾经让她满意的特性反倒是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了,总归是有些复杂。   正是由于李氏的冷静识大体,她能迅速排解掉丈夫离世给她带来的负面情绪,冷静下来想尽办法为她们母子三人以后的生活谋划。   以前李氏也会带着两个孩子来她这里请安,可绝对不会像如今这样频繁。甚至李氏还会让两个孩子单独过她这边来过夜,以前李氏从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方面,太子妃心底是认同李氏的做法的。去世的人已经去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回来了,而活着的人还要活着,总不能只一味地沉湎于悲伤之中难以自拔。   可另一方面,太子妃冷眼看着李氏这么轻易就走出了失去丈夫的悲伤,像是石子投入湖水一般,虽有涟漪,却很快就消顿于无,很快投入新的生活。   对于此,太子妃心里是有些不得劲儿的,她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悲伤和不平,她儿子临死之前都不想让李氏年纪轻轻就守寡,并不介意她另嫁他人,可李氏那般轻飘飘就把她儿子抛在脑后。   说一千道一万,自李氏无声拒绝前去徽州时起,太子妃就难以再用以前的心态来看待她了。   从理智上来说,太子妃觉得李氏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可再理智的人也不可能做到事事都理智,尤其是关系到自己在乎的人。   刀子扎在谁身上谁知道疼,太子妃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既然做不到如初见时那样,索性太子妃就少和李氏见面。   把管家权放给李氏也是为了两个孩子。虽说这府里应当不会有人敢欺辱这两个孩子,但事情都有个万一。   她一个祖母,也不可能时时照看着这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也不会事事都同她说。   与其天天都盯着两个孩子,还不如直接把权利给了李氏。手中握着权柄,腰杆都要挺直三分,任哪个不长眼的人也不敢惹到那两个孩子身上了。   至于让其他几个也一起来,也是让其他三房人不至于对大房那母子三人心存妒恨。   以后最终登上最高位置的人也就是周宵周宥和周宴兄弟三人中的其中一个,那妯娌三个也有一个最终是要登上后位的。   无论是谁登上皇位和后位,让未来的皇后甚至是皇帝嫉恨,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133章 塬城   塬城。   太阳刚刚自东方升起,有些惨淡的太阳光照在城外周边的山上。   城外远远响起一阵由轻渐重的脚步声,还夹杂着踢踢踏踏的声音以及马的嘶鸣声。   定睛一瞧,城门前方的道路尽头涌现出黑压压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士兵,高高扬起的绣着红色“安”字的黑底旌旗被冷冽的寒风吹的猎猎作响。   是安朝的将士们乘胜归来。   将士们离城门越来越近,城墙上的士兵大声冲着下面喊道:“开城门,开城门。”   队伍最前面骑马的将领身着银色盔甲,盔甲上溅上了一道道暗红的血迹,硬挺帅气的脸庞上也沾染了丝丝血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肃然之气,让人不自觉有些害怕。此人赫然就是周宵。   经过了战争的打磨与洗礼,周宵身上的气势越发的深厚沉稳了。   后面骑马的士兵,大队的步兵身上皆染着血迹,脸上却洋溢着打了胜仗的喜悦。   打了胜仗的将士雄赳赳气昂昂进了城门。   “将军,末将幸不辱使命,以精兵五千击败商邑一万士兵,缴获战马五百匹。”   身着盔甲的周宵拱手朝着镇远将军宋远军说道。   听到这话,镇远将军看向周宵的眼神带着一丝赞赏,大笑道:“哈哈哈,好,做得好,郡王果真是后生可畏。”   镇远将军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身材魁梧有力,面容刚毅,眼睛极其有神,蓄着短短的一层胡须,整个人看着很严肃。   可是一笑起来,那份严肃之气瞬间倘然无存,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亲切。   宋远军问道:“我军损伤如何?”   周宵道:“重伤三十二人,轻伤三百二十六人,损失战马三十六匹。”   这个损伤已经是很小了,尤其是在以少胜多的情况下还能够取得胜利。   镇远将军道:“让军医好好照顾他们,吩咐厨房给他们做些好的补一补。”   镇远将军以前只听说这位郡王爷断案厉害,没曾想打仗也是一把好手。   当时出发的时候,陛下已经下了命令,不用与商邑废话,不用留情,尽最大的力量攻打商邑。   听到皇帝的话,宋远军和周宵对视一眼,明明是第一次打交道的两个人却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听陛下的意思和语气,似乎不满足于只是给商邑一个教训,倒像是想把商邑灭国似的?   当时宋远军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沉声道:“朕要你们一鼓作气,打到商邑的都城皇宫里。”语气里面的野心难以隐藏。   宋远军和周宵当即就齐齐应道:“臣遵旨。”   有了皇帝的话,两人率着军队到了塬城之后,第二天就派军队攻打商邑的边城。   商邑尽管做足了准备,奈何实力远远不敌安朝,一路节节败退,而安朝的大军势如破竹,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攻下了商邑五座城池。   商邑本就是个小国,土地面积实在算不得多大,拢共也只有大大小小二十来座城池,如今,四分之一的国土已经归入了安朝。   军队也讲礼仪尊卑,但更能让士兵服气的是实打实拼出来的军功。对于周宵这个空降者,很多人都是极其不服气的。一个郡王爷,连战场都没见过,上了战场只怕会吓得抱头鼠窜的公子哥儿,有什么资格直接担任副将的位置。   可经过了几次战役之后,军中上上下下对周宵的态度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因无他,周宵在战场上的表现实在是异常勇猛,几场战役之中屡立奇功。   商邑的军队一路节节败退,眼看再打下去的话,都城都快保不住了。   商邑的人慌了,上到皇帝大臣,下到普通百姓。商邑的皇帝和大臣原本以为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商邑就算不说能和安朝平分秋色吧,起码也能挡住安朝的大军的攻势。   结果呢?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啊,城池丢了四分之一。   这下子,商邑的人慌了,上到贵族大臣,下到黎民百姓,纷纷咒骂皇帝,一时间倒是民怨沸腾的,简直是内忧外患。   商邑的皇帝立马给安朝皇帝修书一封,姿态放的更低了。   可安朝皇帝对此置之不理,甚至给宋远军下了命令,让他加快速度。与此同时,还派人押送了大量的物资粮草过来,让宋远军和周宵安心打仗,尽快攻下商邑。   看着怎么样都改变不了安朝的态度,商邑明着敌不过安朝,便想要暗着来,趁着黑夜派人过来烧了安朝的粮草,把睡梦之中的安朝士兵杀死烧死。   明的打不过就来阴的,这在哪里都不稀奇。   尤其商邑国可是有前科的,是以,为了防止商邑搞偷袭,塬城明面上加强了进城的盘查手续,暗地派人细细盯着每一个进城的陌生人。   也是这段时间打仗,除了塬城本来的百姓,很少有过路人会进塬城。   突然从一天开始,三三两两就有人进城了,要么是路过的小商队,要么是走镖的,要么是来投奔亲戚的。   谁会来战乱的地方跑商、走镖、投奔亲戚,只怕能有多远跑多远吧。   果然,很快就查出来这些新进城住下的人都是商邑的精锐士兵。   堵不如疏,宋远军和周宵等几位将领商量着干脆将计就计,到时候直接一锅端了。   这几日,宋远军露出消息,要让塬城的士兵去那几个新攻下来的城池内守着,以防商邑卷土重来。   每天都有商邑的大批士兵出城。   很快,塬城的官兵走了大半,算上原本就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也只有一万人左右。   每日在城内探查各种消息的商邑士兵果然放松了警惕。   昨天夜里,商邑隐藏在塬城的士兵出动了。将近一百人的小队分成了三队,一队去烧粮草,一队制造动静引大量的官兵过去,最后一队人则是摸到城门口,干掉守城的士兵,大开城门,让早已埋伏在外的商邑军队进城,一举歼灭塬城内的安朝士兵。   到时候,占据了塬城,这个号称安朝口袋入口的城池,安朝人还敢继续攻下去吗?   商邑想的很好,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安朝人的监视之下。   毫无意外,商邑昨晚的行动失败了。   烧毁掉的粮仓是假的,城门还未打开商邑的士兵就迅速被安朝的士兵反杀。   而周宵早已借着前去驻守其他城池的说辞,带精兵在城外埋伏,并把人马分成两队,等着前后夹击商邑军队。   昨晚等到商邑的军队摸着黑行到塬城附近时,周宵立即率军攻打,看着商邑走进了包围圈的士兵也纷纷出动。   商邑的军队在前后围攻之下,四处逃窜,却还是被周宵带队尽数消灭。 第134章 身子不大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很快就到了年关跟前。   安朝与商邑的战役也进入了尾声,商邑节节败退,已经无力再战了。   皇宫内,紫宸殿。   皇帝看完塬城送过来的折子后,他把折子放在案桌上,身子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折子上写着,宋远军和周宵已经率着将士攻进商邑的都城之中,上至皇帝贵族,下到公卿大臣都已经投降。   没有一个统治者不想要开疆扩土,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商邑的国土不及安朝的五分之一,实力也远不能和安朝相比。   有一个这样实力不强,面积不大的小国家紧挨着安朝的边缘,且这个小国家还一点都不安分,总想搞事情。   皇帝怎么可能会一直容忍下去,心里早就恨不得能将商邑这个蕞尔小国夷为平地。   可是商邑作为安朝的附属国是先皇定下的,皇帝不好公然反对他爹的旨意,只能一直引而不发。   直到几年前皇帝身边的暗卫发现了京城竟然有商邑派来的奸细。   发现了这事之后,皇帝当即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借此向商邑出兵。   皇帝顺藤摸瓜把商邑派来京城的所有奸细一个个都查出来,查出来之后他没有当场就发作,任由着他们费尽心思拉拢安朝的官员。   他倒是要看一看,什么样的人会蠢成这样,真信了商邑的诺言。这样的蠢人,也不配再为官了。   一个个查看人员名单的时候,皇帝发现李相廉的夫人竟然也是商邑派来的奸细。   看到李夫人的名字,皇帝玩味地笑了笑。   听说李相廉和夫人鹣鲽情深,感情甚笃,李相廉一辈子不曾有过通房,也不曾纳妾。   三子两女皆是李夫人所出。   端看李夫人会如何选择了。   李夫人的选择果然没让皇帝失望,她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丈夫和儿女,用自己一条命护住家里其他人的生命。   之后就顺理成章有了李夫人在城外寺庙和拾一见面的事情被周宵发现。   以李夫人为诱饵,拔出了所有商邑的奸细以及投靠了商邑的官员。   进而对商邑发兵也是师出有名。   如今,商邑已经攻下,了了皇帝的一桩心事。   皇帝直起身子,扬声道:“来人,去传太子。”   下了朝之后,太子去给皇后请安,此刻还在宫中未曾离去。   是以,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太子就过来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   “起来吧。”皇帝摆摆手,让太子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把塬城的折子递过去,笑着说道:“你看看。”   高福禄给太子上了茶就放轻手脚退下去了。   太子很快就看完了折子,他笑道:“还是我安朝的将士勇猛,一路高歌猛进,直达得商邑毫无招架之力。”   听到太子这么说,皇帝倒是想起来周宵了。   皇帝说道:“这次周宵可是立下不少功劳,倒也是个能干的。”   塬城的一举一动自然都瞒不过皇帝。   皇帝早前就对周宵有所改观,说话总能说到点子上,很多想法都和他不谋而合。现在对周宵倒是越发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他这个孙子倒是带兵打仗的一把好手。   太子笑道:“这孩子自小就习武,如今倒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皇帝刚想说些什么,喉头突然感到一阵痒意,“咳咳咳,咳咳。”   太子连忙给皇帝递了茶杯,又起身给皇帝顺了顺背,他担心道:“父皇,没事吧。”   皇帝猛灌了几口茶,这才好受许多,他摆摆手,道:“不打紧。”   看着皇帝的脸都咳红了,太子有些不放心,“父皇,传太医来看看吧。”   皇帝拒绝道:“用不着,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就咳嗽。”   听到皇帝这么说,太子这才没有再继续劝。可看着父皇的脸色远远不如从前,头发都快全白了,明显比以前见老,精神也不如以往,太子心中到底存了一分担忧。   自祖母和宏儿去了,父皇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脸色就没以前那么健康了。   想到这里,太子心底叹了一口气。   说没事,结果晚上皇帝就病了。   皇帝睡得昏昏沉沉,身上还发着热。   还是高福禄进来给皇帝掖被子的时候发现的,高福禄狠狠吓了一大跳,当即就派人赶紧去请太医。   紫宸殿很快就忙活起来了。   听到消息的皇后和各宫娘娘也都赶了过来。   皇后坐在床边,有些着急地看着太医,“陛下如何了?”   太医还未说话,就听到皇帝的咳嗽声。   皇后赶紧转头,就见皇帝慢慢睁开了眼睛。   皇后惊喜道:“陛下,您醒过来了?”   皇帝只觉得脑袋沉得很,耳边也是嗡嗡的,吵得他睡不着,睁开眼睛之后发现周围果然都是人。   皇帝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这才察觉出自己有些不舒服,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头也很疼。   “皇后留下。”皇帝不悦道:“其他人都出去。”   年纪越大,皇帝对后宫的莺莺燕燕就越发不耐烦。   众人不敢违抗皇帝的话,纷纷退了出去。   很快,屋里就剩下了皇帝,皇后,太医和高福禄。   看着一下子开阔了不少的寝殿,皇帝皱着的眉头松开了。   皇帝看着太医,问道:“朕现在怎么样?”   太医擦了擦额头,道:“陛下,陛下您……”   看着太医的模样,皇帝心下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后心里也是一个“咯噔”,她下意识看向皇帝。   皇帝面色沉着,他沉声道:“说。”   “陛下,陛下现下身子已经不大好了。”太医跪在地上。   皇帝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他喝道:“放肆,朕白日里还好好的,夜里才起了烧,怎么一下子就不大好了?你如实给朕说。”   尽管躺在床上,皇帝依旧是那个积威深重的皇帝,浑身的气势让人不自觉感到胆寒。   太医的冷汗一下子浸满了后背,他颤抖着声音说道:“陛下如今上了年纪,四个月前又病过一回,身子留下了病根,如今又染了风寒,数症并发。”   四个月前正是太后和周宏离世的时候。   那段时间,皇帝一下子失去了亲娘和最喜欢的孙子,又撑着不肯休息,心力交瘁之下大病了一场。   皇帝如今六十好几的人了,病一场身体就差一些,不再像年轻人似的能慢慢补回来。   现在又病了,连带着以前落下的病根儿也发作了,身子骨就更差了。 第135章 不平静   太医的话音之后,屋内一片静谧,就连太医有几分急促的呼吸声都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朵之中。   半晌后,皇帝这才开口说话,“朕还有多长时间?”他的声音不辨喜怒。   太医哆哆嗦嗦道:“回陛下,约摸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听了太医的话,皇后脸色大变。   一旁候着的的高福禄也白着一张脸。   皇帝面色肃然,“高福禄,把太医院的太医都找过来。”   皇帝不相信,他白天还好好的,只是晚上偶感风寒,怎么可能就时日无多了。   高福禄回神,他忙不迭应道:“是,陛下。”   说完,高福禄就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医,心中不由得一阵烦闷,“你也出去。”   “是,陛下。”   太医不敢多耽搁,给皇帝磕了头就赶紧退出去了。   出了寝殿,到了次间,太医抹了一把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帝只让出去,没说让他离开,太医也不敢就这么走了,干脆就立在次间候着。   寝殿内。   皇后抿了抿嘴,握住皇帝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帝闭着眼睛,像是没有察觉出来一样,没做出什么反应。   皇帝此刻内心已经掀起滔天巨浪,心绪极度不平静。   皇帝不想也不愿相信太医说的话。   可很快,他就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消息。   所有的太医的诊断结果都是大同小异。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皇帝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扫向一个个跪在地上有些瑟瑟发抖的太医,“朕的病情谁都不许泄露半分,若是外面传出一丝风声来,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众多太医惶恐应道:“臣等谨遵陛下懿旨,绝不敢泄露半分。”   “出去就说朕只是偶感风寒,身子并无大碍。”   “是,陛下。”   很快,所有的太医都退下了。   高福禄端着给皇帝熬的药走了进来。   “陛下,该喝药了。”   “我来吧。”皇后从高福禄手中托着的托盘上端过药碗。   躺在床上的皇帝想要坐起身来,但因着身上没劲儿,显得有些艰难。   一旁的皇后见状,立马把药碗放下,就要扶着皇帝起来。   “不用你。”   皇帝挥开皇后的胳膊,一只手撑着床,同时腰腹用力,总算是坐起来了。   尽管身子虚弱,尽管眼前的人是他的妻子,皇帝还是不愿意让人看到他这般脆弱没用的样子,连坐起来都做不到,要让人扶。皇帝接受不了这样无能的自己。   皇后看皇帝已经坐起来了,又伸手把药碗端过来,要给皇帝喂要。   “朕自己来。”   皇帝接过皇后手中的药碗,把勺子拿出来,端起碗一饮而尽,那般苦涩的汤药,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过后又把勺子扔在碗里面。   皇后拿出帕子给皇帝擦嘴,这次皇帝倒是没再拒绝。   一旁的高福禄赶紧接过陛下手中空了的药碗,又把装有温开水的茶杯递给皇帝,伺候完皇帝漱口之后,他这才退到一旁继续候着。   “陛下……”   皇后刚开了个头,皇帝就淡淡道:“时间不早了,去睡吧,有什么明早起来再说。”   皇后张了张嘴,她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陛下现在并不愿意和她说话。   皇帝和皇后结发夫妻将近五十年的时间,两人也是举案齐眉。可要说感情有多好,那倒也没有。   皇后是已故的太后亲自挑选的儿媳妇,说起来皇后的身世在一众京城贵女中并不算高,可太后看中的就是皇后的聪慧稳重。   