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内容由【】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落难的魔王不如猪》   作者:绝世猫痞   文案:   朱烨在海城就是个人神共愤的存在,仗着有个黑道教父的爹,一手遮天说一不二,要不是身上有件东西不大好使,能把天都给日了。   可惜遇上了魔尊墨斛(hú),他这辈子只有被日的份儿。   这是一个黑二代骑着老公拖着儿子报复社会的欢脱故事,装逼精英受×精分痴汉攻,强强互殴,至死不渝,感动中国。   现代耽美,1V1,HE,轻奇幻,轻极道,三观碎,口味重,还涉及人兽、强制、男男生子等,节操过高者观后恐导致轻微不适,需谨慎选择。   内容标签:强强 生子 黑帮情仇 灵异神怪   主角:朱烨,朱墨(墨斛) ┃ 配角:安德鲁(牙兽),王启贵 ┃ 其它:极道,巫,魔幻   编辑评价:   朱烨是海城里积威百年黑道世家的独苗,从小乖张狠辣,标准的二世祖性格。烨少在二十四岁大寿的时候,收到了所谓“未婚妻”送来的萌宠宠物猪,然而他却没想到,这只看似蠢萌的宠物猪,其实是落难的魔尊墨斛。从此,说一不二、人人惧怕的黑道少爷朱烨,开始了他天杀的宿命…… 文章将极道黑道和灵异神怪相结合,却毫无压抑感,加之作者文笔流畅欢脱,使得整体基调轻松诙谐。全文开篇就埋下了伏笔,霸气侧漏的魔尊被仙君封印,不得已附身成宠物猪的设定大胆新颖,吸引读者眼球。看似蠢萌实则精分的魔尊大人,处处无下限卖萌,也成为了全文最大的萌点。   【一】早生贵崽   1   1、今日大受   海城,七月流火。   天幕刚刚暗下来,海滨酒店门前的广场上开着巨型音乐喷泉,各色豪车络绎不绝地驶进来。车上下来的人非富即贵,商界新贵、本土世家,甚而至于政界要员,整个海城的上层名流几乎一个不落。   今天是个大日子,朱家掌门砂爷的独生子二十四岁生日,海城当地风俗,二十四的生日是要大办的,因此连一向低调的朱家也不能免俗,包下本城规格最高的酒店,广发请帖大肆操办。   朱家是海城积威百年的黑道世家,把控着附近海域几乎全部的海运渠道,家主朱砂掌舵三十年,至今已是六十出头年纪,女人不少,儿子却只有一个。朱大少单名一个“烨”字,从小性格乖张,两年前在英国学成归来,在家族里办事,风格狠辣干练,说一不二,比起年轻时的砂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总的来说,是一个合格的二世祖。   “砂爷,恭喜恭喜。”贵宾厅里,海关关长携女伴前来道贺。砂爷今天穿着身传统的中式白绸褂子,领口袖口用白线暗绣着松鹤云纹,将满身杀伐之气掩去不少。他微笑着拱了拱手:“客气客气,来来,牌局都开了,一起上去打八圈先。”   寒暄两句,两人上了牌局,关长点上烟,左右看看:“大少人呢?怎么这么大的日子他这个正经主角倒没影子?”   “他呀,可别提了。”砂爷哈哈一笑,“今天一大早就被狐朋狗友拉出去喝酒,喝到下午四点半才回来,吐了一地,这会正睡着呢,估计等晚宴才能醒吧,你今晚想赢他钱要等后半夜了。”   东帆港口,一艘中型远洋货轮上,砂爷口中醉得不省人事的某人正站在灯火通明的底舱里,脚底下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彪形大汉。   朱大少一身英式定制西服,钻石袖扣在灯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白衬衫挺扩熨贴,黑色小牛皮鞋光可鉴人,低调中透着高贵儒雅。他长相本就偏冷,皮肤白皙,眉毛挺秀,双目狭长,此时嘴角微抿,眉头紧蹙,一张俊脸更是如同在冰水中淬过一般,周身都散发着冷冽的戾气。   周围的手下连头都不敢抬,个个低头摒弃,噤若寒蝉。   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不是动了他底线的事情,朱烨是不会出手的。他这个人天生三观就比较崩坏,又摊上个不黑不白的出身,因此并不把那些寻常规矩放在眼里。但所谓盗亦有道,黑社会也是有底线的,朱烨的底线就是——一不贩毒,二不卖国。   谁想把老祖宗的东西弄到外国去,只要敢走海运,朱大少必然要送他一程,送他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烨少,多出来的货柜找到了。”一个手下在他耳边低语道。朱烨“嗯”了一声,脱下西装扔给保镖,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松一松领带,衬衫敞开两纽扣,一秒钟从温文尔雅的英伦绅士变成了邪魅狂狷的黑帮大佬。他点了根烟,吊着眼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大汉,“弄醒。”   货舱里斗大的“No smoking”此刻都成了摆设,没人敢让朱大少把烟掐了,小弟还殷勤地找了个纸杯来给他弹烟灰。   “说吧。”朱烨叼着烟,说话有点含糊,气势可一点都不含糊。刚被救醒的大汉跪在他面前,两个手下一左一右用枪指着他的头。   “说啥?”大汉啐了口血沫子,横道。朱烨阴阴一笑,知道这些人常年在白骨堆里刨食,胆正得很,鬼神都不怕,遑论是人,要想让他们开口,只能来狠的。   “给你三句话。”朱烨吐了口烟,烟头点了点对方的脑袋,“三句话之内,要是听不到我想要的消息,我就把你拆零分销。”   大汉一愣,似乎是没听懂他的话。朱烨动动手指,一边的保镖立刻将他随身的公文包打开,递过去一叠打印纸。朱烨随手翻了翻,阴测测道:“器官捐献书,中英文对照,一式两份,这个是捐肾的,这个是角膜,这个是肝脏……这个咱得放到最后,是心脏,得让你得了绝症以后才能捐。你说人怎么这么麻烦,取个脏器还要几个月的修养才能取下一个,死还死得零零碎碎的,啧!”   他说得慢条斯理,语气平和,但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船舱里的气温似乎一下子就低了好几度,别说跪着的大汉,连围观的小弟们都有点哆嗦。   “不过这样也好,干你们这行的,很少有能寿终正寝的吧?”朱烨哗啦啦晃了晃文件,递给一边的手下,“让他签字,要是不签就摁手印吧,这年头文盲少,但也不一定就没有。”吸了口烟,微笑着看着筛糠般颤抖的大汉:“你看你虽然没落个全尸,大一半的身子还有人替你用,也算活得别致。我这是替你积德啊。”   “都是北边运过来的文物,四十八件,除了一个两米的石佛头,都是铜器!东西先运到英国,上线是个叫斯蒂芬的鬼佬,再大的买家我也不知道了!”大汉被强按着拓手印,歇斯底里大喊起来,冷汗出得跟不要钱似的,几句话的功夫把衣服都湿透了,“船是宋鲨牵的线,上面办事的人我不知道是谁,但他说是朱家自己人!”   “够了。”听到最后一句,朱烨眼睛眯了眯,几不可查地做了个手势。   大汉立刻像只被扼住咽喉的鸭子一般愣了,张着嘴,口角流出混着血丝涎水来,眼睛突出,眼白上迅速蔓延开红血丝,原来是被朱烨的保镖卡住了脖子。   “开箱。”朱烨将抽了一半的烟头丢在纸杯子里,站起身来。码头管事连忙带他到了多出来那个货柜边。打开门,里堆满了廉价成衣和帆布胶鞋,混杂着樟脑球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管事让人开叉车搬货,手下们都忙碌起来。朱烨退到一边,刚点了根烟,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当啷”声,低头,只见一古旧的圆环从货柜的方向滚了过来,被他的脚一挡,停住了。   什么东西?朱烨弯腰捡起来,发现是一枚青铜指环,足有半公分宽,内圈打磨光滑,外圈刻着繁复细致的花藤,虽然生了绿锈,但看得出做工极为精致。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朱烨下意识地就把指环给套到自己指头上了。   很多年后,朱烨无数次回忆起这改变他一生的瞬间,最终也没想出来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去戴那个指环,明明他不是一个喜欢试首饰的人,平时也绝对没有戴指环的习惯,可当时他确实想都没想就把它给戴上了,就跟中了邪一样。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他最终只能把这一切归于天杀的命运。   指环上手的一瞬,一股凌冽的寒气忽然从左手无名指根弥漫开来,朱烨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哆嗦,感觉船舱里像是忽然起了大雾,将他和所有人所有事物都隔离开来,手下的说话声,纷杂的脚步声,叉车摩擦地面的声音,全都像是隔了一层奇怪的结界,乌里乌突听不清楚。   一刹那,他像是进到了一个异次元空间,透过一个诡异的角度面对着现实世界。   心底涌上浓重的不安,朱烨莫名其妙出了一脊背的冷汗,刚要把指环摘下来,忽听耳边一人大声道:“烨少,找到了!”   朱烨猛地一机灵,四周的雾突然一下子全散了,他又回到了现实世界。管事一脸讨好地站在他面前:“四十八件,一件不少!”   “什……哦,好。”朱烨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木然点头,想起自己左手还戴着指环,回头再去摘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指环不见了。   是的,就是不见了,他的左手无名指光秃秃的,连根线头都没有!   怎么回事?朱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左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怀疑自己记错了,把右手也仔细看了一遍,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个青铜指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丝铜锈都没有给他留下。   见鬼了!朱烨绝对不相信自己会平白无故出现幻觉,他这个人天生冷静,天塌下来也不会慌张,何况刚才根本什么大事都没发生,怎么可能出现记忆错乱的事情?   眼光扫向几米外的货柜,心头不禁打了个突——不会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货柜里,堵在外面的货物已经被搬开了,露出中间一些打了木架的木箱子,有大有小,大的足有一层楼高,小的只有一米见方。朱烨心头跳得厉害,脸上却丝毫不显慌乱,照旧冷冰冰没有一丝表情,问管事:“四十八件都对上了?”   “对上了,一件不少。”   朱烨眉心一跳,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无名指根,淡淡道:“封起来,我亲自处理。”   “是!”   看来这个指环应该不是这批古物了,可那它会是什么?从哪里冒出来的?朱烨满脑子都是诡异的疑问,却不知道该去问谁,时钟已经走向八点,再不出发,他就要赶不上自己的生日宴了。   2   2、天降萌猪   黑色雷克萨斯悄然停在海滨饭店门口,保镖绕过车头开门,朱大少一脚踏出车子,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英伦绅士形象,仿佛之前在船上发飙的人根本不是他本尊。   晚宴时间还差着几分钟,宾客已经基本到齐了,门口只留着两个迎客小弟,朱烨对他们点了点头,一眼扫过电梯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阴沉的笑意,扬声道:“小叔。”   高大的男人瞬间回头,脸上哗一下堆起一个亲切的笑容:“阿烨!你可算是来了,我正准备叫人去催你呢。怎么样,酒醒了?”   朱烨不置可否,微笑着道:“小叔辛苦,麻烦你今晚替我招呼客人。”   “一家人客气什么。”朱砺笑得越发亲和。他是砂爷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比砂爷却小了将近二十岁,因为母亲是泰国人,相貌中也带了点泰国血统的影子,眉骨高耸,皮肤黧黑,另有一种别致的帅气。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电梯,电梯门徐徐关闭,朱烨忽道:“本来早该来了,临时来了几个北方的兄弟,招呼了一下。”   朱砺呼吸一窒,顿了顿才笑道:“既然是朋友,怎么不请来一起吃顿饭?”   朱烨平平道:“他们赶时间,今晚就要去英国,没工夫吃饭了。”   朱砺脸色微有点僵硬,却不过瞬间就恢复了微笑:“那真遗憾。”   电梯“叮——”一声到了,朱烨先一步出门,朱砺刚要跟上,他忽然一回头,几乎是鼻子对着鼻子:“今晚风大,还不知道他们到不到得了英国呢,说不定船翻了,都进了阎罗殿。”   叔侄二人四目相对,一个刚硬,一个阴冷,谁都不退让半分。半晌朱砺“嗤”地一笑:“阿烨,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说话要有忌讳,别提那些晦气的东西,二十四本命年,煞气重,年纪轻轻的,要给自己积福啊。”   朱烨展颜一笑:“外公说我命硬,就算有煞气,煞的也是别人,小叔,你才要当心呐。”   “哟!烨少,您可算是来了!”一个豪放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将一个圆滚滚的物事往朱烨面前一递,“我还怕您来得晚,我喝大了见不着您呢,幸不辱命!”   朱烨看着鼻子底下大耳朵长鼻子黑豆眼的不明生物,冷艳高贵的额头掉下一滴冷汗:“这是什么?”   “猪,泰国香猪,血统纯正,是……”   “送厨房。”朱烨打断他,言简意赅。   “这是宠物猪,不、不是肉猪。”胖子头上冷汗涔涔,“这是火华嫂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她在英国回不来,让我替她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听到“火华嫂”三个字,朱火华挺秀的眉毛狠狠跳了两下。“火华嫂”本名章韵希,是海城世家章家最小的女儿,今年不过十七岁年纪,在英国念中学。因为两人不靠谱的老妈是同学兼闺蜜,小时候说笑着就给他们定了娃娃亲,虽然没过礼不算数,但从小章韵希就有“火华嫂”这么个天雷滚滚的名号。   最大的问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火华嫂本人对这个称呼似乎越来越感兴趣了。   看着这只别致的生日礼物,朱烨的脸阴得都要滴下水来,半晌在牙缝里蹦出五个字:“替我谢谢她。”   胖子对他的怨念毫无知觉:“是!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把您的感谢带到!”   你双Q还敢再低一点吗?朱烨无语,将猪交给保镖,面无表情走进了宴会厅。   奢华的生日宴整整持续了七八个小时,海城的上层人士今晚几乎都来了,朱烨身为寿星公,又明摆着是朱家未来的接班人,不免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好在他这人虽然天生一副别扭脾气,黑口黑面,交际应酬倒是一把好手,一晚上下来吃吃喝喝,上百万的筹码在麻将桌上有条不紊地送出去,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   凌晨五点,朱烨在保镖的护送下两眼发直地回到了圣玛丽安娜街的别墅。将近两瓶茅台下肚,饶是他酒量过人也撑不住了,一进门就扑倒在了沙发里。还好家里的菲佣给他备了醒酒汤,在保镖的帮助下服侍他喝了下去,一左一右搀着他送进了楼上卧室。   朱烨迷迷糊糊睡了一阵,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走来走去,强撑着睁开眼,只见一张放大了的猪脸出现在眼前,顿时吓得一下弹了起来。   猪也被他吓了一跳,肥肥圆圆的小身体从他脸上滚了下来,叽里咕噜滚过床单,撞在床柱上,马上委屈地哭了起来:“哼唧哼唧……”   朱烨怔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猪是“未婚妻”送的,大概别的礼物都被送进了库房,只有这玩意是活的,没办法入库,菲佣才给他送进了卧室。   女人真麻烦!猪也真麻烦!   猪还在哭,朱烨被它吵得烦躁不堪,无奈抱过来摸了两把。宠物对爱抚一般都是相当受用的,很快猪的情绪就稳定了下来,惬意地翻了个身侧躺在他大腿上,露出粉红色的圆肚皮。一块小小的铂金猪牌挂在它脖子上,朱烨捏起来看了看,上面是四个英文字母——“momo”,想来是他那脑残的“未婚妻”给起的名字。   猪是浅粉色的,背上有几块黑色的花纹,像墨滴在水中晕开,倒不难看。朱烨养着不少宠物,家里有两只巴西龟,马场里有两匹马,英国公寓里还有一只牛头梗,可他实在不觉得猪这种动物有什么豢养的价值,尤其还是只香猪——这么小,连片像样的培根都切不出来好吗?   似乎预见了自己可悲的未来,momo不安地挣扎起来,朱烨喝多了手上没劲,被它挣得身子一歪,左手拄在床上,手指肚顿时一阵锐痛。   “咝——”朱烨吸气,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货已经洗劫过了他的洗手间,香皂啃得乱七八糟满地都是,浴液洒了一路,连剃须刀都给咬碎了,刀片断成好几截,有一截掉在床边上,正好割破了他的手指。   “混蛋!”朱烨火大地踹了它一脚,没踹上,momo已经学精了,知道这个主人喜怒无常,就地一滚滚到了地毯上,撒开小短腿往衣帽间跑去。朱烨生怕它再祸害自己的衣服,忍着头疼摇摇晃晃过去追,在它溜进门之前左手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   朱烨没来得及包扎伤口,手上的鲜血抹了猪一身。momo“嗷嗷嗷——”地尖叫起来,那动静跟杀猪也差不多。   就在朱烨纳闷它为什么叫得这么惨烈的时候,左手无名指根忽然一阵抽痛,接着便猛地散出一股阴冷的寒气,跟他之前在货舱里戴上指环的感觉如出一辙!   “咝——”朱烨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上抓猪了,立刻松手,凝神往自己左手看去,只见被鲜血染透的无名指根上,出现了一道与青铜指环几乎一模一样的花纹!那花纹仿佛纹身一般深入他皮肤纹理当中,墨色斐然,纤毫毕现,一道道淡绿色的光华顺着那些缠枝纹样缓慢流动,跟通了电似的,动动手指,依稀能感觉到一丝丝冰冷的气息蹿过。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朱烨扶着墙缓慢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挪到浴室,把能打开的灯都打开了,睁大眼睛死死看着自己发光的手指。半天,他哆嗦了一下,像是忽然醒了,打开水龙头,将左手塞在下面冲了一会,搓干净血迹再看,发现那纹身不见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朱烨一颗心跳得像是要冲出嗓子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眼看着殷红的血滴从指头尖渗出来,越积越大,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滑下手指,流到指根。果不其然,鲜血划过的那一道痕迹里,纹身又出现了,绿光流转,冷气逼人。   见鬼了!朱烨仰着脸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冒了一头的冷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有一次次催眠般告诉自己:我喝多了,这只是幻觉,没有指环,没有纹身,没有光……   半晌,他迅速扯掉了自己的衣服,将宽阔的按摩浴缸里放满滚烫的热水,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今晚喝的实在是太多了……朱烨闭着眼睛躺在浴缸里,感受着水下喷头喷出的水柱按摩着自己紧绷的皮肤和发凉的脊背,默念着“我喝多了,都是幻觉”,让自己平静下来。   连轴转了好几天,他实在是太累了,身体已经紧绷到了极限,经过刚才那惊人的一幕,神经更是不负重荷。慢慢的,在水流温柔的抚慰下,他静静地睡了过去。   衣帽间一角,粉红色的宠物猪蜷缩在角落里格子里,原本漆黑的眼珠在黑暗中竟然爆发出冰绿色的光芒。它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痛苦地抽搐着,四肢蜷缩紧又松开,连尾巴都绷成了一根直线,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嗬嗬……”声,完全不像是一头猪应该发出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安静了下来,静静躺了一会,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像是十分不习惯这样靠近地面的行走方式,不满地哼唧了一声,慢悠悠走出了格子。   路过穿衣镜的一瞬,它忽然愣住了,呆了三秒,倒带一般保持僵硬的姿势后退了几步,让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出现在镜子里,斜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翻了个白眼,似乎终于接受了“我是只猪”的现实,抖抖屁股,又抖抖耳朵,摇摇摆摆走出了衣帽间。   站在卧室床前,它吸了吸鼻子,像是捕捉某种特有的气味,然后将目标锁定了浴室的方向,叼起一片残破的剃须刀片,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3   3、绳命的大和谐   “啪!”   一滴冰凉的水珠掉在额头,朱烨猛的惊醒,发现自己还躺在水里,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应该恒温的按摩浴缸停止了工作,水已经变得冰凉。   浴缸坏了?朱烨想爬起来,一转头却目瞪口呆——他居然没在自家的浴缸里,而是躺在一个足球场大小的湖泊之中,湖泊四周是广阔的草地,再远处则是葱茏的树林,牛奶般的浓雾弥漫在天地之间,让周围的一切都像笼了一层薄纱,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在做梦吗?为什么感觉这么真实?朱烨掐了一把大腿,疼得一抽嘴角,登时更加迷惘——难道不是梦?那会是什么?幻觉?   还是做梦掐大腿其实也是会疼的?   水里太凉,依稀还漂着冰碴,朱烨躺了几秒钟就冻得嘴唇发紫,哆嗦着站了起来,蹚着水往岸上走去,就算是在梦里,被冻死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水里冷,岸上更冷,草地上浓雾弥漫,阴风阵阵,朱烨光着身子,没一会就被吹了个透心凉。忽然,一阵几不可查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朱烨悚然回头,瞪大眼睛看着身后牛奶般的浓雾,虽然什么都看不清楚,但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靠近,一步一步,寒气逼人。   朱烨不安地后退,温热的脚心踩在带着寒气的草棵上,渐渐连身体里仅剩的温度也被一点点抽走了,愈来愈冷。一不留神,他踩到了一根突出地面的树根,身体失去平衡往地上摔去,猝不及防发出一声低呼:“啊!”   落地前的一瞬,一个迅捷无伦的白影猛然从浓雾中冲了出来,闪电般扑到他身后,接住了他的身体。   什么东西?朱烨感觉自己倒在了一个毛茸茸冷冰冰的物体上,活的。耸了耸肩,感觉身后那东西正在缓慢升起、挪动,接着,一只冰凉的爪子——不错是爪子,长毛的,带着尖指甲的——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撑了起来。   朱烨站稳了,僵着脖子不敢动,只斜着细长的丹凤眼看向身侧。只见一个巨大的白色的动物从他身后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白狐?朱烨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看见的事物,论外形它确实跟白狐最为相似,鼻子比狼略长,耳朵略比豹略尖,一双眼睛斜向上挑起,眼睑之中藏着一对碧绿色的眸子,乍一看像千年寒冰一样冷彻心扉,细看时却像淬了火的宝石,隐隐有火焰跳动。   虽然形似白狐,它却比狐狸大了将近十倍,光这么站着都有朱烨肩膀高,身长更是超过三米,身后拖着条几乎与身体一样长的尾巴,蓬蓬松松如同华盖一般。它通身雪白,只额头有一绺暗红色的毛,仿佛雪地里的一篷火焰,醒目异常,树林里不时有微风吹过,毛发随风飘动,俊美不可方物。   不过朱烨可没心情欣赏它的美,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在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面对一只如此巨大的猛兽,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白狐停在他面前,低着头,肩部微耸,碧绿色的眸子幽深地看着他,带着点好奇,仿佛大型猛兽注视到手的猎物,有点自豪感,又有点微妙的挑剔,似乎在考虑这个渺小的人类是不是有资格为自己果腹,或者……派上点别的用场。   朱烨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但这还是第一次从一只野兽的眼神中看出与人类相似的复杂的情绪——骄傲、无奈、研判、垂涎,甚至还有点羞涩……卧槽它一只狐狸羞涩个什么劲儿啊!   白狐仔仔细细将他的裸|体上下左右看了个遍,似乎对某些不可言说的方面十分满意,冰冷的绿眸渐渐露出一丝暖意来,后腿一弯,蹲坐在了他面前。   这是要谈判的节奏吗?朱烨抽了抽嘴角,与白狐四目相对,虽然一再告诉自己它只是狐狸,是野兽,跟自己根本不在进化链的同一等级,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大的霸气远远超过自己,只要它愿意,分分钟都能将自己这个渺小的人类瞬间秒杀。   “呜——”白狐口中忽然发出一声温柔的长嗥,脖子弯下来,巨大的头颅靠近了他的身体,突出的鼻尖轻轻在他侧颊蹭了一下,绿眸微微有些扩散,眼睑也轻轻垂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朱烨被它蹭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咽了口唾沫,心底里浮上一个不好的猜测。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白狐的眼神越来越热烈,越来越暧昧,冰绿色的眸子简直都要融化成一滩春水了。   卧槽快跑!朱烨满脑子就这一个念头,直觉告诉他,如果仅仅是被吃掉的话那还是他的幸运,更可怕的事情恐怕还不是这个。   “?”看着朱烨步步后退意图逃走,白狐身体先是一僵,露出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却并没有直接发难,而是直起脖颈眯着眼睛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些玩味,又有些居高临下的怜悯,仿佛猫儿在俯视徒劳挣扎的老鼠。直到朱烨退到离它十来米远,才忽然仰头长嗥一声,猛地扑了过来。   “啊!”朱烨骇得大叫一声,不是他胆小,而是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作为一个人类所能想象的底线——白狐飞身而起,却并没有囫囵地扑过来,前爪离地的一瞬,它整个身体像是一篷烟火一般散开,白色的浓烟顺着它的四肢身体蓬勃而出,在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袭来!   朱烨连逃跑都省了,还没来得及抬脚,就被白狐幻化出的白烟整个儿包裹起来,一个后背仰面摔倒。然而不等他摔在地,一股柔和的力道便托住了他的身体,轻轻地,将他平放在了草地上。   朱烨的身体整个裹在浓烟之中,被看不见的力量紧紧按在草地上,四肢张开,仿佛钉在十字架上罪犯,他想要叫,但一张嘴就被冰凉的气息占领了,一股带着青草和薄荷气味的白烟钻进了他的嘴里,像个奇怪的舌头一样翻搅着他的唇舌,与他缠绵相抵,纠缠咂吮。   与此同时,包裹着他的白烟忽然起了变化,它翻滚凝聚,渐渐幻化出一张男性的面孔,虽然并不清晰,但那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方正的下颌,都与人类一般无二。   人像越来越具体,越来越形象,朱烨几乎能看到“他”眉宇之间的细节——“他”微微闭着眼,鼻尖擦着他的,削薄冰冷的嘴唇与他紧紧相接。曾经占据他口腔的白烟化成了舌头,灵活地勾着他的舌尖,舔吮他的嘴唇,像久违的恋人一般与他深吻,深情无限。   “唔唔……”朱烨心头大骇,剧烈地挣扎起来,却怎么也甩不开占领他口腔的物体。电光石火之间,他脑海中忽然想起外公小时候带他去莲雾山玩的情形。为了不被恶作剧的山灵捉弄,外公教过他一个简单的咒语,还告诉他可以击退法力略强的妖物。   “那牟勃陀……哒唵罗……”朱烨用尽全力甩开“他”的唇舌,急速念出儿时记忆中的咒语,用尽全力卡住对方烟雾缭绕的脖颈,大声道:“破!”   “嗷呜——”一声低沉的长嗥,本来压制着他的“男人”剧烈抖动起来,本已缓缓凝结的身体仿佛被看不见的飓风刮着,抑制不住地散去,很快就变成了一篷没有形状的白烟。   “唬——”白烟当中响起愤怒的嚎叫,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像是某种凶残的野兽被重创时发出的暴怒的威胁。尾音尚未散去,白烟便再次凝聚起来,幻化成一个一脸戾气的暴怒的男人,碧绿色的双眸如地狱中掘出的翡翠,闪动着凶悍的光芒。   在朱烨再次念出咒语之前,“他”怒吼一声,卡住了他的下颌,凶狠霸道的吻毫不留情地落下来,几乎弄断了他的颌骨。   “唔——”朱烨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的绝望的嘶号。压在他身上的“男人”似乎被这悲愤的声音骇了一下,动作停了半秒,但仅仅是半秒而已,“他”就毫不犹豫地分开了他的双腿,挺身压了上来。   朱烨徒劳地挣扎着,二十四年来从没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濒临死亡的恐惧感席卷了他曾经过分强大的内心。再牛逼的人类,也无法与如此凶残的妖物对抗。   两腿之间像是被打入了一根冰铸的楔子,又冷又胀,朱烨大睁着双眼,乌黑的瞳孔微微扩散,牙齿咬得咯咯响,却硬挺着不痛呼出声,只偶尔在喉咙深处溢出暗哑的呻|吟。   “他”的侵入并不很痛,事实上除了刚进入的那一下,之后“他”都非常温柔,刻意放缓了进出的频率,时不时还会停下来吻他,舔他的鼻尖和眼睛,像个大型猫科动物一样蹭他的侧脸,安抚地在他耳边发出温柔的“呼呼”声,带着诱哄和讨好的意味。   但那种被强迫、被侮辱的感觉让朱烨热血冲脑,无法忍受,如果手里有一把枪,他会毫不犹豫地马上一枪崩了“他”,或者有把刀也行,哪怕同归于尽,他也不想受这样的侮辱。   然而压在他身上的不是人,甚至不是任何具象化的物体,朱烨痛苦地呼吸着,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两腿间升起,沿着五脏六腑缓慢游动,渐渐地从小腹升上胸口,又升至咽喉,最后与口腔中冰凉滑腻的“舌头”汇聚在了一起。   体内仅余的热气被这贯穿全身的“冰线”一点点抽走,朱烨冻得发抖,伏在他身上的“男人”却像是非常受用,连面部轮廓都愈发清晰起来,双颊的皮肤几乎带上了浅淡的血色。   朱烨慢慢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毫无办法地放松身体,任凭对方在自己体内肆虐。神智渐渐模糊,迷离之中,他绵软的身体忽然抽搐了一下,体内某个奇怪的点像是被那股冰冷的气息刺激,竟然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的欢愉。   “嗯……”朱烨喉咙里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低微的惊呼,身子一颤,两腿之间滑腻一片。   4   4、人品和节操   朱烨彻底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像是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在冰冷之中不停地下坠,下坠,无数带着冰碴的水涌入他的鼻腔,让他窒息,让他喘不过气来,几乎彻底死去。   “啊——”惊呼一声,朱烨猛的睁开眼,像个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呼吸,半晌才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家里,就躺在自己熟悉的按摩浴缸当中,浴缸四周正涌出按摩水柱,水是暖的,温和惬意。   一个圆滚滚湿淋淋的东西就趴在他脖子上,是那只叫“momo”的宠物猪,一只前爪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却在他脸上,鼻孔旁边,见他醒来,两只亮晶晶的黑豆眼关切地看着他,嘴里发出担心的哼唧声:“哼呼哼呼……”   朱烨喘匀了气,四下看看,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自己喝醉了,在浴缸里睡着,身体不断往下滑,马上就要呛水了,幸亏momo及时赶到,冒着被洗澡水淹死的危险用猪爪堵住了他的鼻孔,把他给憋醒了。   一股奇怪的味道氤氲在冒着热气的水里,朱烨抽了抽鼻子,感觉好像是自己精|液的气味,诧异地摸了一把两腿之间,惊得差点眼珠子都掉了出来——他居然遗精了!   这是多久没发生过的事情了,八年,十年,或者更远?朱烨呆呆坐在浴缸里,努力回忆着一些从来不愿记起的事情,然后确定自从十三岁那件事情发生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正常地勃|起过,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像个正常的男人一样射了出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好了?是因为喝多了,还是窒息的缘故?朱烨记得心理医生说过,他的ED(勃|起障碍)不是病理性的,通过特殊的刺激可能会痊愈,而酒精和窒息,都是可以刺激的方式。   恐怖的“春梦”令人不敢回想,但十几年来第一次正常射出来,又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朱烨头晕脑胀,真不知道应该恶心还是应该高兴,半天深呼吸一大口气,决定还是不要纠结了,毕竟他还存在于美丽的现实世界,而不是遍地妖物的异次元空间,光这一项就值得放鞭炮庆祝了。   朱烨抱着湿淋淋的小猪崽出了浴缸,用浴巾包着momo擦了擦,发现它的左前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有道不深的伤痕,便用刮胡刀给它刮掉了伤口周围的毛,用生理盐水消了毒,又贴了一块创可贴。   处理伤口的过程中,momo一直乖乖窝在朱烨怀里,连伤口被生理盐水蛰了都没吭声,两只亮晶晶的黑豆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主人的脸,一开始是纠结怅惘的,最后渐渐浮上忠心耿耿的爱意。   朱烨完全没留意它朝圣般的目光,贴好创可贴后便将它放在流理台上用吹风筒吹毛,边吹边自言自语:“momo……墨墨?”   “哼!”小猪崽眼睛一亮,高兴地跳了一下,猪蹄一滑差点掉到流理台下面,连忙站稳了,尴尬地哼唧了一声。朱烨好不容易摆脱了“我被男人上了”的心理阴影,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勾着嘴角一笑,收起吹风筒,将它放在平铺的浴巾上,道:“老实呆着,听话,我就把你留下。”   momo——现在叫墨墨了——耳朵一动,小猪头高兴地点了一下:“哼唧!”   朱烨没料到它这么灵性,虽然作为一个未来的黑帮大佬养头猪似乎有点没体统,但毕竟它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对是救命恩猪,就留下养了吧。   外面天光大亮,时针指向下午两点,卧室一片狼藉,充满了隔夜酒的气味,浴室也是乱七八糟,朱烨索性抱着墨墨去了二层的起居室,叫菲佣上来收拾屋子,又让厨子炒了扬州炒饭送上来。   二楼起居室不大,只有四十来个平方,是个不规则的六边形,三面是落地玻璃窗,对着别墅后院的花园 。环形沙发旁边放着个巨大的玻璃缸,里面养着两只小脸盆大的巴西龟,那是朱烨从小就养起来的宠物,一只叫人品,一只叫节操。   朱烨披着毛巾浴袍,斜倚在沙发里抽烟,虽然昨晚的交|媾只是一场梦,他的身体还是非常不舒服,体内总像是残存着一丝寒冷的气息,蛰伏在他的五脏六腑里,大热天的让他总想哆嗦。   可能是太饿了吧,昨天喝了一天酒,晚饭也没正经吃,朱烨抽完一根烟,总觉得浑身没劲,便又续上一根,揉了揉后脖颈,一转眼发现墨墨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乌龟缸,正扒着缸边挥舞小猪爪捞乌龟,人品和节操跟见了鬼似的躲在水里,脑袋四肢都缩进龟壳,连尾巴都不敢露出来,抖得四周水波荡漾。   “墨墨!”朱烨皱眉叫了一声。墨墨马上抬头看他,也不捞乌龟了,笨手笨脚从玻璃缸上爬下来,撒着欢儿跑过来,想跳上沙发,奈何肚子太圆猪蹄太短,跳了好几次也没能跳上去,捉急地咬他浴袍下摆:“哼唧哼唧!”   朱烨看着它笨笨的样子实在好笑,便一把把它捞上来,放在自己旁边,点着它的脑门道:“老实点,不许欺负我的人品和节操!”说完觉得这句话歧义非常之大,不禁十分后悔当初年幼无知给乌龟起了这俩操蛋名儿。   “呼呼!”墨墨马上立正点头,小细尾巴摆了摆,表示自己一定听话。   “乖。”朱烨摸了摸它的头。墨墨眼睛一亮,小猪爪试探性地戳了戳他的大腿,见他没有异议,便心安理得地爬了上去,在他两腿间温暖的凹槽里趴了下来,惬意地打了个哈欠:“哈——”   朱烨从没养过这么蠢萌的宠物,想把它赶走,手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改成了抚摸的姿势。   不一会菲佣送了午饭上来,朱烨看着是个瘦长条儿身材,饭量却一直很大,厨子除了炒饭,还给他切了卤蛋和鹅腿,拌了蔬菜沙拉。他吃了两口,发现墨墨蹲在旁边不安地挪动着前爪,黑豆眼馋得都冒绿光了,喉咙里发出可怜巴巴的哀嚎声:“呜——呜——”   朱烨才想起来它好像也一直没吃东西,一时也不知道猪该吃什么,不过既然是杂食动物,想来人吃的它应该也能吃吧?于是将盘子里的炒饭拨了一点在茶几上,又拌了一点卤肉汁,说:“吃吧。”   墨墨斜了一眼茶几上的米饭,咽了口口水,摇头,执拗地看着朱烨的盘子,发出冷艳高贵的哼唧:“哼哼!”   什么意思?朱烨不懂了,刚舀了一大勺炒饭要吃,用勺子指了指茶几:“去吃啊,给你的。”   “嗷~”墨墨欢呼了一声,撒开猪蹄跑过来,“啊呜”一口……把朱烨的勺子吞进了嘴里。   朱烨:“……”=_=#   墨墨吃掉米饭,吐出勺子,见勺柄上还沾着几粒米饭,非常细心地舔了下来,咂巴嘴,“哼哼!”再来一勺!   朱烨彻底石化了。   “你这样是不对的。”朱烨长这么大还从没被头猪抢过食,气得将勺子丢在茶几上,训斥道,“我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让你在哪里吃,你就在哪里吃,我是主人,是大佬,明白了吗?”   猪莫名其妙看着他,表示我听不懂,然后用前爪指了指盘子里的炒饭:快给我喂!   朱烨额头青筋暴起:“这是我的!”指指茶几上的米饭,“那才是你的!”   猪一愣,前爪又指向卤鹅腿:那我吃这个总可以了吧?   “你是猪居然还要吃鹅!你们在食物链的同一等级好吗?!”朱烨火冒三丈,捡起勺子敲了敲它的头,“滚去吃你的米饭!”   猪生气了,扁了扁嘴,梗着脖子,不动。   反了你了!朱烨也不动。   一人一猪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还是墨墨妥协了,它哼唧了一声,耷拉着脑袋走到朱烨旁边,蹭了蹭他的大腿,然后用前爪踩了踩他的盘子边儿:给我准备个盘子总可以吧?   朱烨刚开始还以为它要吃自己的炒饭,拐了个弯才明白它是要盘子,便叫菲佣多拿了一只白瓷盘和一只大茶杯过来,将茶几上的米饭拨到盘子里,又给茶杯里倒了清水,将墨墨抱到旁边:“行了吧?”   墨墨留恋地看了看他的盘子,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看他温暖的大腿,不情不愿地把脑袋塞进了盘子,呼噜呼呼噜吃了起来。   这哪里是养了只猪,简直是养了个祖宗!朱烨叹气,换了只勺子继续吃饭,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盘子刚才被猪踩过。   吃完饭本想补个觉,朱烨却被一通急电从被窝里叫了起来:“烨少,金医生,叫你来!”   打电话的是他的头号马仔兼贴身保镖阿贵,小时候练过散打和南拳,陪他去国外念书的时候还参加过地下搏击俱乐部,身手那叫一个好,就是有点结巴,说话总是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往出蹦。   “怎么?”   阿贵那头的声音十分焦急:“安德鲁,不行了!”   安德鲁是朱烨的第一秘书,正经牛津大学高材生,中德混血,操一口地道的中文,朱烨留学时与他认识,俩人情同手足。五天前安德鲁奉命去查那批偷运出国的文物,交火的时候被一枪打穿了脑袋,已经昏迷好几天了。就因为这个,朱烨才亲自出手料理了那帮人,还特意留了开枪那家伙一条命,准备慢慢收拾。   “我这就来。”朱烨换了出门的衣服,叫司机开车送他去和平医院,临出门发现墨墨又爬到乌龟缸上去了,俩眼放光地看着节操,小猪爪伸直了捞个不停。   “墨墨!下来!”朱烨急着出门,知道它听得懂,便严肃道,“不许再爬上乌龟缸,不然我把你烤了吃!”   墨墨倒吸一口凉气,马上扑通一声从玻璃缸上跳了下来,没站稳摔了个跟头,连滚带爬躲到了窗帘后头,表示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蠢死了!朱烨没工夫教训它,急匆匆下楼,边走边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老子的人品和节操这回恐怕要保不住了……   5   5、尊上饶命   和平医院是海城有名的私家医院,院长十年前是砂爷的家庭医生,后来医院遇到一次经营危机,也是砂爷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因此和朱家关系匪浅。   “怎么回事?”朱烨赶到医院,阿贵正两眼血红地站在ICU门外。透过透明墙,能看到里面的病床上躺着个毫无知觉的德裔男青年,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导线,旁边的医疗设备上,数据不停地变化着。   “不行了。”阿贵声音低沉,嗓子沙哑,一开口跟烧了印刷厂似的,显然抽了不少烟,“刚才,脑波,没了!”   朱烨眉头一皱,虽然早知道安德鲁伤得太重,这几天还是一直盼望着奇迹出现,没想到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站在玻璃墙边看了一会,道:“生死有命。你去睡一觉吧,养足精神好送他走。安德鲁在海城没有亲人,他的身后事就交给你办了。”   阿贵高大的身躯猛的一僵,砂锅大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垂着脑袋点头:“是。”   “至于害他的人,就交给你处理了。”朱烨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纸,正是他生日那天晚上叫人摁过手印的器官捐献书,“做干净点。”   阿贵接过文件扫了一眼,眼中杀机隐现,强壮的肱二头肌虬结了一下,咬牙沉声道:“是!”   “烨少?”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是安德鲁的主治医生金娜。金医生是院长的小女儿,今年不到三十岁年纪,已经是业界小有名气的脑外科专家。本事大的人一般脾气也大,金娜也不例外,是个典型的御姐。   “金医生。”朱烨对专业人士一向是尊敬的,点了点头,“安德鲁的事,这两天辛苦你了。”   “分内的事。”金娜脸色冷淡,示意他换无菌服,跟自己进ICU,道:“脑波已经没有了,没必要再继续维持下去,我问过阿贵,他说安德鲁没有亲人在这边,早先就给过你授权书,所以只有请你过来拔管和办手续了。”   安德鲁全家都在德国,只有他一个人跟朱烨来海城来打拼,因为朱家的产业有大一半是灰色地带,多少带点风险,因此他早早就签了授权书给朱烨。没想到才两年而已,就派上了用场。   朱烨站在安德鲁床前,看着他了无生气的面孔,心里很不是滋味,安德鲁本来只是文职,朱家很多师爷活得比家主都要长,偏偏他这么不走运,才两年就遇上了这种事。   “安德鲁,一路走好。”朱烨叹了口气,一向冷若冰山的面孔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悲戚,左手握住安德鲁冰冷的右手用力握了握,对金娜道:“拔管吧。”   就在金娜动手的一瞬,朱烨忽然感觉左手一紧,一股巨大的寒气从自己体内升腾而起,飞快凝聚到无名指,一道绿光闪电般在指根掠过,在他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白影。   “哔哔——”好几台医疗仪器忽然疯狂地闪动起来,金娜的手一顿,惊讶道:“怎么回事?!”   寒气一闪而过,瞬间就消失了,朱烨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安德鲁原本松松垂着的那只手,此刻竟紧紧握着他的,拇指扣在他手背上,轻轻颤动!   “体征又好了!”金娜眼睛都要瞪脱窗了,“脑波有了,血压在回升,心跳也……天哪,这不可能!”一边说着,她已经一阵风一般冲出了ICU,掏出手机语无伦次道:“爸爸,是我,我那个颅内贯穿伤的患者忽然活了!……对,就是安德鲁,烨少的师爷……”窈窕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朱烨一个人被晾在ICU里,面对一大圈哔哔叫的仪器,还有一个刚刚诈尸的秘书。   真的又活了?朱烨提心吊胆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安德鲁,总觉得自从自己戴上那个青铜指环之后奇怪的事情就越来越多了,这次不会……也跟它有关吧?   就在这时,安德鲁的眼睛忽然缓慢地张开了,暗褐色的眼珠懵懂地看着天花板,几秒钟后机械地将脖子转了个微小的角度,看向了朱烨。   他的眼神太过怪异,一开始仿佛是麻木的,渐渐却浮上震惊和喜悦的情绪,然后,就在朱烨打算开口问他怎么样的时候,他猛的从床上弹了起来,不顾身上还拖着各种管子导线,扑通一声跪在了朱烨脚下,抱着他大腿激动地道:“尊上!”   朱烨:=口=|||   安德鲁当了五天植物人,嗓子早就哑了,虽然说不出话来,还是硬撑着嘶声道:“尊上!”一边叫,一边居然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他是不是脑子被枪打坏掉了?朱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探道:“安德鲁?”   安德鲁一愣,仰头看着他,呐呐道:“尊上,你看不出来吗?我是牙兽啊!”   什么牙什么兽?朱烨只感觉一股凉气从脊梁骨蹿了上来,勉强镇定道:“你不是安德鲁?你是谁?”   “我是牙兽啊!”安德鲁急了,抱着他的大腿大力摇晃,“尊上,你难道看不出我的魔灵吗?”   什么魔什么灵?朱烨被他摇得东摇西摆,脑子都转脱圈了,也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不是尊上?”安德鲁忽然神色一变,狗一样在他身上嗅来嗅去,重点在他两腿之间嗅了嗅,道,“不可能,你体内有他魔灵的气息,这也绝对是他的气味,只有他才……不对,难道……”   “啊!”安德鲁忽然松手,一个后仰摔倒在地,胳膊肘撑着地面惊恐地挪后几步,望天语无伦次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尊上息怒!我没有碰他……我只是刚夺了舍有点激动……不知者不为罪……算了,我还是重新死一回吧!”说着,忽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谁能告诉我他说的是哪个频道的对白啊啊啊!?朱烨要疯了,什么尊上,什么魔灵,这货是不是最近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玄幻小说看多了以为自己在修仙啊!   就在朱烨要黑化掀桌子的时候,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冲进了ICU,金娜一见死在地上的安德鲁就尖叫一声,指着朱烨道:“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把他拖下来会死人的?!”   这话你该问他自己!朱烨阴着脸道:“如果我说他是自己跳下来的,你相信吗?”   金娜一脸“你这个渣攻”的表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和另一个医生将安德鲁重新抬回了床上,将各种脱落的探头贴片在他身上安置妥当,这才恢复了冷静恭敬的态度,对朱烨道:“抱歉,烨少,我们要会诊一下,请您先去外面等候。”   就算她不说朱烨也不打算再在自己神奇的秘书身边呆下去,黑着脸出了ICU。正好阿贵也听到了消息,一脸捉急地跑了过来:“安德鲁,活了?”   “活了。”朱烨真不知道这是个好消息还是个坏消息,只能这样回答,“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他以后可能会和从前不大一样。”   “阿弥,陀佛!”一向不信鬼神的阿贵居然念了句佛号,接着双手合十虔诚望天,“感谢,上帝!”   朱烨一头的黑线。   经过一番按部就班的抢救,安德鲁再次醒了过来。这次醒来后,他再没有干出抱大腿哭的傻事,而是一脸茫然地告诉大家,他失忆了,什么都记不起来。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朱烨又被金娜请进了ICU,看着一脸空白的秘书,狐疑地问,“那半小时前你叫我尊上,还说自己是什么牙兽,这些你也都不记得了?”   安德鲁左脸有点抽搐,呐呐道:“不、不记得了……什么是牙兽?”   你问我我问谁?朱烨气结,冷着脸看他半天,实在看不出他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抑或是短期精神分裂,道:“没事了,你休息吧。”   朱烨宿醉还没过去,被安德鲁这一惊一乍闹的,简直头疼欲裂,虽然搞不清这两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的怪事,但下意识认为,比起自称“牙兽”,叫他“尊上”的那个神经病,目前这个一脸白痴的安德鲁似乎更正常一点,也更叫人安心一点。   吩咐几个手下换班照顾安德鲁,朱烨单独和金娜见了个面,虽然金娜主攻脑外科,但在男性科和心理科上也是半个专家。   “你是说,你做了一个很重口的梦,然后ED的情况得到了缓解?”金娜皱眉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叉撑着下巴,“能告诉我是什么梦吗?”   “不能。”朱烨冷着脸道,难道要他说出自己被男人强X——不对应该是兽X吧——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有多重口?”金娜饶有兴趣地问。   朱烨不禁十分怀疑,她问出这样的问题到底基于“治病救人”的高尚原则,还是她自己的恶趣味。   “很重口。”朱烨面无表情地说,“而且我当时在浴缸里,差不多窒息的状态,水面漫过我下巴,心脏很不舒服。”   金娜对他油盐不进的状态无计可施,耸肩道:“你的猜测有道理,但我不建议你用同样的手段再做尝试,以窒息来刺激自己是很危险的事情,死亡比ED可怕多了。”   “我没有这样的打算。”朱烨冷冷说,他从来不觉得不举是个多么损害他男性尊严的事情,就算他这辈子都不和女人做|爱,也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家主,一个凶残的大佬。至于传宗接代,他的精子活性没有问题,用科学的手段就可以了。   金娜完全被他这种骄傲到可以放弃性功能的牛逼劲儿打败了,道:“既然情况已经有所好转,我想你可以试试药物刺激,或者私人按摩。”   “……”朱烨的“面无表情”略有点僵硬,半晌才道,“我接受你的建议。”   6   6、棍棒底下出萌宠   半个小时后,朱烨拎着一个用途不明黑色小箱子走出了和平医院,驾车回家。   七月的黄昏,圣玛丽安娜街一片宁静,别墅前院的草坪绿意盎然,小喷泉喷着亮晶晶的水柱,朱烨一路走进别墅大门,内心却浮起淡淡的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一楼一切正常,厨师在做下午茶,菲佣在清理壁炉上的摆件,朱烨稍微松了口气,上二楼,打开起居室大门的一瞬,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憋出血来。   玻璃缸里的乌龟居然只剩下了一只,人品收着四肢龟缩在自己暗绿色的硬壳里,像是经历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事件,哆嗦得四周水波荡漾。而他的节操,已经不在了。   朱烨咬着后槽牙绕过环形沙发,惊讶地发现他伟大的宠物猪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不知道用了什么神奇的科学方法,墨墨已经把节操从乌龟缸里捞了出来,还推到了落地窗前,四脚朝天翻了个面晾干了。而它自己,此刻正大摊四肢,肚皮朝天地躺在乌龟身上,晃来晃去睡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可怜的节操显然是被它用什么残忍的手段调|教过,非但不敢翻身,连四肢和脑袋都不敢伸出来,只在摇晃幅度因为重力的作用而减小时,乖乖伸出尾巴在地上撑一下,以保持完美的摇晃,让自己身上的肥猪睡得更舒服一点。   卧槽你还敢不敢再牛逼一点?这个家到底谁才是老大!!!   朱烨感觉自己主人的尊严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挑战,怒火蹭一下冒了起来,啪一声将手里的箱子往沙发上一摔,厉声喝道:“墨墨!”   “昂?”正在“摇椅”上睡觉的某猪后爪抽搐了一下,醒了,看到主人,立刻挣扎着滚下了节操的肚皮,一脸忠犬地冲了过来。跑了一半,它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前爪在橡木地板上擦出一道白印,然后俩眼一瞪,转身就跑,飞快地钻进了窗帘后面——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朱烨顾不上收拾它,第一时间先把节操抱了起来,这是他满月那天老妈给他买的满月礼(没错他亲爱的老妈就是这么另类),陪了他二十三年零十一个月,感情是非常之深的。想不到好不容易养到脸盆大,现在居然被一头猪后来居上,欺负得死死的!   欺负我的节操就等于欺负我!虽然朱烨对属于自己的东西都十分护短,但护短也要分个先来后到,心疼万分地把节操安慰了一番,轻轻放进玻璃缸里。两个被猪崽吓破胆的难兄难弟立刻挣扎着游到了一起。虽然在水里看不出它们是不是在流泪,但朱烨已经自动脑补它们在抱头痛哭了。   “出来!”朱烨抱着胳膊站在窗帘旁边,脚尖点了点撅着屁股装“你看不见我”的某猪,“我数三声,不然立刻送你去厨房。”   “!”本来蜷成“9”形的猪尾巴立刻像被电打了一样绷直了,紧接着,心虚的墨墨探头探脑从窗帘后面伸出了脑袋:“哼呼!”   想到它躺在节操身上作威作福的模样,朱烨不禁怒从心起,二话不说弯腰拧着它的大耳朵,将它拖到了沙发边,一脚踹过去:“我说过不让你玩弄我的节操,你还耍贱,当老子吃素的吗?”   “嗷!”墨墨尖叫一声,被他踹得一个漂移滑到了沙发底下,顺势藏在下面不出来了,伤心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呜……”   “成精了你!”朱烨可不是多么有爱心的主儿,调|教宠物一向心狠手辣一次到位,毫不犹豫抄起一根立在墙角的斯诺克球杆,用小头往沙发底下捅了过去。   墨墨躲无可躲,被球杆狠狠捅了两下,狂叫着撒丫子跑了出来,朱烨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了他的尾巴,连拖带拽将它弄到沙发上,挥着球杆照着屁股美美抽了七八下。   “昂啊啊啊嗷嗷嗷——”小猪崽歇斯底里哀嚎起来,完全是杀猪的节奏。朱烨自问不是个心软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心里猛地一抽,手上就有点软了,前几下还抽得结实,后来几下已经完全是虚张声势。抽完将球杆一扔,指着它的脑门声色俱厉道:“没有下次!你再敢动一下我的节操试试!”   墨墨自知理亏,一头杵在沙发靠垫里,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甩了甩尾巴,表示自己知道厉害了。   晚上朱烨又接了请柬出去,这几年砂爷年纪大了,刻意将一些生意事务交给他处理,朱烨虽然冷面,但到底年轻,有些面子就抹不下来,必须亲自出面应酬。应酬自然少不了喝酒,好在作为朱家未来的掌门,普通生意场上也没人敢给他灌酒,不过象征性的喝几杯就罢了。   回来已经是午夜,朱烨昨天宿醉未醒,今天又接着喝,尽管就几杯,还是有点喝伤了,进门的时候感觉一阵阵脑子犯晕。菲佣照旧煮了醒酒养胃的汤来给他喝,朱烨拿着调羹喝了两口,忽然想起墨墨来,问:“我的猪喂了吗?”   菲佣一愣,抱歉道:“对不起烨少,我忘记了,而且……猪应该吃什么好呢?”作为高级家政佣人,她的培训课程里实在没有讲过要怎么养猪。   “……”朱烨也不知道猪要吃什么,想了想说,“你上网查查,今天随便弄一点,明天再去宠物店采购吧,顺便给猪崽买点日用品什么的。”   “是,烨少。”菲佣一边掏出记事本做记录,一边默默吐槽上层社会真变态,养马养狗还不算,现在居然又开始流行养猪了,这算啥?另类种田吗?   不一会菲佣就煮了一盘玉米土豆泥来,还拌了一些碧绿的青豆,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朱烨端着猪食盘上楼,路过起居室的时候刻意看了看,很好,人品和节操都还在,于是心情略好了一点——棍棒底下出萌宠,看来墨墨还是很受教的。   卧室里已经打扫干净,床品也换了新的,墨绿格子床单垂在光可鉴人的橡木地板上,窗边的摇椅下面放着个同色的大靠枕,墨墨有气无力地趴在靠枕上睡觉。   听到朱烨的脚步声,墨墨一下子醒了过来,哼唧哼唧爬下靠枕,拖着打肿了的肥屁股跌跌撞撞往他跑来,似乎一点都不记恨下午那一顿“超级斯诺克”。   朱烨心里忽然就那么柔软了一下,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将食盆放在它面前:“饿了吧?吃吧。”   墨墨显然十分喜欢土豆泥的味道,欢快地叫了一声就一头杵进盘子里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晃悠细尾巴,跟狗似的。   朱烨脱了衬衫西裤准备洗澡睡觉。他个子不算高,不过一百七十六公分,但骨骼比例极好,又一直有专业的私人健身教练指导,所以身材十分可观。可惜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他在恋爱方面二十四年来都是白纸一张,除了他老妈还从来没有第二个女人见过他的“资本”,练这么帅纯属浪费。   打开白天从和平医院带回的箱子,里面是金娜给他准备的辅助药物,除了瓶瓶罐罐,还有一本英文版的《心理性ED按摩疗法》。本来金娜是建议他隔两天来医院请专人按摩的,不过被他谢绝了——撸管这种事他虽然不擅长,但也不想花钱请人给他撸,尤其还是请男医生来撸,太倒胃口了。   朱烨穿着内裤去浴室开浴缸,又回到卧室吃药。不知什么时候墨墨已经吃光了土豆泥,正摆着张痴汉脸看着主人英俊的肉体,一对亮晶晶的黑豆眼都要瞪脱窗了,里面咚哒咚哒冒着粉红桃心。当朱烨脱掉内裤走进浴室,它喉咙里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崩溃的呻|吟,猪蹄一软摔倒在地。   不过它回血很快,几分钟后就挣扎着站了起来,轻手轻脚拱开浴室门口的地垫,叼起下面压着的半片刀片,溜进了浴室。   朱烨刷完牙,在淋浴下大致冲洗了一番,跨进浴缸,因为是夏天,水温调的并不高,没过身体时非常清凉舒爽,温柔的水柱轻轻按摩着他的皮肤,十分解乏。酒劲还没过去,躺在水里有点轻微的眩晕,他揉了揉太阳穴,摸索着拿到了那本《按摩法》,打开第一页,开始照着上面的指导给自己进行按摩。   右手在水下动作着,搅起轻微的涟漪,也许是药物的影响,也许是喝多了酒,很快朱烨的鼻息就粗重了起来,白皙的面颊浮上淡淡的绯红,两腿间某个蛰伏已久的物体也开始蠢蠢欲动。   就在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真地有点勃|起的时候,忽然听见浴室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阵阴风吹了进来,顿时吓了个激灵,毛孔一缩,两腿之间瞬间就软了。   “谁?!”朱烨脸上的红潮飞快散去,厉声喝道。话音未落,就看到墨墨肥肥圆圆的身体狂奔而来,小猪蹄敲击瓷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墨墨?!”朱烨勃然大怒,抄起浴缸边的洗发水瓶嗖一声扔了过去:“滚出去!”   “嗷!”墨墨飞快地一闪,还是被瓶子砸中了背,大叫一声,却不退缩,小短腿就地一蹬,也不知道谁开的金手指,居然越过了浴缸边沿,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卧槽你个畜生!”朱烨破口大骂,他可没有和猪一起洗澡的兴趣,急急忙忙扑过去捞墨墨,谁知脚下一打滑,整个人都栽进了水里,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洗澡水。   混乱之中,一丝诡异的殷红在水中晕开,接着,朱烨便看到自己左手食指爆出了一团璀璨的绿光。   7   7、切了吧!   “哗啦——”朱烨猛地冲出水面,大口喘息,四下看看,愣了。   他居然又回到了那个足球场大小的湖泊里,身下是清澈的湖水,远处是碧绿的草原和幽深的树林,若有若无的白雾氤氲在四周,空气湿漉漉的。   如果说上次来到这里还能被怀疑成是梦,这次就绝对不可能再是梦了——他根本就没睡着好吗?只是栽进浴缸再浮起来而已,竟然就被挪了个地方!   但弄清这一点也于事无补,茫然站了一会,他还是蹚着水来到了岸上,想找找看有没有通往现实世界的路。   赤脚踩在草地上,依旧是冰凉潮湿的触感,但他发现这里的情况和上次似乎有了一点不同,主要是视野开阔了许多,雾气不像之前那么浓重了,依稀能看清远处树林的层次,还有树林尽头一带若有若无的青山。随着雾气散去,这里的气温也高了一点点,虽然还是寒气浸骨,但不那么瘆的慌了。朱烨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警惕地看看身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觉得上次那只白狐就在附近,等着他。   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很快背后就响起了踩踏枯枝的声音,朱烨深呼吸,回头,只见那只体型庞大的白狐正踩着缓慢的步子向自己走来,巨大的毛爪一下一下落在草地上,风吹动毛发,发出几不可查的呼呼声。   “你是谁?”朱烨极力镇定着冷声问,“这是哪?”   白狐脚步一顿,嘴角勾了勾,却没有回答,继续保持慢悠悠的速度向他靠近,碧绿的眼睛鬼火一般看着他,和上次一样充满垂涎和占有的意味,但又似乎多了一点温柔荡漾的东西。   朱烨后退一步,再一步,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都要断了,直到右脚跟踩进湖水,才终于鼓足勇气停了下来,将全身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双眼,咬着后槽牙杀气腾腾看着白狐。   冰冷的风从湖面吹来,朱烨昂着头冷然与白狐对峙,黑亮的短发逆风扑在脸上,五官时明时暗,骄傲倔强的眼神却始终如一。   白狐在他一米开外停下了步子,雪白的毛皮仿佛波浪随风飘动,碧绿的双眸暧昧不明地看着他,眼中的霸道的欲|望慢慢隐去,渐渐浮现出一种说不清的缠绵爱慕。   “嗷呜——”它忽然仰头长嗥一声,前爪伏低,肩脊微耸,修长的脖颈弯成一个优雅的弧度,朝拜一般俯趴在了朱烨脚下。朱烨被它这臣服的举动吓了一跳,整个身体像是中了咒语一般无法挪动,只能心惊胆战地站在没过脚面的湖水里,几乎能嗅到白狐口中散发出熟悉的薄荷气味。   “那牟勃陀……哒唵罗……”电光石火之间,朱烨后槽牙一咬,陡然大声颂出了儿时外公教给他的唯一的咒语,同时齿关一合咬破舌尖,一口鲜血疾喷而出,直射向半米外的白狐:“破——!”   如同冰水溅入沸油,鲜血加持的咒语飞向白狐的一瞬,它发出一声暴怒的凄厉的哀嚎:“嗷呜——”整个身形仿佛被飓风吹过的白烟,刹那间散得干干净净!   一丝血线滑下朱烨的嘴角,他只觉得心跳快得如擂鼓一般,胸口涌上浓烈的血腥气,随着那句咒语出口,他大半的精力似乎也被抽离了身体,双腿打颤,眼冒金星。   他挣扎着往岸上走了几步,撑不住摔倒在草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万万没想到咒语对精神力的消耗如此之巨大。   还没缓过神来,他忽然听到身后的湖水中发出“哗——哗——”的声音,仿佛有人正踩着波涛向他走来,悚然回头,登时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一个被白烟包裹的男人正从湖心往他走来,“他”身高极高,目测接近一百九十公分,肩膀宽阔,身姿挺拔,如同一杆标枪,每走一步都充满雄性骇人的张力。“他”整个人被一丝丝白烟笼罩,看不清脸,只看到一双碧绿色的眼睛,仿佛跳动的冰焰,饱含着无法言喻的愤怒、爱慕,以及征服的欲望。   “他”踏波而来,很快就走上了草地。随着身上的白烟渐渐散去些许,朱烨认出“他”就是上次压倒自己的那个男人,和这里的环境一样,“他”的样子看上去比上次清晰了很多,英挺的长眉,高耸的鼻梁,削薄的嘴唇,连皮肤的纹理都隐约能看得清楚。   “……”朱烨想要再次念出那句咒语,却发现气息走到胸口就被阻滞了,居然无法发声,他使劲用手掌揉搓胸口,挤压咽喉,然而堪堪只说出了一个字,整个人就被一股阴冷强大的力量推了出去,滚出三四米远,狠狠摔倒在草地上。   不等他爬起身来,那个冒着白烟的男人就如魅影般扑了过来,像上次一样,用某种邪恶的妖法压制住了他的身体,用冰冷的舌头吻他,堵住他的嘴巴,然后强硬地分开他的双腿,再次进入了他的身体。   朱烨无法发出声音,胸口充满了血腥的气味,太阳穴一阵阵抽痛,连下|体的胀痛都不确切了,只感觉压在身上的“人”似乎充满了风暴般雷霆万钧的欲|望,分分钟要将自己彻底焚毁,挫骨扬灰。   “他”的口腔不再像上次一样虚幻,而是充满了真实的触感,虽然不具有人类的体温,但能感觉到尖锐的牙齿。“他”像个恼羞成怒的暴君一般,惩罚性地咬住他,舔舐他舌尖伤口渗出的血滴,用力咂吮,弄得他整根舌头都又痛又麻。   没有咒语的加持,朱烨的鲜血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他”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吸他的血,玩弄他的唇舌,绿眸死死盯住他,眼神中充满了霸道的嘲弄和占有欲,眼底却泛滥出无法掩藏的迷恋。   阴冷的气息再次通过他们身体相接的部分充斥了朱烨的五脏六腑,他冻得发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咯咯声,挺秀的眉紧紧蹙起,身体内部一阵阵神经性的痉挛。   随着他有节奏的收缩,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绿瞳哗一下散了,氤氲的白烟猛的膨胀了一下,接着又猛的凝聚,仿佛收进了“他”的身体。“他”的身形随之而变得越发清晰——魁梧的骨架,虬结的肌肉,光滑紧绷的肌肤,灰白色的长发披散在宽阔的肩头,微风吹来,仿佛海藻在水中飘曳。   朱烨大大睁着双眼,眼神却因为过度刺激早已涣散,视野中一片模糊,根本没看到这惊人的一幕。与精神相反,他的身体却彻底被这诡异的交|媾撩拨起来,两腿间的物事挺得笔直,尖端正渗出晶莹的液滴。   指尖传来冰凉湿润的触感,朱烨迷茫地呻|吟了一声,依稀看到那人淡色的嘴唇正迷恋地擦过自己的手指,他的手被“他”紧紧拽在手里,十指交握,无名指根部一道半公分宽的纹身流光闪烁,妖异无比。   都是因为它!脑海中一道闪电猛的霹过,彻底昏厥之前,朱烨心中雪亮一片,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摘掉那个不存在的青铜指环!   必须!   再次从“梦”中醒来,朱烨仿佛虚脱一般,瘫软在温暖的浴缸里,几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浴室里静悄悄的,只听到水柱喷涌时轻微的水流声,朱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鼻端嗅到自己的精|液氤氲在水蒸气中的气味,和着沐浴露的味道,有种奇异的淫|靡的感觉,令人肾上腺素升高,高得都有点想吐。   哆嗦着摸了摸两腿之间,他确定自己刚刚又一次克服了ED,但和上次不同,这一次他没有一丝兴奋的感觉,满身满心只有痛苦和恐惧。   很明显,他不是在做梦,而是中邪了。   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他扶着浴缸沿站了起来,披上浴袍回到卧室,然后发现墨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游出了浴缸,正湿淋淋地躺在摇椅下的抱枕上睡觉,整头猪都散发出一种奇怪的饕足与惬意的气息。   不会和它有关吧……朱烨心头升起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打消了——它只是头宠物猪而已,问题应该还是在青铜指环上。   依稀看到它的猪蹄上好像添了一道伤痕,不过朱烨已经没心情给它处理伤口了,翻箱倒柜找到了医疗箱,从里面拿出了一片手术刀片,划破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用棉签将涌出的血液均匀涂在指根。果然,那道青铜指环纹身迅速显现出来,缠枝繁复,流光溢彩。   怎么办?怎么才能把这玩意摘下来?朱烨要疯了,用指甲抠,用酒精擦,甚至用搓脚皮的搓板搓,纹身却始终牢牢长在他的指头上,连洁厕灵也没能让它变淡一丁点。   没有人能理解此时此刻朱大少苦逼的心情,作为一个二十四岁的处男,一个对男人和女人都不感兴趣的性冷淡患者,他宁愿切了自己的手指头,也不愿意用被男人XXOO这种坑爹的方式来治愈自己的勃|起障碍!   等等!切了?   朱烨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个精神病人一样看着自己无辜的左手。连着被狐狸操了两次,再牛逼的男人也不可能保持冷静,此时此刻,他的理智已经徘徊在崩溃的边缘,“把指头切掉”这个念头一旦浮现在脑海里,就像发芽的种子一样破土而出,疯狂蔓延。   死就死吧!断指总比被|操强!   8   8、别冲动!   朱烨虽然心狠手辣,但他的心狠手辣仅限于对付别人,绝对不包括他自己,事实上,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黑二代,他爹从小就把他当眼珠子养着,长这么大他连盲肠都没有割过!   天已经亮了,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透进来,朱烨叼着根烟,透过青烟看着自己修长白皙的左手。良久,他猛的啐掉烟头,拿起一块叠好的手帕塞进嘴里,右手拈起手术刀,往左手无名指根部划去。   锐痛袭来,朱烨挫败地将手术刀扔在茶几上,他做不到,十指连心,他实在是没那么狠。   他像困兽一般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半天打电话给阿贵:“到我房间来一趟。”作为贴身保镖阿贵本来是二十四小时跟着他的,这两天安德鲁出了事,才被他派到和平医院,但昨天已经安排人把他换回来了。   半分钟后,房门被敲响了,阿贵一进门就被浓重的烟味呛得咳嗽了一声:“咳!烨少。”   朱烨二话不说“当啷”一声将寒光闪闪的手术刀片丢在桌上,伸出左手,指了指自己无名指,“帮我切了它。”   =口=||| 阿贵一秒钟石化,半晌呐呐道,“烨少,您、您没,事吧?”   朱烨脸色白得跟鬼一样,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叫你切你就切!”   虽然朱烨经常打发他干一些超出他智商范畴的事情,但还从来没给他出过这么变态的难题,这算什么?升职之前的另类测试吗?问题他已经是头号保镖了,还能升到哪里去呢?不当保镖难道要当师爷吗?   阿贵挠了挠头,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胜任更高的职位,结结巴巴道:“我、我不会。”   朱烨的神经绷得都要断了,厉声道:“脑袋你都切过,还能不会切手指吗?”   阿贵额头冷汗涔涔:“要不,您还是,让我,切脑袋吧。”顿一下又小心地加了一句,“别人的。”   朱烨差点被他气死,一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从摇椅下面的暗格里掏出自己防身的格洛克手枪,咔哒一声上膛,顶住阿贵脑门:“给老子切了!”   “昂?”睡在摇椅下面的墨墨被他的枪托无意间碰了一下,醒了,一睁眼,发现自己英俊的主人一宿的工夫瘦了一大圈,连眼睛都沤下去了,不禁大惊失色,黑豆眼流露出夹杂着心疼和歉疚的纠结的神色,扭动扭动钻出椅子,前爪扒住他的睡裤裤脚:“哼唧哼唧!”   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类完全没注意到渺小的宠物猪,阿贵十几年来头一次被朱烨用枪直着头,深深觉得自家大佬恐怕是大麻嗑多了脑子坏掉了,要么就是禁欲太久禁出了自残倾向,汗珠子掉得跟下大雨一般:“烨、烨少,镇定!”眼睛一转,飞快岔开话题道:“对了,刚才,医院电话,金医生,安德鲁,能出院,了。”   听到“医院”二字,朱烨端着枪一愣,忽然想起来截肢一般都是要麻醉的,当下改了主意,收枪,换衣服:“备车,我跟你一去医院。”   阿贵如获大赦,立刻火烧屁股似的跑走了,只有墨墨还忠心耿耿地拽着朱烨的睡裤,试图阻止他疯狂的举动:“哼唧哼唧!” 可惜他暴躁的主人已经无暇揣摩一头猪的心理活动了。   两分钟后,朱烨换上了笔挺的衬衫西裤,临出门前想起墨墨来,屈起中指弹了弹它脑门:“警告你,离我的节操远点!”   “……”墨墨整头猪僵硬地站在墙角,不出声,也不点头,连尾巴都不晃一下,跟傻了似的。朱烨心情郁闷,大早上的没精力再调|教它,严厉地瞪了它一眼就离开了。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墨墨忽然虚弱地呻|吟了一声,猪蹄晃了晃,啪嗒一下软倒在地板上,黑豆眼流露出“受不鸟了”的神色,前爪漫无目的地在地板上蹭了两下,两行忍耐已久的鼻血缓缓流出了鼻孔。   朱烨顶着一张“全世界欠我一百亿”的罗刹脸来到了和平医院,浑身撒发出的浓浓的怨念之气让整个候诊大厅都降温了半度。   金娜接到朱烨的电话,本以为他找自己是关于治疗ED的事,便叫秘书请他到自己办公室。没想到朱烨一进门直接伸出左手:“帮我安排个外科医生,切了这个指头。”   =口=!饶是IQ140的天才,金娜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于是被开了脑洞的不是安德鲁,而是他朱火华吗?诚恳问:“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不能。”   “对不起烨少,这不合医院的规定,您的手指明明好好的,又没有什么病变。”金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凶残的要求,“而且砂爷知道了一定会烧了我们医院的。”   朱烨脸上的咬肌绷了绷,道:“照我说的做,我会和他解释清楚的。”   金娜嘴角抽搐,看了他半天,发现他脸色十分不好,下眼睑发青,心中一动:“您又做那个梦了?”   朱烨眼神一闪,冷然不语。金娜道:“烨少,您冷静点,这样冲动没有任何意义,您真觉得切掉手指能解决问题吗?”   不然呢?不切手指切JJ吗?……把菊花缝起来?朱烨的脸更黑了:“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拜托我是你的主治医生,面对专家你能不这么□吗?金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表面上却还是恭敬的神色:“无论如何,我想先给您做个检查可以吗?”   朱烨顿了顿,道:“可以。”   金娜简单检查了一番,发现他明显是压力过大、疲劳过度造成的轻度焦虑,缓缓道:“烨少,您情绪不太稳定,我建议您彻底冷静下来以后再考虑自己的决定,好吗?”说着倒了杯凉茶,轻轻推到他面前。   朱烨抽多了烟,嗓子不大舒服,呷了一口凉茶,感觉头脑清明了一点。金娜接着道:“如果您不反对,我想给您进行一次轻度催眠,让您彻底放松下来,也许对之前的决定会有新的看法,您说呢?”   朱烨被死狐狸连着折腾了两晚,此刻双目胀痛,头疼欲裂,体内还总觉得有股子散不掉的阴寒之气,确实想好好睡一觉,点了点头,却又担心自己一睡觉就会穿越,面色颇有踌躇。金娜看出他的纠结,道:“如果陷入噩梦,我会立刻唤醒您的,请放心。”   催眠室就在办公室隔壁,朱烨放松身体躺在催眠椅上,金娜给他吃了一点助眠的药物,合上百叶窗,将灯光调成舒适的亮度,打开了环绕音响。   舒缓的轻音乐渐渐响起,朱烨茫然看着天花板上奇怪的几何形状,感觉脑子里有点混混沌沌的。金娜坐在离他半米外的一张椅子上,语声平和地问他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昨天胃口怎么样,几点睡觉,感觉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之类的,却并没有将话题引到噩梦、ED治疗或者为什么他要切掉手指上面。   朱烨整个身心慢慢都放松下来,金娜的声音在耳边变得空洞起来,不再具有让他回答的效力。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催眠室里,意识却像是飘回了昨晚,梦中的一切仿佛再次重现,湖泊、树林、草地,白狐柔软的毛发,还有那个“男人”潮湿阴冷的吻,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在他四周掠过。   当“他”冰凉的大手摸上他的胸膛,朱烨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起来,尽管很清楚这不过是自己脑海中的回忆,禁欲已久的身体却抑制不住起了反应,双颊发热,呼吸急促,那股蛰伏在体内的寒气也开始蠢蠢欲动,在他小腹内游走、膨胀,弄得他几乎想呻|吟出声。   冷静!控制!不能输!不能输给欲|望,输给“他”!   朱烨大口呼吸,竭力控制自己的思维,像个刽子手一样将自己的欲|望生生扒开,掏出其中苟延残喘的理智,在虚空中想象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戳进自己的身体。   思维的剧痛让他瞬间从迷乱中抽离出来,情|欲烟消云散,一篷血光闪过,画面定格。他看见自己赤身裸|体站在没及脚面的湖水里,苍白的身体肌肉紧绷,一丝血线滑下嘴角,而在他对面一米开外,那只曾经在他身上肆虐的白狐正化作白烟,白烟当中,一道赤红色的光芒正在绽开。   那是带着他鲜血的咒文实体。   朱烨猛然睁开了双眼,像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喘气,浑身汗出如雨,衬衫领口都泛着湿热的潮气。但他双目之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欣喜——即使他暂时没有办法把青铜指环摘掉,只要能跟外公要到更高阶的咒语,就能克制那个该死的狐狸男!   “烨少?”一个温柔的呼唤在耳边响起,一块温热的毛巾落到了额头上,朱烨的呼吸平静下来,扭头,才发现金娜一直坐在他的身边。   “谢谢。”朱烨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从催眠椅上坐起来,身体忽然僵了一下。   “感觉好点了吗?”金娜对他的尴尬视而不见,转身倒了杯水递给他,“我昨天给你开的是长效药,可能效果比较好。”   “……”朱烨不知道是应该说谢谢还是去你妈的,只能掩饰地整理了一下裤子,深呼吸让自己二十多年来一直不大好使最近却频频雀跃的某物乖乖躺倒。   作者有话要说:恩呢,也该是时候反击了,火华,驾!   9   9、不要放弃治疗   静坐少顷,等身体彻底平静下来,时钟已经指向下午两点。   朱烨没想到自己这一觉居然睡了好几个小时,揉揉太阳穴,感觉脑子清醒了很多,到底还是感激金娜的,终于冷着脸道:“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金娜合上记录本,放在办公桌上,微笑道:“您客气了,如果以后再有自残的冲动,千万克制自己不要动手,做任何事之前,都记得先给我打个电话。”顿了顿,语重心长加了一句,“还有,烨少,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我知道您的家族事务十分繁重,但也要注意情绪健康。再说您这个年纪,实在是应该试着找个女朋友,哪怕是精神上的,和她分享一些生活中的乐趣和痛苦,有利于消耗掉您的一些负面情绪。或者——找个男朋友也是没有关系的,您是在英国念的书吧?”   大腐国果然威名远扬……朱烨下眼睑抖了抖,想说本大少对情情爱爱的没什么兴趣,眼角一扫瞄到她桌上的记录本,又心中一动,淡淡问:“催眠的时候我都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金娜无奈摇头,感叹地道,“这也是我最为佩服您的一点,烨少,您去英国不是念工商管理,是参加了军情六处吧?您的意志之坚定实在令人吃惊,我猜只要是您不愿意说的事,就是拿烙铁烙您也不会透露给敌人半个字。”   朱烨暗暗松了口气,脸色却越发僵硬,弄不清她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讽刺自己,或者兼而有之。顿了顿,言不由衷地道:“谢谢你的夸奖。”   “……”黑社会脸皮真厚!金娜暗暗吐槽了一句,送他出门,在门口温柔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衬衫衣领,真诚道:“烨少,请一定不要放弃治疗。”   朱烨于是十分后悔没把昨天她给自己那一箱子药带来,要不就能直接砸在她脸上了。   从金娜办公室出来,朱烨手机忽然响了,是他老爹砂爷打来的。   “爸爸。”朱烨左右看看,走进走廊尽头的露台,顺手关了玻璃门。手机那头传来父亲朱砂低沉的声音:“前天晚上你是不是在东帆港口截了你小叔一批货?”   朱烨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刚刚有点缓和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淡淡道:“是。” 心底里不禁冷笑一声——只不过耽误了一天,朱砺这厮居然去老宅负荆请罪了,倒是给了他的措手不及,原本还想借此机会好好整治整治他呢。   “这么大的事,你该提前跟我说一声。”砂爷显然有些不高兴,“他再怎么也是你的长辈,既然你发现那批货有问题,就该早点提醒他,不该闹大了还亲自出手。”   自他参与家族生意一来,鲜少被老爹这样严厉地教训,朱烨脸上的咬肌绷了绷,压着火道:“是,这件事是我想的不周到,早知道陆运过来的时候就该自己去找小叔的,也是偷了个懒,只就叫安德鲁去查了下,大概是下面的人没告诉他。”   跟他玩这一手,什么叫“没早点提醒”?整个朱家上下,谁不知道他朱大少一不沾毒二不卖国,还用得着特意提醒吗?朱砺要是能舍得下那一百多万欧元,他还用得着生日当天晚上开杀戒?何况早五天他就让安德鲁去查库,出了那么大的事,他的师爷都被搞进ICU了,朱砺还能不知道吗?这会子在老爹面前又装无辜,事事都推给下面人!   砂爷何等样老道的人,一听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怒道:“混账东西,你当我是为了这个给你打电话的吗?半箱子欧元而已,扔到海里我也不眨眼,就当祭海了!你就看看你抄舱那天的日子,二十四本命年的生日,是该乱来的吗?毛毛躁躁,一点忌讳都没有!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宁可叫旁人沾点小便宜,也不想让你冒一丁点的风险,你外公的话你都忘了吗?”   朱烨双眉一轩,才明白父亲生气不是因为自己抄了朱砺的舱,而是犯了本命年的忌讳,想想这两年自己接手家族事务,老爹恨不得天天亲自在后面撑着,生生累得白头发都多了几根,心里不禁浮上一丝歉意,放软声音道:“对不起爸爸,是我不对,不该让您担心。”顿了顿又道:“不过您知道的,我最恨人把老祖宗的东西往国外弄,小叔这次实在是犯了我的忌讳。”   “……”砂爷无言以对,朱砺是他的亲弟弟,虽然性子有点太阴,前些年办事也不大地道,但老太爷临终托孤,还逼着他发过毒誓,他不能不管。朱烨从小和朱砺不对付,他也调停过,不过人和人都要讲个缘法,有些人天生就是针尖对麦芒,他也没有办法,何况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八百亩地里的一棵独苗,又生得能文能武,不纵着他又能纵着谁呢?   好在这两年朱烨办事手底下还算有分寸,再说保护文物也算是积德的事儿,砂爷便没有再训斥他,顿了顿道:“你小叔那件事,后续交给你处理,但他既然已经来给我认了错,你就不要再在下面人面前驳他面子,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到底是一家人。”   放到平时,一听“一家人”三个字朱烨肯定要冷笑了,今天有之前那句“旁人”衬着,便宽容了点,只淡淡应道:“知道了。”   砂爷叹了口气,道:“周末回家吃饭,我让你小叔给你个交代。”   朱烨眉峰一挑,知道这是老爷子要在朱砺面前长他面子,立他未来家主的威风了,嘴角便微微勾了起来:“知道了。”   挂了电话,朱烨在露台上又抽了一根烟,他人生的前二十多年过得可谓顺风顺水,除了那一件事。他是有心怀疑朱砺的,可手里没有证据,且那时朱砺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实在不敢想象十几岁的人有那么深的心机,那么狠的手段。   而且,说到底,他们还是一家人,朱烨潜意识里始终不想相信,害他的会是血缘上最为亲近的人。   考虑完那四十八件文物后续要如何处理,朱烨还没忘记今天是为什么来医院的,打了几个电话吩咐下去,便去了安德鲁的病房。   经过一晚上休养,他神奇的植物人秘书居然已经能下床了,昨晚就搬出了ICU,搬进了高级加护病房。CT显示他脑子里被子弹打穿的伤口已经在缓慢愈合,唯一的后遗症是弹道擦着脑丘过去,可能会造成一些轻微的伤害,比如失忆啥的。   朱烨来到加护病房,安德鲁已经醒了,正站在电视柜前一脸稀罕地看着电视,虽然头上还裹着纱布戴着网套,但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一点不像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看见朱烨进来,他膝盖中箭似的软了一下,但硬挺住了没有跪下,只颤声道:“大、大佬!”   朱烨嘴角抽搐,虽然明知他失忆了,还是无法接受他这个怂样子,话说失忆了的人连性情也会大变吗?要知道安德鲁以前可是典型的精英男,平时完全是一副“跪舔吧愚蠢的人类”的吊样,现在这样战战兢兢跟鹌鹑一样算怎么回事?   “你没事吧安德鲁?”朱烨同情地摸了摸他套着网兜的脑门。   被他的手触到的一瞬,安德鲁流露出惊恐交加的表情,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冷汗哗哗沿着鬓角往下淌,似乎和他进行身体接触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哆嗦道:“我、我没事,谢大佬关心。”   “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伊森吧。”朱烨感觉他的脑电波还在玄幻修仙频道,没有调到正常人类这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道,“既然金医生叫你出院,就让阿贵送你回我那边吧,你的公寓里没有专人照顾,不方便,等伤好了再搬回去。”   安德鲁已经快脱水了,点头,汗滴撒了一地:“谢、谢大佬……不对是伊森哥体恤。”   “……” 这种土洋结合的叫法是闹哪样啊!朱烨不忍直视,还好阿贵正好办完了出院手续进来,便对他交代道:“安德鲁就交给你了,你先送他回家,让菲佣给他在三楼整理一间客房出来。我要去公司一趟,你晚上八点来接我,告诉厨师我回家吃饭。”   阿贵见自家大佬脸色好了很多,也不再提剁手之类血腥的命令了,登时松了一大口气,咧着嘴点头:“是!放心吧,烨少!”   朱烨点头,临走又拍了拍安德鲁的肩膀,把金娜送给自己那句人生的箴言转赠给了他:“安德鲁,回去好好休息,千万不要放弃治疗。”   “……”安德鲁看着被他碰过的肩膀泪如雨下,望天祈祷:尊上饶命,我不是故意要和您的人进行身体接触的T_T   朱烨自行开车离去,阿贵推着轮椅送安德鲁下楼回家,从病房到电梯的一路上,和平医院所有的脑外科大夫都自动自发夹道欢送,像看上帝一样看着这个开了那么大个脑洞还安然无恙的患者。安德鲁一路笑眯眯挥手:“多谢多谢,有劳有劳,再会再会……”中文运用得越发出神入化。   阿贵额头挂下一滴冷汗,虽然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跟以前比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但转念又觉得他变得这样平易近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终于不再迷恋金医生那个面瘫大龄剩女了!   10   10、蠢萌是一种病   圣玛丽安娜街的别墅是朱烨母亲生前的嫁妆,从英国回来以后,朱烨就从朱家大宅里搬了出来,带着他的节操和人品住在这栋小巧精致的别墅里。   别墅不过三层,一楼是客厅、餐厨和佣人房,二层是朱烨的卧室、书房和起居室,顶层的一半被改造成了健身房,另一半则是两间客房,一间住着阿贵,另一间现在就成了安德鲁的卧室。   阿贵去公寓帮他收拾行李了,菲佣在整理房间,安德鲁暂时没事,便故作悠闲地在别墅里溜达溜达,暗褐色的双眸却紧张而期待地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紧要的东西。   自从十分钟前走进这栋别墅,他就强烈地感受到了魔尊大人的气息,那是每个魔族都难以忽略的存在,充满无法抗拒的召唤力,尽管因为中了仙族封印,修为不足,还是足以让人毛孔收缩,汗毛倒竖。   没错,就是这里了,安德鲁的脚步在二层起居室的门口停了下来,就是在这里,魔尊的气息达到了顶峰,除了他本人的魔灵,不可能有人能散发出如此震慑的气场。   走进起居室,七月的阳光像金子一样透过落地窗洒在橡木地板上。明亮的反光让人有点轻微的目眩,然而尽管如此,安德鲁的目光还是第一时间就攫到了那个日夜牵挂的伟岸的身影——   一只粉红色带墨纹的宠物猪四仰八叉躺在窗前,蠢萌的小猪脸一派悠闲惬意的表情,在它的屁股底下,一只脸盆大小的巴西龟正尽职尽责地履行着“摇椅”的使命,四肢紧缩在龟壳里,只偶尔将尾巴伸出来,撑一下地面,保持轻微的摇晃。   =口=!尊、尊上!   安德鲁一秒钟变暴走脸,双腿抖了两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嘶声道:“尊上!真的是您!属下终于找到您了!”   墨墨吓了一跳,轱辘一下翻了个身,警惕地趴在乌龟肚皮上,表情充满戒备:▼ω▼   安德鲁百感交集,跪趴着膝行到窗前,看着摇来晃去的粉红猪,抑制不住流下了激动而羞愧的泪水:“尊上!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您的魔灵,让您流落到卑微的人间界,现在还附身在一只猪的身上,属下……属下真是罪该万死!”   “?”蹲在乌龟上的某猪表情略震惊,前爪默默擦去额头掉落的一滴冷汗,下眼睑抖了抖:“哼唧。”   “尊上?尊上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连人话都不会说了?”安德鲁焦急地看着它,眼泪哗哗的,“尊上您不认识属下了吗?看不出我的魔灵吗?我、我是牙兽啊!”   “……”墨墨歪了歪脑袋,明亮的黑豆眼眨巴了两下,仿佛在竭力想起什么事情,却不得法,少顷纠结地皱了皱鼻子,抬起猪爪,试探着点在了安德鲁额头。   “尊上!尊上您终于认出我来了!”安德鲁大喜过望,伏地痛哭道,“谢尊上宽恕!尊上心胸宽广,慈悲为怀,牙兽愧不敢当!请您放心,在您的魔灵彻底恢复之前,属下一定尽心尽力陪伴在您左右,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传说中的“魔尊”面露迷惘之色,收回猪爪点旁边一个粉红色的排梳:“哼唧!”不就是让你给我刷个毛吗,这么激动干什么?   “?”安德鲁傻了,下意识地拿起排梳给它梳了梳背上的毛,墨墨舒服地哼唧了一声,翻了个面儿,露出粉红色的圆肚皮:这里这里!   “尊上,都是属下害了您啊!”安德鲁一边遵命梳毛,一边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属下斗不过仙君,又解不开他的封印,只好带您来到人间界,谁知让您变成了这个样子……”顿了顿,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咬牙道,“让您这样附在猪的身上实在是太委屈您了,属下愿和您交换,请您立刻拿走这具人类的身体吧!就让属下成为一只猪好了!”   墨墨对成为人类貌似没有任何兴趣,反倒对他停止刷毛表示不满,哼唧两声,又觉得这个人类哭哭啼啼满烦人……不对是猪的,便翻身爬了起来,推着乌龟换了个角落,蹲在上面继续睡觉。   果然还是伤得太重了吗?居然连魔灵都不能随便交换了……安德鲁心疼地看着因为附身在猪的身上而变得蠢萌化的魔尊大人,沉吟一下,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将自己左手食指划了一道小口。   一滴鲜红的血液自伤口中滴落,却没掉到地板上,而是在半空中变成了一篷碧绿的光点,如无声的烟花一般散开。   起居室瞬间被幽暗的绿光笼罩起来,安德鲁半闭着眼睛,口中响起低沉的咒语。渐渐地,四周的一切开始变淡、隐去,环形沙发消失不见,清澈的湖水,碧绿的草地,浓密的树林,却一一显现出来,赫然便是朱烨梦中所处的地方。   安德鲁的身躯慢慢被白烟笼罩,待白烟散去,变成了一只身长两米有余的巨大黑豹,说是黑豹,又与人类世界的黑豹有所不同——它长着两根尺余长的白色獠牙,如剑齿虎一般,充满彪悍的杀气。   “嗷呜——”黑豹仰天长呼,呼声甫落,一个巨大的雪白的身影从远处的树林中走了出来,浑身像是缭绕着雾气,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尊上,我是牙兽,您还认识我吗?”黑豹看着白狐,流露出激动的神色,低头,下颌搭在前爪上,以一个绝对臣服的朝拜的姿势拜倒在地。   白狐施施然走近,碧绿的双眸眯了眯,却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伏在脚下的黑豹,眼神时明时暗,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牙兽等了一会,没听到白狐说话,便迟疑着站了起来,绕着它转了一圈,担忧地道:“尊上,您果然伤得太重了,连魔灵都尚未凝聚,怪不得什么都记不起来,话也不会说。”无奈地看了它一会,感觉法力渐消,难以再维持幻境了,只得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尊上,暂时只能先请您在人间界休养生息了。不过请您放心,我会一直服侍在您周围,为您护法的。等您的魔灵彻底凝聚,化为本形,我们就能召唤魔族,回须怡界和仙族一决高下了!”   听到“仙族”二字,白狐的神色一凌,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唬声。   牙兽精神一震,喜道:“太好了,尊上的记忆似乎已经在恢复了呢!”心中一动,口中念念有词,一道缭绕在白狐身上的白烟慢慢飘了出来,膨胀,渐渐化为朱烨的模样。   “果然是他。”牙兽点头,怪不得当初就感觉他身上有魔尊的味道,体内似乎还孕育着新的魔灵……转念又想到自己抱过伊森哥的大腿,闻过人家裤裆,还被人家摸过肩膀,不禁又觉得后背发凉——他们魔族对双修伴侣一向忠贞不二,尤其是历代魔尊,对伴侣的占有欲几乎达到变态的地步,自己这样僭越,恐怕要被挫骨扬灰啊!   不过不知者不为罪,反正魔尊大人什么都没看见,过去的一切就让它随风而去吧!牙兽头一次暗自庆幸魔尊大人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只一瞬而已,又悔恨不已——上司都变成猪了,我这样开心真是太不应该了! T_T   幻境隐去,他们又回到了阳光明媚的起居室,人还是人,猪还是猪。   “尊上,请您继续休息吧。”安德鲁恭恭敬敬跪趴在墨墨身前,看了看它压在屁股底下的巴西龟,道,“这个灵龟如此之小,目测不过三十来岁,恐怕对您的修行帮助不大,等属下探明这个世界的情况,一定早日给您攫个更大更好的来。”   ▼皿▼!墨墨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扒紧乌龟表示不换不换。   安德鲁抽了抽鼻子,恍然大悟:“哦,原来这是伊森哥养的乌龟啊,充满了他的气味呢,那就不换了。无论如何,属下都要恭喜尊上找到双修爱侣,愿尊上与伊森哥结发双修,白头到老,早生贵子!”说着,习惯性地捧起魔尊的右手,虔诚印下一吻……   “嗵!”的一声巨响,砸得安德鲁心头一颤,回头,只见阿贵石化似的站在楼梯拐角,左手提着个大箱子,右手还保持着扛东西的动作,一个咖啡色拉杆箱掉在地上摔散了,撒出一地衬衫裤子外套皮鞋,两条蕾丝豹纹T-back轻飘飘随风飞舞,仿佛两只骚包的蝴蝶。   阿贵:“……”=口=!   安德鲁:“……”=_=#   墨墨:“……” ▼ω▼   作为杯具的始作俑者,魔尊大人最先淡定下来,默默抽回右爪,趴在乌龟上摇摇摆摆打起了瞌睡。   “你、你没事,吧?”阿贵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以安德鲁高贵冷艳的脾气,哪怕脑子瓦特了,也不可能会去亲一只猪的脚吧?   还是他迫切地想吃猪蹄膀?   安德鲁看看自家魔尊,又看看一脸梦幻的阿贵,捂着脑门从地上爬起来,掩饰道:“呃——没事没事,只是刚才忽然头晕了一下,摔了一跤。”   阿贵松了口气,失忆什么的还算是半个好事,要是摊上恋猪之类的毛病……算了吧家里已经有个变态了,不能再多了。   安德鲁蹦蹦跳跳追到“自己”飘舞的豹纹内裤,好奇地问阿贵:“这是什么?我的吗?”   从你家里找到的难道会是我的?阿贵脸色一红,好吧,我不该把它带来的,这种东西确实不大适合养病的时候穿……   “不是。”阿贵面不改色地接过豹纹内裤,悄悄塞进自己的裤兜,“是我的。”   “挺好看哒。”安德鲁虽然完全没看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但对这个沉默寡言但细心周到的人类还是很有好感的,随口夸赞了一句。   阿贵的耳朵慢慢红了……其实我也觉得挺好看,哒。   失忆症万岁!   11   11、大杀器   朱氏集团总部设在海城侨民区,一处有上百年历史的庭院里,当年朱家老老太爷从一个英国人手里买下,朱家子孙几十年来又在进行了扩建,最终形成了一个具有地标意义的建筑群。   朱烨的办公室就在主办公楼的顶楼,此时此刻,他正在吩咐临时替代安德鲁的一秘,让她搞定那四十八件文物的归属问题。   “明白了吗?”习惯了安德鲁举一反三的办事风格,面对普通人类朱烨有种信号对不上的无力感,几件事说完,脸色就变得不大好看,“没问题就可以出去办事了。”   “是。”行政秘书看着他零下五度的俊脸儿,忐忑不安地退了出去,一出门就内八字哭着跑走了——烨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安德鲁先生我以前真是错怪你了!   处理完公事,朱烨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倚在窗边点了根烟。窗外天已经蒙蒙黑了,庭院里的音箱放着轻柔的钢琴曲,加班的员工三三两两走出大门,一派和谐有序的景象。   然而他的心情却和这个和谐的世界毫无交集——天马上就黑了,天黑了就意味着要睡觉,睡觉就意味着可能要被狐狸操!   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腿肚子转筋,丢掉烟蒂,戴上蓝牙,拨通了外公的电话。电话里是女佣蹩脚的中文:“莲雾山唐公馆,请问您哪位哈?”   “外公在吗?”   “噢,是烨少哈?老太爷刚回来,我这就去叫他,您稍等喔。”女佣跑去喊人,几分钟后电话那头便传来唐一鹤中气十足的大嗓门:“阿烨啊?怎么想起来给外公打电话啦?”   “外公。”朱烨冰冷的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去舅舅那边?”   “哎呀都退休了,还管那些个干什么,最近都是在山里啦。”唐一鹤哈哈一笑,道,“你运气好啦,早十分钟打来我还没回家哩,山里最近不太平,灵物们都很焦躁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   朱烨的父母是典型的强强联姻,他的生母唐娥娥三十年前是链岛最大的社团——永联帮的大小姐,链岛与海城隔着一道海峡,现今他外公唐一鹤已然退休,隐居在莲雾山,帮中事务尽数交给独子唐定鑫处理。唐一鹤幼时曾师从一位非常著名的山地巫师,在整个链岛都颇有名气。   “你二十四的生日外公没赶上,礼物收到了吗?”唐一鹤对这个唯一的外孙十分在意,这次特意把自己戴了三十多年的一块黄翡灵芝挂件送了过来。   朱烨经常进出商务场合,不方便戴这类首饰,但知道贵重,便特意收在保险箱里,道:“收到了,谢谢外公,只是太贵重了,下次还是带回去给您用吧。”   “不过是个物件儿,能有什么贵重?”唐一鹤不悦道,“你才是外公心里最最贵重的外孙子哩!”   朱烨捏了捏鼻子,不由得心下感动,也不再提还给他的事,转而道:“外公,我有件事要请教您。还记得您小时候教给我的那句咒语吗?”   “唔,记得。怎么了?”   “您能不能教我一些类似的更高阶的咒语?”   “怎么?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唐一鹤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朱烨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说实话,只道:“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一只看不清样子的妖物袭击我,觉也睡不好,上次我在梦里念出了您教给我的咒语,好像有些作用,所以想求个法力更强的。”   “只是梦魇吗?”唐一鹤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少顷道,“你八字阴晦,年纪大了难免会被一些喜阴的东西缠上,今晚睡觉前记得把那枚黄翡灵芝戴上,应该能妨克一部分。至于咒语,不是外公不教给你,实在是怕你的身体承受不起,山地巫术虽然强大,但对巫人有很严重的反噬,没有修习过的人是不能滥用的。”   朱烨一阵失望,但想起在幻境之中自己两次吐出血咒,之后都是精疲力尽,知道外公说的是事实,只得道:“知道了,外公,我今晚把您给我的黄翡灵芝戴上试试吧。”   唐一鹤道:“嗯,那枚黄翡灵芝是山地巫师传下来的,上面凝聚着几代人的灵力,对付普通妖物肯定是够了,如果戴上以后你还是会入魇,那一定要早点告诉外公,外公再另外给你想办法。”   “好的。” 朱烨又和外公拉了几句家常,挂了电话,虽然暂时还不知道那枚挂件有没有用,但多少心里踏实了一点。   晚上九点,阿贵接他回家,一进客厅,朱烨便见他开了脑洞的秘书坐在沙发上,正一脸迷惘地看着一部不知道是一百集还是二百集的超长韩剧。画面里的男女主人公正在花前月下打情骂俏,朱烨看着男主角那华丽丽的眼线一阵倒胃口,心想他妈的还没狐狸男好看呢……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狐狸?朱烨深深感觉自己的脑电波已经发生了一些不好的变化。   “哼哼呼。”沙发里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哼唧,朱烨仔细一看,才发现墨墨就蹲在安德鲁身边,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屏幕,那表情比安德鲁这正经人类还专注两分。   看韩剧的猪真的逆天了……朱烨: =_=|||   “哼?”墨墨的大耳朵忽然摆了摆,转头,黑豆眼一下亮了,屁股朝下笨拙地爬下沙发,拖着圆滚滚的小身子往朱烨跑去,亲热地拱了拱他的裤脚。朱烨拗不过它,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将它抱了起来,问安德鲁:“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下午感觉怎么样?”   安德鲁一脸敬畏地站起来,战战兢兢道:“都、都收拾好了,谢伊森哥体恤!”   “……”朱烨感觉下一秒他就要给自己跪下了,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害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蔼一点,道:“放松点,安德鲁,公司的事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你安心休养就是。”说着想坐到他身边的沙发上。   “是,我一定安心休养。”安德鲁双腿抖了抖,不着痕迹地挪了挪屁股,离他远了点,“请您放心吧伊森哥。”   朱烨被他躲瘟疫似的一让,别扭的不行,坐了一半又把屁股抬了起来,道:“算了,你看电视吧……话说你怎么喜欢起韩剧来了?”   安德鲁嘴角抽了抽:“韩剧……不用脑,对伤口好。”眼角瞟了一眼自家魔尊大人,默默扭脸——尊上,请您还是把精力放在如何早日修成魔灵化为人形上来吧,韩剧什么的,实在是玩物丧志啊。   魔尊大人的整个身心都扑在英俊的主人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忧心忡忡的属下▼ω▼~   厨师准备好了宵夜,朱烨对着画眼线的男人实在是没胃口,便叫他把东西送到楼上起居室。墨墨一直猴在他身上不下来,他只好把猪也抱上,吩咐菲佣把墨墨的宵夜一并送上来。   起居室干净整洁,两只乌龟静悄悄趴在玻璃缸里,缩成一团,连喂饵料都没有探出头来,朱烨不禁有些疑惑,怀疑地看了一眼墨墨,掀开窗帘,却并没发现水渍。   看着主人放下窗帘坐到沙发上,某猪对着玻璃缸露出一个腹黑的微笑,攀着朱烨的小腿摇摇摆摆爬上沙发,在他旁边趴了下来。   “乖。”朱烨摸了摸它的头,随手用排梳给它刷了刷脊背,墨墨舒服地哼唧了一声,翻滚,露出粉红色的肚皮:刷这边刷这边。   “还真会享受嗯?”朱烨看见它傻乎乎的样子就心情大好,索性把它反里反面刷了一遍,“好了,吃饭吧。”说着将它放到了茶几下面,那里摆着个猫咪老师大瓷碗,里面装着大半碗新买的猪饼干。   “哼唧!”墨墨大声抗议,顺着他的腿爬上沙发,前爪挥挥指向茶几:我也要在桌子上吃!   朱烨刚端起一碗罗宋汤,晃了一下差点洒出来,皱眉道:“乖乖下去!”老子干嘛要跟一只猪同桌吃饭啊?这次还好是牛排,下次吃猪排怎么办?   被嫌弃的魔尊大人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挑战,愤怒地转了个圈,跳下沙发,长鼻子一下拱翻了瓷碗,后爪踩踩踩踩!   “你!”朱烨被它气得够呛,啪一声放下汤碗,指了指墙角立着的斯诺克球杆,“皮痒了是不是?!”   ▼皿▼#又来?墨墨生气地嗷嗷叫,跑到墙角拱翻球杆,一路推到朱烨脚下,前爪一踢:你打我呀!你打我呀!打我也要跟你同桌吃饭!   “……”朱烨被它气死,捡起球杆毫不犹豫啪啪啪在它屁股上揍了三下——妈的我们到底是谁调|教谁啊!   “呜呜呜……”墨墨伤心地哭了起来,却不像上次一样钻沙发底下躲起来,硬挺着梗着脖子看着茶几,一脸的威武不能屈。   你他娘的是革命烈士转世的吗?朱烨实在是无语了,看着它泪光莹然的黑豆眼,心不知为什么就软了,眼看牛排都要凉了,自己肚子还饿着,实在懒得跟它计较,胡乱将猪饼干揽到瓷碗里,往茶几上一敦:“怕了你了,吃吧!”   “哼!”墨墨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爬上沙发,又爬上茶几,却不吃饭,将带着红印的屁股往朱烨面前一送,在得到了他歉疚的抚摸(愤怒的巴掌)以后,才心满意足把嘴巴塞进了食碗里。   “哼唧哼。”吃了一会,墨墨将一片大象饼干拱出了食碗,殷勤地推到朱烨手边:给你的。   “……”朱烨额头滑下一滴冷汗,捡起来扔回它碗里,“不用,谢谢!”   墨墨真诚地指了指他的牛排:礼尚往来,你不打算让一让我吗?   “啪”的一声,牛排没要到,只得到了一个火热的爆栗。   “嘤——”墨墨哭着跑走,吃饭一点也不好玩,我还是更喜欢“睡觉”一点!   躺在保险箱里的黄翡灵芝挂件表示,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猪生也是一样。   12   12、你作死我就让你死   朱烨上午在金娜那里睡了一觉,吃完宵夜并不觉得困倦,休息片刻便换了工字背心和运动短裤,上楼去锻炼身体。墨墨头一次吃猪饼干,不留神就给吃多了,便也拖着肥肚皮爬上了顶楼,打算陪主人一起消消食。   朱烨少时身体孱弱,十几岁时又得过一场大病,长大后便特别注意锻炼身体,硬是将一把纤弱的小身板练成了型男,属于正宗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型,一丝|不挂时固然赏心悦目,背心短裤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开了空调,室温还没降下来,朱烨一边热身一边往手上缠绷带,墨墨围着他转圈圈,看着他咬着绷带酷酷的模样猪腿都被萌酥了,一头的粉红泡泡。   “怎么?你也想健身?”朱烨吊着眼睛看着自己痴汉脸的宠物猪,嘴角一勾,忽然一把将它抱到了跑步机上,不等它回过神来就迅速打开了慢走按钮   ▼ω▼?墨墨完全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坐在履带上,两秒钟后“砰”一声摔了下来,叽里咕噜滚出两米远。   “哈哈哈!”饶是面瘫如朱烨,也不禁爆出大笑。   ▼皿▼!墨墨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生气地爬起身来,看看朱烨,又看看跑步机,黑豆眼浮现出刚毅的神色。它走到跑步机旁边,前爪在履带上试探性地摸了几下,圆滚滚的小身体纵身一跃,居然稳稳落在了上面,然后,在履带转到头之前小心翼翼地跑了起来。   卧槽猪都会用跑步机了!朱烨笑到一半傻眼了,一口气憋在胸口,擂了两把才锤下去,深深觉得自己真是养了一只绝世神猪。   “你慢慢玩吧。”朱烨看它跑得津津有味,便不阻止它继续跑下去,但怕它掉下来摔着,将步速调到最小,道,“自己小心。”   “哼!”放心吧!   房间里已经彻底凉爽下来,朱烨走到沙袋旁边,也不戴拳套,开始一板一眼地打沙袋。   “砰、砰砰!”朱烨刚开始还面带微笑,打着打着表情严肃起来,一拳一拳都像是带着压抑的怒气,打得沙袋一阵阵乱颤,仿佛他面对的不是沙袋,而是操了他两次的死狐狸。   墨墨歪着脑袋在跑步机上默默奔驰(其实只是最低速而已),看着一脸冷酷拳拳到肉的主人,依稀感觉后腿间某球状物体隐隐作痛。   在健身房消磨了一个小时,满身大汗的朱烨抱着他瘫软的小猪崽下了楼。可怜的墨墨心事重重,一不留神跑脱力了,口吐白沫地在木地板上趴了半个小时,到现在还站不起来。   “烨少。”菲佣正好上来找他,道,“宠物医生说最近天气热,猪崽最好天天洗澡,我买了浴盆和香波,您看是您自己洗还是我给它洗?”   虾米?墨墨的耳朵一下子支棱了起来,前爪紧紧抵住朱烨胸口,恐惧地看着菲佣,表示绝对不让陌生人,尤其是黑乎乎的女陌生人碰它。   “我来吧。”朱烨心想反正自己也要洗澡,一起冲一冲就可以了,便接过了她手中的宠物猪专用香波,和粉红色的麦兜毛巾。   被包养的萌宠真幸福!墨墨高兴地钻到朱烨怀里,闻着他胸口淡淡的汗味心满意足。   泡澡泡出了障碍,朱烨再也不打算用他的按摩浴缸了,脱了衣服就抱着墨墨进了淋浴房。巨型花洒均匀地洒下温暖的水珠,朱烨蹲在地上,一手按着墨墨,一手给它身上挤香波。   香甜的草莓味慢慢充斥在密闭的空间里,粉红色的泡沫在四周漂浮,墨墨舒服地眯着眼睛,感觉自己就像在演韩剧一样浪漫温馨,当然,它的男主角比那些画了眼线的娘炮可帅多了,哼!   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朱烨三两下就把它冲了个干净,用麦兜毛巾一裹,丢出了淋浴房:“老实呆着,自己蹭毛,一会我再给你吹。”   “呜呜……”墨墨不甘心地从毛巾里钻出来,前爪扒着淋浴房的玻璃墙使劲往里看,可惜玻璃是磨砂的,就算它把猪脸摊平了贴在上面也什么都看不清楚。   自己蹭毛的萌宠真寂寞啊……墨墨蹲在麦兜毛巾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黑豆眼跟着磨砂玻璃墙上的人影转来转去,喂你倒是洗快点呀!   朱烨冲完澡裹着浴巾出来,将滴着水的宠物猪吹到半干,抱出了浴室。菲佣给墨墨买了个漂亮的南瓜型小猪窝,外面是淡黄色的帆布,里面是浅咖啡色的麂皮绒,一角还放着一对麦兜小布偶。朱烨对这种东西没太大挑剔,觉得还不错,就把墨墨放了进去,又将之前给它睡觉的抱枕放在猪窝旁边,道:“乖,睡觉。”   墨墨趴在猪窝里,下巴搭在前爪上,目送朱烨走进衣帽间,打了个滚,换成四脚朝天的姿势,仰卧着闭上了眼睛。   朱烨在衣帽间的保险柜里拿出了黄翡灵芝挂件,用一根铂金细链穿了,挂在脖子上,换上睡衣走了出去。房间里静悄悄的,猪躺在南瓜窝里,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可见对这种混吃等死的生物来说,慢走半小时运动量实在是太大了。   想起它从跑步机上滚下来的样子,朱烨忍不住嘴角上翘,走到床头柜前,看着金娜给他开的瓶瓶罐罐,犹豫了一下还是吃了两片。   无论如何,他才二十四岁,就这么放弃了人生一大乐趣,还是太遗憾了。   关了灯,房间里陷入黑暗,朱烨躺进被子,褪掉睡裤,手伸进内裤缓慢地抚摸自己,先是茎身,继而转到两个蛋蛋,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虬结的肌肉,冰冷的胸膛,平坦的小腹,修长的大手……   “嗯……”朱烨忍不住哼出声来,食指擦过尖端,沾到黏黏的液体。明知道这样不对,不应该幻想着一个强X过自己的男人的身体自渎,但那种陌生的欲罢不能的快活却完全支配了他一贯冷静的大脑,随着夜的降临,日光下他为自己建立起来的坚不可摧的外壳像磕在碗边上的鸡蛋,慢慢出现裂纹,裂成两半,继而碎成碎片。   喷射出来的时候朱烨出了一脊背的汗,因为实在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他连面巾纸都没为自己准备,犹豫了一下全擦在了内裤上。   脸烧得厉害,连呼吸都是滚烫的,朱烨将脏污的内裤丢到床下,把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用被子将自己裹紧,仿佛这样能变得安全一点。   他大大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某个不确定的点,漆黑的瞳孔微微扩散,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十几年前让他大病一场的情景,继而又变成了前两天噩梦中的场景——冰冷的湖,潮湿的雾,男人强壮的不可撼动的躯体,以及刺入他身体的阴冷的气息。   睡不着。   身上的汗慢慢变冷,睡衣黏糊糊贴在身上,像甩不掉的噩梦,朱烨辗转良久,终于疲惫地爬起身来,在床头柜里摸到一片佐匹克隆,就着冷水灌下去,然后脱掉睡衣,赤条条躺进了被子里,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睡去。   黑暗中,猪均匀的呼声忽然停了一下,墨墨抖了抖耳朵,爬起身来,拱起浴室门口的地垫,咬起一片残破的刀片,在自己右前爪上划了个细小的口子。   一滴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中滴了下来,在半空中变成了一篷碧绿的光点,如无声的烟花一般散开。整个房间都被淡淡的绿光笼罩起来,墨墨胸腔中喃喃响起低沉的咒语,渐渐地,四周的家具轮廓开始变淡、隐去,薄雾渐起,清澈的湖水,碧绿的草地,浓密的树林,在虚空中一一显现。   一阵风吹来,朱烨醒了过来,睁眼,发现自己又进入了“噩梦”,躺在了湖水之中。   这里的环境和上一次相比又发生了一些变化,雾气变得极薄,天空中虽然依旧彤云密布,但依稀有明亮的阳光漏下来,给云彩都镶上了金边,湖边的草地上,点缀着许多含苞欲放的小黄花,星星点点,像撒在草丛里的星星。   一回生二回熟,来了三回,朱烨都懒得惊讶了,面无表情地从深及大腿的湖水中站起身来,一边蹚着水往岸上走,一边四下搜寻着某个熟悉的身影。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脑波,一只巨大的白狐缓慢地从远处的树林中走了出来,浑身纯白的毛发随风飘飞,碧绿的双眸幽深叵测。它的脚步停在树林和草地的交界处,低着头,像是在草丛中搜寻着什么,片刻之后走了过来,停在朱烨面前两米远的地方,碧绿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然后,将嘴里咬着的东西放到了他脚下。   那是一束怒放的野花,有点像含苞欲放的罂粟,但花瓣重重叠叠十分厚重,嫩黄的颜色从花瓣渐变到花心,变成近乎透明的纯白,半透明的紫色花蕊在风中微微颤动,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呜——”白狐口中发出类似讨好的呜咽,碧绿的双眸暖如春水,风吹起它蓬松的尾巴,细细的发丝若有若无扫在朱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凉凉的触感。   这算什么?道歉?不像……难道是求爱?   你大爷的!你个狐狸也来玩先奸后爱这一套,是狗血耽美看多了当老子贱受吗?朱烨顿时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脚将花束踹飞,散了一地:“滚!”   白狐一愣,继而大怒,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肩部微耸,丝丝白烟从它身上溢了出来,化作一张白网,向朱烨扑来:“唬!”   还来?!朱烨倒吸一口凉气,拔脚就跑,然还没跑出半步,就被白烟缠住,面朝下摔倒在草地上。   “操!”朱烨怒骂一声,眼见压在身上的白烟渐渐幻化出那张熟悉的男人的面孔,刚要咬破舌尖吐出血咒,忽觉眼角一闪,一篷耀目的金光自胸□出,利剑一般刺入了对方尚未成型的身体。   黄翡灵芝!   13   13、“虐恋情深”   “吼!”一声低沉的怒吼,匍匐在朱烨身上的男人瞬间化作一团白烟,却纠结着迟迟不肯散去,仿佛龙卷风一般扭成一个巨大的漏斗,在他身体上空翻卷涌动。   浓烈的寒气瞬间包裹了朱烨的身体,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随着吼声尾音减消,四周的温度骤然降低了两度。与此同时,浓雾在湖面升了起来,草地上娇嫩的黄花飞快枯萎,凋零,化作齑粉,消散在冷冽的风中。   朱烨冻得直发抖,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着无法起身,只能双手抱头蜷缩起来。大概过了三四分钟,笼罩在他头顶的白烟渐渐安静下来,凝聚在一起,化作一只模糊不清的白狐,飘落在了几米外的草地上,一道闪电样的伤口出现在它右胸的位置,细细的血丝从伤口里冒出来,将它雪白的皮毛染红了一小片。   身上的压力卸去,朱烨终于撑着地面爬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胸口金光闪烁的黄翡灵芝项链,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外公说的不错,这个凝聚了数代山地巫师的法器,确实有着让邪物恐惧的强大力量。   “嗷呜——”白狐发出一声低沉的长嗥,远远围着他打转,像个狩猎的大型猫科动物,浑身绷紧,充满占有欲,但因为忌惮他胸前金光闪烁的黄翡灵芝挂件,不敢靠近,只用碧绿的眸子幽深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伤心与渴望。   “放我走。”朱烨深呼吸,一步一步向它走去,阴冷的面孔隐隐带着杀气,整个人像个复仇的修罗一般。白狐肩部微耸,龇着牙冲他发出警告的唬声,却因为惧怕黄翡灵芝而不由自主步步后退,胸前的伤口不断有赤红的小液滴掉下来,落在草地上,像细小的玛瑙珠子。   “别再来烦我。”朱烨漆黑的丹凤眼悍然盯着它,一字一句道,“不然我一定将你挫骨扬灰,让你烟消云散!”   白狐低声“唬唬”着,绿眸死死看住他,眼神变幻莫测。良久,它颓然后退了一步,扭头,忽然仰起头发出一声悠远的长嗥:“嗷呜——”   叫声甫落,四周猛然浓雾弥漫,草地湖泊消失不见,家具的轮廓却渐渐显露出来,最终雾气散尽,朱烨又回到了他的卧室。   因为佐匹克隆的作用,朱烨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彻底醒来,躺在被子里的身体只轻微抽搐了两下,就陷入了真正的睡眠当中,只是两道长眉不舒服地蹙了起来,在眉心拧出一个清浅的“川”字。   “呼!”浴室门口,胖乎乎的宠物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体力不支地倒在地垫上,猪蹄轻轻颤抖。一道三公分长的疤痕出现在它的右胸,细细的,闪电形状,如红色签字笔画出的一道折线。   喘息良久,它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将丢在旁边的剃须刀片用长鼻子拱到了地垫下面。摇摇晃晃走到朱烨床边,想爬上去,到底力不从心,半天只叹了口气,拱起他丢在床下的脏内裤嗅了嗅,蠢萌的小猪脸上露出伤感的表情。   咔哒一声轻响,卧室门自动打开,墨墨晃晃悠悠出门,后腿一带将门关上,摸着黑往起居室走去,原本漆黑莹亮的黑豆眼在夜色中闪耀着碧绿色的光芒,像亮点幽深的鬼火。   终于走到起居室,它爬到了乌龟缸上,双眸紧紧盯着缸里,胸腔中发出几不可闻的呢喃。渐渐的,一道若隐若现的绿光裹住了缸底瑟瑟发抖的节操,慢慢飘起,飘出玻璃缸,飘到了窗前的纱帘后面。   墨墨松了口气,跳下玻璃缸,跑过去用长鼻子将它拱翻,啪一声将自己肥胖的身体拍在它湿淋淋的肚子上,深呼吸,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尊上?”几分钟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偷偷摸摸从楼上走了下来,安德鲁穿着身骚包的酒红色真丝睡衣,蹑手蹑脚溜进起居室,小声问:“尊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感觉您的气场在波动?”   “呜?”墨墨听到他的脚步,挣扎着爬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这个比自己还红的人类。