稳重也就意味着没有情趣,话少。   皇帝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皇后的性子,但夫妻之间,喜不喜欢的也没那么重要,两人相处的也算和谐,皇帝一向很尊重护着这个嫡妻。   可私底下,两人其实说不了几句话。   一个能和前朝文武百官舌战而丝毫不落下风,一个能把后宫嫔妃说得抬不起头来。   就这样的两个人,愣是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些什么。   就如刚刚,皇后想安慰皇帝,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后还是点点头,“那臣妾就先回去了,陛下也早些休息吧。”   “去吧。”   皇后出了寝殿,外殿候着还未离开的妃嫔都围了上来。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众位妃嫔给皇后行礼过后,就纷纷问起了她们各自最关心的问题。   “皇后娘娘,陛下怎么样了?”   “是啊娘娘,臣妾担心得不得了,陛下没有大碍吧。”   “娘娘。”   “娘娘……”   这些嫔妃的声音都很好听,或悦耳动听、或娇柔妩媚、或温柔大方、或是空谷幽兰的调调。   单拎出来,无论哪一个听起来都让人喜欢,可若是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混在一起,那可就不怎么美妙了。   皇后眉头皱起,低声呵斥道:“都给本宫住嘴,紫宸殿内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扰着陛下歇息,本宫饶不了你们。”   皇后在后宫之中一向是积威甚重,听到她的话,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声音果然降下来了。   皇后道:“陛下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都回去吧。”   陛下都发话不许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旁人,皇后自然也不会往外说。   皇帝躺在床上,他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可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他身体已经不行的消息还得瞒着。   现在的商邑虽说已经是无力困兽了,要是他身子垮了的消息一传出去,难保商邑不会起鱼死网破的心。   商邑自然是构不成什么威胁,可若是其他小国也想趁此机会从安朝撕下一块肉来,多个小国家联合起来拧成一股绳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   起码在把商邑完全收入囊之前,他的病都要瞒得死死的。   把这些事情都想清楚之后,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皇帝又烦躁起来,为他即将命不久矣而感到烦躁生气。   皇帝是在二十九岁登上皇位,如今他六十七岁,在位已经三十八年。   皇帝有些恍然,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做了三十八年的皇帝。   这三十八年的时间里,他每日都兢兢业业,生怕葬送了老祖宗辛苦打下的江山。   回首往事,皇帝笑了笑,他到底是没有愧对列祖列宗,就算是下去,和列祖列宗也有交代了。   英雄迟暮是每一个人都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纵心中仍有豪情万丈,可时不待我,悲哀又不得不接受。   皇帝忍不住自嘲地想,怪不得以往那么多的皇帝沉迷于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呢?   可世上又哪有那样的好事呢? 第136章 释然   次日。   皇帝因偶感风寒,身体抱恙而未曾出现在早朝上。   皇帝把他身子不好的消息瞒得死死的,几乎没有人听到什么风声。   殿上等着皇帝的众位大臣听了高福禄传来的旨意,也都没什么怀疑。大冬天的,陛下也不是小年轻,不小心感染风寒也很正常。   不少上了年纪的大臣这几天也有或多或少有人染了风寒,殿上时不时传来几道咳嗽声。   众人皆以为皇帝是真的因感染风寒而不舒服,纷纷表达着对皇帝的关心,说着要陛下多注意龙体,要保重好自个云云的。   大臣们都出宫了。   太子和两位异母弟弟端王还有康王倒是没离开,而是和高福禄一道去了紫宸殿探望皇帝,父亲生病了,做儿子的理应去看望看望。   几人进来的时候皇帝正在喝药。   太子,端王和康王一进寝殿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定睛一看,坐在床上身着明黄色寝衣的皇帝正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旁边的宫女接过皇帝手中的药碗,另一名宫女把漱口水递给皇帝。   皇帝漱了漱口,把茶水吐在宫女手中捧着的漱口盂中,嘴里那股子挥之不去的苦药味终于散了些。   看到太子几个走了进来,皇帝摆了摆手,宫女都低头退了出去。   “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太子,端王和康王齐齐给皇帝行礼。   皇帝靠在腰后放着的软枕上,“行了,起来吧。”   太子,端王和康王看到皇帝只是脸上有些病态,瞧着身子还算硬朗,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帝是在昨夜生病的,那时候宫门都落了,他们都在宫外,皇帝也没让人给他们几个传消息,他们是一点也不知道。   刚才在大殿上听到高福禄说皇帝病了,几人狠狠吓了一跳,忙不迭就赶紧来看看。   看到皇帝像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几人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尤其是端王和康王,他们俩是真心实意地希望父皇能好好保重身体,可要多活几年。   父皇对他俩也好,可明显更看重太子,丝毫不给他们两个一丝心存幻想的机会。小时候,年轻的时候端王和康王还心存不忿。可到了现在了,两人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有机会了,认命了。   认命是认命,但谁不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呢。   自己的亲爹当皇帝还是自己的异母哥哥当皇帝,那可是完全不同的。   是以,端王和康王恨不得皇帝能够长命百岁。   “父皇,您没事吧?”   几人担心地问。   皇帝摆摆手,随意道:“朕没什么大碍。”   皇帝得的并不是什么急病,而是身体内里不好了,即将一点点油尽灯枯。   是以,皇帝的症状并不像是重病急病那样来势汹汹,面上看着倒是还好,只是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他的颓态才会一点点显露出来,直至彻底没了生机。   皇帝刚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的时候,他不能接受,昨晚一夜都没睡着。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看着橘红的光照自东方铺洒而进,大气磅礴却又动人心魄,皇帝莫名就释然了。   人这一辈子,自古谁无死。   只要无憾就好!   皇帝回顾自己的一生。   于社稷,他知人善用,重用有能力者,贬谪碌碌无为者,有抱负有能力的人得以大显身手;于民生,他减赋税、兴基设,百姓安居乐业。   皇帝想到他这一生都在为了祖宗留下的基业而不敢松懈半分,效果也算显著,如今天下称得上是一句海晏清河,国泰民安。   想到他这一辈子没有一天是庸庸碌碌度过,皇帝觉得没什么了。   面对着几个儿子的关心的话语,皇帝倒是很淡然了。   没过几天就是除夕了。   就在除夕前一天的早上,宋远军的折子递到了皇帝手边。   信中说道商邑已经全部攻下,国君已经投降并举刀自刎,修整一番便可班师回朝了。   皇帝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除夕。   因着皇太后的逝世,皇帝禁止举办一切娱乐活动,今年除夕那一天,宫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大肆举办宴席。   只有皇帝皇后,后宫的妃嫔,太子一家以及两位亲王及其家眷简单一起吃了年夜饭。   林初月回到园子里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林初月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一旁候着的丫鬟,她问道:“钰哥儿呢?睡了吧。”   林初月今天是独自进宫赴宴,钰哥儿太小了,还不到一岁呢。宫里人多眼杂的,就算有宫女嬷嬷看着,林初月也不敢把孩子带进去,万一有点什么事她都不够后悔的。   “娘子,哥儿已经睡了。”秋菊笑道:“哥儿晚上吃了小半碗蒸鸡蛋,还吃了些软乎乎鸡汤面条,加了一点盐巴调味,哥儿吃得可香了。”   听秋菊这么说,林初月想起儿子平日里就很爱吃饭,她不由得笑着说道:“这孩子胃口真是好。”   换了一身衣服,确保身上没沾着外面带回来的冷气之后,林初月去隔间看了看钰哥儿。   林初月进去的时候,奶娘正给钰哥儿掖了掖被子,她制止了奶娘要给她行礼的行为,轻声道:“不用多礼,我来看看孩子。”   林初月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钰哥儿,钰哥儿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小嘴儿还吮了吮,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看着孩子睡得正香的样子,林初月脸色柔和下来,嘴角也不自觉带了笑。她碰了碰钰哥儿的小脸蛋,“小家伙,这是梦到什么了,还笑呢?”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林初月正欲起身,眼神不经意瞥到一旁桌上放着的沙漏时,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身坐了回去。   原本熟睡着的钰哥儿的眼皮动了动。下一秒,钰哥儿睁开了双眼,随着而来的就是向下撇着的小嘴。   “哇呜……”   林初月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哦哦,不哭啊。”说着,她看向一旁候着的奶娘,道:这个时间点,是饿了吧。”   林初月知道钰哥儿夜里要醒来喝两回奶,差不多这个时间点也该醒来了。   把钰哥儿交给奶娘之后,钰哥儿喝了奶,一会儿就不哭了。 第137章 格外想念   林初月从奶娘手中接过已经饱了的钰哥儿,小心翼翼把他放在床上。   以往的时候钰哥儿饱了就不哭了,放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哭倒是不哭了,可躺在床上也不睡,睁着圆乎乎还有些水润的大眼睛,小手也不安分地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在空中胡乱小幅度挥动着,瞧着很精神。   钰哥儿眼睛看向床边的林初月,忽然咧开嘴笑了笑,粉红的牙床上露出几颗白嫩嫩的小糯米牙,圆乎乎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看着可爱的不得了。   林初月看着孩子,心都快化了,她心底一片柔软,声音也不自觉软下来,“我们钰哥儿怎么这么开心呢?快快睡觉吧。”   钰哥儿朝着林初月伸出手,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婴言婴语。   林初月不知道他具体说什么,但大致能猜出他的意思。   林初月把食指放在钰哥儿小手上,下一秒,她就感觉到食指传来一阵轻微的力度。林初月垂眸,只见钰哥儿胖乎乎有着小肉窝的小手握住了林初月的食指。   这一瞬间,林初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感受了,她只知道她恨不得倾尽自己所有的爱意,全部毫不保留地投在孩子身上,想让他一直快乐无忧。   半晌后。   林初月轻轻晃了晃手指 低声哄道:“钰哥儿乖乖睡觉呀!”   像是听懂了林初月在说什么,钰哥儿乖巧地闭上了眼。   林初月坐在床边,轻轻哼着哄小孩子睡觉的摇篮曲。   过了好一会儿,林初月才停下来。她看了看钰哥儿,放缓了动作想要把被钰哥儿握在手中的手指抽出来。   林初月刚动,原本睡着的钰哥儿微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双眼,眼中快速聚起了水雾。   看他这样子,林初月哪里还敢动,她连忙哄道:“好好好,娘不走,娘不走,乖乖睡啊。”   钰哥儿紧了紧握着林初月食指的手,又重新闭上双眼。   过了好一会儿,林初月刚想动。   “啊啊……哇呜……”   原本睡得平静安稳的钰哥儿一下子哭闹起来。   林初月苦笑一声,强撑着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酸涩异常的身体,把钰哥儿抱了起来。   她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啊。”   林初月抱着钰哥儿在地上走来走去。   林初月打了一个哈欠,对着奶娘道:“我带他去我那边睡,你也睡吧。”   “是,大娘子。”   很快,林初月抱着钰哥儿去了自己的卧房。   林初月把钰哥儿放在床上,钰哥儿已经不哭了,正坐在床中央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见状,林初月轻轻戳了戳钰哥儿的小脸蛋儿,笑道:“水龙头啊你,说哭就哭,说停就停。”   钰哥儿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看了林初月一眼。   林初月也坐在床上,把坐着不可能躺下的钰哥儿抱着放到在床上,“好啦,睡吧。”   钰哥儿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他怎么一下就躺下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坐起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林初月,似乎是想再来一回。   林初月假装看不见钰哥儿的眼神,掀开被子躺在床上,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钰哥儿有些着急,他推了推林初月。   林初月闭上了眼睛。   钰哥儿更着急了,伸出两只手在林初月肩膀上推。   林初月没动静。   钰哥儿生气喊道:“啊哇,凉。”   林初月猛然睁开了双眼,她目光灼灼地看向钰哥儿,惊喜道:“钰哥儿,你是不是喊娘了?”   钰哥儿没发出声音,又推了推林初月,示意林初月再来一回,把他抱着一下放到在床上。   林初月把坐着的钰哥儿一把抱在自己腿上,她道:“钰哥儿就是喊娘了吧,再喊一声娘。”   钰哥儿现在又开心了,他躺在林初月腿上,大声道:“凉!”   钰哥儿的发音并不准确,可林初月却依旧兴奋的无以复加。   她儿子会说话了,会叫娘了!   林初月看着钰哥儿,眼睛有些湿润。   钰哥儿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似的,一声一声冲着林初月喊着,“凉,凉,凉……”   林初月把孩子抱在怀里,“哎,娘在这呢,娘的乖宝。”   林初月只感觉她的心被塞得满满登登的。   林初月也不强迫孩子睡觉了,林初月陪着钰哥儿玩了好一会儿。   林初月看着没有丝毫困意的钰哥儿,笑道:“好了好了,娘可抱不动你了,咱们不玩了,等你爹回来让你爹抱着你玩吧。”   钰哥儿歪了歪头,疑惑地说,“爹?”   爹的声音很好发,钰哥儿一下就学会了。   林初月笑着亲了亲钰哥儿白嫩的脸颊 ,“真棒,会说爹了。”   “爹?”钰哥儿重复了一次。   看着钰哥儿好奇地四处打量,像是找周宵似的,林初月笑道:“你爹还没回来呢,不过应该快了,就这几日了。”   提到周宵,林初月原本以为周宵能在过年前赶回来的。   前几天,周宵给她传信,说是已经出发往京城返了,过年的时候应该能回来。   谁曾想,今天到底是没赶回来。   想到这里,林初月轻轻拍了拍钰哥儿的后背,也亏得有钰哥儿陪着她。不然,她这个年过得也真是够孤单的。   因着太后娘娘仙逝的原因,今年过年家家户户都不许燃放烟花炮竹,也不能过于热闹。   而太子府因着周宏的原因,比其他府邸还要沉寂三分,中午各房都在自己的园子里,晚上进宫,回来之后都各自回了园子,以往除夕有的守夜活动今年也取消了,这一个年过得冷冷清清的。   “唔啊……”   林初月回过神来,就见刚还精神得不得了的钰哥儿已经困到了,脑袋一下一下点着,眼睛也不自觉地闭上。   林初月放轻动作把钰哥儿放在床上,她自己也躺在旁边。   周宵走的时候天气还不太冷,林初月自己睡也没觉得有什么。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天气也越来越冷,林初月半夜自己睡觉都有些不安稳了。   她第一次觉得这张床有些太大了,她一个人睡着不仅有些空荡荡的,而且更容易冷。   周宵身上一年四季都是热乎的,冬天像个大暖炉似的,林初月和他睡在一起,只觉得身体周围哪哪都是暖意,睡得舒服极了。   每到这个时候,林初月都格外想念周宵。   可现在,床上多了个小人儿,小小的人儿躺在她身边,林初月也一点不觉得冷了。   很快,母子俩就睡着了。 第138章 喷涌而出的感情   凌晨,万籁俱寂。   风尘仆仆的周宵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中。   周宵先在前院洗漱了一番,把厚重的盔甲脱了,换了一身家常的袍子。收拾妥当之后,周宵这才去了后院。   摆了摆手,让听到动静起身查看的丫鬟下去,周宵放轻动作进了卧房。   卧房之中此刻一片昏暗。   周宵走到床边,床上的倩影轮廓依稀可见。坐在床边,周宵喉头微动。   原本在睡梦之中的林初月不知怎的,忽然感觉到一种不对劲儿,她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林初月猛地睁开眼睛,一个模糊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啊……”   “是我。”   林初月的惊呼声和周宵的声音同时响起。   听到周宵的声音之后,林初月狂跳的心脏这才慢慢平稳下来。   林初月刚才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床头莫名多了一个黑影,毫不夸张的说,那一瞬间,她的心跳都停了,接着就开始疯狂跳动,人都快吓死了。   林初月捂着胸口,惊疑不定道:“吓死我了你!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周宵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他抬腿上床,淡淡道:“是嘛,我检查检查。”   说完,周宵就要欺身而上。   “哎,等等,等等……”   林初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伸手抵住周宵的胸膛。   周宵眼中再不复平时的幽深淡漠,取而代之的是如火一般的热情,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初月,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一般。   面对林初月那像是挠痒痒的力度,周宵直接一只大手直接把林初月的两只手腕抓住,举过她的头顶。   