安德鲁小心翼翼在它身边蹲下,闭着眼仔细感受了一下它的魔灵,担忧地自言自语:“糟糕,魔灵比下午弱了很多,似乎是受了内伤呢。”   “呜呜……”墨墨抬起左前爪揉了揉鼻子,委屈地哼唧了一声。安德鲁一低头忽然看见它胸口的伤痕,顿时大惊失色,失声道:“尊上!您流血了!”   “!”墨墨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一猪蹄按在他嘴上:魂淡!被主人看见我在搞他的节操,人家的屁股又要开花啦!   “对不起,属下该死,差点惊醒人类!”安德鲁马上收声,捂着嘴左右看看,见并没有可疑的人类出现才放了心,右手食指轻轻按在猪崽胸前的伤口上,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墨墨的伤口便彻底愈合,只留下一道极清浅的痕迹。   “尊上,属下的法力实在是太差,只能帮您这么多了。”安德鲁愧疚地说。墨墨低头看看自己胖胖的小胸脯,满意地哼唧了一声,趴下,表示暂时认可了他在自己身边的位置。   安德鲁摸着下巴道:“尊上,这似乎不是普通人类能够制造的伤口啊……话说您不是和伊森哥睡在一起的吗?难道是他伤到了您?”   你知道的太多了!墨墨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哼唧哼!”而且家暴这种事就不要随便说出来了好吗?   “难道他身上有什么能伤害您的法器?”安德鲁的眉头皱了起来,随手拿起排梳给上司刷毛,一边自言自语,“这可如何是好,如果您被他身上的法器克制,不能与他双修,仅靠一人之力又怎么能早日修成原形呢?不行,我一定要想想办法!”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魔尊大人被刷了两下就浑身瘫软了,翻个身仰躺在乌龟上,一边享受人类的服务,一边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而它忠心耿耿的手下还在绞尽脑汁地为它捉急:“我得想办法把伊森哥的法器偷出来毁掉,嗯,就是这样!可是连魔尊大人都被伤成这样了,这么厉害的法器我区区一个牙兽又怎么可能靠近?真是伤脑筋啊……”   墨墨:“ZZZ……”   朱烨难得睡了个好觉,因为头天晚上吃了佐匹克隆,第二天一直睡到了十点半,连闹钟都没有把他叫醒。睁开眼,计划好的晨会已经过点了,他连忙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叫她把会议挪到了下午,这才起床洗澡。   换了家居服下楼,厨师已经准备好了不知道是早饭还是午饭的一顿饭,菠萝古老肉、清蒸石斑鱼、蚝油生菜,外加一个滋补炖盅,香气四溢。   朱烨睡了太久,一闻饭味便饥肠辘辘,大步穿过客厅去餐厅吃饭,路过沙发的时候发现安德鲁又在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只不过这次不是韩剧了,换成了迪士尼动画片。小胖猪墨墨却有气无力地趴在沙发扶手上,一宿的功夫像是瘦了一圈儿,连肚皮都耷拉下来了。   “这是怎么了?”朱烨有些担心,一把将墨墨抱了起来,双手卡在它腋下晃了晃,问安德鲁:“墨墨怎么蔫头耷脑的?一早就这样吗?”   安德鲁脸都白了,脖子后仰,恐惧地看着朱烨:“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今早起床看见它趴在沙发上,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这次倒不是他怕魔尊大人误会自己觊觎它老人家的爱侣,实在是朱烨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太强大了,那是人类世界中魔族唯一害怕的巫人的气息,如岩浆一般滚烫,一旦靠近便像被火燎了一般,魔灵整个儿痛不可当。   此时此刻,安德鲁深深觉得想从朱烨身上拿到法器并毁掉什么的,实在是一个不可能任务。   朱烨诧异地看着他刷白的脸色,感觉比之于宠物自己的秘书似乎病得更重一点,迟疑道:“安德鲁,你没事吧?不舒服的话叫阿贵再送你回医院检查一下吧,我看你的脸色实在是不好。”   “不、不用了,我很好,只是昨晚……落枕了而已。”安德鲁看了看朱烨手中的魔尊大人,墨墨明显也很惧怕他身上撒发出的气息,垂着四肢一动不动,被朱烨一摇,像坏掉的布偶一样晃来晃去。   “您的午餐已经准备好了,不如先去吃饭吧,我的话不用担心,贴个膏药就好了。”安德鲁试图尽快将魔尊大人解救出来,抬手要从朱烨手中把猪接过来,谁知朱烨直接把墨墨往怀里一抱,兜着它的肥屁股去了餐厅:“你继续看吧,我带墨墨吃点东西,它可能是昨晚跟我在健身房活动时间太长,累着了,得补补。”又吩咐菲佣:“给它弄点玉米土豆泥来,拌点青豆和虾仁,它喜欢那个。”   菲佣领命而去,安德鲁只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忐忑地注视着餐厅的方向。只见自家魔尊强打精神蹲在餐桌上,不时咬两口朱烨放在它盘子里的饭菜,虽然因为忌惮巫人的气息不敢靠的太近,但黑豆眼中却无法抑制地流露出爱慕眷恋的神色。   收回视线,电视里正在演一部叫做“海的女儿”的动画片,女巫将可以变出脚的药水递给小美人鱼:“和人类相爱,以后你的每一步都会像踩在刀尖上那么疼,你愿意忍受这种痛苦吗?”   小美人鱼含着泪水毅然喝下药水:“为了他,我愿意。”   尼玛这就是爱情啊,太虐啦……安德鲁直撮牙花子,和人类在一起的代价太大了,瞧,人鱼也没有好下场呢,魔尊大人,请您保重!   14   14、求暖床   自从戴上了黄翡灵芝,朱烨就再也没有梦见过白狐狸。但坑爹的是,从那之后他的ED治疗似乎也陷入了困境,无论吃什么药,如何按摩,都恢复到了过去的水平,除非刻意YY出那个祸害了他两次的狐狸男,否则根本无法勃|起!   不过想让朱烨屈服于这种低等的肉体的欲|望是不可能的,作为一个有追求的黑二代,他决不允许自己为了这点小事就改变自己的性向,虽然作为一个性冷淡患者他根本就没有性向!   所以最近的一个来月他都把精力放在了公事上,尤其是关于那四十八件文物的归属问题上。   经过砂爷的调停,他没有再找朱砺的麻烦,自行处理了批烫手的文物。而迫于大哥的压力,朱砺也没敢再在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算是彻底放弃了那一百多万欧元,只是借机又找了朱烨一次,暗示他见好就收,放了上次因为和安德鲁交火而被他抓住那个北方人。   照朱烨的脾气,上赶着在他过生日搞事,就是撕他的脸,不弄死就算客气了,因此完全没买他小叔的帐,只告诉朱砺这事儿现在不归自己管——安德鲁都被搞失忆了,他得给下面的弟兄们一个交代,所以人已经交给安德鲁处理了。   朱砺虽然忌惮朱烨,但并没有将安德鲁放在眼里,直接就叫手下去他家带人,谁知到了才发现安德鲁现在跟朱烨住,而且根本不管事,只专心在家养猪养乌龟,所有事情都交给好基友阿贵处理。   朱砺的手下紧赶慢赶又找到阿贵,叫他放人。阿贵只是个马仔,收到指令自然马上遵命,请他们到市立第三医院来领人。朱砺的手下还纳闷为什么是医院呢,到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北方人刚被移植掉了一只角膜,正等着取肾呢,这辈子别说倒斗了,卖个鱼蛋都有困难!   倒是病房里挂着的几面锦旗十分醒目,是阿贵给他定制的——“助人为乐”、“雷锋再世”、“救命恩人”……满满当当都是坑爹的正能量。   最终事情是解决了,人也还回去了,可朱烨和朱砺之间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尽管见了面还是亲亲热热一家人的模样,但大家都明白,他们之间那道沟是越来越宽,也越来越深了。   不过朱烨对此毫不在意,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事,不计代价也要坚持,不是他嚣张,实在是经过一些事情,让他知道人生在世不称意者十之八|九,活就要活得有主张,有担当。   要不然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一个月后,北方一家国家级的博物馆派专人来到海城,以官方的名义接手那四十八件文物,朱烨也终于松了一口长气。   时间已经是八月中,立秋过后,天气凉爽了下来,每隔两天海城便要下一场雨,搞得整个空气都湿漉漉的。   墨墨仍旧习惯每天都蹲在二楼起居室的落地窗前,有太阳就晒太阳,没太阳就晒雨。乌龟摇椅照例是不能少的,不过因为无法与朱烨在幻境中双修的缘故,人品和节操已经不能满足它的需求了,于是安德鲁去花鸟市场给它弄了两只据说是百年神龟的乌龟来,一个起名叫自由,一个起名叫真理。   自由和真理都是纯正的中华田园龟,也就是野生草龟,不值钱,就是年纪大,灵气足,当初安德鲁买的时候还纳闷呢,人类到底是怎么搞的,放着这么好的本地灵龟不养,非要花大价钱买那些不中用的外国龟,还有狗和猫也是,自然健康的不爱,非要追求那些各种杂交后搞出来的残次品。   果然都是些魔族无法理解的生物啊。   这天朱烨从南非出差回来,一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问菲佣他的猪崽怎么样了。说来也怪,他对别的宠物一向都是淡淡的,就是对这只猪特别有感情,也许是墨墨智商实在太高,也许是实在太忠犬,现在一天见不着这货他就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浑身不自在。   自从那次上过跑步机之后,墨墨就一直蔫头耷脑元气大伤的样子,让朱烨内疚不已,为了补偿特意给它买了好多顶级的进口猪饼干,还把后花园一块玫瑰田统统拔了,从欧洲空运了一批火山泥过来,造了个泥潭浴场,让墨墨随时享受火山泥浴,搞得菲佣直吐槽:大佬你什么时候把这种心思用到追女仔上就好了!   “哼唧哼。”墨墨忠心耿耿趴在起居室门口等他,一见他回来就拱着他的裤脚求顺毛。朱烨丢下公文包,蹲低了抱着它摸摸,墨墨长鼻子动了动,嫌弃地用前爪戳他胸口:臭死了!   朱烨在南非跑了好几个城市,风尘仆仆的,身上都是异国烟尘的味道,低头嗅嗅,确实不大好闻。   不过你一头猪也敢嫌弃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喂!朱烨被它戳得没脾气,连菲佣端来养胃的宵夜也顾不上吃,便抱着它去浴室冲凉。   自从他戴上黄翡灵芝,墨墨是不敢再带他入幻境双修了,就是平时普通的亲近,也不能时间太长,否则魔灵就会被灼伤,还好最近那两只草龟很给力,让它的修为提高了不少,不然恐怕早就一病不起了。   “好吃吗?”朱烨洗完澡,将墨墨抱在餐桌上,给它弄了半碗新买的芋头泥罐头,自己则端着碗参芪猴头菌炖鸡慢慢地喝。   “哼唧!”墨墨满意点头,最近它修炼进境很快,体力消耗大,正需要这样高热量的食物来补充元气,不一会就吃掉了一大半,开心地直甩尾巴。   “小心吃成小肥猪!”朱烨宠溺地揪它耳朵。墨墨扭了扭屁股,哼唧吐槽:人家本来就是小肥猪哼!   朱烨勾着嘴角笑笑,笑到一半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很喜欢的汤今天喝着居然有点反胃,才喝了小半碗而已,便感觉胃里一阵阵翻腾,疑惑地问菲佣:“今天是鸡汤忘记去腥了吗?怎么这么大腥味?”   “啊?”菲佣忙跑去问厨师,厨师过来尝了一口,无辜道:“没有啊烨少,都是按以前的配方做的,没什么区别啊……是不是最近秋燥,您胃口不好?要不我马上再给您做个青瓜玉饮消一消腻?”   朱烨用餐巾捂着嘴干呕了两下,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连闻着鸡汤的味儿都受不了了,摆摆手:“把这个端走,随便弄点什么别的来吧。”   厨师飞快撤下了汤碗,一边吃芋泥的小猪也不吃了,担忧地爬过去拱主人的手,朱烨摸了摸它:“我没事,吃你的去吧。”墨墨却不离开,闭上眼似乎在感受什么,少顷忽然睁大了眼睛,露出震惊而喜悦的表情,   朱烨一向饭量好不挑食,这还是头一次这么厌恶一道菜,厨师满怀歉意地飞速榨了一杯青瓜玉饮来,为了解腻还加了点柠檬汁。这次朱烨总算不恶心了,痛快地喝完,还有点意犹未尽:“下次多放柠檬,不够酸。”   “是是是。”厨师目送大佬抱着猪离去,将杯子凑近鼻子闻了闻,大惊失色:卧槽算错量了吧?这好像是双倍柠檬汁,于是烨少他刚才说的一定是反话吧?   烨少真是太宽容了太仁慈了,怕我自责居然连这么酸的东西都喝了个一干二净,还用这么含蓄的方式来提醒我……厨师默默流泪,端着碗盘去厨房洗涮,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伺候自家大佬,绝对不会再犯忘记给鸡肉去腥这么低级的错误了。   等等,我明明去过腥了啊!厨师洗碗的手一顿,风中凌乱。   朱烨回到卧室看了一会邮件,便上床睡觉了。墨墨听着他呼吸渐匀,沉睡过去,偷偷从南瓜窝里爬了出来,跳上床尾凳,然后爬上大床,轻手轻脚接近了他。   黄翡灵芝就挂在主人高贵颀长的脖子上,暗夜里泛着明亮的淡金色,在常人眼中可能根本就看不出来,但在魔族的眼中却醒目极了。   不行!必须毁掉它!墨墨一向蠢萌的小脸变得严肃起来,主人体内那股和自己非常相似的气息已经在长大了,再这么下去他自己也会受到法器的影响,身体会受不了的!   匍匐在朱烨枕边酝酿的半天,墨墨的黑豆眼渐渐变成了幽暗的碧绿色,接着,胸腔中便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诡异的呢喃。   黄翡灵芝的金光渐渐暗淡起来,仿佛被一层淡绿色的薄雾笼罩,墨墨眯着眼睛看着它,一脸紧张肃穆的表情,肥腻的小身体像一张拉开的弓一般绷得紧紧的,充满另类的张力。   忽然,一阵金光暴涨,黄翡灵芝像是发起了反击,散发出的光芒瞬间击破了包裹它的绿雾!   “呼呼。”墨墨强撑着想要再次压制它,却有些力不从心,脚步慢慢后退,退着退着一脚踩空,“咣叽”一声摔到了地板上,顿时忘记了自己正在进行的伟大的事业,伤心地哭了起来:“嘤嘤嘤嘤……”   萌宠化的魔尊大人真是伤不起啊,智商好捉急!   朱烨被哭声惊醒,眯着眼睛挪到床边,循着猪的声音将胳膊伸下去摸了摸,摸到墨墨,胡乱安抚了两把:“乖,别哭了,去自己窝里睡觉……不许爬老子的床!”   墨墨在他手掌心蹭了蹭脑袋,小声哭着爬走了,爬到一半回头看看,发现朱烨翻了个身又睡着了,便止住哭声,再次顺着床尾凳爬上了大床,在“一定要毁掉灵芝”和“好累还是睡觉吧天大的事明天再说”之间纠结了一下,果断选择了较为容易的后者,悄悄挨着他的枕头趴下睡了。   “哈——”它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睡过去之前朦朦胧胧地想,灵芝的法力太强了,得好好修炼才行,明天开始一定不能再看韩剧了!   拖延症什么的真讨厌!   15   15、灵力分你一半   四十八件文物的转赠手续全部办妥,马上就要运去北方那家博物馆了,这天朱烨接到了海城市局某领导的电话,请他晚上一起吃顿晚饭:“烨少,知道您最近忙,但这次是何馆长亲自写的请柬,请您务必赏光。”   他口中的何馆长,就是那家接手文物的博物馆馆长何昊。说起这个人来,还颇有点传奇色彩,据说他是从总参某特殊部队退下来的,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军衔已经颇高。由于是因伤退役,大概还立过什么功,上面发话让他任选职位,谁知他什么实权单位都不愿意去,偏偏选了家博物馆,优哉游哉当起了馆长。   更为传奇的是,听说这位何馆长的背景也十分的不简单,正宗的红三代,爷爷参加过长征,老爹参加过文格,他本人在帝都某不可说的圈子里,也是个能说上话的角色。   总之就是个神人+怪人。   朱家的根基在海城,虽然山高皇帝远,但和帝都某些圈子建立关系还是很重要的,因此接到请柬朱烨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晚上八点,朱烨准时到达海滨酒店中餐厅,一打开包厢门,便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立在窗前,一身普普通通的T恤长裤,脚下踩着双半旧沙滩鞋,一点都不像是要请人吃饭,倒像是来散步的。   “烨少真是准时。”市局领导马上迎了上来,给他们互相介绍,“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何馆长,何昊。”又对何昊道:“这位就是烨少,朱氏集团未来的掌舵。”   “烨少,久仰。”何昊是标准的烟嗓,一口地道的北方话,低沉沙哑,跟低音炮似的,一开口空气都产生了微微的震动。   朱烨伸手与他相握,不轻不重地一晃:“你好何先生,辛苦了。”   何昊有一张奇特的路人脸,五官和谐而不出色,饶是朱烨这样非常擅长认人的,乍看之下也要担心下次见面还能不能认出来。   不过何昊对他显然并不这样想,松开手之后眼神便一直黏在他脸上,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般,连旁边陪坐的市局领导都感觉有些怪异了,干咳一声,道:“怎么,何馆长看烨少面善?”   何昊嘴角勾了勾,这才将视线移开,道:“不,只是觉得烨少的面相很少见。”说着将自己的烟盒递给他,“请。”   朱烨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能犀利到这种地步,何昊盯着他看了这么半分钟,再这么一笑,顿时整个人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充满一种野性的强大的侵犯力,原本毫不出色的五官瞬间醒目之极,让人过目不忘。   “谢谢。”朱烨不动声色地接了根烟,丹凤眼微微垂着,眼角斜吊,余光扫了一眼何昊,淡淡一笑,“何先生还会看相?”   “那倒不会。”何昊“叮”一声弹开打火机,给他点上烟,微微躬身离他近了些,道,“只是看见奇怪的东西就忍不住多看两眼,职业病。”   朱烨不知道他说的是博物馆馆长的职业病,还是从前在部队的职业病,问:“哦?我面相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说不好,就是感觉你脸色有些阴晦。”何昊抽着烟,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晌,说,“我对这方面也只是略通皮毛,不过如果烨少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妥,可以联系我,我介绍个资历更深的专家给你。”说着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他。   “谢谢。”朱烨双手接过夹在皮夹里。何昊道:“烨少不会觉得我故弄玄虚吧,你们留过洋的人是不是不大信封建迷信这一套?”   “怎么会。”朱烨也取了名片与他交换,道,“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我相信鬼神之说不仅仅是传说那么简单。说起来还要谢谢何先生的好意。”   “客气。”何昊笑笑,眼神中的精光慢慢隐去,整个人又恢复了路人甲的气场,道,“说了半天还没点菜呢,怠慢了,请。”   一顿晚饭吃得宾主尽欢,何昊显然对灵怪、巫术之类的东西研究颇深,朱烨因为外公是巫人的缘故,从小对这方面也略有认知,因此两人聊起这些来十分投契,宴罢时已经熟络了很多。就是陪坐的市局领导痛苦坏了,作为一个用唯物主义武装起来的公务人员,他对这俩大神的言论真是赞同也不是,反对也不是,只能全程傻笑,苹果肌都差点笑瘫了。   吃完饭朱烨有点薄醉,何昊亲自送他下楼,为他开车门的时候右手很自然地在头部挡了一下,道:“小心。”   朱烨只是有些熏熏然,还没醉到分不出好歹的地步,忽然间心里就动了那么一下,敛容道:“何先生真是绅士风度,可惜我不是女士。”   何昊的手僵了一下,随即一笑,收了手:“路上小心。”   “谢谢。”朱烨上车,隔着车窗道:“哪天回去,一定通知一声,我好为何先生践行。”   何昊嘴角一勾,暗色双眸便隐隐泛出柔和的光来,平凡的五官有种独特的男子魅力:“一定。”   车沿着坡道转了个弯,往大门驶去,隔着喷泉,朱烨看到何昊还站在那里,点了根烟,烟头在暗夜里一明一灭,发出淡淡的橙光。   麻烦……朱烨皱了皱眉,无端想起狐狸男来,太阳穴便一阵阵胀痛,拇指按上去揉了揉,越发难受,隔了一会连胃里都开始翻腾。忍了十几分钟,到底忍不下去,低声叫道:“阿贵,停车!”   阿贵遵命,一脚踩下刹车。朱烨正难受,又坐在后排没系安全带,没留神一下撞在前座靠背,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烨少?”阿贵吓了一跳,忙将车滑到一边的紧急车道上,扶他下车。朱烨站在路边扶着灯杆又呕了几下,所幸晚上吃的不多,吐出来都是清水和酒。   阿贵取了水给他漱口,朱烨半天才缓过劲来,脸色煞白道:“没事,有点晕车,可能是最近天气闷……回家吧。”   阿贵提心吊胆将他送回圣玛丽安娜街,一进了大门立刻吩咐菲佣做醒酒汤,谁知朱烨喝了两口又开始吐,直吐到胆汁都出来了。阿贵担心的不行,要送他去医院,他偏不肯。最后还是安德鲁想的周到,跑到厨房给他榨了一杯新奇士橙汁,又加了半个柠檬,朱烨喝完才算把恶心压了下去。   折腾了半夜,好不容易舒服一点,朱烨把所有人都打发去睡觉,自己大致梳洗了一下,换了睡衣躺到床上。墨墨照旧又爬上来蹭觉,朱烨今天实在没力气,也就没赶它走,让它趴在自己脚边睡了。   没想到,一闭上眼睛,他居然又进入了那个久违的“梦境”。   与以往不同,这次的“梦”里大雾弥漫,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湖泊、草地、树林,隐隐只有个轮廓。   朱烨鼻端闻到带着土腥味的水汽的味道,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走着,心里倒是一点都不怕——黄翡灵芝还在他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熟悉的青草薄荷味幽幽飘来,朱烨脚步一顿,回头,只见不远处的雾气中站着那只白狐。隔了这么久,它身上的白烟已经不大明显了,整个身体看上去具体了很多,能看到光滑柔软的毛发,甚至是鼻头上微微反光的湿润。   白狐依旧不敢靠近,只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碧绿的双眸饱含别样的温柔,口中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也不知道为什么,朱烨的心好像冰块浇上热水,瞬间有个角落化成了温热的一滩。   “你来干什么?”朱烨冷冷问,“不是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就让你烟消云散吗?”   白狐低头呜呜了两声,眼中现出决绝的神色,居然不畏他胸前的金光,硬挺着走了过来。朱烨骇了一跳,急忙后退,白狐的动作却比他快得多,纵身一跃便挡住了他的退路,巨大的身子横在他身后,缓慢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呜——”白狐将湿淋淋的鼻尖凑近他,轻触他的侧颊,柔软的毛发缱绻无比地摩擦他的皮肤,松软的尾巴轻轻扫在他身上,像情人的抚摸,温柔眷恋。一丝冰凉的气息随着它的磨蹭钻入朱烨的皮肤毛孔之中,凉浸浸的,但并不难受,反而让他因为呕吐而烦腻的身体舒爽了许多。   不过朱烨此刻已经无暇关注自己的身体,脑子里一个念头雷劈似的雪亮:它居然不害怕黄翡灵芝了!?   他心中一片冰凉,但不敢动,只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它摆布,少顷稍微镇定一点,眼角的余光扫过自己胸前,却惊讶地发现白狐并不是不害怕黄翡灵芝,而是硬挺着非要靠近自己——它身上凡是接触到黄翡灵芝的部位,都会抑制不住微微颤抖,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卧槽这算什么?真爱吗?朱烨心里无比别扭,但心底深处依稀又生出一丝暖暖甜甜的东西来。   他忽然觉得开始有点不了解自己了。   “呜呜——”白狐到底不敢久留,温驯迷恋地蹭了他一会就退开了,一步一步往树林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不舍地回头,仿佛在担心着什么。   朱烨明显发觉它身上的白烟浓烈了起来,眸子也暗淡了许多,不禁猜测会不会是被黄翡灵芝伤到了,不知怎的,竟有些淡淡的愧疚和不忍。   以及心疼。   随着白狐远去,朱烨的神智也迷糊起来,不一会就退出了幻境,陷入真正的睡眠。   他的身旁,墨墨挣扎着爬了起来,不过一小会的功夫,肥肥的身体居然像是瘦了一圈。它踉跄着爬下床,腿一软摔了一跤,又在地上趴了一小会,才攒足力气再次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往起居室走去。   照顾一家大小可真不容易呀!   16   16、吐你一脸   这还是头一次进入幻境而没有被强X,朱烨一觉睡醒,摸了摸裤裆,惊疑不定,但最终还是说服自己将之归为一件好事,并越发坚定了一直戴着黄翡灵芝的决心。   上午有个重要的商务会谈,下午还要乘船出海,陪一个国外的大客户去公海赌钱,再回来要明晚了。朱烨叫菲佣给他收拾随身物品,又叫阿贵确定随行的安保,忙忙碌碌搞到八点,才坐到了早餐桌前。   “墨墨呢?”朱烨一边在PAD上翻着当天的财经早报,一边往嘴里塞黄油吐司,昨晚吐空了,又睡了一宿,感觉精神都回来了,胃口也开了,饿得要命。   “咦,奇怪,今天怎么没下来陪您吃早餐呢?”菲佣也奇怪起来,按理每天这个点儿小猪都是雷打不动陪主人进餐的。跑到二楼找了一大圈,才从窗帘后的角落里找到了它。小家伙正摊平了在乌龟身上睡觉呢,菲佣二话不说便将它从真理肚皮上薅了下来,抱到了朱烨面前。   墨墨的精神十分萎靡,黑豆眼暗淡无光,趴在朱烨腿上连打了七八个哈欠,清鼻水蹭了他一裤腿。   “墨墨怎么了?感冒了吗?”朱烨担心起来,卡着它腋下抱起来晃了晃。墨墨弱声哼唧了一声,四肢摆来摆去,肥肚皮晃荡晃荡跟空了的面口袋似的。   “好像没什么精神呢。”菲佣也觉得它不对劲,从手机里翻出宠物医院的电话,问朱烨,“要不要带它去医院看看?”   “?”墨墨的耳朵马上支棱了起来,扑进朱烨怀里狂摇头。朱烨安抚地摸了它几下,知道前两天带它去医院打疫苗把它给吓着了,想了想便道:“先不要了,不一定是生病,也可能是饿了吧,正是贴秋膘的时候,宠物猪也是猪嘛,你给它弄点好吃的,让它多睡睡,要是明天还是这样,再带去宠物医院吧。”   “好的,烨少。”菲佣领命,去厨房煮奶白菜炖芋头给小猪吃,墨墨长长舒了口气,蹲在朱烨大腿上继续打哈欠,亮晶晶的鼻涕口水拖了老长。   朱烨拿它没办法,抽了两张餐巾纸给它擦了擦鼻子,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便道:“乖乖呆着,病了就要看医生知道吗?”   墨墨眯着黑豆眼看了他一会儿,胸腔里发出一声听不见的叹息,点头,转身跳下他大腿,摇摇摆摆上楼去睡乌龟了——还是勤快点去修行吧,不然怎么保护老婆孩子?肩挑重担的猪真是伤不起啊。   朱烨到底惦记着猪崽,下午临上赌船之前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知道墨墨吃了一大碗炖芋头,正在睡真理,便稍微放心了一点——对于一头猪来说,只要能吃能睡,那问题就不太大。   朱家有好几条赌船,常年在公海开赌盘,世界杯欧洲杯的时候生意那叫一个火爆。近些年砂爷和军方关系更密切一些,便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军火方面,赌船这一块就交给朱砺管着。   朱烨到码头的时候客人已经上游艇了,因为对方身份非同小可,今天送他们上赌船的是朱砺本人,游艇也是他私人专用座驾。见朱烨上船,他笑吟吟迎上来,松了口气的样子,道:“阿烨,你可算来了,我英文不好,跟他们说话费劲透了。”   游艇甲板的阳伞下坐着两个面目黧黑的中年男人,身后齐齐站着八个保镖,黑衣黑裤,表情肃穆,身体绷得如满弓一般,像是随时准备着拔枪杀人。   朱烨和朱砺低声交流了几句,便过去和客户寒暄。他今天代表的是砂爷,因此刻意选了一身沉色定制西服,连袖扣都是阳起石的,整个人有种和年纪不相符的老成持重。   双方见了个面,朱砺留在甲板上招呼那几个保镖,朱烨便与两个正主下船舱去谈正事。两个客人看他面嫩,尽管知道他是砂爷的儿子,未来的当家,到底脸色透着两分不信任,说话也有些跋扈。朱烨看出他们的心思,行事便比平时更严谨小心些,脸上虽然一直是谦和的淡笑,谈条件却是寸土不让,到最后客人看他的眼神都有点变了,浮上一丝真正的敬畏。   等谈好来年的订单预期,游艇已经到了公海,朱砺带着几个嫩模进来暖场,这才将之前有点紧张的谈判气氛冲淡了下去,带他们过赌船去消遣。   因为身份特殊,他们不进大场,朱砺直接将他们请进了顶层的VIP大厅。几个高级荷官早已等候在那里,筹码也换好了,百家乐、二十一点、梭哈……应有尽有。   客人们分了几拨各玩各的,朱烨虽然不大赌钱,但作为一个合格的黑二代这种东西从小都是摸惯了的,便也挑了张桌子玩梭哈。两个最近蹿红的车模早就盯了他半天,忙趁机黏过来凑趣儿。   朱砺挑女人的眼光是朱烨拍马也赶不上的,放在VIP厅的不是小明星、歌手,就是各类模特,穿着高级定制晚礼服,乍一看跟名媛也差不了多少。朱烨虽然是个性冷淡,但对美的欣赏和普通男人没什么区别,并不排斥赏心悦目的异性奉承自己,赢了钱便送她们筹码,偶尔让她们替自己翻个牌吹口气什么的,惹得两人娇笑连连。   不过两个女孩也都看出他性子冷,不敢造次,只偶尔若即若离地撩拨一下,说些暧昧撒娇的话。朱烨私生活虽是一张白纸,到底是个黑二代,什么重口的都见过了,平时对这种撒娇卖乖的勾引也能泰然处之,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身边的女人一个两个都假的要命,演技之拙劣简直令人发指。   看来小叔挑女人的水准有所下降啊,他捻着手里的纸牌默默吐槽,这眼神,这身段,这投怀送抱的动作……拜托专业一点好吗?卖个萌都不会,还不如我的猪呢。   想到猪,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墨墨粉红色的身影,它吃饭的样子,压乌龟的样子,刷毛时欲仙|欲死的样子,翻来滚去跟自己耍赖的样子……这才叫他娘的天生萌物,浑然天成呢!   等等!朱烨忽然发现自己的思维有点发散过头,身体猛的僵了一下——为什么我要把女人和猪这两种性质和用途完全不同的生物放在同一个需求层次考量?   女人是女人,猪是猪啊! 朱烨风中凌乱,瞬间失去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也不管手里的牌差一张就是个同花,直接撂了:“弃。”将筹码一推,两手随便一分,给身边两个女孩一人一半:“送你们了。”   两个嫩模吓了一跳,不明白是哪一点触到他的逆鳞了,眼看他冷着脸站起身离开,不知道是应该跟上去继续努力,还是见好就收,面面相觑了半天,还是选择了后者,收了筹码去兑现金了。   朱烨意兴阑珊,到吧台边要了杯马天尼,刚呷了一口,朱砺就跟了过来,关心地问:“怎么不玩了?”   朱烨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只默默喝酒。朱砺打了个响指,跟酒保要了杯龙舌兰,随口问:“不开心?因为那几个鬼佬?”   朱烨眉峰一动,乜斜着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没说话。朱家的传统,就算是亲兄弟,也决不能插手对方权限之内的生意,除非家里最大的那个发了话,否则是连问都不能问的。   军火是朱家最为核心的生意之一,一向由家主及其继承人掌管,旁人不得过问,朱砺作为砂爷的兄弟,更要避讳。朱烨不知道他只是跑嘴了随口问问,还是心底里一向有这么个念头,忽然听到他问这个,心里怪怪的。   朱砺显然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脸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无所谓地一抬手:“Sorry,看你们气氛不好,有点担心而已。”   “没什么。”朱烨喝完一杯酒,又点了根烟,淡淡道,“搞得定。”   “那是。”朱砺呵呵一笑,手中烈酒一饮而尽,下巴点了点斜对面,“一起玩玩?”   “好啊。”朱烨随口答应,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是俄罗斯轮盘。   本来是大众化常见的游戏,朱烨却下意识皱了皱眉,也许是刚才朱砺的问题勾起了他的疑心病,他总觉得这时候玩这种东西有种极端不祥的隐喻——俄罗斯轮盘最早的时候,可是赌命的,一粒子弹装进弹匣,两个人轮番开枪,谁先死就算输。   两个玩家没有共存的余地,只有死一个,才算分出胜负。   什么意思?想多了吗?还是……   之前已经答应,不玩就怯了,虽然心里不舒服,朱烨还是点了点头,丢下烟蒂,胃里却忽然翻腾起来,下高脚椅的时候不由得捂了捂胃部,皱眉。   “怎么?不舒服?”朱砺看他脸色不好,扶住了他的胳膊肘。朱烨刚说了声“没事”,胃便猛的一阵痉挛,连扭头的工夫都没有,抑制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哗一下吐了朱砺一胸!   17   17、狙击   “阿烨?”朱砺吓了一跳,顾不得自己被吐得乱七八糟,一把撑住他的腋下,触手只觉这小子看着瘦弱,肌肉却是硬实紧绷,看来是真练过。   朱烨捂着嘴又连着吐了好几口,腿被椅子一绊差点摔倒,朱砺忙伸手去扶他后腰,却被飞速冲来的阿贵挡开。阿贵将朱烨半扶半抱地弄到了沙发上,喊酒保:“水!”   朱烨感觉整个胃袋都掉了个个儿,早上起床时那种清爽劲儿一去不复返,尤其是胸口,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压着似的,又闷又沉。捂着胸口大口呼吸,只觉原本蛰伏在他体内的那股阴冷气息忽然蠢蠢欲动,辗转翻涌,几乎要破胸而出,痛不可当。   “唔……”朱烨紧咬的牙缝漏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呻|吟,下意识地抓住胸口,手隔着衬衫碰到灵芝吊坠,竟然像是被火燎了一般一阵灼痛,一时顾不得周围都是客人,一把拽开了领带,用力之大连衬衫纽扣都崩出去老远。   他一向酒量甚豪,公众场合又极重仪表,一杯酒根本不可能醉成这样,阿贵不禁变了脸色,心中虽然怀疑朱砺,但不敢质问他,正好酒保战战兢兢端了杯水过来,一双刀子一样的眼睛便顺理成章钉在了他脸上:“酒,你调的?”   酒保被他一瞪顿时三魂出窍,双膝一软就跪下了:“不、不关我事!只是普通的马天尼……”   不等他说完,朱砺冷着脸当胸一脚将他踹出两米远:“找死的东西!”阿贵的弦外之音他怎么会听不懂——这是他的船,他的酒,他的人,质问酒保,就是在质问他朱砺!   他对朱烨是有些不可说的心思,但还没蠢到在自己的地盘上搞事,朱烨要真在他这里有个什么,他大哥才不会管当年在老太爷面前发过什么毒誓,非得亲手要了他的命!   砂爷对这个儿子有多看重,别人只看到个皮毛,朱砺可是清楚到骨子里的。当年朱家大嫂唐娥娥去世,紧接着朱烨便因故大病一场,医生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人人都道砂爷这下怕是要绝后,有些机灵的便私下里向他这个砂爷唯一的亲弟弟示好。   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砂爷最宠爱的一名情妇却传出了怀孕的喜讯,登时给风雨飘摇的朱家带来了莫大的希望。这名情妇本是砂爷手下的金融新贵,母家虽不如链岛唐家那样声名显赫,也是内地官场上说得上话的,以她的资质当朱家正房太太是有点弱,做个填房却也说得过去。下面的人见风使舵,自然又都开始看好那个情妇,将朱砺排在了“未出世的新任太子爷”后面。   谁知砂爷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令所有人大跌眼镜——他毫不犹豫地给情妇发了一笔遣散费,勒令她堕胎嫁人,自己也做了结扎手术,宣布这辈子绝不再婚,也不再生育。   朱砺还记得那个惊心动魄的早晨,砂爷忽然召集最高董事会成员开会,命律师宣读他的遗嘱。遗嘱中写道,自己百年之后朱家所有支柱产业都将交给朱烨继承,如果朱烨不幸死在自己前头,这部分产业将无偿捐献给社会福利机构,用于救助非洲儿童。   现场一片死寂,砂爷这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大家,朱烨在,朱家就在,他们的荣华富贵也还在,朱烨要是没了,对不起,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遣散费拿好,慢走不送!   当时朱砺还未满二十岁,也被特意请来旁听,算是彻底明白了朱烨在朱家的地位,以及和自己这个亲叔叔在砂爷心目中的地位差异。   十年了,朱砺被这个遗嘱压了整整十年,也整整布了十年的局,眼看事情刚刚有了点眉目,又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朱烨在自己手上出岔子?   那酒保被朱砺一脚踢飞,连叫都不敢叫,捂着嘴咳出一大滩血来,趴在地上磕头磕得咚咚响:“烨、烨少饶命!”   朱烨强撑着抬了下手,示意阿贵不要惹事,接过他手里的水杯呷了一口,两秒钟后却又呕了出来,呛得大声咳嗽。朱砺立刻吼手下:“还不快去叫医生来!”   医生分分钟被召了过来,见出事的是朱烨,头皮都麻了,哆哆嗦嗦给他做了检查,道:“不像是中毒,应该只是醉了而已,加上烨少最近可能有些肠胃炎,才发作的这么厉害。”   阿贵不敢再说话,一对牛眼凶巴巴瞪着医生,医生头上汗哗哗的:“刚才海上起风了,船有些不稳,我们常年呆在船上没感觉,烨少来的少,也有可能是晕船,我这就给他开点止晕药。”   酒保被搀了下去,朱砺也终于腾出功夫去换衣服了。医生给朱烨吃了点药,又叫人拿了一碟梅子橄榄什么的给他解腻。朱烨整个儿都吐空了,再呕也呕不出什么来,便拿了一粒盐津梅子含着,勉强压下翻腾的肠胃。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明明从小到大都没有晕车晕船晕机的毛病,这两天怎么一次性都给晕遍了?   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还是最近酒喝太多伤着脾胃了?朱烨仰着脖子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少顷听到阿贵担忧地道:“烨少,您、您少吃,点儿,小心,牙倒了。”   朱烨一睁眼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把一碟酸梅子都给吃完了,吸了口气,牙齿咝咝咝直发涩,好在恶心劲儿压下去了,不再那么难受。环视全场,忽然什么兴致都没有了,连的黎波里那几个大金主都懒怠应酬,低声道:“回家。”   按理他应该是亲自陪客到明早的,但他朱大少一向我行我素,他说要走,谁又敢拦着?朱砺只得打电话叫游艇过来接他,又亲自跟客人解释。鬼佬一看朱烨一会的功夫脸色苍白神情萎靡,确实病得不轻,便不疑有他,还礼貌地关心了他几句。   游艇很快过来,朱砺亲自送朱烨过船,朱烨虽然吃了药,胸口还是热浪翻腾,便不下去船舱,只倚在船尾的围栏上抽烟。   游艇飞驰过碧蓝的大海,留下一道雪白的浪花。时间已近晚上八点,海上黑得迟,天际还是一片火红的晚霞。朱烨叼着烟靠在栏杆上,看到远处的海面上漂着几艘快艇和渔船,大概是滑浪的游客和附近的渔民。   虽然这片海域算是朱家的势力范围,但毕竟是公海,鱼龙混杂,监管困难,阿贵不敢大意,让几个保镖分别站位警戒,自己则始终陪在朱烨身边,兀鹰般的眼睛机警地扫视附近的船只。   忽然,远处两艘快艇发动了引擎,往他们的游艇飙了过来,快艇后面拖着冲浪板,板上站着两个穿救生马甲戴墨镜的男人,像是在玩快速冲浪。   阿贵对危险有种天然的警觉,眼见对方飞驰而来,心头突然浮上一丝不良的预感,想都没想,下意识往朱烨身上一扑,将他扑倒在甲板上。   落地的一瞬,朱烨只觉一股带着火药味的疾风擦着自己右颊过去,火辣辣地疼,心中一凌,顺着落地的惯性滚出两米远,顺手掏出了腰上的格洛克手枪。   “砰砰砰砰——”一阵密集的火光打在他滚过的地方,留下一路焦黑的弹痕,朱烨抱头躲在船舷下,虽然身体依旧难受,耳朵却瞬间醒了——M16自动步枪!   有人狙击他们!   阿贵将他扑开以后便迅速爬起来还击,手枪“啪啪啪啪”连发射出,将冲浪板上的男人直接打下了海,快艇上的人见势不妙,调转船头划出一个圆弧,离开了游艇的攻击范畴。   保镖们闻声而动,纷纷冲过来追着快艇的屁股打,朱烨冲阿贵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让他跟朱砺求援,自己在几个保镖的掩护下往船舱移动。   就在这时,又有一艘快艇飞驰而来,不顾枪林弹雨闯进了他们的射程,几乎是擦着游艇的船舷飞了过去,两船交汇的一瞬,一个人猛的从快艇上蹿了起来,扬手,两个闪着银光的东西划了个抛物线,落在了甲板上。   “手榴弹!”阿贵大叫一声,想扑过来已经晚了,手榴弹在离朱烨不到四米处爆炸,“砰!”地一声炸出一团带着浓烟的火光,将附近的保镖掀得倒飞了出去。   朱烨完全来不及躲避,眼前白光一闪,整个身子便被气浪掀翻,直飞出去,后腰在船舷的围栏上撞了一下,头冲下“扑通”一声落到了海里。   短暂的昏厥,冰凉的海水灌进鼻孔,瞬间便将他呛醒了,朱烨只觉得眼前一片雪白,耳边除了嗡嗡声什么都听不见,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只能下意识闭住呼吸,手脚乱划往水面浮去。   “哗啦——”在胸腔里的空气彻底用完之前,朱烨幸运地冲出了水面,虽然脑袋因为冲击波的原因还在嗡嗡作响,视野却慢慢恢复了,举目四望,只见游艇已经驶出二三十米远,上面火光四起,浓烟滚滚,几个保镖已经跳水,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飞速游来。   朱烨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性非同小可,虽然感觉后腰和胸肋都发出剧痛,还是憋着一口气往保镖的方向快速游去,试图尽快和他们会和。   “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射了过来,正中朱烨右腿,锐痛袭来,他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抑制不住往水里沉了下去。   鱼枪!朱烨一边下沉,一边憋着气往右腿上摸了一把,发觉大腿上扎着一根不到二十公分长的小型枪矛,矛头带着倒刺,似乎还喂过麻药,一会的功夫整条右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该死!朱烨胸口憋闷的厉害,偏偏整个身体都开始麻痹,完全没法划水,只能毫无办法地往下沉,往下沉。   18   18、得救   麻痹感已经升上胸口,朱烨勉力支持着不呼吸,却清楚自己撑不了几秒,偏偏保镖们离得太远,一时半会还游不到他身边。   救命!他无声地喊了一句,终于抑制不住张开了嘴,苦涩的海水瞬间涌进了他的口腔和鼻腔,往肺里灌了进去。   昏过去之前,他依稀看到一个漆黑的人影如豚鱼般飞速游了过来,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便圈住了他胸口,带着他往水面游去。   “朱先生?烨少?!”昏昏沉沉之间,朱烨觉得有人在扇他的脸,挣扎着半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听到疾风吹过的呼呼声。   “水都吐得差不多了,快带他上直升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在耳边沉稳地说着,接着朱烨便感觉脖子一疼,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断了,发出“啪”一声轻响,然后,一直以来压着他胸口的那股子热气忽然间便消散无踪,身体一片清凉。   他再次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和平医院的治疗床上,睁开眼,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正在给他起腿上的枪矛。大概是上过麻药,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听到钻子摩擦腿骨,发出锯木头一样的沙沙声。   “烨少?”金娜发现他醒了,用沾着温水的海绵擦他额头,轻声叫他。朱烨无力应答,只虚弱地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是清醒的。   一只温热的大手忽然触上了他的右颊,朱烨抖了一下,转了转眼珠,惊讶地发现何昊居然站在床的另一边,正拿着镊子和棉球给他清洁脸上的划伤。   看到他眼中的诧异,何昊嘴角勾了一下,道:“你出事的时候我正好在那一片滑浪。”   朱烨这才明白那个救了他的人就是何昊,不禁暗叹自己实在好运,虽然只是海中惊鸿一瞥,他还是看出何昊水性身手都极其不凡,比阿贵恐怕还要再胜出几筹。   何昊清理完创口,仔细看了看,对金娜道,“这个伤的太深了,最好缝合一下,不然会留疤。”   金娜称是,刚要另叫个美容科的医生来缝针,就见何昊轻车熟路给朱烨上了麻药,又拿起了镊子针线:“不用麻烦了,就几针,我来吧。”   “你是医生?”金娜并不认识何昊,看他随砂爷的直升机送朱烨过来,还以为是朱家的马仔,不禁诧异问。何昊点了点头,道:“算是吧,以前兼职过一段时间的军医。”   脸上传来麻木的触感,朱烨僵着脖子任凭何昊在自己脸上飞针走线,越发觉得这人简直太神了,整个儿一个十项全能!   “好了。”何昊剪线,用络合碘给他擦了擦伤口,微笑道,“拆线后长一长应该不会留疤,最多有点痕迹,时间长了就不大看得出了。”   伤在颧骨上,这个位置要是留疤就算是毁容了,不过朱烨并不太在意,他本就烦自己长得太阴柔,这样还能粗犷一点。再说好不容易从海里捡回条命,已经够幸运了。   溺水后身体虚弱,朱烨醒了一会便又昏沉沉睡了过去,连什么时候处理完腿伤,被送进病房都不清楚。   不过没多久他就被疼醒了——腿上的麻药散了,因为枪矛伤了腿骨,动一下钻心地疼。   “醒了?”何昊居然还没走,就守在他床前,见他睁眼端了杯水,扶着他的脖子喂在嘴边。朱烨本要自己喝,一抬手发现手背上打着点滴,只好放弃了,凑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哑声说谢谢。   “疼吗?”何昊掀开被子一角观察他的腿伤。朱烨疼得要命,却摇了摇头:“还好。”被单摩擦身体,忽然意识到自己没穿裤子,不禁有些尴尬,脚下意识一动,牵到伤口,嘴角抽了一下。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个起码要躺一个月才能下地。”何昊笑了笑,看出他疼得厉害,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了,无视墙壁上“no smorking”的标志,塞到了朱烨嘴边。   朱烨暗赞他这一点倒是跟自己很像,抽了一口,猛然感觉舒服了一点,道:“谢谢。”   何昊又是一笑,等他抽了两三口便将烟拿了回来,道:“过过瘾就行了,你呛水伤了肺,以后少抽。”   他长相并不出色,此刻不知为什么却撒发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场,看似沉稳低调,又带着些蛰伏的跋扈,非常矛盾。但就是这份矛盾,让他充满了独特的男子魅力。   朱烨忍不住也露出一丝淡笑,笑到一半僵在脸上,原因是何昊居然没掉丢他抽过的烟头,而是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毫不忌讳地抽了起来。   即便是最亲近的人,朱烨也没有分享食物的习惯(除了墨墨,不过它只是猪而已,不算人),包括砂爷在内,看着何昊毫不在意地抽完了那半根烟,心里不禁十分别扭。   “对了,这个东西还给你。”何昊倒是没一点儿不自在,仿佛他经常捡别人狗剩似的,丢下烟头,从裤兜里摸出个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原来是那根穿着黄翡灵芝的铂金链子,只是已经断成了两截。   “对不起给你弄坏了,以后找家金行焊一下吧。”何昊将黄翡灵芝从链子上取下来,问,“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巫人的法器,性属阳火。可你明明体质阴寒,为什么要戴这个?”   朱烨诧异,自从戴上这个灵芝以后,他确实总感觉胸口有闷热感,但一直以来都以为是妨克妖物的结果,并没想到它和自己的体质相冲。想了想道:“这是我外公送的生日礼物,因为是老人家的心意,我就一直戴着了,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何昊道:“如果只是体质偏阴,确实应该戴一件阳炎属性的东西来平衡,但你身上的气息过于阴寒,这个灵芝的阳火又太过旺盛,一冷一热这样针锋相对地克制,你再戴着它恐怕弊大于利。”   朱烨默然,他从小身体不好,八字阴晦,外公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但如果不戴这个灵芝,再遇上那只白狐他又如何自保?   还没等他想好,房门忽然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看到何昊,立刻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诚恳道:“何先生,大恩不言谢!”   “您言重了,砂爷。”何昊神色一敛,“我也是碰巧遇上了而已。”   朱烨大难不死,看到父亲不禁胸口一热:“爸爸!”   砂爷没说话,大手慈爱地摸了摸他额头,转头对何昊道:“何先生辛苦了半宿,我已经叫人准备了房间,请先去休息休息吧。”   何昊知道他们父子有话说,便点头:“那我先告退了。”   砂爷亲自送他出门,回头关了房门,坐到了朱烨床前。   朱烨看他眼圈发青,嘴唇干裂,知道他一定是为自己奔波了半宿,伸手握住他指尖,“对不起,叫你担心了。”   砂爷长叹一声,道:“是我虑事不周。”掀开被子看了他伤腿,问:“疼吗?”   朱烨摇头,砂爷替他掖好被单,道:“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安心养伤就是,伤了腿骨非同小可,弄不好就会落下病根,一定要好好养着,不要心急。”见朱烨神色晦暗,又摸了摸他头顶,道:“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不争朝夕,端看结局,何况还有我给你顶着。”   “爸爸。”朱烨哑声叫了一句,眼眶不禁红了。从小他就讨厌砂爷,嫌他心狠手辣、风流成性,母亲死后,更是死死恨了他半年多,直到听说他发誓不再婚,也不生育,才慢慢回转来一些。   后来他也长大了,开始学着经手家族生意,才慢慢明白了父亲的苦衷,作为朱家掌门,时时刻刻都站在风口浪尖上,但凡做人做事的大方向不错,就已经算很好了,如果硬要追求品性高洁、尽善尽美,恐怕根本就坐不住这个位子。   砂爷是朱家长房长子,天然的继承人,如果他不坐这个位子,旁人坐了也绝对放不下他,而作为砂爷的妻小,他和母亲必然是对方斩草除根的对象。   “逢场作戏,身不由己”,短短八个字,却是作为朱家掌门无法回避、没有选择的生活。   “阿贵他们怎么样?”朱烨想起和他同船的保镖们。砂爷面色一沉,道:“两死九伤,阿贵胸骨骨裂,问题不大,其他人伤得重一些。”   朱烨咬了咬牙,出事的时候他听到M16和轻机枪的声音,就知道对方火力强大,但仍没想到自己的手下结局这么惨烈,居然没有一个人全身而退!   “是什么人?有眉目吗?”朱烨深呼吸,语气平静地问父亲。   “你不用管了。”砂爷沉声说,“我已经和你外公联系过,三天后送你去链岛休养。”   朱烨沉默,脑中飞快回想着出事前后的情况,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次的黎波里的客户过来,朱家上下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而他陪客户上赌船的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但以对方阻击他们的阵势来看,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   这么说来,是有内鬼了?   朱烨明白父亲心里怕是已经有了主张,自己现在伤了腿,留在海城帮不上他的忙,恐怕还要成为掣肘,去链岛是最好的选择——有永联帮的庇佑,谁的黑手也伸不到海峡彼岸。   “我知道了,爸爸。”朱烨点头,看着父亲两鬓斑驳的白霜,道,“您自己万事小心。”   砂爷温然一笑,揉揉他的头发:“放心。”   19   19、疗伤小分队   私人飞机缓缓降落在莲雾山脚下的专用跑道上。   离开海城的时候还是万里无云骄阳似火,到达链岛时却下起了霏霏细雨。舱门开启,朱烨坐着电动轮椅从坡道上下来,身后是打着雨伞的菲佣,再后面是拖着行李的安德鲁,再再后面,是抱着猪的阿贵。   阿贵本就伤得不重,听说朱烨要来链岛,自然要求随行保护;安德鲁脑子秀逗了,朱烨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便也带着;既然全家都走了,留头猪看门明显不合适,于是墨墨也被吸收进了休假小分队,远赴重洋来莲雾山了。   “烨少来啦,老太爷正从浦白市往回赶,大约下午才能到,吩咐我在这等你哩。”管家唐旺早就等候在一边,见他们下机马上带着七八个下人过来帮忙搬行李。   衣服、药品、康复器材、书籍、电子用品……菲佣珍妮跟了朱烨六年,对他各种龟毛习惯了如指掌,收拾了十来箱的行李,满满当当装了辆拖车,最后还剩个硕大的乌龟缸。   “哎呀呀,烨少连乌龟都搬来啦。”唐旺嘴角抽搐,暗道表少爷之装逼更胜当年,叫人小心搬着玻璃缸,道,“这还是大小姐给您买那两只吗?都长这么大了呀?”唐娥娥虽然早就嫁人、病逝,唐家上下还是习惯性地称呼她为“大小姐”。   朱烨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不,节操和人品都留在家里了,这两只叫真理和自由,并不是我的宠物,是它的——”说着指了指阿贵怀里的墨墨。   “哈?”唐旺莫名其妙看着阿贵,“阿贵哥也学烨少养乌龟啦?”   阿贵摇头,举了举手里的粉红猪:“它的。”   “咦?这是烨少的新宠吗?烨少又开始养猪哒?”唐旺光知道朱烨养狗养马,还不知道他又添了养猪的癖好,看看猪,再看看乌龟,越发一头雾水,“于是乌龟是猪养的?”   众人默默点头。   唐旺风中凌乱。   永联帮九成的产业都在链岛中部的浦白市,但唐家的发家地却是莲雾山,当初唐老太爷就是靠着莲雾山本地土著的支持,才一步步踏上了帮主的位子,十年前,他的独子唐定鑫又是靠着本地财团的支持进入政界。因此甭管唐家在外面多风光多显赫,这个地方永远是他们的根基所在。   唐公馆位于莲雾山脚下,莲花湖旁边,一道粉墙迤逦圈出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里面错落有致地修着三进大宅、四个跨院,全都是典型的中式风格,雕梁画栋、翘角飞檐,走在里面完全不像是在链岛,更像是身处苏州园林,清雅精致。   “烨少还是住小山居吧?这里日照好,湿气也轻,适合养伤呢。”唐旺亲自打着伞推着轮椅将朱烨送进大宅南侧的跨院,月洞门上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小山居。   绕过一块一人高的太湖石,月洞门内是个清净优雅的小院,正房三间全部打通,形成一个偌大的起居室,正房两面各有三间偏房,一面是朱烨的主卧和书房,另一面是三间客房,一道精致的抄手游廊将三面房屋连在一起,廊下挂着几盆茂盛的绿萝,生气勃勃,绿意盎然。   “烨少可有些年没来啦,不过这儿的东西老太爷可都吩咐过,谁都不让动呢。”唐旺推着朱烨巡视全场。小山居三十年前是唐娥娥的闺房,后来她去英国念书,又远嫁海城,每次回娘家还都住在这里。再后来她去世,朱烨再来时这里便顺理成章成了他的地盘。   “倒是没什么变化。”朱烨大致看了看,便拄着拐杖挪到了沙发上,他这次确实伤得不轻,除了最严重的腿伤,胸骨也被手榴弹爆出的气浪炸裂了一根,另外还有轻微的肺炎和脑震荡,对比之下脸上的刮伤和后腰的撞伤都不算什么了。   唐旺看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再和他罗唣,叫人送了早就准备好的下午茶来,道:“烨少先吃点东西吧,老太爷吩咐给您炖了上好的官燕,还有毛叔做的核桃酥和芋泥白果,都是您以前最爱吃的,也不知道现在口味改了没有。”   朱烨上午才从医院出来,胃口倒是开了一点,端起官燕喝了一口,道:“还好,都吃得惯。”   “烨少前一阵闹胃病,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呢。”菲佣这段日子被他吐怕了,忙凑过来跟唐旺报备,“尤其是什么鸡啊鱼啊带腥味的,吃一次吐一次。倒是酸甜口的东西好一些,菠萝盅啦、贵妃排骨啦、红酒烩鹅肝啦……汤都不大能喝咯,佐餐都是喝果汁,加点柠檬最好。”   “这个好办。”唐旺道,“前一阵大少奶奶怀孕,来莲雾山小住,也是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毛叔为了给她安胎,可是研究了很多这方面的食谱呢,可惜大少奶奶住了一周就回去了,他还遗憾哩,烨少来正好派上用场!”   “……”朱烨的表情略僵硬。   “哼唧哼!”墨墨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马上两眼放光地跑了过来,踩着朱烨的鞋面蹦跶蹦跶:我要贴秋膘!贴秋膘!   “你倒是跑得快。”朱烨弯腰将它捞了起来,放在自己旁边,叫菲佣:“珍妮,把它的食碗拿来。”   墨墨眼馋地看着主人温暖的大腿,但到底怕碰到他伤口,不敢爬上去,只好绕到没伤的那一边,将右前爪轻轻搭在上面,找点心理安慰。   “乖。”朱烨宠溺地摸摸它的头,出事这几天他一直住医院,今天早上才回家,听菲佣说可把小猪崽给急坏了。墨墨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受伤住院的事,趁人不备爬了好几次墙,有一次都跑到最近的公车站了,还假装公仔躲在一个乘客的果篮里,试图蒙混过关去和平医院看他,要不是中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被人发现,差点儿就得逞了。   还好别墅安防系统比较严密,它刚跑出去就被保镖在监控视频上发现了,开车尾随追踪,在它被公车司机赶下来以后把它抓了回来。   虽然逃家什么的犯罪情节比较严重,但真是一头有情有义的好猪!   “给你吃。”朱烨舀了一勺芋泥白果喂给它,小猪吭哧吭哧吃掉,高兴地直晃尾巴,猪爪轻轻蹭他大腿:“哼唧哼!”我还要!   唐旺看着他们两个相亲相爱你一口我一口,汗都下来了:“烨、烨少,这样……不好吧?”这还是那个酷爱装逼的表少爷吗?他一向不是最注重餐桌礼仪的吗?这样跟头猪一起吃饭是怎么回事?   “什么?”朱烨貌似没觉得任何不妥,继续一边喝官燕一边喂猪:“芋泥还有吗?再来一份,墨墨在贴秋膘,胃口很大呢。”   “……是。”唐旺擦了擦汗,疑惑地看向菲佣珍妮,珍妮默默扭脸:你别问我,我才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头猪当老婆养呢!   一顿点心吃完,房间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朱烨正给墨墨刷毛玩,内线电话响了,唐旺接了电话,欣喜道:“烨少,老太爷回来了,这就过来小山居看你。”   “哦?”朱烨忙放下排刷,拄着拐杖坐上轮椅,“还是我去前院看他吧,免得外公来回跑,阿贵,你跟我过去。”   “是。”阿贵忙过来帮他推轮椅,朱烨临走又嘱咐墨墨:“乖,不要乱跑,也不许钻狗洞跑出去,外面住了很多山民,最喜欢吃小乳猪了,不想被吃掉的话就乖乖呆在房间里,明白吗?”   “哼呼。”墨墨一脸乖巧地趴在沙发上,冲他挥了挥小猪爪。   “哎呀,这个小家伙真是太聪明啦,怪不得烨少这么喜欢它。”唐旺惊喜地看着小猪崽,凑过去想抱起来瞧瞧,谁知手还没挨上去,墨墨就一脸嫌弃地闪开了,两秒钟前还一脸蠢萌的小猪脸瞬间变得冷艳高贵起来,鄙夷地扭头:“哼唧。”   “哟,还傲娇上啦?刚才不是很乖的吗?”唐旺好笑地用一根指头戳了戳它,墨墨立刻用黑豆眼凶巴巴瞪他:“哼!”奏凯,愚蠢的人类!   “哎呀它就是这个样子啦。”珍妮笑着解释道,“墨墨的撒娇蠢萌完全只针对烨少一个人哒,烨少不在,它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您还是离它远点吧,免得它不高兴放个屁臭死你,我们可都是吃过亏的。”   好、好恶劣的报复方法……唐旺敬畏地退开一步,见她洗干净猪碗又盛了半碗猪饼干来,诧异道,“还给它吃啊?刚才都吃了差不多一客半的芋泥白果啦。”   “不吃也要给它备上才行。”珍妮将食碗放在茶几上,打开电视,调到某固定频道,“人家要追韩剧呢,追剧不吃零食怎么行?”   “……”唐旺深深觉得自己坚守了四十五年的人生观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20   20、第一战   天微微黑了,外面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阿贵沿着抄手游廊将朱烨推到前院正房,正遇上唐老太爷风尘仆仆赶出来。   “阿烨?不是说外公去看你么,怎么你又跑出来了?”唐一鹤显然刚到,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毕竟八十多岁的人了,脸上写满了疲惫。   “外公。”朱烨心下感动,道,“刚吃了点心,活动一下也好,再说小山居还在收拾,人多杂乱。”   “伤筋动骨可要小心,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你还年轻,不知道厉害,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后悔就晚了!”唐一鹤数落他两句,从阿贵手中接过轮椅,推着他进了正房,“你父亲把你交给我,最近一个月就不要乱走了,老实呆着吧。”   “不要紧的,都是硬伤。”朱烨微笑道,“只是又要叨扰外公了。”   “什么话,你身上流着一半唐家的血,就是我唐家的孩子,这里是你的家,你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唐一鹤对这个外孙是真心实意地疼爱,尤其是女儿死后,对朱烨比对自己两个亲孙子还要上心,“安心养伤,你父亲那里你暂时不要担心,这么多年了他办事还从没失过手,你舅舅那里我也打过招呼了,永联帮在海外的眼线都会帮他盯着。”   朱烨默默点头,砂爷临走也是这么嘱咐他的,还让他圣诞节之前都呆在链岛。不过他并不打算听父亲的安排,如果恢复得好,他想一两个月就回去,砂爷毕竟六十出头的人了,身边没个贴心的亲人,他不放心。   唐一鹤知道他的脾气,但这个时候劝他为时尚早,便也不多说什么,观察了一会他的脸色,迟疑道:“我怎么瞧你气色十分不好,是伤情有什么反复吗?”说着分别摸了他两手的腕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对,不是外伤的问题……你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体寒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朱烨眉端一跳,自生日那晚以后,他体内就多了一股阴寒的气息,这些日子似乎还有变强的趋势,将被白狐魇住的事情大致给外公讲了一遍,只略过了XXOO的部分:“这些日子我一直感觉体内发寒,有时候睡觉都会不自觉地发抖,不知道和梦魇有没有关系。”   “我给你的黄翡灵芝呢?你一直戴在身上?”唐一鹤越听脸色越是凝重。   朱烨道:“起先一直是戴着的,出事那天才摘下来,不过摘掉之后那个梦魇再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好了。”   “摘了就好。”唐一鹤松了口气,取出随身的贝拉蒂尼烟斗,打开茶几上的西打木盒子缓慢地装着烟丝,像是在考虑什么十分困难的问题,半天才道,“阿烨,外公接下来要讲的话,你听了不要害怕,虽然事情已经颇为严重,但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外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二十四年来朱烨还是头一次看到外公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得心提了起来:“什么事?”   唐一鹤摸出一根老式长火柴,“嗤”一声点着了,烧上烟斗吸了一口,道:“你遇上了相当厉害的魔物。”   “?”朱烨一愣。唐一鹤接着道:“是外公疏忽了,上次你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只是黏了些小东西,毕竟你体质偏寒,年纪大了就爱招这些玩意。可现在看来你惹上的这个东西要厉害得多,不瞒你说,怕是饶上外公一身的修为,也不一定能将它降服。”   “您是说……那个梦魇中的白狐?”它有这么厉害?   “那可能只是它的幻身,实际上它是个什么东西还很难说。”唐一鹤抽着烟斗,淡淡的青烟渐渐弥漫在四周,“我不知道它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在你身上寄生了一股原本属于它的气息,而且这股气息像是有生命一般,摆脱本体后居然能够和你体内的气息融合、生长。”   朱烨费解咀嚼着他的话,良久才不确信地问:“您是说,我体内生长着一个……魔物?”   “也不能这么说。”唐一鹤摇了摇头,道,“魔物和人一样,有形,也有魂,你体内的这个东西,就好比是魔物的灵魂,它寄居在你的五脏六腑里,吸取你的气息,但不可能化为实体出现在现实世界中。”   “不能化为实体……”朱烨手心都出了冷汗,脑海里不停浮现出许多科幻片中主人公被异形破腹而出的情形,沉声问,“那它想怎么样?取代我,占领我的躯壳?”   唐一鹤抬起头看着他,眼中神情变化莫测,良久才道:“我不知道,这个魔物与我以往接触过的都不一样。”伸手握住他冰凉潮湿的手心,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把它从你身体里□的,一丝不留!”   朱烨只觉心突突跳得厉害,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如此劲爆的现实,只勉强点了点头。   “那个黄翡灵芝你不要再戴了,你体内有魔物的灵魂,再戴自身也会受到它的妨克,对身体不利。”唐一鹤在烟灰缸上磕了磕烟斗,捏了一小撮烟丝再次填在里面,大拇指轻轻研磨,皱眉思索,“我能感觉到这个魔物本体的气息,非常强大,即使我这样修行了六十多年的巫人,恐怕也无法轻易将它降服。不过它既然这么强大,又为什么要用梦魇这种低端的方法来骚扰你?难道……它在真实的世界中无法现形,只能通过幻境来施展妖术?”   朱烨听不懂外公的话,一颗心像是跌在冰窖里,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生死关头也没产生过真正的恐惧,但对外公口中这些无法捉摸的甚至是无形的妖魔,却打从心底里觉得不寒而栗,因为它们和人类是不一样的,不遵守人类世界几乎所有的法则和常理,遇上了,就很难摆脱得了。   “阿烨,我要看看你这次从海城带过来的所有人,所有东西。”唐一鹤像是想到了什么,将烟斗磕干净,擦净了收在衣兜里,道,“缠着你的魔物如果不能在现实世界现形,就必须利用其他人或事物,或者寄生,或者夺舍,你身上气息这么重,它一定就在你身边。”   身边?朱烨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回想生日前后出现过的反常的人和事,半天就想出来一个墨墨,还有一个安德鲁。   不,外公口中如此强大的魔物怎么可能寄生在猪的身上?他下意识排除了有情有义的小猪崽,墨墨虽然聪明的有点反常,但又贪吃又蠢萌,给个玉米啃就高兴得欲仙|欲死,完全是猪的型格,不可能是什么高端洋气的魔物。   那么安德鲁呢?他倒是真挺怪的,先不说当时金娜都确认他脑死亡要拔管了,他忽然就原地满血复活,就说复活以后,他满嘴都是奇怪的玄幻对白,连性格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在是有些可疑。   不过作为一个腹黑强大整天拖自己进梦境XXOO的魔物,在现实世界可能像他那么唯唯诺诺好像个鹌鹑一样吗?   还是这个魔物本身就是个精分?   朱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点头:“好的外公。”   下人禀报说晚餐好了,请他们去餐厅吃饭,唐一鹤叫厨子将晚饭先热着,亲自推着朱烨的轮椅往小山居走去。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透,细雨也终于停了,走进月洞门,小山居仿佛被清洗过一般,在夜色中显出清秀的轮廓。唐一鹤推着朱烨进了堂屋,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嘴角含笑,完全像是个慈爱的外公。   “老太爷亲自送烨少回来了啊。”唐旺忙迎上来,“要不要让人把饭送到这边来?刚好都收拾好了。”   “不着急,刚喝了点茶,歇歇再吃晚饭。”唐一鹤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轮椅扶手,微微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你们都是跟阿烨从海城过来的?”   “是。”菲佣、阿贵和安德鲁三人忙过来问安,“老太爷好。”   “好,好。”唐一鹤微笑颔首,扫了一眼安德鲁,“这位看着眼生,以前没跟阿烨来过。”   “我是烨少的秘书,叫安德鲁。”安德鲁忙自我介绍,“去两年前才跟烨少从英国回来,还没来拜见过您老人家。”   “既然是阿烨的师爷,那一定是十分的高才了。”唐一鹤和蔼地笑笑,伸手,“幸会幸会。”   安德鲁受宠若惊,忙伸手与他相握。唐一鹤指尖与他接触的一瞬,脸上微笑忽然隐去,整个人像是猛然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口中飞快吐出一声若有若无的擒灵咒:“咄——”   21   21、扮猪吃外公   “啊!”安德鲁悚然变色,白皙的面孔瞬间罩上一层浓重的黑气,整个人往前一栽,硬挺挺倒在了柚木地板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老太爷!”唐旺、珍妮和阿贵大吃一惊,看看唐一鹤,又转向地上轻微抽搐的安德鲁,片刻斯巴达之后又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朱烨。   朱烨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亲眼看到安德鲁被外公的巫术击倒还是十分震惊的,只是长期以来面瘫惯了,面无表情的表情十分淡定,摆了摆左手,低声道:“镇定!”   唐一鹤一击即中,右手食指拇指圈成一个半圆,三指朝天,咬破舌尖冲倒在地上的安德鲁吐出一串血咒:“……定!”   原本轻轻颤抖扭曲的安德鲁立刻停止了动作,像一具僵尸一动不动挺在了那里。   “是他?”朱烨开着轮椅走到安德鲁身前,唐鹤按住他轮椅扶手示意他不要靠近,道:“是他,正常人类是不会对‘缚灵咒’有反应的,他的躯壳已经被魔物夺舍……这么久了你都没发现你的师爷和从前不一样了吗?”   “他一个多月前被一枪打穿了脑袋,差点就死了,后来医生说子弹伤了大脑,会有后遗症,所以我才没有怀疑。”朱烨说着,脑海中迅速闪过这段时间以来安德鲁的表现,尽管外公用缚灵咒将他制住是事实,但还是很难相信他和带自己入魇的白狐是同一个魔物。   这精分的也太厉害了吧?   唐一鹤点了点头,紧蹙的眉头却一直没有舒开,虽然魔物已经被制住,但直觉告诉他事情还没完,朱烨身上的气息霸道而刚猛,以安德鲁的反应来看,他似乎并不具备那么大的法力。   难道他还不是唯一的魔物?唐一鹤的视线在四周来回游移,忽然停在一个粉红色的小身影上,那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小香猪,身子不足一尺长,却足有小半尺宽,胖得跟个球一样,正趴在茶几上看电视,前爪抱着一大块猪饼干,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类的活动。   小猪崽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大耳朵抖了一下,扭头,黑豆眼虎视眈眈与他对视,前爪却小心地将住饼干划拉到了肥肚皮底下藏好,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呼呼声。   “这是你的猪?”唐一鹤问朱烨,朱烨点头:“韵希托人给我带回来的。”   唐一鹤“哦”了一声,左手轻轻抬起,五指箕张虚罩在小猪头部,闭眼感受着它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墨墨缩了缩脖子,明亮的玻璃体上忽然闪过一丝腹黑的亮光,前爪一弹,后爪一跳,居然跃起十来公分高,一口咬住了他虎口处的软肉。   “咝——”唐一鹤连忙收手,还是被它的牙齿划了一下,反手一巴掌拍在它脑门,斥道:“小畜生!”   墨墨被他拍得打了个滚,黑豆眼凶狠地一眯,尾巴一翘屁股一撅,“吥——”的一声放了个巨响的臭屁。屁音未落,飞快拱着猪饼干爬到了远离他的茶几一角,耀武扬威地叫了两声:“哼唧哼唧!”   虽然地上还躺着个安德鲁,这个时候太开心实在是有点不合时宜,唐旺和珍妮还是忍不住“噗”一声喷笑出来,只有阿贵整个身心都系在安德鲁身上,没有注意到茶几边发生的囧事。   “嚯!这是黄鼠狼吗?”唐一鹤捂着鼻子后退两步,差点被猪屁熏了个倒仰,不过同时也确定了这个小家伙不是魔物——很明显它身上没有魔物的气息,只是大概在朱烨和安德鲁身边呆的时间有点长了,带着点寒气而已。   “墨墨!”见外公没有像对付安德鲁一样对付它,朱烨松了口气,沉着脸斥责了一声,墨墨马上咬着猪饼干跳下茶几,狂奔到他脚下委屈地哼唧:“哼呼哼呼……”   “不许再乱放屁!”朱烨哭笑不得,拿起茶几上的杂志帮外公扇开弥漫在他周围的臭气,扇完又卷起来抽了两下墨墨的屁股,“下次再这样我就让珍妮把你菊花缝起来!”   =口=!珍妮膝盖中箭:你不是说真的吧烨少?我实在是干不出这么变态的事情……   “?”墨墨大惊,猪饼干都不要了,拼命蹭他裤脚求饶:“呜呜嗯嗯……”   “这小畜生,都成精了。”唐一鹤也被它的蠢样逗笑了,脚尖踢了踢它屁股,“滚吧!”   墨墨连滚带爬躲到了茶几下面,只露出一对亮晶晶的黑豆眼偷偷看着外面的人类,等唐一鹤挪开视线,原本蠢萌的眼中忽然闪过一道腹黑的凶光。   朱烨看了看地上的安德鲁,问唐一鹤:“接下来怎么办?安德鲁还能回来吗?”   “可能性基本为零。”唐一鹤皱眉摇头,“他身体里的魔物灵魂已经被我的缚灵咒困住,暂时无法作恶,但要想彻底除掉,还得好好想想办法。而且这个身体被子弹打穿了脑部,很可能原本的灵魂已经死了,一旦魔物也被驱除,会很快腐烂变质——严格的说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朱烨默默抽了一口凉气,诚然魔物是该死的,但如果要搭上安德鲁的性命,未免代价太大了。虽然他很可能早就死了。   “不、不能,这样!”阿贵忽然开口,脸色煞白,额头急出了冷汗,“老、老太爷,安德鲁,他、他不该死!”   朱烨老早就知道阿贵对安德鲁有些不同寻常的想法,在英国时好像还表白过,结果自然是被发了卡——安德鲁压根就看不起他这种粗人。本以为这么多年他早放弃了,没想到用情居然很深,至今还一根筋地单恋着人家。   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是他该不该死,而是很可能已经死了。”唐一鹤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这么多弯弯绕,只当是兄弟情深,安慰阿贵道,“你要知道,他已经被魔物夺舍,不再是从前那个他了。以我以往的经验看,被夺舍的人魂魄大多都会受到损伤,即使最后活下来,怕也只能是植物人了。”   阿贵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堵在胸口说不出来,憋得自己太阳穴青筋直爆,良久才捏了捏拳头,垂头道:“是。”   朱烨看出他是动了真情了,心里不禁替他难过,拍了拍他肩膀,道:“阿贵,别这样,其实那天在平安医院你就知道他已经死了,现在……就当这多出来的一个多月是赚来的吧。”   阿贵攥着拳头,双目通红,扭头,闷声“嗯”了一声。朱烨看到他眼中泪光一闪,颊边似乎有一大滴水掉下来,只装作没看见,重重拍了拍他后背。   虽然安德鲁已经中了缚灵咒和定灵咒,唐一鹤还是不敢大意,让唐旺带人将他抬到了后花园酒窖下面的一个暗室里,并在他头顶三寸三处放了一盏八宝琉璃灯。   “这是我们山地巫人的定魂灯,能收住魔物的灵魂,让它无法离开这盏灯三尺三寸的范围。”唐一鹤将一瓶浓稠的黑狗血注入灯里,口中念念有词,左手随便在空中一抓,指尖便出现了一点淡绿色的火光。   幽幽绿火在灯罩中跳跃两下,稳定下来,朱烨凑近一看,惊讶地发现灯中竟然没有灯芯,那点火就这样隔空飘着,徐徐燃烧。   “走吧。”唐一鹤推着他的轮椅往升降梯走去,边走边吩咐唐旺,“酒窖门要锁好,叫所有人都不要靠近,这个魔物非常厉害,很可能突破我的咒语,万一再有人被夺舍就糟了。”   唐旺肃然答:“是。”   当晚朱烨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关于魔物的担心和疑问,小猪墨墨也似乎受到了他感染,大半夜不睡觉,在他床头跳来跳去求关注——这里的床是纯中式紫檀木拔步大床,四周围着雕花床架,挂着水墨青山床帐,不像欧式床那样有床尾凳,它爬不上去。   朱烨被它闹不过,便将它捞上来丢在床脚,勒令它乖乖趴着,谁知平时听话乖巧的猪崽今天分外粘人,不依不饶非要钻他被窝,不让钻就哼唧哼唧叫。朱烨被它吵得没办法,只好默许它趴在自己肋下,贴着他没受伤的肋骨打呼噜。   “牛皮糖!”朱烨被它折腾了半天,心情倒是开朗不少,困意也来了,便关灯睡觉。   夜色深沉,朱烨呼吸渐渐匀,熟睡过去,被窝里拱起的小包却忽然动了动,接着,墨墨的脑袋便钻了出来。   “呜呜……”它迷恋地蹭了蹭他的脸,被一巴掌拍开以后又围着主人转了一圈,才依依不舍跳下大床,拱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雨停云散,新月如钩,夜空一片明净,墨墨身手矫健地跑过抄手游廊,跑出月洞门,沿着院墙逡巡少顷,终于找到了一个狗洞,用尽全力拖着肥肚皮挤了过去。   “呼——”钻出唐公馆,它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被巫人气息笼罩的宅院,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冷战。   然后它便撒开四蹄飞快地往远处的山林跑去。   22   22、奋起吧魔尊 ...   墨墨像离弦的箭一样闯入了莲雾山茂密的丛林,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一只猪应有的范畴,月光下倏忽穿过草木,脚下如同生了风一般。   丝丝白烟从它跑过的草地、灌木和树林中渗出,仿佛被看不见的磁力吸引,纷纷飘过去黏在它身上,不一会,它整个小身影都被白烟包裹了起来,仿佛一个巨大的“棉花糖”。   一阵风吹来,“棉花糖”忽然腾空而起,飘到了一棵足有上千岁的秃杉树上,与此同时,无数淡白色的烟雾从四面八方飘来,穿过秃杉茂密的树叶,融入其中。   “咕咕——”大群的夜鸟被惊动了,纷纷扇动翅膀飞了起来,在天空中响起一片振翅之声。刺猬、野兔、松鼠、獾猪……寄居在树林中的小动物们似乎都被某种强大的压力惊动,钻出巢穴,望着秃杉的树冠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嗷呜——”一只正在偷吃宵夜的幼年黑熊也被“棉花糖”吸引了目光,踩着蹒跚的步子走了过来,前爪抱着一个吃了一半的蜂巢,好奇地看着飘在头顶的庞然大物。   “棉花糖”越来越大,仿佛雨云在树梢翻涌膨胀,渐渐地,原本团在一起毫无形状的白烟开始发生奇怪的变化,有的地方突出,有的地方下陷,有的地方则抽丝般生出一道道带状烟雾,在风中飘飞,仿佛长尾……不过少顷,竟凝聚成了一只白狐的形状,只是浑身氤氲着白烟,毛发五官都不甚清晰。   “唬——”朦胧的白狐发出一声低沉的长嗥,从秃杉树冠中飘了下来,浑身烟雾缭绕,只有一对碧绿色的眸子灿若星辰。   “……”抱着蜂巢的小黑熊彻底傻了,前爪一松,宵夜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白狐被蜂巢落地的声音惊动,猛然扭头,长尾在夜色中拖过一道若隐若现的白烟,凶悍的碧眼扫向小黑熊:“唔?”   “……嗷呜!”妈妈呀有鬼哒!小黑熊被这违反自然规律的一幕吓尿了,内八字狂叫跑走,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四足动物,应该把前爪放下来跑。   ▼_▼b 白狐额头滑下一滴冷汗,前爪踢了踢掉在草棵中的蜂巢,好奇地咬了一大口,嚼吧嚼吧,耸鼻子,“呸”一声将渣滓吐在地上。   然后说出了他来到人类世界的第一句台词:“不好吃!”   魔尊墨斛晃了晃脑袋,作为一只猪生活了将近两个月,他都有点不适应在现实世界以本形的面目出现了——视线忽然高了将近两米,有点头晕呢。   不对,应该只是因为强行突破第一重魔修才这么难受的,他默默安慰自己,并勒令自己马上丢掉“本尊已经习惯当猪了”这种掉RP的念头——毕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吸纳了这么多的草灵,消化起来很耗体力呢,晕也是正常的。   他迈着悠闲的步子沿来时的方向往回走去,随着他的脚步,更多白烟从树丛和灌木里飘了出来,钻入他的身体,而他的轮廓也随之越发清晰起来。   因为强行突破第一重魔修,他的大脑还有点混乱,本体的记忆也不大清楚,脑子里仿佛挤满了零星的拼图,却始终拼不出全景来。   “真讨厌。”他不耐烦地撇嘴,加快步子往山下跑去,记忆就在他脑子里,最多突破第二层魔修就能彻底想起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得赶紧搞定山下那个难缠的外公大人,他的巫术太强大了,再耽误两天很可能会把自己未成形的儿子从主人——不对是老婆——身体里打出来,那就惨了,搞不好要一尸两命啊……   对了还有牙兽,虽然这货十分的小白,面对巫人连最起码的警惕心都没有,但忠心是有的,不能让他落入巫人手中。   哎呀人类真是太讨厌了,除了主人——不对是老婆——没一个好东西!   月上中天,唐公馆静静沉睡在莲雾山脚下茂密的树林中,仿佛一块巨大的华夫饼,墨斛站在悬崖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俯瞰全景,本来是在观察地形的,不知不觉却开始滴口水。   这都是当了两个月猪的后遗症啊……他吸了吸口水,耸鼻子,克制着馋虫往唐公馆跑去。   虽然只是突破了魔修第一层,连人形都无法变幻,越过两人高的院墙却是毫不费劲,白狐纵身一跃,巨大的身体悄无声息落在后花园的草地上,仿佛一朵掉落天际的白云,抖了抖耳朵,踏着优雅的步子往酒窖的方向走去。   唐一鹤离开时给酒窖周围下了整整三重结界,所幸他对魔族的属性尚不了解,下的只是对付人类世界普通魔物的咒语,杀伤力并不十分的大,墨斛只花了一点小周折就暂时屏蔽了结界,大摇大摆走进了酒窖。   越过葡萄酒桶和白酒坛子,酒窖尽头是一扇密闭的石板门,墨斛刚要开门,忽听一阵清浅的脚步声响起,忙飞身而起,巨大的身体飘在了酒窖正上方,隐蔽在错综复杂的木质横梁里。   “吱呀”一声,石板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手中还拎着一个竹编食盒,竟然是阿贵。他的表情十分沉重,浓眉紧紧蹙着,眼角轻微有点泛红。   墨斛在他头顶转了个圈儿,头冲下好奇地看着他,碧绿的狐狸眼眨巴了两下,嘴角一裂笑了——本尊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阿贵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脚步一顿,仿佛寒气侵体一般打了个激灵,墨斛连忙屏息敛气,将通身的寒气收紧了一些。阿贵四下看看,却并没想起来看头顶,就这么提着食盒走出了酒窖。   一边给他下定魂咒,一边还给他东西吃,人类真是不可理解!墨斛摇了摇头,虽然已经在人类世界生活了近两个月,学习了不少科学知识(通过韩剧),但很多人类的习俗还是让他费解不已。   好吧还是救人要紧。   墨斛推开石板门,沿着陡峭的石阶往下走了将近三米,立刻发现了自己脑白而死忠的下属,安德鲁毫无生气地躺在一块青石板上,头顶三寸三的地方点着一盏绿莹莹的定魂灯,属于牙兽的魔灵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缚住了,奄奄一息地蜷缩在灯芯里,忍受着绿焰的焚烧,几乎看不出一丝活气。   真可怜……墨斛感叹了一句,凑近定魂灯欣赏了一下八宝琉璃灯奇妙的造型——人类在制作装饰品方面很有天赋,十分适合他的审美——然后蹲在了地上,学着人类的样子前爪合十,闭上双眼虔诚地许了个愿:“父子平安,大小都有”,睁眼,“呼”的一声吹灭了定魂灯。   灯灭的一瞬,牙兽的魔灵猛地活了过来,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迅速隐入了安德鲁的身体,紧接着,安德鲁的双眼猛地张开,怔怔看着面前烟雾缭绕的白狐,忽然泪如雨下,“扑通”一声翻身跪倒:“尊上!”   太好了,尊上终于突破了第一重魔修!安德鲁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虔诚地匍匐在白狐脚下,虽然魔尊大人尚未彻底化形,连魔态都无法完全凝聚,但他感觉得到,他的眼神已经变了,不再像从前的墨墨那样懵懂呆萌,隐约已经带上了往日的凶残狡诈——不对是威武睿智——相信再过一段日子,就能化为人形了!   “乖。”墨斛像平时朱烨摸他一样摸了摸安德鲁的头顶,示意他起来,一扭头发现身边的地上摆着一个插着三炷香的小香炉、一个烧纸的铜盆,以及三个摆着点心的小果碟,顿时高兴起来,抓了一块沙琪玛塞进嘴里。唔,味道不错。   这……应该是阿贵给我的贡品吧?安德鲁嘴角略抽搐,虽然觉得吃贡品什么的有点不吉利,但在上司多年积威之下不敢多嘴,抬起身跪坐着恭敬道:“恭喜尊上突破第一重魔修,祝尊上早日化为人形,与伊森哥在人类的世界里双宿双栖!”   听到朱烨的名字,墨斛冰冷的眸子露出一丝温柔,堪称羞涩地摆了摆尾巴,留下丝丝白烟缭绕。   初始化重新读档的尊上真纯洁啊……安德鲁实在是不习惯他这样含蓄表现,爬起身来道:“这里太危险了,尊上,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免得被老太爷发现,他的巫术实在是太厉害了,您现在法力只恢复了不到一成,恐怕会被他伤到呢。”   啥?墨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安德鲁忙道:“属下失言,尊上自然不会忌惮卑微的人类,不过您现在即将修炼魔修第二重,万一被他们趁人之危耍点什么小手段,那就糟了。”   墨斛哼了一声,容色稍霁。安德鲁连忙继续拍马屁:“人类居心险恶,不像我们魔族一心赤诚,尤其是尊上您,如此高贵坦荡,很有可能会中了他们的暗算呢!”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要知道从前在须怡界,魔尊大人就是个最居心险恶的存在,从来只有他暗算别人,没有别人暗算他,“高贵坦荡”什么的简直就是放屁。   不过现在尊上的意识尚未完全恢复,应该不会像从前那么恶劣吧……安德鲁默默擦汗,祈祷自家魔尊这次遭逢大难,以后能够真的“高贵坦荡”起来,起码不要再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挑战诸如仙君这种杀伤力极强的存在。   让小的们多活几年吧!   23   23、坑爹的计划 ...   "你说的不错,人类确实很叵测呢。"墨斛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语气一转:"不过你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安德鲁不解:"您不是来救属下的吗?"   "当然。"墨斛瞪眼,"但是陷落在这里的可不止你一个呐。"   安德鲁想了想,恍然大悟:"您是说伊森哥?"   墨斛前爪羞涩蹭地:"还不止。"   "......属下明白了,还有魔子大人。"安德鲁默默擦汗,忽然意识到情况十分的不容乐观----尊上全家三分之二都被恐怖的巫人控制了呢!   "巫人忽然对你出手,肯定是有原因的。"墨斛的眼神严肃起来,"他一见过主人.....不对是阿烨以后就来小山居搜寻魔族,一定是在阿烨身上感受到了魔子之灵的气息。他今天能用定灵咒来对付你,以后八成还有更厉害的手段来对付魔子,所以我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突破第二层魔修,救出他们!"   "是,尊上!"安德鲁深感肩负着重大使命,郑重点头:"属下明白了,在您突破第二重魔修之前,属下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他们的!请您放心!"   "呃.......这倒不用。"墨斛揉了揉鼻子,又抓了一块沙其马剥开了,一边嚼一边说:"保护他们我另有办法,你法力太菜了,做点上传下达扰乱视线的工作就可以了。"   "对、对不起,属下无能。"被上司当面斥责"法力太菜"什么的实在是令人无地自容,但既然魔尊大人这样安排,一定是有必胜的把握了,安德鲁羞愧地说,"一切听从尊上的安排,请您示下。"   "巫人是非常狡猾的,在控制住你的魔灵之后,他还感受到了我的魔灵,好在被我用障眼法瞒过了。不过他肯定还没有完全放心,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还会怀疑阿烨身边有另一个魔族存在。"墨斛眯着眼睛说着:"所以我这两天会在外面作出一些事情来,让他以为另一个魔族已经逃出了唐公馆,这样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对付我,暂时就顾不上伤害魔子了。"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您岂不是很危险?"安德鲁担心地说,同时暗暗感叹自家魔尊什么时候居然拥有了"舍己为人"这种高尚的情操,这完全不符合他凶残的人设啊!   果然当了爹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呢!   "无妨。人类并不了解魔族,就算是最厉害的巫人,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找到克制我的方法,相反还能被我利用。"墨斛碧绿的眸子闪过一丝腹黑的亮光,道:"莲雾山是人类世界中罕见的灵修宝地,我就是吸纳了大量的草灵,才成功突破了第一重魔修......."   安德鲁暗暗吐槽:其实您少看点韩剧就什么都有了,我也不至于被锁在这里,有个拖延症上司真是伤不起。   "......但想要突破第二重魔修,仅凭草灵是不行的,最好借助巫人的修为。"墨斛说着将目光扫向安德鲁,"巫人发现了我的行踪,一定会来向你询问克制我的方法,到时你就告诉他我最怕月光,在月圆之夜必定会躲在深山的洞穴中躲避月华,让他找到莲雾山最深幽最阴寒的山洞,结成巫阵狩猎我就可以了。"   安德鲁呐呐道:"可是我们魔族是最喜欢月光的啊,月圆之夜法力最为强盛......啊!属下明白了,您想利用月圆之夜的潮汐力来吸纳巫人的灵气,助您提前突破第二重魔修?!"   算你聪明!安德鲁点了点头:"十天之后就是月圆之夜,我准备就在那一天突破第二重魔修,化形为人!"   "十天?!"安德鲁眼睛都要瞪脱窗了,妄想症比拖延症还要可怕好吗!   "对!"墨斛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之前巫人试探我的魔灵,我也刺探了他的巫修,只要能将他的修为尽数吸纳过来,我就能在短期内冲破第二重魔修,保护阿烨和我们的孩子。"说到老婆儿子他不自觉地又露出了羞涩的表情。   安德鲁觉得自己要长针眼了......   "不过尊上,巫人可是伊森哥的亲外公呢,您一旦吸纳了他所有的修为,他会死的。"安德鲁又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人类是一种非常看重伦理亲情的种族,理论上讲他的外公就是您的外公,他的爸爸就是您的爸爸,他的老公就是......您,所以您如果这样做的话他很可能会和您分手呢。"虽然在他心目中大概根本就没和您在一起过。   墨斛咬着芒果想了想(没错他又在吃另一碟贡品了),以他长期浸淫韩剧的经验看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纠结了半天艰难地说:"那我就少吸纳点儿吧,不弄死就可以了吧,对吧?"   安德鲁想说恐怕不行,但面对上司那强烈期待认同感的眼神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差、差不多吧。"让魔尊大人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那简直比给他移植一人份的节操还难,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于是,祝您好运吧尊上,但愿伊森哥不会剥了你的狐狸皮做褥子。   "那就这么定了吧。"虽然做出了莫大的牺牲,但墨斛认为还是值得的,舔干净爪子,又认真吩咐安德鲁,"对了,如果外公大人来审讯你,你可不要一下子就把我教给你的话说出来哦,人类是很狡猾的,他们相信只有肉体的惩罚才能让囚犯说实话,所以你一开始要装作对我很忠心的样子......"   "尊、尊上明鉴,属下对您的忠心可不是装的,完全是发自肺腑......"安德鲁惊悚了。   "我知道。"墨斛不耐烦地说,"领会精神好吗?总之你一定要等他惩罚你几下才可以说出来,明白吗?"   "......是。"安德鲁此刻十分后悔在陪上司看韩剧时手贱换台看了几次抗战剧,早知道就该乖乖看广告了好吗!TAT   "本尊明白你的忠心的。"墨斛发现手下脸色不大好,前爪按在他头上安慰了一把,"所以也不用太拼命,他稍微逼迫一下你你就可以说了,不用等他上什么大杀招,万一伤了你的魔灵本尊还要替你恢复,很麻烦的,我现在灵力也不宽裕。"   "是,属下明白!"安德鲁感动地说,"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乖。"墨斛摸摸他头,"那你现在可以躺回去了,我也要出去办事了。"   "是,尊上。"安德鲁乖乖躺到青石板上,深呼吸,"您点灯吧。"   "......"墨斛将鼻子凑到定魂灯前看了半天,干咳,"不会巫术,点不了。"   您能靠谱点儿吗亲?安德鲁都要哭了,说了半天您光会吹灯不会点灯,那么多计划有屁用啊!   "哎,这样吧。"墨斛口中念念有词,轻吹一口气,灯里出现了一朵暗红色的小火苗,自言自语:"颜色好像有点不对?"又连着吹了几次调整了一下颜色,"好了这下差不多了吧。"   "这样也行?"安德鲁哭笑不得,您真觉得这种坑爹的障眼法能骗过巫人吗?   "差不多吧。"墨斛无所谓地说,"他要是发现你就说我当时想救你出去,可惜没成功,只是影响了灯焰的颜色而已。"顿时觉得自己英明神武不减当年,这么棒的连环计都想得出来。   安德鲁彻底无语了,只能点头,尊上不愧是尊上,瞎话张嘴就来。   安排好一切,墨斛咬着一块炸糕优哉游哉地走了,安德鲁愁眉苦脸在青石板上躺了一会,发现地上扔着好几个沙其马包装纸,果碟也都少了一块,不得不爬起来收拾垃圾,又将贡品重新排列组合了一下,以中空的方式堆积起来,好让它们看上去和之前阿贵摆的差不多。   说起来阿贵对之前这个身体的主人还真是用情至深啊,他躺在青石板想,找魔侣就应该找这样的。   第二天一早,朱烨起床时发现墨墨没在脚下,还当它在南瓜窝里,便也没多想,等洗漱完毕坐到早餐桌前,才发现这货居然不见了!   "没看见?所有人都没看见吗?"朱烨打发阿贵和菲佣出去找猪,结果都没找到,不禁有些急了,"叫唐旺让保安在公馆里到处都找找,这地方太大了,墨墨又完全不熟悉。"   "也许它只是出去玩玩,一会就自己会来了呢。"菲佣安慰他,"您别着急,烨少。"   "不会。"朱烨心情开始有些不好,感觉餐桌上空荡荡的,"它连早饭都没有吃,不会跑出去玩的,你赶快去找唐旺,万一墨墨遇到什么危险就麻烦了,它那么小,就算呼救也不一定有人能发现。"   菲佣觉得自家大佬未免有点太杞人忧天,墨墨虽然是只猪,但粘上毛比猴还精呢,怎么可能让自己金贵的小身体遇到危险?不过养了两个多月,毕竟还是有些感情的,便依言去前院着唐旺。   没想到还没出月洞门就撞上了他。   "烨少,老太爷叫您这两天不要出门,山里似乎混入了什么强大的魔物,外面的灵物都躁动不安,您体质特殊恐怕会遇上麻烦。"   "魔物?什么魔物?"   "今天凌晨听山腰的乡民说,山里出现了一只极凶残的魔物,行动迅速,心狠手辣,家里的鸡都被它拖走了好几只,到处都是血呢。"   "什么?"一听魔物二字朱烨脸色就变了,听说它还吃鸡就更惊悚了----能吃鸡恐怕就能吃猪,墨墨性命难保!   "是真的。"唐旺道,"好多人家已经在把家畜往山下赶了,您千万把您的小猪仔看好。"   "它已经不见了,我正想叫你带人去找呢。"朱烨越想越担心,开着轮椅往外走:"我去外面找找看,墨墨又傻又皮,万一跑出去恐怕会有危险。"   "您千万不能去啊烨少!"唐旺吓死了,立刻抓住了他的轮椅,"我这就带人去找,您身体还没恢复千万不要乱跑,听说那白狐又大又凶,足有两米高呐!"   "......你说什么?"朱烨动作一僵,机械地回头,"白狐?你说那魔物是一只两米高的白狐?"   "对的哦,烨少。"唐旺一脸敬畏地道,"听说它大得不得了,光一对卵蛋就有榴莲大,可吓人呢!"   太夸张了吧?朱烨的面瘫脸更面瘫了,隐隐觉得自己两腿间某个部位隐隐做痛。   而且以后要老子怎么面对榴莲这种无辜的水果?!   24   24、不要逼脸 ...   莲雾山横贯链岛,海拔虽然不像内地山脉那么高,但胜在山势奇峻、植被茂盛,是很多探险者的天堂。   傍晚时分,越野车行驶在盘山道上,朱烨坐在后排,目光沉沉看着天窗外急速后退的浓荫,脸色是从没见过的凝重。   墨墨丢了。   一上午的时间,唐旺发动了几乎所有的人工,把唐公馆从里到外搜了个底朝天,连假山上每一个直径超过十公分的洞穴都没有放过,仍旧没有找到它粉红色的身影。最后还是菲佣珍妮比较心细,在后墙的狗洞边发现了几个泥爪印。   毫无疑问,小猪崽是跑出去了,联想到昨晚忽然出现的白狐,朱烨的心都吊了起来,连为什么原本只出现在他梦境中的白狐会在现实中现形都顾不上考虑了——墨墨那么小,那么蠢,关键还那么肥腻,遇上白狐,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于是他不顾唐旺反对,第一时间亲自带人进了山,四处寻找他不省心的小宠物。   莲雾山丛林极深,午后出门,天黑之前返回山下是不可能的,因此唐旺打电话叫人安排了山里的温泉别院,让朱烨晚上直接歇宿在那儿,第二天再下山回家。莲雾山自古以来就是灵物盘桓之地,一入夜各种山灵草精漫山巡游,虽然它们大多胆小温和,但对人类的气场有一定的影响,所以天黑以后连当地的山民都不会轻易出门,一般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躲避灵物。   “烨少,天就要黑了,这里离温泉别院还有一个小时车程,再不往过赶恐怕就要错过老太爷吩咐的时间了。”司机恭敬地提醒道,“要不我们明天天亮再出来找吧?”   明天?朱烨的眉头皱了皱,墨墨胆小又怕黑,在野外过一夜吓都吓死了,再说外面还有白狐,想了想道:“再找一刻钟。”   “……是。”司机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只能继续开车沿岔路在树林中逡巡,不过对找猪崽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已经搜遍了方圆几公里的范围,那么小一个猪崽,小短腿能跑到哪里去?这么找都找不到,八成是被野兽吃掉了,再要么就是掉进泥潭树洞之类的地方。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司机在后视镜里偷眼看了看蹙眉焦虑的表少爷,只能在内心叹气。   终究还是没找到墨墨,天黑前朱烨不得不赶到了温泉别院,下午一起出发的其他车辆也先后回来,阿贵、珍妮、唐旺,见了他的面都是一脸沮丧,没带来任何好消息。   “算了,明天再说吧。”朱烨的心情越发沉重,连晚饭也没有吃就去房间休息了。他从小养过不少宠物,乌龟、马、狗……但那些平时都有专人照顾,他只要偶尔过问一下就可以了,只有墨墨算是他一手养起来的,一日三餐,洗澡睡觉都是他亲手操持,虽然养的时间最短,感情却是最深,如今忽然间就这么跑丢了,实在是让他无法接受。   奔波了一天,腿又开始隐隐作痛,朱烨没体力洗澡,换了身家居服便坐在廊檐下休息,这个院子和山下唐公馆一样,是改良的中式建筑,因为院子里有个小小的温泉汤池,又融入了一些日式风格,廊檐下延伸出一段实木晾台,坐在上面就能在温泉里泡脚。   珍妮悄悄送了些点心和茶来,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打扰他,放下茶盘就退出去了,朱烨随手捡了一块凤眼糕咬了一口,又惆怅地放下了——没人跟他抢,没人撒泼打滚求投喂,完全食之无味啊   天渐渐黑了,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温泉的雾气弥漫在花木葱茏的小院里,朱烨有些气闷,便扶着拐杖想站起来,手下一滑却歪倒在晾台上,拐杖噗通一声掉到了水里。   该死!朱烨一把没抓住,想下水去捞又腿疼,只好黑着脸摸手机,打算打电话叫珍妮来扶自己。   “唬——”一声几不可查的低吟忽然随风飘来,朱烨手一顿,心头一阵狂跳,这声音太熟悉了,自打第一次在幻境中听到,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白狐!   果然,唬声甫落,一个巨大的白影就越过了远处的院墙,像一阵风一般掠过花园里茂密的花树,走近了汤池。   朱烨捏着手机飞快地拨了阿贵的电话,但信号似乎被什么东西屏蔽了,线路完全不通,听筒里只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再打珍妮和唐旺,也是一样。   “唬唬。”隔着不足四米宽的汤池,白狐碧绿的眼睛幽幽注视着他,巨大的白爪踏在池边的青石板上,丝丝白烟和着水面的蒸汽升腾起来,仿佛给它的身体笼上了一层白烟。   朱烨深呼吸,丢下手机,双手硬撑着木地板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滑了一下又重重跌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这声音提醒了他,虽然手机不通,但他和珍妮阿贵他们所住的院子就隔着一道矮墙,一有点什么大响动,那边马上就能听见!   于是他立刻抓起手机用力砸在了身后的窗户上,玻璃碎裂,发出“哗啦”一阵刺耳的响声。   “唬!”白狐发现了他的意图,修长的身体忽然收紧,肩部微耸,纵身一跃便跨过了汤池,轻轻巧巧落在他身边。朱烨明知自己站不起来,也不再挣扎,双手拄着地板拼命爬了一段,一把抓住了丢在围栏上的外套,来不及掏枪,仅凭手感摸索着握住了枪柄,上膛,一转身便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脆响,子弹穿过了白狐的身体,一朵殷红的血花在它纯白的皮毛上倏然绽开,细碎的血滴像玛瑙珠子一般迸了出来,溅了他一脸。   “嗷!”白狐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吼,朱烨被震得脑子一晕,一闭眼再睁开,惊恐地发现它胸口的伤口居然已经愈合,连原本粘在毛皮上的血珠都变成了透明的小液滴,像落在烙铁上的水珠一样,嗤一声化作白烟散去,不留一丝踪影。   “吼!”白狐龇着雪亮的尖牙,巨大的脑袋低下来伸到了朱烨脸前,鼻孔中喷出的热气吹在他脸上,充满了愤怒的气息。就在朱烨等着它将自己一口咬死,抑或隔壁的人立刻冲进来用机枪把这货给扫了,身体忽然一轻,眼前一花便轻飘飘落在了白狐背上!   “你干什么!”朱烨厉声喝道,白狐却不理他,双肩一耸,巨大的身体驮着他飞身而起,越过汤池,越过花园的草木,又飞过院墙。身后传来嘈杂的呼声,子弹擦着耳边飞过,是阿贵带人冲过来救他了,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朱烨伏在白狐柔软的溢着白烟的背上,越跑越远,渐渐将所有人的声音都抛在了身后,冲进了莲雾山雾霭重重的密林当中。   白狐本身就高逾两米,纵身跳跃时几乎与秃杉的树冠一样高,朱烨被它驮着简直如腾云驾雾一般,耳边全是嗖嗖的风声,根本不敢跳下来,只能用双手紧紧抓着它背部的皮毛。所幸白狐似乎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每一次落地和起跳时都刻意放缓了身姿,尽量不让他受到过重的颠簸,甚至连他的伤腿都顾及到了,只要是他大腿挨着的部位,肌肉群一直高度保持着同一个贲张度,不让他的腿受到进一步的伤害。   朱烨老早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白狐对他那种又要霸占又要讨好的态度,此时此刻,在给它喂过枪子儿以后,居然还能受到如此“优待”,更加让他确定了之前的猜测——这货压根是把自己当某种“所有物”来看的吧?   吐血!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白狐的身形终于慢了下来,在一片遮天蔽月的杉林中徘徊少顷,前爪一屈,伏低身体示意他下来。   朱烨松开它的毛皮,小心滑下它的背,本想单腿撑住站下的,到底腿伤着,一落地便打了个踉跄扑倒了。白狐低呼一声,像是很懊恼的样子,四爪跪地趴在他身边,前爪轻轻扶住他的胳膊,将他的身体翻了个面,撑着他的背倚在自己侧腰上,大尾巴轻轻卷过来,像毯子一样盖在他腿上。   朱烨浑身紧绷,僵硬地靠在它身上,一时十分后悔没把黄翡灵芝戴着,就算自己会因此受到妨克,也好过这样让魔物毫无忌惮地摆布。   “呜……”白狐的脖子弯过来,下巴搭在他身边的草地上,碧绿的双眼温柔地看着他,口中发出类似讨好的呜呜声。朱烨被它叫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撑着地面想挪开一点,脚刚一动就被它发现了。   被驮出来的时候朱烨正在泡脚,连鞋袜都没来得及穿,因为睡裤一直卷在膝下,露出整个小腿和脚掌。他骨架细瘦,腕骨修长,脚踝浑圆,脚掌薄而窄,暗淡的月光下,脚背的皮肤白皙几近透明,五个脚趾头却微微泛着点粉红。   白狐一见他的脚就斯巴达了,碧眼流露出饥渴的凶光,半龇着牙,连牙床都神经性抽搐起来,口水滴滴答答掉了一地。朱烨被它这模样彻底吓住了,生怕它饿过头一口把自己咬成残废,正要炸毛跳起来跑走,忽听它喉咙里冒出一声虚弱的呻|吟,接着湿漉漉的鼻尖就凑在了他脚背上。   “呜呜——”白狐跟沾了猫薄荷的赖皮猫一样用鼻子蹭他的脚背,流了他一脚的哈喇子。朱烨被它汹涌的口水和猥琐的表情双重夹击恶心的都要崩溃了,挣扎着从地里刨出一块大石头,正要往它头上砸,白狐忽然一口咬住了他的脚趾头,温热的舌头含着他脚趾肚的软肉舔来舔去,发出叫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   让我死吧!朱烨被它恶心的都要吐血了,顾不得腿疼,拼命用空着的那只脚踹它的脸,踹得啪啪响:“放开我!你这个变态!”   “嗷呜——”墨斛被他踹得清醒过来,松开他的脚,虽然明知朱烨根本伤不到自己,但骨子里的惧内基因还是及时发出了不要逼脸的提醒:赶紧跑吧,老婆发火啦!   墨斛刚要爬起来跑走以躲避朱烨的怒火,一动身子又发现对方还靠在自己身上,自己这一跑不要紧,老婆就要摔跟头了,于是壮着胆子很苦逼地继续趴了下来,前爪抱头护住了英俊的狐狸脸,任由对方挥舞着石头雨点般打在自己皮糙肉厚的背上。   脚控真是伤不起……   25   25、第二战 ...   这算什么?调戏?猥亵?   朱烨肺都要气炸了,一边踹一边砸,愣是把比他大十几倍的墨斛揍成了个孙子。但无论他怎么折腾,墨斛的尾巴始终紧紧缠在他身上,牢牢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   “你想干什么!?”朱烨砸累了,丢下石头又开始拽尾巴,拔下来好几绺狐狸毛,柔细的白毛一经掉落便化作一丝凉凉的雾气,消散在他掌心里。   “呜呜。”墨斛疼得咧了咧嘴,却不放松,反而将尾巴圈紧了一点,从前爪底下偷偷露出半边眼睛看了看他,吸口水,“唬——”   朱烨的手劲在男人里算是比较大的了,但遇上这种逆天的牛皮糖根本不够使,半天只拔秃了墨斛半截尾巴尖儿,无奈停手,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墨斛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要说话了,自己表现的越弱智,外公大人就越轻敌,离他们一家团聚的日子也就越近。于是只随意呼呼了几声,照旧紧紧圈着老婆的身体,偷偷嗅着他身上的气味——他今天没洗澡,体味很明显呢,好好闻!   还有他体内孕育的魔灵,一夜不见似乎又长大了不少,看来莲雾山真的很适合养胎呢!   朱烨没来由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跳了两跳,胸腹间蛰伏的寒气仿佛被被激活了一般翻涌了两下,还好很快就沉寂了下去,深呼吸,又是一切如常。无意间一转眼,眼角猛地一跳:白狐右前爪上箍着个猪项圈,铭牌银光闪闪,皮绳打磨光滑,正是一直以来戴在墨墨脖颈上的那个铂金铭牌!   “你抓了墨墨?”朱烨指着猪项圈厉声道,“你把它怎么样了?”   墨斛一愣,才发现自己爪子上套着属于小猪崽的项圈,一时十分的悔恨:太大意了,应该早点把它藏起来的。   “你抓了我的猪?”朱烨再次炸毛了,热血上冲,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爬起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你是不是把它给吃了?!”   墨斛龇牙咧嘴直吸气,最为敏感的耳朵被老婆揪住,浑身上下都像是窜起了电流,连尾巴都开始抖索,耳朵尖上的红毛越发红了,跟蘸了辣椒酱一般。   “呜呜——”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咩……墨斛苦着脸哼唧着,正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就是猪变的,眼神却忽然一变——来了!   “吼!”墨斛一个挺身猛地站了起来,尾巴卷着朱烨腋下将他扶住站好,耳朵背起,肩部耸高,碧绿的双眼迸发出骇人的凶光,炯炯然看着树林中某个方向。   一阵低沉的呢喃声在黑暗中响起,一开始只有一个人的声音,渐渐地却仿佛变成了很多人,此起彼伏如同和声一般,将他们所在的小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外公!”朱烨听出了那个声音,脱口大叫,尾音未落,胸口却猛地一疼,好像被重锤狠狠砸在心口一般,一张嘴便喷出一口血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幸而有墨斛撑着,才没有摔在地上。   阴冷的气息在身体里乱窜,绞得他五脏六腑都剧痛不止,朱烨知道这是外公在用巫法降服白狐,自己因为体内有魔物的气息,所以也受到了影响,因此咬牙硬撑着不出声喊痛,只期待外公早点得手,抓住白狐救出墨墨。   “咄!”唐一鹤的声音猛然拔高,与此同时,六道金色的细线忽然拔地而出,在他们周围结成了一个六角星芒的图案,将白狐和朱烨一起圈禁了起来。   “吼!”墨斛怒吼一声,浑身散出冷冽的寒气,大股大股的白烟从他身体里冒了出来,每一股都扭曲翻滚,渐渐化作一只朦胧的小白狐,叫嚣着往树林中发出巫咒之声的地方冲去,然而堪堪冲到六角星芒边上,地上的细线忽然金光暴涨,仿佛一道道金色的利剑,瞬间穿透了白狐的身体,将它们杀得烟消云散。   墨斛终于松开了尾巴,轻轻将朱烨扶坐在地上,自己则如同困兽一般在星芒内游走,低头耸肩,龇着雪亮的尖牙,喉间发出凶狠的唬声。   又一拨巫咒在密林中响起,不过数秒,八道金线出现在六角星芒之外两米处,纵横交错,渐渐围成一个八角形,将第一层巫阵连同阵内二人一起围了起来。   “孽畜!还不伏法!”唐一鹤身着山地巫人特制的长袍,脸上用黑白两色的岩粉画着驱魔的图腾,一身戾气缓缓走来,与他相反的方向,另一个穿着巫袍的高大的身影也围拢了过来,显然是他请来的帮手。   “吼!”墨斛前爪紧紧抠着地上的草皮,碧绿的眸子射出几欲杀人的凶光,獠牙龇出,露出血红的牙肉,凶悍无匹地盯着唐一鹤,像是随时都会蹿出巫阵将他咬死。   尽管如此,他还是紧紧贴着脸色苍白的朱烨,不时用尾巴安慰地轻扫他的身体:对不起亲耐哒,我也不知道他们为啥要结这么霸道的巫阵,我只是做做戏而已,大概是演技太好导致他们入戏太深了……   哎呀,外公什么的最讨厌了!   大量的白烟再次从墨斛身上散了出来,这次化成的白狐幻影明显比上次大了很多,也不再从各个方向出击,而是集结在一起,正对着唐一鹤所在的方向翻涌,似乎要从他这里撕开一个缺口,逃出阵去。   “唬!”就在唐一鹤念完一轮巫咒的时候,墨斛忽然发难,大吼一声,催动白狐幻影往阵外冲去,仗着人多势众,居然突破了第一重六角星芒射出的金光,往外层的八角形冲去!   “!”唐一鹤瞳孔猛然收缩,待要在外围再设一道巫阵已然来不及,眼看着白狐残部冲破了第二道巫阵防线,叫嚣着扑面而来,立刻闭眼,双手合十念出一段破幻之咒:“唵哒嘛哩嘛哄——”   七八只白狐幻影风一般冲过了他的身体,唐一鹤只觉一阵刮骨寒风铺天盖地而来,几乎扎穿了自己的魂魄,所幸持续时间很短,不过数秒就掠过了,带着嘈杂的嚣嚷之声渐渐远去。   睁开眼,两重巫阵已被彻底破解,巨大的白狐微微眯着碧绿的双眼,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一步一步缓缓走出巫阵,带着强大的压力走了过来。   唐一鹤没想到对方法力如此了得,深悔自己太过大意,不动声色从腰上摘下修了半生的巫剑,缓慢地拔剑出鞘。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发出“喀啦——”一声巨响,闪电瞬间将漆黑的树林照得雪亮,一团乌云盖住了新月,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铺天盖地洒了下来。   “呜呜——”原本霸气外露的白狐忽然瑟缩起来,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眼中流露出恐慌的神情,脚步一退再退,就在唐一鹤犹豫要不要祭出巫剑的时候,忽然掉头狂奔而走,钻入了浓密的树林中,消失无影。   隔了数秒,一声不甘的长嗥响起在远处的山林里:“嗷呜——”   又是一声巨大的惊雷,唐一鹤不敢穷追,收起巫剑大步抢到朱烨身边,半扶半抱将他架起,焦急道:“阿烨?阿烨你怎么样?”   巫阵已破,朱烨胸口翻涌的血气也沉寂了下去,胸腹间那股子寒气再次蛰伏下来,只是五脏六腑仍有些抽痛。他摇了摇头,尽量让声音显得稳定一点,低声道:“我没事,外公,快、快去追它,墨墨在它手里!”   一个炸雷连着一个炸雷,唐一鹤哪里还顾得上找什么猪崽,喊远处的保镖:“把车开过来!赶快送烨少回温泉别院,不要在树林里滞留!”   “外公。”朱烨抓住唐一鹤的手,“叫人跟着白狐,找到它藏身的地方,墨墨可能还活着。”   唐一鹤实在觉得这个外孙养猪养疯魔了,但想想找到魔物的藏身地也是必须的,免得它再为祸乡里,于是将朱烨架上车,吩咐司机:“往西走,小心看路。”   山里的雷雨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过十来分钟功夫,雨便停了,弯弯的月亮又露出半边脸来。一行三辆越野车沿着白狐逃走的方向开了两公里左右,便失去了它的踪迹。唐一鹤让朱烨在车上等,自己带着族长(就是之前和他一起结巫阵的人)和五个保镖下车搜寻。   朱烨重伤未愈,折腾了一宿已经疲惫不堪,腿骨酸痛,肺部也隐隐有些不舒服,每呼吸一次都扯得胸口闷疼。裹着毯子闭目假寐,过了大概半小时,才看到外公带人回来。   “找到了。”唐一鹤将一些白骨丢在车上,对朱烨道,“这家伙大概很怕光,住在一个极深的洞穴里,我们在洞口附近发现了一些吃剩的鸡骨头,大概就是昨天被它偷走的家禽。”   朱烨捡起骨头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都是鸡的,并没有猪骨,稍微放心了一点,问唐一鹤:“就这些吗?”   “就这些,没有猪骨,也许你的猪崽还活着。”唐一鹤知道这个外孙有点嗜猪成狂,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回去吧,都半夜了,你身体受不了,再着凉了我就没法跟你爸爸交代了。”   朱烨只能点头。   三辆越野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往温泉别院开去,车灯照在泥泞的道路上,洒下一连串明亮的光点。   “呼——”墨斛站在高处一块突出的危崖上,轻轻舒了口气:总算是中计了。   虽然和老婆只相处了一小会就被讨厌的外公打扰了,但想想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很快自己一家三口就能团聚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卧槽你还真敢想),他就觉得这一切都尚在自己忍受范围之内。   “下面就看牙兽的了。”他淡淡地说着,扭头问一边新收的跟班,“蜂巢还有吗?”   被强行收为小弟的小黑熊默默流泪,献上自己新扒的蜂巢,墨斛接过来咬了一口,啐了一地残渣,舔爪子:“不好吃!”   那你还吃!小黑熊泪流满面,妈妈我要回家!   墨斛转身走下危崖,看了看自己被老婆拔秃了一小片的尾巴尖,惆怅地叹气:“好凶呢,一点都不温柔,以前用球杆打我就罢了,现在居然开始拔毛了,你说说有这样给人家当老婆的吗……”   小黑熊:TAT 我还未成年呐大佬,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好吗?!   “不过我喜欢。”墨斛忽然嘴一咧,露出一个猥琐的傻笑,屁颠屁颠往自己真正的藏身处——一棵巨大的秃杉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但愿牙兽的演技也能像本尊这么好……哎,你们真以为本尊看韩剧只是消遣吗?”   真是图样图森破!   26   26、第三战 ...   朱烨在温泉别院躺了整整一周。   因为淋了雨,第二天他患了重感冒,两天后又引发了肺炎,高烧不退,连腿伤都有恶化的迹象。唐一鹤心急如焚,勒令儿子唐定鑫将浦白市最好的医生统统打包空运过来给他会诊。   朱烨先天不足,少时又遭逢大难,身体比正常人弱很多,这次内伤外患同时发作,搞得一众名医焦头烂额。所幸近十年来砂爷用心调养,他自己也极重视锻炼,还算攒了两分本钱,七天后病情终于稳定下来。   医生建议他静养至少一个月,唐一鹤本想立刻带他下山,临走又改了主意,从山下调了一队精干的保镖上来,又委托族长也留在温泉别院保护他。   “他体内好像有魔物的气息,与那白狐十分相似。”族长是唐一鹤的师弟,今年已经是六十多岁高龄,巫修的境界虽不如师兄,但也是链岛数一数二的高手了。他一见面就看出朱烨的气场不对劲,不禁有些踌躇,“那白狐法力极强,对烨少又十分觊觎,师兄,你这一下山,仅凭我一人之力恐怕克制不了它。”   唐一鹤道:“你不必担心,三天之内我一定会想办法将它降服。”   “哦?”族长十分惊讶,以上次对战的情况看,白狐法力十分强劲,两重巫阵都无法困住它,短短七天又怎么可能找到必杀的方法?   “它有一个同伴,八天前就被我降住了,用定魂灯和结界困在花园下面的酒窖里。”唐一鹤眯着眼睛说着,“它进山之前曾去营救过它这个同伴,但没有冲破我下的结界,只是熄灭了定魂灯。前两天我回去了一趟,将那个同伴审讯了一番,得到了一些很有用的线索,利用这些线索,加上多重巫阵的组合,我们一定能将那白狐一举歼灭!”   族长大喜:“太好了,只要能抓住对方的弱点,对付起来就容易的多了。话说那晚它冲破了我们的双重巫阵,却没有乘胜追击,会不会是因为畏惧天雷?”   “没错。”唐一鹤点头,“不过这还不是重点,你有没有注意到,它劫持阿烨以后将他驮到了遮天蔽月的密林之中,我们后来搜到它的藏身处,也是一处极深的几乎不透光的洞穴。”   “难道它怕光?”   “正是这样。”唐一鹤道,“我用巫咒胁迫它的同伴,从他口中得知这个魔物法力十分高强,但修的是暗系法术,对日光和月华十分忌惮,因此一般都只在晚上出没,白天则躲在很深的地穴中,而且每逢十五月圆之夜,它就会受到暗系法力的反噬,修为锐减。”   “所以我们只要在月圆之夜在它所住的洞穴周围布下巫阵,就一定能将它彻底歼灭!”族长眼睛一亮,“三日之后正好是月圆夜,师兄,事不宜迟,我们还是早点动手灭了它吧,免得夜长梦多,让它再伤害无辜的人。”   唐一鹤颔首赞同:“我也是这样想,所以现在把阿烨安置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关键是早点动手除去白狐。师弟,温泉别院这两天就交给你了,我今天回去研究一下如何排布新的巫阵,明天带几个徒弟去它洞穴附近布置,三天后午夜子时,你我二人一起动手,将它一举拿下!”   “好!”   因为怕朱烨担心,唐一鹤并没有告诉他这个驱魔计划,只大致告诉他自己找到了克制白狐的方法,让他安心养病,不用多想。   朱烨虽然心机深沉,思维缜密,但仅限于对付人类,对魔物是没有一点办法,听外公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偶尔还会担心他失踪的小猪崽,不知道它换了个狐狸当主人,还能不能Hold得住。   三天匆匆而过,一转眼已经到了月圆之夜,接到唐一鹤的电话,族长在温泉别院附近结下三重光系结界,吩咐两个徒弟照看好朱烨,自己带着一应法器前往传说中魔物藏身的洞穴。   白天刚下过雨,地面潮湿泥泞,唐一鹤身着暗红色顶级巫袍,苍老的脸上用双色岩粉勾勒出恐怖的巫人图腾,双手涂满暗红色赭泥,手持巫剑站在洞穴正东的位置。原本朴实无华的巫剑在他的巫修催动之下,竟隐隐透着血红的锐芒,剑尖一点尤其明亮,与洞穴周围七个散落的红色光点遥相呼应,诡异之至。   族长也是一身庄重的红袍,脸上画着与唐一鹤相仿的图腾,只是手中巫剑暗淡一些,不像师兄手中的那样戾气逼人。   “时辰到!”唐一鹤仰头看天,这里原本遮天连荫的大树已经被伐木工尽数砍倒,一轮明月如同水洗过的银盘挂在天空中,时值午夜,洒下耀目的光辉。   “结阵!”族长双手握剑,胸腔中发出含混的呢喃,一开始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渐渐和上了唐一鹤的声音,两分钟后,无数咒语从四面八方响起,此起彼伏响成一片,仿佛一张大网,将洞穴周围方圆百米层层笼罩。   “嗤——”一声轻响,一个边长约五米的暗金色的三角形忽然出现在洞穴周围,紧接着,一个略大的四角形在三角形外围闪现出来,金光更为明亮,再接着,一个五边形又出现在四角形之外,将原先的两个图形统统围住,形成了一环套一环的态势。   “唵嘛呢吗哄哒……”唐一鹤暗褐色的双目隐隐透出淡淡的金光,口中咒语一刻不停流淌而出,不过一刻钟功夫,就在之前三重巫阵的外围又唤出了三重巫阵,分别以六角星、七边形和八角形层层展开,到了最后一层,金色之明亮几近炽白,令人无法逼视。   “起!”唐一鹤一声怒斥,六重巫阵同时金光暴涨,轰然一声,在最外层又结出了一个九重莲花瓣的巨大巫阵,九个花瓣金光交错,纵深至阵心结为一处,焦点处形成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光团,将洞穴口部严严盖住。   七重巫阵彻底形成,唐一鹤双手紧握巫剑,剑尖向天,口中念念有词,原本散落在周围的七个红色光点立刻光芒大盛,与他剑尖的红光遥相呼应,爆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雷声。   隆隆雷声一拨接着一拨,通过巫阵传向洞穴深处,不过少顷,地底下隐约传来白狐低沉的怒吼:“吼!”   “来了!”唐一鹤目光一凌,话音刚落,只听山摇地动般一声巨响,被巫阵罩住的洞口砰然炸开,一个巨大的白影从地下一跃而出,闻闻落在第一重巫阵正中。   烈风吹来,墨斛威风凛凛站在当地,浑身白色毛发随风翻飞,碧绿的双眼亮得如同淬了火的星子一般,令人无法直视。   对上他的眼睛,唐一鹤心头猛的打了个突,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时此刻却有一种大势已去的颓败感。   一定是幻觉!唐一鹤一咬牙,双手紧握巫剑,口中念出一串必杀巫咒,挥舞剑尖指向墨斛:“破!”   “嗷呜——”墨斛仰天长啸,飞身而起避开致命一击,巫剑射出的红光打在他身边的巨石上,爆出一团刺目的火光,一时间碎石飞溅,雷声隆隆!   “收!”族长暗道不好,挥动巫剑催起巫阵,七重金光突然光芒暴涨,像无数柄金色的利剑,刺向巫阵中心的白狐,同时,唐一鹤再次握紧巫剑,指向阵心:“再破!”   “吼!”地动山摇一声怒吼,墨斛浑身散出冷冽的白烟,身体陡然间膨胀了将近十倍,化作一只朦胧而凶悍的巨型白狐,肩部高耸,后腿绷直,仰天长啸:“嗷呜——”   啸声甫落,天空中原本白璧无瑕的圆月忽然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墨斛悍然站在月光下,通身白雾也变成了诡异的淡绿色,里面隐隐闪烁着墨绿色的流光,仿佛电流急速流窜。   唐一鹤瞳孔骤然收缩,瞬间明白自己上了当——对方修的根本不是暗系法术,而是最喜月华的光系!   而且它的修为根本不像上次朱烨在时那么弱,起码要强上一倍……不,恐怕三倍也不止!   该死!完全中计了!   然而再怎么后悔也已经晚了,幽绿的巨狐傲然站在巫阵中心,碧色双眸露出一丝狡黠的嘲讽,抖一抖绿烟缭绕的毛皮,无数只细小的白狐幻影叫嚣而出,扑向七重巫阵,分分钟便冲破了所有金线。   “噗——”唐一鹤用尽全力挥动巫剑,却没能挽回颓势,急怒攻心反而喷出一口血来。族长大惊,想冲过去帮他,又害怕自己离开固定位置后原本七零八落的巫阵更加无法挽救,只能硬挺着站在那里,焦虑地看着师兄的方向。   墨斛一击即中,抖抖身体,收回破阵后剩下的白狐幻影,一步步走出了巫阵。   他在两米外停了下来,双目微闭,胸腔中渐渐响起低沉的咒语声,身上的绿雾翻涌收缩,渐渐又恢复成了原型,绿色也慢慢褪去,变回本身的纯白色。   唐一鹤胸口血气翻涌,虎口剧痛几乎连巫剑也无法握紧,只能怒然瞪视着面前强大的魔物。墨斛略有点心虚地与他对视,随即挪开视线,小小声道:“弄成这样我也不想的,可是马上就要百天了,魔子出生,总不能让他见不着爹吧?你说是吧?”   “?”唐一鹤一愣,继而大惊:“魔子?他体内的是你的……”   “哎,不要说出来嘛,人家很害羞的。”墨斛不好意思地蹭了蹭前爪,身体里渐渐溢出丝丝白烟,飘过去将唐一鹤重重缠了起来。   “……”唐一鹤气息一窒,想要说话已是力不从心,忙紧闭双目运气,却感觉体内像是开了个口子,无论运起多少巫修,都会被某种强大而无耻的力量从那个口子里吸出去,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你……”唐一鹤牙齿咯咯直响,想要做法,之前七重巫阵已经消耗掉了他大部分力气,再也不能与墨斛对抗,慢慢双腿软倒,支持不住跪倒在地。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适时扶住了他的胳肘,墨斛的声音:“对不起了,大不了这点修为算我借你的,等我修成第三重魔修,再连本带利还给你好了。”   唐一鹤浑身瘫软,勉强抬起脖子,依稀看到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身着白袍,一头白发直垂膝弯,双腿笔直,双臂如钢铁不可撼动。   他逆着月光,五官隐没在暗影里看不清楚,只看到一双碧绿色的眸子闪着狡诈的凶光,声音却依旧是懒散而低沉的:“都是一家人,阿烨的外公就是我的外公,外公大人,帮帮忙啦。”   你爸爸的烂冬瓜!唐一鹤作为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黑帮大佬有五十年没骂过人了,此时此刻却忍不住在内心爆了粗口,半昏迷之间,感觉那人有力的双臂将自己轻轻抱起,高高兴兴对族长道:“好啦,你们已经失败啦,现在唐老太爷的命就在我的手里,你回去告诉他的家人,十天之内准备办喜事吧,只要我娶了朱烨,生下魔子,就能修成第三重魔修,到时将修为还给外公大人,他就能就恢复如常了。”   族长:=口=!   墨斛对他的斯巴达十分的不满意,将唐一鹤放在他身边,道:“呐,瞧这穿戴你也是巫人对吗?魔婚会办吗?别偷懒哦,该有的都要有,差一点都会影响我老婆生孩子的!我儿子要是出了事,大家都别想好过哦我警告你。”   族长:=口=!   墨斛伸出五指在他脸前晃了晃,确定他的瞳孔有反应,又撂下一句狠话:“我不是说笑的,我生起气来很凶残的知道吗?!”   族长终于恢复了神智,哆哆嗦嗦拎着暗淡的巫剑,道:“知、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   【二】渣偶天成   27   27、 ...   唐一鹤被族长连夜送回了山下唐公馆,鉴于墨斛放出的狠话太过耸人听闻,他没有跟任何一个人透露巫魔大战的细节,甚至连朱烨那里也瞒得死死的,第一时间只通知了远在浦白市的永联帮现任大佬——唐定鑫。   唐定鑫是个孝子,放夜开着直升机赶回莲雾山,站到父亲面前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   唐一鹤静静躺在酸枝木罗汉塌上,身着巫袍,面容祥和宛如沉睡,只是胸口起伏极其缓慢,一动不动仿佛植物人一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太爷这是怎么了?”唐定鑫今年五十多岁年纪,与唐一鹤长相极为相似,只是气质更硬朗一点,即便微笑时都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老太爷被魔物袭击,巫修尽失。”族长一脸沉痛,眼角微微泛红,“都怪那魔物太过狡诈,居然使了两重障眼法来麻痹我们,先是劫持烨少,在我们营救时刻意隐瞒法力,后来又唆使同伴对老太爷说谎,以至于我们结阵时完全中了它的全套,老太爷六十年的巫修都被它用卑鄙的手段夺走了。”   唐定鑫眉峰跳了两跳,追问道:“巫修尽失……对老太爷有什么影响?”   “巫修就是巫人的气,巫人没有了巫修,就像是普通人失去了脑波,尽管理论上讲身体还活着,其实已经和死亡只差一线之隔了。虽然我已经用巫术维持他的身体不发生变化,但撑不了多少时间。”族长悲伤地说,“好在那白狐并没有完全夺走老太爷的修为,还给他留下了半成,短期内足够维持他的生命。它临走时说过,这些修为算是他跟老太爷借的,等它突破第三重魔修,就连本带利还回来。”   “哦?”唐定鑫听说父亲还有救,一颗心略微放了下来,这才感觉口干舌燥,端了杯茶凑在嘴边,问,“那它什么时候才能突破第三重魔修?”   “……”族长额头冷汗涔涔,“它、它说要等它和、和烨少结婚……那个生子以后,才、才能突破。”   饶是唐定鑫气定沉渊,听到这话还是一口茶水哽在了喉咙里,拼命咽了一口才咽下去,捶胸,道:“你说清楚点,这事又是怎么扯上阿烨的?”   族长无法,只能把朱烨来到唐公馆以后发生的事情都给他讲了一遍,最后道:“事情就是这样,那白狐原本就是跟着烨少来的,烨少体内孕育着它的魔子,百天之内,它必须通过魔婚与烨少结成魔侣,才能让魔子顺利出生。”   “你等等。”唐定鑫并没有接触过巫术,听到男男生子什么的简直匪夷所思无法理解,“魔子又是个什么东西?小孩吗?阿烨是个男的不是吗?男人怎么生孩子?”   “这……细节的话我也不太清楚,我们以前也没接触过类似的魔物。”族长用手帕擦了擦汗,道,“不过魔物和人类总是不同的,那白狐如此重视烨少,不惜布了这么大的局来要挟我们为他们举行魔婚,想必生子什么的不是骗人的。即使他是在骗我们,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不举行魔婚,老太爷……”   唐定鑫摆了摆手,表示不必说下去了,端着茶碗静静喝完半杯茶,按铃叫了唐旺来:“把温泉别院的人手都撤下来,换成远程监控。还有烨少身边的人,保镖菲佣之类,一个不留全都召回来,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接近温泉别院一步。”   唐旺吃了一惊,看看他的脸色,不敢违拗他的命令,恭敬道:“是。”   唐定鑫示意他出去办事,又对族长道:“这件事不论成与不成,对烨少的名声都有莫大的影响,除了你我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男人生子总不是什么好事,何况朱烨还是朱家未来掌门,传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族长连连称是,唐定鑫忽问:“魔婚怎么做?”   族长一愣,他自然十分希望唐一鹤早日醒来,可要说就这么把朱烨送给那只白狐,心理压力还是很大的——唐家虽然是链岛一霸,海城朱家也不好惹啊,呐呐道:“您真要……”   “先说说看。”唐定鑫神色淡定,吹了吹茶叶沫,默默喝茶。   族长想了想,左右这是他们唐家和朱家的事情,自己充其量就是个技术顾问,牙一咬,道:“魔婚和人类婚礼十分相似,结缡双方先要遣媒下定,然后各自准备嫁妆和聘礼,挑好日子,女方送嫁,南方迎娶,拜堂成亲,宴请亲朋,然后那个……洞、洞房,行周公之礼,三日回门,之后就算礼成了。呃……这只是巫典记载的男女魔婚,男男的话,大致也是差不多的吧。”   唐定鑫脸上没什么表情,静静沉思片刻,又问:“你说的这一套,都需要什么人、什么资源?”   族长道:“结缡双方以及各自的家长是必须到场的,此外还要有媒人和证婚人,这六个人都要在婚书上签名,因此身份做不得假,否则魔婚不被天意认可,也就无法奏效了。至于资源倒是好办,婚房、嫁妆、嫁衣之类,都是些常见的东西,短期内都能办妥。”   唐定鑫点头,叫人取了纸笔来,对族长道:“你尽量把要准备的东西写下来,交给我的秘书,让他着手准备。”   “这……”族长拿着笔,心头再次哆嗦起来,“这件事您是不是先得跟烨少商量一下?他还病着,不一定能接受这种事情。再说魔婚是不能强制的,结缡双方必须心甘情愿,您就是给他下药把他绑进洞房,他不情愿,这事就成不了,老太爷也活转不来啊。”   唐定鑫放下茶碗,淡淡道:“我是他的亲舅舅,怎么会强迫他去做这种事?只不过提早准备准备罢了,那魔物只给了十天期限,时间这么紧,总要早作准备,如果阿烨执意不肯,到时东西都废了,不过是扔一点钱罢了。”   族长语塞,想想他说的也是实情,未雨绸缪总没有错,点头道:“您说的是。”   唐定鑫双眉微微皱起,道:“这件事事关重大,谁也不能替阿烨做决定,要不要救老太爷,主意还是要他自己拿。我这就去温泉别院和他商量,阿叔,你留在这里准备吧。”   “您这是……”族长总觉得哪里不妥,虽然他对朱烨并不了解,但唐一鹤时常将这个外孙挂在嘴上,他对这祖孙俩的感情还是比较清楚的,如果拿老太爷的性命说事,朱烨恐怕就算再不情愿,也会同意举行魔婚。   瞬间明白了唐定鑫为什么这么笃定这场婚礼能办得起来,族长心中略略不是滋味,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魔婚虽然不具备法律效力,但会受到天意的保护,一旦结缡,烨少恐怕一辈子都不能离开魔物,也不能再娶人类女子繁衍后代。他毕竟是朱家唯一的继承人,您是不是应该先跟他的父亲通个气?”   唐定鑫本以为这事儿就是做做样子骗骗魔物而已,没想到魔婚什么的这么霸道,不禁面现踌躇之色,但想想唐老太爷命悬一线,朱烨这外甥再亲,也亲不过自己亲爹,只能默默在心里给死去的妹妹说声抱歉,对族长道:“阿烨今年二十四岁,已经是成年人了,有权做出自己的决定。他父亲那里……我以后会给他个交代。”   族长心下叹了口气,知道他这是要瞒着朱家先把生米做成熟饭,虽然心有不忍,但终究没有立场反对这件事,只好点头:“也罢,就照您的意思来吧。”   唐家人办事总是雷厉风行,唐定鑫一个命令下去,他的秘书助理全体待命,拿着族长拟定的各项采购计划分头行事。而远在温泉别院的朱烨,还懵然不知,正悠闲地坐在汤池边泡脚看书。   “舅舅?您怎么来了?”见唐定鑫风尘仆仆赶来,朱烨吓了一跳,脑筋一转就猜到怕是外公出了事——否则他日理万机的舅舅怎么会抛下浦白市那一大摊子公事,来莲雾山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唐定鑫扶着他腋下将他挪到轮椅上,亲自蹲下|身给他擦干双脚,套上鞋袜,“医生说你恢复的不错,怎么样,住在这里会不会太潮了?”   朱烨虽然一向淡定,但涉及到外公就怎么也淡定不下来了,何况那白狐明明就是冲着他来的,万一连累了外公……一时不敢细想,脱口而出:“是不是外公出了事?”   唐定鑫知道他一向心思机敏,和聪明人说话也就不用绕圈子了,示意两个保镖退出去,关了院门,道:“是,老太爷出事了。”   朱烨脑子里“嗡——”的一声,要不是坐在轮椅上,怕是当时就能一头栽倒,深呼吸稳住心神,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定鑫见他脸色不好,心里也是十分不忍,推着他回到起居室,倒了杯热茶给他,才缓缓道:“昨天晚上老太爷和族长在山里结下巫阵狩猎白狐,被它反噬,巫修尽失,人事不省。”   “当啷”一声,朱烨手里的茶杯掉在地毯上,热热的茶水晕开一团深色的痕迹。在他的心目中,这世上有两个人永远不会倒下,永远是他的坚强后盾,一个是父亲,一个就是外公,万万没有想到,为了他惹上的那只该死的白狐,居然让外公遭遇不测……   唐定鑫眼看他脸色瞬间变得刷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心头不禁一阵抽痛。唐娥娥是他唯一嫡亲的小妹,从小是他看着长大的,长大后也是他亲自送嫁到海城,朱烨长相肖母,此时此刻坐在他面前,活脱脱便是小妹的影子。   一想到要把妹妹唯一的骨血送去与魔物结缡,他就心痛不已,然还是那句话,亲疏有别,他不能眼看着八十岁的老父亲就这么死去。   唐定鑫深吸一口气,将族长告诉他的事一字不漏给朱烨重复了一遍,道:“事情就是这样,阿烨,事到如今,舅舅也没有办法了,一边是老太爷,一边是你,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来问问你的决定了。你嫁也好,不嫁也好,我都尊重你的选择,父亲今年已经八十多岁,就算就此仙逝,也算喜丧,你不必太过内疚,生死有命,如此而已。”   房间里陷入了艰涩的沉默,没有人说话,只听到窗外温泉潺潺流水的声音。朱烨面无血色,消瘦的双手紧紧扣在膝盖上,骨节暴凸,几乎将长裤抓破。   良久,他咬肌忽然绷了绷,深吸一口气,哑声道:“舅舅,叫人准备婚礼吧。”   28   28、 ...   虽然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果,唐定鑫还是忍不住动容,双拳紧握又松开,沉声道:“阿烨,事关重大,魔婚不是玩笑,一辈子的事情,你还是要慎重考虑。”   朱烨神色冷峻,明亮的眸子隐隐跳着漆黑的火焰,嘴角轻轻一扯,道:“我决定了,就这样吧。”顿了顿,又道,“这件事不要告诉我爸,我将来……亲自跟他说。”   唐定鑫见他如此毅然决然,心中越发歉疚,几乎要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了。然话已出口,再没有挽回的余地,只能点头:“好。”   “我身体不好,婚礼的事情就不过问了,一切交给舅舅。”朱烨弯腰捡起地摊上的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顺势将轮椅转成了背对他的方向,道,“最近也不要叫人打扰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唐定鑫默默点头,看着外甥消瘦的背影,漆黑柔亮的短发,十分想过去摸一摸他的头,脚步却怎么都迈不开,朱烨通身似乎都散发着某种冷冽的气场,令人无法逼近。   “那么我去准备了。”唐定鑫颓然放弃了安慰他的念头,沙哑着嗓子道,“这里的人手我已经都调开了,这件事我会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不会让更多的人知道。”   朱烨不答,只点了点头。   唐定鑫转身往门外走去,一步一步仿佛重逾千斤,直到右脚跨过门槛,才听到朱烨的轮椅轻轻响了一声。回头,朱烨在轮椅上转过身来,侧脸对着他,不知道是光影的缘故,抑或只是幻觉,脸上竟像是挂着一丝浅淡的微笑。   他低声道:“舅舅,你不必内疚,事难两全,换了我,也是一样的做法。”   唐定鑫心中大痛,高大的身影不禁晃了一晃,扶住门框才稳住了,闭了闭眼,“对不起”三个字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摇了摇头,转身大步离开。   婚事彻底定了下来,整个唐家都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忙碌。   因为有唐定鑫的死命令,魔婚的知情者被限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除了他、族长,以及朱烨本人,就只有安德鲁和阿贵两个人知道——由于证婚人必须是魔族,安德鲁被放出了酒窖,也加入了筹备婚礼的行列。而鉴于阿贵一直以来对安德鲁(的身体)有着深深的执念,每天都要给对方烧纸献祭,瞒着他几乎是不可能的,唐定鑫只能告诉他真相。   家具、器物、祭祀的工具和牺牲……按族长列出的清单,婚礼所需物品源源不断被送进了唐公馆。因为时间紧迫,唐旺带着下人们没日没夜地忙碌着,而在温泉别院里,婚礼的正经主角朱烨却完全进入了闭关状态,连手机都不开,彻底和外界切断了联系。   直到婚礼前三天,他才忽然打了个电话给山下,让族长到别院来见他。   族长心中忐忑,却不敢不去,正巧朱烨的礼服也做好了,便带着东西上了山。   几天不见,朱烨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只是原本白皙的皮肤越发显得毫无血色,好在神情看上去还算平和,也没有发疯崩溃的迹象。   “烨少,这是给您定做的礼服,尺寸是英国那边您常用的成衣裁缝提供的,不过您还是先试试的好。”族长亲手拆包,将衣服挂起来给他看。照巫典记载,魔婚礼服都是传统汉装,从亵衣亵裤到外袍鞋袜都极其讲究,虽然是短时间赶制出来的,但刺绣饰品一样不少,都是精致异常。   朱烨对和婚礼相关的一切都毫无兴趣,一想到自己就是要穿着这些红彤彤的东西和一个男人拜堂成亲,内心就厌恶不已,冷着脸道:“我腿不方便,不必试了。”   族长不敢反驳,只好将衣服又收起来,默默给他在衣帽间内挂好。朱烨看着他忙碌完毕,给他倒了杯茶,道:“族长,请坐,我今天请你来,是有些事情要请教你。”   族长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心中内疚不已,总感觉自己好像是伙同唐定鑫算计了他,端着茶杯手都有点抖。   “你不用紧张。”反倒是朱烨十分淡定,安慰他一句,接过茶杯帮他放到茶几上,道,“婚礼是我的决定,和你跟舅舅都没有关系,一切后果我一人承担。”   族长干咳一声,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朱烨淡淡笑了笑,忽然问:“族长,学习巫术的话,一般从多少岁开始学才最好?”   族长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呐呐道:“十三四岁左右开蒙是最好的,但巫修是讲天分的,有些人早一点,有些人晚一点,也没有定论。”   朱烨“哦”了一声,顿了少顷,问:“那你看我呢?”   族长瞠目:“你、你要学巫术?”   朱烨点点头,道:“对,巫术是唯一可以克制魔物的方法,既然我已经决定了要和魔物结缡,就必须掌握克制他的方法。”   族长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可、可是那白狐法力十分厉害,即使老太爷当初没有上它的当,用尽一身巫修也不一定能战胜它,烨少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吧,不要惹怒了它,反倒让自己吃苦头。”   朱烨嘴角一勾,露出一丝淡笑,道:“开玩笑,我只是答应与他结缡,可没打算任人宰割。现在是他求着我,不是我求着他,我身体里有他的魔子,他又不能杀了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族长被他阴森森的冷笑激得打了个哆嗦,总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一山还有一山高——本以为白狐就够变态的了,没想到烨少比他还变态,潜意识里不禁暗暗竖了个大拇指:尼玛还真是天生一对!   “我是人类,他是魔物,我们之间本身就不平等。我试过用枪打他,他连子弹都不怕,如果我没有任何克制他的方法,以后岂不是任由他摆布?”朱烨脑子清楚得很,他是个性冷淡,这辈子爱上什么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跟谁结婚都是结,是男是女是人是魔又有什么关系?左右不过是多了个人在身边而已,跟招师爷招保镖是一样的道理,只要对方本事够大,够忠心,其他都是浮云。   当初唐定鑫刚把这件事告诉他时,他确实有吐血的冲动,甚至产生了绝望的报复社会的念头,但很快他就想通了,也认命了,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只能面对现实,并且将利益最大化——凡事不能单看坏的方面,换个角度看,如果自己够强大,能用婚姻收服一个魔物,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总之极品总是成对出现的。   “你、你说的也有道理。”族长半天才消化了朱烨奇葩的言论,顿时觉得人生又打开了另一扇窗,勉强呷了口茶让自己冷静下来,道,“要说修习巫术,烨少的体质倒是十分合适,我记得你生辰八字十分阴晦,当年出生时老太爷就很担心你长大后会被魔物缠上,还和我讨论过避讳的方法。要说你这种体质,作为正常人稍显背晦,但作为巫人的话反倒有益。”   朱烨眉峰一挑,道:“这么说我现在修炼巫术还来得及?”   “那是自然。”族长肯定地说。朱烨眼中亮光一闪:“那你能收我为徒吗?”   “这……”族长踌躇了一下,道“不是我刻意推脱,烨少,对于巫人来说,师承非常重要,一定要找一个最好的巫导师才有可能修出上乘巫术。我这个人资质平平,实在难堪大任,恐怕会耽误了你的修炼,最好还是等老太爷醒来以后你再拜他为师吧,他是我们山地巫师的传世大巫,也是唯一一个能和白狐正面对抗的巫人,你只有跟他修炼,将来才有可能克制白狐。”   不能立刻开始修习巫术,让朱烨有些失望,但族长的话也不无道理,他只能点头:“也好。”   族长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他,道:“虽然我教不了你上乘巫术,但启蒙的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这是我们巫人最基本的入门法咒,你可以先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   朱烨郑重接过了,道:“谢谢。”   墨斛定下的期限很快就到了。   因为巫典记载魔婚是在午夜举行,一大早唐定鑫便吩咐人将所有婚礼用品都运到了温泉别院——族长仔细勘察了附近的风水,确定这里最符合魔婚的要求,因此朱烨的新房就被定在了他闭关的小院里,而他本人,则搬到了隔壁院子的书房里暂住。   虽然是个男人,但朱烨身怀魔子,只能以“妻子”的名义“嫁”给白狐,因此唐定鑫给他准备的不是聘礼,而是嫁妆,按巫典要求,整整三十二抬,从衣服首饰到古董字画应有尽有,倒也像模像样。至于喜宴,就有些尴尬,按唐定鑫的意思自然是一个人都不要请最好了,但巫典要求必须要有,他也不敢忽略,于是就在温泉水榭里摆了六桌应景。   至于这喜宴由谁来吃……天知道,反正他是吃不下。   一切布置完毕,天也蒙蒙黑了,下人们点上了廊檐下的红灯笼,在唐旺的安排下尽数离去,温泉别院只剩下了新郎(娘?)朱烨、娘舅唐定鑫、主婚人族长、证婚人安德鲁,以及伴郎(娘?)阿贵。   “更衣吧。”族长眼看天色不早,提醒朱烨道。朱烨心情十分糟糕,不情不愿脱了衬衫长裤,在阿贵的帮助下站起来换喜服。红绡亵衣、红绸中衣、大红织锦缎外袍,连肚兜都是大红的,上面还绣着坑爹的五子图。朱烨光着膀子单脚站在那,都要炸毛了:“这是什么?我一个男人为什么要穿肚兜?”尼玛那不是古代的胸罩吗?   “这、这是巫典记载必须要穿的。”族长一头的冷汗,“万里长征就剩下这一哆嗦了,烨少,你就忍耐一下吧。”不由分说硬给他套上了,绕到身后给他系带子,“肚兜也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也是可以穿的……小孩子睡觉怕凉肚子,穿了这个不拉稀。”   “……”朱烨一头黑线,这种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好吗!   肚兜都穿了,轮到勒腰带挂玉佩什么的朱烨都麻木了,眼看镜子里的自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成了一个红彤彤的大粽子,内心将这场婚礼的精神成本又乘了个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在那个王八蛋死狐狸身上连本带利讨回来!   “你干什么!”一走神的功夫朱烨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族长手里拿着粉饼胭脂什么的正要往他脸上抹,顿时掀桌了,“我是男人!我不化妆!”   “好、好吧。”虽然巫典记载魔婚新娘必须要“理梳妆、整姿容”,但烨少总算是洗脸刮胡子了,也算整过了吧,于是放下了,道,“那就不画了吧。”说着端了碗燕窝粥过来给他垫肚子,吃完将一块大红喜帕盖在他头上,郑重道:“还有半个小时婚礼就开始了,记住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能掀喜帕,一定要让白狐……那个新郎来掀,明白吗?”   朱烨顶着块大红布,整个人已经在暴走边缘,冷冷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族长松了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29   29、 ...   夜深人静,朱烨顶着喜帕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嬉笑声,紧接着,书房的门便被打开了。   “时间到了。”是族长的声音,“烨少,新郎来接亲了。”   饶是镇定如朱烨,一听这话心还是不由得提了起来,扶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阿贵熟悉的脚步声走了过来,弯腰:“烨少,我、我背你,出、出门子。”   朱烨一口气堵在胸口,拳头捏紧了又松开,终于还是趴到了阿贵背上,阿贵反手揽住他双腿,背着他往门外走去。   时值午夜,整个温泉别院都静悄悄的,朱烨沉默地趴在阿贵背上,刚走下书房的台阶,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八卦声:   “出来了出来了。”   “衣服好漂亮!”   “是新娘吗?个子好高呢。”   “是新郎啦!”   “咦……”   语声虚无缥缈,风一吹就散了,远远飘了开去。   大概是来看热闹的山灵或者草精吧,毕竟是魔婚,吸引这种东西也没什么稀奇……朱烨一边想着,一边被塞进了一顶小轿里,接着小轿便忽忽悠悠升了起来,一步一颠地往隔壁院子走去。   两边院子只隔了不到二十米远,转过一个角门就到了,小轿落地,有人掀起了轿帘,阿贵的声音:“烨少,到了。”   朱烨腿伤未愈,仍旧是被阿贵背下来的,因为盖着喜帕,视线不清,也看不到四周都有什么人,只听到飘渺的窃窃私语声,以及风刮过树枝的声音。   “吉时到,婚礼开始。”族长兼职婚礼司仪,等阿贵扶着朱烨站好了,将一根结着大红花的红绸一端塞进他手里,道:“一拜天地!”   要不是自己就是坑爹事件的主角,朱烨恐怕都笑场了,强忍着内心的囧雷感,扶着阿贵的手冲门外的夜空拜了一拜,低头时发现他身边并没有什么人影,但红绸的那一头却悬在半空,仿佛有人拿着一样,随着他弯腰的动作上下晃动,如同真的有人在跟他拜天地。   好大架子,拜天地都要用法术吗?朱烨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禁又在死狐狸头上记了一笔。   “二拜高堂!”族长又道。   阿贵扶着朱烨转过身来,对着堂上面无表情的唐定鑫,以及他身旁的魔神牌位深深鞠躬。和刚才一样,红绸那一头也抖了抖,显然是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做一样的动作。   “夫妻对拜!”   朱烨转身对着红绸那端的方向,却不弯腰,小身板挺得跟标枪似的,直到那边的“人”先动了,红绸位置下降,他才微微低了低头,敷衍了事地行了个礼。   “礼成!送入洞房!”族长松了口气,忙示意阿贵将朱烨半扶半抱地搀起来,送进了喜堂隔壁的新房。   这里原本是朱烨的卧室,为了举行魔婚,一应家具都换了新的,紫檀木雕花架床挂着正红色百蝶穿花床帐,旁边是同款桌椅,窗下还放着一张中式改良木架沙发,八个精致小菜外加一壶合卺酒就摆在桌子上,桌角的托盘里放着一根细细的包金秤杆,显然是让新郎挑喜帕用的。   朱烨一向沉得住气,但今天已经在心底里骂了不下二十次娘了,挪到床边坐下,感觉后背心累出了一片冷汗,想脱了织锦缎外袍凉快凉快,又想起族长吩咐过不能乱动身上的东西,为了外公只好忍气吞声,僵着脊背坐在那里等着。   外面不时传来嬉笑和酒杯相碰的声音,却听不到舅舅族长和阿贵他们说话,也不知道吃喜宴的都是些什么怪胎,朱烨枯坐了半晌,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安,刚扶着床架站起来,想出去看看,忽听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阵凉凉的夜风卷了进来,朱烨身形一顿,又缓缓坐了下去——事到如今,他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大的了,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结婚这种事跟做生意差不多,沉住气,才能稳赚不赔!   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所有的宾客都在一瞬间离开了,接着,卧室房门关闭,落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朱烨下意识抓紧了膝盖,继而意识到这样有点露怯,又松开了,挺直腰杆坦然坐定,等着对方来掀自己的喜帕——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阵淡淡的幽香飘了过来,似兰似麝,清雅而不失魅惑,朱烨嗅了嗅,便看见一双属于男人的脚走到了自己面前。   那是一双和他喜服同款的黑色织锦缎布靴,尺寸却差不多大出两三个号码,料想身高也要比他高上许多,朱烨略有点不爽,心里把族长教给他的初级法咒轮了一圈,但到底没敢发难——他现在半人半魔,真要祭出法咒来,指不定谁死得更惨。   桌上的托盘响了一声,秤杆被人拿了起来,细头伸过来挑起了喜帕一角,轻轻一拨,便掀开了。   瞬间的晃眼过后,朱烨发现面前站着一个极其高大的男人,虽然早就料到对方比自己高,还是没想到能高到这种地步——尼玛这都快两米了吧?   他身材十分魁梧挺拔,宽肩长腿,猿臂蜂腰,身着大红色绣花喜服,越发显出宽阔的胸肌、健硕的臂膀,一头及膝的白色长发整齐束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一双碧绿的狐狸眼微微上挑,风流雅致,却隐隐带着些不怒自威的霸气,眉骨微突,鼻梁挺直,显得眼神越发深邃,双唇薄厚适度,色泽稍淡,但泛着健康的光泽。   总的来说,是个不用化妆就能走米兰时装秀的存在!   刹那怔忡,朱烨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近乎炫目的美击毙了两秒钟,深呼吸,强迫自己恢复到冷若冰霜的状态,双眼直直盯着对方秒杀众生的狐狸脸,冰冷的语调颐指气使,充满压倒性的王霸之气:“你是谁?”   “……”比之于朱烨,墨斛被击毙的时间其实更长。   虽然已经朝夕相处了三个多月,这还是他第一次以人的形态在真实世界里面对朱烨,也许是猪崽的身体实在太小,主人……哦不,老婆在他心目中一直是高大雄壮的存在,平时不是穿着挺扩的商务正装,就是制作精良的欧式家居服,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汉装的样子——大红织锦缎交领包裹着颀长挺秀的脖颈,在微凸的喉结下勾勒出一个让人遐思无限的深V形,绣花喜服让他平时过于男性化的清冷的气质多了一丝异样的柔美,也给他一向苍白的面孔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还有这美逆的身高差,二十公分,和狗血韩剧一样有爱有木有!   救命……墨斛有一种想跪的冲动,虽然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见面他就把朱烨拖进幻境给办了,但那完全是出自魔修的本能——当时他的魔灵遭受重创,只有立刻与青铜指环的寄生体双修才能活下去——此时此刻,当他的魔灵完全稳定下来,以本形面对着朱烨,才深深体会到自己早就根植于骨的对老婆深深的爱与崇拜!   亲,你就是我的男神!   “我、我、我……”墨斛高大的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才勉强平静下来,道,“我是墨斛。”   明明是白色的,为什么叫墨狐?朱烨的下眼睑抽了抽,见他跟打摆子似的晃悠,心中不由警惕起来:他不是想使什么妖法吧?   于是立刻毫不犹豫地把族长教给他的咒语在脑海里又轮了一遍。   镇定!墨斛发现老婆的气势太强了,相比之下自己作为魔尊似乎有点掉身份,一边在内心暗暗告诫自己注意体统,一边放下秤杆,倒了两杯合卺酒走向床边。   “……”天雷一滚接着一滚,朱烨看着合卺酒咬了咬牙,接过酒杯,不等他摆着张痴汉脸和自己套胳膊,就一仰脖喝了,冷冷一翻酒杯:老子先干了,你随意。   为啥交杯酒这么有爱的东西被他喝得跟壮行似的?墨斛略有点幻灭,但还是跟着喝了,收了酒杯,与朱烨默默对视两秒,深呼吸,伸手拎住了他胸口的衣结。   这是要洞房的节奏吗?朱烨的身体僵硬得如同雕像一般,由始至终他就对这场魔婚怀着无比抵触的心态,不单因为对方是个魔物,还伤害了自己最亲的外公,更深层次的,他永远都记得三个月前墨斛是怎么把自己拖进幻境,不由分说XXOO好几遍的——这算强X有没有,是对自己人格极大的侮辱有没有!   但这并不是重点,最最令他无法启齿的是,从那以后,他的ED就被选择性地治愈了——只要启动关于狐狸男的性幻想,他就能像个正常男人一样勃|起!   尼玛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恶心更令人崩溃的事情吗?   不知道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激动,朱烨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眼看对方修长的手指一个个解开自己喜服的衣结,又打开了腰带的暗扣,内心像煮开了的岩浆一样纠结翻滚,一方面十分抵触即将发生的接触,另一方面,潜意识却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期待,期待自己像曾经在幻境中一样被扑倒,被亲吻,被强硬地进入。   要死了!我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身体紧绷到了极限,渐渐颤抖起来,朱烨紧紧抓着膝盖,用力之大骨节几乎都要戳穿手背的皮肤,他无法控制地闭上了双眼,感觉自己的外袍被脱下,中衣也被褪掉,最后,红绡亵衣滑下肩头,身上泛起轻微的凉意。   微冷的手指抚上他的肩膀,那触感陌生而又熟悉,像是恶魔的召唤,又像是渴望已久的抚慰,朱烨的胸膛剧烈起伏,感觉自己被触碰的地方皮肤都起了细小的惊栗,细细的电流倏忽流窜,诡异之至。   “阿烨。”慵懒而磁性的声音,墨斛俯下|身来,两指拈住他的下巴,碧色双眼迷恋地看着他因为紧张而毫无血色,却仍旧硬撑着装面瘫的脸孔,叹息着吻他的唇,抚摸他的侧颊,在他耳边低声而抱歉地道,“会有一点疼,不过我会照顾好你的。”   “……”朱烨的脸腾一下烧起火来,饶是他够淡定够强大,被人这样像个处|女一样疼惜地对待,还是完全突破了他的底线。   你他妈的直接操还好一点!   然而墨斛接下来的话再次刷新了他的下线——“生孩子,总是会有点疼的,那个……我也是第一次接生。”   啥?朱烨倏然瞪大了双眼,不置信地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狐狸男:“你说什么?”   “今天是百日,魔子要降生了。”墨斛抬起身来,一边解开自己的衣袍,一边贴心地安慰着他,“婚礼有点仓促,不过该走的程序都走了,婚书也奉献给了魔神,我们这个婚约应该是能奏效的,但愿魔子能顺利降生……”   30   30、 ...   魔子要降生了?   朱烨瞠目结舌,一直以来他对“生魔子”这件事的理解就仅限于字面,根本没上升到具体操作的层面,此时此刻赤身坐在紫檀木雕花大床的床沿上,本来已经做好了挨操的准备,忽然被告知马上要生孩子了,简直经脉逆流气血两亏——   老子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   “你没事吧?”墨斛见他双目发直,担心地摸了摸他头发,顺手解开了他身上最后一层织物——绣着百子图的红肚兜——话说这东西太好看了,好Q好萌,被他这种真.汉子穿在身上,那视觉冲击简直天雷滚滚狼血沸腾!   可惜生魔子不能穿衣服……墨斛遗憾地想着,将肚兜小心叠起来放在枕边:嗯,要收好,以后那啥啥的时候再给他穿上,一定能增加情趣!   朱烨还沉浸在“壮士你要生了”的天雷当中,已经顾不上恶心红肚兜了,双手在胸口小腹摸了两下,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临产的征兆——肚子没变大,也没有阵痛。狐疑道:“那个,你、你说的什么魔子,他到底在哪儿?”   “在你的身体里。”墨斛显然是个扒衣高手,脱完老婆又脱他自己,分分钟就脱得一丝|不挂,坦荡荡站在他面前,食指指了指他心口的位置,“他的魔灵就在你胸口,能感觉到吗?”   怎么魔子是怀在心脏里的吗?朱烨又长见识了,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胸脯,手掌轻轻在心口按了两下,果然觉得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抖了抖。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按压,那东西忽然猛地跳了一下,接着,蛰伏在他小腹内的那股阴冷的气息便翻涌起来,纠缠着他的五脏六腑,爆发出一拨难以言喻的闷疼。   “咝——”朱烨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左胸,身体一歪往床下滑去。墨斛立刻伸手将他揽住,打横抱起放在大床上,半抱着他上身,紧张地抚摸他的背:“来了,就是这个时辰……百天已到!”   百天?朱烨握着胸口大口呼吸,脑子里略有些混沌,但还是很快就算清楚了日子——没错,一百天前的这个时候,正是他二十四岁生日的第二天凌晨,那时他喝完寿酒回家,在浴缸里被白狐拖进了幻境,然后就……   “啊——”来不及细想什么,一阵锐痛忽然袭来,朱烨眼前一黑,忍不住痛呼出声。太疼了,心脏仿佛被人从中间生生撕裂,几乎能听到肌腱断裂的声音,嗓子眼里全是血腥气,好像一张嘴就能喷出血来。   “啊!”墨斛被他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抱着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分担他的痛苦,只能用右手按住他额头,源源不断将清凉的气息灌进他的灵台,免得他发了疯伤到自己,口中语无伦次安慰着:“很、很快的……吧?呃,忍耐,忍耐一下,也许他马上就会出来了。”   “你……”你倒是自己试试看!朱烨杀人的心都有了,这会儿给他把枪,他一定能把墨斛扫成个筛子!   剧痛一拨接着一拨,刚刚过去便又卷土重来,朱烨感觉胸腔里的心脏好像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自顾自胡乱跳个不停,时快时慢分崩离析,连带着连肺部都剧痛起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勉力忍了少顷,从胸口往下,连肠胃也开始痉挛,后腰酸痛,小腹仿佛浸了冰水一般又阴又疼。   卧槽这简直是要把老子车裂的节奏啊!朱烨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身下的床单都湿透了,绞一把就能拧出半盆水来。墨斛前胸靠着他后背,也是一胸口的冷汗,所幸他体温偏低,凉浸浸的多少能起点镇痛的作用。   “别绷这么紧,放松一点。”墨斛又心疼又焦虑,虽然他没有接生的经验,但看别家魔族生过,明明都很快的啊,分分钟就蹦出个魔灵来,为啥自家生起来这么困难?是因为老婆是人类的原因吗?焦急地亲吻朱烨汗湿的额头,嘴里前言不搭后语地安慰着他:“放松身体,不要和他对抗,你阻止不了他,让他出来……”   你他妈倒是赶快出来啊!朱烨真想一拳打爆他的狐狸脸,深吸一口长气,忽觉胸口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锐痛,仿佛被利刃一刀划开一般,接着便是一声轻轻的“噗——”   “呜——”朱烨整个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忽然放松下来,疲惫地闭上眼,感觉身上所有的剧痛都消失无踪,只汗水汹涌地从全身的毛孔里涌出来,细雨也似洒了一床。   “出来了!”墨斛的声音又惊又喜,几乎带着颤音,朱烨勉强睁开眼,只见一个碧绿的光点正在他胸口缓缓飘起,幽幽然像萤火虫的尾灯一般,飘来飘去,时明时暗,好像在调皮地眨眼。   “好可爱!”墨斛都要高兴疯了,抱住朱烨猛亲了一口,轻轻将他平放在枕头上,右手轻轻一挥,便将荧光收进了掌心。   “我爱你,老婆!”墨斛秒杀众生的狐狸脸上泛起一个动人的感激的微笑,俊美不可方物。朱烨一不留神又被击毙了两秒,还没回过神来,便听“蓬”的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忽然化成了一团白烟,像干冰倒在热铁板上一般,哗啦啦撒了一床。   “……”奇遇太多,朱烨已经无力吐槽自己奇葩的人生了,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身边正在上演的坑爹玄幻大片。   紫檀雕花大床上白烟翻涌,原本被墨斛握在手中的那点荧光轻轻飘动,渐渐升高,仿佛想飘出床帐外,就在这时,一股厚重的白烟飘了起来,将它重重包裹,慢慢团成了一个汤圆大小的烟团。烟团中心,幽绿的荧光一闪一闪,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突然,烟团紧紧收缩,又猛的涨开,一下子变成了鸡蛋大,然后再次收缩、膨胀……几次下来,渐渐变成了一个铅球大小的大烟团。   “呜呜……”烟团内部发出几不可查的细微的呜咽声,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在哭一样,接着,烟团表面忽然翘起了一个尖头,然后是另一个尖头,仿佛两只尖耳,轻轻抖动。   烟团翻涌起来,有的地方下陷,有的地方凸起,最后在尖耳相反的方向抽出了一条长长的带子,扭动扭动好似尾巴。   “呜呜……”一只朦胧的碧眼小白狐摇摇晃晃从浓烟中爬了出来,整个身子圆滚滚胖乎乎的,因为小短腿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爬了两下就左脚绊右脚摔倒了,趴在朱烨的脚踝上嘤嘤嘤嘤哭了起来。   这就是……魔子吗?朱烨表情僵硬地看着抱着自己脚脖子哭的小狐狸,暗道魔物原来也讲遗传规律的,这货长得跟大狐狸可真像!   散在床上的白烟渐渐收缩起来,凝聚成了男人的形象,墨斛长长舒了口气,在朱烨身边爬起身来。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他像是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及之前那么好,双目暗淡无光,似乎分裂出一只小狐狸耗费了他不少的体力。   “啊,好可爱!”墨斛一见小狐狸眼睛就亮了,轻轻从朱烨脚边将他抱起来,爱不释手地摸了半天,慈父之情溢于言表。   小狐狸圆圆团成一个小球,只有铅球大小,趴在墨斛掌心小声哼唧,娇滴滴憨呼呼的,碧绿的狐狸眼却偷偷瞄着朱烨的方向,似乎十分想和他亲近,迫于他冷冽的气场又不敢过去。   墨斛跟儿子腻味了半天,才想起旁边还躺着老婆,连忙献宝似的把小狐狸抱到了朱烨枕边,讨好地道:“看,多漂亮,跟你长得好像呢!”   “……”朱烨默默扭头,小狐狸是很可爱这不假,但老子是个人啊,你拍马屁的时候长点心眼好不好!   墨斛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不对劲,貌似对人类说“某某人是狐狸精”什么的属于很恶毒的诋毁,于是识趣地闭嘴了,抱着小狐狸溜下床,披上外袍,将儿子往袖子里一塞,殷勤地凑过来:“阿烨,你累不累?热不热?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朱烨虽然严格意义上讲只生了一个芝麻大的光点,体力消耗却十分巨大,五脏六腑像是挪了个位置一般,浑身的骨头似乎都散架了,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但床单都被汗水浸湿了,又被他揉得皱巴巴的,这么躺着实在难受,便硬撑着抬起身来:“我自己洗。”   “我抱你!”墨斛二话不说将他打横抱起,扛着老婆揣着儿子往门外的温泉走去。   朱烨无力挣扎,只能认命地躺在他臂弯里,墨斛身上有种极淡的体味,像青草薄荷,又带着一丝丝甜,清朗与魅惑并存,十分好闻。   这是狐狸味吧?朱烨嗅了嗅,暗暗吐槽:一个公狐狸都这么香,怪不得人都说“骚狐狸”!   外面天还没有大亮,东方只露着一点鱼肚白,廊檐下的温泉汤池水汽氤氲,漂着地热水特有的硫磺味。墨斛腿长手长,一步跨过岸边的秀石,轻轻托着朱烨的身体放在水里,又给他身后的石岸铺上一块雪白的大浴巾,温柔道:“累吗?先泡一会好了,一会我给你擦背哒?”   你还可以再狗腿一点……朱烨没理他,眯着眼睛仰躺在浴巾上,舒服地叹了口气。隔了少顷,斜眼瞄了一眼身旁,只见墨斛像只大狗一样蹲在那儿,星星眼看着自己,像是随时在等候差遣。   朱烨实在是想不通,就这样一个在自己面前屡屡智商破表的二货,到底是怎么设计了那么腹黑的连环计,把外公整成了植物人的?   他精分吗?   “呜呜呜……”不知道从哪里忽然传来微弱的哭声,墨斛傻傻和朱烨对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白色小毛团,一叠声地道歉:“哎呀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怎么把你给忘记了,儿子你没事吧?”   小狐狸哭得梨花带雨,团成一团缩在墨斛手掌心,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他一指头,尖尖的狐耳一抖一抖,看背影都能感受到他被家长忽视的深刻的悲伤。   “乖哦不要哭了,都是爸爸不对。”墨斛一秒钟从痴汉变成了慈父,抱着儿子又是摸又是亲,小狐狸却像是生了气,他一把嘴凑过去就扭动扭动转身,用毛茸茸的小屁股对着他:“哼!”   一边傲娇,一边却偷偷用亮晶晶的碧眼看朱烨:“嘤嘤嘤嘤……”   墨斛为难地看看儿子,又看看老婆,脱掉外袍走进汤池,踅摸踅摸凑到朱烨身边坐下了,腆着脸道:“他好可爱的,你抱抱他好不好?”   朱烨纠结了半天,才艰难地伸手将“儿子”接了过来。   掌心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小狐崽的奶毛又细又软,和小狗小猫小猪崽都不一样,摩擦皮肤有一种让人心尖儿都发痒的悸动。他的体温比正常动物要低,和墨斛一样凉浸浸的,抱在手心时,让人燥热的身心都平静了下来。   父子连心,虽然他的身体是墨斛给的,但他的灵魂是出自于朱烨。双手托着小狐崽,朱烨冷硬的内心忽然间有一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融化了,化成了一滩温热的糖水儿。   小狐狸一转到他手上就不哭了,蜷成一团用尾巴挡着脸,只露出一只右眼眼巴巴看着他,有点渴望,又有点惧怕,半天小声叫:“MIU~”   不知道怎么的,朱烨忽然想起墨墨来,心一下子整个都软了,无声地叹了口气,单手托着小狐狸放在了水里,用温热的池水给他搓了搓后背,又搓了搓肚皮,最后捧起水淋在他头上。   “啊啾——”脑袋一湿掉,小狐狸就慌了,打了个喷嚏,四只毛爪在水里拼命划拉起来,跟狗刨似的。朱烨始终托着他肚皮不让他沉下去,由着他折腾,半天小狐狸发现了问题所在,也不划拉了,两只前爪牢牢抱住他的手腕,肥肚皮贴着他手掌,安安心心趴下了:“MIU~”   绒毛都湿透了,耷拉在头上,小家伙看上去滑稽极了,尖尖的耳朵薄的跟纸一样,几乎能透光,朱烨蘸着水给他搓了搓耳朵,发现他和墨斛一样,耳朵尖儿泛着点粉红色,只是大概因为太小了,毛还没长齐,不大显眼。   墨斛在旁边看着他们“父子”俩亲密互动,狐狸眼弯成了个月牙,萌得都晕了,直到朱烨将小狐狸用毛巾裹起来放在岸边的浴巾上,才在他冰冷的瞪视下回过神了。   “怎、怎么了?”墨斛虽然一向没心没肺,但在人类世界呆了这么久,多少也懂得一点人情世故,知道自己在朱烨身上干过的操蛋事太多了,被他一瞪立刻心虚的不行,拿着丝瓜刷谄媚地笑,“要搓背吗?”   朱烨嘴角一扯,摇头,伸手摸到岸边的烟盒,点了根烟抽上了,依旧冷冷看着他。   墨斛汗都下来了,看了看在毛巾上滚来滚去蹭毛的儿子,期期艾艾道:“有小孩,你就别抽烟了吧?那个,对你自己身体也不好。”   朱烨想说去你妈的你干过的事情又有哪件对我身体好了?眼角扫到小狐狸,却又把话咽了下去,扶着石岸换到下风向坐着,道:“你过来。”   墨斛只好也跟过去,想坐到他身边,偏偏朱烨靠在一块凹陷的石缝里,旁边没法坐人,只好像只大萨摩一样在他对面蹲着,等着老婆大人训话。   “你什么时候把修为还给我外公?”朱烨抽着烟,眼神阴森森的,虽然块头整比墨斛小了两号,气势却比他强了十倍。   煞风景,这么美好的早晨,为什么要提那些无趣的人和事呢?墨斛嘴角抽了抽,不情不愿道:“等我修成第三重魔修。”   “你什么时候修成第三重魔修?”   “这……说不好。”墨斛这话倒不是托词,第一重魔修算是筑基,对于他这样顶级光系魔族来说,吸收一些低等灵物的灵气,用个三十天也就够了(拖延症什么的就不要提了,那时候人家脑子比较混沌,没什么上进心)。   到了第二重魔修——“化身”,低等灵物已经作用不大,要么自行修炼,要么吸纳其他修炼者的修为,不过只要有合适的吸纳对象,反而比第一重修炼来得容易,资质好的十天半个月就能成功。   但到了第三重魔修——“融气”,就难得多了,除非有气场互补的双修对象,一般魔族好几年也无法进境。因此到了这个时候,很多魔族都会参加磐谷(魔族的聚居地)官方举办的相亲大会,寻找合适的双修魔侣。   当初墨斛的爹妈就是相亲会上认识的,只不过相亲得来的感情都比较脆弱,他们在一起不到十年就离婚了,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这墨斛一直不大着调的原因——中二期没过好的熊孩子,长大了不报复社会才怪。   “你什么意思?”朱烨凤眼一瞪:说好的买卖,老子都嫁你了,你还想耍赖?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墨斛被他一瞪立刻膝盖中箭,身子抖了抖,道:“这、这要看你的意思了,只要你配合,那个应该比较快的。”   31   31、 ...   “我?我配合?什么意思?”朱烨诧异。   墨斛一脸老实地向老婆大人详细汇报:“我们魔族如果要独自修炼第三重魔修的话,进境会非常的慢,十年八年修不成也是有可能的。除非……”碧绿的狐狸眼闪过一丝腹黑的亮光,“能和魔侣双修!”   双修?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XXOO吧?朱烨黑线,他依稀记得外公提过,某些邪恶的教派为了短期内提高修为,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修炼,只是以前听说的都是男X女,还从没听说过男X男,魔族果然重口味!   一想到死狐狸当初就是利用外公要挟自己和他结缡,现在又想用同样的方法要挟自己配合他XXOO,朱烨就有杀人的冲动,看着墨斛的眼神开始冒出寒冽的凶光:“怎么双修?”   墨斛对他的愤怒选择性失明,双手不好意思地蹭了蹭,上翘的嘴角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猥琐:“也没有什么难的,就是你每天都让我睡一次……或者几次,就可以了。那个,顺便提一句,睡得越多,我进境就越快,一夜三五次七八次十来次什么的,说不定两三个月就修成了,嘿嘿。”   “你……”你还真是身体好!可是老子就那么欠操吗?朱烨额头青筋暴起,刚要发飙,岸边忽然传来“噗通”一声轻响,接着便是小狐狸凄惨的呼声:“MIU~MIU~”原来是小家伙在岸上蹭毛,蹭着蹭着方向滚错了,叽里咕噜掉到了水里。因为不会游泳,只能用小短腿拼命扑腾,一边扑腾一边呼救。   “儿子!”墨斛如获大赦,立刻连滚带爬跑去捞儿子,小狐狸一被他捞起来就吐了他一脸水,娇滴滴地咳嗽起来:“咔咔咔!咔咔!呜呜呜……”   “哎呀好可怜,都是爸爸不好,爸爸带你去吹毛,乖哦,吹完毛给你睡乌龟,宝贝很快就变成人啦……”墨斛对朱烨飞刀般的目光再次选择性失明,抱着小狐狸光溜溜爬上岸往卧室走去,留下老婆一个人思考关于要不要双修的科学问题。   父子俩一去不复返,也不知道是吹毛吹High了,还是故意躲着他,朱烨抽完半包烟也没等来人给他搓背,因为生完孩子实在太累,慢慢靠在石岸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身体被人从水里托了起来,朱烨迷迷糊糊睁眼,阳光刺目,只看到一张逆着光的面孔,鼻端嗅到熟悉的薄荷香气,知道是墨斛,便任由他将自己抱回了卧室,安置在松软干净的被褥里。   一个毛茸茸的团子爬了过来,蠕动蠕动拱进了他怀里,朱烨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压到一根软乎乎的尾巴似的东西,耳边立刻传来微弱的哭声:“嘤!”   “嘘……麻麻累了要睡觉,乖哦。”墨斛的声音,接着身下的尾巴便被抽走了,朱烨躺得舒服了一点,听到小狐狸还在哭闹,但嘴巴像是被什么蒙住了,声音闷闷的:“呜呜……麻~”   世界清静下来,朱烨又陷入了睡眠。   再醒来已是黄昏,朱烨睁了睁眼,看到大红色百蝶穿花帐顶,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昨晚跟一只公狐狸结婚了,皱眉呻|吟一声,身边立刻闪出一个高大的人影:“阿烨,你醒啦?饿不饿?吃蜂蜜吗?”   蜂蜜?为什么要吃蜂蜜?朱烨莫名其妙,一扭头发现墨斛已经换了衬衫长裤,弓着腰殷勤地伺候在床边,别说美男就是美男,穿汉服风姿绰约,穿现代装也是一表人才。   于是朱烨忽然发现自己对男色的欣赏能力比女色貌似高那么一点点,果然性向这种事也是看脸的。   再看他身后,朱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问“吃不吃蜂蜜”了——一只一人高的小黑熊就站在他侧后方,后脚直立,前爪捧着一个大蜂巢,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床的方向。   怎么除了安德鲁他还有另一个同伙?这算什么?黑熊怪?拍《西游记》吗?   “有正常点的食物吗?”朱烨确实有点饿了,冷着脸道,“人吃的。”   “有有有,他们已经在做哒,就是笨手笨脚的比较慢,你等等我去催催。”墨斛马上转身,戳了戳小黑熊:“去看看他们搞得怎么样了,快着点!”   小黑熊点头,抱着蜂巢扭动扭动人立着走了。墨斛转过脸来,又换上了二十四孝痴汉脸:“穿衬衫还是穿T恤?其实你穿汉服也很好看的,嫁妆里有准备儒服,要不要试试?”   听到“嫁妆”二字朱烨就气血翻涌,冷声道:“不用。”拿过床头的衬衫披上了,要穿裤子,腿有伤不方便,墨斛马上蹲下来帮他穿,那叫一个细心,给他掖裤腰的时候连衬衫的褶子都捏得一丝不苟。   反正反里反面早都被他看光了,朱烨也不在乎自己的裸|体,扶着床架任由他伺候。穿完了墨斛还屁颠屁颠抱来穿衣镜给他看:“合适吗?”   都是自己的衣服,有什么不合适?朱烨勉强点了点头,墨斛笑得心满意足:“我们的衬衫是情侣款呢。”   不过是同一款式两个号码罢了,这也扯得上什么情侣款?朱烨不屑地乜斜他一眼,墨斛浑然不觉,扛着穿衣镜又跑走了。   亏得他有把子好力气!   墨斛跑去厨房催饭,朱烨拄着拐杖走到窗边,惊讶地发现沙发上蹲着一只大草龟,他新鲜出炉的小狐狸崽子四脚朝天躺在草龟背上,前爪抱着尾巴睡得正香,尖耳朵一抖一抖,像是在做什么紧张的梦,小短腿还不时抽搐一下。   这是……真理?朱烨欠身仔细看了看,认出那草龟就是当初安德鲁给墨墨买的坐骑,尾巴上还绑着个红绳,显然是昨天被当做他的“嫁妆”送过来的。小家伙躺在乌龟背上,虽然是狐狸不是猪崽,但那姿势那表情,简直跟墨墨如出一辙,连后爪抖动的频率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等等!有哪里不对!朱烨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正好墨斛端着个茶盘进来,一转头犀利的目光直刺在他脸上:“你是墨墨?!”   “哎?”墨斛一愣,继而小心地将茶盘摆在桌子上,不好意思地道:“你看出来啦?”   “……”朱烨要不是扶着拐杖,一定能被他气个倒仰,食指点着他的狐狸脸,都有点哆嗦,“你、你、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气别气。”墨斛见他气得脸都白了,心疼地直搓手,想拉他又不敢,陪着笑脸道,“那个,晚饭已经好了,你先吃饭好不好?空着肚子生气很伤身呢,等你吃饱了我再慢慢讲给你听行吗?这故事可长呢,真的。”   按朱烨的脾气这么大的事必须第一时间彻底弄清楚,但也许是昨晚生魔子体力消耗太大,也许是实在太饿,被他一说“晚饭”云云肚子忽然“咕噜”一声叫唤了起来。顿时绷不住罗刹脸了,恨恨咬了咬牙,道:“你给我老实点儿,有一句假话……”   “你跟我没完!”墨斛对他的各种口头禅都了如指掌,立刻忠心耿耿接话,心里想的却是:两口子过日子,可不就是一辈子都没完没了的吗?   朱烨哼了一声,在他的搀扶下坐到桌边,只见茶盘里放着四个精致的小菜:一盘竹荪扒菜胆,一盘山药黑木耳,一盘山参炖松茸,还有一盘地衣炒鸟蛋,虽然都是素菜,但清香扑鼻,洋溢着新鲜的山野味道。   “尝尝看。”墨斛给他盛了一碗米饭,眼巴巴看着他夹了一口松茸送进嘴里,脸上立刻浮现出“求表扬”的表情,就差把尾巴伸出来摇一摇了。   “不错。”饶是朱烨从小养尊处优,遍尝全球美食,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几道菜真是天下极品,手法倒也罢了,强就强在食材的选择,明明早已烹熟了,送进嘴里的时候却像是刚从枝头掐下来一般,几乎能尝到生命的鲜甜。   满足的笑容一下子在墨斛嘴边荡开:“你喜欢就好。”   朱烨矜持地哼了一声,咽下嘴里的食物,问:“你做的?”   “才不是。”开玩笑本尊怎么可能近庖厨……墨斛骄傲摇头,但看到朱烨咀嚼食物时满意的表情,又马上抛弃了作为魔尊的自尊,虚心道:“你喜欢的话我以后会努力学习的!”   朱烨嘴角抽搐,实在太饿,顾不上和他说话,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   窗户忽然被人挠了两下,墨斛伸手推开窗扇,颐指气使道:“甜点好了吗?”   “吱吱吱……”窗外响起一阵细碎的叫声,接着一双小小的细爪子便托着个细骨瓷白色茶碟送了进来,“吱!”   “来,尝尝甜品。”墨斛端着茶碟放到朱烨手边,又是一脸春天般的微笑,“新鲜的黑松露巧克力,吃了心情会好哒。”一会我坦白的时候不要太生气哦亲。   到底是谁在做饭?为什么不会说话光会吱吱?朱烨奇怪地探头看了一眼窗外,只见一大群橘红色的小松鼠排成长队站在窗台上,从他的卧室一直排到了厨房门口,一个半透明的胖胖的人影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地晃动着,不时有菜叶蛋壳什么的被丢在垃圾桶里。   “那是我新招募的下属,一个擅长人类料理的山灵,这些松鼠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墨斛挥挥手,小松鼠们挥舞细爪子冲他敬了个礼,排着整齐的队伍跑走了。他关了窗户,对朱烨道,“不用怕,他只是个修炼了不到三百年的松鼠精,连人形都不能幻化呢,我就是看他会做饭才勉为其难收他当小弟的,味道还不错吧?可惜他修的法术要禁荤腥,不能做肉菜,所以口味淡了点。”   朱烨含着一口竹荪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想想这些东西都是一只一人高的大松鼠做出来的,他就觉得自己的肠胃完全消受不了。纠结半天才把饭咽下去,指着地衣炒鸟蛋问:“这个不算荤菜吗?”   “当然不算了,这是雌鸟的蛋,并没有被雄鸟踩过,没有生命的。”墨斛给他又添了半碗饭,道,“就好像人类的精子,没有和卵子结合,吃掉也不算荤菜哒。”   “你!”你这个比喻简直令人发指!朱烨恶心坏了,尼玛精子是食物吗?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墨斛浑然不觉,给他的餐碟里夹了好几筷子鸟蛋:“吃嘛,吃完才有力气……那啥。我知道你喜欢吃肉,忍耐一下吧,等我帮小葵花练成第二重魔修,化为人形,我们就能下山吃大餐了。”   朱烨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吃|精子……不对是鸟蛋了,默默倒掉餐碟里黄澄澄的食物,另夹了一些山药来吃,吃了两口手忽然一顿,狐疑道:“小葵花又是谁?”   32   32、 ...   “小葵花?哦,忘记告诉你了,是我刚刚给儿子起的小名。”墨斛高兴地说,“我们月狐是光系魔族,小葵花最喜欢向着光了,怎么样这名字不错吧很萌吧?”   小葵花什么的不是小孩的感冒药吗?朱烨有点不喜欢这名字,但在心里念了两遍觉得还过得去,便道:“随便。”   “你不高兴?”墨斛有点失望,但马上又陪着笑脸道,“放心吧大名留着给你起,我们这个家族姓墨,你说他叫墨什么比较好呢?”   朱烨皱了皱眉:“为什么要姓墨?”我受了这么大罪才把他弄出来为什么要跟你姓?   “呃?可是我是他爸爸啊。”墨斛愕然,“难道要跟你姓朱?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朱烨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拈了一粒黑松露巧克力含在嘴里,嗯,味道不错,鲜甜可口,有巧克力的香醇,又有黑松露特有的层次感,比米其林顶级大厨的手艺还胜两分。眯着眼睛想了想,道,“我爸这一辈泛‘石’,我这一辈泛‘火’,他这一辈应该是泛‘土’,小葵花……就叫朱奎吧。”   “……”墨斛苦着脸看着他,欲言又止。朱烨见他吃瘪心里就高兴,斜着眼道:“怎么,你不满意?”   墨斛委委屈屈地低下头,端起茶碗假装喝茶,借着碗盖的遮掩,嘴角却泛起一丝狡黠的奸笑,幽幽道:“怎么会,我都听你的。”   朱烨心里一阵舒坦,捡起一粒巧克力送进嘴里,然而还没咽下去,就听他又说:“那以后我也跟你姓吧,一家人两个姓多不好,你说我叫朱墨怎么样?听上去还挺雅致的呢,你爸爸那人就喜欢附庸风雅,听到这个名字一定会喜欢我的,第一印象很重要……”   朱烨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依稀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了什么腹黑的圈套——一家人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承认你们大小狐狸是我的家人了?还有我为什么要让你个骚狐狸见我爸?!   “哎呀汤来了。”窗户响了一声,墨斛立刻岔开话题,打开窗从松鼠小弟手中接过一碗碧绿的清汤,放在朱烨面前:“新鲜的莼菜汤,趁热喝吧,你肠胃不好,别放凉了。”   朱烨半眯着眼睛看着他老实巴交的狐狸脸,渐渐对“就是这个二货算计了外公”这件事有了一点真实感。   虽然在刚才的交锋中朱烨不得不承认自己落了下风,但这么多年来终于碰上一个这么恶心不要脸心机深的对手,他内心深处类似独孤求败的那种空虚寂寞冷的怅惘忽然被治愈了,人生也产生了新的寄托。   极品确实总是成对出现的。   “说说猪的事吧。”朱烨没有就小葵花的姓名问题做过多的追究,尽管有中计的嫌疑,但作为一个超级护短的男人,小狐狸姓他的姓是必须一定以及肯定的,于是他马上将话题转到了自己关注的频道。   墨斛给老婆的情商点了个赞,道:“那你先喝汤嘛……我说了你可答应我不能生气啊,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   朱烨哼了一声表示你别妄想了老子该生气还得生气。墨斛叹了口气,道:“我来自与人类世界平行存在的另一个世界——须怡界,是魔族的最高统治者,魔尊墨斛。”   朱烨被莼菜汤呛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墨斛充其量是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之类,没想到他居然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还是个类似国家主席的存在,瞬间感觉自己这场婚事高端大气上档次起来,抽了张餐巾纸捂嘴咳了两声:“你接着说。”   墨斛轻轻抚摸他的脊背给他顺气,接着道:“在须怡界,除了我们以灵兽为本体的魔族,还生存着另外两个种族——以灵剑为本体的仙族,和以海兽为本体的妖族。我们三族多少年来一直是和平共处,互不干涉的,但是因为一些……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和仙族的首领仙君产生了一点小小的龃龉。”说着用食指的指节比了个蚕豆大的小丁丁,“真的很小很小。”   朱烨看着他的指头,为传说中的仙君默哀了两秒钟,以墨斛性格之坑爹,自己跟他无怨无仇都被他坑成这样,要是再和他有点什么龃龉……呵呵,仙君其实应该早点刨坑把自己埋了才对。   墨斛见他眼神有点怀疑,又重新比划了个大一点的丁丁:“好吧,可能对他来说要大一些,但我真不觉得有什么,你看我这个人一向是心怀宽广的,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从来不放在心上。可惜仙君这个人大概是年纪有点太大了,就比较的想不开,屁大点事非要约我在仙魔两界的交界处决斗。”   都上升到决斗这么严重的级别,恐怕就不是屁大点事了吧?朱烨狐疑地看着他,墨斛干咳一声,接着道:“当时我刚刚从先魔尊——也就是我爸——手中继承了魔尊的位子,在族人之中还没有完全树立起威信来,他非要约我决斗,我也只能应战,否则族人们一定会觉得我这个魔尊很怂,当然实际上我一点都不怂,只是脾气比较好,比较爱护世界和平而已……”   “你能不自吹自擂吗?”朱烨想骂他语死早,又觉得他这德行小时候也许压根就没上过语文课,于是用指节重重敲了敲桌面,“说重点!你是怎么变成猪潜伏在我身边然后又变成人的?”   “是是是。”墨斛连忙检讨,“我说话是有点啰嗦,职业病,当魔尊的说话必须够缜密够清楚,否则很可能造成误会殃及无辜族人……哎你别走啊,我这就说重点。重点是我太年轻修为浅一不留神着了仙君的道儿被他给打死了。”   “……”怎么就一下被打死了?朱烨真想吐血,决斗这么重要的环节你居然一句带过,有没有顾及听众的感受啊!诧异道:“你死了?”   “啊,确切的说是还没死透,我的魔灵还活着,只是奄奄一息命悬一线,按人类的说法呢,三级以上的微风吹一下就能彻底挂了。”墨斛一脸“忆往昔峥嵘岁月,哥真不容易啊……”的表情,摇头叹息,道,“还好我当时灵机一动,用了一个很那啥的法子生存了下来,趁着仙君那厮闭关疗伤的机会吸纳了一点他的灵力,百天之后终于恢复了半成的修为。”   朱烨现在已经抓住了他讲述的规律——凡是能体现他冷艳高贵有能力的情节,他就会长篇累牍不知廉耻地给自己脸上贴金,凡是他干了缺德事或者被cei的很惨的情节,他就会选择性失忆一句跳过。   于是,仙君闭关疗伤那一段如果正经写出来的话,一定是一部字字血泪的坑爹史吧?   “可惜仙君那货狡诈异常,很快就发现我在偷他的灵力,我之前就说过他这个人小心眼对吧?发现之后他居然把我封印在了青铜指环里——顺便说一句那指环本来是我的,决斗之后被他夺走了,这个老不修还偷我东西你说说——然后他带着指环打算去火山口融化,将我的魔灵彻底毁灭。”   这得多大仇啊?当初仙君一定被这货坑得很惨很惨吧?朱烨默默给仙君点了个蜡烛。   “还好我虽然刚刚即位不久,在族人中还有一定的声望,牙兽,就是现在的安德鲁,听说仙君要彻底除掉我,冒着生命危险将指环在半道上偷了出来。仙君发现后化成本形来追我们,我说过他是把剑对吧?这剑人追起人来可真不是盖的,牙兽只是个连第二重魔修都没有修好的废柴,很快就被他追上了!”   墨斛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绘声绘色继续讲:“危急时刻,牙兽的智商忽然产生了质的飞跃,因为当时他们正好在‘天梯’,也就是须怡界和人类世界相通的异次元通道附近,于是他用自己的本体挡住了仙君的致命一击,然后将他的魔灵也附进了青铜指环,用最后的灵力将指环打入了人类世界……呐,之后发生的事情你应该能猜到了,我很不幸,第一个接触到的可以夺舍的生物是一只猪,只好当了几个月的猪。牙兽就运气好了,夺舍到了人类的身体。”   朱烨好不容易听完了他的玄幻大片,感觉信息量太大了,半天才大概理清楚头绪,脸色略有点黑:“好吧,戴了那个指环是我自找的,你变成猪就变成猪,为什么又要找我的麻烦?”   “唉,这都是命啊。”墨斛轻轻拉起他一只手摸了摸,叹息道,“阿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我也是突破第二重魔修以后才想起以前的事,在这之前,我所有的行为都只是本能的驱使,夺舍以后,我必须第一时间和指环的寄主双修,才能让自己的魔灵稳定下来,所以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给那啥了……都是我的错,但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了,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帮你干什么,砍人走私卖军火,行贿栽赃出老千,我都不在话下……”   “你给我住嘴!”朱烨额头青筋暴起,一时间十分后悔当初没事就抱着小猪崽处理公务,家族生意那点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被这厮摸了个一清二楚……话说现在杀人灭口还来得及吗?   墨斛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一定严守秘密,拉着他的手晃了晃,道:“阿烨你原谅我好吗?我对你是真心的,那时候之所以总是强迫你,是因为我的魔灵还处于半混沌状态,就跟人类的弱智差不多,没有理智,没有三观……”   朱烨沉默但坚持地把手抽了回来,冷冷道:“这些东西你现在也没有!”   “我以后会虚心向你学习的。”墨斛更加坚定地把他的手又抓了回来,牢牢握在掌心,“我会学着做个好丈夫,好爸爸的,阿烨,你相信我好吗?”   “……”朱烨已经无力吐槽,把一辈子的鸡皮疙瘩都掉完了。   33   33、 ...   有了“失忆”这个超级狗血但无懈可击的借口,墨斛成功地把“现在的他”和“修成第二重魔修之前的他”彻底割裂开来,把一切腹黑狡诈不要脸的行为都推到了前者头上,而将后者塑造成了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担当有原则的四有新攻。   更加牛逼的是,无论朱烨质问什么,最后他都能毫无障碍地绕到“这都是我对你森森的爱啊”这个神奇的结论上。比如:   “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外公?”   “为了早日修成人形陪在你的身边,这都是我对你森森的爱啊。”   “为什么要挟我跟你魔婚?”   “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爱你当然要娶你!这都是我对你森森的爱啊!”   连“为什么你要抓山民的鸡?”这种问题,他都能振振有词地回答:“因为吃了鸡才能有力气算计你外公,这都是我对你森森的爱啊!”   面对这样节操粉碎的逻辑怪,朱烨只能“呵呵”了。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沉,桌上的饭菜都凉透了,朱烨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莼菜汤,幻想墨斛变成了一根不会游泳的莼菜,在汤里凄厉地翻滚嚎叫着。   “MIU~”忽然一声轻微的叫声传来,夫夫二人同时扭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葵花已经醒了,沿着桌子腿爬到了桌面上,正拖着一大片炒鸟蛋吭哧吭哧地啃着,因为只长了几颗小乳牙,不大咬得动,弄得满脸都是口水。   “哎呀我的乖儿子,你还太小了不能吃这个东西哟!”墨斛吓了一跳,马上从他爪子里把鸟蛋抢了下来,又捏开他的嘴巴把没咽下去的都给掏出来。小狐狸被他弄疼了,大声哭了起来,连挠带咬把他弹开,在桌上撒泼打滚:“呜呜呜——嗷嗷嗷——麻!”滚着滚着就滚到了朱烨手边上,偷偷用眼角瞄他。   “别哭别哭,都是爸爸不好,乖哦。”墨斛去抱儿子,小葵花不领情,在他手底下爬来爬去就是不让他抱,最后还是朱烨出手,他才不情不愿停了下来,任由“麻麻”把他抱在了膝盖上。   “MIU~”小葵花趴在朱烨大腿上,前爪抱着他的大拇指在嘴里啃来啃去,口水滴滴答答抹了他一裤子。朱烨被他啃得痒痒,屈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鼻子,小葵花“哈!”地一声笑出了声,结结巴巴道:“麻~吃~”   居然会说话了都……朱烨叹为观止,问墨斛:“他说什么?流这么多口水是不是饿了?”   “呃……大概吧,说起来出生都超过一个对时了,是该喂点东西给他吃。”墨斛拿小茶碟装了一点清水送在小葵花嘴边:“乖儿子,先喝点水吧,很快奶粉就买回来了,爸爸给你冲奶瓶哦。”   小葵花吐着粉红的小舌头舔了两口清水,嫌弃地推开茶碟:“呸!”   “光喝水不行啊,得喝奶粉才行,小宝贝要饿坏了。”墨斛放下茶碟,隔着窗户往外焦急地张望:“这个没用的东西,买个奶粉都去了一整天了,还夸海口说自己脚程快,快个毛线!”   “谁?谁去买奶粉了?”朱烨好奇问,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去,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风吹树枝摇晃的暗影。   就在这时,墨斛忽然喜上眉梢,道:“哎,说他他就回来了!”话音刚落,一个瘦小的人影便从大门的方向跑了过来,也没听见大门响,也没听见脚步声,飘飘忽忽就闪到了屋外的廊檐下。   “笃笃笃……”房门被敲响了,一个瘦瘦小小的正太背着个硕大的双肩包,两手各提着两个大号屈臣氏购物袋,嘿哟嘿哟从外面挤了进来,吱吱喳喳道:“排队的人太多啦,公车在半路抛锚,还遇上基佬大游行,差点被个猥琐大叔拖回家,好不容易才囫囵回来哩!”   “我还没说你,你先抱怨了一大堆,这都几点了啊?有去逛超市逛到晚上十点多的吗?”墨斛不高兴地训斥他。正太拎着购物袋站在那,大眼睛扑闪扑闪都要掉眼泪了,两只尖尖的耳朵从短发里弹了出来,委屈地撇嘴道:“东西太多了很难拿嘛,你光购物清单就列了一米长……”   朱烨看他实在太瘦太小,拎着购物袋小细胳膊直发抖,便道:“行了把东西放下吧。”一边猜测他的耳朵到底是装上去的还是真的——墨斛的手下,估计没有人类吧?   “大佬叫你放下,你还不快谢谢他?”墨斛一脸威严地说。小正太连忙放下购物袋,冲朱烨鞠躬:“谢谢大佬!”   朱烨于是十分糟心——以后自己麾下是不是会多出很多这样的非人类啊?作为一个黑社会招募这么多妖魔鬼怪真的合适吗?   “阿烨你不要怕。”墨斛发现他一直盯着正太头上的尖耳朵看,忙解释道,“他叫毛毛,是个修炼了五百年的山猫精,才刚刚学会变人,还有点不习惯把耳朵和尾巴收起来,呐我好好调|教一下就好了。”   小正太一愣,摸了摸头顶,顿时面现沮丧之色:“咦,我说怎么老有人奇怪地看我,原来是耳朵露出来了,还有Cosplay社团问我要不要加盟,尊上,你什么时候教我上乘魔修啊我都等不及了。”   墨斛按着他的小脑袋轻轻转了一百八十度,指了指房门:“你可以出去了,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开个技术交流会,研究研究你们各自的资质,等大佬带你们回海城再好好点拨你们。”   “咦,真哒?”毛毛眼睛亮晶晶的,“大佬要带我们去海城咩?太好了我要去购物,还要去赌钱,那边好多免税店哒……”一边吱吱喳喳说着,一边被推出了卧室门。   “乡下灵怪没见识,都是土鳖。”墨斛笑嘻嘻关了房门,打开毛毛留下的双肩包,里面全是荷兰进口婴儿奶粉,从一段到三段应有尽有,还附赠一大一小两个贝亲玻璃奶瓶。   “你要我把他们带回海城?你不是说真的吧?”朱烨感觉略头大。墨斛一边冲奶瓶一边说:“当然是真的了,你们家有些生意根本不适合人类去做,交给灵怪们最合适了,这帮家伙都是小兽变化来的,脑筋比较傻,连薪水都不用付,只要我随便点拨一下他们就感激涕零了,多划算。”   你还真替我省钱!朱烨扶额,道:“我听外公说过,他们都是山灵来的,不能离开莲雾山,只有这里的灵气才能让他们继续修行,到了人类聚居的地方他们就会慢慢枯萎,你这不是害他们吗?”   “怎么会,我可是菩萨心肠。”墨斛配好奶粉,抱着小葵花准备给他喂奶,道,“我的魔戒不是在你身上吗?”   “魔戒?”朱烨一愣,你跑错片场了吧?以为自己是增高版佛罗多吗?   “对啊,就在你无名指上,还记得你戴在手上那个青铜指环吗?当初我和牙兽的魔灵就依附在里面。”墨斛指了指他左手,“这是我们魔族世代相传的镇族之宝,也是魔尊身份的象征,每一任魔尊都会在大婚之日将它作为信物戴在魔侣的无名指上,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双修才能稳定魔灵的原因。它现在已经和你融为一体了,除非我们在魔神面前离婚,或者我把魔尊的位子传给另外的人,否则它会一直属于你。”   戴个戒指贞操就没了,还真是……朱烨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莫须有的指环,肠子都悔青了,半天咬了咬牙,安慰自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都要连本带利讨回来,问墨斛:“指环和山灵又有什么关系?”   墨斛顾不上回答他,正忙着和儿子作斗争,小葵花因为已经尝过了鸟蛋的味道,死活不啃喝奶,把奶嘴都咬破了,“噗噗噗”吐了他一脸奶沫子,翻来滚去闹腾:“不不不不!蛋蛋蛋蛋!”   朱烨还等着墨斛揭秘呢,被儿子吵得焦躁,一把拎住小狐狸后脖颈,严肃脸道:“不许闹!乖乖喝奶!”   “嗝——”小葵花被他吓得一激灵,瞬间收声,但只过了两秒不到,便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哎你别吓他呀,他还小呢不懂事。”墨斛心疼坏了,从他手里抢儿子,“快把他放下,这样拎着多难受啊。”   朱烨也被小葵花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吓了一跳,但他这人一向心狠手辣,对付疯狂反弹的敌人绝不手软,挡开墨斛的手,将小葵花放在自己膝盖上,拿过奶瓶戳在他嘴边:“你吃不吃?不吃我都倒了,你就饿着肚子继续睡乌龟吧!”   “嗝——”小葵花惊惧地看着他毫无爱心的罗刹脸,哭声再次像被刀切了一样收住,求助地看看墨斛,发现他没用的爸被老婆一吼就怂了,瘪瘪嘴,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一边用前爪抱住奶瓶,把破烂的奶嘴塞进嘴里,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乖。”朱烨难得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小葵花受宠若惊,立刻忘记了刚才还被“麻麻”吼过,屁颠屁颠的冲他摇起了尾巴。   “你真行!”墨斛崇拜地看着老婆,跟儿子一起摇尾巴。   “接着说啊。”朱烨一边给儿子喂奶,一边用下巴点点墨斛,“指环和山灵。”   “哦哦,是这样。”墨斛捡起话头,道,“魔戒是魔族无上至宝,它里面有一个异次元空间,类似于我带你去过的须怡幻境,充满了有利于魔族修炼的灵气,在里面修炼进境起码要快个两三倍。魔戒空间虽然没有莲雾山这么地域宽广,但装几十上百个灵物还是没有问题的。你要是愿意,可以挑几个想带走的精怪,和他们签订契约,我们给他们提供更好的修炼空间,他们替我们办一些人类无法办到的事情,想必他们都会愿意……不对应该是抢着报名才对。”   这样也行?朱烨头一次觉得自己和墨斛这场婚姻生意有了点赚头,一时十分庆幸当初没把指头给切了,点头道:“也好,这事就交给你来办吧。”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松鼠厨师算一个,他的斋菜做的不错,爸爸这两年信佛,初一十五要茹素,正好给他送去。”   “应该的应该的。”墨斛高兴地点头,“咱爸一定会喜欢的。”   喂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啊,我爸就是我爸什么时候变成“咱爸”了?朱烨瞪他一眼,正要和他说清楚划清界限,小葵花喝完了奶,抱着奶瓶戳他:“麻~麻~”   朱烨打发墨斛去洗奶瓶,自己抱着小葵花给他揉肚子——墨斛没经验,奶粉冲多了,小葵花又傻乎乎一口气全都给喝了,肚皮撑得跟气球一样,涨得直哼唧。   揉了一会就不耐烦了,偏偏小葵花特别喜欢腻着他,朱烨没办法,只好祭出了大杀器——IPad,打开“水果忍者”放在床上,把儿子往IPad上一丢,小狐狸立刻疯了,四只爪子在触摸屏上疯狂抓挠起来,不一会就打爆了朱烨早先在“禅模式”下的最高纪录。   “这么早就沉迷电游不太好吧?”墨斛洗完奶瓶进来,有点不赞同老婆的做法,但被他横了一眼以后马上改口,“不过这也不算电游,最多算个跑步机吧,他吃多了正好多活动活动。”   “明天叫毛毛下山去多买几个IPad来给他玩,记得贴个耐磨一点的膜。”朱烨将儿子连“跑步机”一起挪到了沙发上,丹凤眼斜吊着扫了一眼墨斛,往床边走去:“你不说双修才能练成什么第三重吗?还愣着干嘛?你等得外公可等不得!”   墨斛:=口=! 老婆你错怪我了,我早就等不得了!   34   34、 ...   朱烨虽然说得霸气,心里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只不过他这人跋扈惯了,生平最恨处于被动的境地,哪怕明摆着是自己受了挟制,也要做出一副“一切都尽在我掌握中”的模样来。   简单的说就是装逼。   眼看墨斛一张狐狸脸先是惊诧,继而浮上狂喜的神色,朱烨心头颤了两颤,硬着头皮解开衬衫第一粒纽扣,虽然还是一张面瘫脸,但手指尖都有点颤抖。   墨斛与他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对他的别扭脾气自然再清楚不过,然真正爱的也就是他这种人倒势不倒的太子范儿,知道他心里紧张,只是硬挺着面子抹不下来,也就遂了他的意,刻意做出一副忐忑而又窃喜的小媳妇样儿,走过去关灯的时候甚至故意同手同脚,以示“我比你还紧张”。   果然朱烨嘴角勾了勾,眼中尴尬略略减淡。墨斛只要老婆高兴自己就高兴,哪怕折了自尊也毫不在意,从抽屉里拿出昨夜大婚时备用的两根龙凤喜烛,点亮了插在烛台上,虽然最想看的就是朱烨在自己身下又是隐忍又是快活的表情,但又怕太亮了他心里别扭不喜欢,便悄悄念了句法决,右手轻轻一拢,将烛火压得幽暗昏黄,这才转身往床边走去。   昏暗的烛光让朱烨自在了许多,虽然一切尴尬都还客观存在,但黑暗总是让人心安的,解完衬衫纽扣,刚要解腰带,双手却被墨斛轻轻抓住:“我来。”   朱烨呼吸一窒,鼻端闻到他身上幽幽薄荷香气,一颗心跳得心猿意马。墨斛手轻轻一挥,拔步床外侧月洞拱门的线帘便垂了下来,因为是为婚礼准备的,也是一水的大红色,间或点缀着细小的水晶珠子,微风吹来微微摇晃,将昏暗的烛光绞得越发细碎,明暗不定。   黑暗阻碍了视觉,却让其他感官更加敏锐,朱烨感受到墨斛微凉的手指在自己小腹动作,耳中听到皮带扣被打开的“咔哒”声,以及裤链被拉开的声音,大脑里像是放起了烟花,砰砰响个不停,眼前全是金星。   裤子滑到脚踝,布料摩擦大腿,激得皮肤都起了轻微的颤栗,朱烨的呼吸莫名沉重起来,下意识捏住墨斛的手腕,下一刻却被他单手环腰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床沿上。   “疼吗?”墨斛抚摸他大腿的伤处,掌心微颤,语调疼惜。朱烨挡开他的手,几不可查地摇头,黑暗中却感觉墨斛蹲了下去,接着微凉的舌头便覆在了他的伤口上,轻轻地舔,又用嘴唇嘬吻,发出细碎的声响。   大腿何其敏感,朱烨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抓住了他的头发,墨斛的头发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皮毛,丰厚而绵密,凉浸浸地绕在指头上,充满野性,又有些别样的缠绵悱恻。   墨斛的舌尖沿着他大腿的弧度一路深入,渐渐舔到大腿根部的沟回,而后便轻轻嘬住了他重要部位,在那绵软的没有动静的物体上来回舔舐吮吸,同时双手紧紧扣着他的腰不让他躲避,大手在他腰侧来回抚摸,或轻或重地揉捏他紧实的腰肌。   朱烨最大程度地后仰,却无法逃开他的进攻,双手撑在床沿上,仰着脖颈大口呼吸,只觉小腹下方某处一跳一跳地抽搐,渐渐在墨斛嘴里硬了起来,尖端抵住他上颚,几乎能感受到那里清浅的凹凸。   “呜——”朱烨喉咙里溢出一丝叹息,胸口忽然一阵窒息,小腹抽痛,恶心欲呕,用力抓着他的头发不让他吞入,拄着床沿后退再后退。墨斛怕弄疼了他,不敢强迫,抬起身“嘶啦”一声扯掉自己的衬衫,强健的胸膛轻柔而不容质疑地压住他,低声问:“怎么了?”   朱烨太阳穴擂鼓似的响着,被墨斛大手抚摸揉捏,敏感的身体跟着了火一般,下面却不受控制慢慢萎了下去,无力感铺天盖地汹涌而来,越是想要,就越是不行,半晌彻底泄气,分开双腿哑声道:“你来。”   墨斛一愣,隐约感觉哪里不对,手伸下去摸,却被朱烨抓住了手腕,语声也冷下来:“不干就滚!”   “你怎么了?”墨斛不动,也不滚,两人僵持了几秒钟,帐外龙凤喜烛忽然爆了个灯花,发出一声轻微的“嗤——”   “滚出去。”朱烨声音冷得跟铁一样,强硬地扒开他的手,一脚踹在他大腿根,却忘记了自己腿伤未愈,牵到伤口,顿时钻心似的疼。   他这一脚没什么力气,墨斛自然没有被踢滚掉,只将身体略撑起来一点,扶着他大腿放平了,道:“别气,都是我不好,你要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他越是温柔,朱烨心里就越难受,忍疼侧身,将上方那条腿蜷起,示意他到自己身后,低声道:“闭嘴。”   墨斛虽然在幻境中和他双修过数次,但每次都是扑倒就上,操完就走,从没发觉他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此时此刻才深深察觉出不对来。侧身躺到他背后,单手环住他的腰,一边在他小腹胸口轻轻抚摸,一边回想前段日子朝夕相处的情景,慢慢将回忆定格在了某些奇怪的晚上。   朱烨极重保养,身体一向健康,有一阵临睡前却总要吃两片药,他当时也留意过,但因为药瓶上不是英文就是法文,他实在看不懂,加上朱烨吃了几天就不吃了,便没放在心上。   联想起那几天朱烨内裤换得比较勤,人却总像是不高兴,墨斛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时十分后悔自己不求甚解,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把外语学好,最好考个四六八级什么的。   朱烨面朝里侧躺在床上,蜷着腿,由肩至臀伸展出一个令人遐思无限的弧度,刚硬中带着罕见的妩媚,尤其腰部,纤细而充满男性的张力,仿佛一把就能捏碎,又仿佛无奈蛰伏的猛兽。墨斛扳着他的肩头亲吻他后颈,沿着脊椎一路舔到双臀,舌尖在他隐秘的部位来回打圈,直到他一直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才从床头的购物袋里摸出几管润滑剂来。   蜜瓜味的,菠萝味的,玫瑰味的……居然还有奥利奥味的,墨斛定睛看了两秒才确定这真的是润滑剂而不是小饼干,打开挤出一些,出于好奇尝了尝,卧槽果然是奥利奥的,还是草莓奥利奥!   屈臣氏真是业界良心。墨斛一边在心里夸奖,一边给自己和朱烨都做好了准备,扩张到三指才慢慢将自己送进他身体,慢慢推到了最深处。   朱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吞咽声,太阳穴青筋微微暴起,身体却一动不动,硬是将他完全纳入,直到墨斛忍不住抽了一下,才反手挡住他大腿,纤薄的手掌全是冷汗,声音颤抖:“别、别动。”   真身和幻境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墨斛在身后环着他前胸,能感觉到他单薄的胸腔急促起伏,胸口渗出大片的汗水,显然极不舒服。虽然内心的渴望像挣脱枷锁的野兽一样疯狂嚎叫,还是用尽全力自我克制,以亲吻和爱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足足适应了五分钟,墨斛就这么一动不动埋着都差点让他给夹射了,终于忍不住抽了两下,见他没什么大的反应,便循序渐进地挞伐起来。   一开始朱烨只感觉胀痛难忍,简直比大腿被鱼枪射穿都难以忍耐,墨斛一出一进,他的身体便仿佛被锯子来回锉一般,简直想跳起来把墨斛暴揍一顿,或者用机枪扫了,但尚未付诸实施,便感觉一股细细的凉气从两人相接处悄然升起,沿着他五脏六腑缓缓爬升,先是小腹,再上升到胸腔,最后积聚在舌下某一点,刺激着他的舌头不断分泌出甜甜的口水来。   那气息似乎有麻痹的作用,渐渐他再感觉不到疼痛,只体内某点被反复摩擦,心里一抽一抽地发痒,两腿间原本蛰伏的某物也精神起来,慢慢抬头,溢出滑腻的汁水。   墨斛越过他肩头,扳着他的脸与他接吻,咂吮他的舌头,将他口中酝酿的唾液尽数吞食。朱烨与他唇舌相接,原本无处宣泄的那股子寒气猛然有了去处,登时汹涌奔泻。这头一泻,那头却不见枯竭,且生得更多,朱烨只觉两人下边相接处源源不断似有气流涌入,冲刷过他全身经脉,又从舌根出被墨斛尽数吸出,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这就是双修吗?似乎还不赖……朱烨迷迷瞪瞪地想着,身体的疼痛不复存在,只有连绵不断一拨又一拨的快意,不知不觉间便泄了两次,身体却丝毫不觉疲惫。墨斛在他身后埋头干了许久,又面对面进入,将他没受伤的那条腿架在腰间,像个打桩机一样不知疲惫地进进出出,将他操到几乎飞起。   饶是有双修垫底,这样的干法还是让人无法承受,朱烨渐渐力不从心,让他停止。墨斛倒也听话,叫停就停,停了却不走,仍旧硬邦邦戳在他身体里,放他小睡片刻便又开始活动。朱烨往往刚要睡着便被他操醒,反反复复几乎搞了一宿,直到明亮的阳光穿过厚重的床帐刺进来,才鸣金收兵,偃旗息鼓。   朱烨已经精疲力尽,连洗澡也没有力气了,张着双腿趴在床上,任由墨斛射在自己两股之间,半梦半醒还听到他嘟囔:“才一次……”   朱烨“噗”一声吐出一口老血,仔细算算,不得不承认这厮确实只做了一次。   问题一次就是一宿!   “你……”朱烨伸出一根手指抖了两抖,还没想出来要怎么骂他,就两眼一翻倒在了枕头里。   “阿烨?阿烨你怎么了?”墨斛吓了一跳,顾不上处理自己的子子孙孙,扑过去将他半抱起来晃了晃,却发现他已经打起了呼噜,原来是睡着了。   “吓死我了。”墨斛挥了把汗,将他趴着放平,去浴室放水打算给他洗澡,出了床帐却一脚踩在个软乎乎的物体上,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他家小狐狸。小葵花四脚朝天躺在朱烨的便鞋上,整个身体都塞在鞋里,只脑袋枕在后鞋帮上,大概是嫌硬,还将自己的尾巴垫在脑袋下面,睡得口眼歪斜。   Ipad就扔在鞋旁边,已经被他挠没电了,上面一片白花花的指甲印,看来是该换个屏了。   “哎呀我的小可怜儿,怎么睡在鞋里了,你的乌龟呢?”墨斛心疼的不行,把儿子从老婆鞋里掏出来,所幸朱烨一向干净,鞋也没什么异味,小心翼翼捧到沙发上放好,又盖了个小毯子,一边轻轻拍着,一边自言自语:“还是找个保姆吧……山灵不行,信不过,那就牙兽吧,还是这小子比较忠心!”   “呼噜呼噜……”像是回应他的话,小葵花喉咙里咕噜了几声,就在墨斛一脸慈爱站起来要走的时候,忽听他咿咿呀呀道:“滚粗去!不干奏滚!”   “……”墨斛额头垂下一滴冷汗:看来得早点给他准备个隔音比较好的婴儿房了……   35   35、 ...   朱烨这一炮把半年的量都给打完了,可谓精尽人亡,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期间是怎么洗澡换衣服又躺回被窝的,一概忘得干干净净,以至于睁开眼的五分钟之内大脑都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嗓子又干又哑,抬了抬手,便摸到床头格子上架着自己惯用的水杯,杯子里是温热的柠檬红茶,抬起身呷了一口,浓淡适宜,还加了蜂蜜,十分爽口。   窗下的熏笼袅袅冒着白烟,空气中漂着檀香和佛手柑的气味,宁馨舒缓,朱烨伸了个懒腰,发现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除了后腰有些发酸,连大腿的伤似乎都不怎么疼了。   双修什么的果然厉害,朱烨深呼吸,掀开锦被下床,床头挂着他日常穿的衬衫长裤,随意披上了,发现有点遮不住胸口脖颈的吻痕,所幸这里没什么外人,也就不纠结了,趿上便鞋往外走去。   清晨时分,空山新雨后,空气格外清新,朱烨拄着拐杖走到露台上,便看见汤池边蹲着一大一小两只白狐狸,小葵花坐在乌龟上,前爪抱着奶瓶正在喝奶,墨斛则抱着根竹竿悠哉悠哉钓鱼。   朱烨黑线,三十八度半的温泉你钓个毛线的鱼啊?你这是装逼你知道吗?   “喝完奶要乖乖修炼噢,不可以偷偷玩赛尔号,沉迷网游是要被警察抓起来的!”墨斛前爪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儿子的毛脑袋,“爸爸当初就是沉迷韩剧才耽误了修炼,玩物丧志啊,这都是血的教训。”   小葵花傲娇地抖了抖脑袋,弹开他的爪子:“哼!”用空奶瓶戳一戳他:“尿尿!”   “憋住!爸爸带你去厕所,不许尿在汤池里,晚上爸爸和麻麻还要在这里……那啥泡澡。”墨斛将装逼的竹竿插在石缝里,叼着儿子的后颈跃过汤池,一转身看到朱烨,狐狸脸马上浮起春天般的微笑:“你醒啦?”   “啪叽”一声,小葵花从他嘴里掉到了石子路上,前爪正好磕在一块凸起的小石头上,顿时惊天动地嚎了起来:“呜哇哇哇!朽!朽破啦!”   “哎呀乖儿子!”墨斛吓了一跳,“蓬”一声白烟过后,立刻变成了人形,小心翼翼抱起小狐狸:“摔哪儿了摔哪儿了?”   小葵花哭得都要断气了,在墨斛手中挣扎翻滚,颤抖着将滴血的前爪冲朱烨挥舞:“麻~朽坏掉了!”   戏过了吧?这都是你爸看韩剧遗传下来的恶果!朱烨一头黑线,走过去伸手将他接过来,小葵花立刻做奄奄一息状蜷缩在他手掌心,扎煞着磕破皮的前爪在他眼前晃:“疼疼,朽要使啦!”   朱烨半天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原来所谓的“朽”就是“手”,摸了摸他脑袋后背,道:“带你去包扎,不许叫!一个男孩子整天哭号成什么样子!”你还是只公狐狸不!   小葵花瘪瘪嘴,收住哭声,抱着他的大拇指擦眼泪。朱烨将他带到起居室,用剃须刀将他伤口附近的毛剃了,擦了酒精消毒,又用绷带缠起来,期间墨斛跟前跟后伺候着他们“母子俩”,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包扎妥当,小葵花举着小棒子一样的前爪看了半天,表示自己短期内不能走路了,赖在朱烨怀里死活不走,为了霸占“麻麻”的大腿,甚至忘记了尿尿,结果稀里糊涂尿了他一大腿。   朱烨被他气死,弹了两下屁股,不得不去洗澡换衣服,再出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安德鲁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身边还站着一脸黑气的阿贵。   “你们怎么来了?”朱烨知道这别院周围都被墨斛设了结界,除了他几个新收的小弟,连族长他们都无法靠近,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安德鲁早就不是以前的安德鲁,而是他的手下牙兽,便了然。   “伊森哥。”安德鲁自从骗了唐老太爷以后就内疚的不行,站起来给朱烨鞠了个躬,道,“尊上说魔子大人没人带,让属下来这边带孩子,等魔子大人修成第二重魔修,化形为人,再和你们一起下山。”   原来是奶妈……朱烨“哦”了一声,又看向阿贵,阿贵吭哧吭哧道:“我、我要保、保护,他的,身体。”   安德鲁心虚地瞄了他一眼,流畅地补充道:“阿贵哥说我占用了安德鲁的身体,安德鲁是他的男神,他以后要替他看好这个身体,不让我随便糟蹋。”   “什、什么男、男神!”阿贵的黑脸涨成了猪肝色,“是好、好朋友!”   安德鲁缩了缩脖子,嘟哝:“唐旺说的咩,又不是我编的。”   阿贵扬起巴掌要打他,还没落到他头上就收住了,改而在大腿上蹭了蹭,道:“哼!你、你们这些,八八八婆!”   “行了,既然来了就呆着吧,在我面前不许吵架。”朱烨在手下面前一向权威,淡淡说了一句就止住了他们的打情骂俏(?),对阿贵道:“去厨房说一声,中午多备两个人的饭。”   阿贵道:“狐、狐狸说、说过了。”   安德鲁小小声反驳:“要叫尊上!”   阿贵冲他晃了晃拳头:“屁尊上!”   朱烨扶额:“叫他墨斛,不对,叫朱墨,他现在跟我姓了。”   阿贵:=口=!怎么他、他、他是入赘,的吗?   安德鲁:=皿=!尊上你的节操呢?先魔尊大人要在坟里哭醒了好吗!   温泉别院多了两个人,顿时热闹起来,虽然安德鲁只是个连二重魔修都没修成的废柴,但带孩子十分的有一套,又会做美味的辅食,又会玩各种游戏,小葵花自从有了他就不太喜欢跟墨斛混了,除非修炼,轻易不在他周围出现,搞得他十分郁卒。   朱烨对小葵花一向黑口黑面,小狐狸却一点都不记他的仇,被他收拾完一转眼就忘了,再见面照旧扭股糖似的缠上来,连睡觉都喜欢趴在他怀里,抱着他的手指啃着睡。朱烨连着被儿子尿了好几次,彻底掀桌了,打发山猫毛毛去山下妇幼医院买了一批早产儿专用尿不湿,改造改造给小狐狸穿上,从此以后才免除了一睡觉就被“山洪”冲击的危险。   山里的日子温馨宁静,不知不觉秋天便过去了大半,莲雾山也渐渐冷了下来。   朱烨的腿伤基本痊愈,除了偶尔下雨时略有点酸疼,平时感觉不到痛苦。因为当初来链岛就是来养病的,他手头也没什么要跟进的公务,只每周看一遍海城发来的报表,以及通过网络处理一些在欧洲的私人投资业务。   砂爷每隔一天都会和他通话,但朱烨从没透露过自己的真实情况,只说身体恢复的很好,外公很健旺云云。因为有唐定鑫兜着,砂爷从没产生过什么疑惑,还以为他在温泉别院住得很High,便叫他不必着急,慢慢修养,赶在耶诞节前回去就好。   朱烨确实很High,High的方面主要表现在“双修”上,因为唐老太爷还不死不活躺在山下,他不得不配合墨斛疑似假公济私的双修计划。要说墨斛在床上的表现,那堪称攻的楷模,只要朱烨不反对,他绝对能做到事前零时限预热,事后零时限冷却,说操就操,说停就停,各种高难度的技巧和体位手到擒来。饶是朱烨这样的性冷淡,也慢慢感受到了其中的趣味。   时间长了,墨斛也渐渐确定了朱烨的问题,那就是很难自主渤起,只有在很投入很舒服的状态下被插入,才能偶尔坚持到半硬的状态,即使如此,恐怕也无法像正常男人那样进入别人的身体。而且虽然他大多数时候能射出来,但力度明显不够,最多算是流出来,完全不是喷射的状态。   墨斛用儿子挠水果的Ipad在网上查了查,发现老婆这种情况不存在身体机能的缺陷,应该是心理问题,而且以朱烨那种强硬的性格,也不会是先天心理问题,只能是后天受过刺激。于是他偷偷施法拷问了阿贵,可惜这厮所知有限,只大概知道朱烨十三岁那年母亲去世之后,曾失踪过数月之久,找到后又大病了半年多,差点就没命了,后来人是救活了,但多少落下了一些毛病,比如神经性头疼、心理性ED,以及轻微的空间幽闭症。   这件事属于朱家的阴私,外人知之甚少,墨斛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只好先放着,等回到海城再详细查问。   转眼间一个多月便过去了,小葵花资质极好,两重魔修均皆顺利修成,终于化成了人形。   朱烨对魔族的遗传方式真是叹为观止,虽然他只是生了个芝麻大的光点,小葵花的人样却像是跟他托了个影子,五官气质无不与他相似,尤其是那一对丹凤眼,除了眼球是绿的,简直跟他一模一样。更加神奇的是,他跟墨斛也长得极像,高鼻梁深眼窝,下嘴唇还长着一粒暗红色的小痣,一看就跟他爸一样是个吃货。   结合与遗传就是这么神奇,哪怕朱烨和墨斛外表没有一丝相似,小葵花却完全融合了他们两个人的外貌特点,和墨斛站一起时一看就是他儿子,和朱烨站一起时也明显能看出父子血缘,按魔尊大人的话说,简直就是人魔两界恩爱的象征,歼情的纽带!   “爹,我要跟你睡。”这天晚上,小葵花拖着暴力熊的耳朵丢丢丢跑过来,抱大腿求暖床。朱烨刚洗完澡换了睡衣,顺手将他一把抱起来,给他顺了顺头上的绒绒毛,严肃脸道:“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要自己睡。”   小葵花迎风疯长,一个多月的工夫灵兽态已经有快两尺长了,蹲在沙发上跟只大萨摩一样,人形态更是一变过来就有人类小孩两三岁大小,加之气质上跟朱烨很像,早慧又冷淡,看上去就更加成熟一些。   前一阵他一直胡乱叫朱烨“麻麻”,最近朱烨考虑到他们马上就要下山了,以后还要回海城,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勒令他叫自己“干爹”。后来因为“干爹”这个词跟“小姐”、“老师”一样,已经被人们赋予了某些不可说的光环,便简略成了“爹”。   墨斛为此与他争辩了许久,认为他这是对他们婚姻不负责任的隐瞒,还质问他是不是不打算向公众承认他们的关系。朱烨直接翻个白眼将他一脚踹出去:“不想死你就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巴,你以为我爸这么多年军火是白卖的吗?他信佛,可不是真佛!”   墨斛抱头在卧室门外蹲了半个小时,自动完成了从“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到“他是爱我的只是怕他爸一枪崩了我而已,这都是他对我森森的爱啊”的心理转变,转而乐颠乐颠地去跟老婆赔礼道歉表忠心去了。   至于妈控小葵花,一向唯朱烨之命马首是瞻,没有任何异议就改口了,一口一个“爹”叫得欢快,比当初叫“麻麻”还顺溜。   “那爹你过去陪我睡,等我睡着你再回来好不?”小葵花捏吧捏吧蹂躏着暴力熊的大脸,可怜巴巴恳求道。朱烨原本对小孩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自打有了小葵花也开始发现小朋友的萌点了,微笑道:“好吧,不过你可要快点睡着哦。”   “很快哒!”小葵花抱着他的脖子蹭来蹭去,“爸爸都说我是瞌睡精,一练法咒就睡着哩。”   朱烨忍俊不禁,抱着儿子到隔壁客房改成的婴儿房,给小家伙换了暴力熊睡衣,将他塞到被窝里。小葵花抱着他的手蹭了一会,咬着他的大拇指渐渐睡去,不到一刻钟就人事不省了。   “果然是个瞌睡精。”朱烨满怀温柔,给儿子掖了掖被角,关了床头灯回卧室。墨斛刚洗完澡出来,赤条条顶着个毛巾,一头逆天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背后,柔美的线条与健壮的身躯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极具美感。   朱烨嗓子有点干,越发觉得自己对男色什么的实在没有抵抗力,刚端起杯子要喝水,忽听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山下唐公馆。   大半夜打电话来,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朱烨匆忙接了电话,只听那头传来唐定鑫的声音:“阿烨,睡了吗?”   “还没有。”朱烨听他声音还算平和,松了口气,“外公没事吧?”   “没事,还是老样子。”唐定鑫道,“我下午从浦白市回来,给你带了个朋友。”   “哦?”朱烨一愣,“朋友?谁?”   “章家小姐,你的学妹。”唐定鑫道,“韵希说有急事找你,专程从英国飞回来,早上在海城转机,连家都没回就直接来链岛了,你……你们当初定的日子也差不多了,明天能不能回来一趟?或者我送她去别院看你?”   “不不。”朱烨立刻反对,想了想道,“最近下雨,山上路不好走,还是我下去吧,你让她先在公馆里住一晚,我明天一早就下山。”   “谁呀?”墨斛的狐狸眼警惕地瞪着他,“你下山干嘛?”   朱烨挂了电话,道:“你不是都听见了吗?有朋友专程从英国过来,我得下山去见她。”   墨斛虎着脸道:“你已经和我结婚了!不能再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搞暧昧知道吗!”   “你闭嘴!”朱烨瞪他一眼,“首先她不是不三不四的女人,其次我没有和她搞暧昧,我是把她当妹妹看的OK?”   墨斛顶着毛巾来回蹭,虎视眈眈盯着他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EX,什么章韵希,什么火华嫂,我才是真.火华嫂!”   朱烨被他雷得一头黑线,懒得理他,径自上床睡觉,躺了半天发现墨斛还赤条条站在那里生气,怒道:“还不睡觉!”   “来了,吵什么!”墨斛吼回去,继而重重躺到他身边,朱烨被他甩了一脸的湿头发,七手八脚拂开了,道:“明早找个会理发的小弟给你剪剪头发,这样子下山成什么体统,跟野人似的。”   咦……这是要一起下山见家长见EX的节奏吗?墨斛抖了抖毛,瞬间开心起来:“知道了!”   36   36、 ...   为了避免灵兽态变成一只秃毛狐狸,墨斛坚决反对理短发,只让山猫精帮他将及膝的长发剪到背心,大致修剪了一下层次,然后用一根黑色缎带束了起来。   魔族身体的每一部分失去生命后都会化作白烟消散,小葵花见爸爸的头发一落地就变成白烟,觉得很好玩,强烈要求给他也剃毛,被朱烨严厉制止后哭闹了一场,耍性子钻进花园不出来,扬言他不下山了——“乃们都不爱我!我一定素超市购物小票饭来的,乃们都不素我亲爸!”   朱烨和墨斛气的要死,满花园抓儿子,小葵花变成狐狸东躲西藏,不留神掉下排水井,被井盖卡住了脑袋,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哭得差点断气。别院的井盖年久失修,都锈死了,墨斛和朱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儿子连井盖卸下来,开车到山腰一家铁匠铺,切开铁条将小东西救了下来。   “这么蠢的狐狸还是第一次见呢哈哈哈哈,居然卡井盖哈哈哈哈。”老铁匠都要笑死了,还建议朱烨将小狐狸卖给自己,“这小奶狐皮子不错,纯白色很少见呢,我出一千五,卖给我怎么样?”   朱烨被儿子气得快冒烟了,冷冷道:“不用那么多,超市购物小票满88元就能换购一个。”   “!”小葵花已经完全能听懂人话了,深知自己老爹心狠手辣说到做到,吓得奶毛都炸了起来,两只前爪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恨不得把整个身体都嵌到他胸口,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铁匠莫名其妙:“超市不都是换购纸巾和洗衣粉什么的吗?怎么现在可以换狐狸了?”   墨斛一头冷汗,默默掏出两百块给铁匠:“他说笑的,这是我们自己家养的狐狸,就是淘气一些,你不要听他胡说。”   小狐狸松了口气,爪子抱得越发紧了,朱烨差点被他勒死,在他肥屁股上掐了一把,抱着他上车回家。   这么一折腾,一行人出发下山时已经过中午了。阿贵开车,安德鲁坐副驾驶,朱烨和墨斛在后座一左一右押着儿子。小狐狸闹腾了一早上,累了,车一颠就稀里糊涂睡了过去。临走时朱烨给他换了暴力熊T恤和牛仔背带裤,还戴了个红色小领结,精神极了,只是因为至今仍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膀胱,裤子里还包着尿不湿,小屁股鼓鼓囊囊的像个小南瓜,蠢萌蠢萌的。   到达唐公馆正好是下午两点,唐旺听说他要下山,早早就带人在门口等着。因为朱烨的婚礼办得极为隐秘,除了唐定鑫谁不知道墨斛的存在,他一开门见有个高大俊美的外国男人抱着孩子站在那,顿时十分惊奇:“烨少回来啦?这位是……”   朱烨早就想好了托词,淡淡道:“我同学,前一阵从欧洲回来,现在是我的助理。”   “哦哦,是新师爷啊。”唐旺知道朱烨在英国念书,学校非常牛逼,对墨斛这样的“知识分子”也肃然起敬:“欢迎欢迎,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还有这位可爱的小少爷,有三岁了吧?”   “朱墨。”墨斛对“师爷”这个身份十分不爽,但对朱烨的决定不敢反驳,只能顺着他的话说,“这是我儿子,叫阿奎。”   小葵花一下车就醒了,哼哼唧唧挣扎着要往朱烨怀里扑,朱烨只好将行李递给下人,将儿子接了过来,边走边嘱咐唐旺:“他是法国人,朱墨是他随便的中文名,以后他和阿奎跟我住小山居,你叫人收拾一间儿童房出来,阿奎喜欢红色和黄色,家具装饰就按这个色系来,再给他买点公仔和玩具,暴力熊乐高积木什么的……他现在还在喝奶,家里的厨师会做小孩辅食吗?”   “是是是,有有有。”唐旺还从没见过表少爷对一个孩子这么细致上心,忙用心记了,看看他怀里撒娇扭动的小豆丁,又看看他,笑着道,“说起来这孩子跟烨少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眉眼跟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不知道的还当是您儿子呢,呵呵,瞧这眼珠子,绿的跟翡翠似的,外国小孩就是特别可爱。”   小葵花听见有人夸他就高兴,龇着一口糯米碎牙对唐旺笑了笑,吹出个鼻涕泡,“啪”一声喷了朱烨一脸清鼻涕。   “他好像感冒了呢。”唐旺连忙掏纸巾给朱烨擦脸,朱烨顺便接过来给儿子擦了鼻涕,道:“不碍事,大概是早上在花园里玩受凉了,一会让厨师煮点热姜汤送来,多放糖。”   “是是。”唐旺笑着应了,也喜欢这个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大雾)的小少爷,道,“没想到烨少带孩子还挺有经验,将来您媳妇儿可有福了。”   墨斛深以为是,洋洋得意。朱烨脸色略有点尴尬,干咳一声道:“我已经认了阿奎做干儿子,以后你们上心着点,这孩子跟我亲儿子是一样的。”   装逼帝!墨斛心底暗骂一声,等听完他后半句脸色才稍微高兴了点,同时默默想着:看来法语什么的是必须学的了……   “火华哥!”一行人刚走到月洞门口,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传来,接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便朝朱烨冲了过来。墨斛暗道一声“卧槽”,正要挡在他身前,朱烨已经微笑着单臂将少女揽入怀中:“韵希,一年多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火华哥!”章韵希抱着他脖子叫,小葵花被老爹单手抱着,惊恐地看着扑过来的怪阿姨,顿时警觉起来,拼命拉她的手,拉掉以后小胖胳膊立刻霸占了朱烨的脖子,扭动扭动试图用圆滚滚的身体将入侵者挤开。   “咦,这是谁家的小孩?”章韵希被小孩挠得手背都红了,皱眉看着小葵花,朱烨警告地瞪了一眼儿子,道:“这我干儿子,叫他小葵花就可以了。”   “干儿子?”章韵希轻轻捏了捏小葵花的胖脸蛋,“不会是私生子吧?跟你长这么像?”假意怒道:“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勾搭哪地方的洋妞啦?”   “别闹了。”朱烨感觉身后某人正散发出冷冽的杀气,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动声色移开半步,道,“这是我助理的小孩。”示意了一下墨斛,“朱墨,我的新助理,你叫他墨哥就可以。”又瞄了一眼墨斛,意味深长道,“这是章韵希,我妹妹。”   对于装逼帝来说,这已经完全是服软的态度了,墨斛碧绿的狐狸眼浮上一丝笑意,身上的杀气瞬间敛起,彬彬有礼冲章韵希点了点头:“初次见面,以后多关照,韵希妹妹。”最后四个字专门划了个重点。   “咦,干嘛这么急着跟我撇亲关系啊?是不是有了新欢,啊?”章韵希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心无城府,开朗大方,从小跟在朱烨屁股后头玩,算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怕他的存在,笑着挽住墨斛的胳膊,道:“喂,我哥是不是恋爱了?什么女人能受得了他啊?或者是男人?”   墨斛瞬间觉得这姑娘没心没肺但十分有眼光,在朱烨笑中带刀的眼光中默默从她手里脱出胳膊,道:“我跟他真的不熟,不过以后我会帮你看着他的,呵呵。”   墨斛虽然在朱烨面前一向脱线毫无威严,但一旦有了外人,浑身立刻会散发出天然的霸气,加之身材高大,五官冷峻,有种浑然天成的威严感,章韵希不由自主略站开了些,道:“好呀!”   “哎呀,章小姐一直等着您,连午饭都没吃呢,烨少。”唐旺看他们年轻人说笑,一直没有打断,此刻才找了个空子插话,“不如放下行李大家一起去餐厅吃饭,边吃边聊好了。”   小葵花一听“吃”字立刻眼睛亮了,啃着手指含糊道:“爹爹,我想吃又!”   “不许。”朱烨瞪他一眼,对唐旺道,“让厨房蒸个蛋羹,放点肉松,这孩子还小,不能吃肉。”   小葵花本来已经扁嘴准备哭了,听说有肉松又高兴起来,对唐旺道,“又松要多,要鱼味哒!”   “知道啦小少爷。”唐旺被他萌得心尖颤,忙叫人去准备蛋羹。朱烨一家三口在小山居大致洗漱了一下,和章韵希一起到餐厅吃饭。   吃惯了松鼠精的素斋,再吃人类的饭菜总觉得那里不得劲儿,朱烨只吃了一碗饭就打住了,舀了老火汤一勺一勺喂儿子,小葵花挥舞着汤匙非要自己吃,把口水巾洒得都湿透了,半个餐桌都是他甩出去的鸡蛋羹。   朱烨呵斥他两句,就被章韵希制止了:“哎你别对他这么严厉嘛,吃饭的时候老这么吓他食物会存在心里的啦。小孩子是要哄的,再说他还这么小,肯自己吃饭已经很难得了。”轻轻捏他小脸蛋:“我们小葵花长大一定是个自强自立的男子汉!”   “哼!”小葵花立刻牛逼哄哄地扬下巴,洒汤洒得更起劲了。章韵希被他逗得忍俊不禁,自己都顾不上吃饭了,光顾着给他擦脸喂饭。小葵花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圆圆脸的怪阿姨,在偷偷吃掉她接济的一小块嫩排骨以后已经确认了她的“女神”地位,抽空爬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脸红红把自己的奶瓶递给她:“姐姐,请你吃奶奶……只许吃一口哦。”   朱烨又好气又好笑:“要叫姑姑,什么姐姐,差辈了好吗!”   小葵花不理他,继续勤勤恳恳洒汤和甩鸡蛋羹。   “这次急着从英国赶回来,是有什么急事?”朱烨对章韵希十分了解,看她虽然一直在笑,眉宇间却始终带着忧愁,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便示意墨斛抱着孩子喂饭,自己跟她说话。   章韵希脸上的微笑渐渐隐去,放下汤匙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烨哥,我知道朱伯伯送你到链岛,就是不让理那边的事情,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家里的长辈都压着我妈,我再不来找你,她都要自杀了。”   “发生了什么事?”朱烨十分意外,章韵希的妈是他母亲的闺蜜,娘家是链岛一个没落的士绅,当初为了给娘家融资才嫁给海城章家当填房,比章老爷小了足有二十岁。后来她娘家倒了,她自己又生不出儿子,在章家的地位一降再降,几乎被章老爷的情妇骑在头上,好在她唯一的女儿章韵希念书好,懂事又讨喜,她才没有被人从主母的位子上撸下去。   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被婆家逼到自杀吧?   “对不起烨哥,我也知道我这么做会让你为难,可是我没办法了,我不能看着我妈被他们欺负。”章韵希的眼圈红了,低声道,“我大哥……他是对不起你,可要是他死了,我们这一房就彻底毁了,叔叔伯伯们不会放过我和我妈的。”   听到“大哥”二字,朱烨的脸色冷了下来,章韵希的大哥章觉希,就是张老爷前妻留下的独生子,因为是章家长房长子,十年前曾是章家铁定的继承人。章家在海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多年来和朱家一直不对盘,十年前章觉希经营着当时章家最核心的产业——军火走私,却被砂爷一步步将市场蚕食鲸吞,两人可谓水火不容。   那年唐娥娥忽然病逝,因为丧事准备仓促,朱家上下略有些忙乱,章觉希为了挟制砂爷,趁机在放学路上绑架了尚未成年的朱烨,害的砂爷差点断子绝孙。   由于章觉希事情做的隐秘,而砂爷当时又忽然爆出有个宠爱的情妇怀孕,因此人人都把怀疑的目光放到了砂爷身上,说是因为病秧子朱烨挡了新太子的路,才被悄悄处理掉的。链岛唐家闻听此讯自然大发雷霆,当家唐定鑫亲自带人给妹妹吊孝,永联帮精锐出动了两百多人,完全是要撕破脸大干一场的架势。   “升官发财死老婆,人生三大幸事,大家都是男人,我理解妹夫你的想法。”灵堂之上,唐定鑫语调平静,话却冷得直掉冰碴子,“恭喜砂爷登上朱家掌门的位子,可惜舍妹命短,只有受苦的命,没有享福的运,早早就给你的心尖儿腾了路。她福薄,我唐定鑫也无话可说,可阿烨是我的亲外甥,我不能看着他被人当绊脚石给弄死。砂爷,叫你的人积点德吧,把阿烨放出来,我带他回链岛,这辈子我唐家养着他,他病秧子也罢,没出息也罢,只要我唐家还没死绝,就不让他受这种委屈。”   砂爷年轻时风流成性,海城人尽皆知,但没人知道的是,他对自己的发妻却是由始至终是敬爱有加,当成自己半条命的,被唐定鑫一番诛心的话说出来,当场就喷了血。   唐定鑫却只是冷笑一声,带着人占了灵堂,亲自给妹妹守夜。谁也没想到的是,次日清晨砂爷从医院回来,一纸诊断书送到大舅哥面前,竟做了永久性结扎手术。   “大舅不必这样生气。那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已经叫人处理了。”砂爷脸色灰败,眼神却炯亮坦荡,“阿烨是我唯一的儿子,没有他,就没有朱家,这次如果不能平安将他找到,百年之后我会将所有遗产捐助出去,一分不留。”   饶是唐定鑫杀伐决断,还是当场动容,当下向妹夫赔礼道歉,为自己昨天急怒攻心口不择言深深后悔,从此朱、唐两家齐心合力,联手在全球范围内寻找朱烨的下落。   一个多月以后,蛛丝马迹渐渐显现,终于隐隐指到了章家准掌门——章觉希身上。   37   37、 ...   朱烨本人对于十年前那件事的记忆非常模糊,一方面是因为年幼,另一方面他从被绑架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连续数月都没有真正清醒过,根本不知道自己到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   他对整件事情的认知都来自于事后砂爷的讲述,以及他自己的推测。   那天章觉希指使手下在放学路上绑架了他,用氯仿迷晕以后便丢在了一个废弃的集装箱里,本打算在一笔大生意上要挟砂爷,谁知唐家忽然出手,逼得朱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找人,在黑道上开出惊天赏格,完全是一副不计代价誓不罢休的态度。   章觉希收到唐家要来海城的风声,就感觉事情有些脱出他的掌控,眼看事态一再扩大,怕事情败露以后受到两家的联合封杀,便决定改换策略,将朱烨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一来摘清自己,二来离间朱家和唐家的关系。   所谓处理,一个是杀人毁尸,一个是转移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章觉希千错万错,错的最离谱的就是没有选择前者,而是决定将朱烨悄悄弄出海城。也许他对砂爷恨得太深,觉得杀了朱烨也不能泄心头之愤,也许他只是一时脑抽,下不了狠手,总之那晚他找了个亲信,将昏迷不醒的朱烨倒手给了一个黑道中介,这个中介又将他倒了七八手人,最后以八百美金的价格卖给了一个越南蛇头。   因为朱家一向注重隐私,朱烨又深居简出养得娇贵,从没几个人见过他的样子,因此事情匪夷所思地顺利。也是合该朱烨命中有此一劫,那晚他被送到港口的时候正好蛇头有一班船出货,他就被打包塞进了最后一个位置,连夜送到了位于泰国的一个人口贩卖中转站。   一旦出了国门,想找个十几岁的孩子那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在普通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孩子被改名换姓,贴上标签明码出售,三岁之前的小孩运气好的话还可能逃过一劫,被无子的人家收养。十岁以上的就几乎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世界各地的有钱人买走,偷偷豢养起来作为“宠物”,或自己享用,或作为礼物赠给有相同嗜好的同伴。   无论如何,都是九死一生。   也就是唐家和朱家这样在黑道上呼风唤雨的大家族,换了别家朱烨可能就这么消失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朱家的所有生意都陷入了瘫痪当中,砂爷调动了所有能用的手下,唐定鑫也最大限度调配了永联帮的人手,双方联合起来把全球的人口贩卖市场跟过筛子似的篦了一遍,小弟们几乎是拿着朱烨的照片跟那些关在地下室和仓库里的交易对象一张脸一张脸地对,最后终于在伊斯坦布尔的一家破旅馆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太子。   得益于朱烨孱弱的身体,他一出国门就一病不起,辗转多处都卖不出去。蛇头本想丢他下海,又舍不得那金光闪闪的八百美金,何况朱烨长得极为标致,正是华裔小男孩里最好卖的类型,便忍着肉疼给他请医生治疗,希望治好了卖个大价钱。   不过蛇头给他治病可不是为了他身体健康,只是希望他短期内看上去卖相好罢了,因此用的都是虎狼之药,为了欺骗买家,还会在有人来“看货”的时候给他用一点兴奋剂。于是当砂爷亲自飞到伊斯坦布尔的时候,朱烨的健康状况十分糟糕,心率衰竭,神志不清,患有多种寄生虫病,还染上了轻微的毒瘾。   当地医生断定他活不下来,即使活下来精神恐怕也不太正常,砂爷二话没说用专机将他连夜转移到美国,重金聘用权威的内科和精神科医生为他治疗,辗转数月才保住了他的性命,继而回到海城后续治疗。   当朱烨终于恢复意识,可以认出砂爷,管他叫“爸爸”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半年之后了。这半年里海城黑道可谓天翻地覆,经过朱、唐两家的努力,章觉希绑架朱烨的证据被一一收集起来,送到了章家掌门——章老爷的面前。证人供词、交易收条、监控器录像……连章觉希都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计策居然有这么多的漏洞,而自己亲信的手下,忠心居然这样不堪一击。   证据确凿,不容抵赖,章老爷以章觉希是自己的独生子为由,请朱家网开一面,可惜砂爷并不买他的帐——章觉希是独生子,朱烨比他还独,章家好歹还有两个堂兄弟,朱家到了这一辈就只剩下朱烨一个人了,现在砂爷做了绝育手术,朱砺虽然实质上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因为朱家家规规定外室之子不能进族谱,他并不算是正经的朱家人。说来说去,章觉希此举差不多就是让朱家覆灭的节奏了。   章老爷走投无路,只好打起了自己太太的主意,勒令老婆带着女儿去朱家求情。因为唐娥娥死时还没这档子事发生,她临终前曾托付砂爷照顾自己这个远嫁他乡的小姐妹,砂爷虽恨不得章家全部死光光,但不忍背弃对亡妻的承诺,不得已退了一步。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就是,章觉希被他亲爹打断了一条腿,弄瞎了一只眼睛,变成了永久性残疾,从此失去了继承掌门的权利,只享受家族分红,不过问家族事务。而原本由他掌管的那部分产业,则由他的堂弟接手。   经此一事,章家元气大伤,原本可以和朱家平分秋色的家族支柱产业——军火走私被砂爷彻底侵吞,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   朱烨作为整件事最大的受害人,因为身体原因,以及砂爷的刻意保护,完全没接触到这场腥风血雨的黑道斗争,当他养好身体,再次回到学校上学的时候,章觉希已经被送到北欧去“养病”了,由始至终,他都没见过这个让他差点丢了小命的大仇人。   “你大哥又怎么了?”朱烨对被绑架那段时间的经历没有记忆,但每次提起来的时候都会头疼,点了根烟抽上,问章韵希。   “他……被朱伯伯抓起来了。”章韵希犹豫了一下,低声说。   