用一只手制住林初月,周宵俯下身子,狠狠堵上了那双让他曾经不止梦到过一次的樱唇。   不得不说,距离产生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以往,周宵和林初月每日都见得到对方,感情不错是不错,可周宵也从未像今天这般猴急。   独自一人在塬城,周宵这才察觉出自己是有多思念林初月。林初月的身影不止一次地出现在周宵的梦境之中,梦中有多快乐,梦醒之后的孤独失落感就会有多强烈。   满足和快乐是假的,只有孤独和失落是真的。   一次又一次!   周宵心中的思念越攒越多,身体中的火也越烧越旺。   一路上还不怎么着,一见到林初月的人,闻到独属于她的味道,长久的思念让周宵有些刹不住了,心中强烈的感情如泄了闸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   甚至于周宵都不愿意分出心神听一听林初月想说什么,他只想紧紧把人拥住。   “钰……”   手被抓住,林初月刚要说钰哥儿还在这呢,刚说了一个字,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林初月都要气死了,蹬着腿挣扎起来,这个周宵,怎么猴急成这个样子,看不见孩子还在一边睡着呢!   看到林初月瞪大的双眼之中的情绪,感受到身下让他没法忽视的力道,周宵终于松开了林初月的双唇。   周宵一手掐着林初月纤细的腰肢,眼神中有着浓得几乎化不开的情欲,他哑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憋闷感终于消失了,林初月大口大口地呼吸,等着不觉得缺氧了,她这才曲膝顶了顶周宵的大腿,没好气道:“赶紧下去,旁边那么大个孩子看不到啊,钰哥儿还在呢,一会儿把他吵醒了。”   “……”   周宵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下一秒他转头朝着床里边看去。   只见床内侧还有一个小小的被子撑起来的鼓包,被子上方有一个小枕头,钰哥儿枕在枕头上睡得正熟。   一刹那,周宵眼中高涨的情绪如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   周宵翻身而下,里面睡着儿子,怕挤着儿子,他朝着外侧翻下去,堪堪侧躺在床的最外面,紧紧挨着林初月。   林初月往床里挪了挪,让周宵躺的位置更大一点,别给掉在地上。   周宵身高腿长的,就算身前还躺着林初月他的视线也并不受阻。他看着不远处的钰哥儿,只觉得钰哥儿和他走的时候相比,看着变大了不少。   面对着好几个月未见的儿子,周宵心中自是想念的。他长臂伸出,越过林初月,手在钰哥儿头上轻轻摸了摸。   周宵小声问道:“钰哥儿怎么在这睡着?”   林初月低声回他,“晚上醒了就不肯睡,也不让我走,一走就闹腾,我就把他抱在这睡了。”   说起这个,林初月想到什么,她抓起周宵的手晃了晃,有些兴奋地说道:“郎君,我们孩子会叫娘了。”   想到钰哥儿昨晚第一次学会叫“娘”,林初月现在都觉得幸福开心得很。   “嗯。”   周宵淡淡应了一声,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只会叫娘?”   听出周宵并不像他说话的语气那样随意,林初月睨了他一眼,想知道孩子会不会叫爹就直接问呗,还拐弯抹角的。   但念在周宵才刚回来,林初月倒是没揭穿他,笑着说道:“昨晚上会说的。晚上陪他玩,玩着玩着就会说了。不止会叫娘呢,还会叫爹,我一说,他就学会了。”   听到这话,周宵心中难得十分幼稚地想把儿子叫醒,让他喊一声爹。   把这不靠谱的想法压下去,周宵这才想到林初月说的话里面的另一茬。   “我一说,他就学会了。”   周宵不自觉地琢磨着林初月说的这句话。   半晌,他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不自觉收紧了搭在林初月腰间的胳膊,不只是他一个人思念着,看来林初月也想他,不然,也不会在儿子跟前提起他。   林初月道:“郎君,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这个时间点回来,林初月估计周宵英国一宿都没睡,全赶路了。   好在这个时间点还不到起床的时间,还能睡一两个时辰,好歹睡一会儿就比不睡强。   周宵应了一声,“嗯。”   周宵是想做些什么的,可儿子还在一边睡着,想做什么也做不成了。   林初月虚虚搂着钰哥儿,闭上了眼睛。   周宵搂紧了林初月,把下巴抵在林初月的发顶,也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周宵也睡着了。   床上,周宵搂着林初月,林初月环着钰哥儿,一家三口由大到小紧紧挨在一起,和谐而又温馨。 第139章 吵醒   睡梦之中,周宵只觉得身上突然多了些重量,像是有什么压在他身上一样。   周宵心中一凛,迅速清醒过来,他猛然睁开双眼,看到趴在他身上的小团子之后,周宵眼中的凛冽之气才尽数消失。   周宵转头一看,林初月也醒了,正含笑看着他和钰哥儿。   林初月笑道:“郎君醒了。”   林初月也是被钰哥儿吵醒的。她醒来的时候也到了平日里该起的时候了。   因此,看到钰哥儿越过他,朝着周宵身上爬去,林初月没阻止,由着钰哥儿在周宵身上胡作非为。   大年初一不能赖床,干脆让钰哥儿亲自叫醒他爹,也让钰哥儿和周宵熟悉熟悉,毕竟,父子俩也有三个多月没见过了。   何况,林初月不知道周宵今天有没有事。商邑被镇远将军和周宵联合攻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林初月自然也是知道的。   周宵又是刚回来,林初月猜测万一皇帝要召见周宵或是什么的,总不能来人的时候还在床上躺着吧。   周宵点点头,“嗯。”   垂眸看着趴在自己怀中的钰哥儿,周宵抓着他的小手晃了晃,道:“叫爹。”   听到“爹”,钰哥儿抬起脑袋看了看四周,像是在找“爹”一样,过了一会儿像是没找到似的,又低下头趴在周宵的胸膛上。   周宵又重复了一遍,“儿子,叫爹。”   周宵说话间,胸膛有着轻微的震动起伏。   趴在周宵身上的钰哥儿感觉到了,他又抬起头好奇地看了看,像是才发现周宵似的,钰哥儿瞪着两条腿往上爬了爬,终于看到了周宵的脸。   钰哥儿用好奇又有些陌生的眼光看着周宵,钰哥儿没认出眼前的人就是他爹,他只是觉得这人有些陌生的同时又带着一丝熟悉的感觉。   钰哥儿是个极其外向不怕生的孩子,陌生归陌生,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却一点儿也没耽误他往人家身上爬的动作。   也不怪钰哥儿不认识周宵,钰哥儿如今才不到一岁,周宵一走三个多月,这段时间都占了钰哥儿现在生命的三分之一了,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还能记得三个多月没有见过的人呢?   钰哥儿想不出这人是谁,他指着周宵看向林初月,“啊啊,凉,啊哇……”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这语气和神态就像是问他娘这人是谁?   林初月笑着说道:“钰哥儿,这是你爹爹呀,不记得了吗,你爹以前抱着你举高高的。”   看到儿子不认识他,周宵心中一痛,虽然知道孩子还小,长时间不见的人自然会忘记,可周宵还是有些堵得慌。   可这也怪不得旁人,前去塬城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件事带来的结果他自然要受着。   扪心自问,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周宵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周宵不会因为这件事给他个人带来的负面情绪而选择不做这件事。   因为前去塬城这件事带给他的巨大的利益远远要比他自己心中的情绪来得更重要。   是以,周宵心中不得劲儿,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丝毫不对。   听了林初月的话,钰哥儿看着周宵,像是在判断林初月说的话对不对似的。   半晌后。   钰哥儿像是确认了一般,脆生生冲着周宵喊了一声,“爹。”   周宵的反应和昨天林初月的反应一模一样。   周宵心中的郁闷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抱着钰哥儿,说道:“再喊一声。”   钰哥儿却是紧闭着小嘴,什么都不肯说了。   周宵也不在意,叫了第一声,自然就会有第二声。   很快,三人就起床了。   按理说,周宵要跟着宋远军一道进宫去觐见皇帝。   但皇帝早就发话,让宋远军和周宵他们回来之后先好好休息几天,不用急着进宫觐见述职。等年假结束之后,和其他官员一同上朝就好。   主要是皇帝雷厉风行,早就下旨定下了商邑的有关处理方式。不用改变商邑的名字,将商邑归并为商邑州,治理方法和其他州府一样,并任命了京城的官员为商邑知州,年后就启程前往商邑。   不用进宫去见皇帝,但周宵理应去给太子和太子妃请安。吃完早饭之后,周宵直接去了宜春堂。   每到过时过节,重大日子的时候,太子总是歇在太子妃那边的。   周宵去的时候,太子和太子妃也刚起来。周宵在厅堂坐着等了一小会儿,就被下人引进去了。   “儿子给父王,母妃请安。”   周宵撩开袍子,双膝跪在地上,给上首的太子和太子妃磕了三个响头。   “快起来吧。”太子笑着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父王,是在凌晨回来的。”   太子道:“凌晨回来的,昨晚没睡吧,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周宵道:“儿子归家,理应和父王母妃报平安,来给父王母妃请安。”   太子点点头,看着周宵的眼神中含着赞赏,他笑道:“这次的事你做的很好,连你皇祖父都有所耳闻,还在我跟前夸了你。”   在攻打商邑这件事情上,周宵真是立下了大功。几乎每一场战争都积极参加,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没有半分退缩。   有勇的同时也不缺乏谋略,面对商邑的小人行径,周宵献出良策,将计就计,成功引得商邑军队上套。后又率五千领士兵击杀商邑一万士兵,真正做到了以少胜多,且我军伤亡情况与商邑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经此一事,周宵可以称得上是名声大噪,原来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孙一跃走到了人前,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皇祖父谬赞,儿子是安朝的子民,为国效力乃是我的职责。”   听了周宵的话,太子大笑道:“哈哈哈哈,说得好。”   看着周宵的神色,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年轻人正是冲动自大的时候,很少有不会因为一时的成功而飘飘乎。   太子见过太多的年轻人因着一点点成就而沾沾自喜,不知今夕是何夕,整日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和旁人的吹捧之中,停滞不前,最终泯然于众人。   他这个最小的儿子这回真的是由默默无闻一下子变得一飞冲天。   太子先前还担心周宵因为这次在对战商邑立了大功而变得自大起来。看到周宵这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太子这才放下心来。   太子看着周宵,笑着说道:“你这样就很好,切记,不能因为一时的成就而狂妄自大,须谨记,要时刻保持谦虚卑逊的心。”   周宵恭敬道:“是,父王,儿子谨记父王教诲。”   一旁坐着喝茶的太子妃垂下眼皮,掩住了眼神之中的情绪。 第140章 太子妃的心思   略坐了一会儿,周宵就起身离开了。   太子则是去前院招待几个来拜年的大臣。   屋里就剩下了太子妃。   “你说,把华茹说给周宵怎么样?”太子妃突然出口说道。   一旁的张嬷嬷听了太子妃的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张嬷嬷道:“娘娘,这,难不成要委屈华茹小姐做侧妃。”   张家是国公府,地位显赫,张华茹又是国公府现任掌权人,也就是太子妃一母同胞亲弟弟唯一的女儿。爹爹是得皇帝重用的国公,嫡亲的姑姑又是太子妃,张华茹的身份自然是尊贵无比的。   可若是许配给了已经娶妻生子的四郎君,再尊贵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做妾。郡王侧妃,说着是侧妃,又能上族谱玉蝶,可说破天了也只是个妾。   何况,这府中谁不知道四郎君和四娘子异常恩爱,甚至四郎君现在只守着四娘子一个人,连个通房侍妾都不曾纳。   张小姐就算嫁过去又能讨了什么好呢?白白跌了自己的身份。   张嬷嬷私以为太子妃此举不大妥当。可她到底没说什么,这事也不是她一个下人能置喙的。   主仆主仆,感情再好也得紧紧守住那条线,不该做的就不做,不该说的也不多嘴。   听了张嬷嬷的话,太子妃也是叹了一口气,她道:“初三的时候让弟妹来一趟吧。”   张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太子妃没放弃这个想法,她应了一声,“哎,那奴婢让人给国公夫人送信。”   “嗯。”太子妃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很快,屋里就剩下了太子妃一个人。   太子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把张华茹许给周宵的这个想法是她刚才在一瞬间生发出来的。   太子妃心里有猜测,对于未来的继承人的人选,八九不离十就是周宵了。   太子妃心知肚明,承哥儿是不会有机会的,太子不会越过三个年轻有为的儿子而去选一个不知未来如何的孙子。   而三个人之中,周宵是最有可能的一个了。   论身份,周宵记在她的名下,正经名义上算是嫡子。论能力,太子妃知晓周宵的能力不亚于周宏。   周宵小的时候是在宜春堂住着的,太子妃虽与周宵并没有多亲近,可她却是知道周宵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读书记东西就很快,同时又很刻苦。   这一点周宵和周宏很相似。   更难得的是周宵并不卖弄表现他的聪明,低调又内敛,从来不想着与周宏争锋。   再有就是太子对周宵的态度,从太子现在对周宵的态度之中就能窥得一丝端倪。旁人也许看不出来,可太子妃和太子一起生活了将近三十年,怎么会看不出来太子对周宵的态度的那一丝丝的转变。   太子妃知道,这是周宵最近这小半年以来表现出来的才智和能力被太子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了。   现在周宵不再压着自己,开始把他的能力展示给世人,尤其是展示给皇帝和太子看,太子妃对此并不生气。   她宏儿已经不在了,最终登上位置的也只会是周宵,周宥或者是周宴了。   太子妃自然希望周宵最后能真的坐上那个位置。不管怎么说,周宵是记在她的名下的,起码对她来说,周宵上位于她更有利,总比有自己亲娘的周宥和周宴上位好。   无论如何,周宵肯定不会亏待她,可是张家就不好说了。   太子妃不免有些担心,张家并不是周宵亲外家,周宵与张家也并不亲热。   那一瞬间,太子妃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张华茹的身影。   张华茹和周宵是认识的,张华茹早年间小的时候偶尔会来太子府宜春堂陪着太子妃小住几天,那时候周宵还没搬去景华园。一来二去,两人倒也认识了。   张华茹早就喜欢周宵,甚至隐晦的和太子妃提起过想要嫁给周宵。   太子妃当时并没有这个打算,不轻不重地拒绝了。   如果华茹嫁给了周宵,那张家还会一门心思地支持她儿子吗?女儿当皇后于张家更有利,还是外甥当皇帝对张家更好?   那个时候张家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太子妃不想赌这个万一,免得到时候伤了感情,干脆直接从源头上杜绝这件事发生的可能。   可谁曾想世事难料,她的儿子英年早逝,一切局面都被打破了。   如今为了张家,太子妃不得不在周宵和张家架起一座桥梁,让两方能建立起紧密的联系,而最好的人选就是张华茹了。   又想到弟弟和弟妹对华茹的那个娇宠得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劲儿,太子妃又觉得这事还不一定能不能成,她揉了揉额头,算了,等着娘家来人再说吧。   另一边的周宵对此毫不知情,他不知道自己的嫡母正想着给他安排一个侧妃。   周宵正陪着钰哥儿玩耍。   周宵刚回来的时候,钰哥儿对他还很陌生。但不到一上午的时间,钰哥儿又重新和周宵熟悉起来了,还拉着周宵陪着他一起玩。   周宵长得高,胳膊长,力气又大,双手掐着钰哥儿的腋下,轻而易举就把他举在头顶上。   钰哥儿能吃又能睡的,小身子骨结实得很,现在都快到二十斤了。无论是嬷嬷丫鬟,还是林初月,都不能把他举得高高的逗他玩。   而现在周宵那么容易就把他抱得高高的,钰哥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林初月笑着说道:“郎君快把他放下来吧,陪他玩一会儿就行了,这小家伙可沉得慌,一会儿胳膊都酸了。”   “没事,陪他玩一会儿。”   林初月看着笑呵呵开心的不得了的钰哥儿,道:“越陪着他这么玩,他都快成习惯了,每天都要别人举着他玩。郎君现在陪他玩,以后也得陪他一起举高高玩。这小家伙越长越大,越来越重,我以后更抱不动他了。”   周宵承诺道:“以后也陪他玩。”   林初月笑道:“那钰哥儿可要开心了。”   像是听懂了周宵和林初月说的话似的,钰哥儿突然开心得笑出声。 第141章 不愿意   午膳过后。   看着周宵眼下隐隐约约的青色,林初月道:“郎君歇一会儿吧。”   看周宵的样子就知道绝对不止是一晚上没睡,起码得好几天没好好休息才会有这样的脸色。   以往从除夕到十五之前,两人几乎是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的,初一赴这家的宴,初二归宁,初三又去另一家的席,沾亲带故的都要去吃一遭,被人请之后还得复请回来。   今年因着太后娘娘逝世,不得出现大肆宴请,大摆筵席等娱乐热闹的活动。   也正是因为这样,周宵和林初月才闲下来了,还有时间能睡午觉。   听了林初月的话,周宵的眼眸立刻变得幽深起来,他看着林初月,道:“嗯,一起吧。”正好把今天凌晨因为儿子的存在而被迫中断了的那件事情现在补上。   只是这般想着,一股无名的火气就自周宵的小腹处升腾而起,窜到心脏,朝着四肢百骸不断扩散。   周宵的眼神越发的幽深,如同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早已狂风骤雨了。   周宵抱起林初月往卧房走。   林初月笑了笑,两手勾住了周宵的脖颈。   林初月这才真切察觉出这三个多月以来周宵身上发生的变化。周宵身上的肌肉变得更加的紧致结实,手上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略粗糙的手掌心把林初月细嫩的肌肤磨的极不舒服,甚至让她身上泛起了大片大片的粉红,整个人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屋里才彻底平静下来。   周宵拽了拽床边铃铛的绳子,让人送热水进来。   林初月此刻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了,她看了周宵一眼,内心不由得笑着想着,素了三个多月的男人果然是惹不起!   她累得动都不想动一下了。   而周宵呢?   周宵中午脸上的疲惫神色像是林初月的错觉似的。现在的周宵,不仅看不出一丝丝的疲惫,反而变得更加精神抖擞起来。   林初月简直无力吐槽,到底谁出力多啊,怎么像是反了似的。   等了一会儿,丫鬟在屏风外说道:“郎君,娘子,热水已经备好了。”   周宵抱起躺在床上不乐意动弹的林初月,朝着浴房走去。   