朱烨眉头一动,问:“他不是一直在北欧,已经定居了吗?怎么会被我爸抓起来?”   章韵希脸色一红,道:“对不起烨哥,这件事我和我妈也一直被他们蒙在鼓里,半年前我大哥已经从北欧回来了,而且开始接管家族生意。”   朱烨抽着烟,半眯着眼睛看着章韵希,不说话,章韵希无法直视他的目光,瞄了一眼抱着小葵花喂饭的墨斛,掩饰地干咳了一声:“烨哥,我们去外面说吧,二手烟对小孩子不好。”   朱烨点头,端起烟灰缸示意她跟自己来,穿过客厅走到外面的廊檐下,下巴点了点临着花园的美人靠:“坐。”   章韵希依言坐在美人靠上,朱烨却不坐,将烟灰缸放在围栏上,倚着柱子抽烟。   “烨哥……”章韵希开口,却被朱烨打断:“韵希,我提醒你一句,大人的事应该由大人去解决,一旦你插手了,就不再是小孩子了,明白吗?”   章韵希一愣,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凄然道:“我以为我永远都是你的小妹妹。”   “当然。”朱烨淡淡笑了笑,道,“不过我毕竟不是你的亲哥哥。”   “在我心里你一直比我的亲哥哥还要亲。”章韵希急道。朱烨又是一笑,淡淡道:“傻姑娘。如果我在你心目中真的比你亲哥哥还重要,你今天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章韵希红润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眼神中透着迷惘慌乱,嘴唇抖了抖,道:“我、我妈妈……”   “好了。”朱烨毕竟看着她长大,心里虽然失望,也不忍心看她痛苦,道,“说说吧,你大哥是怎么回来的?据我所知当初你爸可是跟我爸发过誓,这辈子都不让他踏上海城。”   章韵希低下头,表情又是难过又是痛苦,道:“爸爸老了,这两年身体渐渐垮下去,上半年医生说他可能活不过今年春节了。大哥半年前以探病为由悄悄回来了一趟,之后就再也没离开。”   朱烨“哦”了一声,章觉希的行动还真是隐秘,跑回海城居然没有被他发现,看来他安插在章家的眼线能力实在不怎么样。   章韵希接着说:“你知道我们家的事,前年我大堂哥在南美遇袭,连婚礼都没来得及办就死了。去年我二堂哥又迷恋上了一个日本艺妓,宁愿放弃继承权和她去北海道结婚。家里接二连三出这种事,两个叔叔都很生气,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风声,说这一切都是大哥刻意安排的,大堂哥的死是他一手策划,二堂哥那个女人也是他经手介绍。”   朱烨不由得佩服章觉希,这货还真是身残志坚,一只眼一条腿,远在北欧还能搞出这么多事,果然经一堑长一歪智,蛰伏了十年越发变态了。   “叔叔们跟爸爸讨说法,但又拿不出证据来,只好不了了之。我爸老了,两个堂哥先后出事,他不想章家连个像样的继承人都没有,正巧大哥回来探病,求他让自己留下来,他就默许了。”章韵希愧疚地道,“烨哥,这件事不是我刻意瞒着你的,我大哥知道我和我妈跟你们家的关系,对我们瞒得很紧,要不是这回出事,他们大概会一直瞒着我们到大哥拿到继承权的那一天。”   朱烨对章韵希的话倒是不怀疑,换成他他也会这么做的,抽完一根烟又点上一根,问:“你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章韵希道:“你上次在赌船上出事,是大哥的人做的,朱伯伯查到了证据,这次连我爸都没有通知,直接下手掀了大哥隐居的山庄,把他给绑走了。”   “他?”朱烨简直不敢相信章觉希有这么大的手笔,居然敢在朱家控制的海域向他出手,慢说他身边保镖众多,就算真的得手,他们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消灭所有证据?以为砂爷是吃素的吗?   按常理章觉希这种时候不应该是老老实实呆着,等章老爷咽气他拿到继承权以后再低调出现的吗?以他对付他两个堂弟的手段,他怎么可能贸贸然犯这种错误?   还是这厮在北欧呆得太变态了,行为完全不能以常理推断?   “你打算让我怎么做?”朱烨大致理顺了事情的首尾,虽然还有很多细节漏洞颇多,但以章韵希的身份和年纪,不可能再向他提供更多的信息。   “我、我不知道。”章韵希有些茫然,“他们说朱伯伯抓了大哥,一定让他不得好死,因为当初我爸答应过朱伯伯,除非他死的时候大哥来奔丧,只要大哥敢踏上海城土地,朱家就可以直接动手做了他。可、可是现在章家就剩下他一个后人,如果朱伯伯真的动手,我们……”   她说不下去,泪花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却强忍着不掉,朱烨到底疼了她十七年,心一软,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说什么胡话,你难道不姓章?什么叫章家只剩下他一个后人了。”   “我?”章韵希一愣,呐呐道,“我、我只是个女孩子啊。”   朱烨笑了笑,越是他们这种百年世家,就越是注重男系的传承,虽然已经到了这个年代,平常百姓家早就男女一视同仁,他们还固守着老旧的传统。不过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即使章韵希本人,也只是懵懵懂懂罢了。朱烨没有再深说下去,丢了烟蒂,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别着急,也不用难过,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回海城。”   “明天?”章韵希没想到他居然被自己说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继而又为他忐忑起来,“你、你腿伤都好了吗?你这样回去,为我大哥说话,朱伯伯会不会不高兴?”   真是个单纯的姑娘……朱烨摸了摸她脑袋,道:“韵希,你来找我,你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无论你大哥今后怎么样,你爸和你叔叔他们都没有立场来怪你和你妈。至于我回去,也不见得就是要为你大哥说话,只是想把事情解决掉而已。十年了,这件事因我而起,最终还是要由我来完结,我爸会理解我的。”   章韵希作为女儿从没插手过章家事业,在英国修的也是音乐,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但也明白他对自己的回护之情,道:“对不起烨哥,唐姨去世前还让我妈多照顾你,结果我和我妈总是给你添麻烦,她地下有知一定很生我妈的气。”   “怎么会。”朱烨失笑,捏了捏她鼻尖,道,“我是个男人啊,我还是你哥呢。”   “咳咳!”一阵不满的咳嗽声忽然传来,门边现出墨斛半个身子,碧绿的狐狸眼凶巴巴看着朱烨,“我们吃完饭了!”   “咳咳!”小葵花有样学样,也不高兴地咳嗽了一声,从爸爸膝盖边探出半边小脑袋,严肃脸看着朱烨:“我也吃完换了!”   “干什么?”朱烨皱眉,“偷听别人谈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知道吗?”   墨斛哼了一声,道:“谈话就谈话,你拉拉扯扯干什么?人家可是女孩子!”好吧他这话其实是想对章韵希说的,但临出口又觉得还是直接敲打敲打自己老婆的好。   “就是哒!”小葵花丢丢丢跑过去戳了戳朱烨大腿(他只能戳这么高了),“乃已经有爸爸了,姐姐就样我来哄吧!”   “……”朱烨黑线,这小狐狸从哪学来哄女孩子这一套的?   “姐姐不能哭哟,哭了会被胡泥精咬屁股!”小葵花掏出自己沾满口水的小手帕踮着脚尖想给章韵希擦眼泪,被朱烨眼疾手快拎住了:“你给我住手!你爸是怎么看着你的?去让他给你换件衣服先。”一顿饭的功夫他整个前胸连口水巾带T恤都被汤泡透了,鸡蛋羹蹭得到处都是,嘴巴周围沾满了大米饭,跟络腮胡子似的,谁要被他扑了一准遭殃。   “过来儿子。”墨斛光顾上偷听老婆和EX“诉衷肠”了,完全忽略了儿子的进食,此时此刻才发现小东西整个人简直就是个灾难现场,忙心虚地将儿子拖了回来:“走走我们去洗澡换衣服,你爹嫌弃你了。”双手抓着他腋下将他悬空抱起,不让他沾自己衣服,一边走一边冲朱烨眯眼睛:“有些人注意一下啊。”   朱烨真想把烟灰缸扣他脸上,咬了咬牙忍住了。章韵希看着他们父子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烨哥,你和他……你不会是真的喜欢男人吧?”   老子谁也不喜欢!朱烨一脸煞气,冷冷道:“你想太多了。”丢下最后一个烟头,“今天休息一下,我下午联系一下我爸,明天一早我们回海城。”   “知道了。”   朱烨往小山居走去,边走边想,这件事真的只是章觉希寻仇这么简单吗?漏洞太多了……他为什么不等当上掌门再发难?那天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行程的?砂爷当初怀疑有内鬼,那个内鬼又会是谁?   38   38、 ...   回到小山居,朱烨并没有立刻给父亲打电话,这件事他要怎么着手,怎么解决,最终达到怎样的目的,都需要有一个确切的想法。   从前遇上棘手的事情,他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抽烟静思,不过现在有了小葵花,静思什么的只能是他美好的幻想了。   “爹!”小葵花洗白白换了一身浅蓝色的牛仔工装,拖着一大箱乐高玩具来找他。朱烨看他表情就暗叫不好,跳起来刚想打发他出去找墨斛,小家伙已然抓着箱底一掀,哗啦一声撒了他一脚面的小零件,“来,爹,我教乃做消黄车!”   虽然小家伙迄今为止除了吃饭和尿床什么都不会,偏偏特别好为人师,凡是需要别人帮助的事情,他的说法一概是:来,XX,我教你干啥啥啥。比如他说“来,安德鲁,我教你洗手帕。”意思就是安德鲁你给我把手帕洗了吧。他说“来,爸,我教你玩赛尔号”,意思就是爸爸你打赛尔号给我看吧。   于是今天的教(keng)学(die)内容是拼消防车。   朱烨长叹一声,当了一个多月的爹,他的性子算是磨出来了,对小孩不再像从前那么不耐烦,看着儿子兴冲冲泛着粉红的小胖脸,天大的事情也只能暂时抛在脑后,将零件归置到地垫上,坐在旁边开始给他拼消防车。   小葵花在他身边兴奋地爬来爬去,一下给他做好的底座上加几个小人,一下把他刚做的车库拆得七零八落,过了一会就对消防车失去了兴趣,反而举着一块三角形的积木假装在天上飞,边飞边叫:“呜咈咈——爹,我开灰机来了,快上来,我们一起去找爷爷。”   居然知道爷爷?朱烨诧异,一边将他拆掉的东西重新组装起来,一边问:“谁说我们要去找爷爷?”   “爸爸哒。”小葵花把“飞机”放在他头上,趴在他背上试图骑他脖子,“爹,爷爷是什么呀?好找吗?找到了能给我粗一点吗?”   你个吃货!朱烨将儿子的小胖腿从肩膀上拽下来,板起脸道:“不许乱爬,下来,乖乖跟我搭积木……你的爷爷就是我的爸爸,要像尊敬我一样尊敬他,明白吗?”   “噢。”小葵花的注意力很难集中,上一分钟还在问爷爷,下一分钟已经忘记听答案了,在他背上猴来猴去赖了一会,感觉“骑大马”什么的是没戏了,也不执着,径自跑到隔壁拖了一个半人高的暴力熊公仔,骑在上面晃来晃去找安慰。   朱烨一边照着图纸拼消防车,一边和儿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小孩儿刚开始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一会就语声渐弱,趴在暴力熊上睡着了。   “瞌睡精。”朱烨捏了捏他小脸蛋,轻轻将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又盖上毯子,本想换个房间做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地垫上继续拼积木。唐旺没有买玩具的经验,这套消防车积木大概是年龄阶段比较高的那种,他一个成年人拼起来都颇为费劲,不过正因为难度大,渐渐也激起了他的兴趣,一边做手工一边想事情,思维居然十分顺畅。   章韵希母女的问题他考虑的不是很多,一来她们是正经的章家人,章老爷兄弟几个再为难她们,也不至于要了她们妇道人家的命;二来十年前砂爷已经退过一步,母亲留下的那面免死金牌不可能再用第二遍。   章家想必也明白这一点,这次逼章韵希来找他,估计也不过是碰碰运气,再者可能希望他回到海城,在砂爷面前晃一晃,让他老人家想起亡妻来,或者能拖一拖时间。   至于章觉希,朱烨倒是有几分兴趣,此人行事颇有点诡谲的感觉,十年前绑架他那次,一开始下手十分果断,最后该杀人灭口的时候却忽然昏了头,把他倒给了蛇头。十年后的今天,这厮居然能干掉两个堂兄弟,再次站到章家掌门候选人的位子上,不可谓不聪明,然而就是这样的聪明人,却公然在公海阻击他,还露出行藏让砂爷掀了底,又是令人发指的愚蠢。   他到底在想什么?间歇性精分吗?朱烨拼完消防车,不知不觉停了手,点了根烟眯着眼睛抽着,凡事反常即为妖,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肯定不是章觉希脑抽了那么简单,背后一定隐藏着另一个完整的逻辑链,只有摸到了这个逻辑链,所有的事情才能有正确的解释。   抽完一根,朱烨瞄了一眼儿子,正纠结着要不要再来一根,忽听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道:“别抽了。”   “咝——”朱烨吓了一跳,回头,一只一人高的大萨摩……不对是剪短了毛的白狐狸正蹲在他身后,前爪压住他的烟盒,柔声道,“你今天已经抽了七根了,再抽就不香了哟。”   朱烨踢开墨斛的爪子,将烟盒收进外套口袋,他日常从来不用香水,最多清早起床有点须后水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墨斛却总说他身上香,而且得出了“每天抽烟超过七根就会变臭”的结论,勒令他二十四小时抽烟不许超过七根。   朱烨可以无视他的“勒令”,却无法无视他的唠叨,最近在他的神烦之下几乎处于半戒烟的状态,十分痛苦。   “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忽然在我背后出现,简直像鬼一样,下次这样我一梭子扫了你!”朱烨怕吵醒小魔王,只能低声斥责他,“而且这里是唐公馆,来来往往人多眼杂,你不要老是变成狐狸蹲在那,忘记你上个月还偷过山民的鸡吗?被人看见你蹲在这我要怎么解释?”   “大不了还他们几只鸡咯。”墨斛毫不在意,前爪搭在他肩膀上轻轻踩踏,“累不累?拼积木很辛苦吧?哎呀你不知道你们父子俩这样子多萌,一个天真一个慈爱……嗯,再加上温柔体贴的我,简直是模范家庭!”   谁跟你模范家庭,老子不过是为了外公和你搭伙修炼罢了!朱烨暗自腹诽,拂开他的爪子,将拼好的消防车推进车库,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六点,道:“我去打个电话,你去把孩子叫醒,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醒一醒活动一下好吃东西。”   墨斛点头,朱烨到隔壁卧室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电话那头砂爷的声音略显沙哑,大概是烟抽多了:“你舅舅说韵希去了莲雾山?”   “嗯。”朱烨猜到舅舅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便道,“她是为了章觉希的事,爸爸,他真的回来了?现在在你手里?”   砂爷顿了一下,道:“是。”   朱烨道:“爸,我想明早回海城,有些事我想自己过手。”   砂爷沉默少顷,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来处理,十年前我退那一步的时候,就已经等着今天的结果了,还好章觉希出手不算晚,没让我失望。小小一个章家,犯不上我朱家两代掌门过手。阿烨,这是我的责任,这个家交给你之前,我会把章家的事全体处理妥当。”   朱烨很少违拗父亲的决定,但这次犹豫了一下,仍旧坚持道:“好,这件事我不插手,但爸爸,我想回去旁听总可以吧?十年了,这件事因我而起,不管您怎么处置,我都想亲眼看到结局。”   砂爷语气一窒,良久才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你不必执着。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回来,那就回来吧,听你舅舅说你的腿也差不多都好了。”话题一转,又道:“今年秋燥的厉害,你带两盒山民手制的秋梨膏给我,最近上火,嗓子总是不舒服。”   朱烨应了,挂了电话,五分钟后砂爷的短信发过来,说次日中午私人专机过来链岛接他,叫他早点准备。   离家两月有余,走的时候还是夏末,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朱烨放下手机,叫唐旺准备秋梨膏和莲雾山特产的山货,又让他告诉章韵希确切的登机时间。一切吩咐妥当,才往书房走去,边走边回想父亲说过的话,总有些怪怪的感觉——似乎一直以来他都很避讳自己打听章家的事,尤其是十年前那件绑架案的细节。   这究竟是为什么?仅仅是不想把一件事拖两代人这么简单吗?   走到书房,墨斛居然没在,小葵花还在睡觉,小家伙仰面朝天躺在沙发上,小胖腿叉开蹬着沙发靠背,睡得一脸口水。   “嘘——别吵醒他!”墨斛蹑手蹑脚从外面进来,一把搂住了朱烨的脖子,凉浸浸的大手捂在他嘴上,耳语道:“让他再睡一会儿,现在叫醒我们就走不了了。”   朱烨拉开他的手,皱眉道:“都要吃晚饭了,又要去哪?”   “回温泉别院吃好吃的,这里的厨子手艺太差。”墨斛食指搭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将夹在腋下的草龟四脚朝天放在沙发上,轻轻抱着儿子放上去,小声道,“我已经叫安德鲁照顾他了,今晚我们不用哄他睡觉,可以很晚回来,美吧?”   朱烨中午没怎么吃饱,一听“好吃的”便想到松鼠精做的素斋,胃里“咕噜”一声,口中唾液顿时泛滥起来。墨斛趁他发愣,单臂环着他的腰将他抱起,踮着脚尖出了书房,奸笑道:“明天就要回海城了,今晚……嘿嘿,你吃饭,我吃你……”   “闭嘴!”朱烨吓了一跳,反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左看右看没有别人,才松了口气,斥道:“不想死以后说话就给我长点心眼!”   墨斛不语,嘿嘿笑着舔他的手指,冰凉的舌尖在他指缝里滑来滑去。朱烨被他恶心得不轻,耳朵背后瞬间红透了——墨斛在床第之间特别变态,最喜欢舔|弄他的手脚,搞得他现在手指脚趾特别敏感,一被触摸就心里发痒。   “好了不闹了,我们早点走,一会儿子醒了就走不了了。”墨斛见好就收,将他往地上一放,大手在脸上一抹,瞬间从痴汉脸变成了师爷脸,退开半步,道:“大佬,您先请!”   朱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捏着拳头又松开,良久恨恨转头,往车库走去。   到别院时天已经黑透了,朱烨停车入库,进了院子才发现墨斛叫他回来不只是吃素斋那么简单——小小的温泉别院里居然聚集了几十号“人”,除了山猫精和小黑熊,还有一些他见都没见过的小妖,一个个歪瓜裂枣千奇百怪,纷纷翘首企盼,一见到他便齐齐立正鞠躬,异口同声喊:“大佬!”   朱烨差点被气了个倒仰,看着一众拖着行李背着包袱的妖怪军团,冷声质问道:“墨斛,这是怎么回事?”   他连名带姓地叫人,一般就意味着已经出离愤怒了,墨斛忙道:“哎哎你别急,我不是和你说过嘛,大家都很仰慕你的才华,都盼着能跟你回海城见识见识大城市哩,我一个师爷又做不了主,当然要你亲自来决定人选啦。”   朱烨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花脸的小萝莉应该是花栗鼠,尖牙的壮汉八成是山猪,还有那只拖着九条尾巴的性感辣妹,是本地狐狸精无误……“松鼠精呢?”   “在在。”胖乎乎的半透明大叔踅了过来,憨笑着在围裙上蹭爪子,“晚饭都做好哩,大佬要么您先吃饭?”   朱烨点头,面无表情往餐厅走去,边走边点了点墨斛:“剩下的人你自己决定吧。”   “好嘞。”墨斛殷勤地回答,一转身立刻换上了高贵冷艳的尊上脸:“都稍息吧,毛毛跟我来,一会他念到名字的排队过来领通行证。”   众小妖收到命令立刻交头接耳起来,庭院里一片叽叽喳喳嗡嗡嘤嘤的声音,朱烨坐在餐桌边,隔着窗格看出去,只见四脚着地的也有,趴在包袱上的也有,蹲着抠脚的也有,有个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小胖墩居然在兜售腌竹笋和茶叶蛋。   这也太幻灭了吧?难道莲雾山就没有档次高一点的灵物了吗?朱烨回想起凄艳的古代神怪小说和唯美的吉卜力动画,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这班小弟很坑爹——这品种根本不适合本大少冷艳高贵的人设好吗!   摔!   39   39、 ...   经过墨斛的科普,朱烨总算明白所谓山灵、神怪之类的东西远没有传说中那么高端洋气神通广大,他们从根源上说,不过是些资质比较好的小动物罢了。因为莲雾山气场特殊,千百年来孕育了大量的灵物,这些灵物反过来又滋养了它的气场,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因此这里的山灵便格外多些,灵力也大一些。   没错,就之前蹲在温泉别院里抠脚卖鸡蛋的这些歪瓜裂枣,已经算是山灵中的佼佼者了,按墨斛的话说,也就是在链岛,换成海城或者内地,连这品种都培育不出来!   矮子里面拔高个,反正“魔戒”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养几个怪小弟玩,朱烨就让墨斛随便挑了,好在这帮家伙不用付工资也不用管饭,只要墨斛高兴的时候指点指点他们就可以了。   “松鼠精修的是草系灵力,会做饭,还会照顾植物,可以给你当园丁,正好现在的园丁可以辞掉,免得我住久了被他看出端倪来。毛毛手脚轻巧,干点顺手牵羊的事情最合适了。花仔是花栗鼠,隐蔽性强,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让他去探听。九妹……算了我们还是不要养女山灵的好,这么大的咪|咪总在你面前晃我不放心……”   这种奇形怪状也就你会有这种担心了……朱烨埋头吃饭,墨斛兢兢业业给他选着小弟,半个钟头的功夫便选好了七八个,等他吃完了一一指给他看。朱烨在这些土的掉渣的家伙身上实在找不到萌点,挨个记了他们的名字就算了,道:“就这些吧。”   毛毛有幸中选,兴高采烈地跑出去宣布结果,不一会外面就传来大片的叹息声,有人似乎还想冲过来表忠心,脚步刚走到廊檐下就被墨斛的结界给挡住了,嗷嗷叫着翻滚了一会,被同伴嘲笑着拖走了。   七个中选者,算上毛毛和老宋(松鼠精)一共是九个人,大概是墨斛事先嘱咐过,大家都带着行李,旅行袋拉杆箱布包袱堆了一地,明显毛毛的经济状况不错,旅行袋还是GUCCI的,就是看样子不像是正版,应该是传说中的尾单或者A货之类。   墨斛口中念念有词,左手捏个法决,右手做书法状龙飞凤舞了一番,虚空中便出现了一个一尺见方的银色方框,方框内若隐若现漂浮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好像是某种文字,但与人类的完全不同,像蚯蚓一样隐隐扭动。   “这是契约,你们看看没问题就签字吧。”墨斛板着脸说,九人纷纷闭上眼睛,如痴如醉地感受了一会,貌似都看明白了,先后咬破指尖,将鲜血涂抹在右手大拇指上,摁在了“契约”最下方的空白处。   最后一个人按完,“契约”猛的一闪,里面的文字都变成了血红的颜色,光芒暴涨,继而暗淡下去,墨斛右手轻轻一握,送到朱烨面前,摊开掌心,里面悬着一粒芝麻大的银星。   “我们夫夫一体,都是这个契约的主人。”墨斛抓着他的左手,弹指一挥,将银星送入他掌心,朱烨只觉无名指根部倏然一凉,隐匿多时的青铜指环骤然显现,绿光流动,花枝缠绕,将那银星吸纳进去,消失无踪。   “好了。”墨斛松开他的手,道,“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你的随身灵,你只要在脑海里默念他们的名字,想着‘收’,他们就会进入指环当中,你要想让谁出来,同样默念名字,想着‘放’,就行了。”   终于有个看上去比较上档次的道具了……朱烨回想了一下刚才墨斛教给他的名字,脑子里刚冒了个“收”,便觉眼前“刷刷刷”几道白光猛然闪过,一闭眼再睁开,九个大活人居然就这么消失了,连地上的行李也一起不见。无名指根部传来丝丝凉意,缠枝纹样的光芒瞬间涨了一下,继而淡下去,恢复如常。   “以后他们就听你的驱遣了。”墨斛拉着他的手摸了摸他修长的无名指,含情脉脉道,“阿烨,这都是我对你爱的鉴证。”   这鉴证……好吧奇形怪状的倒很附和你的人设!朱烨暗自吐槽了一句,问:“那我能进这个戒指吗?”   “不能,你不是灵物,而是人。”墨斛摇头,“除非你修习某种上乘修为,化去肉身,才能像他们一样进入这个戒指。”   “他们不都是修炼起来的动物吗?他们也有肉身,为什么能被收进戒指里?”朱烨不解,这样物质压根就不守恒啊!   (亲,物质守恒什么的用在这种科学观稀碎的文里真的合适吗?)   “谁说他们有肉身?”墨斛失笑,“能彻底化成人形的灵物,最少也要五百年以上的修行,五百年下来,肉身早就化去了,你看到的是他们修成的灵体啊,当然可以收进戒指了。”指了指桌上的剩饭,“比如老宋,他就是修为不够,灵体还处于半虚无状态,所以你看到他的时候总觉得他是半透明的。”   好神奇,居然大家都是文物!朱烨仰头换算了一下,悚然发现这帮人里最小的那个都是清朝出生的,搞不好还见过施琅马踏莲雾山、郑克爽大战陈近南什么的,要是放在欧洲,还能亲眼见证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呢!   瞬间觉得这帮家伙有内涵起来,虽然个个看上去都比番薯还土、比山民还呆,但到底是是富含历史积淀的存在啊!   夜色如水,一弯弦月挂在林梢,雪白的月狐奔腾在莲雾山浓密的树林中,暗淡的月光下,高大修长的身躯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白光,所过之处秋风骤起,卷起丝丝白雾,在半空中打着旋儿。   因为明天就要回海城了,墨斛执意今晚要“二人世界”一下,朱烨虽然有些担心小葵花闹觉,不过既然托付给了安德鲁想来问题也不大,便答应他“出去走走”。   结婚已经一个多月了,他还是头一次被墨斛以灵兽态带出来“散步”,墨斛的速度极快,即便是刻意放缓了也有将近六十码。午夜风凉,又是深秋天气,朱烨穿着风衣还感觉有些寒冷,双腿不得不夹紧墨斛宽阔的背脊,尽量将身体贴在他身上,虽然墨斛体温偏低,但毛发极为厚实绵软,有保温的功效。   “嗷呜——”墨斛跑发了性,仰头吼出野性的呼喊,朱烨趴在他背上,能感觉到他宽阔的胸腔里回荡着微颤的气流,充满雄性动物特有的力量感,自信而豪迈。墨斛的步子渐渐放缓,身体一张一弛,轻快地越过一条小溪,停在旁边一个稀疏的树林里。   流水潺潺,青草依依,风吹过秃杉的树冠,发出簌簌的声响,朱烨从墨斛背上翻身跳下,发现这儿前一阵大概发生过山崩,大块的石头错落有致地散落在溪水边,好像艺术家专门的杰作,几棵低矮的桂花树就生在岸上,开着大簇繁茂的桂花,空气中氤氲着香甜的气味。   朱烨深呼吸,桂花特有的香味瞬间充满了鼻腔,清新治愈,让人心情平静,想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墨斛却踅过来蹲在了他身后,前爪圈住他让他坐在自己怀里。更深露重,气温偏低,朱烨也就没有发对,席地而坐,依偎在他厚实的胸前。   “你不高兴。”墨斛的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开四周漂浮的小飞虫,声音低沉舒缓,“自打听说那个女人来了,你就不高兴,是因为她提起的那个‘大哥’吗?”   朱烨沉默少顷,道:“大概吧,我们有些过节,虽然和韵希没关系,可能我潜意识深处还是对章家所有的人有排斥感。”   墨斛以他非人类的耳力早就听到了朱烨和章韵希的谈话,只是他们虽然一直提到“十年前”云云,却并没有具体说起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墨斛心中疑惑,想仔细问问,但感觉到朱烨对那件事执念极深,显是吃过大亏,便有些不忍心,低头用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道:“既然不喜欢,干嘛又要强迫自己把她当妹妹?你什么时候这么圣母了?还是一看见漂亮姑娘就心软?”   朱烨皱眉,捏了捏他的毛爪子,道:“她妈和我母亲是闺中密友,她从小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我,就算我和章觉希有不共戴天之仇,也不想迁怒到她身上。只是她现在忽然参与进来,明知他大哥对我做过的事天理难容,还想我再退一步。女人啊……真不知道该说她们善良还是愚蠢,我只是失望罢了。”   听到“天理难容”四个字,墨斛身上冷气一闪即逝,前爪紧紧搂住朱烨的身体,森森道:“他对你做过什么?”   朱烨犹豫了一下,想到这次回去要处理掉章觉希,说不定还有用得着墨斛的地方,便大致告诉他实情:“十年前我母亲病故,他绑架了我,差点让我死在伊斯坦布尔,所幸我命不该绝。那件事之后他被他父亲打成残疾,流放北欧,最近他却又不怕死地回来了,还狙击我……哼,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墨斛细长的狐狸眼轻轻眯起,淡淡道:“我教他。”   朱烨每次看到他这样霸气侧漏的样子就感觉特别违和,拿着他的毛爪一下一下捏着玩,道:“我答应爸爸不插手这件事,只旁听,你也不要给他添麻烦,知道吗?”   墨斛哼了一声,道:“那要看他处理的合不合我的意了,他都那么老了,万一脑抽……”   “闭嘴!”朱烨用力扇了两下他爪子上的肉垫,道,“对我爸爸要尊重,不许说他脑抽!”   墨斛咝咝吸气,抽回爪子舔了舔,道:“你轻点,我一会还要背着你跑路,爪子打坏了难道你要背我吗?”扭动了两下,见朱烨没有道歉的意思,只好自己找个台阶下:“人类真麻烦,狗屁道理一挂一挂的,换了我们魔族,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爸做得不对,我也照拿法决劈他!哎,算了,谁让我宠着你呢。”   朱烨被他气笑了,大半夜的也不想给他科普人类的伦理观,便用力扭住他的前爪又蹂躏了一番,墨斛被他捏得发痒,巨大的身体咣叽一下侧倒,顺势抱住他在草地上翻来滚去,两人都蹭了一身的碎草叶。   “够了!”朱烨被他压在身下,虽然绝大部分的体重还是他自己撑着,还是觉得胸口憋闷,怒道,“你放开我,不然我要念巫咒了!”   “吓死我了!”墨斛嬉皮笑脸,狐狸眼弯成月牙,伸出舌头狂舔了他一顿,道:“大佬饶了我吧!”   朱烨惨遭“洗脸”,拼命反抗,但身体完全被他压制的动弹不得,气得脸都红了,喘息道:“混账!给我变回人形!”这样被一只大型猛兽压着太让人担心了有木有,贞操堪忧有木有!   “不要!”墨斛耍赖,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不一会朱烨便感觉有个什么东西抵在自己小腿上,正一点点变大、变硬、变热。   不用猜都知道那是什么,朱烨还是第一次见他在灵兽态勃|起,顿时感觉大事不妙,菊花在哭,想起他传说中“足有榴莲大的卵蛋”,立刻不要命地扑腾起来:“放开我!我要叫随身灵了!”   “呃——”墨斛没想到他居然要叫人围观,本来也没打算搞人|兽,便见好就收,松开了他。朱烨在地上躺了半天才喘匀了气,爬起来冷冷看了他半分钟,就在墨斛笑嘻嘻想再扑他一次玩玩的时候,忽然飞起一脚踹在他后腿之间。   “嗷!”墨斛惨呼一声,蜷成巨大的一团在地上滚了两圈,不置信地看着朱烨,颤声道,“你你你这是谋杀亲夫!”   “滚你的蛋!”朱烨怒道,“你敢再变成狐狸压我一次试试!”   “你你你……”墨斛疼得直抖,抖了半天发现朱烨是真的生气了,居然一个人往山下走去,忙忍痛爬起来跟上,低声下气道:“我是闹着玩的咩,不会这样操|你啦,会把你玩坏哒……”   “滚!”朱烨捡起一块大石头砸他身上,又扑上来踹了两脚,才飞身跃上他脊背,“回去睡觉!”   对于一个装逼帝来说,这已经是“求和好”的节奏了,墨斛安慰着自己,忍着榴莲痛背着老婆往山下走去,边走边安慰自己:相爱相杀也是萌点啊……   40   40、 ...   细雨蒙蒙,私人飞机滑过专用跑道,冲入云霄。机舱里,小葵花趴在舷窗上好奇地看着外面的天空,嘴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爹!快叫灰行员蜀黍往那边灰,那边有雷,还有闪电!”   朱烨拎着他后脖领拖回来,拿安全带把他拴在座椅上:“给我坐好!外面在下雨,气流不稳,不要乱跑很危险。”   “我要闪电,我要雷!”小葵花扑腾着叫,“快样雷来霹我,我要经天劫,毛毛说经天劫就能灰升哒,灰升以后就成仙了再也不用修炼了!”   朱烨哭笑不得,将他按在座椅上训斥道:“胡说什么,被雷劈了还能活吗?老实呆着,很快就到家了。”   小葵花努力挣扎,脸蛋都红了,使劲拍打他的手:“修炼很讨厌的,要背很多法决还要静坐不能动,人家很痛苦哒!爹乃不修炼不懂啦,快放开我,我的闪电!”   朱烨被他闹得头大如斗,可惜隔着种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道理。好在他身边还坐着墨斛,墨斛到底是正经魔族,揉着儿子的脑袋一本正经道:“哎你别乱动,这个雷是有定额的,你又没有预定,当然不能随便去霹,不然抢了别人预约好的天雷可是会被诅咒的。”   小葵花居然信了他的邪,扑闪扑闪大眼睛,道:“真哒?爸乃肿么没告诉我可以预约天雷?还样我每天都修炼的那么辛苦,天雷一个多少钱?”   “你又没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想被雷劈?而且天雷很贵的,我都买不起。”墨斛正直脸道。   “没事我爹钱多。”小葵花马上星星眼抱朱烨大腿,“爹!他们说乃是大佬很有钱哒,乃给我买个天雷好不?”   你们大小狐狸就是老子最大的天雷!朱烨无语扶额。后座的章韵希已经笑得前仰后合,颤抖着掏出一盒果味马卡龙递给小葵花:“好啦我们已经飞过雨云了,气流平稳可以解开安全带吃东西咯,这是姑姑昨天亲手做的马卡龙哦,专门给你的。”   “专门给我做的吗?”小葵花有了女神牌马卡龙,立刻忘记了买天雷的事,接过小盒子,笨手笨脚打开缎带,“哗”地惊叫了一声:“红色的好漂酿!”小胖手翘着兰花指小心翼翼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小脑袋上立刻冒出了无数粉红泡泡,红着脸对章韵希道:“姐姐乃真好!等我长大以后乃可以嫁给我吗?”   “要叫姑姑啦,那你快点长大我才好嫁给你啊,不然我都老啦。”章韵希大笑,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不过这个东西不能多吃哦,会积食的,带回家慢慢吃好吗?”   “嗯嗯。”小葵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吃完一个喜滋滋地把盒子盖好,想了想又打开,选了一个边边上略小的递给朱烨,“爹,你粗马卡龙吗?”   朱烨心中一暖:到底没白疼这小子。刚要伸手去接,小家伙却把小胖手往身后一缩,狡黠道:“乃给我买个天雷,我就给乃粗。”   朱烨手顿在半空中,慈父脸瞬间僵硬。墨斛哈哈大笑,大手绕到背后忽然抢走了小孩手里的马卡龙,“啊呜”一口全部吞进嘴里,冲他做了个鬼脸儿。   =口=|||小葵花不置信地看着自己空空的小胖手,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尖叫,扑倒在地打起滚来:“我的马卡龙!我的点心!大人欺负小孩纸……”临扑倒之前还不忘小心地将马卡龙盒子放在小桌上,那叫一个有条不紊。   朱烨被他们父子神烦到死,头都开始疼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家伙从地上抱起来。小葵花这次是真的伤心了,抱着他的脖子哭得哇哇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他一脖领:“爸爸是坏蛋,呜呜呜……是抢东西吃的臭胡泥,爹我们不要他了,快样灰行员蜀黍把他赶下去,样他自己灰回去好了,呜呜呜……”   “不许骂人。”朱烨憋着笑斥道,章韵希已经笑到内伤,安慰他道:“不要哭啦,姑姑明天再给你做更好吃的点心,一大早就给你送来好吗?不许生爸爸的气哟,爸爸是跟你开玩笑的。”   墨斛头顶全是黑线,张嘴把没来得及吞下去的马卡龙拿出来:“好了我逗你的,还给你还不行吗?”   “被乃粗过都臭掉了。”小葵花哭着说着,但还是把马卡龙拿了回来,在口水巾上蹭了蹭,放回盒子,然后爬到远离他的座位,一个人坐下撅着嘴生闷气。朱烨没办法,又跟过去哄了他一会,小家伙慢慢才忘记了马卡龙的事,趴在他怀里开心地玩起了“鳄鱼小顽皮”。   一个小时不到飞机就到达了目的地,降落在位于朱家祖宅的私人跑道上。朱家大宅位于海城东部,远离南部那些近些年才兴起的高尚住宅区,却足足占据了海边数百亩广阔的平原,经典的欧式建筑融合了神秘的东方气韵,又包含专用的机场、马场、浴场等等,豪阔之程度令人咂舌。   “大少。”砂爷的一秘王申亲自在机场等他,吩咐管家带人将他的行李送回圣玛丽安娜街,道,“砂爷在书房等您,让您吃过晚饭再回那边去。”   朱烨点头,叫人送章韵希回章家,又叫墨斛带小葵花跟珍妮他们先回圣玛丽安娜街别墅,谁知小葵花还在生他爸的气,抱着朱烨的大腿不放:“爹,我要跟乃在一起,乃不在爸爸会欺负我的。”   朱烨沉下脸,道:“不许耍赖,乖乖跟你爸走,爸爸不过吃了你一个点心而已,他平时那么疼你你都忘了吗?”   小葵花被他一瞪便有些瑟缩,扁着嘴看看墨斛,低头嘟哝:“乃们都不爱我,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朱烨每天都要被他气笑好几次,弯腰将他抱起来哄了哄,道:“乖乖回去,我一会就回来,晚上给你讲故事好吗?”小葵花抱着他的脖子腻来腻去,哼哼唧唧不撒手。王申都看傻了,结结巴巴道:“大、大少,这、这孩子是你的……”长这么像不会是私生子吧?看这模样都有两三岁了,莫非烨少在英国还养了个情妇?乖乖,嫡子还没生私孩儿就会打酱油了,砂爷看见了非得气死。   朱烨笑了笑,道:“想什么呢,这我干儿子,长得像吧?”下巴指了指墨斛:“这才是他爸,介绍一下,朱墨,我的新师爷。”   王申额头冷汗涔涔,仔细看了看墨斛,才稍微放心了点:果然这俩才是亲父子,眼睛头发都一样……话说幸亏烨少是男人,不然站一起还当他们是一家三口呢,太神奇了,外国人也能和他长这么像。(呵呵他们还真是一家三口=,。=)   “要不然就带他一起好了。”王申见小孩牛皮糖一样粘在朱烨身上,一时半会哄不下来,怕砂爷等急了,便道,“砂爷还等着您呐,这孩子这么可爱,他大概不会介意。”   朱烨想了想,也好,便对墨斛道:“我带小葵花见见我爸,你先和他们一起回去吧,让珍妮给你收拾一间卧房出来。”   朱家大宅铜墙铁壁一般,再说还有朱烨这大杀器镇着,墨斛一点都不担心儿子的安危,点头:“好的。”不过卧房什么的就不用了吧?新婚燕尔就分居成什么体统?   司机开了房车过来,送他们一行人回家,朱烨径自抱了儿子去书房见老爸。砂爷的书房在大宅主建筑——一座三层高的巴洛克式建筑里,占了三楼几乎一半的面积,分割成藏书室、办公室和会客室三部分,此时此刻,他就坐在会客室的大沙发上。   “爸。”朱烨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没等他应声就直接推开进去了。砂爷放下手里的雪茄,站起身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半天,脸上才浮起一丝笑意:“很好,胖了,起色也不错。”   这都是双修的功劳啊……朱烨嘴角一勾,伸臂轻轻给他一个拥抱。砂爷哈哈一笑,拍拍他脊背:“成啦,跟老爹也来洋鬼子这一套。”   朱烨松手,看看父亲两鬓霜染的发茬,心中感慨万千,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想想小时候他也像自己抱着小葵花一样抱过自己,给自己喂饭,教自己玩枪,不由鼻子发酸,道:“爸,你倒是瘦了,一定是没按时吃饭。”   “秋燥,总是喝水,就吃不下饭。”   “给你带了秋梨膏,山民新鲜做的,让王申每天早上都冲一杯给你。”朱烨打开陶罐,亲自洗手冲水,给砂爷泡上一杯秋梨膏,又另冲了一小杯放在自己面前,提高声音道:“别躲啦,我都看见你了,知道你屁股长钉子坐不住,还不进来跟爷爷问好。”   “嘻嘻。”房门一动,小葵花从外面探头进来,大眼睛好奇地左看右看,最后定格在砂爷脸上,龇牙一笑,糯米小牙闪闪发光,“爷爷,我终于找到你了!”   砂爷大惊,眼看着一个和自己儿子极为神似的混血豆丁摇摇晃晃走进来,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看看小葵花,又看看儿子:“这是……”   朱烨将小葵花抱起来送到老爹面前:“我儿子,小葵花。”   砂爷脸色一变,沉吟少顷,道:“他妈妈是谁?”   朱烨见他肃然,便知道自己鲁莽了。   不知道为什么,朱烨明明知道最好不让小葵花在父亲面前露面,却特别渴望得到砂爷的认同,就像怀着一个无价之宝,自己开心还不够,一定要让至亲的人也知道才觉得圆满。见父亲不豫,忙道:“你误会了爸爸,这是我师爷的儿子,大家都说他长得跟我像,我就认了当干儿子。”   “那就好。”砂爷松了口气,却仍旧有些将信将疑。不过朱烨也不怕他生疑,左右将来他见了墨斛就相信了——小葵花跟自己只是托了个影子,跟墨斛才是实打实的相像。   “他就是乃爸爸吗?”小葵花指着砂爷问朱烨,朱烨点头:“对,他就是我爸爸,就像墨斛是你爸爸一样。”   “噢。”小葵花扬了扬下巴,得意道,“那我爸比乃爸帅!”   朱烨失笑,砂爷也忍俊不禁:“怎么,你的新师爷比安德鲁还帅?”   朱烨笑了笑,道:“倒真是,我的师爷都一个赛一个的英俊。”头一次当着人的面夸墨斛,不禁微微有些脸红。   到底血缘在那儿放着,砂爷看着小葵花就喜欢,招手叫他过去,抱着他放在膝盖上,道:“我瞧这孩子才是真好看,将来一定风靡万千少女。”   小葵花好奇问:“什么蜂蜜?是粗的蜂蜜吗?还有什么是少女?能粗吗?”   砂爷被他童言稚语逗得大笑,道:“爷爷是说你将来一定能招女孩子喜欢,交很多女朋友,比你干爹强。”朱烨从小冷冰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虽然长得俊俏,倒是鲜少有女孩子敢献殷勤,唯一的一个章韵希……算了,实在不是好的儿媳妇人选。   “我已经有女盆友哒!”小葵花认真地说,小脸通红,“我女盆友还会做马卡龙,爷爷你女盆友会做小点心吗?”   “哈哈哈,爷爷没有女朋友,也不会做马卡龙,爷爷等你长大了娶了媳妇儿给我孝敬小点心吧。”砂爷感觉自己十年来都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苹果肌都有点Hold不住,将小孩抱在怀里揉了揉,道:“阿烨你从哪儿找了这么个宝贝,可逗死人了。”   “快别夸他了,这孩子特别淘气,烦人着呢。”朱烨没想到他们祖孙俩这么合气场,见老爸笑得开心,自己心里也十分高兴。等他们又亲热了一会,便将小孩抱到落地窗前的亚麻地垫上,给他拿了个地球仪当玩具,又把晾凉的秋梨膏放在旁边的小方几上,道:“好了,我和爷爷要谈事情,你自己乖乖玩,一会我带你去花园看大狗好吗?”   “大抖?比爸爸还大吗?”小葵花认真问。朱烨嘴角抽搐,道:“这世上不可能有比你爸还大的狗了。”   好吧这也不一定,一代总比一代强,也许你以后能长过你爸呢。   41   41、 ...   “章觉希到底是什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收到消息?”朱烨问父亲,眼角的余光仍旧罩在儿子身上,小葵花正推着地球仪转圈圈,嘴里嘀嘀咕咕念念有词,玩着成年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游戏。   “应该是半年前。”砂爷将熄灭的雪茄点燃了,慢慢地抽着,道,“人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办事就格外谨慎一些,他知道除非他坐上章家掌门的位子,否则一在海城出现就会丧命,当然不会轻易让我们知道。这件事我还在查,恐怕和章家老爷的刻意庇护有关,韵希都告诉你了吧,他家两个堂兄弟都废了,现在能指望的就只有那个废物了。”   朱烨习惯性摸了摸衣兜,掏出一支烟夹在指间,犹豫了一下却没有点燃,缓慢地揉着烟丝,道:“怎么,章老爷真的有心捧他上位?”   “不然呢?他岁数比我还大些,现生一个也来不及养大了。”砂爷阴沉沉笑了笑,道,“倒是有个好女儿,可惜从小养得太娇,当主母也不一定撑得起,当掌门……哼,披上龙袍也成不了太子。”   朱烨默然,他们这种家庭对男孩和女孩的教养理念完全不一样,男孩儿生来便要捶打磨砺,个顶个要能撑得起家族事业,女孩儿则必须养尊处优,养出世家小姐的气质来,才好和上流社会联姻,替兄弟们巩固娘家在各行各业的势力。章韵希作为章家唯一的女儿,更是秉承了这一传统,十八年来几乎养成了一朵温室的鲜花,即使从现在起便悉心调|教,怕是也难成大器。   “既然他已经成功地避开了我们的视线,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贸然出手?”朱烨说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他完全可以再等几个月,拿到章家的继承权再发难。”   “因为有人给他提供可靠的消息,他以为他可以一击即中,彻底杀了你。”砂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大约是抽烟多了嗓子不舒服,端起朱烨调的秋梨膏呷了一口,道,“十年前没有弄死你,一直是他心头一件恨事,为了这个他被他亲爹搞成废人,差点在北欧一辈子都回不来。仇恨能让一个人变聪明,也能让他变疯狂,这二者并不矛盾。何况上次你还端了他一门发财的生意。”   “哦?什么生意?”朱烨诧异,在脑子里捋了一下今年以来所有过手的事情,实在想不出哪件可能和他有关。   “他这两年在北欧搭上了一个地下文物交易集团,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把内陆的文物弄到国外去。”砂爷说着,听到窗户边的小豆丁咳嗽了两声,便立刻将手里的雪茄熄了,道:“这种事,走水路最安全最经济,他自然想从海运着手,因此回到海城后就拐弯抹角搭上了你小叔手下一个得力的马仔,本想大干一笔,谁知第一次就被你给端了,非但折了一大笔钱,还赔进去一个从北方重金挖到的土夫子。”   朱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人竟然是章觉希的手下?小叔他疯了吗?居然帮章家做事?!”   “他并不知道那批文物的幕后老板是章觉希,否则他绝不会犯这种错,他这个人是有点不可说的野心,但绝对还没脑残到这种地步。”砂爷喝掉最后半杯秋梨膏,道,“这事说出来连我都不信。章觉希……真是个狠角色,明知我们和章家势同水火,偏偏玩了这么一手灯下黑,以重金买通了阿砺的手下,让他帮自己走货。”   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朱烨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全然想不出可以推翻的理由,沉默着给父亲续上一杯茶水。砂爷接过来抿了一口,接着道:“你小叔那个人,你也清楚,眼皮子浅,知道自己没入朱家族谱,不是正经主人,这么些年来一直偷偷摸摸给自己捞钱。也是他一时糊涂,被下边的人蒙蔽了,才被章觉希利用。”   “等等。”朱烨抬了抬手,迟疑道,“这些是他亲口说的?他的马仔在为谁做事,他当大哥的居然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砂爷郑重摇头,“阿烨,我知道你一直为十年前那件事怀疑他,可我也要再说一次,水至清则无鱼,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没有绝对的忠诚,也没有绝对的背叛,人和人之间,只有权利、利益以及能力的角逐。你将来要坐上朱家掌门的位子,必须学会控制这混沌的一切,而不是把它厘清,因为这世上的事,根本是理不清的。”   朱烨默然,砂爷口中那件事,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当年章觉希之所以能那么顺利地劫持他,就是因为朱砺的一个电话。   那天砂爷叫朱砺下午四点去学校接他,结果朱烨一出校门就被章觉希的人接走了,不是他蠢,而是劫持者的车和朱砺的一模一样,连司机的相貌都异常相似。凑巧的是那天朱砺偏偏就去迟了,晚了整整一刻钟,虽然他后来一再解释自己是因为堵车才去晚了的,但……作为一个在海城开了二十年车的熟手,他的司机怎么可能连区区一刻钟的误差都预计不到?   再后来朱烨又查出一件事来,就是朱砺居然和砂爷那个怀孕的情妇有些说不清的联系,虽然没有确切证据证实二者一定有什么奸|情,但超出普通阿嫂与小叔的关系是必然的,也就是说,很可能朱砺老早就知道那情妇肚子里怀着另一个“太子”,一个来历可疑的“太子”。   诸多蛛丝马迹穿在一起,不由得朱烨心里疑惑,再者他本来就是个多疑敏感的性子,尽管这些事情最终朱砺都一一澄清,他还是在心里埋下了质疑的种子。   但砂爷说的也没有错,这世上没有百分百的好人,也没有百分百的忠诚,想要控制好手底下的人,光靠猜疑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角逐与制衡,用手中拥有的各种资源去控制他们。朱烨若有所思,轻轻点头,砂爷感慨地叹了口气,道:“我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也不是偏听你小叔一面之词,这次我们之所以这么顺利搞定章觉希,都是他的功劳。”   “他?”朱烨更加诧异,离开海城这两个多月,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你在公海出事以后,我把赌船那边的生意全部都停了,所有人调回总部严查,阿砺也就地解职,一同回到总部待命。公海那边是他的管辖范围,你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他脱不了干系。”砂爷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小孙子爬上自己的大班椅,捞起桌上田黄石的貔貅镇纸,在青花笔洗上砸得咣咣响。朱烨要起身制止,反倒被他拦下来:“叫他砸去,小孩子不要管的太严,你小时候就是被你妈妈教的太懂事了,三四岁就一副小大人样子,无趣透顶。嗯,这孩子比你强。”   朱烨无语,想来老爹也是被自己这冷性子给憋得狠了,居然生怕小葵花不够淘,豁出去最心爱的一对田黄石镇纸,也要把小孙子培养成一代天骄的熊孩子。   这是什么样的抖M精神啊……   还好小葵花光是好动,破坏性并不强,敲了两下就对镇纸失去了兴趣,抱着一篓子和田玉围棋爬下椅子,哗啦啦撒在窗户边玩去了。   砂爷远远看着小葵花,眼神中蕴着温暖的笑意,一边端着茶杯啜饮,一边道:“阿砺这么多年也知道你在朱家的地位,我早就说过,没有你就没有朱家,除了我,他是最不想让你出事的人之一,万一你有个什么,他就什么都没了。所以解职以后他找了我好几次,还给我立下了军令状,要在一个月之内查出内鬼。既然他这么坚持,我就给了他一个月期限,我从外围查,让他从内部查,双管齐下寻找真相。谁知道当我查到章觉希半年前以假身份回到海城,他已经弄到了那家伙藏身的确切地址,连着内鬼一起交到了我手上。”   朱烨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叔行事如此利落,眉头不禁微微皱起:“这么容易?”   “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砂爷放下茶杯,习惯性地叼起雪茄,瞄了一眼忙忙碌碌撒棋子儿的小孙子,始终没有点燃,“他花了一周时间把几个可能接触到你行程的马仔查了个底朝天,最后确定了四个账户上有大笔不明来历收入的人,严刑拷问了三天三夜,把人家家属都扣了,最终才查出来一个真正的反骨仔。”   朱烨眉端一跳,那天能接触到他行程安排的,应该是朱烨极其亲近和器重的手下,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查一次,还动了人家家人,等于是绝了这几个人的忠心,将来不可能再用他们了。一个团队,领导人固然重要,但下面这些左膀右臂也不可或缺,培养出一个贴身的手下往往需要很多年,很多事情的磨练,朱砺这一次无异于自断双手,手笔不可谓不大。   “就是这个人,当初接了章觉希的线,拿了他好几百万,用朱家的船给英国人运文物。”砂爷接着道,“阿砺也是对他太过信任,又一时贪财,才中了章觉希的招。事情查清后他追悔莫及,当即就按那内鬼提供的信息抓到了中介人,送到大宅内连夜审讯。”说到这里,他的嗓子有些沙哑,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道,“当时我也在场,那中介极硬气,熬到天亮才吐了口,说出了章觉希的藏身地。我和你小叔当即部署了计划,带人包围了那个偏僻的山庄,来了个瓮中捉鳖。”   朱烨给他杯子里添上新茶,虽然整件事听上去毫无破绽,滴水不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逻辑上有些别扭,想了想,道:“那章觉希,你审过了?”   砂爷端起茶杯,道:“审过了,正因为这个,我才相信阿砺没有说谎——章觉希这次落到我手里,他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要是阿砺有一句说的不对,他一定不会放过求生的机会,或者即使他活不成,也必须要想尽办法让我们互相猜疑,起内讧。”   这倒是事实。朱烨点了点头,沉吟良久,道:“爸,我想见见章觉希。”   砂爷眉峰一跳,道:“不必了,我说过,章家的事情我来解决。”   朱烨默然,他对章觉希其人一直抱着莫大的好奇,一直以来都想亲自会会这个严重精分的对手,现在眼看这厮都要归西了,不见他一面实在是心里不甘。还想再争取一下,砂爷已经站了起来,道:“这件事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小孩子怕也饿了,走,咱们吃饭去。”   朱烨知道老爹虽然一向纵容自己,但一旦做了决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更改的,左手无名指动了动,忽然想起墨斛和自己身上的随身灵来,脑中灵光一闪,便又不急了,道:“好。”   “小宝贝儿摆的这是什么呀?”砂爷弯腰看着窗前兢兢业业摆围棋子的小葵花,和颜悦色问道。小葵花忙得一头汗,推了推他小腿,道:“走开啦,我在画爸爸哩。”   “爸爸?”砂爷一头雾水地看着地上一团乱麻的图案,半天指着个长长的带子问,“这是什么?”   “尾巴啦。”小葵花嘟着嘴,小胖手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摆着,“这个是耳朵,这个是尾巴,这个是胡纸……爷爷走开啦,你踩到我爸的爪纸啦。”   朱烨一头黑线,砂爷却是一脸的赞赏:“阿烨,这孩子真有想象力,比你强多了。”   区区两个小时而已,朱烨忽然发现“比你强多了”这句话已然成了老爹的口头禅,而他,也被悲催地定义成了“冷淡无趣过分懂事的熊孩子”。   42   42、 ...   因为接到朱烨今天归家的消息,朱砺也要回大宅吃饭。他自成年之后就搬出了朱家祖宅,因为性格开朗、交游广阔,住处就安置在海城南郊的高尚社区里,与一些年轻的新贵们比邻,方便随时互相勾搭,开开轰趴什么的。   朱家近三代人丁稀薄,像这样三大“巨头”同桌吃饭,已经算得上是家宴了,厨师郑重其事地安排菜式,又请示在什么地方摆宴。砂爷见今天天气好,不冷不热,桂花飘香,便让他们安排在花园的水榭里。   朱烨拉着小孩的手顺便带他逛花园,小葵花自打出生起就圈养在小小的温泉别院里,就连唐公馆也只呆了一天一夜,看到这么广阔精致的园林,简直像是乡巴佬进了城,一会跑去看池塘里的锦鲤,一会要爬桂花树,一会指着回廊上挂着的竹编鸟笼:“雀雀!花哒!爹我要粗花雀雀!”   朱烨哭笑不得,把他抱起来让他摸了摸鸟笼,小葵花俩眼放光地盯着“花雀雀”,哈喇子流了一胸脯。砂爷哈哈大笑,喊管家老刘来:“去叫厨房炸几个嫩鹌鹑,给小少爷解解馋,顺便暖点桂花酿,我和阿烨他们喝两盅。”   老刘在朱家服务了近三十年,看出老爷子是真喜欢这个干孙子,陪着笑脸道:“哎哟这小少爷长的,可真招人疼,说来咱们家也二十多年没添丁了,他这一来老爷总算是升级啦。”   砂爷笑着将小孩接过来,掏出手帕给他擦口水,道:“是啊,一转眼我也是可以当老太爷的年纪了。”   老刘点头称是,笑着对朱烨道:“大少也不小啦,什么时候也让老爷名正言顺地升个级才好呢。”   朱烨脸色略有点僵,砂爷打了个哈哈,道:“可不是,阿烨也是该交女朋友的年纪了,不过咱们话说在前头,洋妞我可不喜欢,玩玩成,别往家里给我带。”   朱烨强笑了笑,道:“没有的事。”   砂爷知道朱烨的毛病,娶妻生子什么的十年来一直是一块心病,挥挥手叫管家下去准备,抱着小葵花沿回廊往犬舍走,边走边道:“我不过说说罢了,你年纪不大,这些事不急,一家主母,人选不能马虎。你的身体,也别太放在心上,又没什么大病,听医生的话,慢慢调养总能好的。”   十年来朱烨对这件事已经相当麻木了,父亲说什么,他就应什么,跟在他们祖孙俩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恍惚间想起墨斛来,不知道如果父亲知道自己已经结婚了,还是和一个半人半狐的男人,会作何感想?   这念头一浮上脑海,朱烨就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狐狸、男人、外国人……这三个关键词随便哪个摊在父亲面前,都够他一枪子儿把自己给崩了。   第一次觉得ED什么的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起码没有被逼婚的危险。   砂爷在花园里养了七八斗犬,朱烨在英国的牛头梗就是家里繁殖的,砂爷本来还怕斗犬太大只,吓着小孩,谁知道一到犬舍小葵花就拖着口水扑到了铁栅栏上,俩眼放光地指着一头一人高的长毛犬叫:“爹,有大熊!”   “小心点儿,别离得太近。”朱烨深知斗犬的危险,连忙把脱缰的儿子拖回怀里,道,“那不是熊,是高加索犬,一种凶恶的大狗,你不要大喊大叫,会激怒它。”   “好大只!”小葵花欢喜赞叹,在他怀里扭动扭动,最大限度接近铁栅栏,小胖手一抓一抓诱惑高加索犬,“来,来,大抖乖,给你好东西粗,你粗马卡龙吗?”声音带着虚伪的甜腻,活像是“小妹妹我带你去看金鱼”的怪蜀黍缩小版。   朱烨又被他雷笑了,道:“它吃肉的,小心点它很凶。”轻声打个呼哨,训练有素的高加索犬立刻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冲他们父子摇尾巴。   “好多又!”小葵花口水哗哗的,眼睛都直了,“一定可以粗很久!”扭头问砂爷,“爷爷我们今晚就粗它吗?”   你是中东难民营逃出来的吗?看见什么都先要YY成食物简直是坑爹啊!朱烨揪了揪他的小耳朵,道:“这是斗犬,是宠物,不是食物啊,跟刚才的花雀雀是一样的,不能吃知道吗?”   “哎?”小葵花失望地扁嘴:“一点都不好玩。”   “哈哈哈,没事没事,小宝贝馋肉了爷爷带你吃狗肉火锅去,外面有专门培育的肉狗,这个是斗犬,不能吃的。”砂爷宠溺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对朱烨道,“这孩子心大,是个有福的,你瞧他这颗痣就长得特别好,一辈子不愁吃喝。”   朱烨看着儿子下嘴唇边的小红痣,暗骂一声吃货,笑着问老爹:“这回怎么不说比我强了?”   砂爷哈哈笑着拍了一把他的后脖颈:“谁说我不说了,我还没说完呢,这孩子就是比你强,你这么大的时候啊,跟修仙似的,哄你吃一碗蛋羹不知道有多难呢,哪像他,看见什么都当粮食。”   什么时候吃货也变成加分项了?朱烨对这个神奇的世界叹为观止。   朱砺踩着饭点儿进了祖宅大门,带了一篮子新鲜水果,保镖手里还拎着一大堆公仔和积木:“阿烨回来了?听说你带了个干儿子回来,快让我看看,什么活宝贝能入你的法眼?”   朱烨再不情愿,也只能把孩子叫过来,教他叫人:“叫叔公。”   朱砺一把把小孩抱起来,道:“可别,活活把我叫老了二十岁。”   “那怎么着,让他管你叫大哥?”砂爷笑着斥道,“萝卜不大长在背上,该叫什么还得叫什么。”   朱砺颠儿颠儿胳膊上的豆丁,拿一个蒙奇奇公仔逗他:“算了老太爷都发话了,那就叫吧,来叫声‘小叔公’听听。”   小葵花生来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怵人,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朱砺手里却有点发蔫,结结巴巴道:“小、小叔公好。”也不接他手里的蒙奇奇,只不停回头看朱烨。   朱砺不觉有异,叫保镖把礼物送到客厅去,抱着孩子往水榭走,道:“来,给小叔公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葵花紧闭着嘴不言语,眼巴巴看着朱烨,小胖手求助似的伸向他一抓一抓。花园里灯光不亮,朱烨依稀觉得小孩脸色有点发白,但又觉着可能是自己多心了,走上两步把孩子接过来,道:“我来抱把,他叫小葵花,大概是玩了一整天,饿了,没什么精神。”   砂爷也道:“是啊,大意了,刚才应该先给他弄点小点心吃的,来来,咱们快开饭吧。”   四口人坐到水榭里,晚饭也摆了上来,朱烨将儿子的座位安排在自己和父亲之间,给他围了口水巾,才把厨师提前煮好的羊奶放到他面前,一勺一勺地喂他吃。   “看不出阿烨这么会带孩子。”朱砺叹为观止,先给砂爷布了菜,又给他夹了一块爆响螺,道,“小孩有两三岁了吧?能吃肉吗?”   小葵花一见食物就精神了,手舞足蹈要求自己吃饭,挥舞着勺子满桌洒羊奶,听他说“肉”立刻道:“嗯哒我要粗花雀雀!”   朱砺不明所以,砂爷笑着夹了个炸鹌鹑,细心地用小餐叉剥开脆皮,剔出里面的嫩肉喂他,小葵花吃得口水横流,都快粘到他身上了,忠心耿耿道:“爷爷乃一会粗完了跟我回家好不?”   “为什么呀?”砂爷乐的笑出了一脸褶子。小葵花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道:“爸爸说喜欢的人都可以样爸爸装起来带回家哒。”   朱烨喷饭,难得他没把指环的事说出来,以前总觉得孩子还小,就算说什么也没人在意,以后看来不能这么大意了,得好好教教他怎么说话才行。   “你就是这么把你的师爷蒙回来的?”砂爷哈哈笑着点朱烨,又夹了个鹌鹑准备给小孩吃,朱烨忙阻止他:“不能给他吃太多肉,他还小,主要是喝奶,辅食吃多了会拉肚子。”   砂爷从善如流,叫管家老刘:“明天出去买几个奶瓶来,小孩儿不会用勺子,你瞧这洒的。”   “哟,爷爷嫌弃你了,来小叔公喜欢你。”朱砺也许是最近办成了章觉希这件大事,看上去气色很好,在大哥面前也没有往日那么瑟缩了,说起话来随便了很多。他站起身将小孩抱到自己大腿上,舀了羊奶喂他,小葵花一到他手上就有点发懵,也不闹腾了,乖乖张嘴喝奶,不一会就把大半碗都喝完了。   朱烨不由得纳罕,虽然完全不觉得在这里他能出什么幺蛾子,还是警惕起来,借着果盘上来的机会将小葵花接了回来,抱在自己怀里给他剥芒果,用小茶匙刮了果泥喂他。不知道是小家伙闹了一天太累了,还是吃多了犯困,唆了两口芒果就歪在他怀里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小呼噜。   “哎哟这就睡着了?”砂爷诧异,“刚才在花园玩还生龙活虎的呢,到底是小孩子,累了就睡。”吩咐老刘,“把小少爷先抱我卧室去,盖个小毯子睡一会,别脱衣服,免得一会回家路上感冒。”   “我抱他去吧,你们先吃。”朱烨将小孩的脑袋靠到自己胸前,轻轻抱着拍了两下,示意管家和他一起走。朱砺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呐呐道:“这孩子真是阿烨的干儿子吗?怎么看怎么像是亲生的,大哥他该不会是在英国有外室吧?瞧他这熟练劲儿不像是头天带孩子了。”   砂爷面色不悦,皱了皱眉道:“他师爷上个月就去链岛了,一起呆了一个多月,自然亲近。阿烨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做出格的事。”朱烨的身体他清楚,找女人暂时不可能,试管婴儿就更不会了,他这个年纪还没急到那个份儿上。   朱砺脸色微微一僵。作为一个“出格”的存在,他以为他这三十年来已经习惯了各种不屑的眼光,此时此刻才发现,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种事哪怕一辈子也不可能习惯。   朱烨轻手轻脚将儿子放在父亲的大床上,给他脑袋底下垫了个小颈枕,又盖了个小毯子。小孩看上去像是很疲惫的样子,淡淡的眉毛紧紧蹙着,在眉心形成一个小小的窝窝,朱烨一点委屈都舍不得他受,哪怕做梦也不行,轻轻抹了抹他眉心,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小孩嘴里嘟囔了一句“爸爸”,小胖手下意识地抓了抓,抓到毯子一角,抱在怀里睡实了过去。   “让他睡,别吵他。”朱烨低声吩咐老刘。老刘手里还拿着那个蒙奇奇公仔,小声问:“要给他放旁边不?你小时候睡觉总得抱个什么才行。”   朱烨黑线,实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这么娘,看了看他手里的蒙奇奇,道:“不用了,放在外面那堆玩具里吧,小葵花大概不喜欢这东西。”这什么公仔啊,蜡像似的怪瘆人的。   43   43、 ...   朱烨回到水榭,温好的桂花酿已经送上来了,砂爷兴致很高,亲自给两个小辈斟了酒,道:“来吧,咱们干一杯,一来给阿烨接风,二来章家的事也有了定论,都是好事情。”   朱烨举杯和父亲相碰,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朱砺,他倒是神色镇定,没有一丝的不自然,只是右眼有些发红,眼白上布满了血丝,跟蜘蛛网似的纠结着。   “小叔最近睡的不好?”朱烨放下酒杯,给朱砺布了一筷子烩鱼肚,“眼睛有点红。”   朱砺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转头笑道:“大概是前一阵忙章觉希的事,有点缺觉。”说着将鱼肚都吃了,道:“难得阿烨还记得我爱吃这个,说起来,外头的厨子怎么也做不出这个味儿来,总像是差点什么。”   “喜欢吃就多回来吃好了,或者打电话叫厨子过去给你做。”也许是朱砺最近立了大功的缘故,砂爷对他和气亲善了很多,道,“年轻人也要注重保养,章家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有我,你不妨给自己放个假,带你的妞去马尔代夫玩几天。”   朱砺点点头:“倒是真该休休假,说起来我有好几年没回过泰国了,大哥,我想过阵子回去一趟。”   砂爷眉头微蹙,朱砺的生母是泰国人,那边还有他一些亲戚在,按理是应该让他回去看看,但他身份尴尬,朱家又是极重视血统的人家,实在不愿意让他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多来往。   话说回来,当初要不是朱老太爷病糊涂了,非要临死托孤,砂爷压根连这个弟弟认都不会认的——自己儿子还养不过来呢,哪有功夫替那些不上串的女人养孩子?   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人都是感情动物,就算养条狗也养出情意来了,何况还是血缘相连的兄弟,砂爷暗暗叹了口气,朱砺只说去泰国,没说是去探亲,他也不好说什么,便点了点头:“也好。”   他们对话的过程中,朱烨又留意了几次,发现朱砺眼睛里的红血丝居然神奇地消失了,就仿佛他之前看到的只是幻觉一般。   但他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对于自己的视力,朱烨还是很有自信的。   三人边吃边聊,又说了些时事新闻之类,宴罢已经是深夜,朱烨酒量极好,喝了大半斤桂花酿,还是没事儿人一般,朱砺倒是有点醉了,话多的要命,步子也有些飘,被保镖搀进车子,还从车窗里伸出头来,拉着朱烨的袖口絮叨:“下、下周三,来我家开轰趴,介绍妞给你认识,有、有两个很正的超模,挺纯的,你、你一准喜欢。”   “好好。”朱烨手里还抱着孩子,怕他被惊醒,只能简单应付两声,将朱砺的脑袋塞进车窗,示意司机开车。少顷砂爷的司机开着房车过来:“大少,砂爷叫我送您回去。”   朱烨上了车,将小孩放在后座上,盖上毯子,因为平时小葵花有些轻微的盗汗,他习惯性地掏出手帕给他擦后脑,手一摸却惊讶地发现今天小孩居然没出汗,头发是干干的,就是体温明显偏低,凉冰冰的。   正常状态下月狐的体温是要比人类低一些,但这么低也有点离谱,朱烨紧张起来,将儿子轻轻抱在怀里,听了听他的呼吸,又数了心跳,都没有什么不妥,才稍微放下心来。   车子到达圣玛丽安娜街别墅要穿过市区,朱烨抱着儿子仰头闭目假寐,堪堪走到街口,忽觉一股冷冽的寒气袭来,一个激灵,睁眼,惊讶地发现儿子没了,躺在自己臂弯的变成了一只纯白色的小狐狸,四肢大张,露出粉红色的肚皮,埋在两腿间细绒毛里的小豆豆一抖一抖,完全是要尿床的节奏。   “!”朱烨惊悚了,小葵花自从修成第二重魔修以后对形态的控制就特别稳定,除了刚开始两天偶尔会掉出尾巴来,还从来没出现过睡着睡着就变狐狸的情况。朱烨先是一愣,继而手忙脚乱卷起毯子堆在他后腿间,刚准备妥当,小家伙就哗一下尿了出来,大概是奶喝得太多,小毯子都没完全兜住,溢出来的滴滴答答掉了他一大腿。   “咦……怎么这么冷?空调坏了?”司机发现了气温异常,又抽了抽鼻子,自言自语,“这什么味儿?车载香水坏了吗?”回头看朱烨:“大少……”   “转过去!”朱烨头皮都炸了,被人看到他抱着个尿了床的小狐狸他要怎么解释?厉声喝止了司机的动作,飞快升起了隔音板,将前后座彻底隔开。   小家伙尿完了,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一翻身杵在他怀里接着睡了过去,半边耳朵折翻过来,露出粉红色的耳廓,有种惫懒的可爱。朱烨给他把耳朵翻好,也顾不得自己半条裤腿都湿了,将小毯子丢到一边,脱下风衣将小狐狸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刚收拾好,车子就停了,司机通过对讲道:“烨少,到了。”   朱烨将儿子牢牢抱在胸前,下车后连头都没敢回,快步走上台阶,墨斛听到车声已经迎了出来:“怎么这么晚,我还说让阿贵去接你呢。”   “客厅里都有谁?”朱烨在门口停了步子,问,“珍妮他们都在吗?”   墨斛看他脸色不对,道:“都在,发生了什么事?”   朱烨将怀里的小东西往他面前一送,打开风衣领子,墨斛愕然:“他怎么睡成这怂样?”随即明白过来朱烨在担心什么,匆匆跑进客厅让闲杂人等都回避,护送他们父子俩一起上楼。   朱烨抱着小狐狸直接进了自己卧室,打开风衣将他挪出来,平放在床上。墨斛附身仔细看了看儿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左手虚虚悬在他额头,渐渐手掌心笼起一团淡淡的白雾。   “他下午玩得太疯,晚饭吃了一半就睡着了,回家路上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狐狸。”朱烨脱了裤子,将滴水儿的裤腿整个卷起来扔进脏衣篮,所幸小孩儿肚子里都是奶,尿没太大臭味,不然砂爷的房车又要换内饰了。   墨斛脸色有些异样,半眯着眼感受着儿子的魔灵,道:“他今天都接触了什么人?除了你和砂爷还有其他人吗?”   “朱砺今天也回大宅了,还有管家老刘,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了……狗和鸟算吗?”朱烨看他神色郑重,不由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去洗澡了,穿着内裤靠过来,“怎么了?有什么不对?说起来自从他会化形以来,还没出过这种半路变身的事情。”   “他的魔灵受到了不好的干扰。” 墨斛手指轻轻动了几下,掌心白雾一张一弛,“也许是人,也许是地气,或者你们家大宅的风水有问题。”   “什么?”朱烨不置信地道,“不可能吧,我家大宅都有上百年历史了,多少堪舆师都仔细勘察过,确认风水没有丝毫问题,至于人就更不可能了,我家就那么几口人,怎么可能有修炼者?”   “我也觉得奇怪。”墨斛长眉微动,喃喃道,“飞机降落之前我俯瞰过你家的地形,气势很旺,一般灵物都无法隐匿,管家和下人们都没有修行的气息,除非……你爸最近练过什么邪门法术吗?听说人类上了年纪的男人都特别变态,自己不想死,就豢养很多盘包子头的骗子,烧什么狗屁灵丹来吃,还采阴补阳什么的……”   “你给我闭嘴!”朱烨听他前半句还像人话,后半句已经完全是诋毁砂爷的节奏了,抽了一下他的后脖颈,道,“你爸才采阴补阳呢,我爸还没那么变态!”   “哎哎别动手啊,你没听你们人类的歌曲里都这么唱吗:‘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电视里那个老男人跟神经病似的,都一把胡子了还一脸的不甘心,你爸虽然没他老,也保不齐想再活五百年呢。”   “……你还是多看点韩剧吧。”朱烨第一次觉得国产剧其实杀伤力比韩剧大多了,拧了两把墨斛的耳朵,道,“言归正传,那小葵花是怎么回事?如果大宅没什么问题,那难道是有人特意施了什么法术来害他的?会是谁……朱砺吗?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小孩是魔族?”   “应该没那么复杂,小葵花虽然已经修成两重魔修,但懂得的法决非常有限,完全没有攻击性,想要伤他简直太容易了,我猜一定是你家某个人身上带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学过什么偏门法术,无意间影响了他的魔灵。”墨斛揉着耳朵,一边执起儿子的小毛爪,两指搭在他手腕上感受他的脉搏,“小葵花的魔灵天生纯净,感悟力极强,修炼较常人容易,但也特别容易受到不好的影响,他这样睡过去,也是一种自保的方式,可以让对方忽略他的气息,不进一步迫害他。”   朱烨原本以为小孩只是玩累了,一听居然是为了避免受到迫害而假死,顿时心疼的不行,摸了摸他粉红色的圆肚皮,皱眉道:“那会是谁?我爸一把年纪了,又这么忙,不可能修炼什么法术,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朱砺了……你一说我倒想起来,小葵花一到他手里就特别蔫,特别听话,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哦?”墨斛在朱烨身边呆了这么久,对他家那点破事儿非常清楚,顿时警觉起来,“真是这样?那你仔细想想,今晚他有什么特异的地方没?外貌、举止、说话的声音,还有身体的气味。”   朱烨转身坐在床沿上,点了根烟细细思索,道:“没有什么不同啊,这么多年了,我跟他本来就不亲近,就是今晚感觉他心情很好,最近和爸爸感情也仿佛亲近了不少,酒量还是那么普通,对了临走他叫我下周三去他家开轰趴,说要介绍两个超模给我认识——平时他很少请我去他家,这就算是个例外吧?”   墨斛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他不知道什么是轰趴,但知道什么是超模——不就是那些喜欢穿着裤衩胸罩在台上走来走去的骚娘们吗?一个个瘦得前胸贴后背,胸前肋骨一道一道的,要不是有俩豆,都分不清正反面好吗!   “你瞪我干什么?我又没打算去,我对排骨精没兴趣!”朱烨凶巴巴瞪回他。墨斛哼了一声,对他这样“忠贞的誓言”十分满意,摸了摸自己厚实的胸肌,暗暗庆幸自己够强壮一点都不排骨精,于是放下心来,继续抚摸儿子柔若无骨的小毛爪。   朱烨接着回想了一会,道:“对了,我今天发现他右眼特别红,眼白上很多蜘蛛网样的红血丝,但就那么一下,我眼一晃就消失了,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红血丝?”墨斛到底是从异世界穿越来的,虽然知道人类世界里有很多潜藏的修行者,但对他们的特征知之甚少,拉着朱烨的左手摸了摸,捏着他的无名指道,“要么你问问崔胡子,他年纪大,也许知道的多。”   44   44、...   “崔胡子?哦对对!”朱烨暗道这帮废柴总算有一个能派上用场了,刚要召唤随身灵,墨斛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慢着,你不会这样就想把他招出来吧?去去,把裤子穿上!”   朱烨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没穿裤子,皱眉道:“一个葫芦,又不是人,这有什么要紧。”说是这么说,还是打开衣帽间进去换长裤。   墨斛自打他进卧室就心猿意马的不行,朱烨身材匀称,两条大腿肌肉紧绷但不贲张,像这样光着腿,正装衬衫只盖到大腿根,隐约还能看到白色内裤包裹的某物轮廓,香艳之程度简直能要人老命。   朱烨正在找裤子,一转头就扫见墨斛呈假死状蹲在床边流鼻血,淫|荡的狐狸眼死死盯着自己屁股,登时大怒,兜头将脏衣篮往他扔过去,低声吼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许对着老子屁股意淫,快滚去洗脸,洗完把脏衣服送楼下洗衣房!大的一身骚,小的尿炕精,都臭到要死……还不快去,你这是要做血馒头吗?”   “啊?”墨斛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嘴唇,才发现自己脑补过度导致流鼻血了,立刻连滚带爬跑去洗脸,又塞着鼻子去洗衣房,回来遗憾地发现朱烨已经穿戴整齐,又是人模狗样大佬一枚,正伸着无名指打算召唤崔胡子。   所谓崔胡子,就是朱烨九大随身灵中的一个,是一个草系山灵,一千年前由一个酒葫芦幻化而来,因为嗜酒如命,一千年了也没修出个什么所以然,也就是勉强能化成人形,挖一些山货下山换酒喝而已。唯一的长处是年纪够大,见识够多,基本是个活体百科全书。   朱烨在大脑里默念了一遍崔胡子的名字,暗道:“放!”念头甫起,便觉左手无名指指根一凉,一道白光闪过,一个矮胖子小老头就出现在面前。   崔胡子目测有人类男性五十来岁的样子,长着一笔飘逸的白胡子,个子勉强凑够一米六,腰围却几乎超过身高,因为勒着个宽腰带,中间一收两头更加圆滚滚,乍一看跟个葫芦似的,倒颇为贴合他的本形。   “嗝~”小老头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看了朱烨半晌才认出他来,立刻敛起熏熏然的神色,规规矩矩冲他鞠了个躬:“大大大佬!”   他一张嘴,连朱烨这样的酒缸也差点被浓烈的酒味顶了个跟头,皱眉道:“靠后!离我远点。”   崔胡子踉跄着后退,贴墙站好,捂着嘴又打了两个酒嗝,一边的墨斛身形晃了两晃,连忙打开了房间所有的窗户。朱烨几乎要窒息了,憋着气瓮声道:“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些事情,你知道有没有哪家门派的修行,会让人眼白发红,产生像蜘蛛网一样的红血丝的?”又将朱砺其他一些略反常的症状大致说了一下。   “唵?”崔胡子挪动了一下胖葫芦似的大肚腩,翻着眼睛想了想,道:“那太多了,很多法术修到走火入魔,都会眼睛发红的嘛,眼球爆出来也不奇怪啊,有些还会大小便失禁呢。”   朱烨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强忍着不适感道:“只是一闪即使,很快就能恢复的那种红血丝呢?”   “哎?那应该不会吧,想要恢复正常总要点时间才行。”崔胡子抹了把眼屎,想了想又道,“哎对了,除非修行者是恢复力很强的种族。”指了指墨斛,“像尊上这样的体质,有可能会出现一闪即逝的情况。”   朱烨想起他曾经打了墨斛一枪,那货几秒钟就愈合了,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朱砺不可能是魔族,他是个实打实的人类,这一点毋庸置疑,皱眉问:“那人类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崔胡子摇头晃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见过的灵物虽多,但没见过的恐怕更多,比如一些其他国家的修行者,欧洲的吸血鬼、美国的蜘蛛侠、日本的河童、泰国的降头师……太多了太多了,人活得越长,就对未知的事物越发敬畏啊……”   “行了行了。”朱烨看问不出什么来,便麻利地叫他跪安了,再让他说下去这屋子恐怕没法呆人了,也不知道在戒指里其他人是怎么忍受他的,但愿里面空间够大。   墨斛也被他熏得够呛,挥舞着朱烨的风衣拼命把糟污的空气往外排,扇了半天听见儿子“嗝~”地一声,竟也喷出一股子酒味,暗道不好,这么高的酒精浓度小孩吸入过多怕也要醉,匆匆从衣柜里拿出朱烨好些年没用过的氧立得给小葵花扣在嘴上,喜道:“这玩意好,明天让牙兽和阿贵再买几个来,下次再招崔胡子,咱俩一人戴一个。”   朱烨心道还是让他老人家在戒指里呆着吧,坐到窗口的摇椅上呼吸新鲜空气,喃喃自语:“难道朱砺真的在修习什么邪恶的法门?说来他倒是有一半泰国血统,最近也说要回泰国,难道他是个降头师?不可能啊,那东西没有高手指点,没一些年头肯定是修不成的,再说他以前也从没出现过这种红眼病的情况。”   墨斛折腾了半天终于消停下来,坐在朱烨对面的脚凳上,道:“修炼降头术这种邪门功夫,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的,而且他也不知道你会带小葵花回来,就算练,残害的对象也一定不是你们,要么是你们道上的仇人,要么是……你爸?不会吧,他们不是亲兄弟吗?”   朱烨心中一凌,墨斛见他变色,也正经起来,道:“除了朱砺,你爸有没有什么异状?”   朱烨仔细想了很久,摇头:“完全看不出,我了解我爸……等等,如果非要说什么异状,这次回来倒真有两个,一个是对朱砺特别亲厚,完全不像以前那么严苛,一个就是特别能喝水,从我们见面到吃完饭,他喝了一杯秋梨膏、四杯热茶、三碗老火汤、半斤桂花酿,还有两大杯果汁。”   “这么多?他没撑爆吗?会不会你爸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水系魔族?”墨斛饶有兴趣地摸下巴,“不然我的魔戒怎么一来就选中了你呢,这就是缘分呐……”   “你给我适可而止吧!”朱烨忍无可忍地踹了他一脚:“我警告你墨斛,以后再也不许这么说我爸!”   他换完衣服也没穿鞋,只穿着一双白色船袜,袜子边沿露出圆润白皙的踝骨,墨斛心痒难禁,虽然对吊炸天的岳父大人无法在短期内产生什么感情,还是立刻连声道歉,顺手捉住老婆的脚摸了两把,抱在怀里给他松筋。   “这件事太危险了,万一朱砺身上真的有什么古怪,恐怕会对家里人不利,我必须排查清楚。”朱烨由着他给自己按摩,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降头”二字,可惜维基百科和各种论坛上都对这种东西语焉不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想也是,这种江湖秘辛一般都是师徒口口相传,不可能有人这么大方放到网上来。朱烨有些失望,关了手机道:“要是外公在就好了,他参加过一些东南亚修行者的聚会,可能懂得很多东西。”   提到唐一鹤墨斛就有点心虚,为了避免老婆联想起让外公变植物人的罪魁祸首,立刻表忠心:“你不用着急,现在我们回家了,我一定每晚跟你双修到天亮,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冲破第三重魔修了,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反正孩子也睡了。”一边说着一边俯身过来,深情地看着他。   朱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黑压压一个人影压了下来,墨斛英俊的大脸在他面前缓缓放大,丰润的嘴唇像食人花一样冲着他的嘴巴呼啸而来。   “啪!”朱烨一把PIA在他脸上:“你给我坐下,我还没那么欠操!老子正事还没说完呢!”   看得见吃不着,墨斛早就气血翻涌了,沾了他的边儿哪里还肯放开?抓住他的手腕硬给他扒拉下来,捏着他的下巴直接一个强吻压下去,将他的舌头吸出来反复蹂躏,发出啧啧的水声。   “咔!”一声轻响,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忽然顶住了左胸,墨斛动作一僵,犹豫了半晌才悻悻松开他:“有话好好说,不干就不干,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朱烨气息不匀,额头青筋暴跳,双唇像新摘的樱桃一样红到发亮,沾满水渍,手里却稳稳端着他随身的格洛克手枪,枪口就顶在墨斛左胸:“你再强我一次试试看!”   那玩意对我没用好吗?墨斛暗自腹诽,却不敢再造次,深呼吸,在脚凳上坐好,举起双手:“我错了我道歉,呐是你说要早点救你外公的,我就是配合你一下……”   “你再顶嘴!”朱烨抹掉嘴唇上的口水,气急败坏用枪托砸了他两下,等墨斛抱头求饶,才将子弹退了膛,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没法收拾你,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老子修成巫术,把你打软了再强X你一万遍!以为老子ED就干不了你吗!   仔细想了想,还真不行……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谁让我稀罕你呢。”墨斛息事宁人地说,这么久以来他已经完全具备了“化家暴为爱抚”的神奇技能(简单地说就是精神胜利法),反正朱烨的殴打对他来说就跟挠痒痒差不多,权当打情骂俏吧。“哎你刚说还有什么正事儿?”   朱烨喘匀了气,恨恨道:“我爸抓了章觉希,我想见他,我爸不让,你想想办法,让我能潜入我爸关押他的地方,我有些事要当面问他。”   “你爸为什么不让你见他?”墨斛奇怪地问,朱烨嘴唇还有点发麻,用手背擦了擦,道:“我不知道,他说不想让区区小事牵扯朱家两代掌门,但我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那你为什么又非要见他?你要问他什么?”   朱烨默然,良久道:“十年前他绑架了我,通过蛇头把我卖到伊斯坦布尔,后来我大病一场,那大半年的记忆凭空消失了,后来我、我身体一直有些问题,我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想到那段空白的时光,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墨斛见他脸色不好,轻轻给他按了按太阳穴,一低头发现他的手指神经质地发着抖,便握住了他的手,安抚地在他掌心输入一丝凉气,道:“你问你爸爸不就行了,还有其他当事人。”   朱烨不语,仰头靠在摇椅靠背上,双眼微闭,就在墨斛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才道:“我不信他们。”   “为什么?”   “你别管那么多。”朱烨不耐地皱眉,道,“总之你有没有办法在不经过我爸的情况下让我和章觉希见个面?就像你当初、当初让我陷入你的幻境那样。”   墨斛面有惭色,摇头:“对不起阿烨,当初我之所以能把你拖入那样真实的幻境,是因为你是魔戒的主人,以我现在的法力,根本不可能对其他人做同样的事情。”   朱烨大失所望,墨斛叹了口气,道:“让我给你解释一下,魔族的修为共有九重,最高的两重叫做天人之境,除了传说中的魔神,还没有人能够修到过。一般的魔尊都能修到六七重左右,但因为我太年轻,修为就格外差些,当初在须怡界的前身,不过才练到第四重而已。”   朱烨无语望天,就知道他这个魔尊是个残次品,一个整天看韩剧的重度拖延症患者能干成什么人事!   “第四重魔修,叫做‘结域’,达成后可以在现实世界中营造异次元领域,按人类的话来说,也就是在扭曲的空间内形成各种离奇的幻境,给人造成错觉。”墨斛完全进入了宗师Style,抑扬顿挫给老婆科普着,“而只有修成了第五重魔修——‘通幻’,才能自如控制幻境中的各项属性,操纵风、水、雷电,甚至是尘埃空气,让幻境化作实体,给对手造成真正的影响,消耗他的修为,伤害他的本体,甚至毁灭他的魔灵。”   “也就是说,就算是你上辈子,也不过是只能营造一点幻境而已?”朱烨总结了一下,“那你这魔尊跟牙兽之类的跟班有什么区别?我上次见安德鲁还变出个小兔子的幻象哄小葵花高兴呢。”   “他怎么能和我比!”墨斛不高兴地说,“他那只是障眼法,是利用光影折射造成的视觉错位!我说的‘结域’可是对空间的运用好吗!”被老婆怀疑自己的战斗力简直是男人最大的耻辱!   不知道的还当你是物理老师呢!朱烨光剩下冷笑了,作为一个玄幻类存在,一个魔尊,你在这大言不惭说什么光影折射、空间应用之类的科学名词真的合适吗?   这根本不是你的画风好吗!   45   45、...   “算了我另外想办法吧。”朱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剩下那几重魔修你不用给我科普了,我不感兴趣。”   “哎你不要失望嘛,我只说以我目前的修为无法结域,可没说不能帮你审问章觉希啊。”墨斛瞪着眼睛道。朱烨心中一动:“你有什么办法?”   墨斛摸下巴道:“你知道他被关在哪里?”   “应该就在祖宅里。”朱烨思忖少顷,道,“马厩西侧有个地下室,以前是存放草料的地方,因为总是返潮,后来就荒废了,偶尔有人犯了事,我爸会把他关在那。不过如果章觉希被关在那里的话,一定会有人专门看守,而且那不远处就是保安宿舍,动手很不方便。”   “那没关系,知道他在哪里就好。”墨斛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道,“魔修之于魔族,就好比内功之于侠客,深了自然厉害,但不深也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会扑街——因为还可以用剑术、拳法这类外家功夫来弥补战斗力的不足。我新化成的这个身体现在虽然只有两重魔修,但咒术和阵术都还在脑子里,杀伤力还是很大的,要不然你外公也不会……好的我们不提这个,你把枪收起来先。总之我一向很鄙视那种你来我往公平公正的战斗,你一招来我一招,傻逼才那么费劲好吗?”   “你直接说重点行吗?”朱烨发现他的话唠症又有发作的迹象,忙“吁——”一声勒住了他思维的缰绳,“你就告诉我要怎么才能见到章觉希!”   “我马上就说道重点了!”墨斛示意他稍安勿躁,挑了挑眉毛,得意道,“其实,我善用毒。”   “……”得,蓝凤凰Style又来了,朱烨额头垂下三条黑线,动动手指:“你接着说。”   “是。”墨斛得令,拿过他手指上夹的烟卷抽了一口,幽幽道,“其实,我小时候的理想并不是当一个魔尊,而是成为一个魔医,按人类的话说,就是化学家和药剂师的混合体,我擅长用各种材料炮制奇怪的丹药,免费送给别人治病……当然有时候病情可能会加重,我毕竟是个业余的嘛。后来我还发明了药咒,就是通过灵力将咒语附着在丹药里,这种药物比普通的丹药针对性要具体得多,威力也大得多,后来被广大群众普遍应用。可惜我们须怡界不讲究知识产权,一切发明都是全族人共享的,不然我一定申请个专利。”   表扬与自我表扬大会又开始了……朱烨默默站起身来,往大床走去:“我先睡了,你慢慢讲,讲到章觉希的时候记得叫醒我。”   “哎你别走啊,这就讲到了呢。”墨斛忙将他按坐下来,道,“我曾经研制出了一种药咒,给人服食以后可以控制他的梦境,跟催眠的效果差不多,还可以远程在梦境中问他各种问题,就是距离不能太远,如果你确定章觉希就在那个地下室里,那你可以找借口去祖宅住一晚,我设法让你控制他的梦境,试试在梦境中问他一些问题。”   朱烨大喜,如果能远程催眠章觉希那就太好了,虽然他也可以设法让保安放他进去,但那样势必瞒不过砂爷,他不想让父亲觉得自己在怀疑他。顿了顿,又狐疑道:“你确定?”墨斛这货太叵测了,实在不敢轻易相信。   “当然。”墨斛不悦道,“我这个人最是光明磊落,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   朱烨:你光明磊落个锤子!   “虽然人类和魔族的体质不同,人类世界的草药原料也和须怡界不同,但相生相克的道理是一样的,再说你的指环里还有几个本地灵物,总能帮点忙的。”墨斛一本正经道,“崔胡子是草系灵物,对草药物性很了解;毛毛手脚快,出去收集原料最合适;松鼠精最擅长炮制植物,什么丹药都能做。有了他们三个我做药咒应该不难,安德鲁、珍妮和阿贵可以做临床试验,一旦成功,我们就找个借口去祖宅,让花栗鼠花仔挖个洞进去地下室,给章觉希下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就……嘿嘿!”一边说着,一边搓着双手,眉毛一挑一挑,英俊的脸上写满了阴险和猥琐。   朱烨不得不承认,墨斛在搞邪门歪道方面有极高的天赋,他根本不应该去做魔尊,他应该成立个五毒教!   无论如何,墨斛的方案是具备可行性的,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朱烨同意了这个计划,并腾出了顶楼的健身房给墨斛当“实验室”。不过他实在不认为阿贵和珍妮能像魔族那么耐折腾,为了不造成命案,他勒令墨斛只能在安德鲁身上做临床试验。这一点令墨斛十分遗憾,但鉴于自己的临床实验过程一向比较暗黑血腥,结果坑爹,他还是同意了朱烨的安排,只把安德鲁拖进了他的科研计划。   由于最近追的韩剧都没有什么新番,墨斛的拖延症暂时没有机会发作,全身心地投入了他所钟爱的药咒事业当中,不过一周时间,就宣布自己的实验成功了。   “这就是药咒?”朱烨端着个巴掌大的培养皿,看着里面半粒米饭大的小丁丁怀疑地问,“这么小会不会剂量不够?万一他问一半醒了怎么办。”   “拜托,这是药咒,又不是便当,你难道指望我给他管饱吗?”墨斛大手虚盖在培养皿上,手指微动,一翻手掌,那粒小丁丁便飘在了他的掌心上空,“我已经让牙兽试过好几遍了,问了他很多问题,效果很不错呢,他连他喜欢阿贵但阿贵喜欢的是安德鲁于是他们两个人现在搞起了三角恋这种离谱的事情就都告诉我了啊哈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可怜的牙兽,上辈子不知道做了多少孽这辈子才变成了他的手下,朱烨看了看因为吃了安眠药至今还在床垫上呼呼大睡的安德鲁,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蜡烛,道:“有用就好,事不宜迟,既然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一会就让小葵花给我爸打电话,我们赶下午去祖宅,吃完晚饭在那边留宿一晚。我的住处就在花园后面,离马厩很近,不超过五十米,这个距离有问题吗?”   “完全没问题,百米之内信号都OK!”墨斛自信地拍胸,“魔尊远程审问卡,一边睡觉一边打,比中国电信都牛逼!”   朱烨无语扶额,深深觉得圣玛丽安娜街整条街的档次都被这货给拉低了一个数量级。   小葵花自打从大宅回来就对给他吃“花雀雀”的爷爷念念不忘,朱烨陪他搭积木的时候随意点拨了两句,他就闹着要去祖宅看爷爷和玩大狗。朱烨以“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歉意”地表示自己要拖家带口去麻烦他。砂爷本来就极喜欢这个小干孙,加上正好当天没什么工作,便欣然答应:“好啊,一会就带他过来吧,还有你的新师爷,大家见个面,正好吃个晚饭熟悉一下。”   朱烨知道父亲到底怀疑小葵花的血统,这是想确认一下墨斛是不是小葵花亲爹的意思,正中下怀,道:“好的爸爸。”   一家三口开车去了朱家老宅,砂爷一见小葵花就笑成了一朵老菊花,将小豆丁抱在怀里颠了颠,道:“哎呀还是我们小葵花有良心,大周末的还想着爷爷,不像你干爹,非得我的秘书发函去请,才肯回来跟我吃顿饭。”   朱烨摸了摸鼻子,有些赧然,他从英国回来后砂爷本来是想让他住在家里的,是他觉得在国外一个人住惯了,才执意搬到了母亲留下的别墅里,后来因为工作忙,除了年节很少回家,算来他和父亲见得最多的倒真是在公司里。   “得了,我们不揭你干爹的短儿了。”砂爷抱着豆丁,上下打量了一番墨斛,“你就是阿烨的新师爷?”   “您好董事长。”墨斛不愧是资深韩剧NC粉,演技还是很过关的,彬彬有礼地颔首,“我中文名字叫朱墨,以后请您多多提携。”   “嗯,果然一表人才,以后好好跟着阿烨干,我们朱家虽然比不上华尔街那些大鳄,但也能给你提供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用心自有收获,年轻人好好干。”砂爷一看他的相貌就对小葵花的血统释然了,心头放下一块大石,脸色就格外温和。墨斛连忙谦逊地点头:“是,我一定谨记董事长的教诲。”   “叫我砂爷就可以了,董事长什么的,还真是听不惯。”砂爷淡然一笑,抱着小孩领着他们往里走,对朱烨道:“既然来了,就让孩子多玩一天,反正明天周末,没什么事情。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朱墨和孩子就住你对面的客房。”   朱烨亮了亮手里的拉杆箱:“我也是这么想,这不是把孩子的东西都带来了。”   “好好。”砂爷十分高兴,随口逗孩子,“小宝贝儿晚上跟爷爷睡算啦,不过可不许尿床啊,上次我的毯子都被你泡透啦。”   小葵花一只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一只手塞在嘴里唆得口水滴答,摇头道:“不要哒,我要跟我爹睡,我爹香喷喷可好闻了!”   墨斛亦步亦趋跟在他们后面,闻言赞同地点头,冲朱烨飞了个媚眼儿,朱烨翻了个白眼回敬过去,以口型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砂爷哈哈大笑:“那你跟你爹睡,撂下你爸一个人多可怜呐。”   朱烨暗道不好,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听小葵花毫无压力道:“肿么会,我们三个可以一起睡哒。”小胖手在空中一点一点:“我爹睡这里,我睡这里,我爸睡这里,我们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呀……”   “哦呵呵呵呵,这里可不是山上啊宝贝儿。”墨斛适时截住了儿子的“童言无忌”,“而且你已经是小男子汉了,应该独立睡觉了OK?”对砂爷解释:“我们以前结伴去挪威爬山,住猎人小屋,大家都是挤在一起睡的呵呵呵呵。”   他接得极其自然,砂爷完全没感觉到异常,微笑点头。小葵花听得莫名其妙,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两个渣爹要把他踢出去一个人睡的意思,立刻翻脸:“爸爸讨厌鬼,我才不要独立,我还是小孩纸,我要和我爹一起睡,乃才应该独立呢!”   朱烨汗都下来了,忙接过儿子岔开话题:“好了这个以后再说,瞧瞧前面是什么?”   小葵花一扭头,看见犬舍栅栏里的高加索犬,立刻忘记了睡觉的事情,挣扎着跑下去,扑在栅栏上叫:“大抖,大抖乃想我没?我来看乃啦!”   “小心别靠太近。”砂爷怕狗忽然发性,连忙过去护着小孩。朱烨在父亲身后悄悄捂心颤抖:以后还是少让他们见面吧,这一惊一乍的谁受得了……   心惊胆战吃过晚饭,在花园里玩了几个小时,又看了一集动画片,小葵花终于耗干血槽睡过去了,朱烨给他穿上尿不湿,换了睡衣,问墨斛:“可以开始了吗?”   墨斛看了看时间,正好是晚上十点半,宵夜时间,于是点头:“开始吧。”   朱烨召唤出了花栗鼠,墨斛将装药咒的小瓶交给他:“记住我教给你的咒语,这个东西被咒语激活以后见水即溶,你放在他水杯或酒杯里都可以,看着他吞下去,就可以回来复命了。”   花仔头一次被大佬委以重任,鸡血的不行,紧张得连手脚都没处放了,接过药咒信誓旦旦道:“放心吧尊上,我一定不辱使命。”   墨斛拍拍他肩膀:“组织看好你……记住下药前分清楚哪个是水杯哪个是牙杯,别下错了地方被他漱口漱掉了。”   “我一定仔细看清楚!”花仔郑重点头,打开小瓶将药咒倒出来,握在手心变成本形,刚要跑走,忽然发现作为一只老鼠这样捏着拳头走路很不科学,左右为难了两秒,毫不犹豫将药咒丢进嘴里,小心地压在舌头底下,跑了出去。   “……”虽然对章觉希没什么好感,此时此刻朱烨还是对这个精分的对手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在被老爹搞死之前,但愿他不要死于鼠疫什么的。   呕!   46   46、 ...   朱烨没有想到,章觉希的梦境居然如此荒凉。   连绵的沙漠,赭石色的沙粒和青灰色的天空在遥不可及的远处连成一片,没有山,没有树木,整个世界只有他脚下这栋破木楼,孤零零站立在一望无垠的浮沙上。   一阵沉闷的脚步忽然在身后响起,朱烨回头,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站在门口。   章觉希在他自己的梦境中还是十年前完好无损的模样,双眼健在,腿也还没有瘸,只是整个人完全没有当年的风流得志,满身都氤氲着一种落魄绝望的味道,即将死亡的味道。   四目相对,章觉希双眼蓦地睁大,倒退一步,板着门框的双手几乎泛出青白的颜色:“朱……朱烨!是你!为什么……这不可能!”他惶恐地四下张望着,最终目光停留在屋子一角,朱烨注意到那里放着一枚倒立的国际象棋,是“Queen”,头朝下立在那,纹丝不动。   “不,不对,这明明是我的梦境,怎么会有你?”章觉希脸色青白,嘴唇微抖,像见了鬼一样看着他,语无伦次地嘟囔着,“不可能,我不可能梦到你!”   灵光一闪,朱烨猛然明白了那枚棋子的用途——金娜在心理辅导时曾经告诉过他,有一种人因为长期受到梦魇的困扰,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心理防线濒临崩溃,这时心理医生会帮他建立一个“Totem”,也就是一种可以让他们快速有效地分辨自己是否在梦境中的“图腾”。而那枚倒立的“Queen”,很可能就是章觉希的“Totem”,他就是看到了它,才第一时间确定自己是在做梦。   这么说他长期受梦魇折磨,几乎崩溃,已经到了要借助心理医生来做干预的地步了?   朱烨嘴角冷冷一勾,但既然他已经识破了这是在梦境中,接下来的审问计划恐怕就要改一改了,瞬间在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淡淡一笑,道:“为什么不?也许你长期以来潜意识深处一直想见到我,只是自己不承认罢了。”   章觉希整个身体像绷紧的弓弦一样,随时都快要崩断的样子,缓慢地摇头:“不,我不想见到你,你、还有你爸,你们朱家人都是魔鬼,都该死!”   说到最后,他已经声嘶力竭,随着破裂的尾音,他的脸像蜡像一样缓慢融化,俊朗的面容渐渐模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扭曲狰狞的面孔——他现在的面孔。   他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遮住了坏掉的眼睛,因为双眼功能互相影响,他健康的那只眼睛这十年来也退化了不少,眼球像一块生硬的石头一样嵌在眼眶里,毫无生气。   此时此刻,他就用这只石头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朱烨,疯狂而偏执,仿佛垂死的绝症患者,面对即将对他宣判的死神。   不过朱烨对他可没有半分怜悯,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敢朝自己下手,就要承担失败的后果,说实话要不是因为章韵希母女,他的下场恐怕要比现在再惨上好几倍。   “人都是要死的。”朱烨淡淡一笑,“不过你先。”   章觉一愣,继而狞笑道:“对,我是要死了,可你们也活不了多久,朱烨,你不用得意,你,还有你爸,你们很快都要下来陪我了!哈哈!”   他状若癫狂,但话里隐隐透着古怪,朱烨心头一跳,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纠结的那个逻辑问题,不动声色道:“这一切都是你的妄想罢了,你爸已经彻底放弃了你,你的叔叔们已经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人会给你报仇的,黄泉路上,恐怕你只能一个人走了。”   “他们算什么东西!我爸那个老糊涂,还有他的两个兄弟,他们都是一帮没用的老废物!想抢我的家主之位?妄想!挡在我面前的人都要死,都要死!”章觉希愤怒地叫,“我不需要他们为我报仇,他们不配,他们都是胆小鬼,缩头乌龟,被朱砂跺跺脚就震得屁滚尿流!只有他,只有他才能弄死你们父子!”   朱烨瞳孔猛然一缩,果然这件事背后另有高人!   “我输在他手上,心服口服。”章觉希阴测测笑着,后槽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放心吧,他的最终目的不是我,是你们!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像我一样,被他踩在脚底下!”   他说得极为怨毒,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砒霜,虽然是在梦中,朱烨还是忍不住后背发凉——他口中的“他”到底是谁?   “朱烨,你说的不错,也许我一直以来都想见见你。”章觉希自顾自说着,“十年前我一时糊涂,放了你一条生路,让你们父子把我害得这么惨!不过没关系,愿赌服输,我技不如人,一朝行差踏错,落到这步田地也没什么好说。我只想告诉你,你们都别得意,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一个一个下来陪我,哈!哈哈哈!”   “你就这么信任他?”朱烨心中越发惊愕,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冷冷一笑,“十年前你绑架我的时候,恐怕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你又凭什么那么笃定他就一定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事?”   章觉希一愣,面色略有些仓皇,但一闪即逝,恶狠狠道:“他一定能!他和我不一样,他什么都不怕,百无禁忌!你知道吗,他甚至连仇恨都没有,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像他一样冷酷决绝,如果当初我不是太恨你们父子,你根本活不到今天,我会一得手就杀了你,根本不会把你卖掉!”   朱烨的心跳蓦然加快,脱口道:“你到底把我卖给了谁?你知道那几个月我到底流落到了哪里?发生了些什么?”   “哈!还能有些什么?你说呢?”章觉希瞪着眼睛发出癫狂的大笑,“你随便找个蛇头问一问,问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如果被买到伊斯坦布尔,他身上会发生些什么!哈哈哈!每个蛇头都能给你一个标准答案!不过我奉劝你还是别知道的好,免得恶心到自己!”   思维的触角不知不觉触到了记忆的禁区,朱烨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中似有白光闪过,他一把揪住了章觉希的衣领,凤眼危险地眯起来:“何必舍近求远,章觉希,你来跟我说说什么是标准答案,我洗耳恭听。”   尽管一再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章觉希还是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冷冽的气息骇到,明明自己才是身高较高的那个,却生生产生了一种被俯视的错觉。   “哈哈!”章觉希强笑了一声,伸出食指虚点在朱烨太阳穴,“答案就在这里,想要的话自己去想啊。朱烨,我真羡慕你有个好父亲,十年前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还让最好的医生给你做了记忆封闭,如果我是你,我才不会浪费他这一番苦心……”说到这里,他的语声忽然间戛然而止,继而双目大睁,疑惑地看着朱烨,呐呐道,“不对,这不对……你不是我的想象,我不会让你问我这样的问题……你是谁?你为什么会进入我的梦境?”   朱烨完全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识破了自己窥梦者的身份,快速左右扫视一番,除了那只倒立的象棋,却没有发现更多的可疑之处,唯一的可能就是心理医生除了“图腾”,还给章觉希建立过其他心理暗示的工具,而这种工具是内在的,非物化的。   “你是谁?是他吗?”章觉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挣扎着扒开朱烨的手,瘸着腿后退再后退,要不是有围栏挡着,几乎一步踏空掉下楼梯,“我早就知道,他是个魔鬼,他要控制我,控制我的意识,连死都不放过……”   他仓皇四顾,像是在寻找什么危险的东西。因为意识到有人侵入了梦境,他的思维开始动荡不安,梦境也变得不稳定起来,小木楼开始摇晃、崩塌,横梁和支柱都发出纤维迸裂的脆响,到处尘烟四起。   这是梦境崩塌的前兆,说明章觉希马上就要醒了,朱烨本应该立刻离开,却不想放弃最后的机会,心念电转,猛然抢上一步,抓住章觉希的肩膀,厉声道:“不错,我就是他,我要控制你的灵魂,你就算死了,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章觉希仅剩的一只眼睛恐惧地盯着朱烨,因为过度紧张,眼球像金鱼一样凸出,眼白上全是迸裂的微血管,他张大了嘴,像是要喊出某个名字,咽喉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干瘪的胸口像拉风箱一样剧烈起伏,仿佛分分钟就会闭过气去。   脚下的楼板轰然崩塌,整栋木楼飞快往浮沙中沉陷,飞旋的沙粒海浪一般像他们涌来,朱烨屏住呼吸抓着章觉希,抓着最后的希望,章觉希却忽然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大笑:“不!你不是他,他什么都知道,又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你……你是朱烨!只有朱烨本人才会纠结这个,哈哈哈哈!”   朱烨心一沉,知道今天的目的彻底落空,手不由自主松开,刚要从梦境中脱出,忽然衣袖一紧,竟然是被章觉希抓住了。   “我早就知道,你们家,你们都有妖法……不过你还是斗不过他,他一定会杀了你,杀了你们全部,毁掉朱家,让你们百年的基业改名易主!”   黄沙劈天盖地掩来,朱烨眼前一黑,便被吸入了流沙的漩涡当中,无数细小的沙石涌入他的鼻腔,灌进他的嘴巴,章觉希疯狂的笑声始终回荡在他耳边。   悚然惊醒,朱烨汗如雨下,大睁着眼睛拼命呼吸,依旧无法驱赶那种被活活埋在黄沙里的绝望的感觉,直到一只微凉的大手盖上他额头,整个人都被拥入墨斛宽广的怀抱,才慢慢缓过一口气来。   “你没事吧?”墨斛轻轻将他揽在怀里,嘴唇轻触他额头,用衣袖擦去他头上细密的汗珠,“告诉过你一旦梦境不稳定,一定要退出来,你怎么就这么犟呢?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嘛。”   朱烨深吸一口气,慢慢在脑海里梳理着跟章觉希的对话,虽然自己想要的答案并没有找到,但意外的却得到了更为重要的信息——章觉希背后确实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心思之缜密,性格之冷酷,还远在章觉希之上。   要命的是,他要毁掉朱家!   这个人到底是谁?朱烨心思烦乱,墨斛还在一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不耐道:“不可能,章觉希接受过长期深入的心理干预,下次再进入他的梦境就没有这么容易了,而且他戒心很强,轻易就能识破我的身份。”   “呃,这样啊。”墨斛有些意外,看着朱烨略显沮丧的面容,又是心疼又是愧疚,低声道:“好了,你也别太失望,你第一次进入梦境就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总之这件事都怪我,怪我学艺不精,要是我的药咒能直接让他睡死过去,让你一次问个够就好了。”   “行了,他又不是植物人。”朱烨心中一暖,知道墨斛是在用他独有的“自我贬低法”来安慰自己,嘴角不由得轻轻翘起,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伸手在床头柜上摸了摸,还没摸到烟盒,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接着嘴角便被塞入一根点燃的香烟。   墨斛:“就一根,抽完就睡吧,忙着搞药咒,我都好几天没睡你了,今天一定要好好操……你别这样,把枪放下……我的意思是我们得加强进度好好双修,争取这个月内让我突破魔修第三重,快点弄醒你外公。我仔细观察过,你们家老宅确实有问题,但我对你们人类的修行实在知之甚少,实在看不出具体的路数,恐怕只有唐一鹤这样的老家伙……我的意思是老人家,才能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47   47、 ...   老宅有问题?   朱烨抽烟的动作猛地顿住,撑起上身诧异问:“你说这地方不对劲?哪里不对了?”   “气不对,不干净。”墨斛指了指前院的方向,“尤其是前面的主宅,好像有什么污秽的东西盘踞过。”   “上次你来的时候不是说风水很好,没什么异常吗?”   “那次停留时间太短,主要是在飞机上俯瞰了一下大体布局,风水上讲这里的确无懈可击。”墨斛道,“但今晚我仔细勘察过,确实感觉到了一些异常的气息,只是这种气息非常微弱,几乎捕捉不到,所以我怀疑真正的妖物已经离开了,这只是他以前残留下来的气味。”   自己不在海城的这段时间,家里居然混入过妖物,朱烨简直不敢相信:“妖物?会是什么妖物?”   “不知道。我对人类修为派系了解不多,只能确定它和普通山灵精怪都不一样,并不像毛毛花仔他们那样通过吸收天地灵气修成灵体,而是通过吸收一些脏污、秽败的东西,以积聚邪恶的力量。你听说过人类中有类似的修炼者吗?”   朱烨思忖良久,摇头:“我不知道,你这个定义太笼统了。”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听外公提过,有些人会通过养毒虫、死婴一类毒性大怨念深的东西来修炼邪术,不知道会不会是你感觉到的那种。”   “嗯,也许吧。”墨斛皱眉想了想,道,“想要确定问题所在,必须找到他的本体,但这里的气息这么微弱,他可能已经离开很久了,线索找起来可能会很困难。”   “等等。”朱烨将烟蒂在烟灰缸中研灭了,盘腿坐在床上,认真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妖物来过老宅,他一定是有目的的,只要弄清楚这一点,他的去向不言自明。”   墨斛道:“这个节骨眼上,最有可能对你们不利的就是章家了,也许是他们请了什么高人来营救章觉希?之前你进入他的梦境,有没有得到什么线索?”   “有,他提到了一个人。”梦境中的对话一字一句在脑海中闪过,仿佛拼图的碎片,每一片上都写着一些关键的片段,朱烨苦苦思索,试着将它们拼接起来,“从他的话里听,他这次的所作所为,包括最后被我爸抓住,都是出自这个人设下的陷阱。而这个人的目的还并不止如此,章觉希本人只是他的一个垫脚石,他最终要毁掉的是我和我爸,以及整个朱家。”   “好大胃口。”墨斛愕然:“这个人会是谁?”   “他不说,他对我们朱家怨毒极深,恨不得有人替他报仇,又怎么会告诉我这个。”朱烨缓慢摇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轻叩,“不过他当时情绪很混乱,还是透露了一些线索:这个人的性格应该非常阴狠决断,比章觉希更胜一筹,他可能跟我和我爸有很深的仇恨,而且对十年前我那次绑架案的内情很熟悉……”说到这里,一个模糊的人影已经渐渐浮上脑海,朱烨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艰难地继续说下去,“……而且,这个人可能会什么妖法,因为章觉希最后把我当成了他,说我是魔鬼,要控制他的思想。”   梦境崩溃之前,章觉希歇斯底里的尖叫还像是回荡在耳边——“……你们家,你们都有妖法……不过你还是斗不过他,他一定会杀了你,杀了你们全部,毁掉朱家,让你们百年的基业改名易主!”   朱烨重重合上双眼,“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墨斛说这里曾经有不干净的东西盘踞过,砂爷仇家虽多,但能把妖物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大宅,又带走的人,却是屈指可数,除了家里积年的老仆、亲信的保镖,就只有三个人而已——朱烨、砂爷,以及朱砺。   上次小葵花只是被朱砺抱了几次,魔灵就受到了伤害,如果他想对砂爷不利……   朱烨简直不敢往下想!   “我怀疑是朱砺。”朱烨沉声说,“他是我爷爷的私生子,按朱家家规,他这种后代是不能进朱家大门的,连姓都不能给,可那年我爷爷病重,脑子也有点糊涂了,临死非逼着我爸接他进门,还姓了朱,随了‘石’字辈的家谱,取名叫朱砺。后来我爷爷还想逼着我爸把他上族谱,我爸硬拖着没答应,一直拖到他断气。”   墨斛对人类世界的伦理制度并不熟悉,好奇问:“上族谱有什么用?”   “上了族谱,他就是朱家人,有法定继承权,万一我爸有个意外,理论上讲他和我一样能竞争家主之位。他有一半的泰国血统,母亲身份上不了台面,我爸不想让朱家冒这样的风险,所以宁可违拗我爷爷的意思。”朱烨还是第一次跟人说这种家族秘辛,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朱砺被领回来的时候已经记事了,我爷爷时常把他带在身边,有时我爷爷和我爸起争执,他多少也会听到一些,因此小时候对我爸很是怨恨,对我也不大友爱。”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朱烨回想着儿时记忆,确定应该是绑架事件以后:“后来章觉希绑架了我,我爸立下遗嘱,他才彻底死了这条心,大概也是从那里以后,他的态度渐渐变了,对我爸开始越来越恭顺,对我也越来越客气。我爸常说,养着他就当养个高级马仔,总比外人靠得住,所以渐渐把一些产业交给他打理,他虽然私底下会弄点钱,但还算本分,没出过什么大岔子。”   “但我总觉得这不是真实的他。”朱烨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猜测,连对砂爷都没讲过的猜测,“我从小和朱砺在一个屋檐下长大,跟着他玩,后来又跟他一起做事,越跟他打交道,就越觉得他这个人城府深,脸上像是戴着一重又一重的面具,揭开一重还有一重,永远也看不清真面目。我打小疑心重,我爸常教我做人做事要从大处着手,不要过分拘泥于成见,有一阵子我也怀疑自己想错了,可现在看来不是,朱砺,他很可能就是章觉希背后的那只推手。”   尽管墨斛对岳父大人没什么感情,还是深深为他老人家捏了把汗:“如果朱砺真的是那个人,那他可能掌握着我们完全不清楚的某种邪术,他是你爸的亲弟弟,要向他下手简直太容易了。”   “我得想办法弄清楚这件事,阻止他。”朱烨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这个时候去吵醒父亲于事无补,想了想,问墨斛,“你今天见了我爸,有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能不能看出朱砺对他下过什么手没有?”   墨斛仔细想了想,道:“看不出,你爸身上戾气太重,本身能掩盖很多东西,我对那种污秽的邪术也接触很少,要想甄别,还得靠你外公这样的老家伙……老人家,所以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双修。”   事情说来说去居然又绕到了双修上,朱烨扶额,但对墨斛这种资深拖延症患者实在不敢抱太大幻想,道:“不成,事关重大,弄不好我爸会有危险,我等不了那么久,无论如何,得先去摸摸朱砺的底。对了,他上次叫我去他家开轰趴,我正好借这个机会去他那里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我陪你去。”尽管朱烨明确表示他对“连正反面都分不清”的超模不感兴趣,墨斛还是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立刻忠心耿耿道,“他连砂爷都敢下手,这次叫你去八成没安好心,我跟你去,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虽然墨斛各种不靠谱,武力值之强大朱烨还是见识过的,对付普通人类是没什么问题,如果朱砺只是普通人类的话,于是他点了点头:“好,你跟我一起去吧。”   墨斛高兴地搓了搓手,爬到朱烨背后,手伸到前面解他的衬衫纽扣,朱烨还在沉思,冷不防胸前一凉,一低头,整个胸脯已经暴露在了空气中,怒道:“你干什么!”   “双修嘛。”墨斛一本正经道,“事不宜迟,早一分钟双修,你爸就少一分危险,来,抓紧时间,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应该够打一炮……半炮也行,反正我这个人控制力很强,你懂的……”   “老子什么都不懂!松手,我明天还有一整天的会要开,我要睡觉!”朱烨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立刻挣扎起来,跟这种非人类上床属于强体力劳动,虽然也会爽到,但第二天腰酸腿软菊花痛是必须的,以前在莲雾山放羊的时候也就罢了,反正第二天能睡一天,现在回到海城,每天大把的工作等着他,后半夜搞这个简直就是作死啊!   “天大的事情也往后挪一挪吧,砂爷和外公大人的安危最要紧,现阶段我们要抓住重点展开局部攻坚战……”墨斛不由分说将他扑倒,三下五除二剥个精光,“前一阵在莲雾山我们进展很好,自从回到海城就有点懈怠了,不过你不必内疚,这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努力弥补的……”   你爸爸的菊部攻坚战!好好的韩剧不看你看X闻X播搞毛啊!朱烨火冒三丈,偏偏被压在下面一点办法都没有,甩手一个耳光扇过去,却被墨斛抓住了手腕,反折过来一番狂吻,张嘴要骂,墨斛的大嘴已然铺天盖地压了过来,将他的嘴唇紧紧攫住,吸出淫|靡的啧啧声。   “呜呜——”朱烨抓着他的肩膀狠狠推了两下,放弃了,为了搞劳什子的药咒,他们好几天没亲热,白天事情多,没工夫生出那种念头,此时此刻夜深人静,被他粗手粗脚地撩拨一番,还真闹出点儿火来,下腹蠢蠢欲动。   感受到朱烨的妥协,墨斛欣喜若狂,一边吻他一边脱掉自己上衣,打开裤扣,刚把硬挺的某物释放出来,抵上某个销魂的入口,忽然动作一僵。   “?”朱烨正意乱情迷,发现他停了动作,半眯的眼睛张开一些,询问地看着他。   “小——”墨斛才刚说出一个字,卧室门就“咔哒”一声被打开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声势浩大地闯了进来。   小葵花穿着恐龙睡衣,光着小胖腿,屁股后面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左手拖着个比他还高的暴力熊公仔,右手抱着个大号蒙奇奇,嘴里还叼着他专用的向日葵小枕头,睡眼惺忪含糊道:“好黑,大抖好可怕,呜呜呜……爹我不要一个人睡觉。”说着,完全无视床上光溜溜两个老爸,“嘭”地一声将自己连带周边产品丢上大床,俩眼一翻睡了过去。   “……”墨斛石化中,朱烨额头青筋暴跳,轻轻拽过被子一角盖住要害,小声暴躁道:“你没锁门吗蠢货?”   “我锁了啊!”墨斛无语凝咽,“这小子最近学了好些小咒语,看来人类的门锁已经阻挡不了他凶残的脚步了,血的教训啊,下次我们亲热的时候一定要设个结界才行。”   “你……你这个没用的马后炮!从我身上滚下去!”朱烨忍无可忍地踹他,大的小的都是奇葩,老子搓出火来容易吗?这算什么?这特么的是真.坑爹啊!   “嘘——”墨斛连忙安抚地吻他,强行分开他双腿,将他牢牢固定在自己和大床之间,小声道“没关系,小孩子睡得沉,你稍等一会,他睡实了我们继续!”一边说着,一边摸到润滑剂,手下不停地做着准备工作。   朱烨被他连戳带揉,整个身子都软了,偏偏连大气都不敢出,咬着下唇拼命忍耐,侧头密切观察着儿子的动静,生怕小东西忽然醒来。还好小葵花刚才过来的时候就没醒透,这会子一挨枕头就打起了呼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宅气场不干净的缘故,小家伙非但拖着尾巴,连耳朵也变出来一只,白白的,绒绒的,耳朵尖儿透着点红色,仿佛被人倒提着蘸了点辣椒油,随着呼吸轻轻抖动,又蠢又萌。   “别出声,这个点儿别吵他,他睡得很快的。”墨斛一点点挤进他的身体,大手扣着他的肩膀不让他退缩,动作温柔但不容反抗。朱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吸气声,纤巧的喉结急速滑动,却强忍着没有出声,只默默承受他的进攻,渐渐放松身体,任由他将冰凉的气体送入体内,再以魔修牵引升腾,送至舌根。   “好刺激。”墨斛碧绿的眸子在暗夜中熠熠生辉,烧着冰凉的火焰,一边吸气一边噙住他的嘴唇,舔吮斯磨,珍而重之。   嗯,不设结界也挺好,有个人围观,他好像温柔多了,嘿嘿……   48   48、 ...   朱砺的住宅离圣玛丽安娜街并不远,只隔着几条街而已,但这么些年了,朱烨去他家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一来两人从小就不对盘,二来性格差异巨大,私交圈子鲜少交集——朱砺好热闹,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拢在一起吃喝玩乐,朱烨则是个恨不得全世界都离自己远点的主儿,要不是有墨斛,家里连头猪都懒得养。   “烨、烨少。”轰趴当天,朱砺的贴身保镖在门口待客,见朱烨居然破天荒亲自莅临,差点吓傻了,愣了半天才想起给朱砺打电话:“砺、砺哥,烨少来、来、来了。”   