在热水里泡了好一会儿,温热的水流带走了一部分疲惫,林初月身上的酸涩疲乏这才没有刚才那般严重了。   周宵不泡澡,很快就好了,正拿过崭新的亵衣往身上披。   看到周宵宽阔的背部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红痕,林初月忍不住笑了笑,她道:“郎君还记不记得我们刚成婚的那段时间,有一次我也在郎君后背上留了印子,郎君还斥我恃宠而骄。”   周宵穿衣服的动作不停,他边系带子边道:“记得,说你还不服,牙尖嘴利的。”   那时候两人刚成婚没几天,彼此还不了解对方的脾性如何,周宵对林初月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把她放在他嫡妻的位置上。   也正是那一次,周宵第一次意识到了他这位妻子还颇有些能说会道,说出来的话句句都精准地踩在了他的心坎上。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不自觉对林初月多了几分关注,越关注,越了解,感情倒也渐渐深了。   林初月笑道:“郎君这话说的,我一番肺腑之言怎的就成了牙尖嘴利了。”   周宵不想理她,他真是没见过这般认不清自己脾性的人。   初三这一日。   国公夫人早早从家里出发,坐在马车里一路都思索着太子妃叫她去是所为何事。   等坐在宜春堂的正厅,国公夫人才知道太子妃叫她来是所为何事,竟打着她女儿的主意。   听了太子妃的一番话,国公夫人不由得怒从心起。   国公夫人生了三子一女,这个女儿是她三十多才怀上的,唯一的一个小女儿,夫妻俩自然是打在心眼里疼,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原来她女儿想嫁给周宵,太子妃不轻不重得搪塞过去了。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太子妃是怎么想的。他们夫妻俩看不得女儿闷闷不乐,国公夫人来找过太子妃,隐晦的表达就算华茹嫁给周宵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可太子妃还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可现在,周宏不在了。   太子妃又想起她女儿了,想让她女儿去填窟窿,这是把她女儿当做什么。若周宵此刻还未成婚,那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可事实上呢?   周宵不仅成婚了,还有了儿子。   太子妃竟然想要她女儿去给人做妾,说什么侧妃,说的再好听也是个妾。   “娘娘说笑了。”国公夫人头一回对这个大姑姐露出冷脸来,她此刻也顾不上尊卑,只道:“我女儿虽不及郡王爷身份尊贵,可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人做妾,我们夫妻还是能给华茹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做当家主母的。”   国公夫人现在都后悔死了。她原本想着女儿现在才十八岁,年纪还小,倒也不用急着定下来,慢慢找也行。可没想到就是这一拖就被人给盯上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若是有选择的话,我也不愿意让华茹做妾,可二弟只有华茹这一个女儿。”太子妃早就料到了国公夫人的反应,她神色未变,只道:“若是有选择的话,我也不愿意让华茹做妾,可二弟只有华茹这一个女儿。不选华茹还能选谁?旁支的女儿?那时候又是为谁谋利?”   “臣妇多谢娘娘美意,只是小女实在高攀不上郡王。”   “弟妹还是好好想一想,不要冲动行事。”   “我冷静得很。”   国公夫人知道太子妃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她终究是为了张家着想,顺带着也为她孙子谋一份利。   可国公夫人不在乎这些。   只有那种男子无能的不入流的人家才想着靠女儿家的裙带关系谋得一份前程。   国公夫人生了三个儿子,个个出色,现在都已入朝为官。等到国公爷退下来的时候,她儿子定能撑得起她国公府的门楣,压根儿用不着牺牲她女儿的幸福。   想到太子妃也是为了国公府的前途着想,国公夫人强压下心中的情绪,“臣妇知道娘娘的一番好意,只是臣妇实在舍不得看着华茹给人做妾啊。”   太子妃叹了一口气,她道:“弟妹再想想吧,回去和二弟商量一下,若是真不愿意,那就罢了吧。”   “是,多谢娘娘体恤。” 第142章 薨逝   初四这一日,官员的年假结束。   早朝大殿中。   大臣上奏完毕,马上就要退朝。   所有的大臣齐齐跪下,“臣等恭送陛下。”   皇帝用力眨了眨眼,一手撑着扶手站起身来,瘦弱到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的手背青筋崩起,皇帝正要往台阶下走,眼前突然一黑,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正伸手想要扶着皇帝的高福禄突然看到皇帝直挺挺地朝着他倒下来。   “陛下。”高福禄惊声叫道。   高福禄吓得脸色都白了,他赶紧往前跑几步,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撑住皇帝。   扶着皇帝之后,高福禄猛然察觉出皇帝竟然变得这般轻了。原本他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撑得住陛下不倒下,可现在他只用了一半的力气就扶住了陛下。   跪在地上的官员听到高福禄的惊呼声,连忙都抬起头来。   “父皇!!”   “父皇!!”   “陛下!!”   “来人啊,快传太医。”   太子和百官纷纷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朝着皇帝跑去。   位置在最前面的太子第一个跑到了皇帝身边,他从高福禄手中接过皇帝,直接把皇帝抱了起来,朝着台阶下跑去。   边跑太子边着急吼道:“来人,快去传太医,传太医。”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皇帝被送回了紫宸殿,太医扛着箱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   一直等在门口急得转圈子的康王看到太医的身影,几个大跨步迈出了门槛,一把揪起太医的衣服,拉着他往里面跑,“快去,我父皇怎么样了?”   寝殿内。   皇帝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守在床边的太子,只见脸色苍白,眼眶通红,整个人急得不成样子。   “父皇,您醒了?”一直关注着皇帝的太子很快就发现皇帝醒过来了,他忙道:“父皇,你别急,太医马上就来了。”   看到太子这样,皇帝眼眶也是一酸,他笑道:“行了,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太子抹了一把眼睛,正欲说些什么。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康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皇帝和太子都顺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康王揪着太医跑进了寝殿。   皇帝摆了摆手,淡淡道:“太子,端王和康王留下,其他人都出去。”说着,皇帝看向高福禄,“你去外面守着,皇后来了就让她进来。”   皇帝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现在瞒不下去了,他这几日越发感到力不从心了,在案前坐着处理一会儿公务就觉得疲惫的不行。   今天早朝那段时间,听到大臣们的说话声,他的脑子都嗡嗡的,压根儿就没办法思考,起身的时候更是心慌眼黑,当众就晕倒了,他估摸着自己已经油尽灯枯,再无力回天了。   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再见旁人了,只想看看他这三个儿子。   听了这话,太子猛然抬头看向皇帝,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而一旁的康王着急说道:“父皇,您该看太医啊,看太医吃药啊!”   皇帝懒得理这个蠢儿子,摆摆手,疲惫地说道:“出去。”   康王还想说什么,而一旁的端王已经看出有些不对了,他看了看神色肃然的父皇,又看了看像是失了魂儿的太子,扯了康王一把,没让他再说话。   很快,屋里就剩下了父子四人。   皇帝把他的身体状况和三个儿子说了。   看着几个儿子或苍白、或迷茫、或难过的神色,皇帝道:“太子,以后要好好爱护你这两个弟弟,还有端王和康王,要好好辅佐你们哥哥。”   一旁的太子听到皇帝的话,猛然抬头看向皇帝,看着皇帝已经有些泛青的脸色,原本锐利清明,时刻有神的双眼变得有些混浊。   太子垂落在身子两侧的手动了动,他就说父皇那么高大的身形怎么会变得那般轻飘飘的,原来……   太子有时候心底也会想着若是他做了皇帝该如何,可他那无坚不摧的父亲真的即将去世的时候,他的心却没什么喜悦之情。   起码在这一刻,太子是真真正正为即将失去疼爱自己的父亲而感到悲伤。   “父皇,您这是说什么呢?”太子扑跪在床边,握着皇帝的手,眼眸一片猩红,他摇头道:“叫太医来,太医会有办法的。”   端王和康王也守在床边。   “父皇,您身子骨一向硬朗,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定是那些庸医诊错了。”   “是啊,父皇,儿臣这就让人去民间征集大夫,一定能将您治好的。”   皇帝轻声道:“行了,别白费力气了。”   宫中最顶尖的太医都没有办法,其他大夫又怎么能治得好他。   不过,他大安朝江山稳固,蒸蒸日上,太子又是个有能力的,皇帝没什么不放心的。   皇帝这会儿神志已经快要不清楚了,他放在被子下面的手紧紧握住,指甲掐着手心,疼痛让皇帝清醒了几分,他用尽力气说道:“允昭,要做一个好皇帝。”   话音刚落,皇帝紧握着的手陡然松开,整个人一下子卸了力道。   死一般的寂静。   没一会儿,太子,端王和康王三人扶着床痛哭起来。   急匆匆赶过来的皇后刚走近寝殿外面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痛哭声,皇后脚步一顿,加快了脚步往里面小跑而去。   皇帝薨逝,享年六十九。   很快,殿外还未离去的大臣跪在地上哀声痛哭,赶过来的妃嫔也都失声痛哭起来。   一声,一声又一声,总共四十五声鸣钟自皇宫传出,幽长而沉重的响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   皇帝去世,太子继位名正言顺,大臣当即跪请太子即位,主持大局。   太子当场即位为安朝新的皇帝。   这并不是说太子迫不及待想要上位,而是安朝有灵前即位的规定,新帝即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先皇治丧。   等到先皇的灵柩彻底下葬之后,新皇才会正式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四海。   届时,新皇才真正完全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统治者。   皇帝去世乃是国丧,流程异常繁琐,且容不得一点错。   新皇是最忙碌的,先皇的丧事,新旧权力的交接,让新帝几乎没有时间睡觉,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为了节省时间他干脆就住在了皇宫里。   就连周宵,周宥和周宴兄弟三个也是忙的团团转,经常见不到人。   众位女眷也是忙得团团转,要身着素衣丧服去给皇帝哭灵,还要轮流守丧。   钦天监测了出殡的良辰吉日,停灵期满后,选择吉日起灵出殡,将皇帝的灵柩送往早已建好的皇陵下葬。 第143章 册封太子   在大行皇帝下葬以后,新皇登基礼接着举行,忙忙碌碌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一切事情才告一段落。   新皇为先皇守丧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才定了新的年号“乾康”,今年乃是乾康元年。   紧接着就是对亲属的册封。大行皇帝嫡妻,新皇生母封为皇太后,新皇嫡妻张氏封为中宫皇后。   追封已故嫡长子周宏为悼怀太子,遗孀李氏景亲王妃,周宏嫡子承哥儿为景亲王世子,成年后袭承周宏景亲王的位置,两代不降爵。   周宥封为瑞亲王,周宴封为肃亲王。   嘉禾郡主封嘉禾公主,周宏嫡女绾姐儿特封为福寿公主,庶女妍姐儿封为柔宁郡主。   最后册封的是周宵,皇帝直接将周宵册封了太子,林初月是太子妃。   这一道道的圣旨是在早朝颁布宣读的。   被直截了当封为太子的周宵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听到那道大肆赞美他,并封他为太子的圣旨之后,周宵愣了一瞬,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陡然加快。随即他反应过来,垂下眼眸,撩袍跪地接旨。   周宥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反正他也没肖想过那个位置,也没做出什么努力,谁做太子也和他没关系。   而旁边的周宴眼中划过一抹不甘与不忿,怕引起别人的关注,连忙低下头,将脸上的遮掩不住的情绪掩藏起来。   周宴心里愤恨极了,他觉得父皇就是偏心,老大在的时候偏心老大,老大不在了就偏心老四。   而他呢?   总是被忽视的一个,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   周宴本就不是一个十分胆大的人,纵使心中极度不平,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在心中腹诽。   周宥的余光将周宴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老三还心有不服呢?也不想想他那个草包脑子怎么能和老四相比。老四多年以来一直在刑部当值,当值的时候兢兢业业,把刑部治理的井井有条。打仗的时候主动请缨出征,又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老三呢?   一直流转于六部,哪里都干不长久,整日里和个迂腐书生似的,只晓得和几个不聪明的书生厮混在一起,美其名曰说文论诗。   老四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周宥一点也不意外父皇会选老四,他只是没想到老三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竟还妄想着那个位置,板上钉钉的事情他都看不出来。   早朝之上宣读完圣旨之后,太监又捧着圣旨前往太子府宣读圣旨。   皇帝早就住进了皇宫,可其他人这段时间依旧住在太子府,等着正式下旨册封之后,赐了新的府邸之后众人这才能往外搬。   听闻太监来传旨,众人连忙出来接旨。   以太子妃为首,厅堂之中跪倒了一大片人。   太监一道道念着圣旨。   众人反应各异。   太子妃听到周宏被追封为悼怀太子,承哥儿袭亲王位,两代不降爵,绾姐儿也封了公主,太子妃心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承哥儿注定没有机会,最多也就是个亲王了,两代不降爵倒是意外之喜了。   可听到最后一道圣旨之后,太子妃属实是愣了一下,她知道皇帝现在意属周宵,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定下来。她以为皇帝会再历练周宵一段时间,等到他能够独当一面之后才会封太子。   李氏对谁做太子已经丝毫不关心了,她只担心一双儿女的未来,听到儿子封了亲王,女儿封了公主,她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去。李氏知道,这是他们娘儿三最好的结局了。   孙氏和王氏也没表现出什么来,两人带着笑接了旨。   孙氏倒是想着让周宥做太子,她当太子妃,可周宥早就给她打过预防针了,这么长时间了,孙氏也看淡了,亲王就亲王吧。   主要是孙氏也没办法不看淡,父皇明显就属意老四,周宥又是个不上心的,她一个人想压根儿就没半点用,她既不能让父皇把太子之位给了周宥,又劝不动周宥努力上进,只能认命。   王氏倒是一点不意外,周宴那窝囊废是不可能有机会的,她也不想让周宴做太子。周宴耳根子软,人又蠢,他那个娘又是个不省心的。   要是真让他做了太子,王氏倒是该担心她和儿子两个人的处境了,就她那个尖酸刻薄的婆婆就不会让她好过。   现在正好,王氏笑了笑,心里满意极了,她们住在宫外,婆婆身为后妃自然在宫中,这下隔开了,她那个婆婆想找她麻烦也没办法了。   听到周宵被册封为太子,她成了太子妃的圣旨,林初月也是怔忡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连忙叩头接旨。   傍晚。   林初月带着钰哥儿在院子里玩耍。   如今已经是四月份了,马上就进入五月份,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院子里的花草开得很好。周宵早让人给林初月做的花圃里面的花开得正旺盛,林初月带着钰哥儿在那看花。   林初月和钰哥儿母子俩一前一后,林初月在后面弯着腰拉着钰哥儿的两只小手,钰哥儿在前面跌跌撞撞地走着。   林初月轻笑道:“慢点,慢些走,一会儿又摔倒了。”   钰哥儿如今已经一岁将近两个月了,已经学会走路了,就是还走不稳妥,得让人扶着走。   自从学会走路之后,钰哥儿是一天也待不住,每天闹腾着要出外面,屋子里面已经关不住他了。   林初月也不想孩子每天都闷在屋子里,每天都带着他出来走一走,看看外面的事物。没几天时间,小小的人儿已经走遍了整个景华园。   钰哥儿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花圃这里,看到五颜六色的花朵他就开心得不行。   光是看花,钰哥儿已经不满足了,他还要摘花,就像是现在,钰哥儿放开林初月的手,一只小手朝着面前粉色的花朵抓去。   已经预料到钰哥儿要做什么的林初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钰哥儿的小手。   林初月把钰哥儿抱起来,往旁边走了两步,确保他不会抓到花,这才把他放在地上站好,她蹲在地上,虚虚抓着钰哥儿的小手 “娘是不是说过不能摘花,怎么又摘花?嗯?”   “娘,娘,发发,发……”   钰哥儿拉着林初月就要往前走,一只小手还朝着花朵的方向探。   林初月板着脸,严肃道:“不许摘,娘要打你的手了啊。” 第144章 开心   周宵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林初月穿着一身浅青色家常襦裙,头发尽数挽起,发间插着几支珍珠钗子,越发显得脖颈修长白皙,她正蹲着身子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略显活泼的稚儿。   身后是大片的花朵,母子俩像是置身花海之中一般,西沉的霞光绰绰约约打在两人身上,更多了几分柔和温馨,场景美的不可胜收,让人心动。   看着这母子俩,周宵的心不自觉变得柔软起来,他大步朝着母子俩走去,走近之后,他听到林初月说:“娘要打你的手了啊!”   “……”   听了这话,周宵步子一顿。   林初月听到了身后轻微的响动,她转头看去,只见周宵朝着她大步走来。   林初月笑着起身,“郎君回来啦?”   “嗯。”周宵应了一声,他低头看向钰哥儿,问:“钰哥儿是怎么了?”   “吵着要摘花呢,我没让他摘。”   就在林初月说话间,钰哥儿挣开了林初月的手,迈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朝着身前的花圃跑去。   