朱砺很快出来,因为是私人派对,他今天没穿正装,修身衬衫只系了两粒纽扣,露出蜜色的健硕胸膛,休闲中裤则只到膝盖,小腿肌肉雄健,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异域风情的性感。   “阿烨,真没想到你肯来。”朱砺亲昵地揽了一下朱烨的肩膀,笑道,“怎么着,对我说的那俩超模感兴趣?来验验货?”   “没有的事。”朱烨敷衍地笑了笑,道:“只是好久没来你这了,过来玩玩。”   “是啊,上次你来还是我过生日的时候,这都快一年了吧?”朱砺叫人把他的车开去车库,带着他和墨斛往里走,“这位是你的新师爷吧?听他们说过,果然名不虚传,帅得天怒人怨呐。”   前一阵朱烨给墨斛和小葵花搞各种身份文件,曾带着他们父子在公司转过一圈,朱氏一些高层经理和行政人员都知道他雇了个帅到离谱的新助理,朱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也听过了墨斛的大名。   墨斛错后半步跟在他们身后,闻言现出一个优雅而谦逊地微笑:“砺哥说笑了。”对上朱烨的视线,却得意地挑了挑眉。   不开屏会死星人……朱烨眉心抽了一抽,这货今天其实穿的十分低调,白衬衫黑西裤,小牛皮鞋也是中规中矩的商务款,但由于长相实在比较逆天,即便是这样打扮也特别抢眼。   总之很讨厌!   “哎哟,烨少,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刚进前厅,一个胖子便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朱烨认得他是章韵希的同学,上次过生日章韵希就是托他给自己送的宠物猪,想起此刻猪的本尊就风流倜傥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得脸色一黑,皮笑肉不笑地跟他握了握手:“好久不见,怎么,什么时候你跟我小叔混了?”   “砺哥人好,愿意带大家玩,我就凑个数咯,说起来我们还是上次你过生日的时候认识的。”胖子笑嘻嘻凑上来,“对了,韵希前两天跟我们说,她生日送你那头猪被你带到链岛丢了,真的假的?不会是被你烤了吃了,怕她闹事儿故意骗她的吧?”   吃个毛线!尼玛说不清是谁吃谁呢!朱烨咬着后槽牙阴测测一笑:“我对猪没兴趣,他确实是自己跑丢了。”脑子一转,留意到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不禁疑惑,“怎么,韵希也来过小叔这里?”   “是啊,呃——”胖子忽然意识到章韵希还有个诨号叫“火华嫂”,立刻不安起来,挠了挠头,看看朱烨,又看看朱砺,嘿嘿笑着不知道怎么说下去。还是朱砺老道,哈哈一笑,大大方方道:“怎么着,阿烨不是吃醋了吧?也没什么要紧,不过几个朋友一起玩玩,韵希也过来凑热闹而已。”顿了顿,凑在朱烨耳边低声道,“她来找我,你也猜得到是为什么,不过这事儿纯属她大哥做死,我们朱家不可能一张网开两次。”   朱烨心下冷笑,脸上却依旧平静,淡淡道:“哪里的话,我怎么会吃她的醋,阿嫂什么的都是小时候大家的玩笑罢了,小叔你不必介意。”   胖子松了口气,道:“哈哈可不是么,韵希还是小孩子呢。”   几个人随便扯了几句,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朱砺请众人上顶楼,宣布派对开始。他这个别业占地面积不大,但因为是一个丹麦著名设计师的作品,设计构造却是极为精巧,建筑物内部曲折婉转,很多房间和角落都匠心独具。最为华丽的则是顶楼,270度玻璃幕墙,全透明穹顶,中间是一个圆形透明游泳池,巨大的吊灯水晶吊坠直垂到水面,奢华明艳,现代感十足。   今晚是典型的男士派对,男宾大多是商界新贵、黑道大哥,女宾却并没有什么名媛贵妇,而是一水的明星模特,明摆着是给大家找乐子的,朱砺说了祝酒词,便意味深长地举了举杯:“大家随意,玩得开心点。”   众人纷纷举杯:“干杯!”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晚宴是自助冷餐,现场没有厨师,只有几个调酒师在餐柜后调酒。朱烨来之前就被墨斛絮絮叨叨叮嘱了八百遍,因此对这里的食物一概不动,只端了杯白兰地装样子,倚在靠窗的围栏边观察四周。   这个别业前庭后院都不大,没有地窖,不可能藏人,如果朱砺养着什么妖物,八成就在这个建筑物里,可这里设计极其诡异,涉及多个错层结构,没有图纸,恐怕连一共有多少间屋子都很难弄清,更别提夹层密室之类。朱烨皱了皱眉,下意识端起酒杯要喝,凑到嘴边却被一只大手挡住了,是墨斛。   “小心点。”墨斛也端着杯酒,假装闲逛的样子站在他旁边。朱烨手一顿,问:“看出什么没有?”   “很脏。”墨斛肆无忌惮地呷了一口手中的威士忌,龇牙,“好辣。”见朱烨变色,笑着眨眼:“别担心,我和你体质不同,不怕这个。”   鬼才担心你!朱烨冷笑着扭过头去。墨斛最喜欢他这样别扭的样子,脑补了一下“他多关心我啊”、“日久生情真美好”、“这都是对我森森的爱啊”诸如此类有的没的,把自己美得直发飘。伸手替朱烨理了理微翘的衬衫领子,道:“这里气场很不好,一定隐藏着什么污秽的妖物,不过不是朱砺,他身上只是秽气重一些,还没有被妖物附体的情形。”   “这里结构很诡异,想一间一间房子去找根本不可能。”朱烨借着酒杯的遮挡低声说,“有没有办法把妖物逼出来?或者让花仔毛毛他们出去找找?”   “不行,花仔他们修为太浅,不是他的对手,撞上一准送命。”墨斛轻轻摇头,“这妖物的气场比你外公也弱不到哪里,只有我能镇得住。再等等,现在人太多,吓出几个神经病就不好了,后半夜等他们都叉叉欧欧的时候,我再动手。”   这话有理,朱烨只能点头:“万事小心。”   墨斛举杯轻轻碰一下他的杯沿,感动道:“我会为你保重自己的。”   “……”朱烨默默转身,端着杯子走了。   酒过三巡,派对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原本衣冠楚楚的男宾们都脱掉了正装外套,看向女宾的眼神暧昧起来,几个身材姣好的女孩换上泳装,在大厅正中的游泳池边嬉笑玩水。DJ换上了激烈的音乐,和烈酒一次刺激着客人们的神经,水晶吊灯光线渐暗,缓慢地旋转起来,洒下一室朦胧的光斑。   朱砺和几个年轻男人换上泳裤,在泳池里和几个小明星缠在一起,胖子则在玻璃幕墙边捕获了车模一枚,两人互相喂酒调笑。   “烨少,幸会。”一个身材高挑的混血美女款款走来,递给朱烨一杯鸡尾酒,“Amanda。”   原来她就是朱砺说要介绍给他的超模之一,朱烨对气质型美女总是格外宽容一些,接过酒杯:“谢谢。”   Amanda身高几在朱烨之上,踩着希腊式平跟凉鞋,依然显得高挑挺拔,一身金色流苏晚装,黑色Bra若隐若现,完全颠覆了朱烨之前对超模“分不清正反面”的想象。她勾着嘴角矜持一笑,举杯:“烨少,赏不赏脸?”   朱烨轻轻与她碰杯,却不喝,淡淡道:“抱歉我胃不太舒服。”   大约是第一次遇上这么生硬的男人,Amanda笑容一僵,旋即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看来我对自己的魅力估计过高了呢,还是说……烨少不喜欢女人?”   换了以前朱烨绝对嗤笑一声而已,现在有了墨斛,被人这么一说心里就有点踩到痛脚的别扭感,冷冷一笑道:“女人也分很多种。”   “看来我这种不讨烨少喜欢咯?”Amanda 柔柔一笑,上半身倾过来,凹凸有致的曲线贴着朱烨的胳膊,“可烨少恰恰是我喜欢的类型呢,冷酷,禁欲……说起来,你不热吗?”   大厅里开着空调,比外面暖和许多,好些人都穿着泳装在嬉闹,只有朱烨穿着件立领黑衬衫,看上去跟参加葬礼似的,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热!别人穿内裤他穿正装能不热吗?   问题是他只能穿黑色立领衬衫,不然昨晚墨斛种在他脖子和锁骨上的某些粉红色水果就都要露馅了!   朱烨在心里把死狐狸骂了一千遍,遇上侵略性如此之强的女孩,之前对她那一点点欣赏都烟消云散,刚要打发她走人,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让他如此“冷酷禁欲”的始作俑者适时发了一条短信来:端着那杯酒,别喝,带那个女人出去,找个没人的角落,等我。   难道她就是……妖物?朱烨左臂还挨着Amanda丰腴的酥胸,看完短信不由得后背汗毛直竖,有一种立刻闪人的冲动。   “烨少?”Amanda完全没注意到他冷掉的气场,端起他的酒杯递过来。朱烨强忍着一脚踢飞她的念头,勉强镇定下来接过了酒杯,松开领口的纽扣,皱眉道:“这儿是有点热,换个地方聊好吗?”   “好啊。”Amanda眼睛一亮,搀起他的胳膊,“我们去天台好了,那边清净。”   所谓天台,其实就是顶层大厅之外凌空伸出去的一个大露台,上面积了泥土,种着各色树木花卉,几株一人多高的桂花正在怒放,空气中氤氲着甜腻芬芳的气味。铁艺围栏边摆着几张舒适的藤椅,上面散放着一些靠垫,柔和的灯光从地上打出来,看上去浪漫温馨。   不过朱烨的心情可跟浪漫温馨什么的没一毛钱关系,一想到挽着自己的是一个肮脏的妖物,脱掉华丽的晚礼服,下面是以死婴和蛆虫修炼出的曼妙的肉体,他就觉得自己宁愿这辈子都ED算了,抑或搞基都比这强。   “有点冷呢。”一阵风吹来,Amanda柔软的身躯又往他身上靠了靠,朱烨和她挨着的半边身子都起了战栗,出了一脊背的白毛汗,鼻端闻到她双峰之间甜腻的香水味,几欲作呕。   “坐那边,能暖和点。”还好他装逼装惯了,心里再别扭,脸上还是淡定自若,将Amanda让到藤椅上,自己坐在她对面,点了根烟以防止她再靠过来。   “还是有点冷呢。”谁知Amanda一点都不介意他抽烟,站起身绕过桌子,直接坐在了他大腿上,染着黑色蔻丹的手指轻轻夹住他嘴角的烟卷,塞在自己嘴里抽了一口,幽幽吐出一股青烟:“吻我。”   “……”朱烨单手扣着她的纤腰,眼看她殷红的嘴唇越来越近,近到都能看清楚她假睫毛根部的胶水了,才听到一声轻微的“噗——”   Amanda柔软的娇躯猛地一抽,双眼倏然睁大,朱烨握着她的腰,感觉温热粘腻的液体一滴滴掉在自己手背上,心中不由一阵嫌恶,刚要推开她,就见她缓慢地张大了嘴,整张脸仿佛被火焰炙烤的蜡像,额头、眼睑、鼻梁……整张脸皮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皱、垮塌,不一会就变成了一张苍老恐怖的老脸。   “啊啊啊啊!”她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鹰爪似的双手猛然捏住朱烨的肩膀,使劲一推,力气之大几乎卸掉了他的肩胛。朱烨猝不及防撞在铁艺围栏上,差点一个后背翻下去,还好及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墨斛迅捷无伦地扑了过来,将他整个人从悬空的露台边沿拉了回来。   “当啷”一声,Amanda将一柄带着血丝的餐刀丢在地上,捂着胸口踉跄后退,凹陷的双眼死死盯着墨斛,嘶哑道:“你是谁!你是谁!”   墨斛不答,左手将朱烨护在身后,右手五指箕张,口中念念有词,笼起一团淡色雾气往她挥去。Amanda惊叫闪避,还是被击中了右臂,焦枯的皮肤立即升起一股黑烟,发出水滴落入沸油般的“滋滋”声。   墨斛抓起朱烨的酒杯,手腕一翻将酒水尽数洒在桌上,右手虚按,手掌和桌面之间升起一片翻腾的白雾,手指微动,一粒肉眼几不可见的黑色小颗粒便被他从雾气中吸出,夹在两指之间。   Amanda眼中流露出惊惧的神色,忽然一个飞扑,整个人便从围栏边跃了出去。   “不好!”朱烨大惊,以为她要自杀,生怕断了线索,立刻扑过去抓她裙摆,却被墨斛勾着腰部用力拽了回来:“死不了,跟我来。”   朱烨腰上一紧,整个人便腾空而起,落下时墨斛已然变成了巨大的白狐,浑身氤氲着纯白的雾气,双目在暗夜中泛着冷冽凶悍的光芒。   “抓紧!”墨斛低声说着,肩部一耸,后腿一蹬,便从Amanda跳楼的地方飞跃了出去。   失重感袭来,虽然经常被他背在身上乱跑,朱烨还是忍不住一阵紧张——他从来不知道,墨斛的速度能快成这样!   白狐像一阵风一样掠过围栏,却并没有落地,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一个流畅的伸展,便跃出了院墙,落在了高高的树冠上。午夜无人的街道,两旁整齐地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浓密的树叶给他提供了天然的掩体,墨斛巨大的白爪轻巧地踩在树枝上,像夜的精灵一般奔腾在树冠之间。   “她在那!”朱烨目力极好,一出围墙就看到一个暗金色的背影在远处的建筑物之间飘荡。墨斛低声应道:“是她,抱紧我,我们追上去。”   凌冽的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朱烨趴低身体,双臂紧紧箍着墨斛的脖子,整个人都埋在他身上散发出的丝丝白雾当中。墨斛的速度越来越快,离Amanda越来越近,很快,朱烨就能看清她干瘪的背影了。   就在这时,Amanda的身体忽然从中间断开,颈部以下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掉了下去,只余下头颅飘在空中,一连串不知道是内脏还是什么的东西就挂在头颅下方,在夜风中左右摇摆。   朱烨被这诡异的一幕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她自杀了吗?”   “她还活着。”墨斛道,“起码她的头还活着,我能感受到那种脏污秽败的气味,她要作法了!”   “那是……圣玛丽安娜街!”朱烨突然发现前面的景色十分眼熟,定睛一看登时大惊,“她要去我家!小葵花和安德鲁他们还在家里!”   “果然。”墨斛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冷笑:“哼,来得好!”   49   49、 ...   Amanda的头颅飞快掠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往朱烨的别墅飞去,甫一越过院墙,便爆出一团浓黑的烟雾。   “嗷呜!”一个小小白影站在二楼卧室的露台上,雪白的毛发在风中翻飞,流出丝丝白雾。小葵花碧绿的狐狸眼悚然看着黑烟,口中发出惊恐的叫声,一对尖尖的小狐耳紧张地背在脑袋上,尖端泛着可怜巴巴的粉红。   半空中传来一声暗哑的冷笑,黑烟飞快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仿佛披着斗篷的恶魔,张开双手,呼啸着往小葵花扑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黑色的长指甲就触到了他的头顶。   “嗡——”的一声,一波淡蓝色的荧光忽然从小葵花体内爆出,仿佛一枚飞速扩大的蓝色圆环,掠过Amanda黑烟缭绕的身体。紧接着,小狐狸退后一步,雪白的前爪踏入方砖上两个繁复的淡蓝色图腾,口中念念有词,碧色双眸瞬间收起了惊恐的神色,流露出“艾玛这个玩具好大只一定很好玩”的兴奋的表情。   Amanda的幻身像是被利剑拦腰斩断了一般,从圆环掠过之处断为两截,她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叫,狂退数米,喘息着再次将身体凝结在了一起。   借着她退开的工夫,小葵花飞快念完咒语,怒斥一声:“唬!”脚下图腾猛然爆出亮眼的蓝色,紧接着,以露台为中心,别墅上下左右的外墙上依次闪出四行蓝色光点,光点锐芒渐盛,织成一张淡蓝色的大网,将整个别墅都罩了起来,Amanda的幻身也被牢牢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在这个过程中,墨斛早已驮着朱烨追了上来,却并没有出手帮助儿子,而是静静站立在一棵梧桐树的树冠上小心地观察着局面,直到结界彻底形成,法阵启动,这才悠悠然越过围墙,将朱烨放在院子一角的凉亭里,道:“在这等我。”   朱烨注意到凉亭四周和顶部都有他做的蓝色标记,知道是他提前设好了结界,便点头,在藤椅上坐了下来——虽然墨斛奔驰的很平稳,但骑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跑了半天,大腿内侧还是有点疼。   而且菊花也很凉。   墨斛化作人形,双手插在裤兜里,打了个轻松的口哨,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往结界中走去,越过光幕时,淡蓝的荧光给他的白衬衫镶上了一道亮边,一点都不像是去干架,倒像是去领奥斯卡奖。   “爸爸!”小葵花第一次跟家长参加群殴活动,兴奋得两眼发亮,一看见他就摇头摆尾想冲过来。墨斛连忙做了个了安抚的手势:“宝贝儿你干得很好,不过千万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哦,不要乱动哟。”   “知道哒!”小葵花雪白的前爪牢牢踩着阵心的图腾,听话地蹲坐下来,小屁股却不踏实地扭来扭去,大眼睛盯着被禁锢在法阵中的Amanda,歪着脑袋好奇问,“爸爸这是啥?妖怪吗?一会打死了能给我粗一点吗?”   “……”墨斛看着儿子兴奋的眼睛,口水滴答的小红舌头,笑着摇头,“相信我亲爱的,她比你拉的便便都要臭,真的一点都不好吃。”   “噢。”小葵花有点失望,摆了摆尾巴,又裂开嘴冲远处的朱烨笑,“爹,我酱紫帅不帅?快给我照个像,我要发QQ空间哒!”   朱烨无语,是哪个脑残给他申请了QQ?再说这样的照片发到QQ空间又要怎么备注?告诉好友“跪舔吧吧愚蠢的人类Q主其实是一只白狐狸”?还是“妈妈好可怕我养的萨摩耶昨天半夜叼回来一个人头”?   “啊啊啊!”被无视的Amanda偷偷扭曲挣扎着,想要脱出光网的禁锢,刚却被墨斛随手甩出的一道光鞭抽在身上,立即大叫起来,幻身黑烟翻涌,五官痛苦地抽到了一起。   “还想跑?”墨斛敛起笑容,双臂抱胸冷冷看着她,“说说吧,你是谁,想干嘛,谁把你弄到这儿来的?”   浓烟滚滚的Amanda大口喘息着,喉咙里发出扯风箱似的呼呼声,似乎法阵的禁锢让她极为痛苦:“你又是谁?为什么要坏我的好事?放开我,朱家的人都该死!”   “你觉得我费这么大劲把你困住,是为了让你来质问我的吗?”墨斛一扬手,一道白光掠过,鞭子一样抽在她心口,将浓烟劈开一道裂缝,“说!谁指使你的?你在朱家大宅做了些什么?”   Amanda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身体挣扎着往墨斛的方向扑了一下,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了回去,撞在光幕上,叫道:“你永远都别想知道,哈哈!我要你们全都去死!”   墨斛皱眉,左手伸出,五指弯屈笼起一团白雾,手指微动,金色的闪电在白雾中隐约闪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朱砺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么卖命?信不信我一巴掌拍飞你的修为,把你的脑袋摘下来给我儿子当球踢?”   “我要球,我要玩球球!”小葵花高兴地跳了两下,因为前爪要控制法阵,只能跳后爪,小屁股一扭一扭跟尥蹶子似的。   “不关别的人事,我都是为了自己!”Amanda怨毒地盯着朱烨,“我发过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弄死你们父子,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   难道估计有错,朱砺是无辜的?墨斛略有点诧异,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一挥手,将手中白雾甩向Amanda:“看来不吃点苦头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嗯?”   “啊嗷嗷嗷!”Amanda被击中,浑身流窜着金色的闪电,痛苦地呼号扭曲着,良久闪电消失,她整个幻身都缩小了一圈,颤抖道:“住、住手,好吧,我、我都告诉你……”   墨斛左手本来已经笼起了另一团白雾,闻言迅速收回,道:“你说。”   “好,好,我说。”Amanda抬起头,黑烟涌动的面孔空洞地看着墨斛,“我叫Amanda,来自泰国,我接近朱砺,完全是为了杀死朱砂,因为他……”   提到砂爷的名字,墨斛和朱烨不禁都凝神细听,连小葵花都不扑腾了,支棱起了尖耳朵。   “因为他该死!”Amanda忽然发难,黑烟凝聚的幻身瞬间分崩离析,消散在了法阵当中,原本隐没在黑烟中的头颅却现出原形,枯树皮一样的面孔死死盯着墨斛,黑洞般的双眼涌出两股暗红色的血液,顿时整个法阵中都弥漫起了令人作呕的恶臭。   “嗷呜!”小葵花首先受不了,他的魔灵极为纯净,最忌讳污秽的东西,一闻到这味道立刻嗷一声把晚饭吃的鸡大腿都吐了出来。不过吐归吐,他比他不靠谱的爸却是有责任心得多,一边吐,一边还用两只前爪牢牢按着阵心的图腾。   “畜生!”墨斛大怒,他前天才把园丁厨子都给辞了,昨天因为要下结界排法阵,又把菲佣珍妮也打发回菲律宾探亲去了,这两天家里的卫生就靠他和牙兽两个人打扫而已!   尼玛你知道这么大的别墅拖一次地要多久吗?搞这么臭要老子怎么清理!?   愤怒的清洁工双手一挥,双掌之间便出现了一根细长的蓝色光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怨念太大的缘故,那造型怎么看怎么像是拖布,口中发出“唬!”一声怒吼,端直刺向Amanda冒着污血的头颅。   沉重诡异的咒语声忽然从Amanda口中冒了出来,一开始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很快却变成了和声一般,此起彼伏低沉浑厚,随着念咒,她口中也不断溢出紫红色的臭血来,星星点点撒了一地,一窜进鼻子便让人恶心头晕,心头突突乱跳。   光带戳穿了Amanda的头颅,对方念咒的声音断了一下,但很快就继续起来,更多的血液从她口中涌了出来,但她慢慢摆脱了法阵的束缚,开始挣扎着往结界外飘去。   墨斛五指一张,收回了光带,持在手中仿佛一柄长剑,脚尖点地,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冰绿的双眸渐渐流露出浓重的杀意。   “抓活口!”朱烨怕他失手杀了Amanda,断了线索,连忙高声提醒。墨斛长眉微微一抖,手中光剑斜斜刺出,“嗖”的一声掠过Amanda颈部下方,削断了原本垂在下面的内脏般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小葵花爪子前面。   “嗷!”一滴污血溅在右爪上,小葵花尖叫一声,终于忍不住抬起爪子甩了一下,他脚下的图腾猛的一暗,接着,半边法阵都闪了一下。   Amanda被削掉了一大串,显然受伤极重,口中涌出的血液变成了浓重的紫黑色,顶部头皮开裂,长发纷纷掉落,露出白生生的颅骨,极为骇人。但她还是抓住了这个机会,摇摇晃晃飞出了法阵缺口。   “噗——”的一声,原本要仗剑直追的墨斛忽然脸色一变,喷出一口血来,朱烨大骇,惊叫道:“墨斛!你怎么了?”   “爸爸!”小葵花吓呆了,再顾不得法阵,撒开爪子狂奔过来,咬住了墨斛的裤腿,“呜呜呜!爸爸你为什么要吐血,你这是要使了吗?!”   “我没事,傻儿子。”墨斛额头青筋暴跳,手中光剑“倏”的一声收入掌心,盘腿席地而坐,自言自语吐槽道,“卧槽要不要这么坑爹,居然在这个当头突破第三重魔修,一定是最近双修太勤,搞得老子生理期都不准了……小葵花,快松开我的裤腿,去保护你爹,你爸我要提前渡劫了!”   你关键时刻不掉链子会死吗会死吗?!朱烨仰天无语,不明白自己家这位魔尊大人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靠谱,早不破晚不破,非要在这个当口破他爸爸的第三重魔修,现在可好,难道要让他一个人去追那颗死人头吗?   “收到!”小葵花对他爸那叫一个言听计从,立刻立正摆尾,屁颠屁颠跑到朱烨脚边,“爹我来保护你哒!”   好吧,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一条未成年的萨摩耶……朱烨看着脚下一脸天真的儿子,长叹一声,硬着头皮往大门外跑去——不管怎么样先追一追吧,哪怕看看她往哪个方向飘也是好的。   凌晨四点半,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夜风清冷,朱烨仅着一件衬衫,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带着儿子狂奔两步,便看见了Amanda的脑袋。   墨斛那几下子显然重创了她,飘出法阵后她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迅速飞走,而是摇摇晃晃飘在离地仅两三米的高度,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拽着一般,飞不高,也飞不快。   朱烨掏出随身的格洛克手枪,瞄准Amanda,却没有开枪,犹豫了一下还是垂下了手——不能杀她,必须活捉,她对砂爷怨毒极深,如果杀了她,就永远都无法知道她在大宅到底设下了什么陷阱,又是不是已经对砂爷下过了什么手。   没关系,就算她今天跑了,已经留下了这么多线索,墨斛又突破了第三重魔修,法力增强,还可以去链岛请外公,她一定逃不掉的!朱烨迅速在心里衡量着轻重,最终决定先放过她。   “我们回去。”朱烨收起手枪,对小葵花道,“回去照顾你爸。”   “噢!”今晚的游戏简直精彩纷呈高|潮迭起,小葵花对不能吃的东西一向执念不大,爹说回家,那就回家好了,于是高兴地转了个身,撒开小短腿往回跑去。   朱烨刚刚转头要走,忽听“砰”的一声闷响,心头猛然一惊——那是子弹出膛的声音,虽然装了消音器,静夜中还是无比清晰!   悚然回头,只见Amanda的头颅在眉心正中被击穿了一个血洞,黑色的污血正像泉水一样从血洞里涌出来,她口中发出一声频率极高的嘶号,顿了两顿,砰然坠地,滚了两圈,停在了一双男式野战靴脚边。   朱烨迅速拔枪,对准了野战靴的主人,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凌然站在街角,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杀气,手中握着一柄连朱烨这样的行家都看不出是什么型号的手枪,枪柄很短,枪膛却很长,尖端装着消音器。   他戴着帽子,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刀锋般锐利的眼睛,漆黑如墨。   四目相对,朱烨忽然觉得他眉眼之间极为眼熟,刚迟疑着道:“你是何……”那人的眼睛便笑了,杀意瞬间消失,流露出温和的神情。   他抬脚踩住Amanda冒血的头颅,摘下面罩,将帽檐往上推了推,微笑道:“你回来了,听说你去链岛养伤,我还说什么时候去看看你,又怕唐家规矩大,麻烦,你回来了正好。”   “何先生?!”朱烨惊讶地看着他,没错,他居然是何昊,那个接收了文物的博物馆馆长,救了他性命的游泳健将,以及传说中的红三代。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打死Amanda?   朱烨有些发呆,何昊倒是十分从容,伸手在衣兜里掏出一张符篆,迎风一晃点燃了,口中低声念了一句什么,塞进了Amanda的嘴里。   然后他拍了拍手,往朱烨走来,好像他们完全不是在这个诡异的时间,因为这件诡异的事情见面,而是很自然地逛街碰到了一般,语调轻快道:“你气色不错嘛,不过大病初愈,还是不要玩飞降这么危险的东西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飞降?”朱烨不解。何昊指着Amanda解释道,“这是东南亚降头术的一种,叫飞降,我追这个降头师已经很多年了,我好几个伙计当年都是死在她手上的。前一阵听说她在海城出现,我特地过来抓她,还好今晚终于把她给灭了。”说着,他注意到了朱烨脚下的小葵花,弯腰摸了小孩一把,微笑道,“怎么你养头猪还不够,又养了只狗么?这是萨摩耶吧?真可爱。”   虽然小葵花觉得这个怪蜀黍看自己爹的眼神有点危险,但被人夸奖“可爱”什么的还是很受用的,看了看朱烨,又看了看何昊,鉴于今晚玩的很开心心情很好,便非常贴心地蹭了蹭怪蜀黍的手,然后说:“汪!”   朱烨黑线,不愧是父子俩,一个两个都演技这么好,真是装啥像啥!   作者有话要说:小葵花快去咬你爸的情敌!   【汪!】   50   50、 ...   “噗!”的一声,不远处Amanda的头颅忽然着火,一篷蓝绿色的火焰自她口中爆出,渐渐整颗人头都烧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气味,片刻后青烟散尽,皮肉脓血均皆不见,只剩下一枚白森森的头骨。   “呜——汪!”小葵花装狗装上了瘾,撒着欢儿冲过去,围着头骨转圈圈,又跑回朱烨脚下,咬着他的裤脚呜呜叫,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爹给我玩给我玩!   朱烨对儿子一向宽容,基本要什么给什么,但这么个死人头,还是降头师的死人头,给小孩做玩具真的合适吗?询问地看向何昊:“她现在怎么样?死了吗?”   “嗯。”何昊点头,走过去轻轻踢了一脚,将头骨踢到他脚边,“已经被我用符火烧死了,现在这个头骨跟普通骨头没什么区别。”用脚尖点了点小葵花的肥屁股,“可以玩了,小狐狸,不用装狗叫,我不会跟野生动物保护组织投诉你主人的,我们是朋友哦。”   原来早就被认出来了啊,小葵花有点不爽,但看在得到了一个大礼物的份儿上,还是勉为其难原谅了这个狡猾的人类,用前爪扑住Amanda的头骨,刨来刨去完了两下,又试着用尖牙去咬。   “别乱咬!”朱烨吓了一跳,想起之前她满口流黑血的样子,生怕儿子吃进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关系,已经烧干净了。”何昊笑着蹲下来,和小葵花抢来抢去玩了两下死人头,道,“这玩意现在比我们博物馆的化石标本还干净,一个分子的DNA都提取不出来,和石头是一样的。叫它玩吧,难得你这小狐狸品味这么变态,我以前在部队养过一只猴子,也喜欢死人头。”   “变态”明明是贬义词,在他口里说出来怎么居然有赞扬的意味?朱烨老早就觉得何昊是个怪人,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弯腰揉了揉儿子的小耳朵,道:“你专程赶来海城,就是为了抓她?你说她是泰国人?”   “嗯。我跟她仇可大了。”何昊站起身来,温和地看着朱烨,“抱歉,有些涉及军方机密的东西不能告诉你,不过这个降头师为祸边境已经有七八年了,现在还练成了飞降,这次多亏受了重伤,才能被我一举拿下……对了还没问你,你是怎么发现她的?”   这事牵扯到朱家的阴私,按理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朱烨有些犹豫,但既然何昊说他追踪了好些年,估计手上有不少关于她的资料,现在Amanda已死,自己手中的线索中断,能得到他的帮助至关重要。沉吟少顷,道:“我是在我小叔家的派对上发现她的,她潜伏在那里大概已经有些日子了,我一个师爷前一阵发现我家大宅气场不对,怕有人对我父亲不利,所以暗中观察了所有能进出大宅的人,最后确定我小叔身上气息重一些。我们想了很多办法,直到今晚才设计把她引了出来,本想活捉,不料被你给灭了。”   何昊眉头一动,歉然道:“原来如此,我还说是什么高人把她伤成这幅样子,连内脏都削掉了。要知道以前我们动用整个小队都没能把她弄死,还反被她伤了不少人。这么说来真对不起,我贸然出手,坏了你的计划。”   朱烨要的就是这效果,淡淡笑了笑,道:“不要紧,反正她已经死了,大概再玩不出什么花样了吧。”   何昊道:“你说你师爷感觉你父亲周围气场不对?那不能掉以轻心,这个降头师最擅长下黑降,万一她已经对砂爷下手,事情就比较棘手了——有些黑降即使降头师死了也不会解开,会给受降者带来很大麻烦。”   朱烨害怕的也正是这一点,闻言面色沉了下来,何昊大手扶上他肩膀,轻轻捏了捏,道:“对不起,是我鲁莽了,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绝不让砂爷出事。”   朱烨先前在朱砺家的天台上被Amanda推了一把,两边肩胛差点脱臼,此刻被他一捏立刻吸了口气,何昊连忙松手:“你受伤了?”   “没什么,皮外伤。”朱烨摸了摸肩头,暗叹这女人手劲真大,肩膀居然都肿了,“不知者不怪,何先生不必自责,不过事关我爸安危,有些事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何昊点头,弯腰从小葵花口中把死人头抢回来,道,“天不早了,外面冷,我送你回去吧,我们去你家谈,这个降头师——她叫Amanda——一些资料我可以告诉你。”   小葵花被抢走了玩具,不高兴地跳了两下,口中发出耍赖皮的“唬唬”声,朱烨安抚地摸了摸他:“乖,别闹,回家再玩。”看看表,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也不知道墨斛的魔修突破得怎么样了,不过他在二楼折腾,带何昊回去可以在一楼聊,应该没什么要紧,便道:“忙了大半夜,正好一起喝杯咖啡暖暖身子,或者小睡一会也没关系,就是我的菲佣昨天回去探亲了,咖啡只有我来煮,希望你不要太失望。”   何昊拎着死人头甩了甩上面的口水,道:“烨少亲自给我煮咖啡,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这世上喝过你咖啡的人恐怕不多吧?”   “也有三四个了。”毕竟对他有救命之恩,朱烨对着何昊就装不起来逼,微笑着将小葵花抱了起来,“走吧。”   回到别墅,意外地竟发现墨斛已经运功完毕,没事儿人一样在打扫卫生了。   “你……没事了?”朱烨诧异问。墨斛头上包着条防尘毛巾,穿着珍妮留下的洛丽塔花边女仆围裙,左手推着吸尘器,右手拿着拖布,以他独创的“边吸边拖大法”飞快地清扫着地面上Amanda留下的污渍,头也不抬地道,“五分钟……小葵花给你爹拿个小毯子,让他带你去外面花园坐一会,我马上就打扫完了。”   说着,动作忽然一顿,回头,眼中浮起警惕的神色:“这位是?”   “介绍一下,这是我师爷,朱墨,最近暂住在我这里。”朱烨向何昊介绍,又对墨斛道,“这是何昊何馆长,我跟你提过,上次在海里就是他救了我。”   “哦。”墨斛也不扫地了,放下吸尘器和拖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大步走过来握住了何昊的手:“幸会,何先生。”   “幸会。”何昊不轻不重晃了晃手,二人四目相对,视线相接隐隐发出闪电交接的啪啪声。敏感如朱烨,立刻感受到了大型雄性动物争夺领地时散发出的浓烈的荷尔蒙冲撞的气味。   “感谢!”墨斛虽然一身尘土,身上还穿着不伦不类的女仆围裙,但逆天的身高和正常画风下冷艳高贵的的魔尊范儿还是完全Hold住了主场,狐狸眼诚恳万分地看着何昊,由衷道,“感谢你上次救了……”   朱烨十分担心他下一秒就会说出“外子”OR“贱内(为什么是贱内?)”之类天雷滚滚的称呼,还好他只是很正常地说:“救了我家大佬,您真是我们朱氏的大恩人。”   好吧,话说的并不过分,但是这浓浓的家属腔是怎么回事?   何昊身为一个普通(其实并不)的人类,气场竟也不输于墨斛,淡淡一笑,漆黑如墨的眸子立刻闪出极具侵略性的锐光:“哪里话,烨少是我好朋友,分内事。”   如此剑拔弩张张力十足的场景,让朱烨瞬间有种“我是不是有点多余不如让他们在这里聊吧还挺有意思”的恍惚感。   不过怀里发出的呼噜声立刻提醒了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小葵花折腾了一宿,一窝在他怀里就睡了过去,口水流了他一胳膊,因为胸口有点窝着,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你不是还要打扫卫生吗?”朱烨警告地看着墨斛:对我的客人客气点!   “吸尘器声音很大,会吵到客人嘛。”墨斛眉峰一挑:我还不够客气吗?   “那就快点干完!”朱烨瞪他一眼: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捏他手,你敢把他捏骨折就试试!   “噢。”墨斛撇撇嘴,松开何昊的手:你让我捏我就捏?想得美!   “我送小家伙上去睡觉,马上下来,你先坐。”朱烨温和地对何昊说,继而眯着眼睛警告了一下墨斛:“别那么辛苦,大概打扫一下就好了,后天珍妮就能回来。”别!搞!事!   墨斛立刻浮上一个春天般的微笑:“何先生请坐那边沙发,这边我马上就打扫完了。”   朱烨上楼去安顿好了儿子,给红肿的肩膀做了一点冷敷,换了件居家POLO衫下来,发现墨斛已经彻底打扫完了卫生,换掉女仆围裙,穿着跟他刚才那件立领黑衬衫同款的“情侣装”,衣冠楚楚坐在何昊旁边跟他说话了。   朱烨深深觉得正常人在十二岁以后就应该不会有这种幼稚的举动了——情侣装示威什么的完全是少女情怀好吗!   “……你们先坐,我去煮咖啡。”朱烨一头黑线,也懒得解释什么,径自去吧台边磨豆子煮咖啡。十分钟后墨斛过来帮他端杯子,幸福地微笑道:“你们人类都是这样的吧?丈夫应酬客人,妻子准备茶水,亲爱的我们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人类家庭了。”   “这个家里除了你我们都很正常。”朱烨觉得跟他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将托盘重重放在他手上,“警告你,不,要,乱,说,话!”   “怎么会,我最优雅了,我可是魔尊。”墨斛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端着盘子走了,很快便听见他在客厅里殷勤地说:“烨少煮咖啡很有一套,这是上次他从印尼带回来的什么顶级咖啡豆,这还是第一次开封,据说是猫屎来的,话说你喜欢猫屎吗何先生?”   “……” 朱烨:你还能更幼稚一点吗魔尊?   好在何昊比他成熟稳重得多,面不改色得呷了一口咖啡,向从吧台边走过来的朱烨举了举杯子:“很香,多谢款待。”   “朱墨喜欢说笑,希望你不要介意。”朱烨只能替不成器的老公打圆场,将一盘松饼曲奇巧克力之类的小点心放在茶几上,“快天亮了,都饿了吧,先吃点茶点,我已经让厨师去准备早饭了。”刚才他召唤了松鼠精老宋,已经吩咐他弄吃的去了。   “嗯,我们的厨子素菜做的不错。”墨斛微笑着说,“一会何先生一定要尝尝,比猫屎的味道可好多了。”   朱烨不动声色地在茶几下面狠狠踩了踩墨斛的爪子,给何昊添满咖啡杯,“再来点好吗?”   墨斛右眼下眼睑抖了抖,干笑道:“是啊不要客气,不过咖啡喝多了利尿,洗手间在那边。”   朱烨于是加重力度踩了又踩。   “谢谢。”何昊浑不在意他的挑衅,只跟朱烨道谢,四下看看,道,“没看错的话你们是在这里布置了法阵和结界来抓Amanda的?”   “是。”朱烨老早就知道他对灵异的东西有研究,今晚又见他收拾降头师,知道瞒不过他的眼睛,便大方道,“朱墨是这方面的行家,就是他布置的法阵,我们今晚料到她会出现,所以提前在这边和老宅那边都做了安排,只要把她逼出来,她一定会往这两个地方跑——她对我们家似乎怨念很大。只是我还没弄清楚这是为什么。”   “这事怪我太鲁莽。”何昊歉然道,“要是留个活口,就能弄清楚了。”   “我们在这边困住她以后也审问过,不过她嘴巴很紧。”朱烨道,“你不用太抱歉,就是真抓着她也不一定能逼问出什么来。”   “不过我手里有她一些资料,说出来也许你可以推断一下。”何昊放下咖啡杯,道,“她叫Amanda,年纪大概在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是泰国籍,有几个兄弟姊妹,但因为父母早逝,被不同的家庭领养,从小就分开了。她没结过婚,也没有儿女,最早在一家旅馆里做杂役,后来师从一位小有名气的降头师学习降头术,但一直没什么进展,直到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朱烨心中一动,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从自己被绑架那一年开始的,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51   51、 ...   “对,十一年前。”说到这里,何昊的神色凝重起来,从兜里掏出烟来,问朱烨:“可以吗?”   “当然。”朱烨拿过水晶烟缸放在他们之间,替他点上烟,自己也点了一根,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一晚上没睡,即使黑咖啡也不够提神,这种时候还是烟草比较有效。   墨斛倒是神采奕奕,不过以他一炮一宿第二天还带儿子晨练外加钓鱼的生活习惯,这一切都是小意思。   “降头术是一门很深的学问,门派藩篱非常严格,除非投师,外人很难摸得清楚其中的门道,所以我对技术方面的东西也了解不深。”何昊沉声说着,“十一年前,不知道出于什么契机,Amanda的降头术忽然突飞猛进,短期内就超过了她的师父,一跃成为当地声望很高的降头师。她主修黑降,杀伤力很大,许多想要找对手报仇的人都找她做法,她也算艺高人胆大,居然什么案子都接,所以很快就名声鹊起,成为行内炙手可热的杀手之一。”   “普通的降头师接活都非常谨慎,因为这个东西跟我们中国的蛊术有点像,害人的同时也会伤害自己,这也是为什么降头师大多很年轻就会横死的原因。但Amanda好像并不担心这个,一直很频繁地作案。”何昊抽着烟,眉峰微微皱起,“大概五六年前,我们在边境上执行一项重要任务,具体细节我不能透露,大概的讲就是保护一名非常重要的人质越境。那次我们出动了一个小队的精英,结果在过境的时候遭到狙击,死了一半的人手。后来我和两个队友带着人质到达目的地,谁知道人质早就被她下过降头,一到指定时间就发作,活活咬死了我的两个队友,还有接应我们的人,然后他自己也死了。”   他说得非常简单,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但朱烨却听得惊心动魄,深山老林,两国边境,所有人都死了,任务失败,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身处那种境地,一定非常痛苦绝望。   “不瞒你说,我少年时期学过一些道术,但后来因为参军,并没有跟随师父一起练下去。好在我随身一直戴着师父留给我的一件法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次我才逃过一劫,没有被下了降的人质弄死。”何昊神色有些黯然,抽完一根烟又点上一根,道,“你无法想象,当时的场面极其惨烈,所有人都死了,而且死得……算了,不说也罢。总之后来我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才慢慢恢复过来,一年后就退役了。”   “节哀。”朱烨淡淡说,虽然混黑道也是刀口舔血的行当,但他们朱家半明半暗,他又是太子,还从没经历过什么特别血腥的事情,想想何昊作为军人曾经面对的一切,心中不禁有些同情,也十分佩服。   “没什么,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何昊摇头,道,“虽然我退役了,但一直没有放弃过追查这件事,进入博物馆以后我一直和一些……一些特殊的人有来往,慢慢收集关于Amanda的资料,寻找克制黑降头的办法。后来Amanda 又做过一些案子,我也赶去过现场,和她交过几次手,但都没有成功。一年多年她忽然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我还以为她被什么人杀死了,直到半年前,才听说她又在海城出现,因此趁着接手你那批文物过来看看。”   “哦,那次一起吃饭,也没听你提起过这个。”朱烨说。   “这件事很危险,当然不能让你卷入。那次只是纯粹感谢你留下那批文物,想交你这个朋友而已。”何昊笑了笑,眼神温暖,“在海里救了你那次,感觉你身上有些阴寒,还以为她对你下手,你也知道,你们朱家在道上名声太大,难免遇上仇家。不过之后你去了链岛,听说唐老太爷是一流的山地巫师,我也就放心了——Amanda那些伎俩,肯定瞒不过他老人家的法眼。”   墨斛听他说“一流巫师”云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活动了一下被朱烨踩扁的脚趾头,道,“你们先坐,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怎么样了。”   “不用,老宋那儿我已经嘱咐好了。”朱烨绝对不会让他再干出什么下巴豆吐口水之类幼稚的小把戏,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微笑,“你忙了一晚上,还是多歇歇的好。”   在“他是不是在袒护这个小黑脸啊?”和“他是在体贴我吧?”之间犹豫了一下,墨斛选择相信后者,感动地坐稳了,帮朱烨打开一块独立包装的花生曲奇,“说了半天饿了吧,吃个饼干吧。”   “谢谢。”朱烨接过,墨斛又好心情地给何昊递过去一块费列罗,“何先生也不要客气。”反正都临期了都给他吃了吧,吃完再买新鲜的。   “谢谢。”何昊不疑有他,接过来吃掉,道,“说了这么多,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帮到你?你们家在泰国有没有什么仇家?我这么问你不介意吧?会不会泄露你们的商业机密?”   “不会。”朱烨忙摇头,他们家现在在泰国还真没什么生意,早在上个世纪,有一阵因为资金紧张,他爷爷曾做过一阵白货,但因为这玩意太损阴德,过了那个坎儿他们就放弃了,之后就再没有走过金三角那条线。   不过说起来,过世的朱老太爷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朱砺的母亲,生了朱砺,会不会……Amanda跟朱砺有什么血缘关系?朱烨沉吟起来,老一辈人的阴私他知道的并不多,当初朱老太爷是怎么找的朱砺母亲,之后又为什么只带回朱砺一个人,他母亲去了哪里,还有什么亲人……这些他一概不知。   但也许问题的关键就在这些他不知道的事情里。   “近二十年来在泰国应该没有什么仇家,至于更久之前的,我还要找我父亲确认一下。”朱烨解释道,“不过也不排除别的可能性,比如有人买凶之类的。”说是这么说,但他心底里也清楚买凶的可能性不大,Amanda在斗法过程中表现出的对朱家的仇恨和执念,完全不像是被雇佣的杀手应该有的,最大的可能性还是私人寻仇。而且以她的年纪来看,和朱家结仇也应该是较早之前的事了。   “也对,你们朱家树大招风,难免有人不服。”何昊诚恳地说,“昨晚的事怎么说都是我的失误,最近几天我会逗留在海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烨少尽管吩咐。”   “不敢当,何先生叫我阿烨就可以了。”朱烨本就感激他上次救了自己,今晚的事又加分不少,对他不由产生几分亲近之意,道,“不过这件事涉及家父的安危,可能还要麻烦你,等事情结束,我一定好好向你赔罪。”   “说得这么严重。”何昊眼中全是温和的笑意,“既然我叫你阿烨,你也别叫我何先生了,我在家排行第二,又虚长你几岁,不嫌弃的话叫我何二哥就行了。”   朱烨三百亩地里的一根独苗,从来没有把别人叫“哥”的习惯,闻言只得笑笑,但也算是默认了。   墨斛端着咖啡杯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情投意合,狐狸眼都眯成了一条线,摸出指甲里那枚从Amanda给朱烨的酒杯里弄出来的小黑粒,犹豫了一下终究没给何昊下在咖啡里。   我真圣母,他暗自唏嘘着,绿帽子都在头顶飘了,居然还如此宽容大度放过了这个腹黑的小黑脸,魔神啊,您一定要宽恕我的善良,这都是我对阿烨森森滴爱啊……   三人吃完老宋做好的素斋,朱烨本要留何昊在客房小憩一会,被他拒绝了。何昊留下了自己下榻的酒店地址和房号,道:“我还有些公事要办,就不在你府上叨扰了,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或者直接叫人来酒店找就好。”   朱烨只得送他离开,回到客厅发现墨斛已经洗好了水果,正给他剥葡萄:“来吃点水果消化一下,折腾了一晚上,一会好好睡一觉,公司那边我已经打电话叫行政秘书将会议延期了。”   “好,再打个电话过去,说我今明两天都不处理公务,让他们修改日程表。”朱烨坐下来,就着他的手吃了几粒葡萄,道,“替我约十点半和董事长会面,我有些事要和他谈。”   墨斛一一答应了,又拿起个雪梨削皮,朱烨仰躺在沙发靠背上想了一会,道:“顺利的话下午我们出发去链岛,外公那里不能再拖了。”   “好好。”墨斛一提到唐一鹤就有点心虚,忙殷勤地将雪梨切片,沾着糖桂花喂给他,“你抽这么多烟,嗓子都哑了,来多吃点雪梨润润肺。”   朱烨乐得享受,吃掉大半个雪梨,看看表已经七点半了,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一会,十点钟叫我,你一会去一趟朱砺那里,把车开回来,就说我昨晚有急事先走了,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如果他问起Amanda,你就推说不知道,昨晚我是一个人回来的,并没有带其他女人,看看他的反映。”   “好。”   朱烨伸了个懒腰,起身上楼,脱POLO衫的时候发现胳膊痛得厉害,几乎抬不起来,便喊墨斛来给他推红花油。   “都肿了,还好没伤到关节。”墨斛心疼的不行,运起魔修将双手手心捂热,替他用力按摩肩部,“女人太可怕了,你以后离女人远点。”   这么大的地图炮也太过分了吧?朱烨嗤笑一声,不理他。墨斛正色道:“你们人类就是太肤浅了,总是容易被外表迷惑,其实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样的,你不要执着于性别,要注重心灵美。你昨晚一开始还对那个Amanda 挺有好感的吧?男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其实她本尊还不是枯树皮一张?以后你都改了吧,别喜欢女人了。”   “……”朱烨彻底被他雷翻了,用这么苦口婆心的语气说这么无稽的事情,亏他想得出来!“我对任何人,包括男人和女人,都没有兴趣。而且如果真的要注重心灵美的话,你在我这里都被枪毙一百次了!老实说你也就这张皮还能看,内心住着的根本就是个麦兜!”   “麦兜,那是什么?”   “就是猪!”朱烨挥开他的手,抽了面巾纸擦肩膀上的红花油,“不然你怎么会在突破魔修以后的第一时间跑去擦地?正常人都会先出来看看我和小葵花有没事出事吧?”   “我不是让小葵花去保护你了吗?我这两天给他恶补了一些克制秽气的法咒,就是为了对付Amanda这类人的。”墨斛跑进洗手间洗了手,又回来帮他换睡衣,“上次他去大宅吃饭,被秽气一熏居然连人形都没控制住,简直丢我墨家的脸!再说之前Amanda已经被我打得差不多了,以他的法力应该随便就能料理掉,要不是何昊多事,小葵花已经抓到她了。”   “……”朱烨只能安慰自己魔族教育小孩的方式跟人类不一样,三个月的豆丁居然已经能当个人来用了!   鸡同鸭讲太痛苦,挥挥手:“行了我要睡了,你走吧。”   “呃——不要我陪你吗?”墨斛失望。朱烨将他推出门口,“刚才交代你的事情我十点起床之前都要办好,而且从今天起你睡客房。”   “为什么!”墨斛怒了,这是他做人的底线好吗!   “因为你已经突破了第三重魔修,我没有义务再跟你双修了!”   “我们是两口子,我们在魔尊面前签订了婚书,婚内冷暴力是犯法的!”   “去法院告我去吧,记得请个像样的律师!”朱烨冷笑,点点他胸口,“你自己好好想想当初都对我做了些什么,要不是看在孩子份上我分分钟一枪毙了你!”   “原来你跟我在一起完全只是为了你外公!这么长时间你对我都是虚与委蛇,你居然不爱我……”墨斛伤心地扒着门框不让他关门。朱烨都被他气笑了:“你当初不就是以我外公的性命要挟我嫁给你的吗?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现在居然怪我不爱你,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我有病?你看我像是受虐狂吗?”   “……”墨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显然魔尊大人的情商完全不能运算如此复杂的问题。半晌,他好像忽然明白了点什么,诚恳道:“那我如果现在继续用你外公的性命来威胁你,是不是就可以睡在这间卧室了?……不不,我开玩笑的,你把枪放下,呵呵,他是我的亲外公我怎么能见死不救,我去做事了,我以后会当个好老公和好师爷的。晚安,不对是早安,好梦亲爱的!”   在朱烨开枪之前,他转身一溜烟地跑掉了,速度之快简直赛过飞降状态的Amanda。   我怎么会被这样一个白痴威胁这么久的?这不科学!朱烨狠狠关上房门,将自己丢在大床上,喘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居然有点睡不着,总感觉身边空荡荡的很不对劲,随手捞了个靠垫抱在怀里,似乎有点短,换成枕头,又太软。   总之手感都不如真人。   【三】 两禽相悦   52   52、 ...   朱砺办事滴水不漏,朱烨一觉醒来,便看见了晨报上登的“超模斩首案”。   “朱砺报的警?”朱烨一目十行看完报纸,问,“Amanda的身体找到了?”   “是巡警找到的,在一座单身公寓里,他们还在找头呢。”墨斛和小葵花毫无压力地在他面前丢来丢去玩死人头,“因为前一阵她和朱砺过从密切,所以巡警去了朱砺那里调查,今天早上还问询了昨天参加派对的一些客人。你那边也收到了通知,不过行政秘书已经去处理了,我告诉他们你昨晚因为有公事,很早就和我一起离开。”   “唔。”朱烨端着杯咖啡慢慢地喝着,道,“儿子别玩了,去把死人头收好,警察最近可能会来调查,别给我找事。”   小葵花撇嘴,抱着死人头跑上楼去藏起来,又飞快跑下来:“爹,我要上幼稚园!电视上说幼稚园有点心发,还有很多小盆友一起玩。”   朱烨手顿了一下,若有所悟,也许是应该让小孩多接触正常人类,免得将来跟他爸一样不靠谱,对墨斛道:“去让秘书安排一下,看能不能找个稳妥的私人幼稚园,每天送过去上半天,交交朋友也是好的。”   “干嘛?幼稚园又不教法术,我的小孩我自己教就可以了吧?”墨斛完全不觉得有必要让儿子接受人类教育,但看到朱烨横过来的眼光还是妥协了:“那上半天就半天吧。”就当放风吧,多接触比自己愚蠢的生物可能有利于建立小孩的自信心。   朱烨又问:“朱砺看上去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比我还正常。”   “……换个参照物。”   “比你还正常。”墨斛乖乖换了一个,“他心理素质真好,估计测谎仪都测不出什么问题来。”   意料之中的事情,假面具戴了了这么久,伪装什么的已经成为他的日常功课了吧?朱烨放下咖啡杯,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去公司:“阿贵开车送我去公司,你想办法去一趟殓房,检查一下Amanda的尸体,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预约了今天下午两点半的航线,我们出发去莲雾山,小葵花一起去,叫安德鲁帮他收拾一下行李,我们要住一晚,明天下午回来。”   墨斛一一答应了,送他出门,殷勤地递上他的风衣和公文包,又隔着车窗殷殷叮嘱:“你在公司等我,我办完事过去接你一起回来吃饭,枪不要离身,我给你的法器一定要随身戴着……”   “开车。”朱烨把他的脑袋从车窗里推出去,面无表情吩咐阿贵开车走人。   “路上小心!”墨斛在车后挥舞小手帕,直到车子转过街道拐角,才叹了口气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思考怎样才能重新获得回大卧室睡觉的权利。   朱烨到达公司,在董事长办公室等了几分钟,砂爷便到了。   “听说昨晚阿砺的派对出了事,死了个模特?”砂爷也看了报纸,一见面就问朱烨,“你也去了?”   “我就呆了一会,因为有事先走了。”朱烨清洗茶具,准备给父亲泡茶,最近雨水少,大家嗓子都不舒服,砂爷的情况好像更加严重些,总是不断要喝水。   “警察有没有去查你那边?”   “有,让行政秘书去应付了。”朱烨发现砂爷眼睛有点红,好像上火了,便取了杭白菊和罗汉果来泡茶,“死掉的模特叫Amanda,拿美国护照,但好像是泰国国籍,爸你听说过她吗?”   “唔,没听过,我已经过了捧模特的年纪了。”砂爷笑笑,端着茶杯喝茶,“听说人死得很惨,头都没了,大约是得罪了什么狠手。阿砺办事总是这么毛躁,摸不清底细的女人也敢弄来玩,你不要学他,离那些不清不楚的女人远点。”   朱烨点头,不过砂爷也知道他没有玩女人的资本,便没有多说什么,问:“你约我有什么事?我听秘书说你预约了下午的航线要去链岛?”   “是,有些事要去找外公核实一下,明天就回来。”朱烨沉吟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问了出来:“爸,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我们家在泰国有没有仇家?”   “泰国?没有。”砂爷肯定地说,“你爷爷跟金三角做生意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早就撤手了,再说我们朱家做事一向讲规矩,和当地人处得很好,不可能有仇人。”   朱烨默然,又问:“爸,爷爷在泰国的外室,也就是小叔的母亲,现在还活着吗?”   砂爷眼神闪了一下,道:“死了,三十年前就死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朱烨有点犹豫,但还是没有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一来有些事太过匪夷所思,二来他手里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朱砺要对朱家不利,万一Amanda生前真给砂爷身上做了手脚,提前和朱砺撕破脸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不如从长计议,等一切都有了定论再说。   “小叔前一阵不是说要去泰国玩吗,我就想会不会那边还有他母家的亲戚。”朱烨找了个借口。砂爷无谓地道:“大约还有一些,但都是极远的远亲了,最多就是找他要点钱,这点钱他还出得起。”   朱烨“哦”了一声,又问:“他母家有没有人是降头师的?”   “降头师?”砂爷瞠目,“怎么可能,他们都是些底层平民,哪有钱去拜师,你当降头师是人人都能当的吗?”   朱烨知道要让父亲把爷爷当年那点破事儿毫无保留讲给自己听是不可能的,想要知道真相还得自己去查。看来今天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昨晚墨斛偷偷照的一张Amanda的照片,递给砂爷:“这就是昨晚死掉的模特,你见过她吗?”   砂爷接过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皱眉:“怎么感觉有些眼熟,不过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我这些年应该没打过什么交道,总之现在的女人都整容整得差不多,眼熟也没什么稀奇。”   朱烨拿回手机,虽然砂爷说他不认识Amanda,但也说了“眼熟”,以何昊提供的“45到50岁“这个年纪来看,很可能早年他们见过面。   这个答案让朱烨有些振奋,恰好王申来通知砂爷见欧洲客户,他便告辞出来,去自己办公室处理了一些公务。十一点半,事情已经全部办完,朱烨看回家还早,打墨斛电话又没人接,便叫阿贵载自己去殓房,想亲眼看看Amanda的身体有没有像她的脑袋一样变得那么不堪入目。   然而到达殓房的时候,却发现一大群人都挤在门口,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烨少。”行政秘书眼尖,看见他忙迎上来,“朱墨在里面和警官说话,您稍等一下,他大概就快出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   “尸体丢了。”大冷的天秘书一头的汗,妆都有点花了,“我和朱墨过来想看看那个超模Amanda的尸体,好不容易疏通好关系,办事员一打开冷柜,发现人没了。”   “什么?”朱烨吓一跳,“尸体不见了?”想起Amanda光剩颗头都能满天飞,不会下半截也能独立存活吧?   “是啊,明明十点钟还在的,十一点就不见了,警方查了交接班记录,把监控录像也调出来看了,没有任何线索,尸体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秘书一边说着,一边哆嗦,显然头上的汗都是吓出来的。   朱烨看她花容失色,嘴唇发青,不好再吓她,安抚地拍拍她肩膀:“不用怕,大白天的抖什么,好了你回公司吧,下午休息不用上班了,余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是,谢谢烨少。”秘书感激地说着,迈着小碎步忙不迭地跑了。车刚开走,墨斛便从殓房里出来,与身后的警察握手,一脸诚恳的微笑:“不用客气,帮助警方是一个好市民应尽的义务,当然我不是你们的市民,不过我老板是,我为他协助调查也是应该的。”   警察显然对他这样通情达理的“外国人”十分感激:“谢谢您朱先生,要是每个人都像您这样有公德心,我们的社会一定特别美好。”   朱烨觉得墨斛这样的人最好还是赶紧滚回须怡界,社会才会真的特别美好。   “你来接我啦?”墨斛看见朱烨顶着张罗刹脸站在旁边,高兴地搓了搓手,果然一夜夫妻百日恩,他还是爱我的灭哈哈哈!   “怎么不接电话?”   “在录口供咩。”墨斛凑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和衣服,就差给他捶肩膀了,“尸体丢了,秘书都告诉你了吧?”   “去车上说。”朱烨带他上车,升起隔音板,问,“到底怎么回事?尸体怎么会丢的?有人偷还是她自己跑了?”   “不知道。”墨斛皱眉道,“我们到的时候尸体已经没有了,办事员一拉开冷柜,里面就是空的。我查了记录,没人来探视过,监控录像倒是有点问题,我感觉有大概五分钟的记录好像是反录剪辑上去的,不像是原件。”   “警方怎么说?”   “他们办事效率太低下了,还要带记录回去让鉴证科查,我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墨斛有点得意,小心地拉住他的手,见朱烨只顾着想事情没有甩开他,窃笑着玩弄他的手指,一边摸一边道,“所以我怀疑带走尸体的另有其人,这个要慢慢去查,如果Amanda下半截还活着,一定会再出手作案,如果死了,尸体也要处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哪怕烧成灰我也一定能找到渣滓。”   “唔。”朱烨若有所思,墨斛从兜里里掏出手机,道:“不过我拿到了他们留底的尸体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哦?”朱烨忙接过来看看,发现照片中的尸体居然并不像头颅那样枯树皮一脸血,仍旧是青春靓丽的样子,也没有像普通尸体那样苍白僵硬,满身尸斑,看上去干干净净的,要不是没有头,简直像是睡着了一般。   “古怪。”朱烨皱眉,道,“把照片按最大像素打印出来,带去链岛给外公看看,还有那颗头骨……那天你削掉那一节脏兮兮的东西还在吗?”   “在。”   “是什么东西?”   “内脏。心肝肺,肠子肚子一大嘟噜,你要看看吗?”   “……不用了,找个保温箱装好,拿去给外公看。”   “哦。”   “总之所有Amanda留下的一切都保存好,带过去。”朱烨终于发现了墨斛唯一的优点,那就是执行力超强,只要自己吩咐下去的事情,他都能第一时间一丝不苟地做好。   歪打正着,倒是一把当师爷的好手。   “阿贵。”朱烨看时间还有富余,便将隔音板收起,对阿贵道,“去小叔家看看。”   朱砺家中一片萧条,他本人脸色也不大好,见朱烨过来,皱着眉道:“真晦气,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居然发生这种事。”   “怎么样,警察没找你麻烦吧?”朱烨问。朱砺摇头:“没有,他们说Amanda的公寓是第一凶案现场,确定了死亡时间,我有不在场证明,公寓里也没有我的痕迹。大概是她惹了什么人吧,这些女人都乱得很,怪我没摸清楚。”   朱烨自然不相信,以他玩女人的经验还会出这种事,脸上仍旧不动声色:“不关你事,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疯。”   “还好你昨晚走得早,不然有得麻烦了,她昨天一见你就发花痴,胖子说看到她去找你,后来你们一起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带她出去了。”朱砺一丝破绽也没露出来,完全看不出和Amanda有什么关系,一边一脸关切地和朱烨说话,一边指挥几个佣人清扫大厅里乱七八糟的垃圾。   “我昨天临时有事,先走了,之前只跟她说了几句话。”朱烨看见垃圾里丢着好多用过的套子,还有抽了一大半的大麻|烟,料想昨晚这帮人一定玩得很High,问,“其他人都没事吧?”   “有这一个出事就够倒霉了。”朱砺苦笑道,“其他人都没事,我早上一个个打过电话去问,昨晚玩太疯,后来谁在谁不在我都搞不清了。”   看不出什么异常,朱烨又随意跟他聊了几句,便告辞出来,一上车就问墨斛,“感觉到什么没?”   “没有Amanda的气息。”墨斛摇头,“要么不是他偷走的尸体,要么就是藏在别处了。”   “狡兔三窟,他名下的房产多着呢,还有挂在手下名下的,不好找。”朱烨吩咐阿贵回家,对墨斛道,“算了,先去链岛,外公要紧,其他事明天回来再说。”   53   53、 ...   时至初冬,莲雾山气温已经颇低,前一天下了一场小雪,瓦楞上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白。   “这就是魔子?”唐一鹤披着一抖珠儿羊皮马甲,坐在壁炉前的椅子里看着朱烨怀里的小葵花。虽然当了几个月的植物人,但因为有本身残存的巫修护体,又有墨斛的魔咒加持,他精神还算不坏,身体也没有病弱的迹象,就是元气有点亏损。   “是。”朱烨将小孩儿放在地上,戳戳他后背,“去,叫太公。”   小葵花抱着心爱的死人头,踅摸过去,龇着小乳牙对唐一鹤一笑:“太公么么哒。”   “……”唐一鹤嘴角抽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话溜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实在没办法对这么萌一个小正太说什么过分的话。   小葵花仰着头看了两秒,发现这个白胡子老爷爷没什么杀气,于是很大胆地戳了戳他手里的骨瓷小碗:“太公,好东西要和小盆友分享噢,我可以粗一点你的零食吗?”见他不语,又将死人头放在他大腿上:“看,我把我的死人头都分享给你玩了,做人不能太小气啊太公,会教坏小盆友哒!”   唐一鹤黑线,看星星眼流口水的小孩儿,绷不住笑了,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鼻头,道:“这是参茶,小孩子不能吃。”叫朱烨:“去,把桌上的碧根果抓一把,给他剥着吃。”   朱烨嘴角微微一翘,将果盘端过来,用小钳子夹碧根果给儿子吃。小屁孩小心地将果仁放在手心里,捧给唐一鹤:“太公先粗。”   唐一鹤纵横江湖五六十年,可谓呼风唤雨,没料到一把年纪晚节不保,在墨斛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把唯一的亲外孙都给搭了出去,初醒时真是恨不得将墨斛千刀万剐,顺便将“魔子”挫骨扬灰。   但此时此刻看着小孩儿白嫩嫩肥嘟嘟的掌心里那两片碧根果仁,真是一颗心都萌化了。   “那你不粗我粗咯,我数三下哦。”小葵花瞪着大眼睛很认真地说着,“1,2……5!”然后飞快把碧根果塞到了嘴里,龇牙笑,“好粗!”   唐一鹤不禁莞尔:“还会数数,阿烨这是跟你学的吗?”   朱烨哭笑不得,他小时候就是典型的数死早,从一数到十他妈妈教了足有一个月,还是丢三落四数不清,没想到这东西也遗传。   “我自学成才的!”小葵花挺胸得意道,从太公膝盖上拿过死人头,当做板凳坐在他旁边,悄悄用手指蘸了一下他的参茶塞进嘴里吮了一下,发现没味道,唏嘘道:“太公,你尊可怜,这个零食一点都不好粗,他们一定是看你老糊涂了所以欺负你。”   唐一鹤哈哈大笑,小葵花一脸同情地从朱烨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一盒丹麦酥,打开挑了一块最大的递给他:“给你粗我的零食吧,这是我女盆友给我做的,太公你有会做零食的女盆友吗?”   “没有。” 唐一鹤憋着笑道。小葵花一本正经道:“你看你牙齿都掉光了,一定是偷偷粗了很多糖,现在连女盆友都找不到,真是活该。嗐!我可不会学你。”   唐一鹤刚起床,偷懒没戴假牙,居然被小屁孩无情地嘲笑了,登时笑得老泪纵横,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将丹麦酥放在一边,伸手将小孩儿抱到大腿上,微笑着看了他半天,看得小孩都不自在了,才眯着眼睛道:“来,跟太公说实话,是谁教你这么讨好我的?”   小葵花被看穿了,小脸一红,挠头道:“咦,你怎么知道有人教我?嘿嘿,是我爸啦。”   墨斛自知罪孽深重,朱烨那里还好办,毕竟两个人孩子都有了,唐一鹤这里却几乎是个死结。现在朱烨已经明确表示要和他分居,如果唐一鹤再说点什么,那他就是妻离子散的节奏,因此他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了儿子身上。   当然以他地平线以下的情商是绝对想不到“恃孩行凶”这样的绝招的,说到头还是朱烨那句话提醒了他——“要不是看在孩子份上,老子分分钟毙了你!”   醍醐灌顶啊!谁叫自己有个人见人爱的儿子呢,这儿子身上还流着四分之一唐家的血!秒杀外公妥妥的灭哈哈哈哈!   “我爸说让我对你好一点,最好让你深深滴爱上我,这样你就不会棒打央央了。”小葵花毫不犹豫就把他爸给卖了,还好奇地问唐一鹤,“太公,央央是什么,打起来好玩吗?打死了能粗吗?你能带我一起打吗?”   唐一鹤早料到一个小孩不可能这么鸡贼,但人都是感情动物,怀里抱着这么个软绵绵的小萌货,对他的渣爸也就不大恨得起来了,问:“你爸都不让我棒打鸳鸯了,你还打个什么,改天太公带你去打地鼠。来,跟太公说说,你爸还教你什么了?”   “嗯……”小葵花翻个白眼儿,仔细想了半天,道,“他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更加不会喜欢他,就会在我爹面前说他的坏话,我爹一不高兴,就会和他离婚,以后我们就是单亲家庭了。单亲家庭的小孩长大以后会变中二病,严重的还会变态。”   朱烨越听越黑线,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飞机上听墨斛给儿子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还以为他想出了什么妙计,原来还是老一套——威胁。   天哪须怡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奇葩的存在,居然会让他这样的人来当魔尊,就不怕整个魔族的三观都被他给带到沟里去吗?   “太公,你还是喜欢我吧。”小葵花说着说着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揪着唐一鹤的胡子诚恳道,“你也要喜欢我爸,不然我爸和我爹离婚了,我就变成没有爹的孩子了,再也没人给我拍觉觉,也没人给我买玩具了,没有爹我和我爸可肿么办?”   唐一鹤目光一软,顿了顿,道:“太公喜欢你,至于你爸……你回去告诉他,我是轻易不会原谅他的,要想把这一页揭过去,就得拿出点诚意来,总之他还有的熬呢。”   小葵花有点听不懂,扑闪扑闪大眼睛,啃着手指含糊道:“那我还有绝招没使呢,太公你要不要看?”   唐一鹤笑道:“还有绝招?来,给太公使一使。”   小葵花跳下地,站在唐一鹤面前,鞠躬,像模像样清了清嗓子,开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呀,没瞭娘呀,亲娘呀,亲娘呀……”   “咔嚓”一声,朱烨把一枚碧根果夹成了粉碎性骨折,英俊的面孔上分明写着两个大字——卧槽!   “爹,我爸说你要是不要我们俩了,我们就变成小白菜哒!”小葵花唱完了,一头扑在他怀里,“可是没有我和爸爸,你不是也变成没人疼了小白菜了吗?”   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朱烨抱着暖暖软软的儿子,不禁想起自己,他少年丧母,随即遭逢大难,这辈子最最怀念,也最最遗憾的,就是缺失的母爱。记得从伊斯坦布尔回来养病那段日子,他每每从噩梦中惊醒,身边总是空无一人,整夜整夜瞪着眼睛等天明,幼小的心灵被恐惧一点点啃食,陪着他的只有床头母亲冰冷的遗像。   砂爷虽然疼他,但毕竟要顾着生意,保姆虽然温柔,但那温柔里总带着同情与敬畏。多少个孤独的日夜,他抱着母亲的枕头偷偷哭泣,祈祷她回来带自己一起走,天堂没有噩梦,没有疼痛,也不用整天打针吃药……   太阳穴突突直跳,大脑闪过一丝锐痛,记忆深处忽然冒出一系列断断续续的空洞的对话:   “三千美金,不能再少了,他还是个雏儿……只是普通的感冒,水土不服,没有什么大病……”   “给他打一针,尽快卖掉,别死在这里。”   “妓寨不肯收,他身份有问题,最近很多人在打听他……处理掉吧,病成这样连卖器官都没人肯要的……”   “混蛋别用抢,会弄脏地板,拖出去……随便给他吃点什么,吸毒暴死街头的小孩子,连警察都不会多问……”   “爹!爹你肿么了?”空旷的回音被稚嫩的童音打断,朱烨猛的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一脸的冷汗,右手死死捏着果钳,用力之大连钳柄都捏得变了形,手掌心被指甲刮破,正渗出血来。   “阿烨你没事吧?”唐一鹤也发现了他的异常,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脸色怎么这么差?你最近是不是病了?还是旧病复发?”   “没,没什么。”朱烨竭力稳定着自己的声音,“外公你坐,我没事,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又有点晕机,喝点水就好了。”   “爹喝水。”小葵花被他的脸色吓到了,立刻端着杯子凑到他嘴边,小脸露出恐慌的神色。朱烨想接杯子,手抖得厉害,便凑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尽量微笑着道:“谢谢宝贝。”   小孩关切地看着他,忧心忡忡道:“爹你是没睡好吗?那你以后别总是半夜打我爸了,还是好好睡觉吧。”   “……”朱烨下眼睑抖了抖,某些人叫|床的习惯真是太讨厌了,再摊上个耳力特别好的儿子,这简直是灾难!   唐一鹤嘴角一抽,默默低头喝参茶,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爹你好点没?”小葵花放下杯子,拿面巾纸笨拙地给朱烨擦干净手心的血渍,嘟着嘴吹了又吹:“痛痛飞走,全都飞走。”   朱烨莞尔,眼睛不由得一酸。小孩儿折腾完一整套,到底直觉不对劲,又钻进他怀里,小胖胳膊紧紧搂着他脖子,嫩脸蛋在他脖子里蹭来蹭去:“爹不怕,我永远都在你身边,不让你当小白菜。”   朱烨深呼吸,搂着儿子软软小小的身体,慢慢将眼睛里的水汽压下去,哑声道:“乖。”   唐一鹤无声地叹了口气,墨斛这一招一点都不高明,可惜,他们谁也躲不过。   晚餐过后,墨斛如愿以偿得到了外公大人的宣召,屁颠屁颠抱着一大堆东西来觐见,当然,屁颠屁颠什么的只是他的心理活动,表面上看,他还是高端洋气的魔尊大人。   唐一鹤仍旧坐在壁炉前的椅子上,深沉锐利的目光看了他半天,才道:“墨斛,你这番苦心孤诣,我权当你都是为了阿烨和孩子。从前的事,我暂时搁在一边。”   墨斛心下大大松了口气,面上不卑不亢:“谢谢老太爷宽宏大量,既往不咎。”   “我可没说既往不咎。”唐一鹤冷笑,“今后咱们走着瞧,若有一天你敢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我们新帐老账一起算!”   从前你都打不过我,现在我越来越强,你个老家伙凭啥跟我算账啊?墨斛在内心狂妄地吐槽着,不过看了看一边面无表情的朱烨,又觉得老家伙手里握着老婆这个大杀器,一切都很难说。诚恳而低调地解释:“从前我有很多对不起您的地方,实在不是我的个人意愿,原因我跟阿烨都解释过——在突破第二重魔修之前,我没有任何记忆。当然,现在我已经是个正常人……”说到这里有点心虚,扫了一眼朱烨,见他没有讽刺自己,胆气稍微壮了一点,道,“所以您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像爱惜自己性命一样爱惜阿烨和我们的孩子。”   事已至此,婚也结了,孩子也有了,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唐一鹤看了看朱烨,见他垂着眼睑不说话,便知道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墨斛的。   唐一鹤阴沉沉看了墨斛半天,终于神色一软,道:“坐吧。”说着指了指朱烨身边的椅子。   墨斛大喜,抿着嘴角克制着想要狂笑的冲动,道了声谢,坐了下来。   “你们这次来,是不是有别的事情?”唐一鹤瞄了一眼墨斛带来的箱子,问。   朱烨点头道:“是,有几件很要紧的事情,要请外公帮忙。”   “哦?”唐一鹤见他神色郑重,道,“你说。”   “我想问您一些关于我爷爷的事。当年我爷爷走金三角那条线做白货,认识了我小叔朱砺的生母,这件事您知道多少?”   唐一鹤惊讶,不解道:“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朱烨坚持道:“这件事非常重要,请您务必告诉我真相,我之后会给您一个解释。”   唐一鹤沉吟少顷,终于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家族常见的事情罢了,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说出来也没什么要紧——当年有一阵朱氏财务亏空得厉害,你爷爷一个人挑着一大家子,不得已干了白货。   白货不像别的,那是抓住就杀头的行当,所以来往渠道、分销,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那时他正当盛年,又死了老婆,常年在泰国这条线上跑,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一个贫家女,收在外面做小星,也就是你小叔朱砺的生母。”   “你们朱家一向家风还好,历代掌门虽然也养女人,但从没养出过孩子,你爷爷算是头一个。也是那泰国妹心思深沉,孩子养到三四岁才抱到他跟前,想弄掉已经晚了——再狠的男人,自己的种活生生站在面前,也不可能一把掐死。”   唐一鹤摇头叹气,道,“你小叔在泰国养到七八岁,要不是你爷爷忽然一病不起,他可能也就从了母姓,老老实实在泰国当个有闲散公子罢了。可惜你爷爷要死了,他母亲一个妇道人家,即使手里有钱,在泰国那种地方也不可能顺利把孩子带大,所以她就找人给你爷爷带话,要他带你小叔进朱家门,你爷爷不同意,她就以死相逼。”   说到这里,唐一鹤的眼睛眯了起来,说话的声音开始带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人老了,就难免心软,你爷爷也是一样,被那女人一求再求,他就动了恻隐之心。当时他已经退休,朱家掌门的位子已经传给了你爸,他就在病榻前把你爸爸叫去,让他答应你小叔进门。你爸自然不肯,可是百善孝为先啊,朱老太爷操劳了一辈子,临死为了个私孩儿闭不上眼,哪怕不是你爸的错,也是他大不孝。”   “后来他们两个人各退一步,达成了一个协议——留子不留母。朱砺进门的那一天,他母亲在泰国的公寓里饮弹自尽,死了。”   54   54、 ...   唐一鹤取过茶碗,轻轻呷了一口清茶,顿了顿,道:“这件事,也是我的主意。”   朱烨眉心一抖,唐一鹤将茶碗放在小几上,碗盖与碗口相碰,发出轻微的声响:“朱砺的事情抖出来的时候,你爸刚刚和你母亲订婚,一个女婿半个儿,这么大的事他不敢瞒着我,就专程来了一趟链岛,所以我才对这件事知道得这么清楚。按理出了这种事,我们唐家是完全有理由退婚的,可年代不一样了,儿女婚事不由父母做主,你母亲重情义,舍不得你爸爸,哪怕这样也坚持嫁过去,最后我只有妥协。   你母亲从小是我捧在手心儿长大的,样貌好,才识过人,可惜常年在国外接受西式教育,不懂得中国大家庭那些个弯弯绕绕。我之所以不同意这门婚事,主要是因为当时朱砺已经好几岁了,正是最尴尬的年纪——说他大,他还是个孩子,朱老太爷一死,你父亲必然要承担起教养他的责任,所谓长嫂如母,你母亲一嫁过去,就等于要作后妈。可要说他小,他却已经记事了,知道自己是泰国人,也知道自己是私生子。   这样的孩子,是最最养不熟的。”   朱烨默然,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牵连到了母系一族,唐家也在朱砺母亲的死上插了一杠子。朱老太爷语声渐沉,道:“你父亲也不愿意多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当小妈,接受朱砺这个庶弟已经是他的极限,可他做儿子的,不能逼着重病的老爹做事,所以这个口,只有我来开。   去母留子乃是下下之策,弄不好两兄弟就是一世的仇,但我别无选择,朱老太爷铁了心要给这孩子一个交代,要是母子都从泰国接回来,你母亲将来就要多个不尴不尬的婆婆,朱砺的生母能在金三角那种地方搭上朱老太爷,还背着他把孩子生下来,偷偷养到好几岁,心机不可谓不深,手段不可谓不强,你母亲尽管聪明,但性子直率坦荡,又年轻,将来和这种女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我怎么能放心?   所以我给朱家下了最后通牒,要么退婚,要么去母留子。朱老太爷虽然病得糊涂,也知道链岛唐家不好惹,不能让嫡长子丢了这么大的靠山,所以他派最得力的亲信远赴泰国,让那女人自己做个选择——要么领一大笔钱,孩子从母性,从此以后和朱家一刀两断。要么她自杀,让孩子一个人回朱家。”   “那女人选择了后者。”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唐一鹤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忆三十年前这段公案。墨斛没有正常的三观,但因为整个故事狗血满满,跟韩剧剧情颇为符合,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要不是现场气氛太凝重,早就去拿爆米花和薯片了。   只有朱烨,陷入了沉思之中。朱砺从小对他不阴不阳,他一直以为他只是觊觎朱家家业,没想到有一条人命在里面,而唐家在他母亲的死上,做了一把至关重要的推手。难怪时至今日他还恨不得自己去死。   不过站在唐家的立场上来看,朱烨并不觉得外公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唐家嫡出的大小姐,一家人眼珠子似的疼爱,一嫁人却要管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叫姨娘,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何况这姨娘怎么看都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对朱砺的生母,他也毫无同情之心——当年她既然放下自尊给朱老太爷当情妇,就应该遵守作为情妇的职业道德,一个女人,既想享受别的女人奋斗一辈子也奋斗不来的财富,又不想承担与之想匹配的后果,世界上哪有白吃的午餐?   何况临到最后她也不是没有选择,有朱老爷子发话,如果她愿意,仍旧能带着孩子富贵终老,砂爷绝不会找她麻烦。可她偏偏选择了一条风险更大,收益更高的路。   自甘下贱,得陇望蜀,孤注一掷,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朱砺在这样的女人手中长大,耳濡目染,受到的又是什么样的母系教育?   朱烨眉头微微蹙起,半晌开口问唐一鹤:“外公,你确定朱砺的母亲死了吗?会不会她当年买通了我爷爷的人,李代桃僵弄个其他尸体充数,她本人到现在还活着?”   “不可能。”唐一鹤摇头,“虽然我没有看着她死,但她当年入殓、下葬,都是你舅舅亲眼看着办的,她确实死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会不会有别的亲人,比如姊妹这一类的,对她的死心怀不忿,想伺机报复我家?”   “她是个孤儿,从小就被父母卖掉了,我仔细查过,她死的时候有联系的亲戚非常少,而且这帮人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都当她是病死的——葬礼发出的讣闻里写的是病故。他们都是社会底层的贫苦人家,受了朱家的接济,应该不会再搞事。”   “你手里有这些亲戚的名单吗?”   “有。”唐一鹤亲自从书架的暗格里掏出一叠文件,递给他:“都在这里了,你有需要尽管去查,要是不方便调动朱家的人手,叫你舅舅派几个人给你暂用。”   “谢谢外公。”朱烨心下感动,虽然当初和墨斛的婚事上唐定鑫有些事情做得不地道,但那是因为牵扯到唐老太爷的性命,除开这个,这个舅舅对他实在是没说的。   唐一鹤看他翻完文件,道:“成了,现在跟我说说你为什么忽然要查这件事吧。”   “是。”朱烨将文件收好,把章觉希如何伙同朱砺走私文物、事败后如何在公海狙击自己,又是如何被砂爷抓住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道,“自从十年前那件绑架案开始,我就一直怀疑朱砺想对我不利,可惜多年来一直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现在看来他的野心还不止于此,他勾结利用章觉希,除了想杀死我,更重要的目的是坐上朱家掌门的位子,甚至杀了我爸!”   唐一鹤冷笑一声,道:“我早就料到,这样的女人生出的孩子,不简单。你爸爸也是这些年太过顺风顺水,又总觉得朱家就剩了你一个人,他走了人丁太单薄,想给你留个帮手,才纵容了这个白眼狼。”   朱烨示意墨斛将带来的东西一一展示在唐一鹤面前,又将Amanda的事情给他详细说了一遍,道:“外公,我这次之所以要问这些陈年往事,主要是怀疑朱砺的母亲还没有死,或者他母家有什么厉害的人练成了某种邪术,一直隐藏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图谋陷害我和我爸。”   墨斛打开装着Amanda内脏的保温桶,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立刻散发开来,唐一鹤瞳孔猛然一缩,却没有避开,反而探过头去仔细观察,少顷变色道:“好厉害的飞降!”   “果然是降头术?”何昊的推测被证实,朱烨心里不由得越来越沉。   “这是降头术中非常厉害的一种,叫做飞降,降头师能头身分离,仅以一颗头颅做法,非常厉害!”唐一鹤面色凝重,道:“不过这个降头师还没有练到极致,头身分离的时候分不干净,带出了一部分内脏来,说明他的修行应该不超过二十年。在泰国,很多人家为了避免被练飞降的降头师盯上,都会在屋顶和院墙上装荆刺倒钩,这样可以勾住他们的内脏,弄死他们。”   “没有内脏他们就会死?”朱烨怀疑地问。唐一鹤肯定地点头,捡起小葵花的玩具死人头,道:“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那降头师的头骨吧?”   “是。”   “那你头一个猜测就对不上了。”唐一鹤翻来覆去将头骨看了半天,皱眉道:“朱砺的母亲如果还活着,年龄已经超过五十岁,可这个头骨看结构最多也就二十五岁,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她会变的。”朱烨只恨当时没有拿手机把Amanda变身的场面录下来,只能解释道,“当时在朱砺家的天台,墨斛用一把餐刀刺穿了她胸部,血流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皮肤全都塌了,一下子老了几十岁,非常吓人。会不会她练的邪术有驻颜或者返老还童的功效?”   “这个我还没听说过,我对降头术并不太熟悉,不过你这种说法也不是不可能。”唐一鹤沉思道,“降头术和蛊术差不多,最早的时候是医术来的,时至今日,降头术也分为黑降和白降两种,前者专门害人,后者则能治病救人,这也是为什么在泰国有些降头师很受人尊敬的原因,如果从医术的角度来看,说不定某些偏门的降头术也有驻颜的功效。”   朱烨将一个透明玻璃瓶递给他:“您看看这个。这是出事那天晚上她下在我杯子里的东西,被墨斛从酒水里分离了出来。”   唐一鹤拿了放大镜,将那小瓶放在眼前细细看了许久,又取出几本发黄的小册子仔细比对,变色道:“这是极强的黑降头,也叫尸骨鬼降,是以百年以上的死人腿骨雕成小儿模样,再以死去不足七天之人下巴上烧出的尸油浸润,佐以咒怨,养成怨气极大的小鬼。人一旦中了这种降头,将会日夜受到小鬼的诅咒,如万蚁噬身,千刀万剐,耗足百日之后才会发疯而死!”   朱烨骇然,后背一阵阵发凉,没想到朱砺对自己恨意如此之深,一枪毙了都不解恨,居然要用鬼降折磨他一百天!   “可恶!”兴致勃勃听了半天狗血韩剧和莲蓬鬼话,墨斛忽然听说朱砺居然想用这么恶毒的手法对待自己老婆,不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好个朱砺,居然敢对你起这种心思,鬼降……哼哼,魔尊不发威,你当老子是萨摩耶,比这歹毒一千倍的药咒本尊也搞得出来,到时候叫你……”说着目露凶光,后槽牙咯吱作响。   “你坐下。”朱烨扭头冷冷道,“两辈子才修了三重魔修,你这个废柴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   墨斛大怒,对着他又不敢发火,憋得眼睛都绿了(本来就是绿的),恨恨道:“老子总有一天修成九重魔修给你看看!”   朱烨冷哼一声,嘲道:“韩剧就快开始了,你不去追吗?错过新番多么遗憾,吐槽晚了弹幕都上不了第一页呢。”   墨斛气结,发狠道:“你别看不起人,我以魔尊的节操发誓,从今天开始我墨斛再也不看韩剧了,如违此誓人神共厌!”   你确定你有节操这东西吗?朱烨冷笑,鼓掌道:“好好,有志气,你的节操还真值钱,第一次发誓居然是为了戒韩剧。”   墨斛怒道:“你有没有良心?我两辈子统共就起过一个重誓,就是我们成婚那晚,我在魔神面前立下重誓,此生非你不娶,对你忠贞不二,老死相随!韩剧什么的怎能与你相提并论?阿烨你也够了,每天光知道揪着我的短处冷嘲热讽,什么时候能看见我的长处,想一想我对你的好?”   朱烨“砰!”地一声将茶杯往茶几上一顿,吊着眼睛一个眼刀梭过去,冷笑:“你对我的好?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回事?真是辜负了你。也好,今天就给你个机会,你来告诉我你是怎么对我好的,就从我二十四岁生日那天晚上说起吧,我洗耳恭听。”   墨斛对上他漆黑发亮的眸子,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想起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心虚地挪开眼去,低声道:“过、过去的事,不说也罢,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咱们还是往前看的好。”不等朱烨继续抢白,连忙转移话题,正经脸问唐一鹤:“外公,从这些东西上面,您还看出了什么?”   唐一鹤心中本来对墨斛极为不满,但见他在朱烨面前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那疼爱敬重都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似作伪,不禁觉得十分有趣,再说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看见小辈儿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心情也好了不少,闻言微笑道:“打眼一看,也看不出太多东西,今天晚了,等我休息一晚,养养精神,明天再细细研究。”   墨斛连忙赞同道:“是是,外公今天刚刚醒来,精神不济,应该早点休息。”伸手拉住朱烨的手,道,“我们就不要打扰外公了,让他老人家早点睡觉吧,小葵花也该洗澡睡觉了。”   朱烨瞪他一眼,抽回手来,看时间已然不早,便道:“已经十点多了,外公,你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聊。”说着将儿子的死人头从他脚边拿过来。   “等等。”唐一鹤忽然摆了摆手,道,“这个头骨看上去古怪很多,你放在这里,我再看看。”   朱烨依言将头骨放在了茶几上,道:“今天太晚了,先放在这里,明天早看吧,我扶你去卧室。”   55   55、 ...   朱烨的住处照旧安排在小山居,墨斛和小葵花的房间则就安排在他卧室对面的客房里。   从上房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因为前两天莲雾山刚下过雪,空气非常干净,可见度极高,一抬头便依稀能看到暗淡的天河。   长久以来的疑问终于在今夜得到答案,朱烨心中却并没有轻松多少,朱老太爷当年做的对不对,砂爷当年做得对不对,外公又做的对不对,他都无从判断,几代人的仇怨混在一起,简直让人窒息。   深呼吸,凉丝丝的气息从鼻腔一直蔓延到胸廓,冷冽清澈,沁人心脾。   “衣服。”墨斛将羊绒大衣披在朱烨肩头,柔声道,“冷,别着凉。”还想帮他系扣子,被朱烨挡开了:“离我远点。”   墨斛讪讪住手,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不敢再说话。   两人转过月洞门,朱烨在抄手游廊边停下来,从衣袋里摸出烟盒,墨斛知道他是怕回去抽烟熏到孩子,忙掏出打火机帮他点烟,为了拉近两人的距离,顺便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朱烨白他一眼,冷笑道:“你又装的哪门子蒜?”   魔族的身体完全接受不了尼古丁,墨斛抽烟一般就是抽进去再吐出来,不敢往下咽。按朱烨的话说,完全是培养口臭。   “陪你待会儿呗。那个,我们明天回去吗?”墨斛问,这种时候他估摸着只有说正事才能指望老婆大人理他。果然,朱烨点了点头,道:“如果外公没什么意外,我们明天回去。”   “带外公一起回去不?”墨斛又问,“Amanda太可怕了,给你下那个什么尸降,还好没成功,会不会你爸身上也有什么问题?虽然她死了,也不能掉以轻心。”   朱烨皱眉思索,良久道:“外公年纪大了,出门不方便,再说他也不习惯海城的气候。不过爸爸那里我确实很担心,如果从这些东西里看不出什么问题的话……要么明天问问外公再说吧。”   “也好。”墨斛看他烟抽的差不多了,伸手替他把烟蒂从嘴角拿下来,顺势飞速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在朱烨黑化揍人之前迅速控制住了他的胳膊,搂着他肩膀往卧室走去:“走走,太冷了,儿子还等着你哄他睡觉呢。”   朱烨连着两天没怎么休息,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深更半夜的又不好喊叫,无奈被他半抱着回到了住处。   “爹!”小葵花正趴在IPad上挠“神庙逃亡”,见他们回来立刻雀跃,咬着尾巴尖在地上转圈圈撒欢儿。朱烨看着IPad上华丽丽的Score和Distance数据,脸顿时黑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是不是又玩了一晚上?不是说只能玩一个小时的吗?法咒都练习完了吗?”这小子跟他爸一样,有严重的拖延症,一玩起游戏来就废寝忘食。   小葵花用后腿使劲儿扒拉开他的手,尖叫道:“我才没有,我是小乖乖,爸爸给我布置的作业我都做完了嘿嘿!”见朱烨将信将疑,后腿一弹便扑进了他怀里,前爪抱着他脖子蹭了他一脸毛:“爹抱抱,爹香香香香……”   狐狸毛飘进鼻子里,化作凉冰冰的雾气,朱烨打了两个喷嚏,抱着小东西坐到沙发上,将他放在大腿上用排梳刷毛,入冬以后小葵花开始换奶毛了,掉毛很厉害,好在魔族的毛发脱离身体以后就会化作雾气,没有猫猫狗狗那些麻烦事。   小葵花瘫软在他膝盖上,挺着圆鼓鼓的小肚皮直哼唧,前爪一抖一抖。墨斛眼馋地看了半天,幽幽道:“我也在换毛……”   朱烨斜他一眼,他讪讪一笑:“没事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自己舔。”   朱烨刷完儿子,小葵花钻来钻去在他身上腻了一会,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拉开他的大衣掏掏掏掏:“爹,我的死人头呢?”   “太公有用,我留给太公了,明天早上你自己去他那里拿回来。”朱烨脱掉外衣,抓住他的小毛爪子,用牙签给他剔了剔指甲缝里的脏东西,道:“好了变回来吧,今天太晚了,这里太冷,就不洗澡了,早点去睡。”   “昂!”小葵花如获大赦,立刻化作人形小正太,蹿上床卷着被子滚来滚去,“爹你快来给我拍觉觉。”   “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回自己房间去睡去。”墨斛正直脸指责儿子,“快起来,那是我的位子!”   朱烨无视他的存在,过去将儿子从被子里拽出来,脱衣服换睡衣,又用热毛巾给他擦脸擦手,抹干净小脚掌,回头看墨斛:“你怎么还在这?”   墨斛气结:“我不在这应该去哪?”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了。”朱烨丢下毛巾,双手按住他肩膀一推一拉,将他的身体旋转一百八十度,指了指门的方向,“别以为拿孩子当挡箭牌我就会原谅你,出去。”   “爸爸晚安么么哒!”小葵花唯恐天下不乱,骑着原本属于墨斛的枕头在床上跳来跳去,小胸脯拍得啪啪响,“你放心地去睡吧,我会看着爹的,不会让他半夜再打你啦!”   墨斛:“……”   朱烨:“……”   石化三秒,朱烨面无表情将墨斛推到门口,见他还挣扎着不出去,抱胸嘲道:“要我抱你出去吗?”   墨斛眼睛一亮,双臂一伸:“你抱。”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朱烨深呼吸,两手用力在他腋下一托,真把他抱了起来,往门外一丢:“出去!”   “好!”小葵花一副看热闹的鸡血表情,啪啪啪鼓掌,“爹真逆害!”   臭小子你到底向着哪边的啊,老子跟你讲过单亲家庭的危害你都忘了吗?居然还叫好!墨斛差点就被老婆给扔出了卧室,还好眼疾手快勾住门框,整个人仍旧落在门槛里,松了口气:“你再抱。”   朱烨气得脸都黑了,忘记自己腰带上还别着枪,走过来一把抓住墨斛领口,将他往门外一搡:“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嘭的一声,整个房间瞬间白雾弥漫,朱烨手中一沉,等雾气稍散,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白狐狸。墨斛歪着头对他龇牙一笑,屁股一沉坐在了门口,体型之庞大将房门完全堵死了:“你再抱。”   “……”朱烨仰头看着墨斛的大脸,深深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这辈子才会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有种你一直蹲这儿。”朱烨气得发抖,无视占了半个房间的死狐狸,回到床上和衣而卧,不再理他。   静默半晌,小葵花蠕动蠕动爬到朱烨脚下,赞叹地看着墨斛,小小声道:“爸,你蛋真大。”   墨斛龇牙,自豪道:“他们说像榴莲。”   “牛年长刺哒,你肿么没刺?”   “只是比喻大小嘛,再说长刺你爹就更不要我碰了,嘿嘿!”   “噢!”小葵花恍然大悟,揪着自己小蛋蛋傻笑,“爸我也要变牛年!”   “睡觉!”朱烨忍无可忍,一把将儿子揪回来,塞进被子里,“不睡滚去跟你爸一起蹲着。”   “不要!”小葵花立刻闭眼,小胖手摸索摸索勾住他脖子,忠心耿耿睡了过去。   虽然不能睡一张床,但能在门口蹲一蹲也不错嘛。墨斛毫无自尊地趴在门口的地毯上,安慰自己终于走出了夫夫和解的第一步。   冬夜静谧,万籁俱寂,黑暗中只听到老婆儿子平缓悠长的呼吸声,墨斛一边舔毛,一边被这种一家人和谐幸福(?)睡在一起的温馨画面感动得热泪盈眶。舔完半边,看见朱烨翻了个身,大概是没脱衣服睡不舒服,眉心蹙起一道浅浅的凹痕。   墨斛化作人形,踮着脚尖走到床边,小心地替他将毛衫脱掉,又去解皮带,轻手轻脚拉开裤链,忍不住摸了一把。   朱烨骨架窄细,那地方也不大,一只手就能包住,软软暖暖的,和他本人的冷硬跋扈完全不同。墨斛摸了一下不够,又摸了两下,。   “嗯……”睡梦中的朱烨发出一声低吟,双腿无意识地扭动了一下。墨斛只觉两行热流哗一下从鼻孔里冲了下来,连忙抽了张纸巾将鼻孔堵住,仰着头翻眼睛。   半天鼻血止住,墨斛到底贼心不死,缓缓将朱烨长裤褪下,手伸进内裤轻轻揉捏他柔软的部位,又滑下去摸他屁股,朱烨皮肤细滑,双臀挺翘,腰下与臀瓣相连的部位有两个浅浅的小窝,摸上去极为可爱。   墨斛暗暗吐槽幸亏他的酒窝长屁股上了,要是长在脸上,可怎么装逼?   夜色美妙,春光烂漫,墨斛越摸越上瘾,渐渐欲罢不能,一时精虫上脑,便开始脱衣服,打算趁老婆睡得迷糊,好好在床上弥补一下夫夫感情。   堪堪扒掉内裤,就听见黑暗中传来朱烨凉凉的声音:“不冷吗?”   “!”墨斛光着身子站在床边,双手呈鹰爪状对着老婆,身形完全凝固:“还、还好……”两秒后反应过来,一咬牙便扑了上去——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先上了再说!   刚扑到朱烨被子上,就听他口中冒出一句低喃,墨斛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找个东西遮羞,就见刷刷刷几道白光闪过,八条人影依次出现在床前。   “嗷!”   “呀!”   “哗!”   “卧槽!”   “……”   此起彼伏几声尖叫响起,八个随身灵小弟齐刷刷以 =口= 的表情看着光溜溜的魔尊大人,半晌长着复眼的皇蛾精好奇地戳了戳身边的毛毛:“你们叫啥呀?看见啥了?”   毛毛黑线:“你没看见你叫什么?”   “随大流嘛。”皇蛾精扑闪扑闪翅膀,又戳了戳老宋:“咦,你怎么没喊?”   “……”老宋TAT   “他是哑巴来的。”毛毛再次黑线。   “尊、尊上!”花仔第一个反应过来,飞快捂住眼睛,“您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其余众人也跟着反应过来,纷纷捂眼:“对对,我们也什么都没看见!”   “还不快滚!”墨斛再不要脸也不可能喜欢在这种时候被众人围观,用靠垫挡着重要部位,气急败坏摆手,低声吼,“都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今晚放假,准你们回山上探亲友!”   “噢!是!”八个随身灵迅速变身,山猫松鼠花栗鼠,哗啦啦溜着门缝钻了出去。   “嘿嘿嘿嘿。”墨斛大手一挥,房门悄然关闭,腆着脸凑过来,就差给朱烨跪下了,“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以后我一定改,你就原谅我吧。”   朱烨撑起上身,指了指自己裸|露的胸膛,又指了指被扒得乱七八糟的内裤,冷笑道:“你就这么改的?”   墨斛摸了摸鼻子,道:“我只是看你睡得不舒服,想帮你脱衣服而已。”   朱烨怒道:“你还学会撒谎了!”   墨斛大半夜一惊一乍,下半身还处于上膛状态,被他一个字一个字问到脸上,顿时暴躁起来,恼羞成怒道:“我一开始真的只是想让你睡舒服一点,可我这么爱你,看见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动心?你自己倒是试试看,最喜欢的人光溜溜躺在面前,给看不给吃,你不着急?”   “原来都是我的错?!”朱烨也怒了,他金枝玉叶一个大少爷,从小呼风唤雨飞扬跋扈,莫名其妙栽在这么一个蠢货手里,以各种坑爹的理由操了半年,现在居然被指着鼻子数落,简直岂有此理!   “我没这么说!”墨斛再暴躁对着他也还是心虚,恨恨道,“老子都干靠这么久了,摸一摸你又怎么样,男子汉大丈夫,小气吧啦!”   朱烨气个倒仰,踹他道:“有多久?有多久?前天晚上你还……只不过隔了一宿而已,你还‘干靠’,干靠你妈个头!”   墨斛抓住他小腿反折过来,将他上半身死死压到床上,一摸到他细滑的皮肤,紧绷有力的肌肉,为数不多的理智轰然倒塌,一把扯碎他内裤,咬牙道:“我不管,我是你老公,我跟魔神发过誓,我现在就要睡你!”   话音未落,朱烨冷笑一声,口中低吟咒语,左手无名指绿光一闪。墨斛暗叫不好,一眨眼的功夫八名随身灵小弟已然又被他招了回来,齐刷刷排成一行站在床前。   “嗷!”   “呀!”   “哗!”   “卧槽!”   “……”   墨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手忙脚乱用被子盖住光溜溜的老婆,连自己的榴莲都顾不上遮了,彻底认输:“好好,我错了,你让他们走吧,从今天开始我绝对绝对不会再碰你,除非你愿意。”   鬼才愿意!朱烨冷哼一声,面无表情摆手:“你们走吧。”   众小弟如获大赦,争先恐后地跑了,松鼠精跑得最慢,还不忘替他们把门关上。   墨斛慢吞吞从朱烨身上爬下来,慢吞吞去浴室冲了个凉水澡,慢吞吞变成大狐狸趴在门口的地毯上,见朱烨还要叽歪,委屈道:“我连趴在这里都不行了吗?大冬天的非要我趴到外面去吗?风霜雪雨的,我毛还没换完,很冷的好吗!”   一分钟从强X犯变受害人,你精分症还能再严重一点吗?朱烨真是吐血的心都有了,实在累得不行,翻身背对着他,眼不见心不烦。   墨斛悻悻舔毛,一边舔一边吐槽老婆绝情决意毫无人道。   朱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临睡前还在想,明天一定要好好问问外公,看怎么才能把巫术练起来,身边绑着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光靠今晚急中生智这几招显然是不够用。   56   56、 ...   连着耗了两个晚上,朱烨实在是元气大伤,第二天一直睡到中午才睁开眼睛。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下来,有种冬日特有的温馨懒散,朱烨伸个懒腰,摸摸床边,发现小葵花已经不见了,看看门口,墨斛也是不知所踪。   松了口气,又隐约有点空落落的,朱烨暗叹自己是不是已经有点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了,起身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换好衣裤去上房看外公。   中午太阳正好,唐一鹤抱着小葵花在廊檐下晒太阳,祖孙俩穿着同款一抖珠儿羊皮马甲,跟大小羊倌似的。   “爹!”小葵花眼尖,看见朱烨立刻爬下唐一鹤膝盖,张着小胖胳膊扑到了他怀里,“爹我下棋赢了太公,太公送我喜羊羊马甲,美不美?”   唐一鹤笑出八颗假牙,道:“我还头一次下飞行棋,蛮有趣的。”   有趣的怕不是飞行棋,是小狐狸吧?朱烨抱着儿子抛高高颠了几下,逗得小孩吱哇大叫,放下地拍拍他肥屁股:“去找你爸去,我跟太公有事要谈。”   “我爸去面壁思过啦。”小葵花在这里玩了一早上,也腻了,见唐旺路过,便扑过去找他玩,“阿旺阿旺,带我去粗鸡腿,带我去粗糖米饭!”   “叫旺伯!阿旺是你叫的吗?”朱烨斥道。小葵花撇嘴,抱着唐旺大腿流口水:“旺伯,给我粗鸡腿,给我粗糖米饭!”   “没事啦,他是听老太爷这么叫的,小孩子懂什么。”唐旺笑得见牙不见眼,将小孩儿抱起来走了。朱烨给唐一鹤续上茶水,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人老了,不经折腾,元气恢复得慢一些。”唐一鹤从马甲口袋里掏出烟斗,慢慢填烟丝,“你带来的东西,我今早起床又看了一遍,有些古怪。”   “哦?”朱烨神色一凌。唐一鹤道:“先说那头骨,手法独到,烧得极为干净,我猜应该不是墨斛所为。”   “是,是我一个朋友烧的。”朱烨将何昊的来历以及跟这件事的联系说了一遍,道,“他说他学过一些道术,从前在部队也对Amanda做过调查,相信手里有很多有用的资料,我回去以后会找时间和他聊聊。这个头骨,他处理的有什么不妥吗?”   “那倒没有,以符火焚烧,干净利落,永绝后患。”唐一鹤点燃烟斗抽了一口,道,“我就说他道行不错,应该是茅山门下,怎么跟降头师扯上关系,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茅山后人,朱烨点点头,道:“他也说烧干净了,我才给小葵花玩,小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这个死人头。”   “不要紧,让他玩去吧。”唐一鹤摆摆手,“再说那套内脏,按理你们把它切下来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就算冷藏,也应该开始腐坏才对,可我看它没有一丝变质的迹象,还有你带来那些尸体的照片,看上去也是活生生的样子,十分古怪。”   朱烨联想起Amanda的身体不翼而飞,不由得心下一沉。唐一鹤道:“我刚开始还不确定,便把那些内脏捞出来放在太阳下,晒了足有一个小时,它还是好好的,只是表皮有些干涸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朱烨后背一阵阵发凉,难不成Amanda的身体真的没死?那她会不会来找自己的头?   “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现象,我后来查了古籍,又打电话给一个泰国的朋友,他也说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唐一鹤又拿出装着“尸骨鬼降”的小瓶子,道,“至于这个降头,倒是没什么特别,降头师死后,小鬼没人供养,它也在慢慢枯萎,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死掉,你不用担心。”   虽然如此,朱烨心中还是久久翻腾无法平静,沉默少顷,道:“外公,我有个不情之请。”   唐一鹤将烟斗在椅子扶手上磕了磕,微笑道:“你想请我去海城?”   “你猜到了?”朱烨笑笑,道,“对不起外公,我知道你不爱出去,可这件事关乎我爸的安危,我只有厚着脸皮请你出山了——Amanda生死不明,她在朱砺身边隐藏了那么久,八成已经对我爸下过手,万一她的身体还活着,后果不堪设想。”   唐一鹤道:“你顾虑的对,我也是这样想,不能让你爸在这种时候出事,再说这事多少也和我有些关系,说不得,只有我这把老骨头再走一趟了。”   朱烨大喜,又有些担忧:“你的身体……”   “没什么大碍,我还没到老得动不了的时候。”唐一鹤拍拍他肩膀,道,“放心吧阿烨,外公还撑得住。只是这阵子元气亏空的厉害,巫修不济,要修养几天才能动身,如果你担心你爸,今天先和墨斛回去,过阵子我恢复一二,再让你舅舅送我过去。”   朱烨有心留在链岛等他一起走,但委实放心不下父亲,便点头:“好,您先休息一阵子,等感觉可以了,给我打电话,我带飞机过来接你就好,不用麻烦舅舅,永联帮事务繁忙,他不一定走得开。”   “也好,那就下周吧,没意外的话,下周你来接我。”唐一鹤想了想,又填了一斗烟丝,语重心长道,“阿烨啊,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您说。”   “你是朱家的大少爷,你爸的独苗苗,这样跟个魔族在一起,不合适。”   朱烨虽然一直以来也是这么想的,但这句话从外公口中说出来,还是不禁心头一抽,默默点头:“我知道。”   “你还年轻,也不着急,但终究还是要找个女人结婚生子,绵延后嗣,要不然,朱家这么一大摊事业,将来你要交给谁?”唐一鹤低声说着,“墨斛对你是真心敬爱,这我看得出来,但他毕竟非我族类,你跟他在一起,孰真孰假一定要分清,不要迷了心智,被他蛊惑了去。”昨晚他看得真切,墨斛对朱烨是刻在骨子里的疼爱,那明晃晃的占有欲,患得患失的眼神……至于朱烨,虽然一直冷语相向,但显然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飘忽的眼神,嗔怒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朱烨心中似有按潮涌动,却不愿多想,只面无表情淡淡道:“我都知道。”   唐一鹤叹息道:“你知道就好。不过魔婚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当初你们在魔神面前许下誓言,婚礼也是一丝不苟做足了全套,在魔神那里,你已经是他的妻子,不能轻易背叛,如果你和其他女人来往,很可能带来杀身之祸。”   何止杀身之祸,别说魔神了,光一个墨斛他就应付不来!朱烨苦笑,墨斛虽然各种不靠谱,各种白囧雷,但那逆天的法力、变态的独占欲他十分清楚,真要贸然提出分手或者离婚,拿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那我要怎么才能和他分开?”朱烨振作精神,问道。唐一鹤道:“魔婚可以结缡,自然也可以和离,只要双方心甘情愿分手,就可以举行和离仪式,毁去婚书,解除誓言。”   让墨斛心甘情愿分手……我还是洗洗睡吧,朱烨扶额。唐一鹤也知道这事急不来,所幸朱烨还年轻,不过二十四岁,再耗个几年也耽误得起,便安慰他道:“你不要着急,这事要从长计议,总能找到办法解决的。”   朱烨也只能这样宽慰自己,喝了半杯茶,道:“外公,我曾经问过族长,他说以我的资质学习山地巫术没有问题,让我拜你为师,可以吗?”   “你要跟我学巫术?”唐一鹤讶然,“你学这个干什么?”   朱烨道:“因为墨斛。”   唐一鹤:“我修了五十多年,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你?你想和他硬碰硬,这不可取。”   朱烨咬牙道:“我知道怎么练也不是他的对手,我就是不想让他太肆意,外公,你不了解他,他这个人精分的厉害,温顺起来做小伏低什么都肯干,犯起浑来一点理智都没有,我不能任人宰割。”   唐一鹤眯着眼睛想了想,人类在魔族面前毫无自保能力,一味倚仗对方那点爱意,的确太过被动,再说左右学点巫术也没坏处,万一遇上Amanda这种邪物,也能抵挡一二,便道:“好吧,依你,一会我打电话给族长,让他下午过来做个见证,我正式收你为徒。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和墨斛绝不能对着干,最多小以惩戒。他是魔族,天生灵力超群,又处于上升期,将来修为不可限量。以他那种不稳定的性格,万一你惹毛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朱烨自然比他更清楚傻逼的危险性,郑重点头道:“我都记下了。”   这天午饭时墨斛也没有回来,大概是真的“面壁思过”去了,倒是小葵花很高兴,因为朱烨忙着和外公张罗拜师的事情,没空管着他,他狠狠吃掉了四只鸡腿、一小碗八宝饭,撑得肚子滚圆,连死人头都玩不动了。饭后小家伙变成小狐狸躺在房檐上晒太阳消化食,怕朱烨发现他偷吃,专门拔了好多干草堆在身边阻挡视线,于是小山居正房的屋檐上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大蓬蒿草。   山地巫师传承极为严苛,对血统、姓氏、资质都有一定的要求,好在朱烨本来有一半唐氏血统,资质又极好,下午举行拜师仪式的时候只象征性起了一个母系的别名便了。   唐一鹤沉睡的几个月里,朱烨已经将族长传给他的巫咒小册子背熟,唐一鹤又另交给了他一套启蒙的巫修手册,吩咐他先自己翻阅,等一周后自己去海城,再面对面传授心法。   黄昏时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朱烨决定按时返回海城,墨斛也“面壁”结束,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回来,人模狗样和唐一鹤道别,装得跟好人似的。听说朱烨要跟老家伙练巫术,他也没表现出什么惊愕,反倒很热心地说:“练巫术好啊,强身健体,陶冶情操,比你原先练的那些个有氧搏击什么的上档次多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不用怕泄露机密,我和修炼路子和你不同,不会偷师的。”   朱烨十分疑惑,原以为他一定会反对自己,没想到这么赞同,思来想去大概是艺高人胆大,山高不怕压吧。   飞机要起飞了,小葵花还没影子,朱烨急忙忙带着几个人上下找儿子,墨斛暗搓搓躲在角落里阴笑:练吧,练吧,练起来你就知道双修是多么重要了,木呵呵呵呵……   好不容易在房檐上找到小狐狸,预定的时间都快过了,朱烨顾不上收拾他,拎着他的后脖领将他拖上飞机。小葵花睡得稀里糊涂的,踏上舷梯才发现大事不妙,挺着圆肚子抱着机舱门歇斯底里哭喊:“杀人啦!杀小孩啦!太公救我!”   唐一鹤拄着拐棍在跑道边送他们,被小孩哭得又心酸又好笑,刚想过去安慰安慰孩子,便听见震天价一声闷响,顿时变了脸色,捂着鼻子狂奔而逃。   朱烨差点被儿子的臭屁顶了个跟头,气得脸都绿了,扒开他小胖手将他拖进飞机,往座位上一扔,冲墨斛吼道:“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墨斛捏着鼻子将小孩拎到膝盖上,摸头道:“你可都改了吧,我还指望你绝地反击重新俘获你爹的芳心呢,你再这么淘气,我们父子俩都要被他扫地出门了!冤孽呀,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吃货”   小葵花也被自己的屁臭了个半死,捏着鼻子哭哭啼啼:“这是基因问题,电视上都说了。”   一路风驰电掣,飞机回到朱家大宅天还没黑透,朱烨在座位上眯了一个小时,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下飞机时小家伙扑过来求虎摸,他就再没找他麻烦,顺势将儿子抱在怀里下机。   砂爷的师爷王申就等在舷梯下面,一见朱烨下来就慌忙迎了上来,道:“大少你可回来了!”   朱烨见他脸色发白,西装满是褶皱,诧异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慌里慌张的?”   “砂爷昏倒了!”王申焦急道,“就在你们飞机起飞前一刻钟。”   “!”朱烨一下子变了脸色,道:“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我们刚开完一个会,他站起来去拿茶杯,就这么倒了下去,我们马上叫救护车把他送到了和平医院,打电话去莲雾山,他们说你的飞机刚刚起飞。”   57   57、 ...   爸爸出事了?   朱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砂爷身体一向极好,一年到头连感冒也不得一回,怎么忽然就晕倒了?   “医院怎么说?”   王申一脑门子汗:“说是心血管问题,老年人常见疾病,幸亏发现的早,送医及时,这会儿正抢救呢。”   老年人?朱烨完全无法把这个词儿跟父亲联系起来,愣了半天才想起砂爷今年六十出头,确实已经算是个老年人了,果断将小葵花递给管家,道:“备车,我现在就去医院。”又叫墨斛:“你跟我一起去,给阿贵打电话,让他带孩子回家,和安德鲁看好他。”   墨斛连忙答应,到一边去打电话,王申擦着汗道:“车子我都安排好了,大少快,那边做手术要家属签字,砺哥已经赶过去了,不过最好还是您在场。”   提起朱砺,朱烨眼神一沉,立刻掏出手机直接打给金院长,口头授权他自主抢救,所有文件等自己到了再签,不要交给其他人。   “如果我小叔先到,想办法不要让他接触到我爸,一切等我到了再说。”   房车风驰电掣般往和平医院驶去,朱烨沉着脸坐在后座上,一语不发,墨斛被他的低气压感染,也不敢说话,直到看见他眼圈微微有点泛红,才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朱烨没接,他之所以眼圈会红,倒不是吓的,生生死死他见得多了,自己的病危通知书都看过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他难过的,是父亲老了。   在他的心目中,砂爷一直以来都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强大、睿智、无所不能,还记得小时候,砂爷一只手就能把他举起来,高高抛上天空,再稳稳接住,可一转眼,竟然已经年过六旬,步入老年。   砂爷一向保养得宜,坚持锻炼,虽然两鬓已经染霜,但看上去就跟五十出头一样,朱烨在脑海中搜索着记忆,努力回想着他第一次长出皱纹是什么时候,第一次长出白头发又是什么时候,但一无所获,时间在他们父子之间缓慢而残酷地流淌着,不知不觉,就将他们拉开了天堑般的距离。   十一年前,是砂爷拉着他的手替母亲盖上白被单,伊斯坦布尔,是砂爷亲手抱他进医院,两年前,砂爷亲赴英伦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二十四年了,一直以来,都是砂爷拖着他的手,稳稳当当把他送上人生旅途。朱烨默默仰起头,告诉自己冷静,面对现实,父亲老了,从今以后,该是他拖着父亲的手,陪他走完人生旅途的时候了。   指尖一凉,是墨斛递过来的矿泉水,朱烨强迫自己停止伤感,接过喝了一口,道:“万事小心,在外公来之前,万一再有那种东西出现,都交给你了。”   所谓“那种东西”,自然就是Amanda之类的了,墨斛眉峰一挑,想说就算外公来了,本尊搞定这些虾兵蟹将也不在话下,但看着朱烨暗淡的眼神,还是把这些不长心眼的话都咽了下去,转而郑重点头,正直脸道:“你放心吧。”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我一定会努力的,握拳!   晚上八点,朱烨踏入和平医院的大门,天空下起蒙蒙细雨,金娜撑着把伞亲自在门口等他,见他过来忙替他遮住头上的雨丝:“烨少,这边走,砂爷情况很稳定,大师兄正在给他做手术。”   朱烨低声道谢,凑着她的伞快步走进大厅,金娜的助手已经按好了电梯,将文件夹递给他:“烨少,这是砂爷的病历。”   朱烨在电梯里飞快翻阅着文件夹,金娜低声跟他解释砂爷的病情——高血压导致的急性脑出血,常见于60岁左右男性,因为砂爷出血面积略大,无法保守治疗,需手术清除血块,所幸送医及时,出血位置也并不凶险,手术进程很顺利,痊愈后应该不会有太大后遗症。   朱烨稍微松了口气,下了电梯,步子一顿,迟疑道:“你说不会有太大后遗症是什么意思?”   “烨少,后遗症是难免的,砂爷已经六十岁了,这么大的脑部手术,以后不可能完全恢复得跟以前一样。”金娜诚恳道,“我们只能保证他有一个相对较好的状态,生活品质尽量不下滑,比如可以说话,可以走路……但肯定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从事过于繁重的工作,甚至坐飞机坐轮船都要注意。”   朱烨捏着文件夹的手紧了一下,半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朱砺收到消息比他要早,已经在手术室外等候,朱烨心情不好,不愿和他见面,便叫金娜从另一个入口带他进了手术室,在准备间透过玻璃窗观察手术情况。   砂爷整个人都被淡蓝色的被单盖着,无影灯下好几个医生在紧张地抢救,朱烨久病成医,大致能看懂监控仪器上的数据,见心电图血压等还算平稳,便松了口气,打开文件夹一个个签下自己的名字。   “手术什么时候结束?”   “四到六小时,不超过八小时,这种手术中间变数很多,需要随机应变。”金娜见朱烨神色疲惫,叫助手去买咖啡,自己陪在他身边,“不过不用担心,我师兄即使在全世界华人圈来讲,也是这方面的专家,应该很快就有好消息。”   朱烨点头,合上文件夹递给她:“谢谢你,辛苦了。”   “分内的事。”金娜拿了文件夹去归档,朱烨在前排的椅子上坐下来,默默看着手术室里一动不动的父亲。从英国回来的两年里,砂爷一直不断地给他肩上加砝码,尤其是在朱家的主业——军火和药品方面,几乎是手把手地教他怎么理顺路线、怎么和客户打交道,一开始只是让他协理,最近半年差不多都让他独当一面。   也许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了吧,朱烨扶着透明玻璃幕墙沮丧地想,父亲早就察觉了自己的衰老,只有他这个作儿子的,还一味懵懂地享受着他的呵护,以为能在他的扶持下一直一直走下去。   多少次砂爷握着他的肩膀说:这个家迟早都是你的,你得明白,你才是朱家未来的希望,未来的掌门人。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理解了这句话,现在偌大的担子真的压在了肩膀上,才知道还差的很远很远,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太难太难。   “阿烨?”墨斛跟进来,将助手买来的咖啡和提子饼干递给他,“朱砺就在外面等候室,他在窗户上看到了车子,知道你来了,我看你最好还是见见他。”   提到朱砺,朱烨一团乱麻的脑子猛然清醒了一点,砂爷忽然发病太过蹊跷,Amanda的事情还没平息,自己刚刚离开海城,他就忽然脑出血,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会不会……这又是朱砺在作怪?   Amanda是不是还活着,他还有没有别的帮手?在外公来海城之前,他还会不会再次出手?   “我出去见他。”朱烨喝掉半杯咖啡,定下心来,走出了准备间。   “阿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哥他怎么样?”朱砺一脸焦急的样子,不似作伪。