林初月一个不留神,钰哥儿就从她身前溜走了,林初月一抬头就看见那小崽子已经得逞了,两只手抱着一朵粉色的牡丹花,身子向后一仰,一个用力就把花给揪下来了,惯性使然,小家伙后退了几步,眼看就要一个屁墩坐在地上了。   一旁站着的周宵弯腰伸手,一下子就把即将坐在地上的钰哥儿捞在了怀里。   “周文钰!”   看到周宵抱起了孩子,林初月松了一口气。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这小家伙,才一岁多一点,怎么就这么调皮捣蛋了,不让他干什么,他非和你对着来。   钰哥儿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一下子变高了许多,不由得开心起来,他双手捧着花递给林初月,“凉,花,花花。”   林初月惊讶问道:“给娘的啊?”   钰哥儿用力点头。   看着钰哥儿不含一丝杂质的纯真笑意,林初月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接过那朵有些皱巴巴的花,笑着亲了亲钰哥儿的额头,“谢谢宝宝。”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钰哥儿,林初月牵着钰哥儿的手晃了晃,她柔声道:“是娘误会我们钰哥儿了,钰哥儿是想摘花送给娘是不是?是我误会我们钰哥儿了,娘和你道歉,晚上让你多吃一小块米糕好不好?”   林初月倒不是反对钰哥儿摘花,只是他之前摘了花之后就把花瓣一片片揪下来扔在地上,林初月觉得这样不好,小时候若是养成了随意践踏花朵的习惯,难保长大了不会随意践踏他人的性命。   孩子生下来就是一张白纸,端看父母如何教导。   林初月不愿意看到钰哥儿变成那样,她想让她的孩子能够知荣辱,明是非,做一个善良有底线的人。   所以,自从看到钰哥儿蹂躏花朵之后,林初月就不许他再摘花了。   这次也不例外,没想到这次钰哥儿摘了花是要给她的。林初月很感动,但也要和钰哥儿说明白。   林初月柔声道:“钰哥儿以后不要摘花好不好?花朵开在枝头多好看,摘下来的话很快就枯萎了,长久的欣赏不比短暂的拥有更好吗?”   看着钰哥儿有些迷蒙的小模样,周宵掂了掂怀中的儿子,道:“听你娘说的,不许摘花。”   “嗷。”钰哥儿像是听懂了似的,大声应道。   林初月看着即将消失的太阳,笑道:“时间不早了,该吃饭了,回去吧。”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添了一句,“太子殿下。”   听到林初月这么说,周宵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林初月挽上周宵的胳膊,低声笑道:“恭喜郎君了。”   周宵拍了拍林初月的手,道:“回吧。”   周宵抱着儿子,身旁站着林初月,远远望去,一家三口的背影和谐而又温馨。   晚饭过后。   林初月坐在榻上,她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周宵,她笑着说道:“现在不宜饮酒,我就以茶代酒了,恭喜郎君得偿所愿。”   国丧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但并不代表着三个月时间一过就完全如同以往一样了。   三个月只是名义上的时间,为的就是稳固新帝的统治,方便新帝行事。   婚丧嫁娶,喝酒行乐这些事情在皇帝去世一年的时间里是完全杜绝的。   周宵接过茶杯,和林初月碰了一下,难得说了句玩笑话,“同喜了,太子妃。”   周宵向来正经,平时也很少说什么玩笑话,可见他今天是真的高兴。   周宵自然是开心的,夙愿成真怎么能让人不感到惊喜呢!   周宵心里开心,而能和他一起分享喜悦的也只有林初月,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情绪。   周宵一把拉过林初月,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他抱着林初月,把头埋在她的胸脯,也不说话。   周宵没说话,但林初月知道周宵心底急于宣泄的情绪,她一下下抚着周宵的背部。   半晌后,周宵抱紧了林初月,恨不得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似的。   封号都已经定下来,不久后一座座亲王府邸也赐下来了,全都是刚健成没几年的新宅子,当即就能着手搬进去了。   这几日,府里各房都忙着搬家。府邸都已经赐下来了,总不好继续留在太子府一直住着了。尤其是,这座太子府已经有了新的主人了。   彻底搬走的前一天,皇帝召太子一家,景亲王妃和世子,睿亲王一家和肃亲王一家进宫吃了一顿团圆饭。   这一次,周宵和林初月把钰哥儿也带进宫了。如今钰哥儿一岁多了,会走路了,也能时不时蹦出几个词,几句话来,再一直像小时候那样不带着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因着一家子吃饭,这顿饭就安排在紫宸殿,周宵和林初月一家三口进去的时候李氏带着承哥儿已经来了,皇后和绾姐儿也在,承哥儿不知和皇帝说什么,皇帝被都逗的哈哈大笑。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儿媳给父皇母后请安。”   周宵和林初月一道给皇帝和皇后行礼。   皇帝摆摆手,道:“来了,坐吧。”   周宵和林初月和李氏打了招呼,这才坐下。   承哥儿和绾姐儿也给叔叔和叔母问安。   “钰哥儿也来了。”皇帝看到被嬷嬷抱在怀里的正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来看去的钰哥儿,他招招手,道:“抱过来让朕瞧一瞧。”   钰哥儿人小,也不常出来,皇帝倒是没怎么见过这个小孙子,现在看到了,还挺新奇的。 第145章 皇帝的心思   嬷嬷不敢不从,当即就抱着钰哥儿上前几步。   皇帝从嬷嬷手中接过钰哥儿,抱起孩子他就笑了,两只手举着钰哥儿掂了掂,笑道:“这孩子看着倒是不胖,不过是真壮实啊,还挺沉的。”   皇后笑道:“壮实些才好呢,健健康康的。”   “是。”皇帝点点头,他也认同皇后说的话,小孩子还是壮实一点好,这样的孩子身子骨好,不爱生病。   一旁坐着的绾姐儿看着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小孩子,不由得好奇地问:“祖父,祖母,这个小弟弟是谁啊?”   皇后揽着绾姐儿的小肩膀,笑道:“这是你四叔家的弟弟。”   钰哥儿不怕生,也不晓得抱着他的这个人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他只觉得他不想被人抱着,他要下地自己玩,他拍了拍皇帝的胳膊,“下,下。”   钰哥儿倒是能蹦出几个词,但口齿还不怎么清晰,发出的声音也不准确,一般人还真听不懂。   皇帝就没听懂,他不由得看向下首坐着的周宵,问:“钰哥儿说什么呢?”   周宵是个很靠谱的父亲,平日里在家的时候也时常陪着钰哥儿一块玩,倒是能把儿子的意思听个八九不离十。   周宵解释道:“父皇,钰哥儿说他想下来自己玩。”   “下来自己玩?”皇帝有些惊讶,“会走路了?”   “回父皇,是能走几步了,就是走不利索,得人牵着才能走几步。”   感受到怀中的小孩子一直挣脱着想要下去,皇帝摆摆手,让嬷嬷过来把钰哥儿抱走,他道:“想玩就让他自己下去玩吧。”   很快,钰哥儿就在嬷嬷的牵引下一步步走来走去。   皇帝转头和承哥儿说,“你四叔的学问做的也不错,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能问你四叔。”   听了皇帝的话,李氏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皇后摸了摸绾姐儿的后背,也没说话。   承哥儿转头看向周宵。   不等承哥儿张嘴,周宵干脆地点点头,“以后有什么不懂得地方直接问我就是。”   虽然周宵没觉得自己的学问有多好,但承哥儿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他还是能教得了的。   承哥儿起身朝着周宵作揖,“侄儿多谢四叔。”   “不客气。”   没一会儿,周宥一家三口,周宴一家三口也来了。   所有人都到齐了。   晚饭期间,皇帝对承哥儿倒是很照顾,偶尔用公筷给他夹些菜,嘱咐他多吃些。   看父皇对承哥儿这副疼爱的样子,周宴生气的同时又觉得畅快。让他生气的是,父皇对大哥的偏爱,大哥去了,父皇爱屋及乌,对大哥的两个孩子也格外看重。但他内心又有一丝隐秘的快意,老四就算当了太子又怎么样,父皇最喜欢的还是大哥,大哥死了,父皇最喜欢的就是大哥的孩子,老四和他还不是一样的不受重视。   看着周宵神色淡然,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周宴内心冷哼一声,他才不相信老四心里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指不定都要气炸了吧。   不只是周宴,孙氏也是眼珠子转了转,悄悄在皇帝,周宵和承哥儿三人之间打量着,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旁边的周宥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指不定想什么呢,桌下的腿轻轻撞了孙氏的腿,待孙氏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暗暗给了她一个眼色,示意她专心吃饭,别东张西望的。   看到周宥警告的眼神,孙氏这才安分下来。   夜里。   林初月轻手轻脚得把怀中已经熟睡的钰哥儿放在床上,拉过一旁的薄被盖在孩子身上,又轻声吩咐嬷嬷和丫鬟照顾好钰哥儿,这才起身离去。   今天晚上回来的有些晚了,路上的时候钰哥儿就已经睡着了。   安顿好了孩子,林初月转身出了外面。   “郎君,时间不早了,咱们也早些睡吧。”   “嗯。”周宵点点头。   两人分别洗漱过后躺在床上。   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林初月侧过身子面朝着周宵,她轻声道:“郎君?”   “嗯?”   周宵应了一声,声音清明,没有一丝困顿,显然也没睡着。   想起皇帝今日的种种举动,林初月出言道:“父皇是想要让郎君和承哥儿多亲近。”   黑暗中,周宵睁开了双眼,他淡淡定嗯了一声,“嗯。”   周宵也看出来了,父皇想让他和承哥儿叔侄两个亲近一些。不然,满朝名士大儒,怎么还会舍近求远让他这个半吊子去教导承哥儿,摆明了就是想拉近他们叔侄两个的关系。   周宵看出来了,但他并不反感,反而顺水推舟默认了父皇的话。   一则是周宵还念着大哥对他的好,大哥在世的时候从来不会为了他自己而打压着其他人不许出头,他会督促弟弟们上进,从不担心三个弟弟会威胁到他的地位。恰恰相反的是,看到其他兄弟努力上进,他会感到欣慰和开心。   投桃报李,周宵自然也愿意看到大哥唯一的儿子努力上进,他也愿意同承哥儿亲近。   另外就是,周宵足够自信。   说实在的,周宏和周宵虽不是同母兄弟,两个人却是十足十的像,不仅在性子上有些相似,就连能力和手段也差不多。   周宵的能力手段不亚于周宏,只是周宏在的时候,周宵不好表现出来。   周宵知道周宏不介意,可旁人呢?   父皇会高兴看到这样的情况吗?   母妃会乐意看到庶子比自己儿子更厉害吗?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自家人不会说什么,可外人呢?外人会怎么想?   难不保有人不会这样想:堂堂皇太孙,竟被一个庶母弟弟比下去了,皇太孙,未来的继承人也不过如此。   这样长此以往,周宏在百官心中的的威望说不准就会下降。一个不为官员所敬畏尊重的国君,于一个国家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且周宵并不打算和周宏争抢什么,于情于理,他都该平庸一点。   对上大哥,周宵没办法抢,他也退的心甘情愿。可是承哥儿只是个乳毛还没长齐的九岁的小崽子,纵使他天资聪颖,周宵也有足够的自信。   林初月看着周宵毫不在意的模样,笑道:“郎君可曾看到刚刚饭桌上三哥的神色?”   周宴自认为他的心思藏得够深,可桌上的人谁也不是傻子,又有谁看不出他的心思呢。   林初月可是注意到王氏暗暗白了周宴好几眼,周宴还毫无察觉。   林初月本意是想和周宵说一下周宴的小人行径,可周宵的反应实实在在让林初月无语了一瞬,那一瞬间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第146章 只是随口一说   只听周宵反问道:“你看他做什么?”   周宵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叙述,倒像是疑问,似乎又带着些不悦,像是在疑惑林初月怎么会注意到周宴的神色。   “……”   一时之间,林初月脑海有些懵懵然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眨了眨眼,林初月回过神来,她忍不住伸出手在周宵紧致的小臂上拧了一把,“说什么呢你?一个桌子上吃饭我还能当他不存在吗?”   说着,林初月真的有些生气了,周宵这话怎么倒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林初月不是一个爱生闷气的人,她心里不痛快了也不会憋在心里让自己难受,而是会发泄出去。   林初月从床上坐起来,“郎君这话说的可真是没道理,倒像是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一样。”   周宵没料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就让林初月这么生气,看着林初月这么怒气冲冲的样子,周宵怔愣了一下。   听到林初月的话,他皱着眉头,否认道:“胡说八道什么?”   他几时不信任她了?   “……”   林初月更生气了,“是我在胡说八道吗?郎君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吗?可这话不是郎君先说出来的吗?是你先怀疑我的,我都不能为自己反驳一句吗?”   周宵被林初月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弄懵了,他下意识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不等周宵说完,林初月就道:“每一句所谓的随口一说都是内心经过深思熟虑的。”   周宵刚要说什么,林初月率先说道:“郎君也不用反驳,若不是你内心有这样的想法,嘴上又怎么会不经思考就说出来?”   “莫不成真是我做了什么让郎君误会的事情?如果是的话郎君不妨直言,不用拐弯抹角的。”   听着林初月一句接着一句,周宵连一句嘴都插不进去,他额头跳了跳,万分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嘴贱说了那么一句话。   眼看林初月又要说话,周宵赶紧率先开口,“是我胡乱吃味,说了口不对心的酸话,夫人莫与我一般计较。”   周宵当然不可能怀疑林初月,正如他所说的,他就是吃味,不想从林初月的口中听到有关周宴的一切。   周宵并不喜欢周宴,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周宵不喜欢周宴身上那股老实的坏,倒不是说周宴就是单纯的坏,也不是坏的无可救药。周宴是那种无意识的坏,也许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坏是伴随着他性格里的懦弱而产生的。   周宵很清楚地记得许多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周宴因为贪玩而偷偷摸摸甩开了跟着他的小太监,独自一个人爬上假山摔下去了,摔得倒是不严重,身上破了皮而已。   杨承徽大发雷霆,当即就要将周宴身边伺候的嬷嬷丫鬟和太监全部打死。   周宴是自己故意甩掉下人的,可是看到他娘生气之后,他不敢说是自己甩掉了下人,故意模棱两可地说下人没跟紧他。   那一次,周宴身边伺候的所有人无一幸免。   周宵记得这么清楚,那是因为他亲眼看到周宴故意甩开了下人自己偷偷溜了。下人虽有玩忽职守之嫌,可却是周宴主动造成的,事发的时候却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说出口。   这样的事情并不罕见,一桩桩一件件都发生在周宴身上。   渐渐的,周宵就不太喜欢那个懦弱又只懂逃避的三哥了。   尤其是周宵偶然间听到周宴和他娘两人提过一嘴林初月,杨承徽话里话外贬低林初月性子不好,善妒,周宴也认同他娘的说法。   周宵闷归闷,但绝不是一个受气的性子。找了机会让杨承徽和她那个侄女被太子所厌恶,连带着周宴也吃了挂落。   就连王氏的突然醒悟也和周宵有间接关系,正好让这母子俩也有些事情做,免得整日盯着旁人说是,实在是惹人厌烦。   那以后,周宵更不待见周宴了,听到周宴的名字就烦,只是平时没表现出来,今天不小心把情绪带出来了。   结果,就那么一句话倒是让林初月给误会了。   周宵这么直接了当的认错,倒是让林初月梗在那里有些不上不下的。生气吧,人家也和你道歉了,就这么揭过去吧,林初月还有些不得劲儿。   半晌,林初月笑笑,道:“那便好,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让郎君误会的举动,郎君借机敲打我呢!”   “净会胡说八道。”周宵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道:“行了,不早了,睡吧。”   “嗯,睡吧。”发泄完了,林初月心里舒坦了,她也不管周宵怎么想的,很快就重新躺下。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躺在一起安安静静的。   皇宫之内。   皇帝和皇后一起回了皇后所居住的凤仪宫。   躺在床上,皇帝一时半会儿没什么睡意。   他不由自主回想起晚饭的时候众人的反应。   皇帝今天没少观察三个儿子。   对于周宵,皇帝是满意的,有度量,能容得下人,这点和老大很像。老二和老三来之前,皇帝没少表现出对承哥儿的重视和关心,可他瞧着,老四倒是没有一点担忧和不忿,也愿意和承哥儿亲近。   老二还是那幅样子,人倒是不笨,也算得上机敏,可就是懒懒散散的,只知道吃喝玩乐,对其他的压根儿就不关注不在意。   老三就不行了。想到没出息又蠢笨的周宴,皇帝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老三,人蠢,蠢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没有自知之明,偏爱自作聪明,还把别人当傻子。殊不知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一个。   思来想去,皇帝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最恰当的,三个儿子里,最适合帝位的就是老四了。   不说能力与否,当一个皇帝,起码要有一颗容人之心,能够真正做到唯才是举。   老三是个没能力的,没能力也就罢了,还是个窝囊懦弱的,这也就算了,还是个小心眼不容人的。尤其是,他那个娘也不是个省心的,老三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一向不敢反驳他娘的话。   若是真叫他上了位,不说承哥儿了,只怕周宥和周宵的日子都不好好过到哪里去。   是以,皇帝从来就没打算把位置传给老三,老二好歹曾经还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么想着,皇帝渐渐睡着了。 第147章 搬走   林初月睡得正香,睡梦之中突然感觉到身下一股热流涌过,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林初月一下子就就从睡梦中醒过来了。   林初月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下一秒她脸色微变,这下不用怀疑了,她就是来亲戚了,掀开被子下了床趿拉着室内绣鞋,借着屋外射进来的一丝月光就急匆匆往浴房走。   