朱烨对他的演技已经完全免疫了,淡淡道:“晚上刚到,爸爸还在手术,医生说要四到六个小时才能结束。”   “哦。”朱砺点点头,伸臂搂了搂他肩膀,像个真正的叔父一样给他一个亲人的拥抱,“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太担心,我相信他会没事。”   再怎么讨厌他,朱烨还是心头一宽,点头道:“我知道。”   “还要好几个小时,你吃过晚饭没有?”朱砺关心地问,“我听说你们昨天出发去链岛,还以为你今天赶不回来,要不你们先去吃点东西,我在这里守着也是一样。”   “不用了,没胃口。”提到链岛,朱烨脑子里那根弦又绷了起来,掏出烟盒给朱砺让了一根,低头点烟,眼角注意着他的表情,“Amanda那件案子怎么样了?警察有没有再找你?”   朱砺瞳孔轻微地收缩了一下,道:“没什么消息,今早警察又来了一次,取了一些证物走了。”   “听说她尸体丢了,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事?”朱烨抽着烟,冷利的视线穿过升腾的烟雾看着朱砺,“先是斩首,又是丢身体,你说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干的?可如果是同一个人,又干嘛折腾两次呢,当时就连头带身子一起拿走不就好了?”   朱砺心中似有所觉,淡淡一笑,道:“这种事我可想不出来,你知道那些个变态杀手,总喜欢干一些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听说还有把人杀掉一点点煮来吃的,呵呵,要怪就怪Amanda多事,惹上这种变态杀人狂,连累我整天被警察问来问去,真是晦气。”   朱烨也跟着笑,单薄的嘴角吐出一股青烟,幽幽道:“小叔,我看过之前殓房的照片,Amanda的尸体很古怪,头都没了,死了一晚上,身体还跟活着的一样,挺吓人的。”   朱砺眉峰抖了一下,道:“是么?我没去看过。说起来你今年本命年,还是有点忌讳的好,什么尸体了殓房了,最好不要再接触,不吉利。大哥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他醒来我可怎么跟他交代?”   朱烨后槽牙绷了一下,“三长两短”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跟带着魔咒似的,听得人心里一阵阵发寒。顿了顿,又道:“对了小叔,你上次提到要去一趟泰国,打算什么时候去?”   “大哥都病了,再说吧,不着急,泰国就在那里,什么时候去都是一样的。”   朱烨点头,道:“这次去链岛,跟外公说起泰国什么的,他跟我提到了一种叫做‘飞降’的东西,你是泰国人,你听说过这个吗?”   朱砺两指捏着烟卷,手指蓦地一紧,道:“飞降?没听说过,那是什么?”   “是一种邪术。”朱烨将烟蒂在垃圾桶上捻灭了,盯着他微微收缩的瞳孔,“听说能头身分离,脑袋走了,身体还跟活着的一样,说起来,和Amanda的情形有点像呢。”   朱砺眼睛眯了眯,笑道:“阿烨你真是想象力丰富。”   朱烨也笑起来:“你说如果Amanda会玩飞降,飞着飞着头没了,身体等也等不到,会怎么样呢?”   朱砺将抽了一半的烟丢进垃圾桶,掩去笑容,道:“大哥还在里面病着呢,咱们还是别讲笑话了,那种女人,死一个有什么要紧,阿烨你老是这么念念不忘,该不会是对她有意思吧?跟你讲,小叔我别的没有,手里这种货色大把,你要多少,我送你多少。”   朱烨的微笑也慢慢隐去,隔着一尺的距离与朱砺凌然对视。电光石火之间,他们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不言自明,又有些什么东西轰然坍塌,不知所踪。   “我这个人命硬,你那些妞,怕是沾一个就要折一个。”朱烨细长的丹凤眼半眯着,漆黑的眸子冷光闪烁,“不过你也可以问问她们,有谁实在是对我情有独钟,不怕死的,尽管来伺候,我大把好处等着她。”   宽敞的等候室,灯光雪亮,霏霏细雨打在窗玻璃上,流下一道道曲折的水渍。叔侄二人站在落地窗前,面无表情看着彼此的眼睛,静默无语。   墨斛站在等候室外,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形,耳朵仔细聆听着二人的对话,虽然一向情商低,此刻也有点明白,这大概是自己老婆在向他亲爱的小叔下战书了。   他装逼耍狠的样子好帅!墨斛摆着张痴汉脸看着老婆颀长挺拔的侧影,虽然心里对他说什么“妞儿”什么“情有独钟”之类的话十分不满,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行使作为老公和保护者的权利,和朱砺的无头女骑士们展开战斗,就觉得兽血沸腾肾上腺素升高。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58   58、 ...   凌晨一点半,手术顺利结束,砂爷被推进了加护病房。   接下来还有四十八小时的危险期,朱烨不敢大意,吩咐保镖轮班守着病房,让秘书给夜班所有的工作人员打赏,自己亲自写了支票给主治医生送红包。   主治医生是金娜的师兄,接了他的支票,看着上面逆天的数字有点眩晕,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道:“烨少不用担心,今天手术非常顺利,血块已经清理干净,砂爷应该能按时苏醒。”   朱烨略微放下心来,问:“他情况怎么样,醒来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医生道:“血块的位置还好,没有伤到大的脑组织,就是可能短时间内右侧大腿会有些麻痹,行走不便,不过通过两三个疗程的复健就能好转,一两年内不发病的话,能恢复到和常人一样。”   无法想象父亲醒来以后发现自己一条腿不能走路会怎么样……朱烨闭了闭眼,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脑出血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幸运了。   “砂爷身体底子很好,只是毕竟六十岁的人了,以后生活上要多注意一些,饮食上最好雇个资质好的营养师,血脂血压都要控制,尤其不能劳累,不要太多思虑。”医生犹豫了一下,接着道,“恕我直言,贵集团有些生意,今后最好不要再让砂爷插手,他这个病,绝对不能受任何刺激,如果导致二次出血,后果就会非常严重。”   朱烨已经有心理准备,点头:“我会注意的。”   医生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朱烨一一答应了,回到病房,意外地发现朱砺居然站在父亲床边,墨斛双手抱胸倚在窗前,眼角的余光小心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小叔。”朱烨淡淡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就好。”   朱砺熬到半夜,眼睛也有点红了,关切道:“医生怎么说?”   朱烨大致说了下情况,他貌似很宽慰的样子,道:“那我就放心了,你晚上才从链岛回来,不如早点回去睡一觉,今天就由我来陪夜吧。”   朱烨脑子坏掉了才会让他留下,道:“不了,还是我陪着吧,爸爸这一病,我怕是抽不开身,公司的事情还要你多顾着点,这个时候正是国内财年结算,事情多着呢,不能咱们两人都耗在这里。”   朱砺想了想,道:“也好,那我先回去,最近几天你不用担心公司的事,小事我和王申商量着办,大事等大哥醒来再说。”   “好。”   朱烨亲自送朱砺下楼,看他坐车走了才回来,墨斛已经在外间客厅的茶几上铺开了一大桌子热气腾腾的宵夜,咬着一根鸡腿抱怨道:“天儿这么冷,这货再不走饭都凉了。”   焦虑了一晚上,被他这么一说心情莫名轻快了两分,朱烨在卫生间洗了个脸,感觉胃口也来了,端了一碗鱼片粥大口喝起来。墨斛一边给他剥鹌鹑蛋,一边道:“你就这么放心,让他管着公司?”   “没什么,大宗生意都是我私下处理的,再说还有王申,十天半个月他还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朱烨吃饭那是低调的快,一转眼粥就没了,又换了一碗云吞面,间隙还腾出功夫给他安排工作,“这两天你一直呆在这,别的都不用管,只护着我爸就好,外面有保镖,都听你调遣,外公那边我天亮就打电话,看他能不能早点过来。”   墨斛剥完鹌鹑蛋,又给他剔了好几个扇贝,道:“好,不过呆会我得先回家看看,儿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阿贵和牙兽光顾着谈恋爱,万一被什么脏东西趁虚而入就惨了。”小葵花魔修已经突破二重,算半个高手了,但到底是个小孩子,没学到多少实用性的法咒,战斗力有限,至于牙兽……除了一片忠心,就是个废柴。   朱烨无声无息地消灭了云吞面,又揭开了叉烧饭的盖子,点头道:“你去吧,快去快回……话说什么时候他们开始谈恋爱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上次不说他们还在搞两个人的三角恋吗?”   墨斛得意道:“这种八卦的事情,我的眼力自然比你好多了,嘿嘿,我瞧过不了多久阿贵怕就要……说起来等搞定了这件事得赶紧给他们举行婚礼了,别到时候孩子生不下来。”   “噗——”朱烨一口饭喷了出来,咳得眼泪都下来了,“你说什么?阿贵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五大三粗的保镖会被牙兽那种白痴压倒。   不过想想武力值爆表的自己都被墨斛这白痴压倒了,发生这种事也没什么稀奇。   “你慢点吃,喝口水喝口水……算了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操心去吧,我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办好。”墨斛心疼地拍他脊背,递上一杯温热的红茶。   朱烨横扫了一桌子的宵夜,舒服了许多,伸个懒腰,见已经是凌晨五点,便道:“你不是要回家看儿子吗?快去快回,跟他说别淘气,等爷爷好了带他来医院看爷爷。”   “好好。”墨斛帮他整理了陪床,押着他脱衣躺下,道:“反正爸爸一时半会醒不来,你好好睡一觉吧。”   朱烨吃饱了肚子,困意袭来,打个哈欠:“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砂爷的司机送墨斛回圣玛丽安娜街。房车驶过凌晨静谧的街道,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车窗上,外面的世界看上去有点轻微的扭曲。墨斛靠在车座上,没有丝毫倦意,他昨天在链岛面壁思过的时候睡了一大觉(你确定你是去面壁思过的?),估计两三天都不用休息了。   忽然,车窗外闪过一个黑影,隔了少顷,又是一个。墨斛一开始没在意,过了两秒脑子里有根弦忽然绷了起来,飞快降下车窗往外看去。路上空无一人,偶尔有车子快速驰过,激起道边的积水,暗青色的天空乌云密布,雨滴乱纷纷从云端洒下来。   难道是我看错了?墨斛皱眉沉思,闭上眼睛,将魔灵的感知发挥到最大,搜索了附近将近半公里的距离,仍旧一无所获。   “师爷,到了。”司机的声音突兀响起,墨斛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家门口。   八成是看错了吧,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墨斛摇摇头,下车回家。   家里一片安静,客厅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灯光撒在沙发上,映出一个蜷成一团的小身影,小葵花穿着珊瑚绒睡衣,骑着个和他一般大的暴力熊公仔睡着了,口水糊了熊一脸。   墨斛满心柔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小葵花感知力极强,没睁眼就知道谁回来了,含糊地喊了声“爸”,蠕动蠕动找到他的大腿,小胖胳膊抱住蹭了蹭,问,“我爹呢?”   “你爹在医院,你爷爷病了,他要守着爷爷。”墨斛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小头发,道,“这两天我和爸爸都不在,你要好好看着家,保护好牙兽和阿贵他们,不要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知道哒。”小葵花蠕动到他大腿上,揉了揉眼睛,一脸“求表扬”的表情,得意道:“你看,我都设好结界了,还给院子里尿了尿,保准谁也不敢进来,哼!”   自从看了自然频道的动物世界,小孩就学会了尿尿圈地的新技能,墨斛莞尔,亲了下他额头,道:“以后别乱尿,小心你爹揍你,唉,他这个人就是太记仇太龟毛了,你爸我现在地位岌岌可危,你可要争气呀。”   小葵花打个小小哈欠,道:“哎,贱|人就是矫情。”   墨斛愤怒地抽了一把他屁股:“不许这么说你爹!”   小葵花抱着屁股委屈道:“我说的明明是你。”   墨斛再抽:“老子也不是你能说的!有空多练练法咒吧,少看那些脑残宫斗剧!”   “知道啦。”小葵花撇嘴,悄悄在他胸口蹭了下鼻涕,“那我爹什么时候回来?我能不能去医院看他?”   “等你爷爷醒了就带你去,别蹭了魂淡!”墨斛抽了张面巾纸擦净衬衫上的鼻涕,把儿子抱起来,“走,让爸爸检查一下你的结界,看弄对了没。”   小葵花虽然只是个小奶狐,天赋却比一般魔族都要高,小小年纪第一次设定结界,倒是画得有木有样,墨斛检查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虽然大一半都是错的,但能画这么全已经很不错了,前院那半片画得尤其好,很有点野兽派的意思。”   小葵花拖着公仔跟在他后面,失望道:“怎么是错的?而且我明明是照巴洛克风格画的,我爸说巴洛克艺术最高端大气上档次了,你会不会欣赏啊,说什么野兽派。”   “……你以后还是好好练练吧,最好先弄清楚野兽派和巴洛克的区别,总有一天你能像你爹一样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墨斛深深觉得自己儿子在艺术上恐怕没啥天分,仔细修改了结界,又以自己的魔修做了加持,正直脸对儿子道:“呐,我现在要回医院了,大概好几天才能回来一趟,你能保证照顾好这个家,不让我和你爹担心吗?”   小葵花瞬间觉得自己肩负重担,小短腿一并,拖着暴力熊给他爸敬了个礼:“爸你放心地去吧,我会继承你的遗志,照顾好大家的!”   “滚蛋老子还没死呢你继承个什么遗志!”墨斛被儿子气个半死,一脚将他踹进客厅,“老实呆着,好好修炼,睡觉去吧。”   接下来的一天分外忙乱,朱烨一直守在病房里,砂爷连续出了两次状况,还好很快情况就稳定了下来,主治医生解释说是正常术后反应,虽然有点意外,但还在情理之中,过了今夜应该就好了。   朱烨被这一惊一乍搞得心惊胆战,结果晚上王申又打了电话来,说有一笔欧洲的大订单有些细节要更改,必须他亲自和客户开远程会议商量。这个客户事关重大,朱烨不敢大意,只好让墨斛小心守着,自己去公司处理业务。   夜幕降临,因为砂爷是和平医院的大股东,整个六楼东区的病人都被塞去了别的病区,保镖们肃然待命,四处一片静谧。   墨斛打开窗户,皱眉看着外面的雨,这场雨已经下了两天一夜了,还没有晴的趋势,遥远的天边,有一带红金色的雨云,看上去十分醒目。   心中的不安又升腾起来,自从凌晨遇上那两个黑影以后他就莫名心神不宁。墨斛关了窗,将窗帘拉起来,站在客厅,以双脚的位置为中心画了一个法咒。砂爷第一次出状况的时候他还没有太在意,第二次却隐约感觉他体内像是有一股涌动的气息,非常微弱,但足以影响人体的弱电场。正常人这样对身体一点影响都没有,但砂爷不一样,他才做完脑部大手术,任何身体变化都足以致命!   墨斛相信,只要砂爷还没死,这股力量还会被人以某种特定的手段激发出来,说不定就在今晚!   一丝浅绿色的细线缓缓升了起来,像一只小心的手轻触砂爷的身体,渐渐稳定在他的额头,一点一点渗了进去。墨斛双眼紧闭,感受着细线反馈回来的东西,内脏、骨骼、血管、经络……忽然,那丝细线颤动了一下,像是坚冰遇上了岩浆,“嗤!”的一声四下散开,不见踪影。   来了!墨斛猛地睁眼,快步跑到窗前,哗啦一下拉开窗户,窗外除了雨什么都没有,视线外移,远处的街道上行人匆匆,几辆车子停在临时车位上,也看不出那一辆里有人。   “下去几个人。”墨斛打开门,冲候在外面的保镖喊,“检查医院环道周围所有的临时车位,看里面有没有可疑的人,如果有,不要惊动,远远拍下照片传到我手机上就好。”   保镖们迅速分出七八个人手往楼下跑去,墨斛回到病房,脸色罕见地严肃,冰绿色的眸子闪着刀锋般锐利的光。   又来了,果然有人在做法,想让砂爷病发而死!   59   59、 ...   等的就是你!   墨斛双手飞快在病床周围的虚空中写下一行行淡绿色的法咒,不过数秒,这些法咒便连了起来,形成一个直径三米的五角星芒,将砂爷牢牢罩住。   法阵刚刚形成,一股来历不明的力量便倏然而至,排山倒海般扑向病床上毫无知觉的砂爷,可惜被法阵阻挡,没能得逞。   与此同时,墨斛清晰地感觉到,一丝潜藏在砂爷身体深处的气息正探出头来,努力冲击着法阵,想要和外面的力量会和。这丝气息隐藏得非常之深,要不是有外界特殊的力量激发,几乎和人体内部的气息融为一体,完全无法分辨,怪不得他原先一直没能察觉。   “破!”墨斛低斥一声,砂爷的身体忽然抖动了一下,眉心处爆出一团黑雾,那团雾像蛇一样凝结在他眉心,扭动挣扎,发出嘶哑的嚎叫。   “再破!”墨斛双目精光暴涨,右手食指点在法阵一角,一道雪亮的光顺着五角星芒直刺阵心,“啪!”的一声击在黑雾之上,冒出一团金色的火花。   黑雾砰然散去,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烧焦的气味,墨斛五指张开,一收,一粒黑色的尘埃便被他收到了掌心。   果然是降头!感觉和Amanda曾经想下给朱烨的那枚十分相似,但要厉害得多,隐蔽性也强得多。墨斛单手控制着降头,另一只手捏个法决,口中喃喃低语,高大的身躯砰然爆出一团白色烟雾,烟雾凝结成一个模糊的白狐,铺天盖地般往法阵上扑去,瞬间便将法阵连带与之对抗的那股力量包裹了起来。   白雾在病床上空翻涌,渐渐像被弄脏了一样,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墨色,墨斛人形本尊还站在原地,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很快,一丝丝金色的霹雳便在白雾之中隐约闪现,发出低频的劈啪声。   “击!”墨斛猛的睁眼,数十道霹雳金光暴涨,同时发出耀目的光芒,病房里雷声隆隆,所有的灯管和医疗监控设备都瞬间断电,漆黑一片。   警报骤然响起,灯管闪了一下又亮了起来,所有仪器重新启动,运行正常。   白雾散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墨斛深呼吸,长眉微蹙,看着漂浮在病床上空的法阵陷入了沉思,那股力量刚刚已经被他击碎,虽然施法者没有在现场,肯定也已经受到了重创,短期内不可能再来闹事,只要保镖照到对方的照片,就能想办法找到他。   令他不安的是,刚刚在整个斗法的过程中,他始终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监视自己,冷冷的,充满仇恨的,与Amanda、唐一鹤,甚至何昊的感觉都完全不同。   难道朱砺请到了别的帮手?还是……   想到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墨斛眉心一跳,双手一挥收起法阵,打开窗户往外看去,外面雨还在下,天边那道金红色的云却不见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发生了什么事?”听到警报,主治医生带着护士赶来,快速检查了砂爷的情况,又调整了仪器,发现没什么问题,便松了口气,对墨斛抱歉道,“可能是雷雨天电力不稳定,刚刚这边的电路闪了一下,所幸没出什么问题,院长已经让备用电机待命了。”   “没关系,不会再停电了。”墨斛关了窗户,淡淡说,“起码今晚不会再停了。”   医生们出去,几分钟后,保镖们回来了,交给墨斛一系列不甚清晰的照片:“我们检查了环道停车位上所有的车子,只有着一辆里有人,但车主发现我们在找他以后,就迅速地开走了,我们只拍到了这组照片。”   墨斛将照片放大细看,因为车窗没开,看不到里面的人,庆幸的是车型和车牌号被清清楚楚照了下来,以朱家的手段,应该很快就能查到车主。   朱烨到深夜才回到医院,听金娜说停了一次电,吓了一跳,回来问墨斛,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会不会是朱砺?”朱烨看着照片上模糊的身影,“不过车子不是他的,他也不会开着自己的车出来办事,就算我们去查,恐怕也查不到他头上。”   “总能留下蛛丝马迹。”墨斛说,“我已经让人找了个借口去他家,如果真的是他,脸色一定很难看——我把他伤得很重。”   “也许是他手下的其他降头师,或者别的什么。”朱烨想起他说过“我手里这种货色大把”云云,有些担心。墨斛叹息道:“可惜我不敢离开爸爸,要不然当时追出去,八成能抓住他。”   朱烨摆手:“你做得对,这种时候爸爸的安全是第一位的,穷寇莫追,只要爸爸还活着,他总要再出手的,我们还有机会。”   难得受到表扬,墨斛简直受宠若惊,拉着他的手道:“大佬英明!”   朱烨默默抽回手,将一个保温饭盒拍在他的痴汉脸上:“给你带了烧鸡,去吃吧。”   墨斛感动极了:“谢谢老婆!我会全部都吃光的!”果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婆终于要被我的痴情打动了!   ………………   黑色轿车拐过街角,在一个幽静的后巷停下,借着垃圾桶阴影的掩护,一个高大的男人佝偻着身体从车上悄悄走了下来,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踉跄着往不远处的别墅走去。   哆嗦着掏出钥匙,手抖得差点捅不进锁眼,朱砺丢下伞,两只手才勉强打开铁艺栅栏门,将雨伞一脚踹开,冒着大雨跌跌撞撞往别墅大门走去。   好冷!身体里像是被打进了一块千年寒冰,将全身的温度都吸收殆尽,四肢冰凉,手脚发麻,连心口都是冷的,朱砺眼前似明似暗,上台阶的时候滑了一下摔倒了,再也爬不起来,只能手脚并用往客厅里爬,几乎花了半个世纪,才爬进了大门。   朱砺趴在长毛地毯上,将身体蜷成一团,仍旧无法抵御由内而外发散的寒冷,即使离开了医院,离开了可能做法的范畴,那股骇人的,无法抵挡的力量依然笼罩着他,让他心惊胆战,骨髓发寒。   早就知道那小子身边有高人,可没想到居然高到了这种地步,怪不得心姨会被他们害死,连尸首都不知所踪……朱砺趴了许久,终于攒了一点点力气,慢慢地爬到了空调口正对的位置,颤抖着够到遥控器,将温度调到了最高。   室内温暖起来,虽然对身体内部的寒冷无济于事,但舒服了很多,朱砺挣扎着脱掉身上潮湿的夹克,将沙发上的毯子拽了下来,把自己紧紧裹住,闭上眼,以心姨生前教给他的办法调整呼吸,化解体内冰冷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那块被强行塞进他身体的坚冰仍旧纹丝不动,但四肢的麻痹缓解了一些,朱砺摸到茶几上的杯子,长长吐了口气,刚要喝,发现自己呼出的气竟然是冰的,在玻璃杯上留下一层淡淡的冷霜。   好厉害……他打了个寒颤,开始真正恐惧起来——这样下去他会不会被冻死,化成一个冰雕?   手一抖,杯子落地,水洒了,在淡色地毯上晕开一团深色的痕迹,朱砺的视线无意识地随着水渍扩散的方向看过去,颤抖的身体忽然凝固,继而抬头,像见了鬼一样看着落地窗前的单座沙发。   “……”朱砺瞳孔扩散,张着嘴,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良久才吐出了两个字,“心、心姨!?”   一个华服女子仪态万方地坐在沙发上,高挑修长的身体呈现出一个曼妙无双的姿态,金色流苏礼服裙包裹着她窈窕而不失丰满的曲线,流苏之下,黑色Bra勾勒出傲人的酥胸。   天已黑透,客厅里没开灯,只有落地窗外的草坪上亮着一盏复古街灯,灯光从外面打进来,她的脸逆着光看不清楚,朦胧的光影只勾勒出简单的五官线条,但朱砺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没错,是她,心姨,他生母最小的妹妹,蜚声东南亚的顶级降头师,Amanda。   “冷吗?”Amanda嗓音低沉沙哑,透着冷冽而又性感的意味,她翘着长腿,修长的小腿搭在浑圆的膝盖上,仿佛君王睥睨臣属。   朱砺疑惑地看着她,开口,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心姨?真的是你?你没有死?我、我以为你被朱烨杀了,我去找过你的身体,可是他们说丢了……”   “嘘……”Amanda纤长的食指搭在微微嘟起的红唇上,小指微翘,像一朵午夜兰花,“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帮你。”她动一动手指,一股带着海腥味的风拂过朱砺的身体,只不过眨眼之间,他便觉得身上的寒气消弭了少许,似乎能控制住不再那么发抖了。   “唔,他的魔修比从前精纯了不少,看来修炼得极为用心呢。”Amanda轻笑,站起身,修长双腿迈着妖娆的步子走到朱砺身前,弯腰抬起他的下巴,黑色蔻丹的指甲刮在他下颌上,“你不是他的对手,你的心姨也不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帮你实现愿望。”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暖暖的风,带着海的气息,Amanda满头卷曲的长发在风中翻飞,仿佛无数海蛇在头上飞舞,她的手抚过他的面颊,他的脖子,最后停留在胸口的位置,掌心微吐,送出一股柔和的气息,一点点融化着他体内的坚冰。   她不是心姨,只是占用了她的身体,殓房的尸体就是她偷走的!朱砺刹那间明白过来,可是……她到底谁?   内心深处升起浓烈的危险感,朱砺仰头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虽然体内的坚冰正在逐渐融化,另一种更为幽深的寒意却开始升腾,理智告诉他必须离她远点,再远点,眼神却怎么也离不开她的脸。   恍惚之间,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名字——美杜莎。   几个小时以后,墨斛派出的保镖回到医院复命:“砺哥说他那里没有什么异状,没来过什么人,也没有发生什么可疑的事情。”   难道真的不是他,而是其他手下?墨斛的眉头蹙了起来,如果是这样还挺讨厌的,自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家里除了他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看见。”保镖犹豫了一下,又道,“但我感觉应该有个人,女人,因为他家里有一种很奇特的香味,甜甜的,应该是女人的气味,砺哥从来不用那样的香水。”   女人?墨斛第一个想到了Amanda,难道她的身体真的是朱砺偷走的?那她的头还在小葵花那里,她会不会回来拿?   墨斛把这个猜测告诉了朱烨,朱烨虽然不觉得Amanda 没了脑袋没了内脏还能出来兴风作浪,但事关儿子安危,还是十分重视,想了想道:“爸爸这里不能离人,你还是在这守着,我联系一下何昊,明天和他去小叔那边探一探,外公说过他道术很高,也许能看出端倪来。”   听说老婆要和试图给他戴绿帽子的某人联系,墨斛大为不满:“干嘛是他?明天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这里设下法阵和结界,没人能动爸爸的,再说他也快醒了。”   朱烨不说话,只默默瞪他一眼,墨斛就举双手投降了:“好吧你是大佬听你的,不过我总觉得这两天怪怪的,好像总有什么人盯着我,明天你留点神,让随身灵也准备着点,虽然都是废柴,必要的时候放出来也能抵挡一二。”   朱烨应了,径自去浴室洗澡,洗完换了睡衣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乜斜他一眼:“你怎么还在吃?都几点了还不去洗澡!两天没舔毛了,这么臭怎么睡?”   墨斛没有韩剧看,没有老婆睡,心情那是相当的郁卒,只能拿朱烨带给他的烧鸡安慰受伤的魔灵,正拈着个鸡翅膀慢慢地啃着,莫名其妙又被数落一顿,委屈道:“你又不跟我睡,管我臭不臭……”说到这里福至心灵,眼睛一下亮了:“你是说……”   朱烨将毛巾往他头上一丢:“你想多了,我只是怕你明天没精神而已,陪床就一张,睡的时候老实点,敢乱动一下我踹飞你。”   “我才不会乱动。”墨斛大喜过望,扔掉鸡翅膀飞快脱衣服蹿进浴室,一边洗一边嘟哝,“我一般都是有规律地动嘛,先是嘴巴,再是胸部,然后……嘿嘿。”虽然还没有得到双修的许可,但能在一张床上睡觉就是莫大的胜利!   岳父大人不如你再昏迷几天吧,或者偷袭者再来几次好了,果然危机才是增进夫夫感情的利器啊。   60   60、 ...   不等朱烨上门拜访,何昊就得知了砂爷手术的消息,大早买了礼物前来探病。   “谢谢。”朱烨接过他带来的花篮,见康乃馨和天堂鸟开得明媚,红彤彤的意头也好,便放在砂爷床头,请他到客厅说话。   墨斛虽然内心住着一只麦兜,但在外人面前总能完美地精分成魔尊,跟何昊很正常地寒暄了一番,拆了个果篮去给客人洗水果。   “你师爷很不错啊。”何昊接了朱烨递过来的罐装红茶,笑着说,“对你很忠心,连我也时刻防备,好像我随时会把你抢走一样。”   朱烨嘴角一抽,道:“他这个人,是有点神经质,但非常可靠,也很尽职。”   “看得出来,上次在你家围捕Amanda,就能看出他法力很强,你能找到这样的人,真是不错。”   墨斛听老婆在外人面前夸奖自己,不由得心花怒放,又听到何昊说话酸溜溜的,更是无比舒爽,原本打算给他苹果里塞个虫子什么的,也忘记了,端着一盘洗剥干净的水果去待客。   “报纸上说Amanda的尸体丢了,你们看过那新闻没?”何昊喝着茶问。朱烨点头:“朱墨去过殓房。说到这件事我正想请教一下你,以前你追查降头师什么的,有没有出现过头被烧掉以后尸体还能存活的情况?”   “从没有。”何昊摇头,“降头师的住处一般非常隐秘,尤其是练飞降的降头师,他们知道一旦自己的头离开身体,身体将会失去自保能力,所以在做法之前会把自己藏起来,在周围设置很多安全保障。我专门看过警察发现Amanda尸体的那个公寓,位置非常隐秘,据说当时门窗也是锁死的,要不是有人报警,短期内根本不可能有人发现。”   朱烨和墨斛对视一眼,他们走得急,没来得及调查Amanda那间公寓,想来朱砺是怕自己住处不安全,才在外面给她安排了这么一个隐蔽的去处,就是……怎么会被人发现并报警呢?是谁干的?   “报警人是谁?”   “匿名的,警察也查不到是谁。”何昊耸肩,又问,“你们去链岛,唐老太爷对这件事怎么说?”   朱烨将唐老太爷的推测给他说了一遍,道:“我外公说你修习的是茅山道术,是不是真的?”   何昊笑道:“老太爷好眼力,光从一枚符火烧过的头骨就能看出我的师承,真是厉害。是的,我少年时期的师父是个茅山道士,他曾经为一位中了邪的高官驱鬼,因为在大院里碰见我,说我资质很好,就教了我一些。我退伍以后找过他,把以前练的东西又深化了一下,现在算是正经的茅山弟子了。”   “失敬失敬。”朱烨笑着拱了拱手。何昊大手抓住他抱拳的双手往下一压,却没松开,握了片刻,笑着道:“你这不是寒碜我吗?大少?”   墨斛于是十分后悔没有给苹果里塞个虫子,或者在他茶水里擤个鼻涕。   双方交换完情报,何昊主动提出帮他们试探一下朱砺,朱烨求之不得,便吩咐墨斛守着砂爷,自己亲自驾车载他去朱砺的住处。   雨已经连着下了三天了,还没有停歇的迹象,接到朱烨的电话,朱砺撑着把伞亲自在别墅门口等他,见到何昊有点意外,笑着道:“没想到何先生也回来,幸会幸会。”   三人寒暄两句,朱砺带他们往客厅走去,一路上朱烨仔细观察着他的气色表情,感觉他好像有些疲惫的样子,脸色比平时苍白,嘴唇也有点青灰,但并不像墨斛说得那样身负重伤,不禁十分疑惑。   因为来之前的借口是某个合同签署有问题,一见面朱烨便将文件拿了出来,和他商讨修改,朱砺仔细看了新改的条款,重签了字,又亲自煮了功夫茶给他们喝。   朱烨就是脑抽了也不会吃他任何东西,便推说自己胃不好不喝茶,何昊艺高人胆大,觉得茶水没什么问题,便喝了一小盅,赞道:“好茶。”又四下看看,道,“砺哥这个房子就是当年那个得奖作品吧?果然名不虚传,能上楼看看吗?”   “当然可以。”朱砺大方地说。   何昊跟他沿旋转楼梯上到二层,果然发现这房子设计十分诡异,同一层高度差异巨大,有低矮的小屋设计成日式和室,有挑高四米多的大房间设计成书房,打开门人就站在书架上,下楼梯才是书桌沙发,构思之巧妙令人耳目一新。   可以想见,这样的多个错层结构,一定可以隐藏很多密室和夹层。   “这么大的房子,打扫起来一定很辛苦吧?”参观完毕,何昊与他一起下楼,不经意问。朱砺微笑道:“这里平时就我一个人住,并不需要经常打扫,所以只和一家家政公司签了合同,让他们定期清理,前后院的草坪花园也是,都是包出去的。”   “原来如此。”   从朱砺家出来,照旧是朱烨开车,何昊坐副驾席,以一支签字笔在稿纸上随意涂鸦,很快就画出了朱砺家的草图,道:“他家结构太复杂了,很容易藏人,我在参观的过程中感受了一下,感觉他二楼和三楼相接的地方,靠近东面的位置有一股特殊的气味,很甜,有点像海洋香型的香水,不像是男人会用的,会不会那里躲着什么人?”   朱烨摇头,忽然一个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道:“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何昊莫名所以,朱烨走过马路,走进对面一家公厕,确定没人,反锁大门将皇蛾精和花栗鼠召唤了出来。   “大佬!”花栗鼠上次帮忙给章觉希下药咒,得到了墨斛的奖赏,最近修为突飞猛进,见朱烨再次召唤,十分高兴。皇蛾精站在他肩膀上,复眼受宠若惊地看着主人,跟着道:“大大大佬。”   “交代给你们一个任务。”朱烨将朱砺的地址详细告诉他们,道,“在那栋别墅里,三层和二层相接的地方,靠东的方向,可能有一个暗藏的房间,你们务必帮我找到它,如果可能,进去打探一下,看里面有没有住着人。现在唯一的线索是这个人可能是女人,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香味,类似海洋香型的香水。”   “是!放心吧大佬。我闻过海洋香型的清新剂,不会搞错的。”花仔拍着胸脯说。   “不能大意。”朱烨嘱咐道,“我让你们找的这个人可能法力极为强劲,万一被她发现,你们恐怕很难全身而退,我离得远,也不可能将你们强行召唤回来,万事都你们自己小心。”   花仔和皇蛾精对视一眼,郑重道:“是!”   两人分别变身,花栗鼠顺着气窗蹿了出去,皇蛾精则跟着朱烨飞出了大门。   车子重新往前开去,何昊以为他只是上厕所,并没有多问,朱烨道:“那个头骨留在我家,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何昊想了想,道:“本来是没问题的,可现在这件事越来越诡异,我倒觉得难说,还是小心为妙,不要让他们伤了你的小狐狸。”   朱烨点头称是,驾车拐了个弯,往圣玛丽安娜街驶去。   小葵花穿着雨衣雨鞋,正在前院的小水洼里兴高采烈踩水玩,见朱烨回来立刻冲过去扑他怀里:“爹你回来啦,爷爷醒了吗?你带我去看他吗?给我买了点心吗?小希这两天都没有来,我都没有马卡龙粗啦。”   连珠炮似的疑问句,把朱烨都问晕了,抱着他进屋子,斥道:“大雨天在外面乱跑什么,就不能乖乖呆在屋子里吗?感冒了怎么办。”   “我都穿衣服啦,肿么会感冒?”小葵花撇嘴,龇着牙对何昊一笑,“蜀黍好!”他还记得自己心爱的死人头是这个叔叔给他弄的,对何昊印象很好。   “你好。”何昊笑着道,问朱烨,“他叫你爹?这你儿子?”   “朱墨的儿子,我是他干爹。”朱烨将小孩抱进客厅,给他脱了雨鞋,发现里面的水已经淹过脚脖子了,裤腿都湿了一大半,怒道:“雨鞋是做什么用的,你把里面都灌满水玩什么?这样子还不如直接穿拖鞋出去好了,爪子都泡坏了!”   小葵花动动被雨水泡得白生生的小脚趾头,龇牙笑道:“那我下次穿拖鞋好了,爹不生气哒,反正脏衣服都是我爸洗,嘿嘿。”   朱烨气结,给他脱了湿哒哒的裤子,勒令他老实呆着,自己上楼去取新裤子来换。小葵花光着屁股爬上沙发,从垫子底下掏出死人头,对何昊道:“蜀黍我们玩丢丢死人头好吗?”   何昊讶然,拿过死人头看看,道:“这不是上次我烧掉的头骨吗?”四下看看,“你干爹养的小狐狸呢?”   小葵花眼珠一转,道:“小胡泥睡觉啦,我跟它借来玩哒。”   何昊忽然觉得小孩特别眼熟,尤其是那对绿幽幽的眼睛,伸手将他抱在膝盖上细看,疑惑道:“来,告诉叔叔,你是哪里人?”   小葵花翻着眼睛想了想,道:“法国人。”接着很流利地报出一长串法语地名,“叔叔你去过我的家乡吗?”   大概是我想多了吧,何昊摇头,道:“没有,不过我猜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吧。”   大概吧,反正我也没有去过,小葵花在心里暗暗吐槽,表面上却正直脸点头:“对哟,你乖乖的,我下次带你去哟。”   何昊笑,怕小孩着凉,用沙发上的小毯子给他盖住小胖腿,道:“让叔叔先给你的大玩具画点装饰怎么样?”   小葵花最喜欢各种乱画了,拍手道:“好呀!”   何昊从兜里掏出一支特制的朱砂笔,拿过死人头,在天灵盖上写下一个赤红的符篆,两指点在双目之间默念一串咒语,符篆便仿佛浇在沙土上的水渍,迅速渗进了骨头。他将头骨递给小葵花:“好了,可以玩了。”   朱烨正好拿着裤子从楼上下来,微笑道:“你还敢跟他玩,可得小心着点,我这孩子看着老实,其实淘气极了,随时随地都能给大人挖出无数个坑。”   “不用担心,我两个侄子都是混世魔王,我已经是久经考验的怪蜀黍了。”何昊笑着说,接过裤子,“你衣服也湿了,我来给他换,你去换换衣服吧。”   朱烨低头,发现自己的羊绒背心胸口都是水,应该是之前抱着小孩被他的雨衣蹭的,便将裤子递给他:“让他自己穿,他会穿的。”   何昊伸手来接,堪堪碰到朱烨的指头,忽听耳边“啪!”的一声,悚然回头,只见小孩忽然一跃而起,小胖手捏个法决,指着沙发对面的窗户斥道:“破!”   一道白色闪电凭空在窗口出现,一闪之后便即不见,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丝淡淡的火燎的气味。   “有坏人来哒!”小孩光着屁股爬下沙发,小短腿连蹦带跳蹿到客厅正中,扎个马步,口中念念有词,一个绿色光圈从他脚下闪现,继而光圈外侧亮起了一个绿色五角星芒,紧接着,一层层繁复的法咒依次亮起,将整个客厅笼罩了起来。   小孩念完一轮法咒,风一吹牛牛抖了两抖,回头严肃脸对朱烨叫道:“爹,快到我身后来,我要保护你!”   虽然情况紧急,朱烨看着光屁股扎马步的儿子还是一头黑线。   “好强的灵力!”何昊讶然赞道,随即一把抓住朱烨的胳膊,将他扯到自己身后,低声道,“小心!”   小葵花耳朵一摆,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蜀黍好像对自己的爹有点过分的关心,立刻不高兴起来,打了个小小喷嚏,道:“爹你怎么还不过来,我屁股好凉哒!”   朱烨立刻脱开了何昊的手,拎着裤子给他送了过去。   小葵花得意地冲何昊挑了挑眉毛,何昊无奈笑笑,这小子跟他爸还真是像,看着朱烨就跟狗看骨头似的……忽觉耳边风声一响,立刻变了脸色,右手两指夹起一张符篆往窗口甩去。   一团黑云翻滚着从窗外涌了进来,依稀化作一只似龙似蛇的庞然大物,瞪着黑洞般的两只眼睛往三人袭来。何昊怒斥一声:“咄!”手中符篆迎风一晃,化作一支火箭,嘭一声撞在黑龙身上,爆出一团火光,瞬间却被黑云卷了进去,不见踪影。   “好大个棉花糖!”小葵花跳着脚地穿裤子,指着黑龙流口水,“爹,等会我打死它,能让我粗一点尝尝吗?”   朱烨头上的黑线比黑龙还黑:“你先打死它再说吧!”   61   61、 ...   小葵花还是第一次独立战斗,有点兴奋,又有点小小的忐忑,手忙脚乱提上裤子,重新掌控了和老爸墨斛一起布下的法阵,双手挥起两道金光,奶声奶气斥道:“中!”   金光脱手而飞,仿佛两柄小剑,直刺黑龙双目,黑龙扭头躲避,谁知那小剑跟长了眼睛一般,居然在空中拐了个弯,直直插|进了它黑洞似的双眼,“嘭”一声爆出一团烟花般的金光。   “嗷呜——”黑龙发出一声低沉的长呼,重重撞在法阵边缘,墨斛留下的碧色光环立刻闪起一道光幕,挡住了它黑烟翻滚的身体。“嗤”一声轻响过后,空气中弥漫起海水咸涩的腥味。   何昊趁机掏出朱砂笔,在左手掌心写下一个赤红符印,甩手挥向它额头,红光闪过,黑龙再次痛呼,整个身体都变成了一团不成形的浓烟。   “这是什么东西?降头吗?”朱烨惊疑不定,“Amanda?她真的没死?”   “不是她,这不是降头!”何昊眼见自己祭出的符印在黑烟中隐约闪烁,渐渐泯灭,居然没能镇住对手,不禁骇然,“好厉害的妖物,我还从没见过……”话音未落,忽见浓烟中蹿出三道蛇一般的带状物,接着又是三条!   六条烟带围绕法阵快速飞旋,渐渐扭曲幻化成了六条黑色小龙,胡须鳞片依稀可见,双目绽着骇人的凶光,虎视眈眈看着法阵中心的三人。   “哗!有九个敌人!”小葵花掰着指头数了一遍,脊背紧紧贴着朱烨的腿,严肃道,“爹小心,不要离开我的保护范围!”   能受到儿子的保护朱烨十分欣慰,但“数死早”遗传的这么严重又令他十分糟心,话说是该把他送幼儿园了,不然作为一个未来魔尊连敌人的个数都数不清,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啊。   “……这是六个敌人。”朱烨无奈摸头,“你多数了三个,儿子。”   “哎?有吗?”小葵花不相信地撇嘴,又扎煞着小胖手开始数第二遍。   然而小孩的运气总是出奇的“好”,他第二遍还没数完,便又有三条烟带飞了出来,与原先的六条汇合在一起,形成九条黑龙,翻滚叫嚣着将法阵牢牢围了起来。   “现在是九个了!”小葵花高兴地说。   朱烨和何昊默默在内心吐槽了一句:乌鸦嘴!   “嗷——”九条黑龙齐声长呼,倏然发动攻击,形成一个流动的圆环,渐渐往法阵中心逼近,碧绿的法阵爆出一层层亮绿色的光芒,仿佛利剑与黑龙厮杀,双方势均力敌,一时间难分胜负。   小葵花双手捏个法决,手中金光一闪,再次变出两柄小小的光剑,甩手往黑龙刺去,尖声道:“中!”   被他锁定的两条黑龙显然早有准备,立刻倒飞出去,脱离阵型闪避他的追击。小剑在空中转了几个弯,灵力耗尽,消失不见,黑龙后中发出得意的低吼,再次回到阵型当中。   “吐艳吐艳!”小葵花生气地直跺脚,却不服输,小胖手像变魔术一样连连挥出,甩出七八道光剑,刺向法阵边沿。黑龙们纷纷躲避,却没能完全避开,有三只都中了剑,发出低声的惨嚎。   “叫你们淘气!”小葵花叉腰愤愤道,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朱烨平时管教他的模样。朱烨哭笑不得,何昊也忍俊不禁,趁着围攻法阵的黑龙变少,飞速用朱砂笔写下一个个符印往他们攻去,打得黑龙连声惨呼,被法阵的锐光逼开数米。   “唬!”一条黑龙忽然长啸一声,拼着被法阵刺穿身体的危险闯进了阵心,长尾一甩卷起了小葵花脚下的死人头。   “小心!”何昊失声道,“他们果然是冲着头骨来的!”一边说着,一边捏个法决,催动头骨上隐藏的符篆,厉声道:“击!”   一篷红光从头骨天灵盖处暴起,仿佛无数利刺刺穿了黑龙的尾部,黑龙本已被法阵戳得千疮百孔,遭此重创立刻一头栽倒,摔在小葵花脚下两米开外,化作黑烟四散消失。小葵花见大玩具被摔了,心疼坏了,挥舞双臂赶开黑烟,扑向头骨:“我的死人头!”   就在这时,其余八条黑龙发出悲恸的惨呼,齐齐仰天长啸:“嗷呜——”,四条黑龙飞向何昊,将他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另外四条则奋不顾身冲进法阵,以自杀的方式冲向小葵花,纷纷张开血盆大口,往他白生生的后脖颈咬去!   “回来!”朱烨大惊失色,扑过去将儿子护在身下,刚刚落地,便感觉背上一阵锐痛,仿佛被滚水烫了一般,刺痛难忍。   法阵受到挑战,爆发出刺目的绿光,夹杂着无数金色霹雳,往八条黑龙身上击去,法力之强带起阵阵雷鸣般的轰响。   “破!”危急时刻,一个白影破门而入,墨斛高大的身躯带着冰冷的雾气,双手卷起两团硕|大的白光,铺天盖地往法阵中心袭来!   “爸爸!”小葵花尖声大叫,“爸爸救我,还有我爹!”   墨斛口中响起冰冷的咒语,白雾化作八团,分别裹住了围攻他们的八条小龙,逐渐又凝为一体,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白雾中响起霹雳和闪电的声音,带着隆隆雷声,片刻过后,开始逐渐变淡,像被风吹了一般,慢慢消失不见。   “爹,爹你没事吧?”小葵花从朱烨身下爬出来,焦急地抱着他的胳膊。朱烨背上有些灼痛,但并不严重,反手将小孩抱在怀里,抹开他后脑的头发看他脖子:“脖子痛不痛?伤着没有。”   “没有哒。”小葵花毫发无伤,挠了挠头,胖手指一指何昊的方向,“糟啦!蜀黍死啦!”   朱烨吓了一跳,悚然回头,只见何昊仰面朝天倒在那里,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像是晕过去了。   “没死吧?”墨斛双手一挥按下法阵,大步走来,掌心在何昊额头探了探,道,“没事,只是被揍昏了,一会就能醒——哎还茅山高手呢,连我儿子都不如。”说着把他抱到沙发上放好,接着右手虚虚一抓,将散落在地面的几个闪光的东西收进掌心。   “那是什么?”朱烨疑惑地看着他手心,“什么人攻击我们?何昊说不是降头师,但我看它们好像很想要那个头骨。”   墨斛默默盯着手心里的东西看了一会,脸上微微变色,道:“的确不是降头师。”   朱烨从他手心捡起一片带着荧光的黑色小圆片:“这是什么东西,好像……鱼鳞?”   “是龙鳞。”墨斛说,“他们是妖族,和我一样,来自须怡界。”   朱烨吃惊极了,依稀记得刚结婚的时候墨斛曾经告诉过他,须怡界除了他们以灵兽为本体的魔族,还有以灵剑为本体的仙族,和以海兽为本体的妖族,但……和他有仇的不是仙君吗?怎么来讨债的反而是妖族?   莫非……这货当初坦白的时候有所保留,其实他上辈子把三两界大佬都得罪光了?   以他坑爹的性格这完全有可能啊!朱烨瞬间觉得自己肩头责任重大,搞不好以后保护人类世界的重任就要落到自己肩上了。   可那不是塞伯坦人的使命吗?掀桌!   “妖族?须怡界?他们是怎么来到人类世界的?”朱烨忍着吐血的冲动问。墨斛耸肩道:“这就不好说了,也许是通过天梯来的,也许是妖皇练成了九重妖修,通过妖术把它们传过来的。不过后者可能性不大,因为妖族和魔族一样,有史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修到第九重。”   “那为什么它们会来袭击我和儿子?”朱烨一个头两个大,“还有它们为什么要拿Amanda的死人头?难道它们和朱砺有什么关系?”   “……我和妖皇有点小小的过节,很小很小。”墨斛表情不大自然地说,“嗐,这帮人一个两个心眼都小的要命,妖皇也是,仙君也是,还好本尊比较大度,要不然我们三界都要乱成一团了。”   寻仇都寻到老子家了,这还不够乱吗?你确定你那叫大度不叫作死?朱烨实在无力过问他从前在须怡界到底造了多少孽,挥了挥手道:“好了这件事我们先放在一边,你现在马上回医院去,爸爸那里不能离人,外公明天才能到,在此之前你给我守好爸爸。”   “我有下结界,就算妖皇本人来了短期内也不可能伤到他老人家的。”墨斛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你听我慢慢给你讲……”   “停!”朱烨怀疑他的坑爹史全说出来恐怕能拍成一部三百集以上的长寿剧,打断道,“我现在没心情,你识相的话马上给我走人,万一我爸出点事我一枪崩死你!”   “也好,以后有时间我再给你讲好了。”墨斛从善如流,“不过你们也不要呆在这里了,还是和我一起去医院吧,现在情况太复杂了,也不知道朱砺是不是和妖族有关系,放你们在家我不放心。”   这一点朱烨倒是同意,看看何昊,道:“把他也一起带去吧,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万一妖族还有其他人来,太危险了。”   墨斛十分不愿意和疑似情敌呆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朱烨开口他不能说不,只能点头:“好吧,你抱儿子,我抱他,我们现在就走。”   一行四人离开别墅,墨斛毫不费力地扛着何昊,出门的时候回头看看,瞅着一片狼藉的客厅窃喜:还好菲佣就快回来了,这次的清洁不用他搞。   打扫卫生什么的最讨厌了!   62   62、 ...   和平医院,砂爷所在的病区俨然成了临时根据地,朱烨让人在隔壁腾了个房间,把昏迷的何昊安置在里面,金娜替他做了检查,说只是脱力造成的深度睡眠,没什么大碍,睡一宿明天就能好。   安德鲁和阿贵事发当时正好去超市购物,没赶上这一场恶战,回来以后被朱烨一个电话召到医院,一个负责照顾小葵花,一个负责保镖整体调度。   夜幕降临,大宅的厨师送了晚饭来,小葵花为了多骗点肉吃,执意要安德鲁给他喂饭,朱烨知道他那点小九九,也不坚持,叫人将他和墨斛的那份送到小会议室去,正好趁晚饭时间问问他当初在须怡界干了多少不靠谱的糟心事。   “还好吧,我觉得我不是很不靠谱啊。”墨斛翻着眼睛说,“就是年轻人嘛,稍微活泼一点,气盛一点,这不是很正常吗?说起来我觉得你做事那才叫个凶残呢,做生意的时候比我跋扈多了。”   “说你自己!”朱烨冷冷斥道,但鉴于墨斛今天大战一场,没功劳也有苦劳,还是给他夹了根鸡大腿以示鼓励——作为一只大狐狸,墨斛和他儿子一样对各种鸡情有独钟。   “好好,说我说我。”墨斛幸福地看着餐碟里的鸡腿,自动忽略了老婆凶残跋扈的语气,给他盛了半碗汤,柔声道,“来来,先喝半碗汤暖暖胃,每顿吃那么多怪让人担心的……别这样把枪放下,我不是骂你是吃货,我就喜欢你饭量大,呵呵咱们儿子都像你了,多吃快长多么可爱,你也好可爱哒。”   朱烨默默放下枪,他最近还蛮喜欢这样用枪对着墨斛脑袋的,反正打不死,还有种心理扭曲的快感……果然跟神经病呆久了也容易神经病吗?端起汤慢慢喝着,道,“说吧,你到底怎么得罪了那个什么妖族的首领?”   “你说妖皇昧姝?”墨斛用叉子戳着鸡腿,感叹道,“女人哪,就是太小气了,我只不过借用了一下她种的妖田,就被她记恨成这样,唉,相比之下你这点小心眼都不算什么了。”   “说你自己!”朱烨怒道,他知道自己在有些方面略有点偏执和小心眼,所以神烦别人拿这个说事。   “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不是正说呢么。”墨斛叉起一块鸡肉吃掉,绘声绘色道,“说到这个,要先跟你科普一下妖族的情况,在我们须怡界,妖族的本体都是海兽,他们生活在沱海之中,平时和魔族、仙族都不来往,只在每旬的末尾开启海市,和我们交换一些日用品。   妖族极为重视容貌,无论男女,都会长期食用一些特殊的食物种子,以保持容颜和身材,因为海中岛屿陆地有限,所以他们经常会在海边的山林里开辟荒地,作为他们的妖田。我们仙魔妖三界的交界处,中间有一片极为肥沃的山林,多年来一直属于三方共有的地盘,跟你们的公海差不多,仙族在里面修行,妖族在里面种地,我们魔族也在里面狩猎,大家互不干涉。   说起妖田,我曾经趁收获的季节去尝过他们的种子,嗐!每种都超难吃啊。有一种据说吃了眼睛可以变很美的东西——就跟你们人类拉双眼皮开眼角戴美瞳的效果差不多——我出于好奇咬了一口,卧!槽!你知道什么味吗?尼玛闻起来像榴莲,吃起来比屎还臭啊!”   “……”朱烨刚刚拆了半个咖喱蟹,看着碟子里黄黄的一堆,默默拿起了格洛克手枪,“你能不在我吃咖喱的时候说那玩意吗?”   “哎你别这样,我说的是妖田,又不是咖喱,你继续吃嘛。”墨斛无辜道,“我就是随意吐槽一下,觉得妖族为了美太能折腾了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人类比他们更疯狂啊,他们只是定期吃果子,人类据说是定期吃刀子,还注射肉毒杆菌玻尿酸之类。”   朱烨无力吐槽,把咖喱蟹倒到他盘子里,换了菠萝牛肉来吃,墨斛毫无压力咬着蟹腿,唏嘘道:“还是像我们这样天生长得帅的好啊,无论吃|屎还是吃刀子,都是很伤元气的事情啊!”   朱烨一头黑线:“我能把你的弹幕给关了吗?”作为男人这样公开赞美自己长得帅真的好吗?   “好啦好啦。”墨斛啃完咖喱蟹,擦了擦嘴,道,“言归正传,说到我和妖皇昧姝的过节,就是从妖田来的。话说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仙君约我决斗。我想那既然要决斗,当然要选个风光秀丽灵气充盈而且适合我尊贵身份的地方啦,就选在了仙魔妖三界的交界处,也就是那片公共树林里。”   “你不会是在妖皇的御花园里和仙君打架吧?”朱烨基本猜到了下面的故事。   “聪明!”墨斛拍手,“这都被你猜到,没错啦,我们就是在昧姝的妖田里打架的。因为打得太凶,后来整片的妖田都被我们烧掉了,植物死光光,连种子都没有留下。”   “……”朱烨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你根本不是魔尊,你就是个坑爹的熊孩子!不过仙君什么的听上去如此冷艳高贵的样子,他就没拦着你吗?   “其实我选那片妖田不是随便挑的,主要是觉得那一片的气场很奇怪,很适合排一个我最新研究出来的法阵,而且那片田也不知道种了什么,整个上空都笼罩着一种甜甜蜜蜜的气味,我一进去就特兴奋,战斗力起码乘以一点三!”墨斛丝毫不觉得糟蹋人家田地有什么不对,道,“你也知道,我当时才继承魔尊的位子没多久,法力远远不及仙君那货,既然他装逼让我来选地方,我当然要选个最适合我的地方啦,所以就只好对不起昧姝了。”   “你对得起过谁?”   “呃……不说这个。就说我最初选那个地方的时候,并不知道是昧姝的妖田,还以为是什么小萝莉的。你不知道,昧姝那人特别龟毛,特别端着,整天穿得跟参加皇后册封大典一样,一点都不附和那块妖田卡哇伊粉红泡泡的气场啊。”墨斛撇嘴道,“等后来知道那是她的秘密妖田,我战书都下出去了,再改也来不及了,所以只能就那么着了。本想着先跟仙君打完再说,大不了赔她点好东西罢了,谁知道仙君太牛逼,直接把我给打死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她大老远派了九条龙来,就是为了报你毁她妖田的仇?”   “大概是吧?”墨斛也有点拿不准,区区一块妖田,值得这么大阵仗穿越天梯来寻仇吗?再种一块不就得了?“也许女人的报复心就是这么强呢?”   “那她怎么不去找仙君?毁田的不也有他一份吗?”   “你怎么知道她没找,也许已经找过了呢。”墨斛说着,高兴起来,“嘿嘿,他们离得那么近,仙君搞不好被她整得很惨。”呵呵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朱烨对他幸灾乐祸的态度很无语,又问:“那你跟仙君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决斗?”   “小事情啦。”墨斛摆摆手,道,“是因为仙族和魔族互市的问题,我们两界长期通商,但双方的一般等价物不一样,交易的时候必须商定一个类似汇率的东西,那年我们谈崩了,他到处说我不如我爹云云,我很暴躁,也散布了一些恶心他的话,他怒了,就约我决斗,说好谁赢了就按谁定的汇率来。”   朱烨叹为观止,这种事原来可以靠两国领导人决斗来解决吗?须怡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奇葩的存在啊!   脑补了一下如果中美汇率也这么算的话,不知道奥巴马能不能PK得过习大大?   “好了我明白了。”朱烨看他表情比较鸡血,知道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关于仙君如何装逼妖皇如何龟毛的吐槽了,及时制止了他,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九条龙为什么要来找Amanda的死人头?”   墨斛被这个问题噎住了,蹙眉沉思,良久严肃道,“也许她觉得我毁掉了她的花园,也就是弄坏了她的玩具,所以他也要弄坏我的玩具来报复我,然而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没她那种幼稚的爱好,所以她改成了弄坏我儿子的玩具……你觉得这个解释怎么样?”   朱烨保持 =_=|||的表情看了他半天,道:“当我没问。”   “你觉得我猜得不对?”墨斛夹了几个奶油罗士虾剥给他吃,问,“那还会是什么原因?说实话我对女人没什么了解,尤其是妖族女人。”   “不管是什么原因,肯定不是你猜的这个原因,这跟是不是女人没关系,这是常识!”朱烨吃掉虾仁,用筷子点了点豉椒爆花蛤,墨斛忙帮他剔花蛤肉:“那会不会和朱砺有关?”   “八成有。”朱烨吃完一碗饭,又盛了一碗,道,“我下午把皇蛾精和花仔留在他那里了,也许他们能带回什么有用的信息。”   “噢,那再好不过。”墨斛一脸“老婆英明”的表情,继续给他剥虾剔花蛤。   两人又聊了聊砂爷的病情,今晚危险期就要过了,砂爷可能半夜就会醒来,朱烨于是十分犹豫要不要把朱砺的事情告诉他,说了,怕刺激到他,万一造成二次出血,情况会很严重;但如果不告诉他,砂爷以后还不提防朱砺,朱砺再玩什么花样的话就防不胜防。   “我看还是告诉他吧。”墨斛说,“朱砺太危险了,而且外公明天就到,肯定要问一些问题,爸爸自己也会察觉什么的。”   事关重大,朱烨实在无法取舍,想了想道:“等他醒来,医生检查过以后再说吧,如果情况好,我们再一点点告诉他,如果不行……”凤眼眯了眯,眼角杀机隐现,“只能釜底抽薪,先控制住朱砺,或者……直接做了他。”   不愧是大佬,果然凶狠跋扈!墨斛赞叹地想,作为一个三观紊乱的魔族,丝毫没觉得自己老婆弑叔有什么不对。   凶残的夫夫俩商议已定,一起回病房去看砂爷,一进门就看见小葵花趴在沙发上,抱着Ipad玩保卫萝卜,小胖腿无意识地一蹬一蹬,因为泡了水,十个脚趾头白生生的分外可爱。一个铁制小盒随意被丢在茶几上,盖子开着,里面闪着幽幽磷光。   “卧槽!”墨斛一看见铁盒就脸色大变,扑过去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一数,冲儿子吼道,“臭小子你又搞什么,龙鳞呢?怎么少了五片!”   “唵?”小葵花回头,腮帮子一鼓一鼓,口水滴答道,“什么龙鳞呀?”见他拿着铁盒,恍然道:“噢,你说糖糖吗?被我粗掉哒!”   “吃……”墨斛咔嚓一声将铁盒捏成了铁疙瘩,脸都黑了,“你吃掉了龙廿九的妖灵?夭寿啊!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吃货!那可是妖皇的近卫,她最亲信的手下啊,你爸爸的!我烧个她的妖田她都追到了人间界,差点把老子的家都给拆了,你现在吃掉了她五条龙,五条龙!”   小葵花被他歇斯底里吓到了,爬起来跳到朱烨身后,抱着他的大腿探出头来:“干嘛这么生气嘛,我问过爹的呀,他说我打死它们以后可以粗一点尝尝的呀,很甜的爸爸,你要不要尝一尝?我给你留了四片哩,爹不爱吃糖我就没给他留。”   “你特么的倒是一片孝心,可老子都要被你坑死了!”墨斛一个头两个大,“谁告诉你它们死掉了?它们只是被我打回妖灵而已,回去练一练还是九条龙啊,你就这么把活生生的五个妖灵给当糖吃了,你是MT吗?专门给老子拉仇恨来的吗?”   “快吐出来!”朱烨对什么龙廿九没兴趣,听说儿子吃的是妖灵,立刻扒开他嘴巴看,半天只从舌根底下抠出半片指甲盖大的鳞片来,丢在墨斛手里,焦急道,“你先别管那个了,他吃都吃了,赶快想办法让他吐出来啊。”   “吐什么吐,妖灵本就是灵丹中的灵丹,吃一个顶十年修为,你儿子现在比老子的修为都要高了,随便练一练就能冲破五重魔修!”墨斛气急败坏道,“当初为了保护妖族,我们三界专门订立誓约,食妖灵是死罪啊!儿子你的三观呢?你怎么能吃人家的妖灵呢?”   小葵花舔舔手指,嘟哝:“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是我爹让我吃的。”   连三观都抬出来了,说明这件事真的很严重啊……朱烨头一次在墨斛面前有点心虚,犹豫了一下道:“不知者不为怪,他还小,不懂那么多规矩,以后不乱吃就好了,就原谅他这一次吧。”又沉下脸斥责儿子:“你好歹也是朱家的大少爷,能不能不要像个饿死鬼投胎一样,见什么吃什么,啊?!”   墨斛瞪一眼朱烨,到底舍不得说他,再说“朱家大少爷”云云也算是间接承认他这个“大少爷的爹”的地位了,于是三观什么的在短暂的出场之后闪电谢幕,色厉内荏对儿子吼道:“臭小子听见你爹的话没有!”   “呃——知道哒。”小葵花头一次遇上爹妈二人的联合双打,蔫了,抱着朱烨大腿怯怯道,“那我以后吃不认识的东西之前都会问爸爸,这总可以吧?”   “养你这么个吃货真是夭寿!”墨斛恨恨将剩下四片龙鳞装了起来,拎着儿子丢出门,“去找牙兽给你洗澡睡觉!”   “我要和爹睡!”小葵花扑腾着叫,“我要爹!我要香香!”   “滚蛋!乱吃东西罚你一个礼拜不许和你爹睡觉!”墨斛假公济私凶儿子。   “我不!我要爹!呜呜呜呜……”小葵花伤心了,一头扑在地上开始打滚哭,“大人欺负小孩,呜呜呜,大狐狸欺负小狐狸,呜呜呜……”   墨斛气坏了,挽起袖子要去抓儿子,被一只手挡住了,朱烨叹了口气,过去把儿子抱起来,沉着脸道:“不许闹,听你爸的话,去找安德鲁,等爷爷好一点,回家爹再陪你睡。”   朱烨发话一般就等于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小葵花知道今天占领他爹是没希望,委委屈屈抱着他蹭了一会,扁着嘴去找安德鲁了。   朱烨掏出手帕擦了擦被儿子蹭了一脸的鼻涕眼泪,转身关门,道:“一起洗澡吧。”   “?”幸福来得太快,墨斛完全傻了。   “今天的事是我不对,不该乱给小孩承诺,让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朱烨面无表情脱衣服,露出修长匀称的身体,往浴室走去,在门口又回过头来,“双修什么的,对我练巫术是不是也有用?”   “当当当然!”墨斛终于回过神来,立刻一秒钟脱光光扑上去,“和我这样的高手双修,亲爱的你很快就能练成像外公那样的顶级巫师了。”   老婆我愿意为你精尽人亡!   63   63、 ...   砂爷的病房是个套间,里面是病房,外面是客厅,浴室就在客厅一角,不过五六个平方大小,被一块磨砂玻璃隔成干湿两区。   淋浴区很小,两个男人站在里面只能贴在一起,不过这正和墨斛之意,一边伺候朱烨洗澡,一边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占便宜。   “过来,该你了。”朱烨被他摸得一身红晕,那地方也有点硬了,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反手将他推到莲蓬头下面。   “干嘛?我下午舔过毛了,还要洗吗?”狐狸在冬天总是不大愿意洗澡的,墨斛嘟哝了一句,却不反抗,乖乖站在莲蓬头下面淋水。   “都是口水,恶不恶心?”朱烨解开他头上的缎带,挤了洗发水给他洗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搓揉他的银色长发,又涂了香皂给他搓洗胸口。   作为一个大少爷朱烨实在是不耐烦照顾别人洗澡,但墨斛洗澡太马虎了,恨不得沾湿了就算洗过,鉴于老公什么的洗净了才好吃,偶尔事前他也会勉为其难当一次保姆。   好在洗猪崽洗惯了,换成人也没太大区别。   “这里,还有这里。”墨斛幸福的不行,转着圈儿让他给自己搓泡泡,洗到后来又抱住他的腰在他身上腻味,湿哒哒的长发披了他一胸口。   淡淡的椰子气味弥漫四周,馨香甜蜜,又有种极端暧昧的感觉,朱烨胸口一痛,被他咬住了乳|头,手一滑香皂掉到了地上,吸气道:“还没冲干净……啊!”   墨斛抱起他双腿往腰上一架,大手捏着他双臀分开,粗壮的某物在香皂水的润滑下缓慢刺入他身体。朱烨用力搂着他脖子,但因为两人身上都是泡泡,实在太滑溜,在重力的作用下不可抑止地滑下去,几乎像是主动吞下他的巨物,顿时又胀又痛,叫出声来。   “嘘……小声点,你爸随时可能会醒呢。”墨斛将他往上托了托,不敢一次到底,咬着他下巴往下一拉,攫住他的嘴唇用力吮吸,又将舌头伸进去搅动。朱烨眼前金星直冒,却不敢再叫,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湿吻,双腿夹紧他腰部,因为太过用力,身体微微颤抖。   墨斛被他体内一绞一绞地收缩摩擦,舒服得直哼唧,白皙的面颊泛起情|欲的红晕,那物越发胀大,一跳一跳跃跃欲试。   吻了半天,朱烨嘴巴都麻了,将他的舌头顶出来,喘息道:“该留神的人是你,你也给我小声点!”平常做这种事爱吼叫的人实在是墨斛。   “那需要你的帮助。”墨斛单手托住他,腾出右手捏着住他下巴,小声笑道,“这样,你一直一直堵着我,我就不会叫了。”说着再次占领了他的口腔,缠着他的舌头热吻。   “唔……”也不知道魔族都有媚功还是怎么的,朱烨极受用他的吻,每次不知不觉被吻到窒息,还意犹未尽。墨斛感觉他体内渐渐放松,知道他已经适应了,开始托着他上下清浅地动,幅度不大,但每次都戳到他最为敏感的一点,很快就感觉他硬了起来,抵住自己肚脐眼儿,尖端一抖一抖渗出水来。   花洒还开着,热热的水冲掉了两个人身上密密的汗水,蒸汽升腾,让整个淋浴间的温度都升高了好几度。朱烨被他抱着面对面插|入,又被抵着趴在墙上没命地干,前面断断续续射了几次,流出粘腻的汁水。   墨斛以他非人类的体力将老婆干得双眼迷茫,但到底怕他体力不支明天没精神应付外公,只搞了一个多小时就乖乖交了公粮,将他抱到盥洗台上坐着休息。   朱烨脑子一片空白,双手在身后撑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大张着双腿不住颤抖。良久喘过一口气来,隐约看到对面的玻璃墙上映出自己赤|裸放荡的身影,不知怎么头皮一紧,身体蓦地收缩,立刻感觉有热热的液体从下面一股一股地流出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太晚了,明天还要接待你外公,不能把你榨干了。”墨斛遗憾地说着,舔他的胸口,咬着他的乳|头唆得滋滋响,又单膝跪下去舔他大腿根内侧,舌头绕着他疲软的物体轻轻转。   朱烨虽然一直没有完全勃|起,但断断续续射了几次,还是有点疼,推开他的脑袋,拽着他的头发让他站起来,道:“以后这样就可以了,不许再一宿一宿地折腾,我受不了。”   “好好。”墨斛听说还有“以后”,早已心满意足,至于其他的……上了床就由不得你了灭哈哈哈哈!   “抱我去洗澡。”朱烨腿软的不行,颐指气使指挥墨斛,墨斛立刻忠心耿耿抱着他冲澡,又给他擦身穿睡衣,然后背着他出了浴室。   “好冷。”朱烨一出来就打了个哆嗦,发现卧室门开着,疑惑道,“你刚才没关病房门吗?”   “呃?也许吧,我忘了。”墨斛背着他往卧室走去,朱烨揪住他耳朵道:“停,你今晚睡外面。”   墨斛想起医生说过砂爷今晚会醒,知道朱烨是怕被他老爸看出什么端倪来,暗暗腹诽他装逼渣受什么的,但还是乖乖将他放下地,道:“那你一个人在里面睡,小心点儿,门别关,我就在外间沙发上。”   “嗯。”男人做完这种事心情总是好的,即使是被上的那一个,朱烨难得温柔地应了一声,感觉大腿还有点并不拢,却不愿示弱,慢慢走进卧室,摆手道:“你可以去睡了,有事我会叫你。”   墨斛关了灯,在沙发上躺下,看到朱烨以别扭的姿势上了陪床,盖上被子,才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得加紧修炼了,当爹的魔修还不如儿子,那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啊!   朱烨躺在床上,到底不舒服,又翻过去趴着,迷迷糊糊睡了一会,依稀听见被褥摩擦的声音,睁眼看时砂爷却还静静躺在那里,没什么变化。   危险期再有几个小时就过了,朱烨心里不踏实,一直睡不安稳,隔一会便醒来看看监控仪器,一直熬到凌晨四点,一扭头忽然发现砂爷眼睛眨了眨,睁开了。   “爸?”朱烨又惊又喜,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拉着砂爷手轻声叫他:“爸,爸爸?”   砂爷怔怔看着他,不说话,朱烨有些急了,摇摇他手,道:“爸你认识我吗?知道我是谁吗?”   砂爷眼睛闪了闪,慢慢闭上了,良久哑着嗓子道:“阿烨。”   朱烨眼泪差点掉下来,喉咙一哽,一时说不出话来。墨斛在外间听见响动,探头进来看了一眼,便按了呼叫铃,不过几秒钟,一大群医生就冲了进来。   金院长亲自带着主治医生来给砂爷检查,查完脸色一松,道:“恢复的很好,危险期已经过了,烨少不必担心,再观察一些日子砂爷就可以出院了,回家养一养,做做复健,春节的时候大概就能站起来。”   朱烨大喜,谢过院长,又叫墨斛给上下人等发红包,全部折腾完时完发现窗帘缝隙里露出一丝曙色,居然已经是早上了。   砂爷到底虚弱,醒来不一会就又昏睡了过去。墨斛怕朱烨太亢奋了累着,让他去睡,他却不肯,执意坐在床边守着,直到天大亮以后才趴在父亲手边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朱烨依稀听到一声淡淡的叹息,接着头上一沉,一只大手便轻轻抚上了他的头顶。砂爷重病之下没什么力气,只缓缓摸着他的头发,疼惜的,又带着莫名的伤感。   朱烨抬起头来,看见砂爷消瘦的病容,露出一丝微笑:“爸。”   砂爷嘴角翘了翘,道:“我睡了多久?”   “快三天了。”   “哦……”砂爷怔了怔,道,“这么久啊,我还记得刚才在开会来着,我这是怎么了?”   “医生说你血压有点问题。”朱烨一直坐在椅子上,腿都麻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道,“放心吧没什么大危险,就是以后要注意饮食,不能劳累。腿的问题不要担心,只是因为脑部被血块压迫,有轻微的麻痹,复健一阵子就能恢复正常。”   砂爷淡淡“哦”了一声,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也不担心,反倒看着儿子的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朱烨刚醒来还有点迷糊,没注意到他纠结的眼神,径自拧了热毛巾来给他擦脸擦手。砂爷说躺了几天背疼,让他把床支起来,靠在软枕上闭目休息片刻,忽然问他:“外头是谁?”   朱烨正给他倒水,手顿了顿,道:“是朱墨。”   “哦。”砂爷顿了一下,问,“这几天都是他在外头?”   想起昨晚洗澡出来卧室门开着,朱烨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会这么巧吧,难道爸爸老早就醒了,听见了什么?竭力稳住表情,淡淡道:“有时在,有时我会派他去公司做事。”   砂爷又“哦”了一声,就着他的手喝了点水,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过了一会道:“我这一病,外边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   朱烨点头:“你放心吧,小事我会尽量处理好的,大事等您好了再说。”   砂爷嘴角浮起一个虚弱的微笑,道:“不用等我,这个家从今天开始,我就交到你手上了。”   耳边像是响了一道炸雷,朱烨整个人都僵了,虽然自打跟主治医生谈过之后他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父亲说出来,心里还是一阵一阵地难受。   见朱烨梗着脖子不说话,砂爷拉住他的手轻轻握了握,语重心长道:“阿烨,我总以为还能再送送你,再扶扶你,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过了年你就二十五了,虚岁二十六,也够资格当朱家掌门了。”   “爸爸……”朱烨嗓子一哽,心里越发难受,倒不是因为做掌门有多难,而是因为父亲的衰老——曾几何时,一直稳稳托着他的巨人,倒了。   “别像个孩子似的。”砂爷笑了笑,道,“这么多年我送你念最好的学校,手把手教你做事,给你网罗最好的手下,都是为了今天,为了能把你稳稳送上朱家掌门的位子。爸爸老了,该退下来享享清福了,这两年趁着你还没结婚生孩子,好好养养身体,等过几年你成家了,我就可以帮你带带孩子,含饴弄孙,当个真正的老太爷。”   朱烨沉默不语,心乱如麻,一则是因为肩上的胆子,二则是为了父亲含饴弄孙的畅想。从前他总觉得找女人生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哪怕他ED了,凭身份地位也能给朱家找个合格的主母,可现在有了墨斛,有了小葵花,他才发现身体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人真正迈不过去的,恐怕是感情上的那道坎。   他无法想象,这世上哪个女人给他生的孩子,能比得上他的小葵花,这世上又有哪一个女人,能像墨斛一样死心塌地对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排在他的之后。   砂爷又小睡了一觉,醒来便叫朱烨通知几个大股东过来,又召了朱氏的律师团,在病房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授权仪式,声明从即日起将手头所有的权利转给朱烨,令朱烨继任集团总裁之职,正式成为朱家新任掌门人。   朱砺也在参会之列,整个过程表现得非常沉默,只在砂爷宣布他手头上现有的业务不做变更的时候,神色动了动,默默看了一眼朱烨。   朱烨表情肃穆,并未与他对视,只以眼角扫了一下,等他转过视线,咬肌却轻轻绷了一下。   因为砂爷身体虚弱,签完文件便让诸人退下了,朱烨送众人出门,本来新总裁就任是要开新闻发布会,安排宴席的,但因为砂爷病着,只能等他出院再说,股东们也表示可以理解,让他好好伺候父亲。   午饭后砂爷睡了,朱烨在外间客厅批阅文件,本来还怕墨斛骚扰自己,谁知他破天荒地用功起来,居然稳稳当当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午。夫夫二人各忙各的,直到黄昏时分,阿贵才从大宅机场打来电话:“大、大少,唐、唐老太爷,到了。”   朱烨双眉一轩,合上文件夹,道:“送他过来,我在医院等着。”   64   64、 ...   唐一鹤还在来医院的路上,朱烨收拾了公文,忽然想起何昊还躺在隔壁病房里,这一天一夜兵荒马乱的,竟把他给忘了。问了主治医生,知道他上午就醒了,还做了全身检查,已经确认没事。   朱烨放了心,到隔壁去看他,一进门就连声道歉。何昊爽朗地笑笑,道:“说什么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明明昨天是去给你帮忙的,反倒拖了你干儿子的后腿,真是汗颜,你家小孩太厉害了。”   明知他只是自谦,听到他赞扬自己儿子朱烨还是由衷开心,歉然道:“他小孩子懂得什么,只是运气罢了,昨天是我连累了你,害你进医院。怎么样?现在还感觉有什么不舒服?”   “没什么,已经做过全身检查了。”何昊笑着道,“其实照我说根本没必要做什么检查,是医生非说我眼底充血,又睡得太久,怕我脑子有问题才让我做的,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   “没查出问题就好。”朱烨欣慰道,看看表,“挺晚的了,一起吃个晚饭吧,正好我外公从链岛过来,你们都是修行之人,见个面交流一下也好。”   何昊似要点头,眉头却忽然皱了起来,扶着额头晃了晃,仿佛晕了一下,道:“哦,不了,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处理,得赶快赶回酒店去。”   “你没事吧?”朱烨见他步子不稳,印堂隐隐有一层黑气,担心起来,“我瞧你脸色还是不好,要不再留院观察一天吧,什么事很要紧吗?”   何昊双目有些迷惘,木然点了点头,道:“很要紧,一忙起来差点忘了,还好及时记起。”   “哦,那我叫司机送你回酒店。”朱烨想想呆会外公来了,怕会谈起一些朱家的陈年私事,确实也不宜让外人听见,便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不对立刻给我打电话,我叫医生直接去酒店看你。”   何昊应了,拿起外套要穿,又想起什么来,回头道:“那个头骨还在吗?”   “在,在我儿子那。”   “我觉得这东西有古怪,还是不要让小孩玩了,还有上次你说你那里还存着Amanda的内脏,也一并交给我处理吧,斩草除根,不要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朱烨觉得他说得有理,左右两样东西外公也看过了,便点头同意,亲自去跟儿子拿死人头。   和小葵花讨价还价半天,朱烨最终以三只烤鸡为代价把死人头从儿子手里骗了过来,交给何昊:“头骨在这里,一会让安德鲁跟你一起走,带你回我家去拿装内脏的保温箱。说起来这套东西确实诡异得很,你也别大意,处置的时候要小心。”   何昊应了,将死人头用符纸包好装进袋子里。朱烨亲自送他下楼,临走扶着车窗道:“万事小心。”   朱烨手指白皙细长,搭在黑色车窗上,越发显得肌肤细腻,骨骼清秀,何昊莫名心头一荡,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的那点小心翼翼的心情忽然溢了出来,想也不想便抓住他的手。   朱烨见他眼神有些怪异,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疑惑道:“怎么了?”   何昊在梦与醒之间挣扎了数秒,猛的闭眼,甩了甩头,渐渐清醒过来,掩饰地握着他的手晃了晃,道:“你也小心,还有别累着自己,该休息还是要多休息。”说着很自然地松开手,道,“上去吧,再见。”   朱烨看着车子离去,内心深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细思却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恰好阿贵开着砂爷的房车送唐老太爷过来,便暂且把何昊的事情放下,专心去迎外公。   唐一鹤才下飞机便赶了过来,风尘仆仆,精神却没有什么萎靡的迹象,比起三天前朱烨离开莲雾山时气色还更好些。   “到底怎么回事?你在电话上讲得不清不楚的,你爸爸怎么会忽然脑出血?”唐一鹤皱着眉毛,脚步匆匆跟朱烨上电梯,一边走一边问。   “医生说是高血压引起的,老年人常见病。”朱烨低声解释着,“但我觉得有蹊跷,爸爸每年都有检查身体,春天的时候还没查出来高血压,怎么半年多的工夫就严重到脑出血了,这不对劲。”   “你们朱家是遗传性低血压,你十七八岁长身体的时候,夏天血压低到离谱,哪年不是我从山民那里大包大包收了党参黄芪给你寄过去的。”唐一鹤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你爸爸就算六十岁,也不可能忽然就高血压脑出血,这不正常。”   “是,墨斛怀疑有人给他身上下降头。”朱烨压低声音说,“他从我爸爸身上取出来一个东西,一会您看看是不是和当初Amanda下给我那个降头一样。”   “你爸果然中降头了?”唐一鹤顿足道,“糟糕,万一是特殊的鬼降,降头师一死就很难根除了,搞不好还会被小鬼缠上……这还真有点棘手。”   “Amanda可能并没有死,外公,也许我们当初的估计都有错误,”朱烨沉声道,将他带到会议室,把这两天发生的灵异事件细细给他讲了一遍,道,“墨斛说来抢死人头那七个灵物跟他一样,是从须怡界穿越来的,是妖皇昧姝的手下。他们既然来抢头骨,肯定和Amanda脱不了干系,Amanda又是朱砺的手下,我现在很担心,如果他们联合起来,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他们为什么要和朱砺联合?”唐一鹤诧异道,“从须怡界来,那不应该是墨斛的帮手吗?”   朱烨尴尬扶额,又不好直说墨斛坑遍天下无敌手,只笼统道:“不,他们之间有些过节,算是仇人,仇人的仇人是朋友,所以妖皇的手下和朱砺勾结起来,也不足为奇。”   唐一鹤“哦”了一声,道:“你先把墨斛叫来,我看看他从你爸爸身上拿到的东西再说。”   朱烨叫了墨斛来,墨斛跟外公问了好,一伸手,一粒极小的黑点渐渐从他手心飘了出来,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住,一直悬浮在他掌心。   “好厉害的鬼降!”唐一鹤瞳孔猛然收缩,脸上露出悚然的表情,“这么大的怨气,我八十年都没见过!乖乖,怪不得你爸被它害的差点爆血管,能熬过这一劫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运气!”   朱烨闻言变色:“这个比上次Amanda下给我那个尸骨鬼降还厉害吗?”   “厉害多了。”唐一鹤戴上老花镜仔细看那黑点,口中肃然道,“这个叫‘血婴鬼降’,一般是以未满周岁的婴儿炼制,降头师打听到谁家死了婴孩,便暗中记下他们埋葬孩子的地点,在上面种上鬼藤,等三七过后鬼藤长大,便刨其根茎,雕作小儿形象,以特质的尸油熬炼,养成小鬼落给仇家。”   不过黄昏时分,天还没有黑透,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朱烨背上却隐隐起了一层白毛汗,自打接触将头以来,所见所闻无不骇人,真不知道是谁当初发明了黑降这个行当,委实害人不浅。墨斛也是一脸嫌恶的表情,道:“拿婴孩做法,这也太下作太邪恶了……可是外公,这降头这么大的怨气,当初我在大宅仔细探查过爸爸的身体,为什么竟没有感觉到?”   “有可能是因为血缘。”唐一鹤看完了,摘下老花镜,道,“如果这小鬼是以和被落降之人有血缘关系的婴孩炼制,那隐蔽性就会特别地强,法力高强的降头师,甚至能将让降头和中降之人融为一体,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   “血缘关系?”朱烨不解,“什么婴儿能和我爸有血缘关系?”   “那还不简单?”唐一鹤冷笑,“朱砺和你爸同父异母,本就是一脉相承,他要想炼‘血婴鬼降’,只要随便找个女人给他生个孩子就可以了。”   朱烨愕然,细思之下不禁毛骨悚然,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做父亲的这么冷血,以自己亲生孩子来熬小鬼?朱砺再怎么都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叔,他实在无法想象他能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朱烨皱眉沉思,良久手指骨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凤眼微眯,杀机隐现:“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留不得了。”   唐一鹤纵横黑道数十年,这种家族倾轧见得多了,并不以为意,点头道:“他已出手,接连几次对你和你爸不利,丝毫不留后路,照我看你也不必再顾及血缘亲情。妇人之仁,于事无益。”   朱烨甫一接手朱家掌门之位,就要办这种清理门户的大事,毕竟心中忐忑,顿了顿道:“兹事体大,有些事我必须理清楚。外公,当初爸爸留了遗嘱,万一我死在他前面,朱家产业将全部捐给慈善基金,朱砺也知道这件事。人都是利驱动物,当初他母亲拼着一死也要将他送进朱家,不就是为了这偌大的产业吗?他害死了我,岂不是一毛钱也得不到?”   “他的目的并不是你。”唐一鹤摇头道,“他不希望你死,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动过你,上次你在公海出事,我猜也不是他的本意。不过你受伤离开海城,来链岛养伤,确实也给了他最大的便利,那段日子他频繁和你爸接触,又没有人在旁边盯着,所以才能顺利地给他落降头。   这‘血婴鬼降’和一般的降头不一样,论杀人,它能最大限度激发人体的弱点,比如你心脏有问题,它就能让你在短期内心肌梗死,你要是爱咳嗽,它就能让你几个月之内得上肺癌,几乎可以说是杀人于无形!你爸应酬多,经常要喝酒,血压不稳定,所以才被它有机可乘,激发了脑出血。   但它最可怕的地方还不是杀人,而是控制人的思想。在泰国,很多降头师会养类似的小鬼,下给仇家,给他们造成梦魇、幻觉等等,最终令他们发疯,砍死自己全家的都有。朱砺之所以费尽心思熬炼血婴鬼降,大概就是想改变你爸的思想,或者让他最大程度给自己好处,或者修改遗嘱,分得朱家半壁江山。”   朱烨听他说到这里,脸色越来越冷:“怪不得,自打从链岛回来,我发现爸爸对他和气了不少,还经常在我面前夸他,让我多和他亲近。我还当是因为他抓住了章觉希,做事妥当,爸爸才对他这么好,原来竟玩的这种把戏。”   “唔,这么看来当时‘血婴鬼降’已经在起作用了。”唐一鹤肯定地说。   朱烨总觉得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默默在心里将这半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大致一串,一个冰山般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令他后背冷汗直冒:“章觉希的事,恐怕也是朱砺计划中的一环,上次回来我进入过章觉希的梦境,他说了很多没头尾的话,当时我不太明白,现在想来真是再清晰不过——那次他在公海害我,本来就是朱砺早先设下的局!   章觉希在北欧苟延残喘,本已心灰意冷,朱砺却以文物贩卖引诱他,渐渐激起他的利益心,又以一船文物为代价,挑起章觉希对我的仇恨,刺激他贸然在公海阻击我,继而出手抓住他向爸爸邀功。有了‘血婴鬼降’的加持,爸爸必然会嘉奖他,即便不令他与我平起平坐,怕也要分给他大笔好处……好完美的连环计!”   即使唐一鹤这样的老江湖,想通这些关节以后也不禁为朱砺之处心积虑咂舌,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朱砺确然继承了他母亲过人的心机与果断!   墨斛就更不用说了,这么深沉的计策他光是想明白就花了不少功夫,虽然作为魔尊他本身就是一个令三界闻之色变的杀器,但他的坑爹主要是因为大脑沟回和正常人不一样,绝对做不到像朱砺这样处心积虑一环套一环地给别人挖坑。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坑比坑得填啊!   良久以来心中一直对不上的那个逻辑链一点点被接了起来,朱烨越想越是心惊,额头不禁渗出少许冷汗,自言自语道:“太可怕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布这个局的?是从章觉希被流放开始,还是十一年前就……”想到一直以来自己心中的猜测,朱烨的头不禁疼了起来,十一年了,当年他不过十三岁,朱砺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如果章觉希绑架事件真的是他计划的一环,那简直太可怕了!   蛰伏十年,一朝发难,这是什么样心机,什么样的意志力?   “既然他已经开始得手,为什么又忽然催动降头,想取爸爸性命?”墨斛终于理顺了事情,疑惑地问。   唐一鹤道:“很简单,是因为Amanda的死,当时他可能觉得阿烨不好控制,想趁开轰趴的机会给他也下个降头,结果被你们识破,反倒一举歼灭了Amanda 。他痛失一员大将,且发现阿烨对他起了疑心,身边又另有高手,自然惊慌起来,这才不惜在你们来链岛找我的时候孤注一掷。”   所有的拼图都对上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理应对的问题,会议室里陷入了寂静。唐一鹤掏出烟斗装上烟丝慢慢抽着。朱烨掏出烟盒,看看墨斛,给他也丢了一根。   三人各自沉思着,默默吞云吐雾起来。   65   65、 ...   直到大宅那边送来晚餐,朱烨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因时间晚了,便先陪着唐一鹤吃饭。   “小孩儿呢?”唐一鹤看着桌子上的豉油鸡,想起小葵花来,叫朱烨,“去把孩子抱来,就说太公想他了。”   小葵花老早就听说“没有牙的太公”来了,蹦跶着要见他,被阿贵薅住了,拘在旁边屋子里一个人玩Ipad,朱烨已过去立刻就扑到了他身上:“爹,太公来啦?我要玩太公!”   “太公是你玩的吗?应该说‘我要和太公玩’。”朱烨绷着脸道,“给我老实点,太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你乖乖陪他吃个饭,不许闹他。”   “好哒。”小葵花举手保证,“我一定照顾好太公,爹你放心吧。”   我放心才怪!朱烨没办法,叮嘱几句抱他去会议室吃饭。小家伙一见唐一鹤就粘了上去,爬上他大腿抱着他脖子蹭:“哟,太公!”   “哟,小羊倌儿!”唐一鹤抱着软软肥肥的小孩儿,稀罕的不行,亲了亲他小脸蛋,道,“好几天没见太公了,想没想啊?”   “想呀,每次粗鸡都会想哒。”小葵花一直惦记着唐公馆的大鸡腿,一提起来就口水哗哗的,摸了摸自己的“喜羊羊马甲”,又掀开唐一鹤的衣服看了看,不高兴道,“咦,太公咱们不是商量好要穿情侣装的咩?你的慢羊羊马甲呢?”   唐一鹤拍拍额头,抱歉道:“哎呀对不起,太公着急来看你,忘记穿情侣装了,该罚该罚。”   小葵花被放了鸽子,有点不高兴,但看唐一鹤认罪态度比较诚恳,勉强点头道:“好吧,看在你已经老糊涂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一回吧。”   朱烨黑线,斥道:“胡说什么,教过你多少次了,对太公说话要有礼貌!”   小葵花撇嘴道:“是太公自己老说自己老糊涂的咩,他先对自己不礼貌,我才学他嘛。”又严肃对唐一鹤道:“听到没有,我爹说这样不礼貌,你以后要乖乖改正哦。”   唐一鹤几十年没带过小孩了,自己重孙子因为一直在浦白市,也不大亲近,遇上小葵花这样的自来熟人来疯,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太公以后一定改,咱们都作有礼貌的好孩子。”   小葵花对朱烨龇牙一笑:“爹我已经教育过他了,你就不要再说他了吧。”   朱烨无语,他又抓了个鸡腿给唐一鹤放在盘子里,道:“太公听话,这是我奖励你的鸡腿,不过如果你咬不动的话,也可以让我帮你粗。”   唐一鹤知道他喜欢吃鸡,假装试了试牙齿,道:“外公今天戴的是吃菜的假牙,吃不了肉,还是你帮太公吃吧。”   “好吧,好盆友互相帮助是应该哒。”小葵花满意地说,“那你记得下次把吃肉的假牙戴上噢,挑食什么的可不好,会长不高哦。”   唐一鹤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太公都记下了。”   有小孩儿在饭桌上插科打诨,原本凝重的气氛松快了不少,唐一鹤破天荒吃了两碗饭,连没什么胃口的朱烨都不知不觉吃掉了半条东星斑。   饭后唐一鹤抱着小葵花又说了一会不着四六的孩子话,时间已经不早了,朱烨把小孩从他怀里薅出来,丢给墨斛,道:“您还是歇会儿吧,这小子太闹人了,留神别累着。”   唐一鹤笑着点头,朱烨给他泡了参茶,正色道:“关于那件事,我想过了,外公,还是要告诉爸爸的。”   唐一鹤神色一整,想了想道:“也好,兹事体大,处理朱砺是朱家的大事,不能瞒着他,就是说的时候要注意措辞,毕竟他养了这个弟弟二十多年,是有感情的。”   “是。”朱烨应了,又道,“不过爸爸危险期才过,怕是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我看还是出院以后再慢慢说给他听的好。至于朱砺那边,我会提前先控制起来,不让他出乱子。”   “这是必然。”唐一鹤道,“不过万事都要小心,除了Amanda,他手里说不定有别的高手,你们现在还惹上了那个什么妖皇的人,万一他们联起手来,怕是会惹出大麻烦。”   朱烨自然也知道朱砺的难对付,心里已经做好不惜代价的准备,低声道:“是,我和墨斛会小心行事的。而且这次请您来海城,就是想让您坐镇后方,保住我爸,有您在他身边,我们才好放心动手。朱砺如果及时收手,我就把他交给爸爸处置,如果他负隅顽抗,我就只能先斩后奏,清理门户了。”   唐一鹤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朱烨看着唐一鹤苍老的面容,满头的白发,歉然道:“对不起外公,又让您受累了。”   唐一鹤叹了口气,道:“我都黄土埋到脖子根的人了,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你们小辈们平平安安的,又有什么受累不受累?且这件事多少也是因为唐家而起,当年要不是我一念之差,拼着你爷爷不闭眼,也该阻止朱砺进门。要不然朱砺这会儿踏踏实实在泰国当他的土财主,你也能踏踏实实接了朱家,岂不皆大欢喜?”   朱烨虽然对他们当年的处理方式持保留意见,但这件事实在也怪不到唐一鹤头上,道:“不关外公的事,您要是这么说就是我的罪过了。”   唐一鹤摆摆手,道:“你不必说了,我心里有数,总之因果循环,都是冤孽啊。”叹息良久,又道:“还有你说有人来抢Amanda的头骨,虽然我没听说过降头师死后还能复原的,你们还是不能大意,最好早早处理掉,还有那些内脏,是烧是埋,尽快处置。”   “何昊刚才已经拿去处理了。”   “那就好。”唐一鹤道,“他修的是正宗道家修为,这些东西由他处理最妥当不过。”   几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小葵花已经趴在墨斛怀里睡了过去,朱烨让他把孩子抱去给安德鲁,见唐一鹤也有些疲倦,便亲自送他去准备好的房间休息,伺候老人家洗漱完毕,才回病房去看砂爷。   砂爷沉沉睡着,虽然才醒来一个白天,但恢复极好,心跳血压比之前都好了很多,朱烨略感欣慰,坐在床边呆了一会,墨斛悄悄进来,小声道:“早点睡吧,你昨天就没怎么睡觉。”   朱烨心中有事,大脑颇有点亢奋,跟他到外间,看看表忽道:“怎么都快零点了。”   “可不是,说了这么久。”墨斛去浴室兑水,道,“老人家就是唠叨,车轱辘话一圈一圈转着说,亏的你对他有耐性,话说你什么时候对我和儿子也这么有耐心就好了……”   “不对!”朱烨站在客厅里,眉头皱了起来,算了算时间,道,“不对劲啊,都这个点儿了,皇蛾精和花仔怎么还没回来复命?”   “哦?”墨斛关了花洒出来,问,“你跟他们说的什么时候?”   “今天傍晚他们就该回来的。”朱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算迟到堵车什么的,这都半夜了,怎么可能迟这么久?”   “去看看。”墨斛脸色严肃起来,将大衣扔给朱烨,“花仔和毛毛不一样,是极为守时的,何况还有皇蛾精,它从朱砺那边飞过来连半个小时都用不了,就算有什么事也够时间来报信了。”   难道真的出事了?朱烨有些担心,穿大衣拿车钥匙,道:“我来开车吧,让阿贵留在这里,虽然外公在,毕竟年纪大了。”   “好。”墨斛也是这样想——这种时候人类实在是派不上什么用场,有他一个大杀器就够了,至于老婆……这个是要带的,精神加持很重要。   天黑以后又下起雨来,倒是不大,淅淅沥沥打在挡风玻璃上,被雨刷轻轻一扫便干净了。朱烨驾车驰过幽静的夜街,墨斛打开一罐热好的拿铁,插好吸管递到他嘴边:“喝一口提提神,都半夜了,你昨晚就没睡好。”   “还好。”朱烨想说双修什么的比纯睡觉其实效果好多了,就是有点疼,但鉴于墨斛在这方面非常容易热情过头失去节制,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咖啡,道,“一会我们是直接敲门进去还是怎么?”   “不,在门外先召唤一下再说。”墨斛也喝了一口,道,“那个范围应该是能召唤回来的,除非有什么人施法困住了他们。”   “你说Amanda?”   “不知道,说不定还有龙廿九。”墨斛说,接着解释道,“妖皇昧姝的亲卫是二十九条沱龙,他们是兄弟来的,能合体也能分击,那天在家里抢死人头的九条只是其中一部分,说不定她还派了其他的过来……再说不好她本人也过来了,卧槽好可怕,我从来不打女人的,到时候全靠你了。”   “闭嘴!”朱烨额头青筋暴跳——难道老子就很习惯打女人吗?   墨斛继续神叨叨嘀咕:“不行以你现在的功力恐怕打不过她,咱们回头还是要好好双修才成,巫术连我都忌惮,对她应该是有用。唉,说起来今天又泡汤了,大半夜在街上晃荡,春宵一刻值千金,不知道回去还来不来的及……”   “你给我闭嘴!”朱烨忍无可忍,腾出手来抽他,墨斛闪身躲过,道:“干嘛,又没有外人,你害羞什么?”   “……”朱烨闭了闭眼,告诫自己别跟傻逼一般见识,压着胸口一口老血道:“我没有害羞……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觉得妖皇本人真的已经来人间界了吗?”   “那谁知道,也许她心血来潮想来这儿招个女婿也说不定,哈哈。”墨斛猥琐地笑,见朱烨冷冷瞪着他,忙正经道,“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她身为妖皇,一旦离开沱海,可能会给族人造成恐慌。”   “你身为魔尊,就这么在人间界晃荡,难道你的族人没人会恐慌吗?还是你在的话他们会更恐慌?”朱烨嘲道。   墨斛翻了翻眼睛,道:“你也不要太小看我,我在族人里还是很有威信的。只是我们魔族和妖族秉性不同,比较崇尚自由民主,对首领依赖性不强罢了,我不在他们也能很好地约束自己,我们是法治社会来的……哎你别翻白眼啊,我可没说谎。要说仙族才奇葩呢,仙君每次一闭关就是三五年,三五年都不出门,那些剑人们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论首领的重要性,我比他还强一点呢。”   朱烨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猜测大半都是假的。   “说起来还挺挂念他们的,也不知道族人们都怎么样了。”墨斛难得忧国忧民一次,喝着咖啡唏嘘不止,朱烨听他假惺惺感叹,本是抱着嘲讽的态度,隔了一会不知怎的忽然心里一跳,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如果有一天墨斛真要回去须怡界,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的?不是正好吗?朱烨马上唾弃自己这种小女人心态——他走了那才是大快人心呢,应该叫人买一车烟花爆竹好好放一放,送瘟神啊送瘟神,江湖不见么么哒!   不过一想这事,心里怎么这么别扭呢?   朱烨有些烦躁,正好墨斛又把咖啡罐递过来,随手挡开,恶语道:“别假献殷勤了,妨碍我开车!”   “哎?我怎么就假献殷勤了?我明明是发自肺腑的啊。”墨斛暗叹一句“大佬的心,海底的针”,撇撇嘴咬着吸管喝了起来,边喝边嘀咕,“这么宽的街,大半夜又没人又没车的,有什么可妨碍的……”   朱烨莫名心情不好,别过头不理他,墨斛一会偷偷看他脸色,见冷得都要掉冰碴子了,反而回头来道歉:“好了都是我不好,不该妨碍你开车,我知道你担心花仔他们,没事他们好歹都是修了几百年的山灵了,大风大浪见得多,就算没什么法力,逃跑和装死的技能肯定是过得去的。”   朱烨自然也担心俩小弟,想想墨斛说得有理——几百年的老油条了,不精也练不成灵体。   66   66、 ...   一路开到朱砺家所在的社区,朱烨不敢离得太近,将车子停在两百米外一个临时车位上,下车跟墨斛步行往他家走去。   夜已深沉,朱砺的家黑黢黢静悄悄的,只有前门的小庭院里亮着两盏草坪灯。朱烨记得给花仔他们说过搜查目标是二三楼东向的位置,便绕到东侧院墙下,默默念起了法咒。   无名指绿光一闪,却没有动静,花仔和皇蛾精毫无踪影,朱烨心中一沉,又连着念了几次,照旧没有反应。   “出事了。”朱烨低声对墨斛道,“招不回来。”   墨斛右手捏个法决,口中念念有词,双眸绿光一闪,对着别墅扫视一番,道:“有法阵。”   “在哪里?”朱烨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好是二楼东向,“上次我和何昊过来,他说那个位置有古怪,我叫花仔他们重点勘察那里的。”   “他们被人用法阵困住了。”墨斛皱眉道,“不过既然法阵还没撤,说明他们还没死。”   “要不要进去看看?”朱烨十分担心,自己这些小弟们说是灵物,其实大都是废柴,也就是有点小伎俩罢了,真要撞上Amanda那样穷凶极恶的高手,面对面、硬碰硬一定被虐得连渣都不剩。   “不用,你叫毛毛出来,让他进去救人。”墨斛说。朱烨实在不觉得让一个废柴去救另外两个废柴是个好主意,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把毛毛召唤了出来。   “房子里有个法阵,花仔和皇蛾精被困在里面,你去把他们救出来。”墨斛在手下面前总是高贵冷艳的,除了上次在莲雾山犯浑被围观的时候以外,正直脸对山猫精道,“我给你两重法咒加持,你不要恋战,一见到他们就迅速带他们跑路,如果他们有什么伤亡,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先把活着的那个救出来,余下的事我来办。”   毛毛修成灵体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经历过一些危险,郑重点头:“是,尊上!”   墨斛并起两指,在他额头、胸口和背心写下数行法咒,低声默念咒语,话音未落咒文便倏然亮起,莹然如星辰一般。毛毛化作一只硕|大山猫,身上闪着淡绿的荧光,纵身一跃,便悄无声息消失在了院墙里。   “你继续召唤。”墨斛握了握朱烨肩膀,碧色双眸沉沉看着黝黑的建筑物,右手五指箕张,笼起一团带着金色霹雳的白雾。   朱烨默念咒语继续召唤,左手无名指一阵阵绿光闪烁,冰得他手都麻了,却始终不见花仔他们回来。   “来了!”堪堪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墨斛瞳孔忽然一缩,黑夜中双目绿光暴涨,右手一挥,氤氲许久的那团白雾脱手而飞,砰然在半空中爆开。   雾气尚未散去,毛毛的身影迅速从别墅里面蹿了出来,身上的法咒比先时亮了数倍,几乎有些发白,刺目之极。他口中叼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左肩处还冒着黑烟,一落地便打了个踉跄,一头扑倒在朱烨脚下。   “花仔!”朱烨一眼看出他口中叼着的便是花栗鼠,忙弯腰将毛毛抱了起来,毛毛仿佛虚脱一般,整个身体都颤抖不休,也不知道是掉到水里了还是怎么的,浑身的毛皮都是湿淋淋的,噼里啪啦往下滴着水儿。   “吼!”一声低沉的嘶吼,一团黑色浓烟忽然从院内扑了出来,化作一只巨龙形状,张开血盆大口往朱烨袭来。朱烨将毛毛往怀中一藏,转身以半边脊背抵挡,只觉一阵腥风迎面扑来,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像是被火烫了一般灼痛。   “咄!”墨斛大怒,厉声吐出一串法咒,双手在空中一抓,一道三米余长的金光便出现在手中,振臂用力投出,仿佛标枪一般插进了乌龙双眼之间,将它直直刺了个对穿!   巨龙如同被利刃迎头劈成了两半,连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嘭然散去,风一吹袅袅不见踪影。   “什么东西?”朱烨惊魂未定,抱着山猫问,墨斛弯角在脚下捡起一片乌黑的鳞片,冷然道:“你儿子的零食。”   龙廿九?朱烨看着鳞片,暗暗心惊,算上上次那九条,这是第十条了,堂堂妖皇的近卫,三分之一居然都来到了人间界,那妖皇到底有没有和他们一起过来?   “把他给我。”墨斛从朱烨怀中接过山猫,掌心按在它额头。绿光一闪,毛毛浑身一震,缓缓睁开双眼,牙一松将口中的花栗鼠吐了出来。   朱烨一把接住,发现花仔昏迷不醒,小小身体整个右侧都像是被硫酸腐蚀了一般,皮焦肉绽,血肉狰狞。   “皇蛾精呢?”朱烨问毛毛,毛毛眨了眨眼,弱声道:“没看见,我闯进法阵的时候,就只有花仔一个,没看到皇蛾精的影子。”   “要不要再……”朱烨询问地看着墨斛,想问问他要不要换个人进去看看,但看看毛毛和花仔的惨样,又觉得未免代价太大。墨斛明白他的意思,道:“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进去看看。”   虽然各种不靠谱,但墨斛一向不惮于身先士卒,永远主动战斗在第一线,这一点朱烨还是很欣赏的,低声道:“小心。”   “尊、尊上,不要去。”墨斛刚要离开,花仔忽然晃晃悠悠睁开了眼睛,断断续续道,“皇、皇蛾精,已经没、没了。”   “!”朱烨大惊,“什么没了?”   “被、被化去了。”花仔咳出一口血来,道,“都怪我太、太过大意,闯进了法阵,皇蛾精为了破阵,被、被那些黑色的龙,杀死了。”   朱烨心中难受,捧着花仔,默默闭了闭眼。墨斛脸色一冷,沉默少顷,问:“你说的那种黑色的龙,有多少条?”   “不、不知道。”花仔奄奄一息,道,“守着法阵的,有、有两条,其他就不、不知道了。”   “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吗?”   “有。”花仔喘着气道,“我没有看到,但我、我感觉得到,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就在里面,比、比唐老太公还要强大……尊上,不要贸然进去,危险。”   墨斛默然看着沉寂在黑暗中的别墅,没有说话。半晌,还是朱烨说:“我们先回去,他们需要治疗。”   “等、等等。”花仔忽然想起了什么,爪子伸进嘴里抠了两下,吐出一片小小的黑色方片,道,“我、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一些东西,我、我都用手机录下来了。”   朱烨从他的口水里捏出小方片来,惊讶地发现那是一块SD卡。花仔道:“手、手机被他们烧、烧掉了,不过我老早就把卡拔了,视频什么的,应该还在里面。”   雨下大了,朱烨驾车赶回医院,墨斛给花仔和毛毛吃了他特制的药咒,又分别以魔修为他们疗伤,之后让朱烨将他们收进了指环中。   “这件事是我欠考虑,白白送了皇蛾精一条性命。”朱烨十分内疚,深深觉得自己之前的决定太过草率,贸然派两个随身灵去探听情报,结果弄得一死两伤。   墨斛握了握他右手,劝慰道:“两兵交战,难免会有损伤,我堂堂魔尊,上辈子还不小心把自己的命送了呢。这不是你的错,要怪也只能记在朱砺头上。你放心,我总有一天能为他报仇的。”将花仔带回来的SD卡插到自己手机上,打开文件夹,一个个仔细浏览。   “这是什么?”墨斛诧异道,将手机送到朱烨眼前,朱烨只扫了一眼,便急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道:“这是花仔拍的?在朱砺家里?”   “对。”   朱烨将视频画面定格,放大到最大,喃喃道:“不对,这不是他母亲的牌位,是其他人的,我见过他母亲的身份文件,不是这个名字……可他为什么要供奉其他人的牌位?”   “卓秋霜……这应该是个女人名字吧?”墨斛也百思不得其解,“你听说过这个名字没有?会不会是他的初恋啊真爱啊之类的,死了的那种?”   “不知道。”朱烨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也绝对不认为朱砺是那种会把前女友的牌位供奉在自己别墅里的人,他吃饱了撑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叫做卓秋霜的女人对他非常重要,要么就是这个人的牌位对他来说非常有用。   “这又是什么?”墨斛继续播放视频,因为花仔的手机是山寨货,视频质素很差,尤其室内没开灯的情况下,摄的东西简直黑乎乎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玻璃瓶?”朱烨仔细辨认着定格下来的画面,摇头,“看不清,这是酒窖吧?我见过有人喜欢泡酒的,弄些人参蛇胆之类,泡药酒每天喝一点,据说能壮阳什么的。”   听到“壮阳”二字墨斛略有点走神,但很快就把思绪扯了回来:“他需要壮阳吗?我看他很壮的样子,轰趴那晚跟三四个模特眉来眼去的,一看就是NP的节奏。”   朱烨记得朱砺喝酒口味一向偏洋酒,喜欢白兰之类淡一点的,很少喝中国酒,尤其是白酒。   或者他是泡给别人喝的?Amanda喜欢?   视频只有半个小时不到,剩下的都是些室内景色,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朱烨跟墨斛看完整段,重又开车上路。   走到和平医院门口,忽然脑中像是响了一个炸雷,一片雪白,朱烨猛然急刹车,差点把墨斛撞在挡风玻璃上。   “怎么了?”墨斛吓了一跳,撑着控制台诧异问。   朱烨一脸被雷霹了的表情,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才道:“我想起那个卓秋霜是谁了!”   “谁?不会是你的初恋女友吧?”墨斛韩剧看多了,狗血神展开。   朱烨实在是太震惊以至于失去了揍他一顿的欲望,道:“是我爸十一年前的情妇!”   墨斛以=口=的表情看着他,喃喃道:“现实果然比想象还重口……”   67   67、 ...   “是她。”唐一鹤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睛看着手机视频,对朱烨道,“卓秋霜,当年就是她爆出了怀孕的消息,当时你母亲刚刚过世,为这个你舅舅还专门带了上百人来海城吊孝。不过你爸爸说那是意外,后来说服她堕胎,赔钱分手了。”   砂爷的风流韵事朱烨知道的并不多,一则是当时他年纪还小,二则是唐娥娥认为大人的事不应波及小孩,一直非常保护他们的父子关系,从不在儿子面前数说砂爷的过错。之所以今天他还能想起卓秋霜这个名字,完全是因为有一次无意间听保姆私下里抱怨,说老爷新提拔的行政助理一瞧就是个狐狸精云云。   没想到朱砺居然供奉着她的牌位。   为什么?朱烨百思不得其解,当年砂爷彻查绑架事件,是查到过他们之间有来往,但似乎关系并不密切,起码没有密切到一个死了另一个能供奉她十年的地步。   “我明白了。”唐一鹤将视频全部看完,想了一会,语声冷了下来,“好阴毒的手段!”   “怎么说?”朱烨隐隐感到事情不是自己考虑的那么简单。果然,唐一鹤道:“还记得我给你说过,你父亲中的叫做‘血婴尸降’,是以初生小儿坟上的鬼藤养成小鬼,以尸油浸泡供养的么?我原本还猜测朱砺是自己弄了孩子出来炼降头,原来想岔了。”   朱烨看看视频上定格的画面,忽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禁毛骨悚然:“你是说……”   “他是用你爸爸的孩子炼的。”唐一鹤摘下老花镜,脸色是前所未见的冷,“而且他不是以初生儿死后坟上长出的鬼藤来炼,而是以胎儿本身来炼的!”   朱烨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胃里不禁一阵翻腾。墨斛也是一脸斯巴达的表情,见朱烨脸色发青,忙取了一罐热过的果汁来,让他拿着暖手。   唐一鹤点了点手机屏幕,皱眉道,“你瞧那玻璃瓶里养着的,应该就是当初从卓秋霜肚子里打下来的胎儿,看大小已经有三、四个月的样子了,和当时的时间恰好能对上。我记得卓秋霜当时打完胎就拿着钱回内地了,你舅舅怕她怀恨在心,还曾经派人去找过她的下落,结果杳无音信,这么看来怕是老早就死在朱砺手中了——这种特制的‘血婴尸降’厉害就厉害在血缘相克上,既然落降的对象是生父,那炮制的材料最好出自生母,以普通尸油熬炼效果会大打折扣,最好是用母体本身的尸油。”   想想朱砺酒窖的瓶子里泡着的居然是父亲未出生的孩子,朱烨几欲作呕,实在无法接受这么黑暗恐怖的现实。   “太阴毒了,简直无法想象。我以为这种手法只是个邪恶的传说,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在用。”唐一鹤也是脸色青白,摇头叹息,道,“不过这也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要供奉卓秋霜的牌位了——这种尸降太厉害了,血肉的本体,又以母体尸油浸泡,法力无边,拿它做法对付仇人固然是好,但一旦不小心失去控制,降头师本身会受到严重的反噬,只有供奉生母牌位,才能化解它的戾气。”   “这简直……”朱烨关闭视频,一时间又恶心又心寒,半天咬牙道,“我爸养了他二十多年,他居然这么对他,太恶毒了。”诚然砂爷对朱砺母亲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二十年来对他这个弟弟也算尽心尽力,无论日常生活还是事业发展上都为他考虑良多,到头来竟被他以亲生小孩落下尸降……   杀人不过头点地,用这样卑鄙邪恶的法子来对待自己的亲哥哥,朱砺他真的有这么狠毒下作吗?朱烨有点不相信自己的推断,朱砺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十一年前不过是个少年人,难道他从踏进朱家大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对这个家所有的人都抱着刻骨的仇恨,就制定了这个宏大的复仇计划?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当年那件绑架案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朱烨将这问题在脑海里过了两遍,得出的结论是“有”,不然接他的司机为什么偏偏在那天迟到?   他从来不相信这样一个决定着好几个人,甚至一个家族命运的大事件,只是“凑巧”而已。   至于朱砺是主导,还是胁从,抑或只是事先得到了消息,在背后推了章觉希一把,则还有待考证。   “那么,Amanda到底是谁?”朱烨抛出了最后一个关键问题,“朱砺不可能是降头师,他要念书,要管理家族事务,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渠道接触这方面的老师,只有借助别人的力量。但这么隐秘的事情,他必定要找一个非常信得过的人来帮他策划,Amanda这样的顶级降头师,到底是怎么和他凑在一起的?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一个利益关系?”   “你们回海城以后,我找你舅舅查过一些当年的资料。”砂爷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朱烨,“主要是朱砺母亲留下的一些照片。”   朱烨打开文件袋,里面装着一系列发黄的照片,大多是黑白色的,可见年代久远。唐一鹤道:“三十年前的泰国太落后了,照片很少。这些人都是朱砺母亲的朋友、亲戚之类,不过隔得太久,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你看看有没有眼熟的。”   朱烨一张一张翻过照片,朱砺的母亲和他长得很像,高挑修长,皮肤微黑,烫着大波浪卷发,穿着三十年前流行的泡泡袖洋装,长长的眉毛仿佛刀裁的一般,有一种英气的明媚。翻到下面,是一些更古早时期的照片,那时她大概还没傍上朱老太爷,穿着破旧的褂子,消瘦干瘪。   “这是谁?”朱烨拿出一张破旧的照片,上面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目光呆滞地看着镜头。唐一鹤戴上花镜看了看,道:“不知道,大概是她的亲戚吧。”   朱烨看了一会,又递给墨斛:“你觉不觉得眼熟?”   墨斛看了道:“有点像Amanda,眼睛的形状是一样的,还有这里,右边的鼻翼有点扁,我记得她是这个样子的。”   毕竟年纪差的太远,朱烨不敢肯定,掏出手机,从何昊曾经发给他的一些资料里调出一张Amanda的标准照,又挑出朱砺母亲最清晰的一张彩照,三者对照着看了看,道:“确实有几分相似,说不定他们是姊妹,如果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   “朱砺生母确实有很多兄弟姐妹,不过当初他们家太穷,孩子生下来陆续都送人了,后来朱老太爷帮她找过,也没有找全。”唐一鹤道,“她死后我们把一些能联系上的都做了安置,Amanda应该不在这其中,大概是几年之后才辗转找到了朱砺,和他联合在了一起。”   朱烨点头,年代久远,很多事情都不得而知,只能这样大体推断一下,可以想见的是,Amanda必然知道一些真相,对朱砺母亲的死抱着莫大的仇恨。而朱砺有这样一个姨母在身边,必然也耳濡目染,对朱家怀着刻骨的怨怼。   因此即使砂爷再怎么对他好,都是徒劳,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手。   成年人的仇恨足以毁掉一切,包括一个孩子的一生。   天色已然大亮,唐一鹤大半夜被朱烨叫起来,颇有些疲惫,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朱烨一想起卓秋霜来就迫不及待把老人家叫醒,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冒失,歉然道:“对不起外公,让您一宿都没睡成觉。”   “没关系,没听说过老年人三大通病吗——贪钱怕死没瞌睡,我都这把年纪了,睡不睡都一样,等到了棺材里,有的睡呢。”唐一鹤洒脱地摆摆手,道,“你爸爸的事要紧,早点弄清楚了,我早点放心。”   朱烨道:“现在事情都推得差不多,我瞧也可以动手了,昨晚我们在他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大概也有警觉,一不做二不休,我想今天就动手,把他拿下。”   唐一鹤点头,朱烨继续道:“他手下的人手,一会我会让阿贵协同王申,尽快全部控制起来,别墅那边,有墨斛在,应该能对付Amanda之流,稍后我再联系一下何昊,看他能不能出手帮忙。至于医院这边,就都交给外公您了。”   唐一鹤想了想,道:“很妥当,就这么办吧,你爸爸那里先不要惊动,他身子骨还没好,经不起折腾。”   “是。”朱烨看看表,已经上午七点多了,估摸着很快大宅那边就要送早餐过来,便服侍唐一鹤洗漱更衣,嘱咐他一会吃过早饭活动活动再睡一觉,左右事情还要布置,整个发动起来,估计要到下午了。   “你没事吧?”从唐一鹤房间出来,墨斛悄悄拉了拉朱烨的手,“连着几天没好好睡了,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我没事。”朱烨心情虽然沉重,但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反倒不如前两天那么担忧了,跟墨斛到走廊尽头的天台上抽烟,道,“事情定下来,下面就是怎么行动了,别的我都不担心,公司里我的人和王申都能控制好,就是你那边……那个龙廿九,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那有什么。”墨斛嗤笑道,“不过是几个侍卫而已,我堂堂魔尊,制服他们不在话下,他们呐,就是上赶着给你儿子送糖果罢了。呃,这话别跟那小子说,他还在惦记剩下的妖灵呢,可不能让他再吃了去,罪过罪过。”   “我还是叫何昊过来一趟吧。”朱烨想了想,说,“也不知道Amanda那一套头骨和内脏他处理的怎么样了。”   “叫他干什么,你信不过我?”墨斛不满地说。朱烨掏出手机又装回去了,道:“不是,就是以防万一,毕竟他和Amanda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比你有经验。不过这件事要做的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动手之前再问他吧。”   “嗯。”墨斛抬手理了理他衣领,顺手将他轻轻拥入怀中。朱烨还在思考,没留神光天化日这动作有什么不对,很顺从地就靠到了他的肩头,等过了两秒才意识到这里是公共场所,而他们是两个男人。   应该推开他,最好再骂他两句滚蛋不要脸什么的,手抬起来却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背,朱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这样的一个清晨,在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以后,忽然发现墨斛成了唯一一个可以让他产生一点安全感的人,男人。   曾经站在他身后撑着他,保护他的父亲,此刻变成了需要他保护的对象,而他身后,则因为有了墨斛,万丈深渊也变得不再那么可怕——即使摔倒了,也有人给他垫着。   轻轻呼出一口长气,朱烨说服自己将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搂着他的胳膊慢慢收紧,整个人都贴上了他宽厚的胸膛。   墨斛先是愕然,继而欣喜若狂,胸腔里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慢慢融化,从头到脚都产生了一种被依赖和被需要的幸福感,尤其这感觉还来自于一个从来不依赖别人,也吝于向任何人示弱的对象,他一生的挚爱,他的灵魂伴侣。   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软软暖暖的,耳背被熟悉的呼吸渐渐熨热,墨斛满心柔软地抱着朱烨,知道他是累了,只是十几年来都这么端着,端习惯了,外人看不出而已。大手摸了摸他修长的后颈,感受到他后脖颈冒出的短短的发茬,柔声问,“累吗?不然小睡一阵,我半小时后叫你?”   “不用,让我靠一会。”朱烨难得露出一丝疲态,静静将下颌搭在他肩头,鼻端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香气,还有魔族清冷潮湿的感觉,胃里被血婴尸降带来的不适感也渐渐平复。   “你将来会回去须怡界吗?”他忽然问。   “呃?”墨斛想都不想地说,“回去干嘛?”   “你不是魔尊吗?”   “没有法典规定魔族必须要呆在须怡界啊。”墨斛说,继而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不负责任,想了想道,“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朱烨没吭声,墨斛也知道那不可能,顿了一会,用下巴蹭了蹭他头顶,低声道:“我不回去,他们总能选出另一个魔尊的。”   听到他的回答,朱烨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转念却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等待回答的那一刻,他居然有一种忐忑不安患得患失的感觉,似乎非常恐惧墨斛下一秒说出“你不去,那我就自己回去”之类的话来。   朱烨眯着眼睛看着远处被阳光笼罩的海岸线,强迫自己一点点揣摩自己刚才的心理,掰开揉碎了,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他无言以对,但无法回避的结论——他不想离开墨斛,也不想让墨斛离开他。   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偏执,强势,多疑,只有墨斛这样一根筋爱着他,毫无底线包容他,忠心耿耿陪着他的人,才有可能和他在一起,换了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女人,都不可能在今后几十年的岁月里忍受他这样一个极端自我,说一不二的男人。   曾经他一直认为,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找个合格的女人来当主母不是难事,但经历过朱砺这件事以后,他才意识到没有爱情不负责任的结合是多么可怕。两个人在一起,不仅仅是物质丰盈,面上好看就可以的,想长久地生活下去,必须要产生感情,而感情,又是一个无比贪婪的东西,容不得一点分享,容不得一点折扣。   比如朱砺的生母,她一开始也许只是想傍个男人,自己有口饭吃就可以了,等她真的得到了这些,又想要一个孩子,等有了孩子,又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唯一——她拥有不了这个男人的全部,起码她的孩子可以。   这世界上会不会有一个女人,能胜任自己心目中曾经想象的妻子的角色?朱烨原本觉得是有的,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和墨斛在一起,他永远不用担心诸如后代、家产、绿帽子之类的问题。   换一个人?   他没时间也没精力冒这样的险。   而且,他觉得自己可能也是爱墨斛的……吧?   朱烨仰起头,侧颊贴着墨斛鬓角的银发,眯着眼看着橘色的朝阳,莫名想起儿时母亲放在他稀饭里的咸蛋黄,那是家的味道,安全的味道。   “我不会回须怡界的。”这时墨斛肯定地说,“我不会离开你,就算你要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当然,这样的话你也不可能离开我了。”   朱烨嘴角无法抑制地勾起一个笑容,却硬生生绷住了,板着脸推开他,颐指气使道:“我爱怎么样你管的着吗?都几点了,还不快去叫醒你儿子吃早饭!”   “就知道吃!”墨斛低声抱怨着,拉住他的手将烟头夺下来丢掉,道,“一起吃,大小我都给喂!”   “放开,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朱烨甩开他的手,将他高大的身体搡到一边,径自拉开门走进去,嘴角却绷不住翘了起来。   “嘁!不高兴我喂你笑什么。”墨斛嘟哝,“不装逼会死啊你!”   “闭嘴!”   68   68、 ...   砂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好像坐上了时光机,一会儿回到了三十年前,父亲拉着他的手叫他接朱砺进门;一会跳到了妻子病逝那天,医生拿着死亡通知书请他节哀顺变;然后,他又飞到了十一年前的伊斯坦布尔,亲手从垃圾堆里把奄奄一息的儿子抱出来。   “爸爸,好疼,让我死吧,给我打一针,送我去见妈妈。”瘦弱的儿子毒瘾发作,抓着他的衣袖弱声哀求,因为营养不良和寄生虫病,指甲根几乎半脱落下来,。   “别怕阿烨,爸爸陪着你。”砂爷在梦中轻轻扒开儿子细瘦的手指,将他骨瘦如柴的身体拥入怀中,“爸爸陪着你,妈妈永远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脸上倏然一痛,砂爷惊醒过来,满头大汗,连手心都是湿漉漉的,睁眼,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了,明媚的阳光从窗户外面洒进来,照在病床上,留下一大片橙色的柔光。   “唷,对不起对不起。”稚嫩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一双小胖手慌里慌张从他枕边把Ipad捡起来,然后便是小孩儿放大的小胖脸,“爷爷,你是被我砸醒的吗?我只是想给你照相而已,挨派太沉了,嘿嘿。”   砂爷缓过一口气来,惊讶地发现小葵花骑在他脖子上,手里抱着Ipad,正开着Photo booth给他照相呢,小屁股就压在他胸口,软乎乎热腾腾的。   “你个小淘气。”砂爷无奈地摸摸鼻子,接过Ipad看看了照片,别说小孩照得还不错,起码他的脸还在照片范围以内,就是角度不大好,光下巴就占了画面二分之一。   “我照的帅咩?”小葵花星星眼问,砂爷摸摸他脑袋,道:“还行吧。”   “那是你长得太一般了。”小葵花没得到表扬有点不高兴,从他脖子上爬下来,道,“你看我爹,我怎么照都很帅。”   砂爷莞尔,被小孩一闹腾,梦中那些伤感的过去也不大在意了。   “爷爷我给你擦脸。”小葵花想起一出是一出,跑到卫生间,过了一会拎着一条滴水的毛巾又跑了回来,啪一下甩在砂爷脸上:“你表动,我给你擦干净,不然会有眼屎哦。”   砂爷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凶残地伺候过,没提防吸了一鼻子水,还没回过神来,小孩已经爬到了他身上,小手按着毛巾胡乱擦了起来。   “干净啵?”擦完一拨,小葵花把毛巾拎了起来,左右看看,像模像样地点头,“嗯,洗白白好干净,奖励一个香啵啵!”说着在砂爷脸上“叭”地亲了一下。   砂爷一脸水,连带枕头都被他造得湿哒哒的,心情却莫名其妙的好,笑道:“嗯,干得好,孝顺孩子。”   “那当然。”小葵花得意挺胸,“我都是跟我爹学的,这两天他给你擦脸,我都有帮忙噢。”   砂爷心中一阵柔软,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道:“好好,那爷爷先谢谢你。”   “不客气哒,爸爸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小葵花高兴地跳下床,挥舞着滴水的毛巾往卫生间跑去,“爷爷你躺好,等我给你刷牙……”   砂爷听到“一家人”三个字,嘴角抽了抽,怕小孩继续祸害他,忙道:“别别,爷爷不用刷牙,你把我的漱口水拿来就好。”   “噢。”小葵花拿着漱口水跑出来,看着他漱了口,捧大脸道:“爷爷你饿不饿?”   “还好。”砂爷摸摸他头,道,“你吃过饭没有?你爹呢?”   “我爹去上班赚钱给我买好粗的了。”小葵花道,“我粗过饭了,但没粗饱,爷爷你粗鸡腿吗?我给你去拿鸡腿好不?”   砂爷笑笑,知道小孩儿是自己想吃鸡腿了,八成是朱烨怕他积食不给吃,便道:“好吧,去给爷爷拿个鸡腿来。”   小葵花欢天喜地拿着他的圣旨领回来一个鸡腿,砂爷推说自己又不想吃了,给他吃,于是小家伙心满意足啃起了鸡腿。   砂爷将床升起来一点,靠在软枕上看着小孩啃鸡腿,不知怎的,这孩子虽然只是朱烨的干儿子,但好多动作跟他小时候像极了,连说话的语气、神态都非常相似。砂爷看着他的时候,经常有种时光重叠的感觉,要不是跟朱墨长得太像,他几乎会以为这是朱烨的私生子。   “鸡腿好吃吗?”砂爷摸着小孩柔软的头发,感觉像是摸到了小时候的朱烨。小葵花龇牙一笑,道:“好粗!”   “你爸爸呢?也跟你爹去公司了?”   “嗯哒。”小葵花一嘴油,抱怨道,“爷爷你赶快好起来吧,我都好几天没和我爹睡觉了,他说要等你出院以后才能陪我哒。”   “哦?你以前都是跟他睡吗?”砂爷有点诧异,朱烨从小特别冷情,尤其反感和人同床,现在居然能忍受这么淘的小孩,真是奇迹。   “也不是啦,只是最近而已,嘿嘿,他和爸爸吵架了,尊好……”小葵花贼忒兮兮地笑着,一脸幸灾乐祸捡便宜的表情,完全没发现砂爷的脸色有点不自然。   “他为什么和你爸吵架?”砂爷嘴角的微笑慢慢隐去,问。小葵花忙着啃鸡腿,耸肩道:“不知道,我很忙哒,要学很多东西呐,还要大战僵尸和保卫萝卜,哪有时间管大人的事。”   “那他们吵架之前是睡在一起的吗?”砂爷一脸平静地问。   小葵花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里致命的陷阱,咬着鸡腿点了点头,点完忽然想起墨斛叮嘱过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马上又摇了摇头,但随即记起朱烨说过小孩子不能对大人撒谎,于是整个人都纠结起来,连鸡腿都有点尝不出滋味了。   皱着眉头犹豫了半天,英明的小少爷决定假装没听见这个问题,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好咸,这个鸡腿有点不好粗,爷爷我可以喝你的果汁吗?”   砂爷凝神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已是一片雪亮,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温言道:“去吧,自己拿。”   “噢。”小葵花丢掉鸡骨头,去卫生间洗了手,拿了一盒果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喝,一边喝一边歪着头观察砂爷的表情,“爷爷你不高兴?”   砂爷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很久,摇了摇头:“没有,爷爷只是有些累了。”抽了纸巾给他擦了擦嘴周围一圈的油污,微笑道,“以后偷吃记得一定要擦嘴,别被你爹发现,连累我也被他说。”   “嘻嘻,知道啦。”小葵花吐吐舌头,爬过来用油汪汪的小嘴唇亲了他一下,“爷爷最好了么么哒。”   砂爷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拉着小孩的小胖手轻轻摩挲。小葵花喝完果汁,打了个饱嗝,道:“爷爷你累了就睡觉吧,我去找太公玩了。”   “太公?”   “对哟,山里来的甜太公,爹说是他的外公。”小葵花有时候分不清“糖”和“甜”,偶尔会把唐太公叫甜太公,在病房玩了这么半天的爷爷,腻了,打算去祸害唐一鹤。   “唐老太公来了?”砂爷转了个弯就想到他说的是谁,顿时吓了一跳,岳父大人八十多岁高龄,这些年隐居在莲雾山,轻易连浦白市都不去,怎么会来海城?   “我爹请他来的嘛。”小葵花昨天混在朱烨身边,虽然大人说的东西他九成九都没听明白,但好歹有点简单的印象,认真道,“有坏人要害爷爷,太公是来帮忙的,爷爷你放心,我会和太公一起保护你的!”   朱烨昨天忙昏了头,今天又一大早就去公司安排人手,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却唯独忘记了给儿子封口,小葵花完全没得到“不许把这件事告诉爷爷”的指令,傻乎乎就把他爹的一片苦心给卖了。   砂爷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虽然昏睡的时候居多,但脑子也不是完全没动,昨天和朱烨说话的时候就感觉他字里行间隐藏着什么,后来召见股东和律师,又隐隐觉得朱砺眼神不太对,心下早就存了一丝疑惑,此刻听小葵花说出这番话,更加警惕起来。“乖,告诉爷爷是谁要害我?”   朱烨他们说话的时候多次提到朱砺,但小孩毕竟太小,并没注意到这个名字,且他一向管朱砺叫叔公,根本把两个人对不上号,茫然挠了挠头,笃定道:“是坏人!”   砂爷抬起身来,拉着他小手认真问:“乖宝贝,你好好想想,你爹说的坏人到底叫什么名字,或者是哪里人?”   小葵花翻着眼睛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朱烨提到过“泰国”,而他前一阵正好跟阿贵和安德鲁看过一部叫《暹罗之恋》的泰国片,于是高兴地道:“是泰国人!”   砂爷身子晃了两晃,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抓着小孩的手倏然收紧,坏人、要害他、泰国人……加上朱烨刻意隐瞒的态度,让他立刻就想到了嫌疑人的名字。   小葵花被他捏疼了,撇嘴道:“爷爷你弄疼我了,放开放开。”   砂爷双眼发直,好像什么话也听不大见,只死死拽着小孩的手,小葵花有点被他吓着了,偷偷自掌心送了一丝魔修,将他的手震开了,在他耳边大声道:“爷爷,爷爷你醒醒呀!”   砂爷被他冰凉的气息一震,又凑在耳朵边一吼,猛然回过神,一口气哽了半天才缓上来,慢慢躺倒,靠在软枕上闭目休憩片刻,哑声道:“乖,爷爷捏疼你了,真对不起。”   “没关系哒。”小葵花凑过来,学着朱烨的样子,小手一下一下摸他额头,“毛~毛~没吓着,爷爷不怕不怕,坏人来了我会把他赶走的!”   砂爷嘴角现出一丝苦笑,缓缓睁开眼,握住额头小孩的胖手,道:“好,乖宝贝保护爷爷,爷爷不怕。”   “爷爷真乖。”小葵花亲一下他的脸,道,“爹和爸爸已经去上班抓坏人了,等他们把坏人抓住,我拿来给你粗好不好?”   砂爷嘴角一翘,却终究没有笑出来,淡淡道:“好的,爷爷相信宝贝,也相信你爹。现在爷爷累了,要睡一会,你去找太公玩,等太公有空了,请他过来看我,好吗?”   “好。”小葵花郑重点头,像平时朱烨照顾他一样给砂爷掖了掖被角,迈着小短腿跑了,临出门又回头嘱咐砂爷,“爷爷,别告诉我爹我帮你粗过鸡腿哟,好孩子做好事不留名哒。”   砂爷微笑着摆摆手:“爷爷都记下了,去吧。”   房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继而陷入了寂静,砂爷抬手扶住额头,默默闭上了双眼。   二十多年前,唐定鑫就说他“养虎为患”,他却一直不信。今时今日,躺在病床上,他却忽然有种顿悟的感觉。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这话说得真是一点不假。   69   69、 ...   雨后初晴,空气干净通透,阳光格外灿烂。   黑色雷克萨斯停在朱氏集团主楼门口,阿贵一身黑色正装,戴着黑超墨镜,一身保镖标配打扮,转过车头替朱烨打开车门。   朱烨身着烟灰色定制西服,勾勒出修长精干的身形,黑衬衫一丝不苟系到领口,打着细条纹窄领带,越发衬得面色白皙,眸子黝黑如墨。今天是他第一次以总裁的身份莅临公司,加之早上便叫秘书通知董事们开联席会,因此打扮得格外隆重,铂金袖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烨少。”行政秘书早早便在电梯口等着,看他过来替他按了电梯,“刘董、郭董他们已经到了,范老先生说身体不适,派了他的大少爷过来,人已经在路上了。”   朱烨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等电梯动起来才问:“砺哥到了吗?”   “还没有。”行政秘书道,“照您的吩咐,王申已经亲自过去接他了,有律师的通知函,他一定会来的。”   朱烨看了看表,眉心微微一蹙,道:“打电话。”   “是。”行政秘书一下电梯就打了王申的电话,朱烨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已经过来报告:“在路上了,十分钟到。”   会议预定时间还有一刻钟,应该赶得及,朱烨稍稍松了口气。他一早和王申等几个心腹商议过,去朱砺家抓人难度太大,一来他的房子结构古怪,不好搜查,二来那是他的地盘,安保必然严格。所以他们把行动地点安排在了朱氏办公大楼,确切地说是在总裁会议室里,以召开第一次董事联席会议为名,计划等朱砺来开会的时候趁机将他拿下。   考虑到昨晚打草惊蛇,朱砺有可能心生警惕,以种种借口拒绝参会,朱烨上午亲自会晤了砂爷的遗嘱律师,说服他发函给朱砺,谎称砂爷的遗嘱要做变更,要求他必须参加联席会议,之后才能公开遗嘱修改部分的细节。   为防万一,朱烨又授意王申找个借口在中午就过去朱砺那边,以谈公事为由盯着他,最好跟他一起来公司。王申是砂爷的师爷,最近又一直和朱砺一起打理公司事务,这种机会很好找。   看来王申没让他失望。   朱烨进了办公室,行政秘书将打印好的会议议程等送上来,又给他上了咖啡。朱烨让秘书下去,示意阿贵关门,问他:“人手都安排好了?”   “好了。”阿贵低声道,“赌船和工厂那边,只要这边会议一开始就发起行动,他的人一个不留全扣起来。公司这边也安排好了,除了股东和贴身的保镖,闲杂人等一概禁止上来。他家那边照您说的,都交给朱墨,其他人不得过问。”   “嗯。”朱烨坐在大班椅上,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赌船和工厂他不担心,这些年朱砺虽然纠集了一部分势力,但砂爷一向注重集权管理,他那点人在大部队面前根本不够看;公司这边有阿贵和和他手下的保镖,还有砂爷的亲卫,朱砺的人再厉害也带不上顶层来,再多挣扎都是徒劳,也不足为惧。   他唯一担心的,是墨斛那边,Amanda生死不明,龙廿九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条,墨斛再厉害只有一个人,且魔修不高,光凭歪门邪道的阵术药咒什么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罩住那么大的场面。   本来之前朱烨是想求助何昊的,谁知何昊的电话竟然打不通,派人去他下榻的酒店找,前台说他昨天就没有回来,倒像是失踪了似的。朱烨隐隐觉得这件事有问题,搞不好和他带走的头骨和内脏有关,但时间仓促,一时之间来不及详细追查,因此只派了一组人盯着酒店,顺便去警局查一查,看何昊到底有没有出什么事。   找不到何昊,朱烨也想过把随身灵放出来帮忙,但这帮家伙在战斗力方面太废了,上次毛毛和花仔受了伤还没恢复呢,斟酌再三便只放了崔胡子一个人出来给墨斛掠阵,万一有除了Amanda以外的人类对手,可以给他提供点资料上的支持。   “时间到了。”阿贵提醒道,“该开会了。”   朱烨看看表,离预定时间还有三分钟,是该进场了,站起身踱到窗前,将百叶窗拉开一道缝隙,外面楼门口的车位是空的,朱砺还没有来。   “我们先进去,不能让股东们等。”朱砺松开百叶窗,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往门外走去。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好几个股东,朱烨虽然是总裁,但年纪辈分都比他们小得多,一一问了好,看看朱砺空着的位子,叫秘书:“打电话问砺哥到哪了。”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了,朱砺带着两个保镖和王申走进来,微笑道:“抱歉,和王申谈了点事情,来晚了。”   他一来,朱烨心就定了,和王申交换了一个眼色,对朱砺淡淡一笑:“不晚,时间刚刚好。”   朱砺不疑有他,落座,看着主位上的朱烨,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似乎有点不适应坐在侄子的下首,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四平八稳坐了下来。   朱烨按照秘书拟定的议程一项项进行,不过两个多小时就完成了新总裁就任的一系列程序,因为只是新旧交替的例行会议,且他也没有大动之前公司的架构,因此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那么就先这样了。”朱烨合上文件夹,微笑道,“董事长还在医院,公司的事情暂时照常进行,有些要动的地方,也要等他出院以后我请示完再做决定。”   诸董事纷纷表示是应该的,朱烨又道:“那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了,我刚刚接任总裁,年轻识浅,经验不足,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提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请及时指正,多多包涵。”   砂爷几十年的积威在那儿镇着,董事们自然都是好说好说,朱烨站起来亲自送一众前辈离开,为表尊重将他们一直送上了电梯,等电梯门关闭,向秘书使个眼色,不过半分钟,电梯下到一层之后便停运了,同时各个安全出口也被封闭起来。   朱烨转身回会议室,进门之前阿贵凑近他耳朵,低声道:“外边已经成了,这里就等您示下。”   朱烨不动声色地点头,坐回座位上,看了看朱砺身后的两个保镖,道:“小叔,这里不方便,让你的保镖在外面等吧。”   朱砺有点疑惑,但朱烨也没有带人进来,贴身保镖阿贵只在门外等着,又看了看对面稳如泰山的遗嘱律师,猜测大概遗嘱更改不方便让外人听见,于是点了点头,吩咐两个保镖去外面等。   咔哒一声,会议室的门关上了,偌大的房间就剩下了律师和他们叔侄二人。朱烨不说话,静静点了根烟,半天才道:“小叔,读遗嘱变更之前,我有件事要问你。”   朱砺正掏出烟盒,手一顿道:“什么?”   “你为什么要害我爸?”   朱砺脸色一僵,眼神变幻数次,嘴角一勾:“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表情镇定,不似作伪,拿着烟手都没有抖一下,但朱烨还是看出了他的紧张——他忘记了点烟。于是将自己的打火机从桌面上滑过去,道:“听不懂?怎么会?我爸为什么会躺在医院,我想你最清楚不过了。”   朱砺按住了打火机,捡起来在手指间把玩两下,道:“大哥年纪大了,医生不是说他高血压么?你天天陪在他身边,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会议室门下的缝隙里闪过一丝蓝光,朱烨眉端一跳,那是阿贵的暗号,说明朱砺的人已经被彻底控制起来了,当下不再兜圈子,道:“朱砺,你用那东西给我爸下降头,晚上睡觉能睡安稳吗?”   朱砺倏然变色,朱烨不等他回话,掐灭烟头丢在烟灰缸里,冷声道:“你做过噩梦吗?那孩子有没有在梦中找过你?”   朱烨脸色铁青,左手拈着的香烟被一把捏得粉碎,同时右手在腰间一摸,就要把枪。   “砰!”的一声,朱烨根本不给他机会,先发制人,一枪打在了他小臂上!   论单打独斗,朱烨绝不是朱砺的对手,朱砺身材高大,先天就比他壮实得多,后天又一向好武,是江湖上有名的铁拳头。   但论枪法,朱烨却比他胜过一筹,因为知道自己战斗力不足,朱烨十几年来只能苦练枪法,加之这次早有准备,从坐下来开始左手就悄悄将随身的格洛克手枪放在了大腿上,见朱砺手一动,立刻开枪,抢占先机。   朱砺小臂冒出一团血花,他穿着淡蓝色的衬衫,看上去就特别明显,他侧头看了看伤口,脸上表情竟没有一丝痛楚惊慌,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怔忡了不到半秒,便飞快掏出了手枪。   两个人中间隔着四分之一张圆桌,朱烨却没有钻进桌子下面躲避,而是一个敏捷的飞扑,修长的身体迅速滑过桌面,蹿到了朱砺身前。   朱砺连开三枪,朱烨顺着桌面一个漂亮的侧滚翻,子弹擦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继而,他飞身而起,右臂勾住了朱砺的脖子,借着滑动的冲劲儿将朱砺拖翻在地,双腿绞住他身体,抱着他一起滚到了地毯上。   椅子落地的闷响惊动了门外的阿贵,他及时推门冲进来,正好看到朱砺挣扎着将朱烨压在下面,折过手腕用枪口对准他肩头,浑然不管小臂的伤口血流如注。阿贵大骇,生怕朱烨受伤,立刻举起枪对准朱砺胸口,想要扣动扳机。   “阿贵别动!”朱烨半边身子都被朱砺压死了,声音却冷静异常,阿贵下意识停止了动作,过了两秒,没听到朱砺的枪响,凝神一看,原来是朱烨以拇指顶住了朱砺的手枪扳机,令他无法开枪。   更多的保镖涌了进来,朱砺见自己的人一个也不见踪影,便知道中了朱烨的圈套,大势已去,将手中的枪一丢,也不反抗,任凭阿贵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反剪双臂铐上手铐,道:“好,阿烨我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这么敢干。”   朱烨从地上站起来,扯了扯被他弄皱的衬衫衣袖,又正了正领带,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对阿贵道:“带他回大宅,关起来,等爸爸出院再说。”   朱砺却并没有被他的态度激怒,相反嘴角上翘,居然笑了:“你记着,阿烨,今天你怎么对我,我将来都加倍还你,你知道的,我做得到。”   朱烨将手枪装回枪套,视线终于落到了他身上,嘲讽地一笑:“是么?我还真不知道这个。”对阿贵道:“带他走。”   70   70、 ...   “我说你别喝了行吗?”   黑色GMC保姆车里,墨斛看着后视镜里醉眼朦胧的崔胡子,十分后悔听了朱烨的话把这货给带出来,听说酒驾要拘留的,跟这种醉鬼呆在一辆车里不喝酒也要被熏成酒精度超标。   “是、是。”崔胡子喝完最后一口老白干,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墨斛默默打开天窗,开了循环风把车里的酒味排出去。   这里是朱砺家所在的街区,环境优雅,绿树成荫,即使白天人烟也非常稀少,十分适合蹲点。不过墨斛还是选择把车停在离他家二百米外的一个临时车位上,不敢离得太近,怕打草惊蛇,坏了朱烨的大事。   “尊、尊上,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崔胡子揉揉眼睛,看着远处的独栋别墅问。墨斛看看表,道:“他已经离开快四个小时,应该差不多了,一会打起来把自己藏好,别伤着。”   “是是。”崔胡子感激道,“尊上真是菩萨心肠。”   我只是怕被尔等废柴拖后腿而已……墨斛看着老头满脸感动的褶子,决定还是不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时针指向下午六点半,冬日天短,太阳已经西斜,黄昏马上就要到了,墨斛算了算,朱砺是两点半离开别墅的,董事会是三点半开场,预计议程两个多小时,算上发动抓人的时间,这个点儿朱烨应该已经抓住他了吧?   像是回应他的猜测,驾驶台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墨斛拿起来一看,是朱烨发过来的消息——“一切顺利,回家途中。”   墨斛松了口气,这么说朱砺已经被抓住了,翻开阿贵的号码,给他发一则消息过去:“烨少平安?”   半分钟后,消息回了过来:“平安。”   墨斛彻底放下心来,将手机往大衣口袋一塞,道:“小心,可能要来了。”   “呃?大佬得手了?”崔胡子一愣,继而紧张地看着车窗外,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外面的天色好像暗了不少,明明才六点多钟,却比平时七点多还要黑一些,太阳也不见了,一团厚重的黑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低低遮在头顶上,像是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   “嗯,该我们动手了。”墨斛低声说着,闭上双眼,隐隐感受到淡淡的杀气,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从远处的别墅里涌动出来,像看不见的海潮一样四处蔓延。   “来了!”墨斛细长的双眼杀机隐现,瞬间从日常模式转变成了战斗模式,打开车门,高大颀长的身躯轻快地跃了出去。   黑云压得越发低了,带着腥味的风猎猎吹来,吹起他耳边丝丝白发,墨斛眼神忽然一凌,好像感受到了与前几次不同的某种气息,但那气息微弱而狡猾,只闪了一下就消失了,不等他抓住细细揣摩,便隐没在了龙廿九强烈的杀气中。   “跟着我。”墨斛迈开长腿往别墅的方向走去,崔胡子挪动着滚圆的身体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拎着自己的酒葫芦。若有若无的雨丝飘落下来,原本寂静无人的道路越发一个人影也看不见,连之前流窜在灌木丛中找食物的野猫也不见踪迹。   沉闷的雷声从天际传来,凝成一团的乌云开始翻腾涌动,渐渐抽丝般飘出两条龙形,飞快往东方飞去。   那是朱家大宅所在的方向,墨斛嘴角现出一丝冷笑,果然忍不住要出手救人了吗?本尊今天在这儿蹲了一下午,等的就是这一刻!   “击!”墨斛右手一张,一小团白色的浓烟脱手而飞,嘭一声在半空中爆开,化作一蓬巨大的烟团,将那两条往东飞的龙整个儿裹了起来。紧接着,云端传来隐约的嘶号声,黑龙在白烟中翻腾挣扎,却始终无法脱出束缚,渐渐被白烟晕开,混成了灰黑的颜色。   墨斛纵身一跃,修长的身躯拔地而起,落在一株高大的法国梧桐上,双脚踩着一支幼细的树枝,身形却丝毫不见晃动。他双手五指箕张,在掌心之间形成一个绿光莹然的五角形法印,口中念念有词,猛然一挥,往灰色云团打去!   天空中倏然响起了一道惊雷,与之前那种沉闷的雷声完全不同,差点震破了崔胡子的耳膜,雷声甫落,五角形法印便拖着一道绿光刺入了灰色云团,急速旋转,仿佛飞转的齿轮一般甩起无数道刺目的亮光,分分钟将云团搅得七零八落,不知所踪。   低沉的龙吟声被惊雷的尾音掩盖,几乎听不清楚,墨斛脸上杀气隐现,右手一挥,五指一攥,将两枚闪着乌光的龙鳞收入掌心。   算上被小葵花吃掉的五个,妖皇大人的近身侍卫龙廿九,已经有一半被他拿下了,墨斛有点不敢相信,在上一世,他的修为是三界元首中最弱的一个,妖皇昧姝的战斗力虽然不像仙君白谛那样狂帅酷霸吊炸天,但揍他一顿是妥妥的,尤其是身边带着近侍的时候。龙廿九与妖皇同气连枝,数人联合起来的时候妖力几乎与昧姝不相上下,又怎么会被他轻易打回妖灵?   莫非……昧姝受伤了?墨斛皱眉凝思,但实在觉得不大可能,妖族一向隐居在沱海,与其他两界不相往来,昧姝尤其心高气傲,每次在互市的时候遇见他都是一副“性别不同如何交流你这长毛的雄性动物离本女王远点”的表情,这种极品斗战剩女又哪有人敢去惹她?   呃,虽然我惹过她,但那只是意外而已,不算不算。   也许是我这一世修炼得法,法力增强的原因吧?墨斛转念又想,既然敌人变弱的可能性不大,那一定是他变强了。由此可见找一个好的双修对象是多么重要——上辈子他N多年才修成那么个怂样子,这辈子一结婚半年不到就修成三重魔修,而且马上就要突破第四重了,简直是奇迹,爱的奇迹!   “先成家后立业”什么的果然是至理名言,本尊今天能有这样的成就,完全归功于一重生就找了朱烨这样一个相貌好家世好身体柔软易推倒的老婆!墨斛越想越得意,继而被自己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还能记得感恩老婆这种忠诚的行为感动得热泪盈眶,要不是还在战斗现场,真想立刻打电话向朱烨表白一番,顺便求虎摸并预约今晚滚床单。   “尊、尊上,你没事吧?”崔胡子发现他家尊上打完一拨怎么有当机的征兆,表情呆滞嘴角上翘,跟吃了含笑半步颠似的,不禁森森担心他是不是被敌方暗算中了什么剧毒。   “……”墨斛被他一张嘴一股子酒气喷过来,瞬间就醒了,立刻从痴汉状态转化为魔尊状态,正直脸道:“没事,我只是在思考一些哲学问题。”   “呃……要么您打完再思考吧。”崔胡子默默擦汗,酒葫芦指了指朱砺家的方向,“那边好大的妖气啊。”   就这么一走神的当儿,墨斛发现朱砺的别墅整个儿被黑云笼罩了起来,连建筑物的一个边角都看不清楚,凶狠的龙吟在半空中回荡。   妖族结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笼罩了方圆一公里的范围,明明身在人间,却感受不到丝毫人气,空气中四处都弥漫着妖族特有的咸腥的气味,以及淡淡的潮气。   好大的妖气,比先前收服的那十几条龙加起来还要厉害!墨斛不敢再掉以轻心,二指轻点在崔胡子周围画出一个简单的防御法阵,丢给他一粒浅绿色的药丸:“这个放嘴里……”   崔胡子被强大的妖气压得头痛欲裂,立刻张嘴接住,墨斛话还没说完,他就吞了下去。   “……我让你含着啊!”墨斛头上垂下三条黑线,“你执行力要不要这么强!”   “呃,那怎么办?”崔胡子慌了,食指伸进喉咙眼抠了两下,只呕出一口酒来。墨斛被他熏得够呛,摆手道:“得了别抠了,没事大不了拉几天肚子,这是我以前研究的‘妖族看不见药丸’,本来含在舌根下面就能让妖族忽略你的气息,大概吞下去效果也不会太差吧。”   崔胡子稍微放心了点,拉肚子什么的作为一个饮酒过度的胃溃疡患者那是常事儿,同时对无所不能的魔尊大人表示拜服——作为一个黑帮大佬的老公,他在违法乱纪之余还能研制一些诸如“窥梦丸”、“吃芥末不流泪贴纸”以及“捡不起来的肥皂”之类的科学发明,真不是个正常人啊!   不正常的魔尊大人已经顾不上照应崔胡子了,以法阵将他隔离以后便化为本形,一个纵身跃入了妖雾弥漫的别墅。   在妖族结界的影响下,朱砺的家虽然一切硬件设施都没有什么改变,气氛却已经和上次开轰趴的时候迥然不同,一层客厅里阴森森的,不断有赤红色的雨滴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在地板上留下一小块一小块血泊般的水洼。巨大白狐踩着水渍一路走来,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白雾,身上却是一点污渍都没有留下,他碧绿的双眼警惕地扫过四周,最后脚步停在了客厅中央的圆形地毯上。   “吼!”低沉的吼声中,白狐嘭一声化作白烟散开,烟雾翻涌凝聚,很快形成十数个大大小小的白狐,一个个龇着雪亮的牙齿,往黑烟流动的楼上扑去。   “呜——”四下里响起凶狠的龙吟,此起彼伏,四面相合,竟像是整个建筑物都被无数乌龙包围了一般,紧接着,大量的黑烟从二楼溢出,将白狐的身影吞噬在了里面。   客厅中央白影一闪,墨斛以人形态再次出现,不知何时,他身上的大衣西裤均皆不见,魁梧的身躯上穿着一件似云似雾的白袍,本已剪至背心的银发重又变成了长及膝弯的长度,任凭血红的雨滴纷纷密集地打在身上,整个人始终一尘不染。   他双目紧闭,低沉的咒语在喉间缓缓流出,时快时慢,却始终未曾停歇,一层纯白的柔光渐渐笼罩在他的身上,赤红的水滴飞溅开来,在白光之外又形成了一层淡粉色的屏障,看来极为诡异。   “击!”他忽然长啸一声,双目倏然睁开,碧色双眸射出惊人的锐光,双手杀气腾腾一挥,“再击!”   楼上漆黑的空间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有白狐的厉吼,有乌龙的悲鸣,更有风雷搏击的声音,和着杂沓的雨声,简直像地狱鏖战一般。   落在客厅的雨滴渐渐连成了雨线,倾盆大雨一般洒下来,很快,地上赤红的积水就淹没了墨斛的双足,他巍然不动,碧绿的双眼凝神盯着前方未知的浓黑,口中急促念过复杂的咒语,双手十指飞快捻动,仿佛控制着看不见的傀儡线。   红雨瓢泼而下,积水漫过墨斛小腿,漫过膝盖,继而漫过了他腰际,他却始终没有移动,只集中所有魔修,一字一句吟哦着必杀的法咒,就在积水即将漫过他心口的时候,忽然大吼一声:“破!”   一道雪亮的白光自头顶正上方轰然落下,如同炽热的岩浆倾在冰冷的海水当中,原本汹涌蔓延的红水瞬间被气化、蒸干,不过几分钟,就飞速回落了下去,降至墨斛脚下,继而像退潮的海浪一般退去,不见踪影,重又露出花纹繁复的羊毛地毯。   墨斛一身白袍,纤尘不染,笼罩着他的白光还在不断扩大,一米、两米……渐渐照亮了整个客厅,将原本被黑雾笼罩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嗷呜——”四下传来白狐悠长的吼叫,十数条白影自楼上轻飘飘跃下,往墨斛扑来,甫一触到他的身体便化作白烟融了进去,给他笼上一层洁白的雾气。片刻后,白雾一丝丝散去,墨斛又恢复成了白袍的模样,银发随着雾气轻轻飘荡,飘逸出尘。   红雨停止,白光也暗淡下来,客厅里重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盘踞在楼上的黑雾不见了,墨斛抬起右手,张开五指,掌心躺着十几片闪着乌光的龙鳞。   第一次单枪匹马将这么多的沱龙打回妖灵,墨斛有种恍若做梦的感觉,伸出食指一个一个数了一遍,确定龙廿九剩下的几个都在这儿了,才稍微有了一点真实感——妖皇的近卫,已经全部被他打成小葵花的零食了。   “这下梁子结大了。”墨斛有点后怕,举目四望,又以魔灵细细感受了一遍,确定结界之内再没有其他灵体,于是将龙鳞悄悄收入袖中。   没有目击证人,万一以后谁问起来,假装不知道就可以了……吧?他有点心虚,继而又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们先来打我老婆孩子,我才把他们灭了的,充其量是个防卫过当而已。   这么一想,魔尊大人的胸膛又挺了起来——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哪怕仙君白谛指着他的鼻子问他,他也能理直气壮地喷回去!   71   71、 ...   龙廿九全军覆没,妖族结界的时效却还没有过去,整个别墅仍旧笼罩在阴沉沉的氛围里,墨斛变回了人类正常装束,举步往门外走去。   天空中淅淅沥沥飘着细雨,虽然只是结界内的幻觉,像崔胡子这类修为浅薄的灵物还是十分瑟缩,抱着胳膊蹲在墨斛画下的防御法阵里,见他出来立刻站了起来:“尊上,怎么样?”   “都搞定了。”墨斛收起法阵,本想直接带他走人,又想起他毕竟是朱烨好心给自己派过来的,不能辜负老婆大人的一片真心,于是指了指客厅大门,“呐你进去清扫一遍现场,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崔胡子没想到被委以重任,顿时受宠若惊,挪动着球状身体跑了进去。墨斛站在廊檐下,觉得这种时候作为人生赢家最好点根烟才显得上档次,掏了掏衣兜却只掏出一根小葵花藏在他身上的波板糖,于是勉为其难打开包装纸塞到了嘴里。   崔胡子不知道在里面忙乎什么,墨斛闲得无聊,随意将魔灵的感知在四周扫来扫去,片刻后动作忽然一顿——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大战之前他站在院子里就感觉到,附近似乎存在着某种和龙廿九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气息微弱而狡猾,不经意间好像能觉察到,但想要认真捕捉的话却完全无法抓住,根本无从揣摩。   难道附近还盘踞着其他高手?墨斛的眉头皱了起来,咬着波板糖四下观望,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就听里面传来崔胡子震耳欲聋的大叫:“尊上!尊上这里有个……啊!”   “?”墨斛吓了一跳,转身往客厅跑去,只见崔胡子扛着个将近有他两倍高的男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撞在一架大屏风上,发出地动山摇般一声巨响。   何昊?墨斛惊讶地看着摔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男人,何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身上还是之前离开和平医院时那身衣服,就是原本装着Amanda头骨和内脏的箱子不见了。   “尊、尊上,我发现个人。”崔胡子连滚带爬站起来,道,“刚才我在客厅感受到一股正宗道家修行者的气息,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十分微弱,上楼找了半天才发现这个人躺在那,好像是中了什么妖术。”   墨斛将何昊抱到沙发上,右手虚按在他额头感知了一番,发现他身体机能十分正常,就是意识不清,跟休克过去了似的,问崔胡子:“你在哪里发现他的?他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比如保温箱死人头什么的 。”   “没有。”崔胡子摇头,“他躺在一个空房间里,周围什么都没有。”   墨斛不相信,让崔胡子看着何昊,自己上上下下找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有找到箱子,朱砺的家太大,结构太复杂,没有图纸恐怕很难将每一个角落都搜查清楚。   “算了,先带他回去吧。”墨斛看看时间,已经是临近午夜了,决定先带何昊回朱家大宅,朱砺已经被控制住了,只要那东西还在这里,想找随时可以来找。   最重要的是,他想老婆了。   墨斛将何昊往肩膀上一扛,带着崔胡子往保姆车走去,出门的时候依稀又感觉到了那股似有似无的气息,心中一动,在车里安置好两人后回到别墅,在妖族结界之外又布下一道自己的法阵,令其他灵物,尤其是来自须怡界的灵物无法轻易入内,这才驱车往朱家大宅驶去。   朱烨接到他归来的电话,亲自在前厅等他,见他扛着何昊进来,吓了一跳:“你怎么找到他的?他这是怎么了?”   墨斛将何昊放在沙发上,先让朱烨收了崔胡子,道:“斗完龙廿九,崔胡子在楼上一间空屋子里发现的他,多亏了你有先见之明,要只有我一个人,还真发现不了他。”   朱烨马屁听得多了,但也不得不承认墨斛在拍他马屁方面远远超过其他所有人,嘴角一勾,道:“是谁把他弄成这样的?龙廿九吗?”   “不知道。不过我探查过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普通的休克,睡一睡就能醒来。就是你交给他处理的东西不见了,不知道是他已经处理掉了,还是落到了朱砺的手中,我大致搜查了别墅,什么都没有找到。” 墨斛道,“不过临走的时候我已经用结界将别墅封住了,今晚谁也进不去,不用担心。”   “不着急。”朱烨道,“朱砺人已经在这里了,等何昊醒来问问,如果是被他弄走的,我再派人去他家找。”想了想又道,“一会我让人联系一下那边的社区服务站和交通管理中心,让他们把最近几天的监控都给我发一个备份过来,万一有什么人出来进去,我们都能及时发现。”   “好。”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了,墨斛越发觉得自己跟老婆心有灵犀,连决定都是一样的。问“朱砺人呢?”   “关在后楼,阿贵带人看着他。”朱烨道,“王申和几个高管连夜去赌船那边查账,朱砺是我的叔叔,又是公司元老,想处置他必须拿出些过得去的证据来,要不然董事会和爸爸那里都说不过去。还有别墅那边,设计图纸已经有人去拿了,明天让安德鲁带几个自己人进去搜查,但有些东西我不想公布出来,也不想让爸爸知道。”   墨斛在人类世界呆了这么久,颇懂得些人情世故,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更知道岳父大人脆弱的脑血管经不起第二次爆了,点头道:“好。”   朱烨叫人将何昊抬到楼上客房,看了一眼表,发现已经快一点半了,之前一直忙着处理朱砺的事情,又记挂着墨斛,连晚饭也没顾上吃,这时候才感觉肚子里空荡荡的,对墨斛道:“你累了吧,我让人煮了宵夜,一起吃一点吧。”   朱家大宅光餐厅就有好几个,朱烨叫人把宵夜布置在主楼二层小厅的窗前,大宅的厨子对他的口味了如指掌,准备了麒麟鱼、咕噜肉、酿豆腐等好几道小菜,因有墨斛,又特意加了一道金钟鸡,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你晚饭没吃?”墨斛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疼道。朱烨不置可否,舀了一盏瑶柱汤,顿了一下却没有放在自己面前,而是递给了墨斛:“忙起来就忘了,后来晚了,就想等你一起吃。”   墨斛受宠若惊:“这是……给给给我的?”手一抖差点把碗打翻了。朱烨不悦地斜他一眼:“你蝎蝎螫螫的干什么?”   “我我我就是没想到。”墨斛手足无措道,“这还是你第一次给我布菜,以前都是我伺候你的,你今天没事吧?会不会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朱烨脸一黑,伸手去拿汤:“不吃算了。”   “吃,怎么不吃。”墨斛端起汤碗一饮而尽,烫得舌头都麻了,吸气道,“好粗!”   朱烨绷不住嘴角一抖,却硬挺着没有笑,拿起筷子优雅而迅速地扫荡起了面前的食物。   墨斛还飘荡在不可思议的幸福里,半天才反应过来朱烨这完全是“示爱”的节奏,登时觉得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前一切做小伏低任劳任怨都都是值得的!   不,根本不存在什么做小伏低什么劳什么怨,这都是老婆大人给予他的爱的机会,是魔神宽宏的恩赐!   墨斛在内心默默感谢着魔神,跟着老婆咀嚼的节奏飞快帮他把鱼刺剔好,扇贝剥好,连滑牛柳里的姜丝蒜片都一一剔除,然后幸福地看着他全部都吃下去……双修是个力气活啊。   朱烨连日来压力巨大,今天终于下定决心动手,虽然今后的事情还很多,毕竟心情放松了一点,饭后便喝了几杯白兰地,跟墨斛回房间睡觉的时候颇有点熏熏然。   墨斛伺候他洗完澡,自己又潦草地冲了一下,出来时发现他穿着黑色浴袍倚在床头,手里又端着一杯红酒,正慢慢啜饮。   “还喝啊?”墨斛对朱烨唯一不满意的一点就是抽烟喝酒,偏偏朱烨瘾头特别大,在孩子面前还好点儿,没了小葵花,简直就是毫无节制。   “来一杯?”朱烨将床头柜上倒好的一杯递给他,墨斛犹豫了一下接过了,浅浅抿了一口,嘟哝:“有什么好喝的,又酸又苦。”魔族身体比之人类要纯净得多,正常情况下不大受得了烟草酒精的刺激,墨斛平时是不大碰这些东西的。   “叫你喝你就喝。”朱烨吊着眼睛瞪他,浴袍领子滑下去一点,露出白皙的胸口,深V形的衣领里依稀能看到分明的胸肌轮廓,以及暗粉色的乳头。   墨斛跟受了蛊惑一般乖乖将半杯红酒都喝了,爬上床靠在他身边,食中两指假装小人腿,顺着他胳膊“走”上他肩膀,见他不吭声,又“走”进了他衣领,夹住一边乳头轻轻揉捏。   朱烨半眯着眼睛舔了舔嘴唇,粉红色的舌头在唇瓣上留下一抹淡淡的水渍,举杯刚要喝酒,墨斛双指重重一掐,他“咝——”地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抖半杯酒都洒在了胸口。   “你找死吗你!”朱烨长眉一竖,就要发火,墨斛已经翻身覆在了他身上,两手将他黑色浴袍的衣领一扒,露出洒满红酒的胸膛。   房间里就开着一盏壁灯,灯光幽暗,朱烨本身皮肤白皙细腻,浸了红酒越发显出一种诱人的紫粉色来,两粒乳头因为受凉的缘故挺立起来,周围浮起一圈细小的战栗。   “这么喝还差不多。”墨斛嘟哝了一句,冰凉的舌头已经舔上了他的胸膛,由上到下吮吸着,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朱烨再次倒吸一口凉气,随手将空酒杯丢在地毯上,抓着他的头发想将他掀开,墨斛却叼住他一侧乳头不松口,硬生生扯了起来。   朱烨吃痛,轻轻扇了他一个耳光,咬牙道:“你是狗吗?”   墨斛松开他,扑上来咬住他的嘴唇索吻,光滑的胸肌贴着他水渍滑腻的胸口,大手伸进他浴袍,搂住他脊背用力抚摸。   两人结婚数月,在床第之间早已十分默契,朱烨搂住他脖子和他接吻,长腿伸入他两腿之间,以膝盖轻轻顶压他敏感的部位,很快便感觉他硬了起来,整根贴在自己大腿上,便又往下滑了滑,改用膝盖摩擦他的蛋蛋,一边玩弄,一边想起“榴莲”云云,不禁嘴角上翘,胸腔里发出阵阵震动。   “你又笑我?”墨斛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人形态时那玩意缩小了好几倍,离榴莲甚远,恼羞成怒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朱烨凤眼微眯,双手扭住他脖子一拧,双腿绞住他大腿一翻,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骑跨在他腰间,道:“还是我来收拾你吧。”说着又轻轻抽了他一耳光。   墨斛都被他扇习惯了,但被他压在下面还是第一次,菊花于是略微抽了一下,但也知道朱烨的毛病,便暗暗安慰自己肯定没有被爆的危险,大不了被他占占口头便宜而已。一边想着,一边顺从地躺好,等着他来收拾自己。   朱烨骑在他身上,左手扶着他两腿间的物体恶意搓揉,右手抹了抹胸口残留的红酒,两指塞进嘴里吮吸,粉红的舌头裹着白皙修长的手指,那模样怎么看怎么邪魅。   墨斛被他勾得心都抖了,光被他看着都能射出来,双手摸着他光滑的大腿,道:“来,我等着你收拾呢。”   朱烨喝了不少酒,又是掺着喝的,此刻被他撩拨两下,脸上泛起一丝酡红,摸到润滑剂和套子,自行给自己做了准备,抬起身对准墨斛慢慢坐了下来,主动将他纳入身体之中。   墨斛喉间发出爽到死的呻吟,大手抓住他膝盖,差点把他掐出血来。朱烨大腿受力,身体比往日要紧得多,根本不敢上下动,光是含着就疼痛难忍,一时间十分后悔逞能尝试这么高难度的姿势。过了很久缓过一口气来,却不愿认输,硬挺着动了两下,脊背立刻渗出大片的汗水。   虽然他在床上一向也是面瘫的,但墨斛久经考验,已经能从各种面瘫中看出微妙的不同,知道他这汗是疼出来的,不是爽出来的,于是双手掐住他腰将他从自己身上掀下去,改为惯用的面对面插入,一边缓慢地动,一边道:“英雄不论出处,你又别扭个什么劲儿?哪怕我在床上上了你,下了床还是你的二十四孝老公,你指东我绝不打西,这点儿高下又有什么好争的?”   什么跟什么啊!成语不是这么用的拜托,而且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朱烨哭笑不得,身体里某点却被他顶得又酸又涨,一张嘴细碎的呻吟便溢了出来。   夜已深沉,第二天还有大事要办,两人折腾了个把小时便偃旗收兵,交抱着睡了过去,凌晨六点半,床头的内线电话响了,是王申:“烨少,砂爷叫您来医院见他。”   朱烨浑身酸痛,迷迷糊糊听完这句话,一下子醒了,急问:“我爸?他怎么了?”一张口才发现嗓子又干又哑。   墨斛也醒了,端了床头的杯子给他喂水,电话那头王申道:“砂爷他知道了。”   朱烨心头打了个突,顿了顿,道:“我这就来。”   72   72、 ...   朱烨与墨斛赶到医院的时候,王申已经站在大门口等着了,一见面便低声道:“大少,昨天的事老爷子都知道了。”   “怎么搞的?”朱烨简直不敢相信,砂爷危险期刚过,连床都下不了,每天醒着的时候不过断断续续几个小时,怎么可能知道他们昨天羁押朱砺的事情?   “是我告诉他的。”王申无奈道,“昨天晚上我在赌船那边查账,忽然接到他的电话,他说‘忙完了吗?忙完了就来见我’,我当时就觉得不好,第一时间赶过来,他已经知道我们昨天动了朱砺了。”   “你跟他怎么说的?”朱烨蹙眉,一边上电梯一边问他。王申跟上来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他已经知道我们的大计划,细节我想就没必要瞒着了,都说了也好让他放心。”   朱烨点头,事已至此,确实没必要再瞒着,再说真正细节的东西王申根本就不知道,又问:“那他是怎么知道我要动朱砺的?”   “我也不知道。”王申一脑门子汗,“怕不会是唐老太爷说的吧?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昨天一直在医院的,就只有他老人家了。”   “不可能。”朱烨马上否定,事情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不告诉砂爷也是唐老太爷同意的,他为什么要忽然反悔?   “要么……会不会是小少爷?”王申犹豫着问。   朱烨眉心一跳,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昨天离开医院之前貌似没有嘱咐儿子,下了电梯立刻往小葵花所在的房间走去。   “烨少。”金娜正好路过。朱烨停了步子,问:“我爸今天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正在迅速恢复,老爷子身体底子好得很。”金娜道,“对了,他昨天下午醒来了一会,问起你的事情,还跟我要了你的病历看,怎么你最近有什么症状吗?”   “……没有。”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朱烨隐隐觉得自己这下要倒大霉了,“他还问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了下你的病历而已。”金娜似有所指,“砂爷很关心你的身体呢,烨少。”   朱烨眉心再次跳了跳,点头:“我知道了。”   小孩房间没有人,朱烨又去了唐老太爷的房间,一进门便觉眼角白影一闪,眼疾手快揪住了妄图逃窜的小葵花,厉声道:“给我站住!”   小葵花没跑掉,被老爹揪住了耳朵,马上龇牙咧嘴谄笑道:“早,爹,粗过饭没有?”   朱烨将他拎到椅子上坐好,怒目道:“你老实跟我说,昨天你给爷爷说什么了?”   “呃?”小葵花眼珠一转,道,“我给他洗脸了!不过你不用夸奖我,嘿嘿,这都是我应该做哒!”   朱烨怒道:“好好说话!”   小葵花撇撇嘴,道:“好嘛,我帮他粗了一个鸡腿,可是是他非要给我粗的嘛,他要了又不粗,不粗会浪费咩。”   “说重点!”朱烨戳戳他脑门,“你还跟他说了什么?”   小葵花意识到事情有点大条,翻着眼睛想了半天,道:“我说你和爸爸去抓坏人了。”   朱烨气结,果然是这小子捅出去的,还好砂爷身体好,没被他惊出个好歹来,要是真二次脑出血,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收拾这货!   “你又没说不准告诉他……”小葵花嚅嗫道,见老爹目露凶光,有揍他的趋势,立刻尖叫道,“大人不能打小孩,家暴是犯法的!而且我已经跟太公坦白过了,他说他会保护我哒!”说着扯开翻毛羊皮小马甲,道,“看,这是太公给我的免死金牌,他说见金牌如见他本人,你再打我就是打他,你这个不孝顺的小孩!”   “……”朱烨看着儿子胸口挂着的“免死金牌”无语凝咽,不知道是谁给他弄的,将一块巴掌大的巨型金牌巧克力用绳子穿了起来,挂在脖子上,上面用记号笔写着个“死”字,字上画着一道删除线,那意思大概就是“不能死”吧?   朱烨扬着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半天咬牙道:“你老实跟我说,你还给爷爷说了什么?”   小葵花虽然还没挨打,但精神十分紧张,怯怯看着他摇头,再摇头。朱烨无奈,又不好明着问他有没有暴露自己和墨斛的奸情,只好循循善诱道:“关于我和你爸爸的?”   小葵花想了想,记起爷爷问过他“你爸爸是不是和你爹睡在一起”云云,虽然他当时不小心点了头,但之后立刻摇头否认了,那效果大概已经被抵消掉了吧?再说他确实也没开口回答过这个问题,于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朱烨将信将疑,戳戳他胸口:“别着急回答,仔细想想看!”   “真的没有啦。”小葵花委屈道,“他问你干啥去了,我说你去上班赚钱给我买好粗的,又问我爸呢,我说跟你一起去抓坏人哒,还说坏人是泰国人,再没有别的啦,我发誓!”说着举起了小胖爪。   朱烨稍微放心了点,料想他这种时候应该不会再撒谎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先饶过你,下次不许再乱说话知道吗?”   小葵花立刻扑过来抱大腿:“知道啦,我是小乖乖,爹你最圣母啦。”   朱烨哭笑不得,让他呆着保卫萝卜,自己去了砂爷房间。   砂爷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那头知道儿子在抓弟弟,这头早餐还是照吃不误,朱烨进门的时候他正端着一碗红豆稀饭慢慢地喝着。   朱烨看看他脸色,忐忑不安地叫了声“爸”,又向坐在窗下沙发上的唐一鹤叫了声“外公”,见唐一鹤给他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略平静一点,坐到了砂爷床边的椅子上。   “忙完了?”砂爷神色平静,淡淡问。朱烨点了点头,他又问:“你小叔人呢?”   朱烨沉吟了一下,道:“在大宅,阿贵带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他。”   “嘱咐下面人,不要为难他。”砂爷放下粥碗,擦了擦嘴,垂着眼道,“他毕竟是我朱家人,就算要动,也不是什么虾兵蟹将能动的,明白吗?”   “明白,我已经嘱咐过阿贵了,只限制他的自由,不让他出门,其他还和平时一样。”朱烨解释道,“至于下面的人,我只说是赌船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要小叔在大宅这边协助调查,详情他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砂爷沉吟不语,良久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很妥当。”   朱烨松了口气,撤了病床上的小餐桌,抽空询问地看了一眼唐一鹤,见唐一鹤颔首,知道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问砂爷:“外公都告诉您了?”   砂爷“嗯”了一声,靠在床头的软枕上,良久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我来处理。”   “爸……”朱烨皱眉,道,“您身子还没恢复,医生说不能劳累,左右这件事我已经插手了,不如就让我来办吧,您要是信不过,我可以随时向您请示汇报。”   “我是这个意思吗?”砂爷不悦地横了他一眼,“这个家我都交给你了,你是我儿子,我有什么信不过?我只不过做个手术而已,又不是动不了了,这点事还不至于处理不了!”   朱烨默然,顿了顿道:“外公都跟您说过了,这件事有些细节实在匪夷所思,医生说您刚做完手术,不能受任何刺激,要不然二次脑出血后果不堪设想。爸,请您也替我想想吧,这个家就剩下我们父子俩了,要是您再来这么一次,我可怎么办?”说到后来不禁眼睛有些红了。   砂爷嘴动了动,终究把舌根底下的话咽了下去,叹了口气,道:“我正是为你着想,才决定把这件事揽过来,朱砺是你小叔,是你的长辈,你抓他审他,关他杀他,就算手里证据确凿,说出去也是以下犯上。阿烨,弑亲不祥,你刚才接过掌门的位子,我不能让你手上沾亲人的血,否则将来你掌舵朱家,这就是你抹不掉的罪过。”   朱烨心中翻腾,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砂爷已经躺在床上了,这件事他不做谁做?   “说到头,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当年要不是我一念之差,应了你爷爷把他接回来,又间接逼死他母亲,也不会有今天的业报。”砂爷端着水杯轻轻呷了一口,脸色落寞下来,“二十多年了,这件事我始终耿耿于怀,原想尽力弥补,没想到今天居然闹到这样的地步,还连累了你……”   朱烨急道:“爸爸,不是这样的……”   砂爷摆摆手,阻止了他说话,接着道:“他恨我怨我,冲着我来,我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会朝你下手,早知如此,当初我宁可忤逆了老太爷,背上不孝的骂名,也绝不会……”他没有说下去,顿了顿淡淡一笑:“世上的事情,又哪来那么多‘早知如此’,罢了,事情是因我而起,跟你没有关系,阿烨,就由我来处理吧。”   话说到这里,朱烨无法再争辩,只能点头:“是。”   “医生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砂爷问。   “一个月,恢复得好的话三周。”朱烨答道:“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毕竟是脑部手术,有一定的风险性,医生说要密切观察一段时间。”   砂爷叹了口气,道:“三周就三周吧,你们照顾好你小叔,公司那边让王申查完账目以后以我的名义停他职,你不要动他。”   朱烨应了,他想了想又道:“一会你安排一下,下午带章觉希来医院见我。”   朱烨心中一动,砂爷呷了口清水,道:“做事,总要有凭有据。”   朱烨了然。   73   73、 ...   砂爷一出事,朱家上下都陷入了忙乱之中,朱烨在医院和公司之间奔波,作为重要俘虏的章觉希反倒被晾在了一边。   章觉希原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谁知迟迟等不到最后的宣判,时而怀疑朱烨在酝酿什么惨无人道的法子,时而又猜测自己老爹是不是还在和朱家谈判,一颗心时悲时喜,被带到砂爷面前时几乎有精神分裂的征兆,眼睛都是直的。   “坐。”病房里,砂爷倚在床头,午后温暖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让他本来病弱苍白的面孔看上去有了一丝红润,锐利的双目却仍旧冷冽,直刺人心。   章觉希双手被一副警用手铐铐在身后,独眼惊疑不定地看着砂爷,不动。   朱烨摆摆手让两个保镖出去,亲自用钥匙打开了他的手铐,冷冷道:“坐下!”   章觉希恨恨瞪他一眼,眼角扫到他微微敞开的西装外套里露出半截枪柄,喉头蠕动了一下,乖乖在窗前的沙发里坐了下来。朱烨面无表情靠窗站着,双臂交抱,右手握着手枪枪柄,冷冷看着他。   砂爷不说话,朱烨也不说话,病房里陷入诡异的静谧,章觉希初时还强作镇定,几分钟后终于按捺不住道:“你们想干什么?”   砂爷咳了一声,道:“想给你条活路。”   章觉希愕然,连朱烨也是眉心一跳,砂爷接着道:“就看你要不要走了。”   章觉希张着嘴愣了半天,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道:“你肯放过我?不可能……你们到底耍什么花样?!”   砂爷嘴角一钩,直截了当道:“关于朱砺,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留你一条性命。”   朱烨变色,砂爷之前说要见章觉希,他以为只是想问一些问题,以作为处理朱砺的证据,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郑重其事,为了令朱砺心服口服,甚至愿意放过章觉希。   章觉希也是脸色大变,独眼瞪着砂爷,半天又倏然看向朱烨:“是你!那晚是你侵入了我的梦境……怪不得,你们朱家都是些怪物,怪物!”   朱烨冷哼一声,算是默认。章觉希露出惊惧的表情,高大的身躯浸在温暖的阳光里,却禁不住瑟瑟发抖,语无伦次道:“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要我提醒你吗?”朱烨淡淡道,“那晚你跟我说过的话,你说你死了我们也活不长,很快都要下去给你陪葬,还说我们都斗不过‘他’,你口中的‘他’,说的就是朱砺吧?”   章觉希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来,嘴唇微微颤抖,朱烨接着道:“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凭什么斗不过他?他有什么能耐?了不起的阴谋,还是什么妖术?”   章觉希脸色煞白,眼神变幻不定,少顷砂爷咳了一声,道:“我再说一遍,章觉希,要死还是要活,只要你一句话。”   章觉希低下头,眼球不安地转动着,刚刚被朱家抓住的时候,他确实是万念俱灰,一心就死,那时候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利用他陷害他的那个人还活着,还潜伏在朱家内部,而他作为一枚弃子,哪怕现在死了,只要那人将来能够成功,就能为他报仇。   但随着被羁押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原本坚定的内心开始产生了动摇,章家这一代就剩他一个男丁,二弟死了,三弟和家族断绝关系远渡日本,剩下一个章韵希,不过是个不中用的丫头片子,父亲一定不会看着他死的,否则章家就要断子绝孙!   此时此刻,砂爷的话更加燃起了他活下去的希望,没错,他是希望那个人能为他报仇,可他更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怎么猜到那个人就是朱砺的?仅凭朱烨对自己梦境的窥探吗?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砂爷,章觉希忽然心中一亮——他动手了!他动了砂爷,却没有成功,反而被抓住了把柄!   章觉希开始对砂爷开出的条件有了一丝相信,他动了朱烨两次,只有有人犯下比他更大的罪过,为了抓住那个人,朱家才会开出这样诱人的条件!   砂爷阅人无数,此刻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便已猜到了他的心理,淡淡道:“好吧,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不过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父亲章老爷子前段日子给了我个信儿,他对你之前的所作所为非常痛心,让我好好管教管教你,无论如何处置,他绝无二话。”   章觉希瞬间面如土色,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他倏然站了起来,因为腿脚不便,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你、你说话算话?”   砂爷眼睛一眯,嘴角一翘,道:“我朱砂执掌朱家近三十年,你可以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放过空炮!”   砂爷言出九鼎,人所共知,章觉希嘴唇颤抖两下,一咬牙道:“好,我都告诉你。”   十一年扑朔迷离的往事,在章觉希口中一点点揭开迷雾。   当年章家被朱家抢夺市场,事业连年缩水,章老爷甚至萌发了退出这一行的念头,章觉希年轻气盛,刚刚开始跟着父亲做事,就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对砂爷恨之入骨,恰巧朱夫人因病猝死,朱家上下略显忙乱,他便动了劫持朱烨要挟砂爷的念头。   严格说起来,这件事他并不能确定是不是跟朱砺有关系,当时他制定了绑架计划,让几个亲信出去打听关于朱烨的消息,本以为多少要遇到点困难,没想到却出奇地顺利,不到二十四小时,时间地点路线人工……一切都摆在了他的面前。   当时他以为连天都帮他,事后才觉得有些诡异——朱家是黑道世家,下面人做事都是做老了的,怎么可能这么轻率?   唯一的解释就是可能有人给他放水!   后来东窗事发,他被废了一只眼睛一条腿,流放到了北欧。当时他真是万念俱灰,唯一庆幸的就是捡回了一条命,本想就这么蛰伏一阵子,等过些风声过去再悄悄转到美国或者加拿大,安安稳稳了此残生,没想到却遇上了他人生的第二次“机会”。   他是章家大少爷,从小前呼后拥,挥金如土,现在被扔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签张大一点的支票都要被堂弟盘问,时间一长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瞌睡送来了枕头,就在他快要受不了的时候,一个叫做Amanda的美女主动和他接洽,她是亚裔,持英国国籍,为一家欧洲著名的地下拍卖行工作,她说现在中国文物在市面上很火,让他利用章家的关系从内地走私文物。   章觉希从前私人玩过一阵子文物,手底下养了几个顶级的土夫子,在内地也有相应的渠道,虽然很久没用了,但捡起来却也不难,唯一为难的就是没有走私的海运渠道,弄不到Amanda手里。   他动了心,几次三番对当家的堂弟提起,都被他装聋作哑不予理会,后来又旁敲侧击问父亲,也被无情地驳回。   眼看到嘴的肥肉就要飞走,Amanda又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朱家把持着海城大半的海运,只要能搭上朱家的人,问题迎刃而解。   一起又是出奇地顺利,很快他的手下就和朱砺的马仔搭上了线,事情毫无凝滞地运行了起来,在Amanda的帮助下,仅几个月的工夫他账面上的钱就翻了好几番。   有钱能使鬼推磨,随着财富的增长,在Amanda的鼓舞下,他内心原本已经熄灭的雄心壮志也重新焕发了神采,经过几个幕僚的策划,他成功让他的二弟死在了南美,又让他浪漫的三弟离开了家族,去年冬天,他终于如愿得到了父亲的默许,以假身份悄悄潜回海城。   至此,他离章家“太子”之位子只差一步。   做梦也没想到他还有翻身的一天,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否极泰来,却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一批极为珍贵的文物折在了朱烨手里,钱没了,他最最倚重的土夫子也被废了,更为致命的是,他没了朱家这个便利的海运渠道,以后的路也断了。   与此同时,Amanda因为业绩下滑,受到了地下拍卖行的警告,她一改从前的温柔妩媚,开始频频催他逼他,甚至冷嘲热讽,说他是没用的废物,只配在朱家的指头缝里捡食吃。   之后发生的事完全脱出了他的掌控,他怒火中烧,失去理智,策划了公海袭击事件,差点将朱烨打死在海里,然后事情暴露,他被迫带着几个亲信跑路……   这一切简直就像一场梦一样,直到他仓皇逃窜,像只老鼠一样躲在自己一处偏僻的别业里苟延残喘,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懵了。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他做的,诚然,他是一个脾气暴烈的人,放在十一年前,年轻气盛的他可能会做出这样偏激的行为,但他现在已经三十多岁,早已不是过去的章家太子,他失去了一只眼睛、一条腿,经过了十年的流放,怎么可能还会这么冲动,这么不顾后果?   他明明已经得到了父亲的原谅,明明离那个位子近在咫尺,又怎么可能像个暴躁的毛头小子一样纠集一帮人去公海阻击朱家的太子爷?   他疯了吗?   刚跑路的几天,他都沉浸在这种混乱的悔恨和惊诧当中,直到某天一个亲信告诉了他一件事,才让他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早有预谋。   而曾经和她精诚合作,年轻妩媚的Amanda,竟然是朱砺年过四旬的姨母!   74   74、 ...   “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有预谋的,从那个女人以地下拍卖行的名义接近我,就是有预谋的。”   “我之所以能轻易利用你们朱家的航运渠道,全都是因为有朱砺的幕后支持,否则不可能那么久你们都没有一点察觉。”   “年初我改名换姓回到海城,一方面是出自于Amanda的鼓动,一方面也是朱砺推波助澜,有他在,一切手续,连偷渡都办得格外顺利。”   “还有而今年七月那次出事,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包括在火并中你的师爷安德鲁中弹,都是事先策划好的——否则你不会下狠手废了我最得力的土夫子。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被Amanda那贱人煽动起来,一时急怒攻心,策划了公海袭击事件。”   章觉希一口气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独眼闪烁着亢奋的光芒,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双手抓着膝盖微微颤抖。   朱烨冷眼旁观,忽然感觉他十分可怜,也十分可悲,从兜里掏出烟盒递过去。章觉希哆嗦着接过了,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慢慢镇定了一些,接着道:“不过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朱砺,还有那个Amanda,他们都有妖术!我之所以能完全按照他们的策划一步步行动,像个牵线木偶一样毫无反抗,失去自主判断,都是因为他们给我下了妖术!”   降头?朱烨猜测着,章觉希接下来的话马上证实了这一点:“那个Amanda,根本不是什么地下拍卖行的经纪人,而是蜚声东南亚的降头师,她也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年轻,实际年龄已经超过了四十岁。可惜,这一切我知道的太晚了,刚刚找门路找了个懂降头的人,想让他帮我解降,就被朱砺发现了行踪。”   他抽完最后一点烟,叹了口气,道:“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朱烨默然,砂爷皱眉不语,似乎在考虑什么,章觉希掐灭烟头,又道:“他这样陷害我,利用我,我恨不得亲手将他碎尸万段,但我知道自己落在你们手里,肯定也是死路一条。既然左右都是个死,不如成全了他——他这样处心积虑地布局,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目的当然不是整整倒我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他阴测测地笑了笑,惨白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癫狂之人特有的红晕,独眼直勾勾看着眼前某个空虚的点,咬牙切齿喃喃道:“他的目的是朱家,是你们父子的性命,他的目标达成之日,就是你们父子丧命之时,那时候,我的仇也就算是报了!”   朱烨丹凤眼危险地眯了眯,却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枪柄的右手紧了紧。沉默片刻,砂爷咳嗽了一声,道:“好吧,我说话算话,三天之内,就放你回章家。”   章觉希愕然,继而浮上一丝不敢置信的喜悦的表情:“你、你说真的?”   砂爷淡淡哼了一声,转而对朱烨道:“都录下来了吗?”朱烨点头,砂爷又道:“整理一下,让他签字画押。”   章觉希眼神微微一变,似有什么顾及,但生死当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点头道:“我签。”   保镖押送章觉希回了朱家大宅,在事情办妥之前,他还要被羁押一阵子。砂爷审了他这么久,十分疲倦,眼神也暗淡下来。朱烨本来还有许多事想要问他,也不敢问了,将病床降低,伺候他躺好。   砂爷闭着眼睛静静躺着,胸口微微起伏,朱烨等了一会,以为他睡着了,便放轻脚步往客厅走去,想出去看看儿子,刚走了两步却被叫住了。   “阿烨。”砂爷声音暗哑,“你过来。”   “什么?”朱烨回到床前,砂爷睁开眼看了他一会,道:“我放他走,你不要怪我。”   朱烨嘴角一翘,坐到椅子上,道:“怎么会。”   砂爷与他目光相对,片刻后在他眼中看出了然的神色,心中一宽,路出一个欣慰的微笑:“你明白就好。”   “你的苦心,我都明白。”朱烨握了握父亲的手,道:“他走得出朱家的大门,却不一定能走出鬼门关。”   砂爷呵呵一笑,再次闭上双眼,朱烨等了一会,见他再没什么话说,便悄悄站了起来,松开手想离开,谁知轻轻一动手便被他拉住了。   “爸?”朱烨小声询问,砂爷似在犹豫,半晌胸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松开手,哑声道:“阿烨,这么些年,爸爸忙于公事,对你疏忽良多,爸爸一直十分内疚。”   朱烨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不得不再次坐了下来,温言道:“爸,我从没有这么想过。”   砂爷苦笑了一下,道:“爸爸老了,就算不称职,怕也陪不了你多久了,今后的日子里,我非常希望有个人能好好替我照顾你,陪着你。”   朱烨心陡然一跳,砂爷睁开眼看着他,洞悉一切的目光直刺入他内心深处:“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你讲过,如今你……今天我得讲给你听。你的母亲是链岛大家出身,身后是浦白市最大的社团,所有人,包括你爷爷,都以为我当初娶她,是为了强强联姻,巩固朱家的势力,其实不然。”   “我十二岁那年,就喜欢她了。”   砂爷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似乎提到妻子的名字都让他感到幸福:“我喜欢了她二十年,默默保护着她,盼着她长大。她去英国念书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接手家族生意,忙得恨不得一分钟摆成两半花,但我只要一有空,就报她学校的短期培训课程,金融、旅游、商务……有一次赶巧没别的选,还上了一周的意大利烹饪课,整个班就我一个男的。”   说到这里他呵呵地笑了起来,朱烨也忍不住莞尔,砂爷的厨艺一向稀烂,唯独意面披萨做的像模像样,他今天才知道原因之所在。   “后来她大学毕业,我以朋友的身份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打败好几个鬼佬对手,终于赢得了和她参加毕业舞会的机会。”砂爷叹息着道,“那天的她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细纱洋装,裙摆像云雾一样,整个人美得像个仙子,我整晚都发着花痴,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送她回住处,才想起来原本决定那天向她求婚。”   砂爷沉默下来,双眼微眯看着朱烨,似乎在他脸上寻找着妻子的影子,良久接着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想过拿婚姻来换得对事业的支持!一个男人,一生短短几十年,要背负的责任很大,担子很重,你什么都能权衡,都能妥协,但唯独有一点不能打一丁点折扣,那就是婚姻。”   朱烨心中似有所觉,怔怔看着砂爷,砂爷反手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阿烨,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找到一个终身的伴侣,而不是利用的筹码,我不希望你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每天不得不把白天的面具再戴到晚上,带回自己的家。”   “到那个时候,你就没有家了。”   朱烨震惊地看着父亲,他从来不知道砂爷半生风流,爱情观居然是如此简单直白,而他对母亲的爱,又是如此炽烈单纯。   “我前半辈子胡闹过,混乱过,十分对不住你母亲,我知道你也为了这个记恨过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至始至终唯一爱着的,只有你母亲。她走了,我的心也死了,后半辈子我没再找过一个女人。”砂爷诚恳地说着,“十年独身,我却一天都没有寂寞过,阿烨,真的寂寞不是阴阳两隔,而是一辈子都找不到一个能让你放下戒备,全心面对的人。”   朱烨好像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番话了,但转念又觉得不太明白,只怔怔看着砂爷。砂爷也直直看着他,眼中似有期待,抓着他的手,掌心泛起薄薄的细汗。   “我、我都记下了,爸。”良久,朱烨躲避地挪开眼去,无法再面对父亲期许的目光,生平头一次,他有些仓皇地挣脱了父亲的手,急急道,“你休息吧,我出去整理一下章觉希的录音,这件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砂爷的期待的眼神渐渐熄灭,有些失望地松开手躺了下去,双眼慢慢闭上,疲惫地挥手道:“好吧,你去忙吧。”   朱烨逃也似走出病房,心中万千思绪凝成纷乱的一团,茫然看着走廊一端,不知道要往哪去,怔了半天才推开露台的玻璃门,来到了露台上。   夕阳西下,天际一片橙红,朱烨心思烦乱,想抽烟,摸了摸衣袋发现烟盒丢在了病房里,于是只能放弃,双臂撑着围栏站了下来。   父亲为什么要跟他说这番话?是想让他尽快找个人结婚吗?不,不像,如果只是这样,他犯不着把陈年旧事都讲出来,更不会说起他自己的爱情故事。   难道……朱烨猛然想起早上刚来医院的时候,金娜曾提过砂爷看过他病历,一个可怕的念头蹿了出来——他知道了自己和墨斛的事?   朱烨背心一片冷汗,之前他也怀疑过这一点,但问过小葵花以后就推翻了,现在,他不得不再次考虑这个可能性。   再去问问这小子,一定是他无意间说漏了些什么。朱烨深呼吸,转身往小孩的房间走去。   75   75、 ...   “爹,你回来啦。”朱烨进门的时候小葵花正在吃他的免死金牌,嘴周围黑乎乎一圈儿,跟长了络腮胡子似的,龇牙一笑,更是一嘴黑泥。   “谁让你动我电脑的?”朱烨发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孩摸出来了,银灰色的上盖全是指头印儿,至于键盘和触控板……恐怕得换个新的才能用了。   “没人让我动呀,不过也没人说不能动呀。”小葵花高兴地说,“爹我逆害吧?我自己打开哒!”   朱烨的电脑平时都放在书房里,而书房是严令禁止儿子入内的,今天因为要用,就带到了医院来,偏偏忘了嘱咐他,咬了半天后槽牙,无奈将儿子提了起来:“去刷牙洗脸,这么大块巧克力不能一次吃完,剩下的丢掉!”   “不要!”小葵花抱着免死金牌踢腾,“我留着晚上粗还不行吗?”挣开朱烨,用残破的铝箔纸将巧克力包好,又用餐巾纸包了两层,小心翼翼揣进裤兜里,然后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爹,严肃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要爱护食物知道吗?”   你是饿死鬼投胎的吗?还有没有一点大少爷的样子了?朱烨气结,但又不好教他浪费粮食,轻轻踢了一脚他的软屁股,斥道:“大人说话小孩不许顶嘴,还不快滚去洗脸!”   “噢。”小葵花知道自己已经逃过了一劫,兴高采烈跑进了洗手间。朱烨看着一片狼藉的笔记本电脑,真想直接丢水里涮涮,黑着脸抽了几张纸巾大致擦了擦,发现小葵花居然学会了用浏览器和搜索引擎,页面上打开了好几个小游戏,探险的也有,赛车的也有,连“芭比爱美丽”之类的萝莉化妆游戏都有,真是五花八门。   小孩学会了开页面,却没学会关,朱烨点了半天才把所有的浏览器都关完,刚要合上笔电,忽然发现DOCK下面提示有新邮件,于是点了一下。   邮件是行政秘书发来的,转发自朱砺家所在的社区管理处,带着一个超大型视频附件。朱烨打开正文,上面写道今日凌晨管理员在监控视频中发现了一些异常现象,因为朱家之前打过招呼,所以特意抄送了一份,以供参考。   什么异常情况?朱烨皱眉,将视频下载下来,倒是不大,总长度不过十五分钟,右上角的时间表明摄于今晨五点十八分。   摄像头所在位置大概是朱砺家西面一百米处的一片树林,因为最近没有修剪枝叶,画面中有三分之一都被树叶挡住了,只能看到他别墅的一角。朱烨注视着画面,一分半钟过后,一道白光忽然闪了过去,接着又是两道,之后画面归于平静。又等了十来分钟,三道白光再次依次闪过,不过和刚才的方向是反的。   那是什么?朱烨疑惑地将画面改为五分之一倍速播放,把白光闪过的那一段仔细看了一遍,但因为摄像头分辨率太低,只看清一个长条形的轮廓,并不能确定是什么东西。   “哟!闪电,天雷!”小葵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脸了,捧大脸趴在他旁边,小胖爪指了指画面,道,“爹你看,是有人在经天劫哩,爹你什么时候才攒够钱给我也定制一个天雷呀?”   “你已经够雷人的了。”朱烨叉开五指将他的大脸拍开,掏出手机拨了墨斛的电话:“回医院一趟,这里有些有情况。”之后又拨了行政秘书的电话,让她和交通管理中心交涉,将今晨五点到五点半期间那一片所有的红绿灯监控视频给自己发过来。   墨斛中午奉命和安德鲁带人去搜查朱砺的别墅,接到他电话马上赶了回来,小葵花两天没跟他腻味,一见面就扑了上去,蹭大腿求虎摸。   “怎么了?发现了什么?”墨斛无奈将小葵花架在脖子上骑马马,一边来回走着溜儿子,一边问朱烨。朱烨还在等交通中心的视频,反问道:“你们呢?搜查别墅有什么发现?”   “找到了之前花仔拍下来那些东西,牌位和小鬼,但没找到Amanda的头骨和内脏。”墨斛道,继而问,“何昊呢?醒了没有?”   “中午醒了,但什么都不记得。”朱烨蹙眉,“他那晚回到酒店以后本来要设法坛处理那套东西,结果一进房门就失去了意识,之后一整天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呃?那东西呢?”   “酒店查了监控录像,说他回房之后不到一刻钟就再次离开了酒店,那个箱子当时就提在他手里。”朱烨道,“但之后他去了哪里,箱子交给了谁,没有人知道,他自己也没有记忆。医生给他做了检查,他的大脑一切正常,也不存在失忆的可能性,唯一的解释就是中邪了。”   “那还真是中邪了。”墨斛颠儿颠儿玩着儿子,逗得小孩咯咯直笑,“难不成Amanda的身体练成了什么逆天的法术,回来找脑袋了?”   朱烨也无从知晓,只能耸肩,将之前的监控录像给他看:“先看这个吧,社区管理处发现了一些异常情况,你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墨斛驮着儿子坐下来,看完道:“咦,虽然看不清,但感觉还挺眼熟的……好像白谛家的小剑人们。”   “什么小贱人?”   “我不是跟你提过么,须怡界除了魔族和妖族,还有一个以灵剑为本体的仙族,他们的首领是仙君白谛。仙族日常一般是人形态,跑短途会御剑飞行,远距离奔袭的时候则会人剑合一,变成一把巨剑,这样嗖嗖嗖地飞过去。”指了指视频,“这个好像他们以本体飞行的状态。”   不是吧?这是整个须怡界倾巢出动的节奏吗?朱烨一个头两个大,一个龙廿九就够让人头疼的了,现在剑人们也来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就在这时,E-mail提示有新邮件,朱烨点开一看,是行政秘书转发过来的视频,来自交通管理中心。   视频是红绿灯摄像头拍摄下来的,比社区的监控录像清晰得多,朱烨放慢倍速看了一遍,果然发现那几道白光依稀是巨剑形状。   邮件还带着另一个压缩包,里面是一系列超速快照——朱砺家最近的十字限速八十,仙族的高手们显然不知道人间界有测速拍照这一说,“咻咻咻——”地飚过去,时速都超过一百六了,于是妥妥地被照了下来。   “哟,高清的哎,换成人形态都能当证件照。”墨斛幸灾乐祸地看着照片,一个个给朱烨介绍,“这是仙君的头号马仔青阳子,这是四号马仔清约子,这应该是小六儿清泉子,他有个可骚包的纹身,是个红辣椒,你瞧在这儿,靠近剑柄的地方,人形态正好是屁股的位置啊哈哈哈你说囧不囧……”   小葵花虽然不知道他爸在笑啥,但被他粗犷的笑声感染,也傻乎乎地笑了起来,朱烨看着笑成一团的父子两,实在不明白一个辣子有什么好笑,不过……屁股这么隐私的地方墨斛怎么会知道?   “人形态?你见过?”朱烨的眼睛眯了眯,危险地瞄过去,墨斛一声长笑笑了一半,“嗝——”的一声卡在了嗓子里,笑容瞬间凝固,呐呐道:“都、都是意外,我也是无意间看到的,你那啥,不要生气,他的屁股一点都不好看,比你差远了,连酒窝都没有……”   “闭嘴!”朱烨黑线,这特么的是重点吗?   “反正我不稀罕看他屁股。”墨斛撇嘴,将儿子从脖子上放下来,打发他去玩遥控汽车,对朱烨道,“说起来,那天我大战龙廿九,确实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当时没抓住,现在想来会不会是小剑人们身上的?这三个家伙修为都相当之高,而且仙族本就善于隐匿自己的气息,我当时没有琢磨出来也属正常。”   自我安慰就不必这么明显了吧……朱烨黑线,语重心长道:“拖延症什么的,千万不要放弃治疗。”   墨斛俊脸一红,羞愧道:“是,我知道了。”   “那现在怎么办?”朱烨回到了主题上,“仙族为什么要到人间界来?又为什么会去朱砺的别墅?”   “也许是为了来抓我……不对应该是爪龙廿九的。”墨斛摸下巴,“我的本形是在人间修成的,又已经和人类成婚,按理是可以呆在人间界的,但龙廿九完全属于须怡界的生物,它们这样成群结队地穿越过来,违背了三族至高之法则,而仙君作为须怡界最高执法者、“天梯”的守护者,必须把它们捉回去。”   “你确定你这样呆在人间界是合法的?”朱烨完全不相信他的信口开河。墨斛翻着眼睛想了想,道:“我其实也不太确定呢,但我这种情况以前在须怡界也没有发生过,法典里没有记载,白谛就算想抓我,也要商量着来吧?”   感情你核桃大的脑仁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朱烨冷笑:“你为什么要用疑问句?是在等着我来回答吗?”   “呃——”墨斛忽然意识到老婆大人好像在生气,且非常生气,脑子转了一圈才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不禁大喜——他这是在担心我被抓回去吗?果然他已经森森滴爱上了我!立刻表决心:“你放心,这种事既然没有法典可以参照,那大体上说应该就是谁厉害听谁的了,我会努力修炼的。”   朱烨总算听到了一句像样的人话,虽然不觉得以他现在的功力可以和传说中的仙君抗衡,但有决心也是好的,于是容色稍霁,又问:“你说他们是来找龙廿九的,可龙廿九已经通通被你打回妖灵,还被儿子吃了好几个,这……”   “哦对。”墨斛脸色一正,道,“这件事万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打回妖灵不算什么,关键吃掉这个事情比较严重,小葵花虽然有一半的人类血统,毕竟父系是来自于须怡界,怕是要遵守那边的法典。”说着将儿子招了过来,严肃脸道:“爸爸说的话听到没有,以后千万不要提起你见过龙廿九,更加不要提起你吃过他们的妖灵。”   “妖灵?那是什么?”小葵花两眼放光,“好粗吗?”   果然傻有傻的好处,墨斛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很好,最近如果有人问起同样的问题,你只要这么反问回去就好了,真是好孩子。”   小葵花不明所以,但受到表扬还是很高兴的,于是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嗯!”   76   76、 ...   朱烨本以为仙族三个小剑人会很快来找墨斛的麻烦,谁知道半个月过去了,居然杳无音讯,问起墨斛,这货的回答十分不靠谱——   “大概是迷路了吧?仙族的方向感一向很差,仙君白谛就是个路痴,下面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人间界的道路太复杂了,光咱家那片就好几个单行路段,还区间限速限时什么的,说不定一个十字就够他们绕半年的。”   “……”也不用夸张成这样吧?朱烨无语,深深觉得问他等于白问。   不过这段日子朱家面临的事情太多了,他又刚坐上掌门之位,仙族不来找麻烦是好事,正好腾出精力处理正事。   关于朱砺的事情,砂爷坚持亲自处理,朱烨自然不敢违拗,在老爷子出院之前,只能让阿贵小心看管着。至于章觉希,虽然砂爷答应要放他一条生路,朱烨还是命人将他押回地窖,严加看管,一切等朱砺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再说。   大约是降头已经解掉的缘故,砂爷的身体恢复得极快,比主治医生预计的还要好,不过十来天功夫就达到了出院的标准。不过稳妥起见朱烨还是劝说父亲在医院多留了几天,直到原先医生建议的半个月之期满了,才亲自接他出院。   接了掌门之位,就算是朱家家主了,朱烨不能再住在母亲的别墅里,因此提前叫管家收拾了自己在大宅的住处,带着墨斛和小葵花搬了过去,随行的还有他常用的菲佣珍妮、贴身保镖阿贵,以及前师爷牙兽.安德鲁。   “哗!好美!”小葵花的儿童房就安置在朱烨大卧室隔壁,管家十分清楚这位小小少爷在朱烨心目中的地位,因此布置得极为用心,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月,但地毯壁纸都换了新的,家具也是专门从欧洲加急定制,为了讨好这个说不清是不是朱烨私生子的小孩儿,还买了一大堆暴力熊公仔以及其他玩具,堆满了半面墙。   “呜……爹这些都是我的了吗?我可以随便玩吗?”小葵花在暴力熊的海洋里翻滚徜徉着,抓住这个亲一亲,抓住那个搓一搓,手忙脚乱的都不知道要怎么玩了,“我可以和它们一起碎叫吗?”   “随便你,都是你的了。”朱烨看着儿子红扑扑的脸蛋,嘴角浮起温和的笑意, “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你可以随便玩,去花园里也可以,去犬舍也可以,不过一定要叫珍妮陪着你,知道吗?”   “知道啦。”小葵花骑着个大号暴力熊摇来晃去,“不过我马上就要上学了,也不是很有空啦,珍妮已经是成年人了,她可以自己玩不用我陪啦。”前一段朱烨让人去联系幼稚园,管家已经找好了,下周开始小孩每天就要过半天集体生活,下午还另有家教来教他别的。   “乖。”朱烨忍俊不禁,揉了揉他头发,“我和爸爸这两天会很忙,你要听珍妮和安德鲁的话。”   “嗯哒。”小葵花已经习惯了两个爹的繁忙,点点头,挥手表示你们可以跪安了,掉头又扑进了玩具的海洋。   砂爷虽然恢复得不错,但腿仍旧没有知觉,暂时只能坐轮椅,朱烨安置好了儿子,见外面阳光正好,便推他去花园晒太阳。   住了半个多月的医院,砂爷脸色颇有些苍白,在摇椅上躺了一会,说:“最近公司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生意都上了轨道,都是叔叔伯伯们在打理。我也有些新的想法,不过马上就年底了,还是等开春了再说吧。”   “嗯,你刚刚接过去,我又病着,是该稳妥一些。”砂爷眯着眼睛躺了一会,说,“这么些日子了,你小叔他怎么样?”   “挺好,阿贵一直带人照看着,就在他房间。”朱砺在大宅也有自己的住处,自从半个月前朱烨把他抓回来,就一直软禁在里面。   砂爷简单地说了声“好”,又晒了一会太阳,说:“回去吧。”   朱烨推他回房,走到卧室门口他却抬了抬手,示意停下,指了指大书房的门,道:“推我去书房,把你小叔送过来见我。”   “爸……”朱烨迟疑了一下,道,“今天您才刚出院,不如过两天再说吧。”毕竟脑出血是大手术,万一朱砺说点什么僭越的话,刺激了老爷子,他怕他承受不住。   “叫他来。”砂爷神色淡然,但话语不容置疑。朱烨无法,只好将他推进了书房。   朱砺在大宅关了半个多月,倒没有什么憔悴之色,反倒因为得了朱烨的命令,阿贵对他十分优待,一日三餐外带宵夜都小心供着,还养胖了一点点。   朱烨既然答应一切交给父亲处理,自然不愿和他多说一句,叫阿贵将他送过来,便沉默地带他进了书房。朱砺对他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在大门口阴沉沉看了他一眼,便跟他走了进去。   砂爷已经挪到了大班椅上,因为房间里开了地热,他只穿着件家常衬衫,披着件开衫马甲,功夫茶具已经摆好,玻璃壶里的水刚刚滚开,冒着淡淡的白汽。   “阿烨,你出去吧。”砂爷说。   “爸……”朱烨眉头一皱,虽然这里是朱家大宅,但朱砺这人太叵测了,将他们两个人留在书房里,他实在是不放心。   “没事,你出去。”砂爷嘴角勾了勾,提起水壶烫了一遍茶具,道,“我还没老到你想象的那个地步。”   “……是。”朱烨无法,只能退出去。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两人,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书桌和地毯上,暖融融的,功夫茶盘蒸汽缭绕,四周的气氛却在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坐下。”砂爷说。朱砺顿了一会,才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   冻顶乌龙的香气弥漫开来,砂爷斟上一杯功夫茶,放在朱砺面前,自己端起一杯小口啜饮,放下茶杯,眼皮一抬,精光湛然的眸子直刺向他的眼睛:“朱砺,你好!”   朱砺拈着茶杯刚刚凑到唇边,手一抖,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一杯茶就此喝不下去,僵了一下,还是放下了,哑声道:“大哥。”   砂爷冷冷一笑,道:“既然你从没把我当过大哥,又何必违心地叫我。”   朱砺捏着茶杯,手背青筋暴起,喉结滑动数下,像是在寻找适当的措辞,良久才道:“你杀我母亲的那天,就该料到今天的一切。”   砂爷太阳穴青筋凸现,怒极反笑:“好,好,原来你一直记着这笔账。”   朱砺不语,脖颈却梗得僵直,砂爷压下一口气,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道:“用一条命换你回朱家的资格,这是你母亲自己的选择。”   “是你们逼她做的选择。”朱砺脸上露出仇恨的表情,冷冷道,“她一个弱女子,你和唐家联起手来,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她又怎么斗得过!”   “弱女子?”砂爷嗤笑,“她七岁就跟着那顿将军,不过十年,就从最下层的女奴成为他身边最近亲的侍女,后来又搭上老爷子……呵呵,好一个弱女子!”   朱砺咬肌绷紧,想要开口,砂爷又道:“老爷子身边女人无数,你母亲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却是唯一一个敢给他生孩子的。朱砺,你知道朱家的家训,连我都不敢干的事,你母亲都干得如此干净利落,弱女子?”   朱砺气息一窒,强道:“那又怎么样,就因为她生了我,你们就要逼死她,朱家传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代,难道就容不下一个女人?”   “没错,一个家无论多大,也容不下一个多出来的女人!”砂爷斩钉截铁道,“朱家从来只能有一个主母,朱家的儿女,从来只能有一个母亲!”   “可我也是父亲的儿子,我妈也是他的女人,凭什么,凭什么我们不能进朱家的门?”朱砺低声吼道,“凭什么你就光明正大,我们就是多出来的?!”   “因为我本来就光明正大,而你,本来就是多出来的!”砂爷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没有人想要你的出生,你是你母亲为了算计老爷子而设计的存在,朱砺,你从来不只是父亲的儿子,你还是你母亲的棋子!”   “你胡说!”朱砺双眼充血,大叫着拍了一把桌子,“是你们逼死了她,要不是你和唐家联手反对,父亲早就接我们进门,说不定还会娶她……”   “笑话!你当老爷子真的老糊涂了,会把那顿的人娶回家当太太吗?”砂爷嗤笑,“当初朱家资金周转不灵,不得已做了白货,本就只是短期的打算,那顿为了把朱家长久地拖下水,利用你母亲的野心让你出生,又瞒着老爷子养大,安的是什么心,你难道猜不出来?”   朱砺瞪大了眼睛,半天呐呐道:“那顿……你胡说……”   “你口口声声说我逼死了她,当初我去泰国和你母亲谈判,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好几岁了,应该记事了,当时我给了她两条路,要么你们母子一直留在泰国,朱家给你们一笔钱,供养你们一辈子。要么她自杀,你冠朱姓,跟我回海城。朱砺,是谁在逼她,让她宁愿死,也要把你送回朱家?”   砂爷目光炯然看着朱砺,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刺穿:“是那顿,更是你,她如果留在泰国,你们母子就完全失去了价值,她只有把你送回朱家,才能保住你们其中一个!你以为Amanda,你的心姨,是怎么找到的你,又是怎么成为一流的降头师?”   77   77、 ...   朱砺愕然,张着嘴看着砂爷,像是被这残酷的质问霹傻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其实就是砂爷,也是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才刚刚弄清楚这其中一连串的真相。   那顿是三十年前朱家做白货生意时泰国那边的卖家,朱砺的母亲跟朱老太爷之前,确实是那顿手下的侍女,但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朱老太爷也是知道的,当时他之所以跟那顿把她要过来,一方面是喜欢她小意殷勤,一方面也是和那顿拉关系。至于这个女人是不是那顿安插在他身边的线人,是不是要窃取什么情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一个暖床的女人罢了,既不可能接触商业机密,又不可能当正房太太,再怎么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而那顿当初之所以慷慨赠与,也并没有抱着什么深刻的阴谋,一个侍女而已,在他眼里就跟一瓶酒、一盒烟一样,既然客人喜欢,他乐得奉送。   但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侍女,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当她揣着朱老太爷的种站在那顿面前的时候,那顿才发现自己做了个一个多么英明的决定。当时朱家的财务危机已经过去,虽然朱老太爷还没有挑明,但那顿已经敏感地察觉到,双方的合作关系已经渡过了蜜月期,正向着某种他不乐意见到的方向发展,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掩护她秘密生下了朱砺,并在朱老太爷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养大。   那顿养着朱砺,本来是想在关键时刻卡一把朱家的,但朱老太爷撤手太快,计划太严密,他还没来得及使出这个杀手锏,就不得不在某种不可说的压力之下和朱家和平解除了合作关系。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是心甘情愿的,虽然朱家的“分手费”給得相当可观,被人用完就甩,那顿心里还是像吞了个苍蝇似的恶心,正好当时朱老太爷回海城,要先安置了他在这边的女人,那顿就把朱砺的母亲叫了过来,让她以朱砺为筹码,争取一起回海城。   总之不能他一个人恶心。   后来朱家去母留子,接回朱砺,那顿乐见其成,本着“能搅多混搅多混”的原则,还千方百计找到了朱砺母亲最小的妹妹,培养一番送到了朱砺的身边。   这一切本来是极其隐秘的,当初就连朱老太爷和砂爷,包括链岛唐家,都没有查到那顿和这件事的关系,而且朱砺的母亲选择自杀,朱砺只是个孩子,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可能和那顿有什么关联。   这次要不是有何昊提供的情报,这段真相可能就永远被埋藏掉了——正是有了他提供的军方信息,加上砂爷当年收集的情报,他们才大致推断出了这件事整个的脉络。而此时此刻,当砂爷看着朱砺的表情,已经差不多证实了这些推断都是真的。   “你母亲选择自杀,完全是为了让你活下来,让你有一个体面的身份。”砂爷沉声说着,“我承认,当初我逼着她做选择,更多的是考虑朱家的安全和利益,并没有考虑你们母子,但朱砺,我不是慈善家,我是朱家家主,军火贩子,白货庄家!从三岁起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做不了好人!”   “你呢,朱砺,易地而处,你又会怎么做?”   朱砺整个人都凝固了,良久才颓然坐到了椅子上。   砂爷气息渐平,呷了口茶,脸色渐渐沉下来,道:“朱砺,你能狠下这条心,处心积虑十几年,利用胎儿给我下降头往死里整我,这是你的本事。凡事有因有果,你为母报仇,我无可厚非。但阿烨呢?他是无辜的,他跟你流着一样的血,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你又怎么能对他下得去这种狠手?”   朱砺默然不语,砂爷又道:“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跟你无冤无仇,你居然能把他送给朱家的仇人!你知道他落在章觉希手上会是个什么下场吗?你想过吗?你真的那么恨他,恨不得他去死,何不直接一枪崩了他?你有无数次无数次的机会!”   “你知道我在伊斯坦布尔把他从垃圾堆里挖出来的时候,他是个什么样子吗?一米六的身高,他还剩下不到七十斤!胳膊上全是针孔,肿得连静脉注射都没办法打进去!”砂爷说着说着眼睛红了,额角的青筋微微暴起,“朱砺,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吗?让蛇头给你的亲侄子打着兴奋剂,每天对着录像带学习怎么伺候男人……”   “够了!”朱砺脸色铁青,崩溃地低吼,“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我们都姓朱,他就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我就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这不公平!不公平!”   “公平?”砂爷发出愤怒而嘲弄的笑声,“你跟我讲公平?朱砺,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平!”他指向落地窗,窗外几个园丁正在给草坪除草,“你问问他们这世界公平吗?为什么你生来就住别墅、开跑车,他们却住公屋、挤地铁,辛苦几十年都买不起这里一间厕所?”又拿起桌上的报纸,指着利比亚新闻,“你再问问他们,为什么你每天鲍参翅肚,他们却连肚子都填不饱?”   “你以为你比他们聪明,比他们勤劳,还是比他们高贵?不,都没有,只因为你姓朱!”砂爷将报纸摔过去,“人在物质上天生就不平等,你只看见阿烨是朱家正牌大少爷,处处都压在你头上,却没看到你自己也是朱家人,处处压在别人头上!多少人生来就为了一口饭奔波,到死都在饿肚子,要是都纠结公平不公平,你下面的马仔分分钟就应该把你大卸八块——比你胜任这个位子的人多了去了!”   朱砺被报纸抽在脸上,却纹丝不动,只木然看着桌面,砂爷深呼吸,道:“人在物质上不平等,在精神上却是平等的,不会因为你有钱就高贵,也不会因为你没钱就下贱,高贵和下贱,都是后天自己选的。我知道你不甘心,谁处在你这个身份地位都会不甘心,明明是老太爷的儿子,偏偏连族谱都上不了,没有继承权,换我我也意难平。但改变命运的方法有很多,你却只看见杀人报仇这一条!我要是你,有了朱家这么强的后盾,就去开创一番自己的天地,房地产、能源、互联网……哪一行也能干出一点眉目来。可你呢?这么多年别说什么新生意,就连赌船你都管得马马虎虎,这个家真的落到你的手上,你撑得起吗?”   朱砺冷冷一笑:“新天地,新生意?真要那么容易,你为什么不去做,反而守城?”   砂爷摇头,道:“你这点眼光,到底能看到些什么?我接手朱家这么多年,如果光是守城,怎么可能有今天的局面?这些暂且不说,就说咱们朱家,虽然现在风光无限,一百年前也不过是默默无闻的小家族罢了。朱家老老太爷当初跟着洋人跑船,从水手做到大副,再到船长,后来货轮出事,洋人拿他去顶罪,他从绞刑架下逃出来,当了海盗,刀口舔血几十年,才积累下来第一桶金。和他相比,你的起点高了不止一点半点,可惜,你身体里流着朱家的血,却没留下朱家的血性!你眼里只有仇恨,只有嫉妒,从来看不见一点光!”   朱砺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一声冷笑。砂爷该说的都说了,看着他麻木的脸,无力的疲惫涌上心头,无声叹息,喝掉最后一口茶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我也只能按规矩办事。”   朱砺神色一凌,虽然自打他被朱烨抓住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但一直以来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那个占据了心姨身体的女人来救他,然而半个多月过去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吗?他有些茫然地想着,不自觉的摩挲着椅子扶手,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似乎都有一辈子那么久了,才听砂爷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朱砺惊呆了,不置信地看着砂爷。砂爷也沉沉看着他,顿了顿,道:“弑亲不祥,就当是我当初欠你母亲一条命,今天还给你。”   朱砺石像一般凝固在椅子上,最初的震惊过后,冷漠的眼底渐渐浮上一丝几不可查的狂喜。然而紧接着砂爷便一字一句道:“从今天起,朱家和你再没有半点关系,你名下的股份、期权、产业,朱家全部收回。你自由了。”   狂喜化作惊诧,继而是空荡荡的茫然,朱砺宽阔的肩膀一点点垮下去,被关了这么久,这一刻他才真的意识到,自己输了,输的一塌糊涂,从今以后他不再是养尊处优的朱家少爷,而是被剥夺一切的,囚徒。   “你走吧。”砂爷大病未愈,说了这么久,情绪又如此动荡,说完这一切后疲惫地靠在了椅子靠背上,双眼微闭,脸色发黄。   朱砺沉沉看着他虚弱的病容,良久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转身,迈着机械的步子往门外走去。   然而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再见,大哥。”   砂爷沉默两秒,道:“以后不用再这么叫我。”   朱砺嘴角勾起,现出一个扭曲的冷笑,道:“是啊,从此以后你就只剩下你的好儿子了。”顿了顿,又道,“哦,不对,还有你的好孙子,还有……怎么说呢,女婿?”   砂爷神色一动,朱砺嘴角的冷笑渐渐扩大,道:“你不会还不知道吧?阿烨他一直有严重的阳痿,弄不了女人,只能找男人,听说已经和他的师爷在一起好几个月了。”   砂爷脸色苍白,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的弟弟,齿关紧咬,胸口剧烈起伏。朱砺看着他,眼中闪动着神经质的光芒:“大哥……不对,现在我该叫你砂爷了,别生气,看开点,阿烨都二十五了,找男人总比没男人强,你也不用担心朱家绝后,朱墨不是带着个儿子吗?”   砂爷屏息闭眼,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朱砺拧开门把手,道:“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当现成的爷爷,没关系,还有我呢。”   砂爷缓过一口气来,摇头,再摇头,道:“朱砺,你就这么想我死吗?”   朱砺身形一顿,砂爷接着道:“你还没有走出这个大门,居然就敢说出这番话来,可见,真是个蠢货。”   朱砺攥着门把手,呼吸猛然急促起来,砂爷沉沉盯了他半晌,直到看到一大滴冷汗从他耳背滑落下来,才嘲讽地笑了笑,道:“你走吧。”   朱砺僵直着身体走了出去,房门咔一声关上,砂爷颓然倒在大班椅里,右手扶着额头,大拇指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要不是早就从小葵花口中得知了真相,他今天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朱砺这一关。   睁开眼,天色已暗,落地窗外的路灯亮了,一个小不丁点的人儿正在石子路上跳方格,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四】一贱钟情   78   78、 ...   海城的冬比之于内陆地区,是温暖而惬意的,今年尤其如此,临近年关接连下了几场大雨,才有了点寒冬的感觉。   雨后初晴,阳光格外灿烂,上午八点,墨斛带儿子下楼吃早餐。今天是工作日,他要去公司守护老婆(上班),因此穿着米色衬衫,浅灰色西裤,臂弯里还搭着件西装外套,完全是一副标准的师爷打扮,除了腋下夹着的小孩。   小葵花的小胖手紧紧抱着爸爸的腰,闭着眼睛呼噜呼噜吹着鼻涕泡,一到冬天狐狸总是嗜睡一些,幼崽儿更是如此,要不是被墨斛火眼金睛识破原型,强行从公仔堆里掏出来,小家伙这会儿还在装毛绒玩具睡懒觉呢。   小葵花痛苦地在现实与梦境之间徘徊着:冬天太冷了,即使是穿了心爱的喜羊羊马甲还是不够用,而且温暖的爹又被爸爸抢走了,小狐狸的人生真是艰难……感觉屁股终于被放在了餐椅上,于是不情不愿地打了个大哈欠,闭着眼睛在桌子上摸摸摸摸。   “在这。”墨斛将奶瓶塞给他,小孩立刻咬住奶嘴开始喝,喝了快一半才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含糊问:“我爹呢?”   “在洗澡……整天洗澡洗澡,我到底是有多脏,碰一下就要洗澡,人类真是烦死了!”墨斛在老婆看不见的地方小声地吐槽着,继而严肃脸警告儿子,“这个不许告诉你爹,还有你爷,还有其他任何人!”   小葵花睡眼惺忪,后半句压根就没听清,又打了个打哈欠,鼻涕都快掉到奶嘴上了:“什么呀?”   “什么也没有。”没听见就好,墨斛给儿子擦鼻涕,又飞速切好炸馒头片和煎蛋,将筷子塞他手里,“快点吃,吃完我和你爹送你去幼稚园。”   “唔,真的咩?”小葵花眼睛一亮,平时都是阿贵和安德鲁送他去上学的,难得俩爹今天有空送他,小狐狸的人生好星湖!   “嗯,七点半之前如果你能吃完这些的话。”墨斛收了空奶瓶,又给他盛了半碗稀饭。小葵花看了看挂钟,虽然完全看不懂离七点半还有多久,还是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爸爸看上去很急的样子,于是吃快点总是没错的。   “你又忘记给他刷牙了!”朱烨皱着眉头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小葵花的儿童牙刷,上面的牙膏还是完整的,连水都没沾上一滴。   “呃——”墨斛咬着炸馒头片愣了一下,确实忘记给儿子刷牙了,敷衍道,“哎呀没关系了,他昨晚不是刷了吗?再说我们本来就不需要刷牙,你看我从来不刷牙不是也长这么大了吗?”   狐狸确实是不需要刷牙,可你们现在是人好吗?朱烨看着儿子嘴里满坑满谷的食物,只好将牙刷丢在一边,严肃道:“想在这个家呆下去就必须刷牙!还有你,别总是假装沾点水就算了,昨晚洗澡也是,当我傻的吗?连头发都没有湿透就假装洗好了,天气是冷了点,但家里暖气这么足,洗个澡能有多冷?”   墨斛假装没听见,盛稀饭切馒头,又配上冒着热气的榨菜肉丝,最后恭恭敬敬放在老婆面前:“饿坏了吧?快点吃吧,一晚上那啥体力消耗很大呢。”   “……别岔开话题。”   看着朱烨的大佬脸,墨斛不得不干笑了一声:“我每天都有舔毛,我很干净的。”   “舔毛不算洗澡!”朱烨瞪眼,“还有在家里不要总是变成那种样子,会吓到人,晚上也不行,自己房间里也不行!”   “……好吧。”墨斛无奈地说,转头凶儿子:“听到没有,不要因为天气冷就老变成狐狸跟毛绒玩具混在一起,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到你可以不去上学了吗?too young too naive!被珍妮丢进洗衣机怎么办?”   “呃?”小葵花正在奋力咀嚼,不留神战火烧到了自己头上,撇嘴:“爹是在说你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一变狐狸就那么那么大,人家只有很小一只很萌的呀,再说和毛绒玩具混在一起很暖和呢,根本不是为了躲你哟。”   “都吃饭!”狗咬狗一嘴毛!朱烨忽然听到管家的脚步声,忙低声阻止了这个关于野生动物的危险的话题,总结陈词:“马上就过年了,家里会有很多人来,总之谁也不许给我变狐狸,敢乱来的话就等着被做成狐皮椅垫吧!”   收到凶残的最后通牒,父子二人同时噤声,低头吃起饭来。   “烨少。”几秒钟后管家拿着一个白色的大信封进来,递给朱烨,“您的信件。”   “是什么?”大清早就送信来,应该不是邮递员,朱烨看了看信封上的落款,越发诧异:“章家送来的?”降头事件之后砂爷就兑现了承诺,放章觉希离开了朱家,前一阵听说他两个叔叔要送他回北欧,不过因为章老爷病重,就耽搁了下来。后来又有传言说,章老爷有意把家主之位传给幼女章韵希,章觉希执意留在海城,就是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不过无论章家乱成什么样子,也跟朱家无关吧?这种时候郑重其事送信来是想干什么?   “是章家的人送来的,讣闻。”管家低声说,“章家大公子殁了。”   “!”朱烨手一顿,打开信封,果然是一份讣闻,讣闻中说,章家大公子章觉希于昨天凌晨四点半突发急症,在家中病逝。   “章觉希死了?”朱烨看完讣闻,问管家,“送信的人有没有说是什么急症?”   “没有,只说前天晚上还好好的,半夜忽然发病,连医院都没来得及送就殁了,大约是以前就有什么痼疾。总之章家也没有追查,就这么发讣闻了,说是入土为安。”   朱烨将信封合上,道:“我拿给爸爸看看。”见小葵花吃得一脸油,抽了张面纸给他擦了擦脸蛋,对墨斛道:“你带孩子在车上等我。”   “你还什么都没吃呢。”墨斛追着问,“我打包一点带到车上你吃?馒头榨菜?包子?豆浆还是牛奶,稀饭不好带……”   “你看着办吧。”朱烨穿上大衣急匆匆走了。小葵花冲爹的背影挥了挥爪,趁墨斛叫人打包烧饼的空挡悄悄将一大片火腿从他碟子里拖了过来,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经过一段时间的复健,砂爷已经能站起来了,就是还要倚仗拐棍的支撑。朱烨过去的时候他刚起床,正坐在轮椅上看早间新闻。   “刚刚章家送了讣闻过来,章觉希死了。”朱烨开门见山,砂爷点了点头,没说话,指了指电视。本地新闻正在播出这则消息,画面里是章家大宅的大门,主持人就站在门口,背后是乱纷纷的记者和传媒,显然章觉希之死已经传遍海城。   新闻比讣闻说得可详细多了,章觉希怎么流连夜店,怎么带女人回家,怎么夜御数女,说得那叫一个详尽,就跟记者当晚一直全程跟进一样,连他死的时候是什么表情都脑补得相当具体。   “心梗?马上风?”朱烨狐疑地问,“意外死亡?“   “谁知道。”砂爷皱眉,关掉电视,“不过如果真的是意外,章家怎么会给我们送讣闻?”   朱烨默然,朱、章两家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几乎已经是水火不容,现在章觉希死了,章家还给朱家送讣闻来,摆明了是怀疑他们在这件事上动过什么手脚。   不过说实在的,朱烨也不相信章觉希是得了什么急症,他这次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去,必然越发小心谨慎,而且最近章家在闹着立继承人,除非他脑子抽了,否则绝对不会做任何不利于自己安全的事情。   这种节骨眼上他又怎么可能去夜店High,还带不明不白的女人回家?   “会不会和他有关?”朱烨隐晦地问,他口中的“他”,不言自明,就是朱砺。   朱砺在砂爷出院的第二天就离开了朱家,说是净身出户,但砂爷除了明面上的股份和产业,并没有追查他私底下攒的家底。朱砺主持赌船生意这么多年,肯定手里攒着不少钱,朱烨当时倒是想再清一清,不过砂爷一开始就说过这件事不让他插手,他就没有多说什么。   当初朱砺很多事都是章觉希抖出来的,虽然砂爷没有明说,但网开一面放了他,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朱砺离开朱家以后,迟早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仇,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必然不会轻易放过章觉希,因此朱烨才会做出这种猜测。   砂爷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了一会,说:“既然讣闻都送来了,不过去看看面子上总过不去,你现在是朱家家主,就去一趟看看。”顿了顿,又说,“看看是怎么回事。”   朱烨明白他的意思,朱砺这人十分邪性,Amanda虽然表面上看已经死了,但内脏和头骨不知所踪,一切还很难说。如果章觉希的死跟他有关,一般人怕是看不出端倪,只有他带着墨斛或者何昊过去,才有可能看出点问题来。   “是,我下午就和朱墨去一趟章家。”朱烨说,“讣闻上说章觉希后天才下葬,今明两天停灵,大约还没有火化。”   “嗯。”砂爷点头。朱烨要走,又被他叫住了:“阿烨。”   “什么?”朱烨停下来问,砂爷犹豫了一下,说:“就快过年了,今年是你头一年当家,不妨热闹热闹,除了公司年会,家里也办上几场派对。说起来今年咱们家诸事不顺,也该聚点人气,旺一旺。”   朱烨应道:“是。”砂爷又道:“你都二十五了,从英国回来好几年,也没正经交女朋友。你母亲不在了,这方面我是有些疏忽,趁着今年过年办派对,你自己好好挑一挑,是时候给朱家物色个主母了。”   朱烨脸色一僵,有些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到底没敢说出来,只含糊道:“再说吧。”   “我知道了……”砂爷目色一暗,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摆手:“你去吧,时间不早了,还要上班。”   朱烨隐隐觉得父亲这话有些奇怪,却不敢细想,转身离开。   79   79、 ...   “天气太冷了,先喝杯热豆浆暖暖身子。”墨斛在车里,远远看见朱烨过来,立刻将保温桶里的豆浆倒了一小杯出来。小葵花坐在墨斛大腿上,小胖手捧着个包子,口水哗哗看着爹:“爹你粗肉包吗?我一直帮你捂着,还是热的哦。”   朱烨心里一暖,接过豆浆喝了,又凑着儿子的手咬了一口包子。因为小狐狸畏寒,车里暖气开的很大,他关了车门就将大衣脱了下来,小葵花趁着他一扭头的工夫偷偷咬了一小块肉馅,怕他发现,小心地用指头把咬出来的豁口捅平了一点,龇牙笑。   朱烨早就看见他的小动作,却不说破,这小子也不知道随谁了,是个彻底的吃货,而且吃起东西来完全不挑,鲍参翅肚,杂粮窝头……一概吃得欢快无比。前一段朱烨为了怕他积食,叫人买了很多山楂片果丹皮回来给他消食,结果他一口气把一罐子全都给吃了,撑得直哭。   吃山楂片都能吃积食,也算是奇葩了,唯一的好处就是好养活。   “一会先送孩子去学校,上午有个会,下午一起去一趟章家。”朱烨对墨斛说着,将儿子抱到自己腿上,用手指给他顺头发,墨斛带孩子略马虎,经常忘记刷牙洗脸梳头这一类小程序。   “哦,那午饭在一起吃吗?”墨斛拿着包子喂给他吃,朱烨先天体质弱,吸收不好,饮食稍微疏忽一点就会瘦下来,虽然人类都以瘦为美,但作为一只狐狸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人类的审美,在他看来老婆再胖四分之一才比较合适。   合适生娃。   “叫外卖吧,叉烧饭还是烧鹅饭……你傻笑什么?”朱烨忽然发现他表情有点诡异,狐疑地问。墨斛马上正色道:“烧鹅,我比较喜欢烧鹅!”   “我也要粗烧鹅!我不去幼稚园了,幼稚园都没有烧鹅粗!”小葵花不满地说。   “你学校的伙食已经很好了!”朱烨屈指弹他脑门。当初秘书找了好几个幼稚园,朱烨专门挑了伙食最好的一家,就是怕饿着他,谁知他隔三差五回家就哭着说没吃饱,简直是饭桶!   “呜——自私的大人,自己粗烧鹅,可怜的小朋友只能粗蛋炒饭。”小葵花悲伤地捂脑门,“我一定不是你们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我早把你捐给动物园了,你看你脸上的肉,比包子还包子,还吃烧鹅!”朱烨揪他的肥脸蛋,小孩嗷嗷叫着在他怀里踢腾,一大一小闹出了一个团的动静。   一路折腾到幼稚园,墨斛把儿子拖过来,拎上书包,对朱烨道:“我送他进去吧,你再喝点豆浆好了。”   小葵花被爸爸夹在腋下,心里还惦记着捐给动物园云云,凄厉地冲朱烨挥爪:“爹,我不要去动物园,你一定记得来接我呀,我刚才是开玩笑哒,我大不了不粗烧鹅了……”   “滚吧,下午珍妮来接你,好好上你的法文课!”朱烨被他气笑了,挥了挥手,关车门,目送他们父子进了幼稚园的铁栅门。这个幼稚园是私立的,生源挑选极为严格,安保一流。小葵花每天在这里上半天学,午睡之后由珍妮接回家,下午朱烨又专门给他请了家教教法文,目的就是既让他交到朋友,又能学好“母语”,将来不至于露馅儿。   墨斛送完儿子回来,车子继续往公司开,问:“下午去章家,是吊唁吗?”   朱烨才没工夫吊唁章觉希这种人,道:“去看看吧,是我爸的意思,看看他那边有什么不妥。”墨斛听出他言下之意,点头,不再言语。   下午一点,朱烨和墨斛驱车去了章家。因为章觉希之死牵涉一些颇为香艳的新闻,一小部分媒体仍滞留在章家大门外,朱烨一下车就有眼尖的记者认出了他。十一年前那件绑架拐卖案闹得太大,虽然事后两家联手封杀过相关新闻,还是有不少人捕风捉影得到了风声,此刻见当事人之一居然出现在仇家的葬礼上,立刻激起一片哗然,长枪短炮地围了过来。   朱烨穿黑色正装,但领带袖扣都是暖色,显然并没有致哀的意思,面对记者只回答了几个与朱家最近一些商业活动有关的问题,对章家的事闭口不谈,匆匆说了几句,便走进了大门。   章家上下一片缟素,朱烨随仆人一路走到正厅,这里被布置成了灵堂,供着章觉希的遗像和灵位,章老爷和他两个兄弟却并没有守着,家属席上坐着的,是章韵希。隔了几个月,她看上去比秋天的时候略胖了些,脸色却是苍白的,大约是没睡好,眼圈青黑,目光木然。   “请节哀。”朱烨淡淡说了一声,简单上了一炷香。章韵希还礼,低低道:“烨哥。”   到底是从小长大的,朱烨看她憔悴的模样,不禁有些心酸,道:“逝者已矣,不要累到自己,天气冷,你气管不好,容易咳嗽。”   章韵希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没有哀伤的表情,道:“我会注意的。”又请他坐,叫人上茶。   朱烨坐了,问:“我上午看了新闻,你大哥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韵希顿了一下,道:“急症,送医院也来不及了,爸爸说入土为安。外面那些记者……随他们去吧。”   和讣闻上说的倒是一致。朱烨眼角扫到墨斛,见他半眯着眼睛,正皱眉凝思,似乎发现了什么,便没有再追问,只让章韵希保重身体。   “大小姐。”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二老爷和三老爷过来了,说是要见老爷。”   原来她两个叔叔之前并没有在大宅?朱烨眉峰一动,讣闻上说章觉希凌晨死的,他们这个时候才过来,而且一来也不拜灵位,先去见章老爷……   联想到最近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章家家主之争,朱烨猜测他们大概是要抢班夺权了——虽然俩人的儿子都不在了,他们本人年纪却还不算很大,五十出头而已,真要和章韵希争,也说得过去。   抬眼看章韵希,她倒是十分淡然,道:“大哥刚去,爸爸伤心过度,刚刚医生才打了镇定剂,睡了。既然叔叔们有心,就请他们过去看看吧,不过不要惊动爸爸。我这里还有客人,就不过去了,你叫人过去伺候着,不要怠慢。”   管家犹豫了一下,问:“大小姐您不过去看看?”   章韵希神情木然,语调都没有起伏变化:“这里还设着大哥的灵堂,爸爸病着,我就是一家之主,总要接待来吊唁的宾客。”   管家心领神会,点头离开。朱烨不禁讶然,在他心目中章韵希还是个小姑娘,天真烂漫,娇憨懵懂,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强势了,连她两个亲叔叔的面子都敢明着下。   章韵希看出他眼中的惊讶,笑了笑,道:“烨哥,当初你给我说过的话,都是对的,我都记在心上,谢谢你。”   朱烨默然,当初在莲雾山,他确实希望章韵希能强势一点,但她现在真的强起来了,他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正是任j□j娇的年纪,想要挑起这么大一付担子,谈何容易……   不过这种事,他也是爱莫能助,毕竟他们站在两个利益完全不同的阵营里,儿时那些哥哥妹妹的称呼,已经做不得数了。   “大小姐。”管家再次匆匆而来,“二老爷和三老爷说就不打扰老爷休息了,要过来给大少爷上香,还说要和你谈谈。”   “哦,应该的,请他们来吧。”章韵希仍旧淡淡的,不怒不惊。   朱烨猜到接下来必然有一场腥风血雨,虽然很担心她一个小小姑娘能不能撑的下来,但作为朱家掌门他实在没有立场给她撑腰,只能站起身告辞:“你还有事,那我先走了。”   章韵希也不挽留,叫人送他出门。朱烨和墨斛走下台阶,远远看见她两个叔叔走来,脸上隐隐都带着愠色,不禁越发为她捏了把汗。   “你怎么啦?”车子开出去很久,朱烨还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墨斛酸啦吧唧地问,“你这是怜香惜玉的节奏吗?”   朱烨皱眉,道:“我把她当妹妹看的,怜香惜玉又怎么样?废话少说,你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墨斛非常不痛快他这种避重就轻倒打一耙的态度,不忿地哼了一声,道:“他必定是横死的,灵堂里整个都是怨气,都快凝出怨灵来了。”   “哦?”朱烨虽然早有猜疑,还是有些悚然,“你看他是怎么死的?和……有关吗?”   “棺材没打开,看不出来,但肯定是死得比较的惨。”墨斛知道他省略了的那个名字是谁,道,“既然是横死,又有之前那段恩怨,我看是和那谁脱不了关系,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不然我可以找个时间过去探一探。”   “他毕竟是爸爸的亲兄弟,既然爸爸说要放人,我们不能违拗他的意思。”朱烨皱眉,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是珍妮打来的:“烨少,我在幼稚园接小少爷呐,警察过来啦,您快来看看吧!”   她说的没头没脑的,朱烨吓了一跳:“什么?什么警察?小少爷丢了?”他小时候经历过一场绑架,对这种事十分有阴影。   “没有啦。”珍妮马上说,“是小少爷报警的啦,说有人想抢他鸡腿,警察不受理,他又说有人要诱拐他,警察查了电话,知道是这边幼稚园的,就过来看了。现在人都抓住啦,要录口供,小少爷是报警人,也要录,警察要带他去警察局!”   朱烨气了个倒仰,问:“那到底是有没有人诱拐他?被抓住的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警察正在问话呢,是三个年轻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倒不像是人贩子,但这年头也难说啦,人不可貌相……”珍妮还在絮絮叨叨,朱烨喝止了她,道:“你就在那里等着,不要让任何人带走小少爷,我马上到。”   80   80、 ...   小葵花所在的幼稚园坐落在一个规模颇大的别墅区里,主建筑是三栋欧式风格的连体小楼,小楼前后各带一个大型操场,上面有秋千滑滑梯等玩具,还有一个规模宏大的游乐城堡。   幼稚园每天中午都有半个小时的放羊时间,这个年纪的小孩需要足够时间的日照,冬天天气冷,只有午睡之后这段时间太阳最好,适合在室外玩耍。   