外间值夜的春桃听到娘子唤她,赶紧从小榻上起身,点了灯,顺着声音来源处朝着浴房走去。   等到林初月收拾妥当重新回到卧房的时候,就见屋里亮了两盏灯,而周宵正穿着亵衣坐在凳子上喝水。   林初月脚步一顿,问:“郎君醒来了。”   周宵点头,“嗯。”说着,他看了看床上胡乱摊开的被子,道:“让人进来把床铺换一下吧。”   周宵睡眠一向很浅,林初月起身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了,听到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周宵清醒过来了,他正要闭眼的时候突然嗅到一股很淡很淡的血腥味,点了灯一看,床上林初月躺过的位置上染了一小片红。   周宵这才下了床,等着丫鬟把床收拾一下。   林初月莫名有些汗颜,她这是弄在床上了?   林初月又给周宵倒了一杯水让他喝,“郎君先坐一会儿,我让丫鬟进来换。”   时下很多男人都认为女子来例假的时候是不吉利的,每到女子来例假的时候,很多夫妻是不同房的。林初月内心对此嗤之以鼻,但这是男人的天下,她内心不喜也只能守着这种莫名其妙约定俗成的规矩。   刚成婚的时候她也隐晦的和周宵提起过一嘴,不过让林初月惊讶的是,周宵好像对此并不在意,明明她说了不方便,周宵晚上还是留下来了。后来有一次更是证实了周宵对于这件事情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那次也是在半夜的时候,林初月的例假突然来了,还不小心沾到周宵的亵衣上,周宵也没怎么生气,只是皱着眉换了一身新的亵衣就继续睡了。   林初月有时候觉得周宵这人挺矛盾的,看着倒是极其重规矩,但对一些当下男人都十分看重的事情又丝毫不在意。林初月虽然不理解,但也不深究,反正这样对她也没什么坏处。那时候起,林初月就一点点试探周宵,想看看周宵的底线在哪里。谁曾想,最终的结果倒还不错。   唤了丫鬟进来重新换了干净的被褥,两人这才重新躺下。   天还早,不到该起床的时候,躺下没一会儿,林初月就困了,正将彻底进入睡眠的时候,林初月脑海之中莫名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是不是快要来例假了,她才这么暴躁,因为周宵随口说的一句话就生气了。   这么一想,林初月倒是没那么困了,她伸手戳了戳一旁的周宵,没说话。   “嗯?”   周宵像是快要睡着了,发出了一声不甚清醒的鼻音。   “郎君觉得我的脾气好吗?”   即将睡着的周宵听见林初月这么冷不丁的一句话,无奈地睁开双眼,他淡淡道:“你不困?”   林初月钻进周宵的怀中,问道:“一会儿再睡,郎君你说嘛。”   林初月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爱生气的人,平时她是不会因为这样一句话的事情生气的,估摸着今天是因为例假要来了,所以才有些心气不顺,但她还是想听一听周宵是怎么说的,周宵不会觉得她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吧。   周宵被她磨得没法子,只得道:“挺好。”   “那刚刚睡觉之前,郎君没有生气吧。”   黑暗中,周宵垂眸看了一眼林初月,“没生气。”   听到了周宵肯定的回答之后,林初月放心了,把头埋在周宵怀中,很快就睡着了。   林初月是睡着了,被她吵醒的周宵一时半会儿倒是没了睡意。   周宵不由得想起睡觉之前林初月生起气来的样子,一套接着一套,一句话连着一句话,丝毫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这么想着,周宵还真有点稀奇,他刚说的不是假话,他真觉得林初月脾气挺好的,很少见她生气,没想到生气起来倒是牙尖嘴利的,却不怎么惹人厌烦。   现在再想起来,周宵觉得还有些好笑。   清晨,太子府中早早就忙碌起来了。   除了周宵林初月一家子,其他人今天都要搬走了,东西是早就一点点搬出去送到各自的府上,今天是人也要彻底离开了。   太子府门前,三队马车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   直至马车消失不见,周宵和林初月这才转身回了府中,这偌大的一座府邸,以后只有他们一家人了。   林初月说道:“这府中倒是一下变空了不少。”太子府占地很大,平时一大家子人都住没觉得挤,现在就她们一家子了,倒是觉得空旷了不少。   闻言,周宵侧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想和他们住一起。”   周宵没什么感觉,不管人多人少,总归她和林初月和钰哥儿才是一家子,他们一家子在一起就是家,只是院子大小的区别罢了。   林初月笑道:“那倒是没有,只是感慨一句。”   一家子住在一起,能当家作主自然是好的。   “嗯。”周宵道:“收拾收拾,咱们也搬吧。”   林初月点点头,“好,过两天就让人收拾。”   周宵和林初月不用搬出太子府,但他们还是要搬家的,要从景华园搬出去,搬到真正的主人该住的院子里。   而此时,孙氏和林初月的感觉是一样的。   看着院子里一大片跪着朝她和周宥行礼的下人,孙氏突然就感觉到了独立的好处,没有长辈压着,没有婆婆掣肘,这整座睿王府都是有她一个人说了算,她是真真正正的女主人,以后想怎么对付周宥的那些莺莺燕燕就都由她了。   牵着弘哥儿的周宥不知怎的,突然感觉到后背一凉。抬头看了看高悬于天空之上的烈日,周宥不由得有些纳闷,这么热的天气他怎么还感觉到凉意了。   不只是孙氏,王氏也感觉到一股畅快,她终于摆脱了那个让她格外厌恶却又没办法的婆母了,以后她也不用担心那老虔婆和她抢儿子了。   景亲王府门前。   李氏拉着承哥儿的手,她低头道:“承哥儿好好读书,以后要撑起咱们景亲王府的门楣。”   承哥儿点点头,“娘您放心吧,我会的。”   承哥儿是个早熟又聪颖的孩子,他知道爹爹去世对他,对母亲,对妹妹意味着什么。他一定会好好读书,做一个像爹爹和四叔那样有学识有能力的人,长大以后当娘和妹妹的依靠。 第148章 一起   这一日。   周宵和林初月早早就起床了。   自周宵当了太子之后,每日的公事骤增,变得更加忙碌了。难得今天休沐,周宵也没有公务要忙,两人准备带着钰哥儿出去外面转一转,这小可怜自出生以来每天都在这四方天地里,从来没有出去过。   用过早膳之后,一家三口就出发了。   马车上,听着外面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喧闹声,钰哥儿竖起耳朵四处张望着,非要掀开帘子朝着外面看。   林初月拗不过他,便和周宵说道:“郎君抱着钰哥儿掀开帘子让他看看外面吧,这孩子,真是一刻也坐不住。”   钰哥儿如今能听懂意思了,听到林初月的话便张着胳膊看向周宵,嘴里叫唤着,“爹,爹。”   周宵一把抱过钰哥儿放在怀里,把他那面的帘子掀开一小半,让钰哥儿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此刻马车正行走在闹市之中,街道上人来人往,街道两旁摆着各种小摊,说话声,叫卖声,嬉戏声不绝于耳,热闹极了。   钰哥儿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热闹的场景,好奇极了,不由得想要看得更多,整个小身子不自觉往外凑。   周宵不管他,只是紧紧抱着儿子不让他掉了。   钰哥儿的小胖脸嵌在窗柩和车帘的空隙处,一双大眼之中满是惊奇,他时不时扯一把周宵的衣服,想让爹爹和他一起看。   被儿子扯了一把,周宵抬头往外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一条街道上一辆马车从旁边驶过,那辆马车的帘子也被马车里面的人掀开一角,车内的人眼神恰好落在周宵和林初月的马车上。尽管只露出了半张脸,却也能看出车内女子绝色的容颜。   两人视线对上。   马车内的女子,也就是张华茹,在看到旁边马车上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后愣了一下,仅凭一双眼她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周宵也看见了张华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眼看两辆方向不同的马车即将擦过,张华茹咬了咬唇,还是出言道:“四表哥。”   听到声音,林初月扇扇子的手一顿,她问道:“你认识的?”   林初月看到周宵朝着外面点头的动作,她以为是周宵碰到了认识的人。现在看来,的确是碰到了认识的人,还是个女子。   “嗯。”周宵把帘子全部掀开,让林初月看外面,“是张家表妹。”   听到张家,林初月就知道这是皇后娘家的侄女儿,她笑着打招呼,“表妹。”   在看到张华茹之后,林初月觉得有些眼熟,应该是参加宴席的时候见过几次。   周宵拉开帘子之后,车内的一切都被张华茹看在眼里,她看到周宵怀中抱着儿子,身旁的妻子温婉美丽,俨然幸福的一家三口,这让她觉得心酸又温馨。   张华茹笑着说道:“四表嫂叫我华茹便好。”说着,她问道:“表哥和表嫂这是要出城?”   林初月点点头,道:“对,带孩子出去玩一玩。”   “正好我无事,表嫂介不介意带着我一起去?”   “……”   林初月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姑娘。   倏的,林初月心思微动,这位张小姐怎么会无缘无故跟着他们,跟着他们定是有所图谋,这谋的自然不是她这个连话也只是刚说了一句的表嫂,那为的就是周宵了。   想到这,林初月不着痕迹看了周宵一眼,她很快就笑着说道:“表妹这话说的,多一个人还热闹呢。表妹若是得空,那就和我们一起吧。”   闻言,周宵皱了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很快,三四辆马车前后一起出了城。   张家马车上。   张华茹的贴身丫鬟芷汀一脸忧心地看着自家姑娘,她自是知道自家姑娘对太子爷地心思的。   她叹了一口气,心疼道:“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芷汀怎么能不心疼自家姑娘呢?   姑娘自小就很喜欢太子殿下,明明是个性子娴静温和的女子,就因为太子殿下喜欢起码,硬是逼着自己学会了不喜欢的马术,只是为了能和太子殿下多说几句话。   芷汀知道自家姑娘为太子殿下做的可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可再怎么样两个人也不可能有结果的,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姑娘又是何苦呢?这不是让自己更难受嘛。   张华茹打断她,“好了,我心里有数。”   知道自己劝不动,芷汀叹了一口气,到底没再说什么了,姑娘看着温温和和的,实则是个不听劝的,除了自己心里想清楚的,不会听旁人的。   前面,周宵和林初月一家子的马车上。   林初月把把桌上已经放了一会儿的小水杯推到周宵那头,道:“郎君给钰哥儿喂点水喝吧,钰哥儿该喝水了。”   “嗯。”周宵拿过水杯,给在他腿上坐着的钰哥儿喂了两口水。   这一回,周宵和林初月带着钰哥儿来的依旧是两人来跑马的庄子上。林初月还挺喜欢这里的,面积大,有跑马的场地,有小河矮山,还种了各种各样的果蔬,能骑马、钓鱼、爬山、摘果子摘菜,玩得挺尽兴。   马车驶进了庄子里面。   马车停下之后,周宵先下了马车,从林初月手中接过钰哥儿,一手抱着钰哥儿,一手伸出去让林初月搭着下了马车。   张华茹由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   林初月转头笑着问身后不远处的张华茹,“表妹是和我们一道还是自己想一个人玩?”   林初月今天就是带孩子出来玩的,她安排的活动都是适合钰哥儿的,她不会因为旁人的到来而打破自己的计划。   “我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倒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还是和表哥表嫂一道吧,今天就叨扰表哥表嫂了。”   林初月毫不意外她的回答,她笑道:“表妹太客气了,不叨扰,人多更热闹一些。”   两人正说着话,被周宵抱在怀里的钰哥儿坐不住了,动着小身子,想从周宵的身上下去,钰哥儿脆生生地喊道:“爹,爹,下……”   周宵把儿子放在地上,“自己走吧。”   林初月不怎么放心让他自己走,他自己走的话,走三步就摔一跤,于是她道:“郎君看着点钰哥儿,别让他摔了。”   周宵应了一声,一个大步就跟上了摇摇晃晃像小鸭子走路的儿子。 第149章 回绝   张华茹匆匆瞥了一眼周宵和钰哥儿,她笑着看向林初月,道:“哥儿真可爱,表嫂,孩子现下多大了?”   “一岁三个月了,活泼得很,一会儿不看着都不行。”林初月看着已经走远了的父子俩,笑着道:“咱们也走吧。”   张华茹点头,笑着说:“好。”   钰哥儿跌跌撞撞带着周宵走来了小河边,站在河边,钰哥儿看着清澈的河水,眼中闪过好奇,小脚一迈就要往里面走。   身后的周宵当即伸手掐住钰哥儿的腰,将他抱离了河边。   林初月也被他这一举动吓得够呛,和张华茹说了一句失陪,就匆匆走到了钰哥儿身边。   林初月蹲下身子,抓住钰哥儿的两只手,严肃道:“不能往水里面走,以后看见水也不能往下走,知不知道。”   钰哥儿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挣扎着要拉着林初月往河边走,一手指着河里游来游去的小鱼,满眼好奇,“娘,娘,看……”   林初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知道他应该是被水里的小鱼吸引了,她道:“这个是鱼,钰哥儿喜欢啊?”   听到林初月的话,钰哥儿鹦鹉学舌一般,也说了一声,“鱼。”   钰哥儿其实是见过鱼的,不止见过,他还吃过。只是见到的都是做熟端上桌的,吃过的是挑了刺的肉糜,他还没见过活鱼的模样。猛然间见了在水里面游来游去的鱼儿,一时之间都快挪不开眼了。   说完之后,他小手指着河里的鱼,“喜,喜花……要……”   见状,周宵招招手,远处候着的元松和元柏赶忙一路小跑过来。   周宵吩咐道:“让人给钰哥儿抓几条鱼。”   林初月出言道:“抓几条就行了,不要抓太多。”   她担心她不提醒的话,元松和元柏会抓太多。这些鱼又小刺又多,味道也一般,抓太多到最后也是浪费,有几条够钰哥儿新鲜一阵儿就行了。   元松躬身应下,“是,殿下,奴才这就吩咐人去。”   看着钰哥儿还想要往河边走,林初月拦下他,“你想要鱼,一会儿就有了。不许往里走了,再走娘就打你屁股。”   听到要打屁股,钰哥儿一下就停住了脚步,小手捂着屁股,摇摇头,“不,不,不要。”他知道打屁股的滋味,疼疼的,他才不要呢。   林初月被他这害怕的小动作逗笑了,“你听话娘就不打你小屁股。”   钰哥儿抱住林初月的大腿,仰着头看向林初月,一副乖巧的不得了的小模样,“听,话。”   看着眼前可爱的小胖脸,林初月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她抱着钰哥儿,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娘的乖宝。”   周宵站在一旁垂眸看着母子俩,脸上神色不自觉柔和起来。   在林初月管孩子的时候,周宵一般是不插嘴的,任由这母子俩自己解决。   站在不远处的树底下的张华茹沉默地看着那和谐的一家三口,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那笑怎么看都不达眼底,反而带着一种苦涩和哀伤。   张华茹和周宵林初月一家三口离得并不远,可就这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却像是分了两个世界一样,中间竖着一道厚厚的屏障。那边的世界充满了欢声笑语,温馨和谐,而这边的世界却是孤孤单单。   张华茹觉得自己是一个游离在外的局外人,与他们一家格格不入,而她融不进那里。   看着自家姑娘的模样,芷汀有些欲言又止,她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自家姑娘突然朝着那一家三口的方向走过去。   “四表哥。”张华茹走到周宵身边唤了他一声。   待周宵闻声看过来的时候,张华茹清楚明晰地看到周宵脸上的温和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又恢复到了对着外人惯常的模样,神色淡薄,与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   张华茹心中一酸,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她都以为周宵刚才的柔和模样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了,她仍然笑道:“我有些话想和表哥说。”   闻言,周宵眉头微敛,他看了张华茹一眼,淡淡道:“说吧。”   林初月站起身来,她笑着看向张华茹,“我在这打扰表妹吗?若是打扰的话,表妹多担待一些吧。”   原本因为林初月前半截话而有些不虞的周宵,在听到林初月的后一句话之后,他原本紧皱的眉头一下子就松开了,心中的不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华茹神色未变,她笑着说道:“表嫂多虑了,表哥表嫂夫妻一体,自然是不打扰的。”   林初月点点头,“那便好。”   “不知表哥可曾听说,姑母想要亲上加亲,为表哥说一桩亲事。表哥对这事是怎么想的?”   听了这话,林初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只怕这个亲上加亲的人选就是这位张华茹小姐吧。怪不得呢?一个还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就这么大大咧咧主动跟着外男一同游玩,感情人家是有所依仗。   看这模样,这位张小姐倒是很满意周宵这位四表哥了。   林初月下意识看向一旁脸色微沉的周宵,就是不知道周宵是怎么想的了。   正想着呢,就听到周宵颇为冷厉的声音响起,“我会进宫劝说母后收回成命。”   听到这话,林初月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脸色肃然的周宵,这一瞬,她的心间像是被一片羽毛扫过似的,有些轻微的痒意,不重,却让人难以忽略。   张华茹像是对周宵的回答毫不意外,听到周宵的话,她脸色未变,只是看着周宵,认真问道:“表哥可曾知道我对你有意?”   “知道。”   “那表哥可曾对我有意?”   “未曾。”   看到周宵没有丝毫犹豫就说出了这两个字,张华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心中铺天盖地的酸涩让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的淡定。   深深呼吸了好几口,张华茹才堪堪平静下来,她道:“不必表哥费心,我自会去回绝姑母。”   周宵淡淡道:“有劳表妹。”   张华茹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湿意强逼下去,她道:“还望表哥表嫂能将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若是今日的话传出去,她的名声也没有了,不只是她,就连张家女儿的名声也会被她今日的举动所连累。   “这是自然。”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之后,张华茹留下一句,“不打扰表哥表嫂,我便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   转身的一刹那,张华茹的眼泪夺眶而出。 第150章 再无瓜葛   马车上。   芷汀心疼的给张华茹擦了擦落不停的眼泪,道:“姑娘,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肿了。”   虽是心疼姑娘,芷汀却也是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好歹姑娘还留了理智,没真糊涂到为了太子殿下甘愿作妾的地步,纵使现在伤心,也总会过去的。   在听到姑娘主动出言要和太子殿下一家一同出行的时候,芷汀真是高高提起了一颗心,她生怕姑娘做出糊涂事。   张华茹抬了抬手,挥开芷汀的手,她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好了,你别说话,我自己静一静。”   周宵和林初月相处的细节一直在张华茹脑海之中不断循环。张华茹认识周宵很多年,但她觉得今天的周宵是格外的陌生。   在张华茹的印象中,四表哥是一个情绪极其内敛的人,遇到事情沉着冷静,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一不诠释着端方君子的模样。   张华茹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时常去太子府陪姑母小住几日。她会同太子府里的其他表兄表姐一同上学,让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四表哥了。   二表哥和三表哥两个人比四表哥还要大,可他们两个在学堂上总是坐不住,趁着先生不注意就偷偷说小话,看闲书。而四表哥永远是最认真的一个,课上坐的端端正正,认真听先生讲授知识,在课上从不参与其他人的热闹。   那个时候起,张华茹就注意到了这位与众不同的表哥,久而久之,竟慢慢把他放在了心里。   张华茹一直以为表哥就是那样严肃冷淡的性子,毕竟无论对谁,表哥都是冷淡又不失礼的样子。   可到了今天,亲眼见到了表哥不同的一面,她这才知道事实压根儿就不是这样,她以为的终究只是她一个人以为的。   表哥原来也有那样温柔的时候,他也会扶着妻子的手,让她更加轻松地下马车;会认真聆听妻子所说的每一句话,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会充满耐心照顾稚儿,抱着他哄着他陪他玩。   原来周宵不是不懂温柔,只是甘愿让他展现自己温柔一面的人不是她罢了。   张华茹早就听过太子殿下敬重嫡妻的消息,这是京城女眷圈子中早就流传出来的消息。   那时候,张华茹就打算慢慢放下周宵了。   可前几个月,她偶然间听到父亲和母亲的谈话,母亲说姑母想把她许给周宵当侧妃。   后来母亲和父亲再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在听到姑母想要把她许给周宵的时候,张华茹的内心就像是被注入了充足的水源一般,她枯芜的世界一下子就焕发出生机了。   她有机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   可是,没高兴多久,重重顾虑就把她内心的喜悦冲击得七零八落。   周宵已经娶妻生子,她堂堂国公府嫡女,皇后娘娘的内家侄女,在外头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她真的要给人做妾吗?   一日为妾,终身便抬不起头来了,任凭她的身份再尊贵也无事于补。不只是她自己,她以后生了孩子,孩子也是要低人一头。   周宵敬重嫡妻,愿意为了嫡妻遣散后院。若是她嫁过去,周宵待她会好吗?周宵的嫡妻能容得下她吗?周宵会护着她吗?   到了那个时候,周宵还会是她心中那个不染一丝尘埃的周宵吗?她还会是现在的自己吗?她会变得面目全非吗?   真的嫁过去之后,她会后悔吗?   一重又一重的疑惑和顾虑压的张华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该如何做抉择。   万般犹豫之下,张华茹今天想去城外寺庙求支签子,她做不了决定,那就把选择权交由佛祖吧。   可还没出城,就碰到了周宵一家子。   那一瞬间,一个念头自张华茹心中升起并一发不可收拾。   她能接受嫁给一个心里完全没有自己的人为妾吗?她真的要给人做妾吗?哪怕这个人是她年少时就认定的人。   若是证明了周宵心中完全没有她,她也不用这般挣扎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张华茹这才主动出言跟上了周宵一家子,不是说周宵万般疼爱妻子,那她应该能见到让自己顺理成章死心的场景。   事实果然如此,她几乎自虐地看着周宵对妻子和孩子的温柔和体贴,对自己的客气和冷漠。   多看一眼,多待一会儿,她就能更快一些死心。   看着周宵和林初月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亲昵,张华茹心痛的同时又感到一丝痛快。   终于,在周宵毫不犹豫地说出心底从未有过她的那一瞬间,她心底的如释重负完全压倒了不舍难过。   并不是她背叛了自己年少时就喜欢的人,是对方,对方完全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她终于能够说服自己死心了。   这么想着,张华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说一千道一万,终究是理智压倒了情感,她还是舍不得身份带给她的荣耀。   她不愿意为了感情而让自己低人一等,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也抬不起头来,不愿意让父母为她蒙羞,更不愿意在多年以后后悔年轻时的自己做出的错误又愚蠢的决定。   她这般尊贵的身份,何必自降身份与人为妾。   慢慢的,张华茹心底的沉重和难过渐渐减轻了,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不少,像是一直压着她的枷锁莫名松快了几分。   看着自家姑娘恢复了几分神采,芷汀松了一口气,她劝道:“姑娘,快别哭了,一会儿就回府了,老爷和夫人看到您眼睛肿了也会担心的。”   “嗯,我晓得。”哭了太久,张华茹说话声还有些沙哑。   芷汀赶忙给她倒了一杯水,“姑娘,润润嗓子吧。”   张华茹接过水杯,她想起什么来,说道:“让今天跟着的人不许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父亲母亲也不许,若是走漏了一丝风声,别怪我不客气。”   张华茹可不想让这件事没从周宵和林初月那里传出去,反倒是从她自己身边漏了口子。   “放心吧姑娘,奴婢晓得。”   芷汀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就算姑娘不说,她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嗯。”   张华茹点了点头,心中却想着该让母亲彻底回绝姑母了。   这事本就是由她引起的,理应由她彻底解决,这样,姑母也决计怪不到周宵头上。   就当是她为周宵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第151章 爱情   张华茹的离去并没有打乱林初月的计划,她和周宵带着钰哥儿去果园里面看了翠绿青涩的小果子,漫山遍野开得五颜六色的野花,看到了佃户送来的雪白雪白的小兔子,毛茸茸黄澄澄的小鸡。   看到那一窝刚满月的小奶狗之后,钰哥儿可是走不动道了,一直嚷嚷着要小狗。   林初月问钰哥儿,“真想要啊?”   钰哥儿目不转睛地盯着竹筐里胖乎乎的小奶狗,抓着林初月的手指,“要,要娘。”   “不是要娘,是要小狗。”林初月认真道:“那说好了,钰哥儿今天要了小狗,以后也要好好待它,知道吗?”   钰哥儿此刻满眼都是小狗,林初月说什么他都应,“道,道的。”   林初月拍拍钰哥儿的小屁股,“那钰哥儿去挑一只吧。”   听懂了林初月说的话,钰哥儿看了看林初月,又看了看竹筐里好几只漂亮的小狗狗,不知道该要哪一只。   “爹,爹……”   钰哥儿抱住周宵的大腿,拽着他走,“爹,爹拿。”   周宵听懂儿子的意思,是想让他去选一只。   周宵低头道:“钰哥儿自己去选,喜欢哪只就要哪只。”   周宵不帮他做决定,想要的东西总得完全合乎自己的心意才行,孩子还小,但也不是分辨不出自己喜欢的。   看着爹娘都不帮他,钰哥儿只得放开了周宵的大腿,蹲下身子,看看这只,又看看那个,一时之间难以做出抉择。   周宵和林初月也不催促他,两人站在钰哥儿身后默默看着他。   半晌后,钰哥儿终于选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他指着一只小狗,转头看向周宵和林初月,“要,介个。”   林初月顺着钰哥儿小胖手指的小狗看去,是一只通体乌黑,额间和四只小爪爪有一簇白的小胖狗。好几只狗,就属它最胖乎,皮毛油光水滑的,看着就挺机灵。   孩子选中了,林初月没什么意见,她道:“钰哥儿喜欢这个那就要这个吧,郎君觉得呢?”林初月转头看周宵。   “依他。”   周宵也没意见。   一家子中午在庄子上吃过午饭,半下午的时候才坐上马车回府,走的时候,把钰哥儿挑好的小狗也一并带回去了。   夜里。   林初月很容易就哄睡了钰哥儿,这孩子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再是有精力也只是个一岁多的小奶娃子,刚沾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哄睡了孩子,林初月这才回了卧房,周宵已经洗漱好了,穿着寝衣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书看。   林初月在周宵身旁坐下,她托着腮看向周宵,“郎君可真是冷漠,对着一往情深的漂亮表妹竟也没有一点心动?”   “没有。”   周宵合上书放在桌子上,似乎对林初月的突然发问毫不意外。   林初月点点头,又问:“若是张家姑娘听了皇后娘娘的吩咐,郎君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周宵看了她一眼,实话实说,“进宫婉拒母后,同母后说清楚。”   “唔。”林初月继续点头,她又问道:“郎君是如何看出张家姑娘对郎君有意的?”   无论怎么样,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总不能直接上来和周宵表白吧。   周宵道:“看出来的。”   张华茹再是端庄稳重,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面对着喜欢之人的时候也掩藏不住的,以前年岁更小的时候更甚,眼神,动作,无一不透露出来她内心的想法。   周宵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   何况,张华茹想要嫁给他的事情周宵隐隐约约是有所猜测的。   周宵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周宵对这事称不上欢喜,却也不反感。他和张家表妹自小就认识,是知根知底的,他了解张家表妹的为人,也不讨厌她,能成的话也可以。   不过那事不了了之之后,周宵也很快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没过多长时间,皇祖父就给他和宣平侯府的嫡长女赐婚,周宵娶了林初月做嫡妻。   周宵对嫡妻是谁并不在意,他不关心有关情爱的事。只有一点,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过于蠢笨的,就像是二嫂那种,蠢笨还爱惹是生非的,周宵是不喜欢的。   所幸他的嫡妻整体上还是让他满意的,周宵当时想着,只要她不犯蠢,他就给他正室该有的尊荣和体面,夫妻俩就这么相敬如宾,相安无事过下去就行。   可谁曾想,他的心神倒是不自觉被自己的妻子所吸引,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无关情爱,由一纸婚书绑在一起的一场婚姻,硬是在婚后生了爱意。   爱情!   周宵琢磨着这两个字,他虽从未直言过这两个字,却是真真切切对自己的妻子有了这样的感情。且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消弭,反而愈演愈烈。   “看来郎君和张家表妹私交甚笃,这种女儿家的情态郎君都了解的清清楚楚。”林初月笑着说道。   听到林初月的话,周宵回过神来,他正要说些什么。   林初月却继续说道:“郎君和张家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交情自是不同于旁人的。”   周宵脸色微敛,望着林初月,沉声道:“莫要胡说八道。”   “郎君说得是,我这般说的确是不妥帖,表妹待字闺中,尚未嫁人,我这话于表妹的名声有损。”   听着林初月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周宵终于维持不住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了,他单手穿过林初月的腰肢,胳膊用力,林初月整个人坐在他腿上了。   周宵在林初月的脸蛋上捏了一把,两指间细腻光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放轻了力道。   “你就故意气我吧你。”周宵无奈地说道:“非得这样曲解我的意思,嗯?”   听到周宵最后那个“嗯?”,林初月只觉得一道电流顺着她的脊骨扩散,她整个人都酥麻了一瞬。   原因无他,周宵最后这一声实在是太撩人了,通俗讲,就是太苏了,非常有诱惑力。   起码林初月是这样认为的。   周宵的声音并不是那种清朗阳光的,反而稍微有些低沉醇厚,加上他最后一个字又是用嗓音带着鼻音发出的,漫不经心中又带着一丝魅惑,再配上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有点矛盾却又意外的和谐,给人一种强烈的冲击力。 第152章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的周宵很少见,林初月诡异地有些脸热。   和她面对面的周宵怎么会看不出林初月的不对劲儿,他剑眉微挑,凑近林初月耳边,更加压低嗓音道:“你坏不坏?故意气我,嗯?”   说是气他,周宵的生气却也只是浮于表面,实则他没有一丝不快,反而还有些淡淡的愉悦。   周宵不喜欢拈酸吃醋这个词,可此刻他却不讨厌这个词了,他的妻子为了他而拈酸吃醋,这让他觉得舒心。   在周宵看来,付出都是追求回报的,感情也是一样的。他对林初月好,自然也希望林初月回报他以同样的感情。   而林初月的反应恰恰表明了她对他的在意,心里装着这个人,才会因为对方而变得有些拈酸吃醋。   这个认知让周宵觉得愉悦,又是在夜里,屋子里只有夫妻两个人,他人也逐渐不正经起来。   何况,周宵看得出来,林初月很喜欢这样的他。   林初月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瞪着周宵,“干嘛?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   看着林初月脸色红红的样子,周宵心中有些愉悦,他低笑一声,“不喜欢?”   林初月摇头,“不喜欢,你不要这个样子,你平时的样子就挺好的。”   林初月觉得有些遭不住,她还是更习惯周宵平时的样子。   “撒谎。”   “行了行了,你别说话了。”林初月两手抵着周宵的胸膛,想让两人的距离拉开一些。   看着林初月整个脸颊连着脖颈都是一片粉红,在灯光的映射之下更添几丝风情,周宵眸色不自觉加深,看向林初月的眼神也越发的深邃,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不自觉有些摄人心魄。   和周宵那几乎要溺死人的眼神对上,林初月有些不自然地瞥开目光,她干咳一声,勉强重新拾起刚才的话题,“郎君说对表妹无意,我自是相信的。”   没听周宵出声,林初月刚想再说些什么,却感觉到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来回摩挲的动作,她扭了扭身子,“别动,我话还没说完呢。”   说着就要从周宵的腿上下去。   林初月想着,今天晚上的周宵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平时说话多正常,今儿个怎么还故意往低压,平时多正经的一个人,现在怎么有点骚里骚气的?   这反差太大,真让人感到不得劲儿!   还没彻底从周宵腿上下去,林初月就感受到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逐渐用力。   周宵没再说话,揽在林初月腰间的手臂慢慢用力。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的呼吸都渐渐交融,不分你我。   良久良久之后,屋里这才重新平静下来。   林初月躺在床上,身体异常的疲乏,脑海却是活跃的不得了。   林初月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乱,今晚的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料,她现在心中如同一团缠绕在一起的毛线团,一时之间,她有些理不清头绪。   林初月放平心,从白天开始,一点一点梳理。   白天的时候,张华茹说有事要和周宵说,那时候她说那句话是为了显示她对于周宵的在乎。作为一个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女人,任谁看到有人觊觎自己的丈夫都不会无动于衷,能做到岿然不动的人,摆明了就是不在乎。林初月可不想给周宵那样的错觉,她可不想让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功亏一篑。   可现在,林初月有些不确定自己说出那句话时的真实想法了,她究竟是为了不让周宵有所疑惑而说出的那句话,还是发自内心那样想的?   白天的时候,林初月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晚上回来之后,哄睡了钰哥儿,林初月继续扮演着一个吃醋的妻子的角色。   在说话之前,她已经打好了腹稿,该如何把握尺度,说些什么样的话才能把控好界限,不让周宵觉得厌烦。   这些她都已经想好了。   可是,第一句话说出口之后,一切都不受她的理智所控制了,心底早就想好的措辞没一句用得上,她说的那些话完全就像是自己凭空蹦出来的一样。   这让林初月异常疑惑,可还来不及细细思索,就被周宵带进了情感的狂潮之中。   到了现在,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林初月才惊觉出不对劲儿来。   她难不成真是喜欢上了周宵?   否则,她怎么会理智全无,说话都不经过大脑;她怎么会因为周宵的一句“我会进宫劝说母后收回成命”而感觉到心痒……   这一个念头一起,林初月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所有的谜团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   理出了线头,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平时被她下意识所忽略的细节也逐渐在她的脑海之中一一浮现。   年前周宵远离京城,在塬城打仗的那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林初月不止一次地想起周宵。   给周宵写信的时候完全不用斟酌词句,完全就是心中所想笔下所写,她能不知不觉写满好几张纸,像是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一样。   白日里有钰哥儿陪着还好,晚上的时候她有时候会不自觉枕着周宵惯常枕的枕头,睡着的时候胳膊会下意识往旁边搭,但只能搭空,什么都没有。   除夕那一日,周宵没能赶回来,中午就她和钰哥儿,但她还是让人上了几道周宵爱吃的菜。   那时候周宵不在,她做了周宵也看不见,她本可以不那样做的,可她还是下意识上了周宵爱吃的菜。   而更多的细节让林初月的思维越发清晰了。她以为她是在迎合周宵,可实际上,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发自内心所为,只是自己嗨没有意识到罢了。   这么想着,林初月忍不住翻了个身,“嘶”,大腿根和腰间的酸涩感让她忍不住出声。   身上的不适感让林初月忍不住有些赫然,今晚真是过于放肆了。   “难受?”   周宵的声音自黑暗之中响起。   林初月刚想说什么,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放在她的腰上,轻轻地揉捏着。   感受到周宵的动作,林初月笑了笑,往周宵那边挪了挪,把头埋在周宵的颈窝处,闭上了眼睛。   喜欢就喜欢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论结果如何,重要的是过程。   何况,谁又能确定结果一定不会好呢?退一万步来讲,纵使最终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林初月相信自有有应对结果的决心。 第153章 黑黑   次日。   林初月是被钰哥儿的叫唤声给吵醒的。   “小狗,狗狗……”   钰哥儿稚嫩又响亮的声音传进屋里。   “哥儿小声些好不好,娘子还在睡呢。”   这是秋菊压低嗓音说话的声音。   钰哥儿大声道:“娘,找娘。”   “哥儿,哥儿,等一会儿再找娘好不好,哥儿不是要看小狗,奴婢带您去好不好?”   听着外面的说话声,林初月睁开眼睛,屋里一片明亮,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时间应该不早了,清醒了片刻,从床上坐起来,她扬声道:“秋菊,让钰哥儿进来吧。”   “是,娘子。”   秋菊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没一会儿,钰哥儿就跑进来了,身后好几个丫鬟跟着,就怕他摔了。   小孩子学走路的时候难免跌跌撞撞的,尤其钰哥儿又是男孩子,林初月特地吩咐了丫鬟,只要是在平坦没危险的地方就让他一个人慢慢走,不要一直扶着他。   是以,丫鬟们看着钰哥儿的时候,一般都是跟在后面,倒是不上手。   这么做也的确是有成效的,钰哥儿现在虽然还走不太顺畅,但到底能自己慢慢走了,也很少摔倒。   林初月挥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   “钰哥儿,过娘这里来。”林初月冲着钰哥儿招手。   钰哥儿当即就和小炮弹一样冲过来。   林初月赶忙道:“慢点,别跑那么快。”   钰哥儿跑到床边就停下了,他还小,只比床高一点点,爬不上去。   林初月弯腰抱起站在床边伸着手的钰哥儿,把孩子抱在怀里,林初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笑道:“吃早饭了没?”   钰哥儿点点头,嫩生生道:“吃啦。”   说完,他扯着林初月的袖子,“娘,看小狗。”   他还记得他的小狗呢,胖乎乎,圆滚滚的,特别可爱。   “好,娘一会儿陪你去看小狗。”林初月把钰哥儿的小鞋子脱掉,把他抱坐在床上,“你先在这等娘一会儿,娘换身衣裳陪你去好不好?”   “好。”   林初月下了床,喊丫鬟进来看着钰哥儿。在丫鬟的服侍下,林初月很快就收拾妥当了。   昨天把狗抱回来之后,林初月让人给狗洗了个澡,钰哥儿喜欢狗,难免要抱着一起玩,洗干净一点放心,又派了个丫鬟照顾狗,现在,狗被养在了一间小屋子里。   林初月领着钰哥儿进去的时候,小狗正窝在小窝里面睡得正香。   看到小狗,钰哥儿眼神明亮,脱开林初月的手就朝着小狗跑去。   林初月跟上前,看到钰哥儿正要伸手抱起小狗,她说道:“钰哥儿,狗狗睡着呢,不要抱它,你摸一摸它,等它醒过来再和它玩好不好?”   听了林初月的话,钰哥儿听话地收回手,转而摸了摸小狗滑溜溜胖乎乎的小身子。   林初月也碰了碰小狗耷拉着的小耳朵,笑着问道:“钰哥儿,狗狗还没有名字,你想给你的小狗取个什么名字呢?”   钰哥儿疑惑地看着林初月,“名字?修狗狗。”他还理解不了什么叫做名字,只听到爹娘叫小狗狗。   “不是哦。”林初月摸了摸钰哥儿的头,给他解释道:“名字是区别于他人的标志,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像钰哥儿,你的名字就是周文钰,别人一喊周文钰,你就知道是在叫你。小狗狗也该有自己的名字,就像昨天在庄子上,看到了那么多小狗,要是它们没有名字,咱们家的小狗怎么知道钰哥儿是在叫它还是叫别的小狗。所以,钰哥儿是不是应该给小狗取一个名字。”   钰哥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看了看在窝里睡觉的小狗,大声说道:“黑黑。”   林初月问道:“钰哥儿要给它取名叫黑黑啊?”   钰哥儿一脸坚定的点头。   林初月看了看睡成一团的小狗,确实是够黑的,叫黑黑似乎也没什么毛病,还挺贴切的。   林初月笑道:“行,那咱们就叫它黑黑。”   况且,林初月是自己主动提起要让钰哥儿自己起名字的,无论好不好听吧,也是孩子自己想出来的,她倒也不好出尔反尔。   母子俩正说着话,睡得安稳的小狗动了动耳朵,睁开了琉璃珠子一般圆滚滚的双眼。   “黑黑。”   钰哥儿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小狗。   黑黑却像是受了惊吓似的,四只小爪子往后缩了缩,目光警惕地看着钰哥儿。   “黑黑。”   钰哥儿往近凑了凑,依旧想摸一摸小狗。   小狗又往后退了退。   林初月看着小狗惧怕的模样,笑道:“好了,儿子,黑黑刚来咱们家,还不太习惯,过两日习惯一些了,钰哥儿再和黑黑玩,好不好?”   “好叭。”   钰哥儿不太高兴地点了点头。   林初月说道:“好了,让黑黑自己在这里适应一下,钰哥儿和娘走吧。”   “好。”   出门前,林初月吩咐丫鬟,“不用拘着黑黑,它想出去的话就放它出去,看好,别让它跑出府,别出事就行。”   狗是爱疯跑疯玩的动物,硬把它拘在屋子里也不太好,还是应该放出去跑一跑,这样也能更快熟悉环境。   以前的话,林初月是不会说出这话的。那时候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难保有人不喜欢,有人害怕。现在,反正这偌大的太子府就他们一家三口,自然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是,娘子,奴婢遵命。”   傍晚。   林初月坐在回廊的围栏处,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轻轻扇动着。   廊下院子里,钰哥儿正追着黑黑跑,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这小狗也是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只是放它在院子里跑了一天,虽然还有些怕人,倒是和钰哥儿玩得很好,看得出来是只活泼的小狗。   “爹。”   钰哥儿突然高声喊道,接着就朝着门外的方向跑去。   黑黑见钰哥儿不追它了,反而扑腾着四只小短腿朝着钰哥儿跑去。   林初月顺着方向看去,就见周宵迈着大步跨进了门槛,顺便弯腰将扑过来的儿子抱起来,朝着林初月的方向走来。   林初月看着周宵,此刻正是太阳西沉的时候,而周宵逆着光,林初月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到他修长结实的身形,合身的四爪蟒袍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之下愈发威严夺目。   很快,周宵走到了林初月面前。   林初月这才看清了周宵脸上的神色,他棱角分明,线条流畅的俊脸异常柔和,眼神比昏黄的落日还要温暖几分。   林初月笑道:“郎君回来啦,洗漱一下就能用晚膳了,有郎君爱吃的牛肉。”   “好。” 第154章 五年后   五年后,乾康六年。   盛夏六月。   “娘,妹妹哭了。”   林初月正核对账本,就听到钰哥儿的声音自屋外传进来。下一秒,一道哭声也传了进来。   林初月揉了揉额头,她下了地,走到屋外。   院子里有三个小孩和一条黑色的大狗,最大的那个男孩六七岁的模样,模样俊俏得很,年纪虽小,却也看得出长大以后的帅气,他正看着比他低出许多的大约三岁多的可爱的小男孩,一旁还有一个和小男孩差不多大小的漂亮小姑娘,正坐在地上抱着狗号啕大哭。   看到异常混乱的场面,林初月无奈地问道:“蕴哥儿,颖姐儿,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蕴哥儿和颖姐儿是林初月在乾康三年生的一对龙凤胎,前一段时间两个人刚过了三岁,三四岁的小孩正是人嫌狗憎的时候,偏这两个人还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一点小事都能吵起来。   林初月也是无奈得很,她和周宵都不是过于活泼的性子,怎么生的三个孩子反倒是一个赛一个活泼调皮。钰哥儿现在长大点了,和周宵学得稳重了不少,小的时候也是活泼的不行,每天精力旺盛得很。   而蕴哥儿和颖姐儿比钰哥儿小时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是调皮捣蛋的不行。   颖姐儿正哭得不能自拔,什么话也答不上来,蕴哥儿也生气呢,不想说。   林初月问钰哥儿:“钰哥儿,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又吵架了?”   “娘,不是吵架,颖姐儿和黑黑玩呢,蕴哥儿也跑过来要和黑黑玩,黑黑更喜欢蕴哥儿,颖姐儿就气哭了。”   黑黑如今也是一只五岁的壮年狗了,林初月和钰哥儿把它养的很好,身形矫健,皮毛油光水滑的,看着就威风。   蕴哥儿和颖姐儿都很喜欢黑黑,总是因为谁和黑黑玩的事情闹别扭,今天又是因为这个。   听了这话,林初月看着坐在地上的闺女,道:“颖姐儿,起来,不许坐在地上。”   颖姐儿调皮归调皮,可却是极其会看眼色的,看到娘马上就要生气了,不敢再耍赖,当即就用双手撑着地站起来了。   “你们两个都过来。”   林初月叫过来蕴哥儿和颖姐儿,问道:“你们两个和黑黑玩经过哥哥的同意了吗?”   蕴哥儿点点头,“娘,哥哥同意的。”   颖姐儿也说哥哥同意了。   林初月看向钰哥儿,钰哥儿点点头,“娘,我让他们和黑黑玩的。”   娘早就和他说过了,黑黑是他的狗,就算是弟弟妹妹想和黑黑玩也要经过他的同意。   其实在弟弟妹妹出生后,钰哥儿还有些担心爹和娘会更喜欢妹妹和弟弟。可他后来爹和娘对他还是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爱他,并没有因为弟弟妹妹的到来而对他有所忽略。   知道了爹娘对他和弟妹的爱是一样的,钰哥儿对弟弟妹妹就大方了很多,就连他自己最喜欢的黑黑也可以让给弟弟和妹妹一起玩。   林初月蹲下身子,视线和两个孩子齐平,她问:“那你们和黑黑一起玩啊,怎么又闹别扭了?”   “娘,黑黑更喜欢二哥,它不喜欢我,他和二哥一起玩,不和我玩。”   颖姐儿大声说,说着说着她又觉得委屈的不行,不自觉地扁着嘴,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林初月拿出手帕给女儿擦了擦眼泪,她说道:“黑黑更喜欢二哥,那你想要怎么办呢?”   一旁的蕴哥儿大声说道:“娘,黑黑更喜欢哥哥,第二喜欢我,最后才喜欢颖姐儿。”   林初月点头,“好好,娘知道,你哥哥的狗最喜欢的就是你哥哥。”   听了这话,颖姐儿不由得悲从中来,她更伤心了,哭得更大声。   林初月握着女儿的小手摇了摇,商量道:“好了,不哭了啊,娘再给你找一条小狗好不好?”   颖姐儿摇头哭道:“我不要,我就要黑黑。”   林初月道:“黑黑是你哥哥的,不是你的,你只能和它玩,不能把它占为己有。”   林初月曾经最不喜欢的就是“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妹妹”这句话。现在她做了母亲,自然不会用这种话来要求自己的孩子。   钰哥儿是哥哥,可也还是个小孩子,就算有了更小的,也不该要求他让着弟弟妹妹。所以,林初月一向不替钰哥儿做任何决定,蕴哥儿和颖姐儿想吃哥哥的糕点,想和哥哥玩,想和哥哥的黑黑玩,都要他们两个自己和钰哥儿商量,林初月是一贯不参与这些事的。   两个小的不懂事,想把哥哥的东西当成自己的,林初月也会和他们讲清楚,不会任由他们这样以为下去。   “娘,我知道嘛,我就是想和黑黑玩。”   林初月给颖姐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那娘也没办法呀,娘不能强迫黑黑更喜欢你,你想让黑黑更喜欢你,你也要对黑黑更好呀,这样的话,也许黑黑会更喜欢你。”   颖姐儿这会儿不哭了,她捏紧小拳头,信誓旦旦道:“那我以后要对黑黑更好,比二哥对黑黑更好。”   林初月点头,“好。”   蕴哥儿和颖姐儿离开了,黑黑又跑到了钰哥儿身边,吐着舌头看着钰哥儿。   钰哥儿摸了摸黑黑的头。   蕴哥儿和颖姐儿互相生气了一会儿,很快又凑到一起玩去了。   看着两个手牵手跑开的小孩子,林初月无奈摇头,这两个小家伙,总和对方吵,偏又离不开,一会儿就好了,一直无限循环。   “钰哥儿,过娘这里来。”林初月坐在回廊栏杆处看着蹲在地上给黑黑顺毛的钰哥儿。   钰哥儿起身朝着林初月走来,“怎么了啊,娘?”   林初月拉着钰哥儿的胳膊,端详了一下儿子的身量,她笑道:“娘给我们钰哥儿做了件袍子,刚做完,娘看看没小吧,钰哥儿长得太快了。”   自钰哥儿出生以后,林初月就喜欢给他做东西,小时候做玩具,布老虎,布兔子,钰哥儿再长大一点的时候就是做衣服。   到了现在,林初月这个习惯也没改。   这么多年了,她的针线活倒是比以前强了不少,起码针脚密实了不少,速度也变快了一些,一年能给三个孩子和周宵一人做一身衣裳,也仅限一身。   钰哥儿笑着道:“娘,那我去试一试,试试就知道小不小。”   钰哥儿很喜欢娘给他做的衣服,和针线房做出来的没法比,却是一针一线都包含着他娘对他的爱,就连小时候的玩具和已经不能穿的衣服,他都留得好好的。   “我的呢?”   母子俩正说着话,就听到周宵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155章 大结局   林初月和钰哥儿顺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就见好几日未归家的周宵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站在院子里看着两人。   而黑黑正围在周宵身边打转。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周宵明明也没有对黑黑另眼相待,可黑黑偏偏很喜欢周宵。   “爹你回来了。”   看到好几天没见到的爹爹,钰哥儿有些开心,他跑到周宵身边,眼神亮亮的。   “嗯。”周宵揉了揉钰哥儿的发顶,问道:“钰哥儿这几天乖不乖。”   钰哥儿点头,“我听话的。”   “真乖。”好几日不见儿子,周宵也有些想孩子,他问道:“这几日好好完成功课没,今天的功课完成了没?”   钰哥儿点头又摇摇头,他说:“我好好完成功课了,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完成,一会儿就去。”   “嗯。”周宵点点头,   钰哥儿的功课一向不用周宵和林初月操心,玩归玩,每天的功课都能很好的完成。   只是,周宵看了看钰哥儿,觉得他还是太闲了,他道:“钰哥儿,每日再多写两张大字。”   钰哥儿没什么负担地点点头 “嗷,好呀,爹。”   反正先生每天布置的课业也不多,他很快就能完成,再多写两张大字也无所谓。   说完,钰哥儿又想起了自己的新衣裳,他转头看向林初月,他问:“娘,我想试试新衣裳。”   “行,想试就试,试完了合适的话明天就穿上。”说着,林初月看着周宵,“郎君的也做好了,和钰哥儿一起去试试吧。”   闻言,闻言周宵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他的衣服向来是排在最后完成的,今年倒是和以往不同了。   周宵和钰哥儿一同进去试衣服,林初月则是吩咐丫鬟做晚膳。   用过晚膳之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蕴哥儿和颖姐儿闹着要爹爹陪着一起玩。   林初月和周宵又陪着三个孩子玩了好一会儿,等到孩子们都困了,把孩子都送回房间,林初月和周宵这才能坐下来说说话。   林初月无奈摇头,“可算是睡了,一天天的精力旺盛的不行,这两个,比钰哥儿小时候还调皮。”每天从天亮,两个孩子起床开始,这院子里就没有片刻的安静,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安静下来。   “小孩子,调皮些也正常。”周宵淡淡道。   周宵自小就不是一个活泼的人,不过他觉得孩子调皮活泼一点挺好的,小孩子嘛,就该有精力玩,只要教育不出问题就好,孩子能在大是大非前拎得清就行,长大之后自然就懂事了。   看着周宵不甚在意的样子,林初月笑了笑,和这个时代的很多男人相比,周宵完全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不会对孩子不耐烦,无论有多忙也会抽出时间陪着孩子玩。   看着周宵明显的黑眼圈,林初月问道:“父皇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自今年开春以来,皇帝的身体渐渐不好了,到了这段时间更是连朝都不能上了,很多事情都交给太子。   周宵又要忙朝中的事情,还要在皇帝跟前伺候着,整日忙得团团转,好几天没回家就是太忙了,干脆直接宿在宫里面。   听到这话,周宵脸色有些凝重,他摇摇头,沉声道:“父皇的身子不大好了。”   听到这话,林初月心中微沉,原本以为周宵今天回来是皇帝身子没什么大碍了,谁曾想竟会是这样。   周宵神色有些黯然,他道:“大哥当初离世对父皇的打击很大,而且国事操劳,父皇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情况和当年的皇祖父有些相似。”   周宏的离世对皇帝表面上没有多大影响,可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父亲的看着儿子离开,哪能不伤心难过,周宏的逝世对皇帝的打击很大,皇帝一直郁结于心,时间长了身体状况逐渐就不好了,加上这几年国事劳累,身子更加不行了。   事已至此,林初月也叹了一口气,说不出什么会好起来的话,这话过于苍白,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安慰,她只能道:“郎君带着承哥儿和孩子们多陪陪父皇吧。”   “嗯,知道。”   周宵此刻心情有些沉重,父皇对他不错,他也是真的为父皇的病情而感到担忧。   林初月摸了摸周宵的脸,“郎君这几日定是没休息好,今日好容易回来一趟,早些睡吧,我让人送热水进来。”   “嗯。”   皇帝的身子状况愈发不好,身体状况极骤下降,很快就连生机都没有了,最终撒手而去。   皇帝逝世前,皇后、周宵三兄弟,以及孙辈的孩子都守在床跟前。   龙榻上,皇帝头发还没有全部变白,可脸色已经有些灰暗,眼神混浊,他挣扎喘息着说道:“太子,要好好对承哥儿,妍,妍姐儿,你母后,好好待……”   临去世前,皇帝最放不下的还是自己大儿子的几个孩子,其他孙子孙女都有爹娘的疼爱,唯有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亲爹早早去了,受了委屈都没法说。   周宵眼眶通红,他抓着皇帝枯瘦的手,哽咽道:“父皇,您放心,我一定把承哥儿和妍姐儿视如己出,好好孝敬母后。”   听了周宵的保证,皇帝似是放心了,他安详地闭上双眼,整个人都泄了气。   感受到手中握着的手没有了一丝活人该有的力气,周宵心中的悲怆愈演愈烈,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中滑落。   皇帝薨逝了。   太子周宵顺利继位,改年号元起,尊称嫡母张氏为皇太后,封嫡妻林初月为皇后,封嫡长子周文钰为太子。   元起盛世自此拉开序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