午睡之后照例要发点心,今天的点心是巧克力曲奇和牛奶,不过对于小葵花这样的吃货来说那点配额还不够塞牙缝,于是老师又额外给他发了一根午饭剩下的鸡腿,免得他老是哼哼唧唧不起床。   离珍妮来接的时间还差一刻钟,小葵花终于在鸡腿的鼓励下顺利起床,穿好衣服,摇摇晃晃走到操场边缘去看他们班的菜地——幼稚园为了让小朋友亲近泥土,认识农作物,在塑胶跑道和学校围墙之间预留了一道两米宽的土地,用白色矮栅栏隔成小格子,给每个班都分一小片当“自留地”。   小葵花他们班的菜地里种了一点大白菜,周围还有一圈白萝卜,因为前两天刚下过雨,地里有点泥泞,但萝卜叶子翠绿翠绿的可爱极了。   “一个萝卜,两个萝卜,四个萝卜,七个萝卜……”小葵花握着鸡腿蹲在菜地边,一个一个数萝卜,幸亏他的数学老师没跟在后面,不然肯定会吐血。   “一共有二十五个萝卜呢……吧?”小葵花数了一遍,有点不确信,咬了一口鸡腿,到底心痒难耐,左右看看没有老师,两根手指捏住一根萝卜樱子往上一拔—— =口=!   “萝卜呢?萝卜不见了!”小孩看着绿叶下面一根带着须子的细线,彻底斯巴达了:“为什么只有线?萝卜呢?被田鼠偷走了吗?呜呜呜……萝卜没有了,不能粗萝卜了,呜呜呜呜……”   食物不见了,尽管只是不太好吃的萝卜,小葵花还是伤心的不得了,一只手捏着鸡腿,一只手捏着萝卜樱子,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一胸脯。   “别哭了,萝卜还没长出来呢。”一个好听的声音忽然从围墙外传了过来。小葵花一楞,抬眼一看,发现学校的黑色铁栅栏墙外站着三个年轻的大哥哥,其中一个娃娃脸的正抿嘴笑:“傻孩子,那个线就是萝卜哦,它还没长大呢。”   小葵花警惕性相当的强,立刻小手一背,把珍贵的鸡腿藏在了身后:“你是谁?想干嘛?”   “你又是谁?”娃娃脸的大哥哥蹲下来,好笑地看着他,“人家都在玩玩具,就你躲在这拔萝卜,你是小兔子变的吗?”   “才不是,我是小胡泥!”小葵花感觉自己高贵的本尊被侮辱了,扁嘴挺胸。眼珠一转,狐疑道:“我们班的萝卜呢?是不是你偷的?”   “我又不是兔子,干嘛偷萝卜啊?”娃娃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要偷也要偷鸡腿哦,鸡腿比较好吃。”   完了,鸡腿还是被他发现了……小葵花追悔莫及,站起身后退一步,准备趁他还没翻墙进来快点跑走。   小孩的脸白白胖胖的,小嘴一瘪,大眼睛一瞪,看着特别Q。娃娃脸被他那模样逗得发笑,对身边的瘦高个道:“四哥,就是他吧?跟那货长得真像。”   瘦高个点了点头,问旁边一个严肃脸的黑大个儿:“大哥,你看呢?要说长相还真跟魔尊一模一样,但……完全感觉不到灵气啊。”   黑大个儿眉头紧蹙,道:“他的魔灵本来就是人类孕育出来的,又被人用高阶法咒做了屏蔽,你们修为太底,自然感觉不到。说起来,能用如此高明的法咒,差点连我都骗过,墨斛这一世的修为可是比上一世高了不少,怕是已经修到了‘移神’的阶段。”   “‘移神’?”瘦高个大吃一惊,“不会吧?上一世他那么废柴,和君上决斗的时候连第四重魔修都马马虎虎,这一世不过区区半年,怎么可能突破六重?再说上一任魔尊比他资质好那么多,逊位时也无非修到第六重而已。这不科学!”   “上一世他是个光棍,这一世孩子都有了,不一样的。”黑大个说,“魔族和我们仙族不同,是可以用双修来提高修为的,如果能找到属性互补的另一半,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何况墨斛那厮本就天资极高,以前废柴只是因为长期浸淫旁门左道,连君上都说过,要是有人能治好他的拖延症,说不定能刷新魔族的修炼记录呢。”   “唉,双修真好,为啥我们仙族就不能双修呢。”娃娃脸感叹。黑大个儿瞪他一眼:“白痴,我们是剑人,又不是灵兽!”   “对啊,我们是剑人来的。”娃娃脸点头,“不过大哥,以后别这么自称好吗?听上去很丧失的样子。”   三剑人你一嘴我一嘴,完全忘记了两米外还站着个正太。小葵花歪着脑袋听他们讲话,虽然不大听得懂,但依稀听到了自己老爸的名字,还有废柴、拖延症之类的形容词,于是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应该不是爸爸的小伙伴。   对待食物要像夏天一样火热,对待坏人要像冬天一样寒冷,小葵花本着这个朴素的人生哲学,趁他们说话偷偷跑到了校门旁边,那里有一部电话,主要是给家长用的,可以打内部分机找自家小孩,如果在前面加拨一个零的话,则可以打外线。   小葵花一手握着鸡腿,一手拿起了电话,本来要拨朱烨的手机,但手机号码太长了,尽管他昨晚背过,今早已经忘了个七七八八,纠结了一下拨了一个最简单的110报警电话。   “他们要抢我的鸡腿!”电话接通以后小葵花悲愤地说,“他们还偷走了我们班菜地里的萝卜!”   接线的女警十分无语:“小朋友,报警电话不可以乱打的,去找你家大人来。”   小盆友就是没人权啊……小葵花更加悲愤了,想叫老师,又觉得这件事跟爸爸有关,他可能不想让外人知道,于是决定自己解决这个艰难的问题:“姐姐,大人都不在哒。”   大人不在?女警有点担心:“那你说的‘他们’是谁?你认识他们吗?”   “是三个很可疑的大哥哥。”小葵花小声说,眼睛一瞟发现娃娃脸双手扒着铁栏杆,正往里探头看,马上焦急道,“完蛋啦!他们要爬墙进来了,他们要把所有的萝卜都偷走,说不定还要诱拐我!警察姐姐,快点派豌豆射手来,要机枪射手,双发射手也行!”   女警一头黑线,还要说什么,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什么人啊?”旁边的同事见她面色不好,好奇问。女警犹豫了一下,告诉他是一个小男孩说有人要偷他鸡腿,还要诱拐他。   “哪里的电话啊?”同事查了一下来电地址,发现是别墅区的幼稚园,不禁重视起来,“要不还是出警去看看吧,这个幼稚园官二代富二代很多,据说还有黑道关系,万一真出什么事就不好了。而且今早收到线报说最近有一批人贩子从外地流窜过来,我看还是警惕一点的好。”   于是五分钟后,一队警察从天而降,包围了蹲在幼稚园围墙外正在“诱拐”小朋友的“人贩子”三人组。当朱烨风驰电掣赶到的时候,他英明神武的儿子已经没事人一样蹲在警车旁边画圈圈了,手里的鸡骨头把地上的泥戳得乱七八糟。   “爹!”小葵花一见朱烨眼睛就亮了,扑过来跳到了他怀里,朱烨单手抱着儿子,掏出纸巾给他擦手,那边接到他的电话,行政助理也已经赶到,和警察交涉起来。   “你又搞什么!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诉老师,谁让你报警的?”朱烨沉着脸训斥道,“我的手机号码呢?是不是又忘记了?”   小葵花对手指:“那么长人家根本记不下啦。”   “被你气死!”朱烨将小孩递给珍妮,“带他上车等着,不要在外面乱晃。”   “我的蚯蚓!”小葵花扑下地,用鸡骨头从泥地里挑起一根蚯蚓,递给珍妮,“珍妮,带回家给我的乌龟粗,这是我给它们找到的点心。”现在朱烨的两只巴西龟——“节操”和“人品”已经归小葵花所有,因为墨斛以前用来修炼的草龟“自由”和“真理”体型比较大,他十分的不服气,经常会弄稀奇古怪的东西给自己的乌龟加餐。   珍妮忍着炸毛的冲动用面巾纸把蚯蚓包起来:“现在可以跟我上车了吧,小少爷!”   “回家!”小葵花意气风发地挥挥手,“回家给乌龟粗点心去,很快我的龟龟就比我爸的大了!”   墨斛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三剑人被警察盘问,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严重的违和感。   81   81、 ...   经过一番简单的交涉,说话颠三倒四的报警人——小葵花被保姆带回家去了。   不过被他坑了的三剑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因为没有身份证没有护照没有户口,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和传说中的人贩子有关,他们还是被尽忠职守的警察直接带回了警局。   大白天的又不好施展法术,只能等晚上了……三剑人暗叫晦气,没想到他们在人间界辛苦隐藏了这么久,躲开了交管局躲开了城管躲开了居委会大妈,却栽在一个豆丁手里!   可见奇葩都是一窝一窝出现的,墨斛上辈子就到处挖坑,他儿子也不是省心的货!   墨斛看着离去的警车,虽然隔着厚厚的钢板,还是能感觉到三剑人散发的怨念之气,在内心尽情地嘲笑了一番之后,俯身对朱烨道:“得想办法把他们捞出来,仙族这帮人情商都很低,怕是对付不了警察,他们倒霉不要紧,万一把我扯出来就麻烦了。”   朱烨深以为是,这半年多的经历告诉他须怡界整个儿脑洞都开的比较大,“仙族”什么的听上去虽然很高冷,但看他们被一个小葵花搞到人仰马翻的样子,恐怕都是样子货。   “一起过去看看吧。”朱烨让墨斛上车,又打电话给行政助理,让她找人疏通一下关系。   “他们就是上次超速摄像里那三把巨剑吧?”车上,朱烨问。   墨斛点头:“他们是仙君白谛的嫡系弟子,娃娃脸那个是老六清泉子,比较瘦的是老四清约子,黑脸那个是老大清阳子。”   朱烨屈指算算,离上次超速摄像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居然这么久才找上门来,看来路痴症还真不是一般的严重。   不过能盯上小葵花,也是他们的本事,白谛仙君可以瞑目了。   “你打算怎么办?”朱烨问,“把他们弄回须怡界?还是像对付龙廿九那样?”说着做了个“干掉”的手势。   墨斛摇摇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不出手,我是不会对他们下狠手的。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回去,白谛派他们过来,八成是来找我晦气的,要是放他们回去,说不定仙君本尊就来了。”   “可如果他们不回去,时间长了白谛也会自己过来找的吧?”   “呵呵,就他那方向感,没人带路的话,在小葵花孙子过满月之前估计都找不到咱们家。”墨斛凶猛地吐槽着,继而觉得这么说有似乎有点怯敌的嫌疑,又加了一句,“我倒不是怕他,我是怕我们打起来场面太大,给人类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给谁看啊,不就是被打死了一回有心理阴影吗?朱烨默默扭头:“随便你,别给我找麻烦就行,不过你不放他们回去,他们老在人间界这么乱晃也不行吧?”   “不如你收他们当小弟啊。”墨斛说,“他们法力比那几个随身灵可厉害多了,又有稳定的人形,发一套黑西装就能当保镖了,还不用管饭——他们都是吸收日月精华的,办个户口就行了。”   “我这儿不是难民收容所。”朱烨额头青筋一跳,“再说就算我愿意收他们,他们就能心甘情愿留下吗?”   “这个你放心。”墨斛胸有成竹地说,“包在我身上。”   朱烨深深觉得有人要倒霉了,或者自己可能也要倒霉了。   到了警局,行政秘书已经约好了人,朱烨让她和墨斛一起上楼去找办案人员协调,自己坐在接待室里等着,临走的时候交代:“做事低调点,不要让媒体跟进,网络上也要注意。”   墨斛当了一段时间的师爷,做事已经相当圆滑:“放心。”   楼上审讯室,三剑人被分别关在三个小隔间里,通过监控室的单面透光玻璃,能看清里面的情形,墨斛站在娃娃脸清泉子所在的隔间外,饶有兴致地看警察跟他问话。   “我们已经查过户籍系统了,你的身份证是伪造的!”警察严厉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是要被拘留的!”   “啊?”清泉子一脸迷惘,“只是用一下也不行吗?我又没帮别人办,我又没收钱。”   警察黑线:“用也不行!”   “这样啊……”清泉子恍然大悟的样子。   警察黑线Again。   法盲太多警察都不够用了……墨斛忍着笑摸下巴,话说这小子呆成这样,白谛怎么敢把他放出来办事的?   又看了一会,清泉子已经被警察盘问得满头大汗,隐隐有变形的趋势,墨斛看够了笑话,不敢再拖下去,示意行政助理:“跟他们说说,让我进去和他谈谈。”   办了手续,墨斛被警察放进了审讯室,清泉子一看见他就两眼冒火,但鉴于室内有摄像,不敢随便说话。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墨斛一脸惋惜的奸笑,语重心长道,“出远门都不带证件,还弄个假|证,哎,你爸也不给你发个快递过来,多不方便呐。”   清泉子咯吱咯吱咬了咬后槽牙,墨斛嘿嘿一笑,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道:“没事别怕,又不是没证件,就是没带嘛,我帮你通融通融,过几天送过来也是可以的。”   清泉子听懂了,不过不相信他会这么好人,疑惑地看着他。墨斛微笑着道:“都是熟人嘛,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不帮谁帮?不过我忘记你家电话号码了,你给我抄一份吧。”说完扭了扭头,背着摄像机的角度做了个口型:“钥匙。”   清泉子脸色一变,不接茬,墨斛等了他半天,叹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拗呢,你不说家里电话,我联系不上你爸,又怎么帮你要证件?”   清泉子略有点纠结,来人间界这么久,他们一直在追查须怡界相关人员的下落,虽然所知有限,但大概也听说墨斛抱上了当地某土豪的粗腿,能量是比较大的,说不准真能给他们办个正经的身份户籍。   可他毕竟是君上的仇人,把君上害成那样,受他的恩惠真的合适吗?清泉子想,而且他还要钥匙……   “你问大哥吧。”清泉子犹豫了半天,到底有点心动,便松了口——这个世界互联网什么的太厉害了,他们虽然有仙术,但不能肆无忌惮地使用,破坏了这个世界的平衡他们是会受到惩罚的。   不过他在三个人里最小,实在拿不了主意,只能推到大哥身上。   墨斛笑得跟真狐狸一样:“好啊,我带你过去跟他说,说起来我很久没见你爸了,他老人家还好吧?”   清泉子知道他问的其实是白谛,想想自家师父被这货坑了那么大一个爹,到现在大半年了,还神经衰弱脾胃不调失眠惊悸盗汗咳嗽,一时恨不得立刻变成一把剑把墨斛给戳死!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能早日离开警局,还是绷着脸道:“他还好。”   “唔,那我就放心了。”墨斛如释重负地感叹道。   猫哭耗子假慈悲!清泉子实在是气不过,冷笑道:“看不出你倒是有孝心。”   墨斛同意地点头:“那可不。”   清泉子真想把昨天吸收的日月精华吐他一脸!   经过短暂的沟通,老大清阳子同意把他“爸”的“电话号码”告诉墨斛,墨斛欣然接受,让朱烨的行政助理和律师给三个人办了保释手续,把他们带回了朱家大宅。   “你就这么把人带回来了?”朱烨看着客厅里一脸黑气的三剑人,头疼无比,“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是这种表情?”   “啊,不用担心,他们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过两天就好了,我会用我伟大的人格魅力感化他们的。”墨斛没脸没皮地说着,见朱烨一脸“再瞎掰今晚就给老子滚出去尽情地舔毛吧!”的表情,马上服软了,老老实实道:“我没收了他们的钥匙。”   “什么钥匙?”   “天梯的钥匙。”墨斛解释道,“须怡界和人类世界的异次元通道,叫做‘天梯’,但天梯不是任何人都能通过的,只有三族首领才能在特定的时间打开它。其他人要过天梯,必须持有本族首领授权的法咒,也就是‘钥匙’才能穿梭。现在他们的钥匙已经在我手上了,除非我死了,或者白谛亲自过来带他们,他们永远回不去须怡界。”   魔尊什么的果然是威逼利诱落井下石必备利器啊,朱烨暗暗吐槽,虽然他自己做生意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干,但这货一定不是跟他学的,一定不是。   “算了,你说怎么就怎么吧。”朱烨也知道不能让这仨人流窜在外面,现在这样控制起来放在身边是最好的结果,便道,“看好他们,别让他们闹出什么乱子来,对外暂时就说是我雇的保镖吧,让人给他们落户办证。”   “好的。”墨斛笑着搓手,“你要不要跟他们聊聊,他们脑洞都很大,很好玩的。”   “倒真有些事想问他们,不过明天吧,法文课上完了,我先去看看儿子。你和阿贵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大概说说家里的规矩,不要让他们惊扰到爸爸。”朱烨交代。   他心里确实有很多疑问——三剑人为什么来人间界,是像龙廿九一样单纯寻仇吗?还是想抓墨斛回去,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还有,当初墨斛和白谛决斗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令白谛大发雷霆,把他和牙兽赶尽杀绝?   还有妖皇,她几次三番指使亲卫龙廿九袭击墨斛,仅仅是因为被他毁了一块妖田的缘故?   现在龙廿九已经死光了,那妖皇呢?她本人是不是也来到了人间界?如果是,她现在又藏在哪儿?   82   82、 ...   如墨斛所说,三剑人确实很好养活,不发薪水不管饭,发套黑西装就能上岗了,而且盘靓条顺,仙风道骨,当个保镖什么的,站在身边倍有面儿。   次日一早,朱烨一上班就叫人把三剑人带进来问话,看他们穿着黑社会标配西服,大冬天还戴着墨镜,嘴角不禁略有些抽搐,瞪了一眼墨斛。墨斛给他一个暧昧的奸笑,耳语:“行为艺术。”   朱烨哼了一声,目光从左到右扫了一遍,没说什么,指了指沙发:“坐吧。”说着让行政秘书上茶。   墨斛已经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师爷了,轻车熟路地帮大佬挂大衣、放公文包、泡咖啡,送到朱烨面前还体贴地问:“要不要多加个糖?天气冷热量高点不怕的。”   看得三剑人眼睛都直了,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转世魔尊。   他是不是中了“人|妻咒”了?   “有些话要问你们。”鉴于他们是墨斛的仇人,朱烨没太客气,开门见山道,“你们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三剑人没想到他这么嚣张,他们好歹也是仙人来的,又是仙君座下一阶嫡系弟子,放在须怡界别说是仙族了,连魔族都要顶礼膜拜(魔尊除外),作为一个卑微的人类,他怎么能吊到这个地步?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老四老六约定俗成地闭嘴,等着老大清阳子发话。   清阳子看向朱烨,不明白这货为什么总是吊着眼睛看人,明明是一张弱受脸,偏偏一身攻一般的戾气,话说魔尊就是这样被他调叫成奇葩二次方的吗?   “我们是须怡界仙君座下弟子,为了维护两界平衡,奉仙君之命将流落在人间界的部分族人带回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青阳子垮着脸说。朱烨嗯了一声,又问:“‘部分族人’都是指谁?”   你明知故问!清阳子扯了扯嘴角,道:“魔尊大人,以及他的随从。”   “魔尊大人?他不是被白谛杀死了吗?”朱烨本想说仙君云云的,但又觉得自己老公好歹是魔尊,而魔尊和仙君的平级的,于是他和仙君也是平级的,于是便直呼其名,“现在的墨斛和牙兽,都是依靠人间界的灵气才凝结化形的,他们已经不能算是须怡界的人了吧?”   老婆英明!墨斛第一次感受到了老婆对自己实体化的森森的爱,激动而充满爱慕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在外人面还维护着比较淡定的形象,实际上内心已经在跪舔了。   清阳子深深觉得朱烨这个人很难缠,皱眉道:“虽然他们是以人间界的灵气凝结化形的,但他们的魔灵仍旧来自于须怡界,所以从根本上讲,他们还是我们的族人。而且他们的法力稍行修炼就能远远高于本地精怪,长期下去必然会打破这个世界的平衡,这是很危险的。所以仙君大人才派我们来抓……劝他们回去。”   他话说得还算客气,朱烨就没有太生气,端着咖啡杯扫了一眼墨斛,淡淡道:“好像和你说得不大一样?”   墨斛有点心虚,狗腿地笑了笑:“仙君那个人有点奇怪,思维跟我从来就不在一个次元。”   奇怪的人是你吧?这世上有谁是跟你在一个次元的?朱烨冷冷睃了他一眼,继续问清阳子:“那如果他不愿意回去呢?”   三剑人交流了一下视线,清阳子道:“当初仙君大人并不知道魔尊已经成婚了,因此只让我们带他和牙兽回去,现在……这个情况有变,我们也不能强迫你们解除婚约,如果你愿意,可以带着魔子和他们一起回去。”   朱烨额头青筋暴跳,原来这帮人的计划比他想象的还要凶残,居然要把他和小葵花连锅端!   深吸一口气,朱烨冷笑了一下,道:“哦,你们还挺人性化。”   “那当然。”受到魔尊夫人的“赞扬”,清阳子十分受用,“仙君大人是非常宽宏的,一定会赞同我们的决定。”   朱烨继续冷笑,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让三剑人盲目乐观去吧,连钥匙都没有,看他们怎么引渡他们全家。   猪一样的敌人真让人心情愉悦。   “那么,除了我们,你们还有别的目标要带回去吗?”朱烨开始套话。   “当然。”清阳子有点说顺嘴了,说完才发现有泄密的嫌疑,但想想朱烨马上就是须怡界的人了,而且朱家在本地是地头蛇一样的存在,说不定能帮上忙,便道,“此行我们还要把妖皇和她的侍卫——龙廿九也带回去。”   果然妖皇也来了!朱烨神色一凌,与墨斛对视一眼,又问:“妖皇?妖皇怎么会在人间界?”   “唉,一言难尽啊。”清阳子的脸色十分复杂,看了一眼墨斛,说,“说到头,这件事还是魔尊……上一世的魔尊造成的。”   果然还是他做的孽吗?朱烨感觉头有点疼,比起猪一样的敌人,猪一样的老公才更让人抓狂。   “呃?怎么又赖到我头上了?”墨斛躺着中枪,不满地插话,“还是因为那块妖田的事吗?不是吧?她好歹是一族首领,至于为了块地就要把我赶尽杀绝吗?”天梯不是那么好过的,就算是一族首领,来回一次也十分损耗修为,昧姝还没偏执到那个份儿上吧?   “如果只是普通的妖田,那也罢了,你知道你当初毁掉的是什么田吗?”清阳子一脸“你这个祸害”的表情,愤然道,“那是合欢田!妖族传承这么多代,妖皇昧姝是第一个冲破八重妖修的人,为了达到最高的境界,她花了无数代价才培育出了一块合欢田,只要再等一个月,合欢果成熟,她就能以果酱熬成的香精逗引出沉居在沱海深处的妖龙,与之合体,成就大修为!”   =口= 墨斛下巴都掉了,半天结结巴巴道:“她、她、她要和妖龙合体?怎么最高境界什么的总是这么凶残,乖乖,我看她应该谢谢我才对,他们妖族不都是颜控吗?真要和妖龙合体了,她就是世界上视觉效果最差的女人……不对是雌性动物了吧?”   三剑人齐刷刷扭头看着他,纷纷觉得这货的脑电波别说仙君大人,跟谁都特么不在一个次元!   “原来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合欢田?”好在朱烨的脑电波还比较正常,扭头问墨斛,“你闯了这么大的祸居然还不知道人家为什么要追杀你?”   墨斛张着嘴愣了半天,说:“我怎么知道,魔族又不种地,我们是吃肉的。”   “这个也不怪魔尊。”清阳子对墨斛已经无力吐槽,叹了口气,说,“合欢藤据说早就绝种了,只有古籍中才有记载,仙君大人也是被她袭击了好几次才发现不妥,细细查探到的。”   “咦,他也被昧姝诛杀过?”墨斛对幸灾乐祸这种事总是触角灵敏。清阳子额头的青筋挑了挑,道:“没错,你们决斗之后,仙君大人闭关疗伤,她就刺杀过好几次,不过你当时还在……所以完全不知道。你离开须怡界以后,她又来偷袭,仙君大人被你……那个仙元不继,差点着了她的道儿,好在仙君毕竟法力高强,最后还是重创了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带着贴身侍卫逃到了人间界。”   “哦……”墨斛听见仙君被妖皇搞得很惨,十分开心,但把这番话回味了一下,忽然觉得不对劲儿——于是本尊成了MT吗?   不过看在小狐狸得了一大把糖果的份上,MT就MT吧,墨斛挑了挑眉毛,道:“唔,昧姝本来就性情古怪,又偏执,现在吃了这么大的亏——当然我是无意的——一定越发心理变态了,是该早点把她抓回去!像这种反社会反人类的危险分子,要尽早控制起来,你们放心,本尊一定会帮助你们的。”   如此声明大义,清阳子对他真是刮目相看,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朱大少调叫的很好嘛!   “你们来这儿时间也不短了,有什么线索吗?”朱烨问。清阳子点头道:“我们刚来人间界的时候,曾经感受到龙廿九的气息,在海城北面,很远的地方,有个别墅,气场怪怪的……”   朱烨黑线,他们说的应该是朱砺家吧?可朱砺家明明不在海城北面啊,而且离这里一点都不远。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果然是极品方向盲!   “我们监视了一段时间,好像还感觉到了一丝妖皇的气息,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气息都消失了,我们找遍了海城,也没有再抓住一分一毫。”清阳子继续说着,“说起来,就在气息消失后那天,我们恰巧在别墅里发现了一个魔族结界法咒,跟魔尊的手法很像呢。”说着看了看墨斛,“你见过他们?”   “我从没去过北郊的什么别墅。”墨斛马上正经脸回答,被他们知道小葵花吃了龙廿九的妖灵,那就惨了,不光是全家被抓取须怡界,他本人怕是还要被判刑。   “嗯,那里是挺不好找的,路可乱了。”清阳子以方向盲的标准衡量了一下朱砺他们家的地形,理解地点头,“看来魔尊的方向感也不太好呢。”   墨斛皮笑肉不笑地点头:“谁说不是呢,都说生个孩子傻三年,自从有了小葵花,我的方向感就和白谛的差不多了,过两年再生一个,恐怕不带GPS都不敢出门呢。”   “咔嚓”一声,朱烨把手里的签字笔捏断了,尼玛生孩子的不止是你一个好吗!   清阳子先是点头,继而觉得他这话貌似有恶心自家仙君的嫌疑,生孩子什么的他老人家可是最忌讳了,尤其是被魔尊阴了以后,谁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一定会被搓成一把齑粉!   83   83、 ...   “行了,妖皇的事我会想办法去查的,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墨斛也会帮忙。”朱烨审问得差不多了,对三剑人道,“你们的身份证件我的行政助理已经开始想办法了,不过我们这儿政府机构的办事效率你们也是清楚的,全部办下来恐怕需要一点时间,在此之前你们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清阳子感觉朱烨貌似有拖延的嫌疑,但想想人类办事确实喜欢简单事情复杂化,于是便没有追问,道:“有劳你,我们会注意的。”   “你们出去吧。”朱烨摆摆手,“工作上的事由阿贵来安排,住处的话,你们就先住大宅那边,不过不要到主楼去,我父亲身体不太舒服,不要打扰他休息。”   “呃,好的。”清阳子点头,等了一会,见他一脸“尔等跪安”的模样,硬着头皮道:“那个,能不能请魔尊把钥匙还给我?”   “为什么?”朱烨面无表情地问。   “那个,这是我们仙族的钥匙,最好还是我们自己来保管吧,等找到妖皇我们还要一起回去呢。”之前墨斛以保释和办身份证为条件拿走了他们的钥匙,现在既然朱烨同意加入须怡界,那清阳子认为大家已经达成了谅解,于是想把东西讨回来。   他完全没意识到腹黑的大佬压根没答应过他这个。   “哦,这是你和墨斛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朱烨才懒得给墨斛擦屁股呢,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他的私事我从来不过问,你跟他要。”   不过问才怪!墨斛抽了抽嘴角,是谁今天早上说我内裤印花不好看非要我换一条的?又是谁昨晚睡觉前就给我配好了西服和领带的颜色……吐槽吐到一半忽然发觉这都是老婆对自己森森的爱啊,于是又幸福了个半死,看着朱烨英俊的侧脸傻笑。   清阳子无语凝咽,看看面瘫帝朱烨,又看看痴汉脸墨斛,终于开始怀疑这俩人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得那么靠谱。   脱线的魔尊,腹黑的魔尊夫人,变态的妖皇,再加上他们的马仔……这么凶残的阵容,即使拿到钥匙,他们真的能全部带回去吗?   仙君大人,您这个任务略坑爹啊……   清阳子脑仁疼得厉害,但目前拿这夫夫俩没辙,只好带着俩师弟跟着阿贵走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朱烨皱起了眉头:“妖皇真的来了。”   “哦。”墨斛也跟着皱眉,“剩女真可怕。”   “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朱烨一个眼刀丢过去,“要不是你害她不能和妖龙合体,她怎么会追到人间界来?”   “呃。”墨斛翻了翻眼睛,道,“这个我也没有想到,不过白谛那家伙被她祸害得不轻,倒满解恨的。”   他脑子里灌的都是豆腐脑吗?朱烨无意跟他再胡说八道下去,道:“清阳子说他们在朱砺家感受到了妖皇的气息,说明她当初就是蛰伏在那里的,就是不知道朱砺知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还好,知道的话……万一他们勾结起来,就麻烦了。”   “呃,怕什么,朱砺又不是妖龙,他们俩又不能合体。”   “……不合体她也比你厉害好吗?”朱烨瞪他,“好在龙廿九已经死了。”   “说起来,如果妖皇真的修成了八重妖修,那有没有龙廿九差别都不大了。”墨斛也觉得这个敌人略强大,头一次产生了危机感。朱烨见他脸色史无前例地凝重,问:“八重妖修到底有多厉害?如果真有那么厉害,她怎么还斗不过仙君?”   “因为仙君也差不多是八重啊,而且妖族是海兽,仙族居住在深山里,她长途跑去偷袭,战斗力自然大打折扣。”墨斛说,忽然脸色一变,“坏了,海城靠海!”   朱烨叹气,道:“说起来你们都是一族首领,为什么人家动不动就七重八重,你到现在连六重也没修到?”   “呃,这个……他们年纪比我大啊,再说仙族是三界表率,掌管着刑责,本身天资就比较高,至于昧姝,她属于妖族里的奇行种,变异货,你没听清阳子说么,有史以来她是第一个冲破八重妖修的妖族。”墨斛为自己的拖延症找了一大堆借口,又觉得这么说有损于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便加了一句,“再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比他们差啊,只是发展比较全面而已,我的药咒可是举世闻名的,还有之前发明的‘吃火锅不上火药丸’,怎么样很管用吧?”   一杯凉茶就能解决的问题不用放在台面上来自夸吧?朱烨对他的不靠谱已经习以为常,摆了摆手:“随便你,你修成什么样子我都无所谓,总之早点找到妖皇就行。”这位女士实在是个定时炸弹。   “噢,我最近会带他们三个加紧查的,天一黑我们就出去。”墨斛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说着又摸了摸朱烨的头,道,“放心吧我会交完公粮再去的,不会让你空虚寂寞冷……”   “你出去!”朱烨挪开他的手,怒指大门。墨斛暗自感叹结婚这么久了他为毛还是如此害羞?死皮赖脸腻在他身边,道:“哎别赶我走啊,我还有正事要说呢。”   “什么?”   “我想尽快给牙兽和阿贵举行婚礼。”   “嘎?”   “再不办孩子就生不下来了。”   朱烨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他们已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之前爸爸住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勾搭成奸,我看他们不声张,就假装不知道了。”墨斛说,“不过现在新的魔灵已经开始孕育了,还是赶在生孩子之前给他们办婚礼的好,免得过一阵找到妖皇,乱打起来再顾不上这件事。”其实他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三剑人虽然比较废柴,白谛可不像他们那么好糊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万一白谛以后真的亲自跑过来抓他和牙兽,有婚约的保护,起码不会伤到伴侣和魔子们。   至于能不能说服白谛放过他们,把他们全部都留在人间界,那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大不了大家再打一场!墨斛悄悄握拳,一定不能吧钥匙还给清阳子,能拖一天是一天,拖到他冲破第九重魔修——无间,就能随意穿行于各种世界,谁的脸色也不用看了。   “也好。”朱烨并不知道他“核桃大的脑仁”里还能运行如此庞大的计划,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既然他们俩人都愿意,那就结吧,反正阿贵老早就喜欢安德鲁……不对现在应该叫牙兽了,“你来张罗吧,需要什么东西,都叫秘书和管家去准备,爸爸那里切记不要惊动。”   “嗯嗯。”墨斛点头,“那我去办了。中午定茶餐厅的位子还是叫回来吃?”   “叫回来吃吧,早上事情很多,中午要加班。”朱烨从一大摞文件夹上面拿下来一个,翻开,“给我多要一份虾饺。”   “哦。”墨斛眼角一扫,发现文件夹里是年尾活动计划,除了公司的尾牙,还有朱家宴请各界名流的酒会和派对。   “家里要办派对吗?”墨斛拿起一份看着,上面写着正月初二计划在朱家大宅举行一场派对,规模虽然不大,但宾客名单十分彪悍,几乎囊括了海城及周边顶尖商界世家,而且主要是年轻女性。   “嗯,爸爸说我第一年上任,要和这几家拉拉关系。”   “和名媛们拉拉关系吗?”墨斛情商虽然低,但不傻,“你这是要相亲的节奏?”   “没有的事。”朱烨略有点心虚,“是爸爸的意思,我只不过顺着他的意思走走过场。”顿了顿,又不自然地加了一句,“你不要多心,我不是……总之不管是哪家的名媛,都跟我没关系。”   这完全是爱的表白啊!墨斛心花怒放,哼着小曲儿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那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爸爸正式介绍一下我?”虽然他不觉得砂爷他老人家的意见有什么要紧,但显然朱烨不这么想。   朱烨有一刹那的沉默,犹豫了一下,说:“爸爸还没完全康复,受不了太大刺激,等过一阵子吧。”   墨斛点头,只要他有这个心就好,时间长短不是问题。   墨斛走了,朱烨拿着签字笔在各种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走神,无奈撂下笔,纠结地叹了口气:种种迹象表明砂爷似乎已经对他和墨斛的关系产生了怀疑,而且那天专门提起开派对,让他为朱家物色一个主母,大概就是反对的意思了。   但之前在医院,砂爷又刻意给他说过,找另一半一定要找自己喜欢的,不能太考虑家族利益云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烨头一次觉得自己在父亲面前情商有点不够,蹙眉想了许久,忽然有点明白了——主母是主母,伴侣是伴侣,砂爷并不是不同意他和墨斛在一起,而是要求他把这两个角色都物色到合适的人选。   想到这个,朱烨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坚决反对,这件事就有转圜的余地,虽然海城还没有同性伴侣结婚的法案,但墨斛当初办的是法国籍。至于砂爷的想法,几十年的固有思维,一朝一夕肯定难以改变,要潜移默化地去影响,好在墨斛远看的话还是很出色的,而且还有小葵花这个必杀技,应该不会很难。   幼稚园里,必杀技小盆友正在画一副正常人根本认不出来的蜡笔画,如他爹所愿,上面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他可爱的爷爷。   呀!腿多画了一条!小葵花伸着胖手指数了两遍,确认自己把爷爷画成了三条腿,于是苦逼兮兮地改了起来,把另一条涂成了拐棍。   我真是天才!   84   84、 ...   阿贵和牙兽的婚礼定在春节前夕举行,为了不惊动砂爷,朱烨安排他们在圣玛丽安娜街别墅办事,他和墨斛分别作为双方家长,给太忙主持婚礼。   比之于魔尊,牙兽的身份就简单的多了,因此他的婚礼也没有当初墨斛和朱烨的那么宏大,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多。朱烨一声令下,新房布置由随身灵们负责,清阳子和他的师弟们则跟着墨斛和行政秘书出去采购。三剑人跟着魔尊大人和秘书姐姐把海城转了好几圈,该去的地方基本都去过了,可惜先天障碍太难克服,他们仍旧对这个城市的地貌交通一头雾水。   交接完所有的东西,朱烨的秘书担心地提醒上司:“烨少,您新雇的三位保镖,人才是很不错,就是好像不大会认路。”让这种人当保镖真的合适吗?   朱烨面无表情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且为了自己一家三口的安全性着想,他们还可以再路盲一点。   上次结婚是当事人,朱烨一路上都被盖头遮着脑袋,什么也没看见,这次在阿贵的婚礼上才近距离观赏了一下传说中的魔婚。提前三天,随身灵们就向本地的灵异常住户们发了喜帖,到了举行仪式的当天晚上,妖怪们能来的都来了,有些还带了贺礼,光礼簿就登记了好几张纸。   “原来海城这种大都市也生存着这么多妖怪啊?”朱烨叹为观止,看着庭院和客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叹道,“我还以为只有莲雾山那种地方才山灵满地走呢,真是没想到。”   “这才哪跟哪啊。”墨斛不以为然地说,“毛毛跑了三天,把整个海城都几乎跑遍了,才请来这点人,当初我们在莲雾山,只通知了温泉别院附近的地盘,来的人就有今天十来倍。”   朱烨从不知道自己结婚居然被那么多人围观过,粗略地数了数,楼下大约有二三十个妖怪,这么说当时在莲雾山,居然有几百个妖怪观礼?   完全是群魔乱舞的节奏啊!   午夜来临,吉时已到,毛毛带人把“新娘”阿贵送了进来,“新郎”牙兽也穿戴一新,跟着傧相们出来接新娘。墨斛拉着朱烨下楼,分别坐在双方家长的位置,主持他们拜堂成亲。   新人的喜服依旧是传统的红色大褂,朱烨看着高大的阿贵顶着盖头拿着大红花,竭尽全力才屏住了放声大笑的冲动——尼玛实在太违和了,虽然安德鲁身高比阿贵略高,骨架也略魁梧,但牙兽那万年总受般的气质实在是有点撑不起他的身体,站在杀气腾腾的新娘子旁边,好像随时都会被虐成渣。   强忍笑意看他们拜堂完毕,签订婚书,在魔神面前许下誓言,终于到了入洞房的时间,朱烨等他们上楼了,才凑到墨斛耳边好奇地问他:“他们到底谁要生孩子了?”   墨斛嘴角抽了抽,说:“一起啊,我们不也是一起的吗?”   “……我是问他们谁上谁下!”   “他们比较叵测,是忽上忽下的。”客人们还没走,墨斛的表情依旧是严肃正经的,眼神中却忍不住流露出八卦猥琐的神态,“还记得我前段时间发明的‘人类一反攻上帝就发笑胶囊’吗?我藏了一个在牙兽的枕头底下,结果一个礼拜它就笑裂了。”   “……”朱烨觉得自己笑是笑不裂,倒是要被他雷裂了——老子一定是失心疯了才会想和这种人天长地久!   “不过怀孕的还是阿贵,这一点不用怀疑。”墨斛看着一脸黑线的老婆,继续得瑟自己的科学发明,“你也很诧异吧?哎,我当初也是很好奇的呀,于是我又给‘人类一反攻,上帝就发笑胶囊’安装了一个‘人类一反攻,系统就刷负’插件,经过两周的统计,发现阿贵的反攻率是84.3%,也就是说,如果他们XX一百次,那有84.3次都是阿贵在上面。”若有所思地摸下巴,“这样都能怀孕,他体质还真是好啊。”   笑裂了还能升级,你的发明还真是质量不错……朱烨对墨斛为什么如此热衷于搞邪门歪道这件事实在无力吐槽,默默扭脸喝茶,喝了半杯下去,终究忍不住道:“既然都84.3%了,那阿贵就不能算是反攻了吧?牙兽那种15.7%的才算是反攻吧?”   墨斛正在有样学样地喝茶,闻言身子一僵:“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老婆你数学学得真好,果然我还是应该去上个大学吗?会不会太晚了,总裁班也不错,听说还有函授课程……”   “……你还是去看看酒席的情况吧,给我弄点吃的进来,我饿了。”你给我务点正业吧,一个妖怪还学人家上总裁班,伺候好本少爷才是一个师爷该操心的事情好吗!   “咦?饿了?我这就去弄吃的。”老婆的胃口是大事,墨斛忙不迭地跑了。   朱家大宅,小葵花正趴在砂爷的超大型书桌上画画,砂爷抱着杯茶,坐在摇椅上给他当模特。   “爷爷头抬高点,这个角度不对啦。”小葵花颐指气使地指挥着爷爷,“我刚开始画的时候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砂爷好脾气地抬头:“这样呢?”   “好多啦。”小葵花画完草稿,开始在铅笔稿上用勾线笔描线,“爷爷再坚持坚持,我马上就画完了,一会带你去粗宵夜。”   “嗯嗯,你慢慢画,不要着急,爷爷不累。”砂爷小时候没带过儿子,现在正在过带孩子的瘾,被孙子折腾来折腾去还乐此不疲,“今天的宵夜很丰富,我叫厨师做了甜汤,还有你最喜欢的炸丸子,一会画完咱们一起去吃。”   “噢。”小葵花擦了擦口水,歪歪扭扭画完线,用油画棒稀里哗啦一顿乱填色,高兴地爬下椅子,拿给砂爷看,“爷爷画好了,美不美?”   别说还真能看出来是个人!砂爷拿着孙子的鬼画符乐得直抽抽:“哎哟真美,简直跟爷爷一模一样,还把爷爷画帅了,宝贝儿你真是个天才。”好吧形状什么的是差了点,但配色还不错,大红大绿挺喜庆,就是……这孩子不会是色盲吧?   “真的咩?”小葵花受到夸奖很开心,爬到他大腿上蹭来蹭去,“那爷爷你快点好,好了带我去海洋馆写生哒,老师说海豚可漂亮啦。”   “唔,好。”砂爷更高兴了,把画在桌子上放好,抱着小孩开着轮椅去餐厅吃宵夜,随口问,“你爹怎么还没回来,还有你爸,他们干什么去了你知道吗?”   小葵花已经被他爹以非常严厉的手段恐吓过,现在谁也别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情报来,啃着指头天真脸道:“去赚钱啦,爷爷,你现在不能动,他要赚很多钱养活你呀,还要给我买鸡腿,鸡腿很贵哒。”   砂爷想想现在自己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成以前的状态,整个家族的生意都压在朱烨一个人身上,他确实挺辛苦的。这么一想,对他整天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也就宽容了起来。而且朱烨一直是比较听话的,新年派对的计划书已经排出来来,该请的人也请了,相信朱家很快就能有个像样的主母,将来再生个小葵花这么可爱的孩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阿贵和牙兽还在蜜月中,墨斛迎来了他在人间界的第一个春节,也迎来了他在人间界最严峻的一次考验。   相亲什么的最讨厌了!   大年初二,朱家大宅的派对如期举行,各路名媛齐集一堂,整个主楼衣香鬓影,莺声燕语。朱烨入冬以来将养得不错,人比夏天时丰腴了一点,更显得丰神俊朗,一身欧洲定制的手工西服,传统的三件套硬生生被他穿出了时尚感,往楼梯下面一站,像发光体一样夺人眼球。   墨斛酸了吧唧地看着老婆,他们的关系尚未公开,这种场合他只能以下属的身份站在边上,上午试衣服的时候他本来怀着阴暗的心理挑了一套和朱烨一模一样的情侣装,结果被洞察先机的老婆毫不留情地否决了,改成中规中矩的白衬衫灰西服。   当然,朱烨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的,临了给他配了一条和自己一样的皮带。   摔!皮带什么的谁会注意啊,这么小的东西怎么彰显我们与众不同的奸|情!墨斛人模狗样地站在窗前,一脸僵硬的微笑,内心白色的大狐狸却一直在气愤地挠墙。   “爸,你在挠墙吗?”小葵花好奇地跑过来,小胖爪摸了摸他手心,“别伤心啦,爹不跟你穿情侣装,不是还有我吗?”   提到这个就更郁卒了,朱烨给他指定了礼服之后,还给儿子换了一套跟他一模一样的,只是没有领带,而是配了一个红色的波点领结,美其名曰“亲子装”,实际上……呵呵,不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带孩子的“二婚头”吗?   一开场就给他贴上个“名媛退散”标签,真是太腹黑了!墨斛愤慨地继续挠墙,挠了一会忽然灵机一动:咦,他这是不放心我的意思吗?于是他也感觉到了我无法阻挡的魅力,开始担心我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啊,我真是错怪他了,这都是他对我森森的爱啊!想通了这一点,墨斛一秒钟多云转晴,高高兴兴拿了一块蛋糕塞进儿子嘴里:“我才没有在挠墙,呐这是你第一次参加社交活动,注意形象,不要乱说话给你爹丢人。”   “唔唔……”小葵花努力咀嚼,注意力很快被餐桌上的食物吸引了,放开他疑似挠墙的爸往食物的海洋奔去。   “烨少,章小姐来了。”管家走进来,跟朱烨耳语几句,他从小看着朱烨长大,知道他和章韵希之间的关系,因此提前说一声,看朱烨要不要出去接。   “哦?我出去看看。”朱烨将酒杯随手搁下,跟管家出去迎接章韵希,她现在协助章老爷打理家族事务,明摆着已经成了章家掌门的第一候选人,而且放下这个身份不说,以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交情,也是该出去迎一下的。   “烨哥。”章韵希袅袅婷婷走来,她比章觉希葬礼的时候似乎长高了些,也丰满了点,穿着黑色水貂皮草,一张小脸越发显得珠圆玉润。   85   85、 ...   上次在章觉希的葬礼上,朱烨看章韵希脸色不好,本来还有些担心,今天见她言笑晏晏,光彩照人,不禁由衷欣慰,微笑着道:“好久不见,欢迎光临。”说着一抬胳膊。   章韵希甜甜一笑,像从前那样亲热地挽住他的胳膊,道:“前一阵家里事情太乱,太忙了,本来说要给小葵花做点心的,也没有动手,唉,他不会怪我吧?”   “小孩子都是一阵风,过了就忘了,你忙你的,正事要紧。”   “哎,这家伙,还说长大要娶我呢,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啊。”章韵希笑着抱怨,“哎哟,你们男人可真是靠不住,大小都一样。亏我还给他准备了礼物包了红包。”   “他还算不上是个男人呢,你这属于地图炮。来就来好了,又带什么礼物。”朱烨忍俊不禁,看她天真娇媚,依稀还是曾经的小妹妹,心下一阵柔软。   “过年没礼物怎么行,还有给朱伯伯准备的,刚才已经让人送到后面去了。”章韵希一边说着,一边跟他一路走进客厅。佣人迎上来,她解下水貂披肩递过去,露出下面藕色希腊式长裙,高腰款式更显出修长的身段,虽然还不到二十岁,俨然已经是风姿绰约的俏佳人一枚。   “真是女大十八变。”朱烨假意感叹道,“还记得小时候,你胖得跟洋南瓜一样,有一次我无意间推你一把,你叽里咕噜足足滚出三米远,现在……居然也算是个美女了。”   章韵希笑着捶他:“你少在这里给我造谣,当心我嫁不出去烂在你手里!”   朱烨心情好,让她轻轻打了两下才挡住她的粉拳,道:“注意形象,今天有很多青年才俊,说不定将来就是你的乘龙快婿,千万不要露出你女汉子的本质。你要是真要烂在我手里,我只好做主给你和小葵花定亲了。”   章韵希听到“乘龙快婿”云云,脸色略有点晦暗,但只一瞬就恢复了开朗的模样,嗔道:“喂!烨哥你跟谁学的,怎么这么贫了,求你改回去吧,还是以前面瘫的样子可爱些。”   “我这都是跟他学的。”朱烨指了指趴在窗台上吃东西的儿子,招手让他过来,“小葵花,看谁来了。”   小葵花一眼看到章韵希,立刻欢快地跑过来,跑了一半想到什么,又愤愤停下了,挺胸转身:“小希不爱我了,我不要理她!”   “看,谁说他不记得你?你再不来他就要失恋了。”朱烨忍着笑把儿子揪过来,“乖,小希姑姑给你准备了利是,快跟她去要。”   小葵花扑腾了两下,好奇问:“利是是什么?好粗吗?”   朱烨笑道:“昨天爷爷给你的红包就是利是。”   “乖噢,亲爱的原谅小希好不好?我给你封了利是,还带了礼物来哦。”章韵希弯腰抓住他狠狠亲了一下。小葵花一脸嫌恶地推开她,别别扭扭地躲到朱烨身后,一脸矜持傲娇的表情,可惜腮帮子上印着个大红唇膏印,实在是没什么杀伤力。   章韵希笑得前仰后合,从朱烨身后把他拖出来,又哄又逗地搓揉一番,又让人把专门给他带的礼物拿进来给他看,小家伙才勉为其难接受了她的道歉,表示不计前嫌,可以继续跟她“相亲相爱”。   “烨少,可以开始了。”管家过来示意派对该开始了,朱烨点头,叫人把礼物送回小孩房间,拿了一杯酒,站到楼梯上敲了敲酒杯:“诸位!”   说话声渐渐平静下来,宾客们都看向他的方向,朱烨简单说了几句拜年的吉祥话作为祝酒词,举杯:“今年是我第一次主持开年派对,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请一定海涵,希望大家能在这里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干杯。”   “干杯!”众人纷纷举杯,少顷乐队奏起了舞曲,酒会正式开始。   第一支舞当然是朱烨开头,在场名媛有几个都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但最终他还是选了章韵希。章韵希欣然接受邀请,亲了亲小葵花,与他走入舞池。   墨斛于是又开始挠墙。   主人跳过一圈以后,宾客们纷纷带着舞伴加入,尽管墨斛看上去脸色不大好,但鉴于他实在太英俊,且头上顶着“烨少师爷”的光环,还是有不少大胆的女士对他感兴趣,尤其是离异丧偶但风韵犹存的熟女们。   看着鲜嫩的章韵希,再看看自己臂弯里的大姐,墨斛:这待遇差别还真是特别明显啊……   经过朱烨的突击培训,墨斛的舞步还算中规中矩,既没有踩坏舞伴的鞋,也没有扯坏裙子,倒是中间有几次这位大姐脚步有点趔趄,差点摔倒,还是他给扶住的。   话说高跟鞋什么的,真的是太高了啊,当女人真不容易。   一区既终,众人纷纷散场,朱烨应酬了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抽空给墨斛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露台上。   “要不要我弄点东西给你吃?”虽然很不爽自己老婆被别的女人搂搂抱抱,但墨斛还是时刻惦记着朱烨的身体。   “不用,我不饿,晚一点一起吃宵夜好了。”朱烨将酒杯放在桌上,掏出烟要抽,看看他纠结的脸色又放回去了,道:“今天来的人不少,说不定有什么线索,你有没有看出不妥?”   “还没细看。”墨斛光注意他了,“不过我已经吩咐清阳子他们三个在场内多留意,等会问问他们就知道了,他们常年帮白谛执法,鼻子很灵的。”   “唔,那就好。”朱烨放了心,替他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皱眉,“这怎么回事?”   墨斛一低头,发现侧面领子上有一丝淡淡的口红渍,登时感觉大事不妙:“刚才不小心蹭的吧?跳舞的时候……哎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吗,只是意外而已,难道我会对那种女人有什么想法吗?”   朱烨从他下舞池就看见了,自然知道他不可能对烈焰红唇的舞伴有什么想法,但本着逗逗他的想法,还是假装狐疑地道:“什么女人?你刚刚跟别的女人跳舞了?怎么跳才能把口红沾在衣领上,贴面吗?我记得我没有教给你这个啊。”   墨斛深觉百口莫辩,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朱烨刚才也是在跟别的女人跳舞,结结巴巴道:“啊,人家硬要请我,我也不能不去啊,我是男人嘛。拜托你别这样神神鬼鬼地看着我,我,我是基佬!”   朱烨一秒钟破功,扶额大笑,摆手道:“好了我相信你了,去换件衬衫吧,别让儿子看见。”   墨斛落荒而逃,朱烨站在露台上又足足笑了一刻钟,才端起酒杯打算进去,结果刚一走到门边,就看见清泉子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   清泉子是三剑人中最小的一个,唇红齿白,看上去跟高中生似的,穿着一身保镖专供黑超制服,特别喜感。他左顾右盼走上露台,小声道:“大佬!”   谁教他这么叫我的?朱烨黑线:“鬼鬼祟祟干什么?”   “大佬,有情况!”   “什么情况?”朱烨见他神色郑重,问,“你们发现了什么?客人里面有什么不对吗?”   “有妖气!”清泉子紧张兮兮地说,“从派对一开始,这里就弥漫着淡淡的妖气。”   “妖气?谁?昧姝?”朱烨立刻大吃一惊,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儿子,掏出手机拨了墨斛的电话,对清泉子道,“你继续说。”   “我们怀疑是你身边那个女的。”清泉子丢下一个重磅炸弹,炸得朱烨差点连手机都捏不住,还好墨斛及时接通了,问:“怎么了?要我捎什么东西给你吗?”   “你不要换衣服了,马上回客厅,把孩子带到你身边。”朱烨低声而快速地说,“清泉子说他们怀疑章韵希身上有妖气!”   “……我已经到门口了。”墨斛有一瞬间的沉默,继而马上道,“我现在就去领儿子,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和清阳子先商量一下再说……人太多了。”   是啊,人太多了,而且个个身份特殊,万一妖皇真的以某种方式出现,一旦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朱烨眉头紧锁,道:“我知道了,我也马上下来。”   挂了电话,清泉子接着道:“那个,大佬,你也不要太紧张,这股妖气非常非常的淡,应该不是昧姝本人,说不定那个女人只是身上戴着什么和她有关的东西,或者在她寄居过的地方呆过,不过把魔子带开是对的,小孩子魔灵很纯净,容易受伤。”   朱烨稍微放心了点,低声道:“我知道了,你也不要再这么鬼鬼祟祟的,不要引起她的怀疑。我们现在进去,你跟在我身边。”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左手无名指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的巫术现在只学了点皮毛,真要打起来恐怕还要靠这几个随身灵。   两人回到大厅,舞曲还在继续,小葵花已经回到了墨斛手里,正坐在他旁边玩章韵希刚才送的英菲尼迪车模。朱烨以询问的眼光看了看墨斛,墨斛歪了歪头,视线指向舞会中心——章韵希正在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共舞,坑爹的是,那男人是清约子。   居然牺牲色相,还真是……朱烨看着清约子僵硬的身板,机械的脚步,深深佩服他的职业操守。   “怎么回事?”朱烨坐到墨斛身边的沙发上,问清阳子,“你六弟说有妖气。”   “她身上有昧姝的气息。”清阳子低声但清晰地说,“很淡,应该不是被夺舍了。我让四弟去探一探,看是不是她身上带着什么属于昧姝的东西。”   朱烨眼角扫向舞池,果然看见清约子趁着跳花步的机会,手在章韵希背后不经意地扫了一下,之后又眯着眼睛看她脖子上的珠宝。   “她的手袋呢?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朱烨问,小葵花马上从屁股底下掏出一个镶满碎钻的椭圆形硬壳手袋,打开扣子,哗啦一下倒了一沙发。   “不在这里。”清阳子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朱烨忙将小葵花倒出来的东西一一捡起来往手袋里塞,刚塞进去一个口红,音乐停了,章韵希快步走了回来:“怎么了?”   “你不该把手袋给他拿着。”朱烨镇定自如地微笑,“他爪子欠,一准给你玩坏了。”   “哦,没关系,让他玩好了,小孩子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章韵希貌似随意地说,但显然有点紧张,飞快地把散落在沙发上的东西胡乱塞进去,扣上扣子,却再没有递给小葵花,而是拿在了手里,“失陪一下,我去一趟化妆间。”   朱烨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眼色有点沉重,对墨斛道:“你看着儿子,我过去看看。”   “你干嘛?离她远点。”墨斛看他走向化妆间的方向,有点担心。朱烨给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走上楼梯。   女宾化妆间安排在二层一间客房里,里面有卫生间和更衣室,朱烨刚走到门口,门就被打开了,章韵希神色紧张地冲出来,差点撞在他身上。   “烨哥?”章韵希稳住身形,勉强笑笑,“我落了东西在沙发上,下去拿。”   “不用下去,我帮你拿上来了。”朱烨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送到她眼前,“是这个吗?”   章韵希脸色一下变了,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接过药瓶,干涩地道:“谢谢。”   “进来。”朱烨拉着她进了化妆间,反锁房门,指了指沙发椅,“坐,要不要我找一双拖鞋给你?这么高的高跟鞋,现在对你来说很危险。”   “不,不用。”章韵希摇头,坐下来,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表情再没了之前的轻松明快。隔了一会,道,“请你替我保密,烨哥,包括对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爸爸。”   朱烨眉头紧蹙,沉吟了半天,到底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人?”   章韵希咬着嘴唇,不说话。朱烨看她这样子,心里越来越担心,本来这种事是好事,虽然她年纪还有点太小,但只要对方是合适的人,也不在乎早一点……只是,看她这个样子,显然那个人的情况不容乐观。   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问:“按理我不该过问你的隐私,但……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就不能对你不闻不问。”   章韵希眼圈一红,朱烨叹气,抽了张面巾纸给她,低声问:“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86   86、 ...   白色药瓶在章韵希手中转来转去,她脸上表情变了好几次,最后归于平静,说:“烨哥,你别问了。”   朱烨沉默,这件事问出来已然有点越界,再追问下去就太过分了。   章韵希用面巾纸沾了沾眼睫,勉强笑了笑,道:“谢谢你烨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过这事你知道了于事无补,大过年的,朱伯伯又病着,我不想给你添麻烦。至于孩子……我有分寸。”   朱烨看着她年轻的脸庞,实在很怀疑她所谓的“分寸”,但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男女有别,这种事他也只能到此为止。   出了这个插曲,章韵希无心再参加派对,朱烨也不好强留,倒是小葵花十分留恋,拉着“女盆友”的手舍不得放开。   “乖啦,过两天我再来看你哟,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章韵希拍拍小孩的小胖脸,耐心地哄他,又答应他隔两天就打一次电话。小葵花不情不愿地跟她告别,和朱烨一起送她到门口:“再见么么哒。”   墨斛纠结得肠子都要断了,好不容易送走了老婆的EX,不高兴地问:“你跟她都说什么了?”   朱烨没有回答,转而问:“清约子有什么发现?”   “还是说她身上有妖气,但首饰衣服都没问题,大概是间接接触过。”   “间接接触?”   “可能她经常接触的某个人和妖皇走的很近。”墨斛道,“昧姝这个人非常滑,章韵希间接接触过她,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我已经和清阳子商量过了,只要我们找个人盯着章韵希,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昧姝的下落。”   朱烨皱眉,实在没想到章韵希会卷到这件事里,而且她还怀孕了,这个当口真要出点什么事,一尸两命,他都没法跟死去的母亲交代。这么说来派个人盯着是很必要的,就算不是为了找昧姝,也能保护她的安全。   “派谁去?”   “那三个都是方向盲,干不了这个,只能派自己人了。”墨斛说,“让毛毛去吧,他比较机灵,叫他小心点,别离得太近,一有什么问题就撤。”   想起上次两个随身灵的惨状,朱烨心有余悸,但妖皇一天找不到,他们也是一天无法安枕,犹豫了一下,道:“好吧。”   一场开年派对有惊无险,总算是圆满结束了,次日早上朱烨起床带着儿子下楼,破天荒发现砂爷也在小餐厅里——身体原因,前一段他一直是在自己卧室里吃早饭的。   “早,爸爸。”朱烨看他气色不错,高兴地打招呼。砂爷穿着件枣红薄毛衫,颇有过年的气氛,笑着道:“早。”又叫小葵花:“过来到爷爷这里坐。”   小葵花穿着喜庆的大红卫衣,外面套着最最钟爱的喜羊羊马甲,看上去精神的不得了,爬上餐椅,啵了一下爷爷:“爷爷早。”   “吃饭,吃饭。”砂爷给小葵花盛稀饭、拿包子,又捡了一块紫薯慢慢地剥,问朱烨,“朱墨呢?没跟你一起下来吃饭。”   朱烨手顿了一下,墨斛其实是要跟他一起下来的,走到一半被他发现没刷牙,于是赶回去刷牙去了。“大概有什么事吧。”   “唔。”砂爷没多说什么,剥好紫薯放在小葵花的盘子里,又问:“昨晚派对怎么样?玩得还尽兴吗?”   “还好,没出什么纰漏。”朱烨回答,“第一次主持这样的派对,还好管家他们是做惯了的。”   砂爷点头:“那就好。”话锋一转,“我看名单上年轻女孩子很多,怎么样,你有没有感兴趣的?”   朱烨垂着眼睛,简单道:“没有。”   砂爷没想到他这么直截了当,有些生气,但忍住了,笑道:“怎么,没有一个能入你眼的?刘家的小女儿不是你同学吗?年纪也相当,你们就没什么共同语言?”   朱烨看看小葵花,示意这里有未成年人士,道:“这件事再说吧,爸。”   砂爷无法,只得先放下这个话题。小葵花正在和稀饭奋战,口水巾已经湿了一半,忽然发现两个大人在看自己,抬头,扑闪了一下大眼睛,对砂爷严肃道:“爷爷,我不要后妈。”   “!”砂爷一下被噎住了,连朱烨都面部肌肉抽搐:“你瞎说些什么,哪来的后妈?”   “爷爷是让你交女盆友的意思吗?”小孩子在关键时刻总是特别敏感,尤其是涉及家庭和谐的时候,“我不要后妈!”   “没有的事,吃你的饭。”朱烨黑线,擦了擦他一塌糊涂的脸蛋,亲自端了碗喂他吃。小葵花还挣扎着要说话,被他一勺一勺飞快塞进嘴里,压根没机会出声。   砂爷就算再迟钝也看出这一大一小心怀鬼胎,目光沉沉注视着他们极其相似的脸,第一次见面时产生的那个怀疑再次浮上心头。   饭后,砂爷私下里把王申叫了过来,递给他一个信封:“给这两份指甲做一个DNA亲子鉴定,越快越好。”   王申看着里面一大一小两片指甲,惊疑莫名——小的那片很明显是从幼儿手上剪下来的,这个家里除了烨少的干儿子小葵花,再没有小孩……   “还有,帮我查一下朱墨的来历,悄悄查。”砂爷低声说,“主要看他有没有年轻的姐妹,或者别的女性亲戚,切记不要让烨少知道。”   王申跟了砂爷这么多年,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朱家什么阴私事,郑重点头。   王申走了,砂爷将轮椅开到窗前,透过玻璃窗,看到朱烨正带着小孩在草地上玩飞碟,白色的碟子一飞出去,训练有素的秋田犬便飞身扑过去接住,摇着尾巴送回小葵花手里,小葵花乐得都要颠馅儿了,把飞碟递给朱烨,奶声奶气地叫:“爹,再来再来!”   天像了,没有血缘关系,不可能这么像的,砂爷默默想。   两天以后,一个薄薄的文件袋被放在了砂爷案头,王申惴惴不安地坐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低声道:“鉴定出来了,砂爷。”   “怎么样?”砂爷看着文件袋,却不打开,而是问王申。王申犹豫了一下,道:“是亲父子。”   果然……砂爷眉峰一跳,怒气马上爬上了面孔,大手在文件袋上狠狠一拍,吓得王申抖了一下:“砂爷息怒,当心身体。”   砂爷重重喘了口气,打开文件袋上的漆封,从里面拿出一叠薄薄的纸。亲子鉴定,一式三份,鉴定结果在最下面,盖着权威机构的公章。   基因相似度99.99%。   砂爷捏着鉴定结果,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复杂,他的心情简直就像过山车一样,从最开始的气愤、失望,渐渐转为平静,最后甚至开始有几分欣喜。   从第一次见到小葵花,他就特别喜欢这个古灵精怪但分外贴心的孩子,每次抱着他,都像是抱着小时候的朱烨,软软的,白白的,纯纯的……   怪不得,血缘的魔力,真是无法阻挡啊!   慈祥的爷爷当得太久,想到那么可爱的孩子,再大的火也发不起来了,砂爷绷着脸扛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嘴角一翘微笑了起来,道:“行了,这事你办得很好,注意保密。走吧。”   王申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看他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时刻准备着打120,没想到他老人家忽然间就多云转晴,龙颜大悦了,登时如获大赦,站起身道:“您放心,这件事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还有您让我查的东西,我正在查,因为涉及跨国问题,要慢一些,不过这个月内总会有初步的结果。”   朱家后继有人,砂爷已经顾不得和儿子生气,捎带着连孩子的妈到底和朱墨什么关系都不那么急着知道了,摆摆手:“你去吧,我等你消息。”   照朱烨的脾气,有了朱墨,再和其他女人交往是不大可能的,这一点砂爷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么想来,这孩子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代孕的结果了。虽然代孕什么的听上去有点难以接受,但似乎在国外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了,好歹从朱墨的情况看,孩子的妈基因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砂爷将三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气儿完全消了,小心地锁到保险柜里,拄着拐棍下楼,打算陪孙子玩一会丢飞碟的游戏。   “你不觉得最近爸爸有点奇怪吗?”朱烨本就是一个敏感的人,砂爷最近对他冷冰冰的,像是在生气,对小葵花却特别的好,令他非常费解。   “有吗?”墨斛可一点都不觉得,一来他情商低,二来忙着找妖皇,实在腾不出功夫研究一个老头子的心态。   “他好像在生我气,这两天总是明着暗着拿话刺我。”朱烨躺在大床上,叼着今天限额的最后一根烟,舍不得一下子都抽完,“我没做错什么吧?公司还在放假,家里又没什么事。”   “是不是因为上次派对的事?”墨斛蹲在地毯上舔毛,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敢变成大狐狸享受一下四脚着地的快感,当然,仅限于卧室,“你不老实相亲,他当然不高兴。”   “……也许吧。”朱烨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依依不舍抽完最后一口,披上浴袍去洗澡。墨斛爬起来跟上,等他进了浴室,趴在门口的地垫上继续舔毛。   “他最近对孩子是不是有点过分溺爱了?”朱烨一边洗一边继续纠结。墨斛舔完毛,习惯性地在地垫上磨爪子,道:“不一直都那样吗?谁让咱儿子人见人爱呢。再说小孩就是这个样子,要有人管,也要有人疼,你整天拉着张脸,再没人惯着他,那多可怜。”   “我什么时候拉着脸了?我对他不够好吗?”朱烨不承认自己是面瘫,恼羞成怒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滚进来洗澡!非要我出去拖你吗?”   墨斛哀嚎一声,苦逼抱头,果然舔毛再用心也无法摆脱洗澡的厄运啊……好吧看在有老婆共浴的份上就再洗一次吧。   87   87、 ...   新年长假不知不觉滑了过去,虽然朱烨总觉得父亲对自己有点怪怪的,但总的来说家里的气氛还是欢乐祥和的,尤其是小葵花,在发觉爷爷有让他爹给他找后妈的意图以后,变本加厉卖起萌来,那是相当的凶残。   好在砂爷看上去很吃这一套,完全不提相亲之类的话题了,让朱烨松了口气。   年后收假,朱烨和墨斛分别投入了繁忙的工作,朱烨要梳理整年的订单,飞往全球各地拜访客户,墨斛则要带着三剑人寻找杳无音信的妖皇,还要抽空留意章韵希那边的情况,两个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龙抬头前一天,朱烨从欧洲回来,想给自己放一天假陪陪老爹和儿子,谁知刚进家门就收到了一封来自章家的请柬。   上次他们家送信来,还是因为章觉希的死,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朱烨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粉红底色、玫瑰花装饰的帖子,打开,表情立刻变得比听说章觉希死了还要崩坏。   “订婚典礼?”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眨眨眼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没错,是章韵希要订婚了,对象居然是朱砺!   朱砺?朱烨看着请柬末尾那个华丽丽的签名,先是惊讶,继而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消息太诡异了,章韵希,朱砺,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   章韵希肚子里的孩子难道是他的?   “你愣着干什么?怎么不进去?”墨斛刚从外面回来,见他石化在那里,碰了碰他胳膊。朱烨反应过来,将请柬往他手里一递:“韵希要订婚了,和朱砺。”   “?”墨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少顷回过味来,跟见了鬼一样拿过请柬浏览一遍:“卧槽,真的是他!”   “什么意思?”朱烨听他话里有话,疑惑问。墨斛示意他进去说,两人一起进了朱烨的书房,他才道:“之前清阳子他们在章韵希身上感受到妖皇的气息,妖皇最初又是在朱砺家发现的,那时候我们就怀疑他可能投靠了章家,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朱烨这段时间忙着生意,整天在天上飞,跟墨斛交流的时间并不多,但:“毛毛没有提过这个啊,他在章家那边蹲守了都快一个月了,也没发现过她跟朱砺有来往。”订婚这么大的事,难道他们不要见面商量吗?电话也不打一个?   “一定是我们忽略了什么,或者……这根本就是妖皇在帮他们。”墨斛说,“这段时间我和清阳子他们一直在寻找朱砺,想通过他确定妖皇的下落,结果毫无头绪,我猜一定是昧姝在用什么障眼法,毛毛查不到章韵希和他的交往就是她在搞鬼。”   朱烨刚从飞机上下来,时差还没倒过来,一时头疼欲裂,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皱眉。墨斛过来给他按摩头顶,道:“不管怎么样,事情发出来总是好的,免得我们一直胡乱猜下去。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章韵希身上的妖气就是朱砺带给她的,既然他们要订婚,那朱砺不可能不露面,只要他出现,我们就能想办法追查到妖皇。”   朱烨点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件好事,能让他们抓到妖皇,解除危机,但想到章韵希,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章韵希怀着朱砺的孩子,新年派对那天她手袋里装着新生儿抗溶血药,说明怀孕至少四个月以上,当时她的肚子还没显怀,那么就是不超过五个月,按这个时间来算,她和朱砺在一起,正好是章觉希被抓那段时间。   但那一阵章家和朱家正是关系最紧张的时候,说剑拔弩张也不过分,这种情况下,没有非常的原因,她不可能和朱砺走在一起。   这个非常的原因,只有一个可能——章觉希。   朱烨的咬肌紧紧绷了起来,章韵希不过是个小姑娘,走投无路找到朱砺身上很正常,在他提出点“附加要求”的时候无奈答应也很正常。或者他根本都不用提,只要表示一下同情,偶尔请她来散散心,小姑娘就会对他付出莫大的信任,甚至于主动献身。   对,他就是这么做的,朱烨忽然想起自己和墨斛追杀Amanda那天晚上,朱砺家的轰趴没开始之前有个胖子曾提过,章韵希经常经常参加他家开的派对……   畜生!朱烨啪的一下把杯子摔了,就算当初知道朱砺和十一年前的绑架案有关,后来又唆使章觉希在公海上伏击他,他都没有这么愤怒过,毕竟砂爷和朱砺母亲的死有关,父债子偿,朱砺迁怒于他也算是个理由。   但章韵希呢?章韵希是无辜的,她还不到二十岁,严格地说还是朱砺的晚辈,他怎么下得去这种手!   墨斛被他吓了一跳,道:“你干什么?”   “……没事。”朱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道:“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章韵希怀孕了,孩子可能是朱砺的。”   “哈?”墨斛惊讶,“奉子成婚吗?”   “过年的时候她就在吃保胎药,算下来现在孩子应该快六个月了。”朱烨咬牙切齿地说,“朱砺这个混蛋,去年秋天就……”   “去年秋天?”墨斛屈指算算,大致明白朱烨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了,想了想道,“你不说我还以为他是被爸爸赶出去以后才抱章家大腿的,现在看来,他可能老早就计划好这步棋了,章觉希的死,还有他两个堂弟的事,恐怕都在朱砺算计之内。”   “是。”朱烨越想越意识到朱砺的可怕,长久以来他们真的太低估这个人了,朱砺蛰伏这么多年,处心积虑,目的不但有朱家,竟然还有章家!   “不行,不能让他们订婚。”朱烨坚决地说,“我不能看着韵希往火坑里跳,而且朱砺太可怕了,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招数,不管他做什么,我们都必须阻止他!”   墨斛自然也知道不能让朱砺心想事成,但是这种时候显然先应该让老婆冷静下来,说起来,EX什么的太讨厌了!“你别着急,他们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没有法律效力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句话提醒了朱烨,果然关心则乱,连墨斛这样不靠谱的人都比他想得透彻。   “而且订婚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啊。”墨斛接着说,“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妖皇,现在朱砺主动出现,能想的办法就多了。”   “你说的对。”朱烨点头,“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墨斛难得得到老婆的肯定,高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能研究出一种能可以追踪他的药咒,到时候下在他身上,只要他和妖皇接触,我们就能得到他们的行踪。”   这又是研究歪门邪道的节奏了……朱烨默默看了他半晌,问:“你最近功课做的怎么样?修到第几重了?”   墨斛嘴角抖了抖,道:“你不知道,魔修这个东西,越往上修进境越慢,过了第六重,就全靠RP了,而且你最近太忙,总是没时间双修……”   “你闭嘴。”朱烨打开手机查了查韩剧美剧各种剧的新番,了解地说,“拖延症有反复是吧?”   墨斛按住他的手,把他手里的枪抢下来,道:“你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再追韩剧了,我也很勤快在修炼,不信你去问小葵花!我这么短时间练这么牛已经很逆天了好么,你不要揠苗助长……”   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朱烨被他气笑了,道:“好,我相信你。”   墨斛松了口气,看看时间离吃晚饭还早,一把将他拦腰抱起,道:“嗯,说干就干,既然你这么望夫成龙,就配合一下我吧。”   朱烨比他矮得多,又瘦,挣扎了两下就被他完全拢在臂弯里,嗅到他身上熟悉的狐狸味,不禁心中一荡,道:“去卧室。”   墨斛大喜,抱着他轮了一圈,用力抛起又稳稳接住,轻轻放在地上,按着他的脑袋浅浅一吻:“你说去哪就去哪儿。”拖着他的手往卧室走。   “你这一个礼拜是不是都没有洗澡?”朱烨任他拉着手摸来摸去,心中慢慢柔软下来,微笑着问。墨斛动作一僵,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打开卧室门。   “去洗澡。”朱烨毫不留情地说着,见他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又加了一句,“一起。”   “……好吧。”   农历二月中,章韵希的订婚典礼如期举行,趁着这段时间,墨斛钻在他的“实验室”里研究了好几种新药咒,晚上还带着三剑人在章家大宅附近做了许多功课,虽然还不敢说能将妖皇手到擒来,但对付一个朱砺,或者是Amanda这样级别的杀器,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砂爷还没完全恢复,朱烨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只带了墨斛一个参加了典礼,三剑人和阿贵则以保镖的名义随行。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朱烨看着驾驶座上的阿贵,略有点担心他的状况,按墨斛的情报,他现在怀孕应该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魔族百日出生,算下来他已经快临产了。   “啊?很,很好啊。”阿贵完全不明白上司为什么要这么问他。朱烨看着他雄壮的身板,黑里透红的面庞,默默吐槽人跟人还真是没法比,当初自己怀着小葵花的时候差点吐掉半条命,换了阿贵跟没事人一样。   “这个跟个人体质有关的。”墨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热心科普,“阿贵身体好,牙兽的魔灵又比较弱,他差不多能克制得住,当初你反应那么大,完全是因为我们实力相差太悬殊的原因……”   阿贵支棱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在脑子里轮了一圈才明白朱烨刚才在关心什么,脸一红手一抖,车子打了个滑。   “你可以闭嘴了。”朱烨的脸没红,倒是黑了。   阿贵在心里给朱烨这句话点了个赞,确实,魔尊大人你可以闭嘴了。   88   88、 ...   按海城风俗,订婚是由娘家操办的,因此这次章韵希的订婚典礼设在章家大宅举行。   四月初海城的气候已经颇为宜人,仪式的地点就安排在章家花园的草坪上,礼仪公司设置了花台、花门,还布置了冷餐台,厨师不时送来餐点,穿着粉色围裙的侍女穿梭场内,看上去一切都温馨宁和。   “他们还没到场。”朱烨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正装,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乱,随手拿了杯鸡尾酒,眼光四下逡巡。   “可能还在里面准备吧,肚子大了,总要稍微遮掩一下。”墨斛穿着米色长风衣,越发显得身材颀长挺拔,不过别误会,他不是来开屏的,只是为了多装点药咒法器什么的——风衣的兜比较多。   “叫他们几个留点神。”朱烨低声嘱咐了一句,就被一个相熟的伯父召走了,墨斛晃悠晃悠走到清阳子身边,道:“好重的妖气,你有什么发现?”   “你看。”清阳子一身保镖标配黑超西装,配上一张包青天般的黑脸,站在这样的场合颇有点不太吉祥,好在看朱烨的面子,谁也不好把他往出赶。他微微捋起衣袖,伸过去给墨斛看。   他手掌下方十公分的地方,手腕的皮肤下面有一粒绿豆大小的凸起,隐隐泛着红色的微光。   “这是……”墨斛眉梢一挑。清阳子道:“君上临走时赠与我的法咒,妖族一旦出现在我周围,就能感知得到。”   “噢,报警器啊。”墨斛恍然,拉起他另一只手,一卷衣袖,果然,这边也有一粒,正在泛青光,“这是给我准备的?”   清阳子甩开他手,把衣袖整理好:“不光是你,所有魔族出现它都会闪,当初就是这样找到你儿子的。”   仙君什么的真讨厌!墨斛暗自啐了一口,眼光四下乱转:“昧姝到底在哪儿?”   “也有可能是龙廿九。”清阳子随口说。墨斛脸色一僵,打个哈哈默默飘走。   管家敲了敲酒杯,宾客们渐渐安静下来,小乐队奏起了一支浪漫的乐曲,随着乐声,两个穿着浅蓝色小礼服裙的年轻女孩走了过来,随后,穿着淡粉色长裙的准新娘出现了。   隔了一个多月,章韵希似乎胖了一点,因为月份已然不小,希腊式高腰裙也有点掩盖不住鼓起的腹部,脸色看上去倒还不错,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白里透红,娇俏可人。   众人鼓起掌来,她的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略显羞涩地点头致意。   这时,草坪另一端的路上传来脚步声,宾客们纷纷回头张望,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有几个人还频频看向朱烨。   时隔数月,朱烨终于再次见到了朱砺,他看上去好像瘦了点,但并没有颓废低迷的模样,穿着一身白色西装,高大挺拔,气宇轩昂。他走过人群,向几个熟人挥手致意,目光扫过朱烨,又刻意看了看墨斛,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却没有打招呼,歪了歪头便扬长而去。   装高冷没有人比朱烨更擅长了,他仰着头吊着眼角回敬朱砺,双手揣在裤兜里,把面无表情发挥到了极致。四月天周围无端起了冷风,本来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大叔打了个哆嗦,默默移开了半米。   墨斛在心里给老婆竖了个大拇指。   “感谢各位来宾的大驾光临……”司仪上台暖场,乐队暂停演奏,订婚仪式宣布正式开始,但没几个人听他在说什么,大多数人的眼光都逡巡在朱砺和朱烨之间。   他们都是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对朱家之前发生的事多少有所耳闻——朱砺主持赌船生意多年,监守自盗,亏空巨大,被砂爷查出后扫地出门。至于章家,虽然近十年来风波不断,生意缩水,最后一个男丁章觉希也死于非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唯一名正言顺的接班人,章韵希为什么要嫁给朱砺这种三无人士?   不过看到章韵希已经瞒不住的肚子,大家又都露出了然的神色,不管到了什么年代,女人在这种事上还是吃亏的,甭管你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千金,肚子里怀了别人的孩子,要是不想打掉,就得老老实实请人家来当爹。   于是因为这个,有些人看向朱砺的眼光之中还颇有点佩服,毕竟,能搞大人家的肚子,还能在这么落魄的情况下搞定女方不堕胎,还订婚,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好大的妖气。”清阳子不知何时踱到了朱烨身边,对他和墨斛低声道,“这个准新郎,身上妖气很重,恐怕不单是和昧姝有频繁的接触,可能身上还种着她的妖咒。”   墨斛皱眉道:“我也感觉到了,要不是因为这个,章韵希身上的妖气恐怕也不至于这么明显。”   朱烨心中一凛,看着满面春风的朱砺,又看了看章韵希的肚子,问清阳子:“他身上妖气这么重,会不会孩子有什么问题”想想自己被墨斛XX了两回就生了小葵花,虽然昧姝是女的,搞不好也能让章韵希怀孕。   太重口了吧……朱烨背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尽管他自己天天都在搞基,但百合什么的,想起来还真是有点不能接受。   “应该不会,妖族是海兽,卵生的,你们人类生孩子那么多讲究,又是检查又是保胎的,真要有问题早就查出来了。”清阳子说,“孩子应该还是人类没错。”   “但多少还是会有点影响的吧。”墨斛犹豫着说,“毕竟昧姝是个变态。”   清阳子:“……”   朱烨:“……”说到这个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司仪说完开场白,宣布女方家长上台致辞,众人都以为会是章韵希的母亲,或者她的叔叔,谁知上来的竟然是一直抱病不出的章老爷。   宾客中响起低微的嗡嗡声,章老爷最近一年多都没在公众场合露过面,连独生子的葬礼都是交给女儿和两个弟弟操办的,大家都以为他病得快死了,谁知今天看上去竟然精神矍铄,虽然拄着拐棍,但步履十分矫健。   “诸位,感谢参加小女的订婚典礼。”章老爷面带微笑,脸色红润,连脸上的褶子都似乎平了不少,面对宾客说了一番感谢的话,又转向未婚夫妇勉励了几句,最后语重心长嘱咐道:“韵希年纪小,脾气有点骄纵,阿砺以后要多包容一些,你们夫妻和睦,将来这个家交到你们手里,我才能放心。”   章家两个叔叔脸色十分难看,观礼众人更是哗然,章老爷居然要把偌大的家业交给女儿女婿这样的外姓人,这在海城实在是不多见。   “放心吧爸爸,我会好好照顾韵希的。”朱砺脸上的感动和真诚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一般得体,“我入赘章家,以后会把您当做我的亲生父亲一样敬爱。”   宾客再次哗然,原来朱砺竟然是要入赘的,章韵希肚子里的孩子姓章,怪不得章老爷会答应这门婚事。   朱烨听他说“亲生父亲”云云,不禁低声冷笑,这话说得,还真是机锋无限。   章老爷讲完话,按理是应该男方家长发言的,但朱砺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于是当司仪说冷餐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人觉得意外,纷纷站了起来,有些向未婚夫妇道喜,有些三三两两聚集在花坛边,草地上,谈些小道消息。   “小六进去了。”墨斛转了一圈,回来给朱烨说,“我让他进去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在房里。外面我们都检查过了。”   “嗯,万事小心。”朱烨低声说着,拿了杯酒便走开了,跟一些生意上的朋友说了两句,忽听身后章韵希叫:“烨哥。”   “韵希,恭喜。”朱烨转身,发现章韵希已经换了礼服,穿着身浅粉色蓬蓬裙,袅袅婷婷站在他身后,手中端着高脚杯。   “你还是别碰这个的好。”朱烨拿下她的酒杯,换了杯果汁给她,章韵希笑笑,略带歉意地道:“对不起烨哥,上次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当时也没想好要怎么办,而且阿砺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我怕你心里不高兴。”   朱烨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微笑着看她。章韵希了解他的脾气,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脸色慢慢有些不好,低声道:“烨哥,我也是没有办法,发现的时候已经月份已经有点大了,医生说会有危险,不如生下来。后来阿砺来找我,说他会负责,又请人治好了爸爸。我知道他做过一些对不起朱伯伯的事情,贪了朱家很多钱,但他也付出代价了,现在他除了我什么都没有,我、我觉得我们都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好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别说这些了。”朱烨不忍心看她这样低声下气地跟自己解释,无论怎么说,她是无辜的,对朱砺做过的那些恶心事一无所知,甚至可以说她也是朱家内斗的受害者之一,站在这样的立场上,她的道歉,他当不起。   但这个当口把什么都告诉她显然不合适,一来朱家的阴私不好让别人知道,二来,她还怀着孩子,吓出个好歹来就是罪过了。   “一切都会好的。”朱烨像个真的大哥哥一样轻轻拥抱了她,略带歉疚地道,“你会有一个好丈夫的。”朱砺迟早要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章韵希还很年轻,大把好未来等着她,今后一定能找到一个真正疼爱她的人   章韵希显然误解了他的话,眼圈一红,搂着朱烨的脖子,哽咽道:“谢谢你的祝福,烨哥,我也祝福你,祝你和你爱的人能永远在一起。”   “谢谢。”朱烨心中一暖,也许女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无论章韵希,还是他逝去的母亲,虽然她们有时太软弱,有时有点傻,但却是世界上最能给人温暖和慰藉的存在。   章韵希又和他聊了几句,便被闺蜜拉去和另一拨人寒暄了,朱烨平息了一下心情,一抬头看见朱砺站在喷泉的台阶上,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看到朱烨注意到自己,他嘴角勾了勾,举起手里的酒杯,做了个“Cheers”的口型。朱烨冷着脸与他对视,却并不回应。他等了两秒,嘲讽地笑笑,自行干了杯中的酒,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浅紫色的身影忽然从喷泉后面绕了过来,站在了刚才朱砺站过的地方。朱烨一看清她的脸,脸色立刻一变——   高挑的身材,性感的曲线,魅惑的长发……她星眸半垂,对他嫣然一笑,美艳不可方物,周围的景致都几乎为之变色。   Amanda!   89   89、 ...   昧姝?   朱烨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了妖皇的名字,Amanda是他亲眼看着死在墨斛手中的,连脑袋都被何昊烧成了枯骨,不可能这样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联想到几个月前被偷走的Amanda的头骨和内脏,还有朱砺身上的妖气,他几乎能断定这个新的Amanda,就是昧姝的幻身。   惊呆了几秒,朱烨飞快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拨了墨斛的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同一时刻,墨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了?”   “我看见……”朱烨一抬头,惊讶地发现Amanda不见了,喷泉的台阶上空无一人,他只不过低头拨号的工夫,Amanda已然消失无踪。   “我看见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大白天的,朱烨后背沁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低声对墨斛道,“是Amanda,就在喷泉那边,刚才还在。”   墨斛也吃了一惊,抬头四下搜寻,但四周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完全找不到她的影子。   “我没看错,是她,她还对着我笑。”朱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大舒服,道,“我怀疑她和昧姝有关,或者根本就是昧姝假扮的,记得何昊弄丢的头骨和内脏吗?这么久了我们一直没找到。”   “别紧张,怪事出现的越多,破绽就越多,我们的机会也越多。”墨斛看他脸色不好,安慰道,“这个大宅四周都有我和清阳子的结界,她只要一进来就出不去的,现在人多眼杂,我们先不要发难,等宾客都散了再说。”   “嗯。”朱烨感觉胸口闷得慌,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点了一根。这时清泉子走了过来,小声说:“房间里没有可疑的人,但妖气很重,我们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里。”   “行了,不用再探了。”墨斛说,“这里客人这么多,还有媒体,万一逼急了他们动起手来,伤亡会很大,你去跟你两个师兄说,守住这里,不要让任何一个可疑的人溜出去,晚上我们再动手。”   餐会持续到下午三点,除了章家的亲戚,其他人陆续离开了章家大宅,朱烨和墨斛也告辞离去。   “他们三个留在这,我们先回家,天黑行动之前我再出来和他们会和。”墨斛和朱烨一辆车,在车上对他说。   “好。”朱烨同意他的计划,这里虽然已经设了结界,但最好还是有人守着。   墨斛打电话给清阳子,几分钟后,朱烨看到前面的保镖车天窗开了一下,三道白光迅速从里面飞了出来,因为是白天,肉眼几乎发现不了。   “剑人就是这点好,说飞就飞,不会引人注目。”墨斛感叹。朱烨默然,事实确实如此,狐狸什么的太大只了,大白天这么跑出来一准被逮到动物园关起来。   回家的时候小葵花已经被珍妮从幼稚园接回来了,正准备上法文课,看朱烨回来立刻飞扑过来,跳着脚道:“你们这些邪恶的大人!”   “……”朱烨黑线,左右看看,“谁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珍妮面有难色,管家内疚道:“对不起,是我说漏了嘴。”   朱烨担心着晚上的恶战,本就一个头两个大,还没来得及哄儿子,小葵花已经把书包一扔,躺在地毯上打起滚来了:“呜呜呜……你们都不爱我,呜呜呜……小希被别的男人抢走了,呜呜呜……你们去参加宴会也不带我,呜呜呜……我也要粗好粗的……”   朱烨老早就警告过他不许再撒泼打滚,这段日子以来小葵花也还算老实,没想到今天受了“失恋”的打击居然故态复萌,顿时火冒三丈,见珍妮要上去哄他,一伸胳膊挡住了,冷着脸道:“谁也不许理他,让他滚!”   装酷本来就是他的日常,此刻眉毛一竖嘴角一拉,更是冷气森然,珍妮嚅嗫了一下退开了,管家也不敢求情。小葵花哽了一下,有点害怕,想停止打滚,又有点拉不下脸,愣了一秒钟,变本加厉地嚎了起来:“哇哇哇……女盆友没有了,好粗的也没有了……哇哇哇,你们都是坏人,什么都不告诉我!”   “都出去。”朱烨太阳穴跳着疼,把所有人包括墨斛都赶了出去,关了客厅大门,坐在沙发上看儿子撒泼。   小葵花滚了一会有点累了,偷眼看看朱烨,朱烨面无表情与他对视,道:“接着哭,不要停,是男人就一直哭,哭到有女朋友,哭到有好吃的为止!”   小葵花有点不明白他的逻辑,但光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这是真的在生气了,分分钟有揍人的趋势,不禁有些犹豫。   “看我干什么?”朱烨自打从章家出来就心情莫名烦躁,冷冷看着小孩的眼睛,道,“滚啊,哭啊,你试试看这两招管用不管用!反了你了,我说什么你都当耳旁风,真当我舍不得收拾你吗?”   小葵花平时贪玩贪吃爱撒娇,但骨子里流的还是朱烨的血,原本有点胆怯的,被他这么一吼一下子怒了,把头上的棒球帽一摔,扑在地上继续滚了起来:“我就哭我就哭!你让我哭的!你不爱我,还要打我,哇哇哇……我女盆友都没有了,你还凶我,你不是我亲爹,你一点都不爱我!”   “你!”朱烨被他哭得火大,一把提着他的后脖领子拎了起来,往沙发上一扔,随手抄起个什么东西就往他屁股上扇了过去,“啪啪啪”打了足有七八下才停了手,道:“这下满意了吧?舒服了吧?我不是你亲爹?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小葵花被他打懵了,连哭都忘记了,趴在沙发上惊恐地看着朱烨凶神恶煞的脸,张着嘴半天才倒过来一口气,眼泪哗一下喷了出来,却哭不出声来。   朱烨打完低头一看,手里拿着的居然是电视遥控器,都被他给打散架了,后盖不知道飞到哪里,电池也丢了一块,心一惊,马上后悔了,弯腰想去看他屁股。   他一动,小葵花还以为他要继续打他,立刻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嘭——”一声化作一只毛茸茸的胖狐狸,撒开四爪蹿了出去。   “!”朱烨吓了一跳,小葵花因为一半血统是人类,长大一点以后就很少变成灵兽,尤其这还是大白天,被人看见可怎么得了!   “回来!”朱烨低声喝道,丢下遥控器,跑过去抓儿子,“别乱跑!”   “嗷——”小狐狸一听他声音就跟被鞭子抽了似的,跑得越发快了,围着客厅跑了一圈,刺溜一下钻进了斗柜下面,趴在靠墙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朱烨追了一圈没追上,看着抖得咔咔响的斗柜,肠子都悔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明明知道打孩子是不对的,却头脑发昏下了这么重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和缓下来,道:“你出来。”   小葵花往墙角缩了缩,咬着尾巴继续哆嗦。朱烨看着他小小白白的身影,心都疼了,走过去弯腰够他:“出来,我不打你了。”   “呜呜——”小狐狸被他的手指触到,发出可怜巴巴的哭声,小毛爪推推推,把他的手指推了出去,转身,用屁股对着他。   “你给我出来!”朱烨提高声音道,“一个男孩子,遇到事就缩在角落里成什么样子?”   “嘤——”小葵花又被训了,扑地,撅着屁股哭得更伤心了,尾巴一抖一抖。   “你还吼他!”客厅门被人一脚踢开,砂爷怒气冲冲拄着拐杖走进来,后面跟着一脸惶恐的管家,见朱烨伸着手正在柜子底下掏,怒道,“你不打他他怎么会缩在角落里?你多大的人了?越活越回去,还打起孩子来了!”   朱烨吓了一跳,站起身道:“爸,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我再不来你该用电视机砸他了!”砂爷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用拐杖点了点地上的破遥控器,又点了点朱烨,“孩子才多大?闹一闹打个滚,你哄哄他讲讲道理,难道他会不听?再不济你别理他,等他哭完了批评他也好,你打他干什么?他哭闹他不对,你打人就对了吗?你是怎么当爸爸的?”   “爸——”   “你别说了!”砂爷二十多年了从没这么大声对朱烨说过话,连拐杖都忘了拄了,大步流星走到斗柜旁边,弯腰温言道:“宝贝出来,爷爷带你吃好吃的,你爸不对我批评他。”   小葵花小心翼翼从斗柜下面露出个脑袋,还好如此紧张的时刻他还记得狐狸是要被关在动物园的,于是露出的是人形的脑袋:“爷爷?”   “乖,快出来,小心别磕了头。”砂爷看小家伙一脸的鼻涕眼泪,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心都碎了,吃力地半蹲下去,伸手把小孩抱出来,摸摸头又摸摸屁股:“你爸打你哪儿了?让我看看。”   小葵花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小心露出半边脸看朱烨,看了一眼马上缩回砂爷怀里,小声道:“屁股。”   砂爷抱着小孩放到沙发上,剥下裤子一看,还好没打出什么大毛病,就是有点清浅的红印,心疼道:“都打红了,这得多疼……算了下午的课不要上了,明天幼稚园也请假,爷爷看着你。”   “其实也没那么疼啦。”皮粗肉厚的小朋友还相当淳朴,完全不会撒谎。朱烨看他气息哽咽还这么诚实,心里越发后悔,刚想接过来揉揉屁股安慰一下,砂爷已经把他抱到了怀里:“走走,到爷爷那里去,让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小葵花被砂爷抱着,眼睛却偷偷看朱烨,欲言又止。朱烨知道他的脾气,谁惹哭的,必须要谁去哄,被谁教训了,就必须要得到谁的原谅(当然这个家除了朱烨再没人敢教训他),这是要自己去哄他呢。于是挥了挥手,道:“行了,去吧,跟爷爷去。”   小葵花知道朱烨不生气他撒泼的事情了,有点高兴,又有点委屈,撇撇嘴,把脑袋埋到砂爷胸口。砂爷抱着他站起来,叹气,对朱烨道:“阿烨,孩子是你的,你是他爸,怎么管他都是应该,按理我不该在他面前落你的面子,可他还这么小,你管教他要有分寸,他没有妈妈在身边,你要更疼他才对。”   朱烨心中愧疚,道:“我知道了,爸。”说完又觉得砂爷这话不知道哪里听上去怪怪的。   砂爷见他确实是后悔了,道:“算了,你忙你的去吧,孩子交给我。”说着往门外走去,连拐杖都忘了拿。管家连忙把他的拐杖捡起来,跟着出去:“老爷,我来抱孩子吧,当心您的腿……”   墨斛看他们走远了,慢慢踅过来,小声问朱烨:“爸爸的腿什么时候好了?昨天不还瘸着呢么?今天怎么连拐棍都不用了?”   朱烨这才反应过来,呐呐道:“受刺激了吧……我刚才打孩子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是你让我出去的啊,你让我走我哪敢不走?”墨斛理直气壮道,“再说他现在修为比我都高,就凭你能把他怎么样啊?”   前半句听得朱烨想吐血,后半句连血都吐不出来了,烦躁地挥挥手:“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墨斛撇撇嘴,又道:“说起来,爸爸刚才说的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哦?”   “他说‘孩子是你的,你是他爸‘……话说他爸不是我吗?你是干爹来的。”墨斛说,“他以前不都是说‘你干爹’或者‘你爹’的吗,而且他那语气怎么听也不像是干爷爷啊,亲爷爷都没那么亲。”   “是吗?”朱烨把这话在脑子里轮了两遍,心里咯噔一下。   总觉得砂爷知道的东西,恐怕要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90   90、 ...   夜幕降临,管家来通知朱烨吃饭:“老爷说留小小少爷在他那里吃饭,还说叫您也去。”   朱烨平时是和墨斛一起吃晚饭的,砂爷有专门的营养师,食谱和他们不一样。   “大概是想缓和一下你和儿子的关系吧。”墨斛说,“你去你去,我和阿贵他们一起。”   朱烨担心今晚的行动,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不大想去,倒是墨斛劝他:“你再不去,儿子今晚连觉都睡不好了。“   到了砂爷那里,他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陪小孩玩飞行棋,一边的小餐桌上摆着几个小菜,还有果汁和淡酒。   小葵花见朱烨进来,下意识想扑他,扑了一半又想起下午挨过打,便跑回砂爷身边,抱着他腰躲在他身后。   “行啦,别装啦,去跟你爹认错,说再也不撒泼了。”砂爷笑着摸他头,把他从身上薅下来往朱烨那边推,“去去,勇敢点,不然爷爷要生气了。”   小葵花不情不愿踅了两步,砂爷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脊背:“快去!”   “对不起啦。”小葵花低着头小小声说,“我以后再也不打滚了。”   朱烨心早就软了,两手一张,小孩就飞扑到了他怀里:“爹你不生我气了哈?”   “不生了。”朱烨抱着软软暖暖的儿子,亲了一下他的脑门,道,“爹也跟你道歉,我不该打你,以后都不会了。”   “我原谅你啦。”小葵花彻底高兴了,抱着朱烨的脸“叭”地亲了一口,道:“爹,我们以后还是好盆友,么么哒。”   朱烨只好跟他“么么哒”了一下。   砂爷哈哈大笑,道:“吃饭吃饭,叫他吃饭他不肯,非要你来才肯吃,哎哟这小魔星啊。”   朱烨把小孩抱到餐椅上,给他围了口水巾,把炖蛋划碎了,勺子塞手里:“自己吃。”   “爹粗。”小葵花小心地舀了一勺炖蛋放在朱烨盘子里,砂爷一副牙酸的表情:“哎呀还是爹亲呐,有了爹就不喜欢爷爷啦。”   他马上又舀了一勺给砂爷:“爷爷别吃醋,给你粗。”   “好了宝贝最乖了。”砂爷笑哈哈,给朱烨倒了杯淡酒,道:“你喝一点,给你备的,我现在喝不了这个。”   朱烨干了,他又添上一杯,忽道:“阿烨啊,这件事你打算瞒我多久?”   朱烨手一顿,他接着道:“这孩子是你亲生的,难道你想让他一辈子都跟别人姓吗?”   朱烨惊得筷子都“吧嗒”一声掉桌上了,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下意识看向儿子。   “别看了,不是他说的。”砂爷道,“我给你们做了亲子鉴定。”   朱烨脑子里“轰”的一声,艰难道:“亲、亲子鉴定?”   砂爷从餐柜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放到他面前。朱烨手略有点抖,拿着纸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手心登时全是冷汗。   小葵花出生到现在快半岁了,偶尔积食拉肚子,他从来没敢往医院送过,连送幼稚园要求交体检表,都是找别的孩子冒充的,就是怕这孩子一半的血统是魔族,体质和正常人不一样,没想到……没想到还能做亲子鉴定!   看着鉴定表最下面那个99.99%的数据,朱烨一开始那点被砂爷看穿“干爹”身份的惶恐完全都没有了,满脑子都是庆幸,庆幸小狐狸身体里流着的是人类的血,没有检测出什么基因上的异常来,要是为了这个被医院抓去当研究标本,那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砂爷知道这份鉴定表拿出来朱烨怕是会吃惊,但没想到他会惊成这个样子,足足五分钟了还捏着表格发愣,于是这是被自己吓坏了吗?   想想从小到大,他确实对这个儿子疏于照顾,教导有余,宠溺不足,又想到朱家的规矩,私生子不能上族谱,没有继承权,不禁暗自后悔不该就这么把真相抛出来,温言道:“阿烨?”   “哦……”朱烨回过神来,拼命思考要怎么跟砂爷解释这个99.99%的问题,“爸你别激动,这孩子他……他是我亲生的没错,但……”但什么?但我不是他亲爸,而是亲妈吗?朱烨生平头一次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   “行了,你不用解释了。”庆幸的是真相什么的砂爷早就帮他想好了,“你在国外找代孕妈妈,这件事做的忒大胆,但孩子生都生了,我也不是那种死板的家长,我理解你。”   “什、什么?”朱烨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你理解我什么?”   砂爷见这个时候他还装傻,有些不高兴,眉头皱了起来,道:“你和朱墨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朱烨这下才真的惊悚了,原来长期以来他的猜测不是多心,砂爷确实什么都知道了!   “爸你听我说。”朱烨知道这件事已经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了,心思反倒镇定下来,道,“让孩子先吃饭吧,我们去书房谈。”   砂爷点头,摸摸小葵花的脑袋,温言嘱咐他好好吃饭,然后带着朱烨进了书房。   “说吧。”砂爷坐在沙发上,把烟盒丢给朱烨,朱烨接过来放到一边,想了想措辞,道:“对不起爸爸,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你,起先是我自己也没想好要以后要怎么办,后来你病了,我就想等你身体好一点再跟你商量。”   砂爷听他说得和缓,“嗯”了一声,道:“你接着说。”   朱烨从容但坚定地道:“我确实和朱墨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我反复考虑过,如果您同意,我想今年和他在法国注册结婚,然后在海城办一个小型的婚礼。如果您不同意,我们就继续保持现在这种状态,同居但不公开,而且都不会和别的女人结婚。至于孩子,如果我们结婚,那就是我们的合法继承人,如果不,过些年我会通过法律手段赠与他一部分产业,遗嘱上也会确定他作为我的继承人。”   顿了顿,又道:“或者如果你愿意要这个孙子,但不愿意接受朱墨,那我可以领养小葵花,让他跟我的姓,朱墨不会反对的。”   砂爷目瞪口呆,完全反应不过来朱烨这样光明坦荡的态度,而且还说什么结婚……男人和男人怎么结婚?就算去法国结婚,国内的法律也不承认,就算法律承认,别人的眼光会怎么看?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砂爷渐渐回过味来,所谓同居不公开,也不和别的女人结婚,这不是威胁他要打一辈子光棍吗?   “没有别的意思,爸。”朱烨平静地说,“如果可能我也不想这样,但你知道我的身体。”   砂爷的肩膀一下子垮了,十二年前那件事一直是他心头的痛,要不是因为他和朱砺之间的恩怨,朱烨不会受那么多罪,不会心理性ED,今天一切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了。   “好了,别说了,你们要结婚,那就结吧。”砂爷想了半天,到底还是妥协了,叹了口气,道,“时代不一样了,爸爸也不是死脑筋的人。说到头,还是我的错……”   “爸。”朱烨说出刚才那句话,就知道砂爷会让步,但这话太诛心了,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内疚道,“对不起。”   “行啦,都是看在孩子面上。”砂爷勉强笑了笑,拍拍他的手,“朱墨怎么对你,这些日子我都看在眼里,换个人,也未必有这样的真心。他死心塌地对你,你好好待他。”   朱烨眼睛一酸,没想到父亲说出这番话来,满满都是对他的纵容和妥协,心中越发歉疚,点头:“谢谢你,爸。”   “走吧,出去吃饭。”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砂爷连续几个月的疑惑憋闷一扫而空,朱烨也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小葵花左看右看,发现爷爷和爹貌似都很高兴,自己也高兴起来,一边啃鸭腿一边问:“爹,我是不是不会有后妈了?”   “不会了。”砂爷摸摸小孩的头,道,“你太幸福了,有两个爸爸,再多一个妈妈,老天爷都要嫉妒了。”   “噢。”小葵花高兴了,油嘴亲一下爷爷,“爷爷么么哒!”   砂爷哈哈大笑,好奇地问朱烨:“你们找的什么人代孕?朱墨的姐妹吗?”王申奉命去查墨斛的底细,结果查了一个多月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砂爷对儿子的保密功夫颇为佩服——不愧是自己从小手把手教出来的。   朱烨干笑着打了个哈哈:“哦,是。”他实在不敢把更多的真相告诉砂爷,虽然砂爷接受新事物的能力看起来很强,但仅限于正常事物,那些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还是继续保密吧。   吃完饭又玩了一会,砂爷要睡了,朱烨抱着儿子告辞回房,走进客厅,发现墨斛不在,牙兽和阿贵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墨斛呢?”朱烨问。   “啊,尊上出去办事了。”牙兽忙说,“他说让你等他回来吃宵夜。”   “哦。”朱烨不知为何有点心慌,道,“我先带孩子睡了,他回来让他上来找我。”   “是。”   回到房间,朱烨放了洗澡水,给儿子脱衣服。小葵花到底还惦记着章韵希订婚的事,忍不住问:“爹,小希是不是要当新娘子了?”   朱烨惦记着墨斛,一直心神不宁,敷衍地“嗯”了一声。小葵花脱光光,抱着他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问:“那你跟爸爸结婚,谁当新娘子?”晚饭的时候他们说起婚礼云云,被他给听到了。   朱烨抱他进浴室,道:“新娘是女孩子,我和爸爸都是男人,所以没有新娘。”   “噢。”小葵花似懂非懂,被朱烨放进浴缸,一边玩小鸭子一边问:“可是阿贵说你们结过婚了呀,为什么还要再结一次哩?”   朱烨给他的小脑袋搓泡泡,道:“上次爷爷没参加,不算。”   “哦。那我呢?我参加了吗?你们有没有请我当花童?”小葵花问。   “……你参加了的。”   “咦?那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小葵花在浴缸里爬来爬去,又变成胖狐狸玩狗爬,弄了朱烨一身水,“爹你们结婚有好粗的吗?我粗的多吗?”   “……老实点洗完早点睡觉!”你那时候还是你爸身上的一撮毛呢,吃什么吃!   被小孩这样兵荒马乱地一打岔,倒忘了担心墨斛,朱烨把儿子收拾整齐,又抱上床讲故事,好不容易哄他睡着,已经是晚上十点。   换掉湿衣服,朱烨睡不着,倒了杯酒坐在露台上抽烟,白天明明风和日丽,晚上却莫名其妙起了风,天空黑黢黢的,一个星子也看不见。   没事的,他的修为最近长进了不少,再说还有三剑人……朱烨看着章家的方向,默默安慰自己。   91   91、 ...   夜色中的章宅看上去非常平静,因为白天举行过订婚典礼,花园的凉亭还挂着粉色的花球,温馨浪漫。   “他们就在房里。”清阳子站在围墙外一根幼细的树枝上,身躯随风轻轻摆动,却始终牢牢黏在上面,“我感觉得到他们,妖皇和那个未婚夫,还有准新娘。”   墨斛斜靠在树干上,抱着胳膊,碧色双眸看着三楼东向的窗户,那里是章韵希的卧室,朱砺应该就在里面。   这时,卧室里的灯灭了,一个浅淡的人影在窗帘上晃了一下,消失了。   “十二点了。”清阳子说,“动手吧。”   “好。”墨斛着急回家跟老婆吃宵夜,双眼一眯,周身白雾涌动,口中立刻响起了低沉的咒语。随着语声,一道淡淡的绿光出现在章家大宅周围,呈四边形,将整个建筑物都围了起来。   “嗤——”一声轻响,清阳子兄弟三人几乎同时化作白光,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入阵中,分别占领了四边形的三个角,以巨剑的形态漂浮在半空中。   第一重魔阵启动,墨斛主导阵型,他整个人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慢慢飘向剩余的一个角,双手虚拢于胸前,以法咒催动魔阵。丝丝雾气从组成四边形的绿线中飘了起来,往中心聚拢,不过片刻,便将整个章宅笼罩在了薄雾中。   像是吸入了什么催眠的药物,已经上床的人们都沉沉睡去,原本醒着的人也都纷纷打起了哈欠,不过两三分钟工夫,整个章宅的人,包括厨师、佣人、园丁……全部失去了意识。   这时,墨斛点起了第二重魔阵,一个更加明亮的绿色圆环出现在四边形内,它是由繁复的咒文组成的,一经出现便像溪水一样流淌起来,和着墨斛念咒的声音,淙淙如山泉流淌。   “斥!”清阳子化成的玄色巨剑忽然响起一阵低沉的清啸,一道白光从剑刃上闪过,如同一道霹雳刺入魔阵中心的薄雾,几乎与此同时,阵中响起一阵沉闷的轰鸣,像打雷一样,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来了!墨斛双眸精光暴涨,催起第三重魔阵,刺目的三角形骤然闪现,三个顶角和圆形相接,三边与圆弧形成三片花瓣状的光斑。光斑周围锐光流动,隐隐带着血色,仿佛三片久经磨砺的刀片,寒光闪闪,耀出嗜血的光芒!   原本笼罩章宅的白雾顶端,忽然出现了一丝乌黑的颜色,好像一滴墨渍在宣纸上晕开,先是针尖大的一点,渐渐扩大成一尺见方,紧接着,它像龙卷风一样旋转扭动起来,几分钟后,便在白雾中心形成了一道黑色飓风。   妖皇!墨斛翠绿的双眸骤然收缩,眼中杀机隐现,双手在胸前捏个法决,口中滔滔不绝喝出一连串必杀的法咒:“……斥!”   半空中轰然如雷电交击,几乎能震碎人的耳朵,随着雷声,一个黑发黑眸的曼妙女郎从白雾中冉冉升起,蜜色皮肤细腻莹润,淡色双唇娇嫩欲滴,她修长的双手轻轻一挥,便破开了白雾,乘着黑色飓风卷起的气流冲天而起!   Amanda!墨斛双手猛然分开,笼起两团白雾往她身上袭去,Amanda口中发出悠长的吟哦,身体随着飓风快速旋转,竟将白雾轻易化去。   随着她的身体脱离白雾,可以看到她的下半身并非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条近十米长的蛇尾,由腰部往下,密密覆盖着紫色的鳞片,从浅到深,至尖端几乎显出乌黑的颜色。   妖族的本体是海兽,但妖皇昧姝很少在陆地上露面,连墨斛也没见过她的真身,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以海蛇的形态出现,因为上半截是熟人,顿时感觉十分的倒胃口。   “嗡——”一声巨震,清阳子忽然发难,玄色巨剑发出龙吟般一声清啸,瞬间光芒暴涨。无数小剑从光芒中飞身而出,仿佛下了一阵剑雨,密密麻麻往半人半蛇的Amanda袭去!   Amanda星眸半垂,满头黑发在风中翻飞飘舞,随着她腰肢轻摆,每一绺都像是拥有了生命,如海蛇一般在半空中盘旋扭曲,发出吐信子一般的“咝咝”声。   小剑在接近目标的时候化成了白光,无数道白光交织在一起,组成一道大网,铺天盖地往Amanda兜去。Amanda冷漠的面孔毫无表情,满头蛇发却叫嚣着迎向剑网,无数黑色的海蛇张开巨口,以滴着黑色毒液的獠牙啃噬着清阳子发出的剑气。   清约子和清泉子见大师兄一时半刻占不了上风,纷纷出手相助,以同样的招式幻化出小剑,冲入阵中和Amanda战在一起。   黑色飓风还在旋转,将数不清的剑气和蛇发女郎裹在中心,外围,墨斛还在催动魔阵,源源不断的白雾从最外围的四边形上溢出,渗入阵中,瓦解着飓风带起的黑气,圆形和三角形组成的三片光刃,则不时发出弧形的闪光,伺机攻击Amanda的弱点。   墨斛修为较三剑人略高,也是整个法阵的主导,为了控制Amanda不从阵中脱出,同时寻找她的破绽,暂时没有出手攻击。他十分清楚,昧姝的妖修已经到了到第八重,轮持久战他可能不时她的对手,为由出奇制胜,一招毙命!   战术是之前就商量好的,清阳子三兄弟也没有偷懒,一直在用尽全力与Amanda缠斗。剑网阵被破以后,他们收回了各自的剑气,凝成巨剑之形,再次投入了战团,Amanda虽然赢了一局,但显然也消耗掉了一部分体力,满头长发丝丝飘落,不再像之前那样丰厚。   总觉得哪里不对……墨斛双手在虚空中轻点,调整改变着三重魔阵,碧色双眸始终凝视着Amanda的眼睛。虽然他和昧姝不甚熟悉,但他记得她的眼睛——妖族也是魅族,除了面目姣好,身材精致,双眼也是非常灵动优美的,即使连仙君白谛这样清心寡欲的存在,也不敢长时间与昧姝注视。   可这个Amanda的眼睛,尽管冷艳深邃,却呆滞如木偶一般,毫无妖魅可言。   心中浮起淡淡的不安,墨斛不愿意再等下去,瞅准一次攻击的间歇,清阳子刚刚撤下来,Amanda耳边一缕长发被剑气削掉,立刻双手蓄劲,发起进攻。   “咄!”墨斛怒斥一声,体内忽然爆出一大蓬浓厚的白雾,白雾化作数十只白狐,龇着尖牙,带着啸声,闪电般往阵心冲去。   Amanda没料到墨斛忽然发难,猝不及防被白狐咬住了身体,口中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挣扎着张开双手,指尖渗出丝丝黑气,往咬住腹部的白狐抓去!   白狐被抓住咽喉,却死咬着她的身体不放,直到被捏得粉碎,犬齿还扣在她身上,生生将她咬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Amanda双手如电,快速扼杀着扑杀自己的白狐,墨斛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再次集结全身之力,放出更多白狐往她袭去。与此同时,他催动法阵,最外围的圆形光芒大涨,渐渐在顶峰合拢,形成一个巨大的半球,像倒扣的碗一样将Amanda困在中心,然后分心二用,以五重魔修结成“通幻”之境,将整个魔阵中幻化出一片火海。   妖族身为海兽,最忌火攻,Amanda被困火阵中心,乌黑长发燎出丝丝火星,身上的鳞片也因为高温而渐渐翘起,她一边凶残地撕扯着白狐,一边发出尖锐的长呼。   “破!”墨斛用尽全身之力,以刚刚修成的第六重魔修“移神”,在魔阵中凭空化出一条火焰形成的巨龙,往Amanda身上缠去,Amanda被他巨大的精神力牵制了神智,渐渐被虚幻的火龙困住,呼吸困难,双眼翻白,最终双手一松,整个身体瘫软下去,坠入了火海。   魔阵中的大火还在熊熊烧着,Amanda紫色的身影在火焰中翻滚抽搐,始终无法摆脱墨斛的钳制,良久良久,终于停止不动。   清阳子三人化作人形,面面相觑,纷纷为墨斛这一世如此强大的修为咂舌,这还是那个沉迷于歪门邪道的魔尊吗?   爱情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觑啊……   墨斛第一次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虽然打败了对方,自己也已是油尽灯枯,收起“通幻之境”,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连双手都微微颤抖。   “收、收了她的妖灵!”墨斛气息不稳,勉强支撑着魔阵,对清阳子道。清阳子点头,离开魔阵一角,走到Amanda身前,双手箕张虚拢在她头顶,徐徐吐出一丝剑气……双目忽然瞪大,失声道:“糟糕!这不是妖皇!”   墨斛大惊,抢上一步,只见在清阳子剑气笼罩之下,人头蛇身的Amanda正缓慢腐烂,整个身体像是一具在太阳下暴晒了好几天的尸体,冒着黑色的泡沫,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墨斛双手一挥,一层冒着寒气的白雾掠过Amanda的身体,腐烂的尸体被迅速瓦解,露出包裹其中的森森头骨,以及一具男性的身体。   “何昊?!”墨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身体应该是何昊的,他记得那个左臂的纹身,但何昊的头却不见了,挂在他脖子上的,是Amanda的头骨!一堆发臭的内脏被囫囵塞在头骨里,盘成大脑的形状,眼睛的位置,两个丑陋的黑洞注视着他们,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愚蠢。   就知道妖皇不会这样轻易被杀死,八重妖修,怎么可能被区区火龙幻境困住……墨斛无暇惋惜何昊的死,总觉得还有更大的危险正在靠近——既然这只是个用降头师和茅山传人拼凑出的傀儡,那真正的妖皇……   “糟了!”墨斛意识到了什么,双眸蓦地睁大,顾不得真身暴露,化作一只巨大的白狐,飞一般转身,往朱家大宅的方向驰去。   但愿早前落下的法阵能撑一阵子,还有小葵花,一定保护好你爹啊拜托!   那么多糖豆不能白吃啊亲!!!   92   92、 ...   墨斛开启魔阵的时候,朱烨刚刚抽完半包烟。   一大片乌云忽然从西方飘了过来,将整个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一阵阵冷风吹过,四月天莫名让人觉得骨头发寒。   变天了,说不定明天要下雨,朱烨感觉有点冷,从露台回到卧室,披了件羊绒开衫。去隔壁儿童房看儿子,小葵花照旧睡在玩具堆里,儿童床上堆满了暴力熊维尼熊各种熊,夜风吹来,撩起窗纱,轻缓地拂在窗户上。   朱烨关了窗户,回到床前给儿子掖被子。小葵花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他的气味,含糊地叫了一声“爹”,小胖爪摸索摸索抓住他衣角,哼唧哼唧说着梦话:“大鸡腿……嗷呜……”   “吃货。”朱烨嘴角微翘,怕惊醒他,便坐在床边轻轻拍他的脊背,等他睡熟了,才把衣角从他的小胖手里拽出来,准备下楼去客厅里等墨斛。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一阵刻骨的凉意从窗外泛了进来,仿佛汹涌的海潮,瞬间就挤走了房间里的温暖,紧接着,床上的小孩“蓬”地一下爆出一团白雾,白雾散去,变成一只半大白狐,四脚朝天躺在一堆熊里。   “!”朱烨漆黑的瞳孔骤然一缩,一个飞扑就将灵兽态的儿子抱进了怀里,小葵花被他的动作惊醒,毛爪揉了揉眼睛,打哈欠:“哈——爹?粗早饭了吗?”   “别说话!”朱烨抱着毛茸茸的小狐狸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打开门,快速跑到隔壁自己的卧室,这里和儿童房一样,已经被寒气彻底笼罩,连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都结了冰。   朱烨将儿子塞在床下,从椅子下面摸到手枪,又从衣帽间里拿到外公传给他的巫剑,将翡翠灵芝挂在脖子上,对小葵花道:“听着,你现在马上到后楼去,保护好爷爷,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人伤害到他,明白吗?”   小狐狸眼屎还没揉开呢,傻乎乎看着朱烨:“天还没亮呐,不到粗早饭的时间哩,爹你干嘛呀?跟我玩游戏吗?”   朱烨摸了摸他粉红色的小耳朵,道:“这不是游戏,宝贝,爸爸的仇人来了,我要留在这里吸引他的视线,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是战士,现在我派你去后楼保护爷爷,好吗?”   “噢。”小葵花高兴了,撅着屁股跳了一下,道:“是,爹!保证完成任务!”   “从对面书房的窗户出去。”朱烨打开卧室门,低声但严肃地嘱咐他,“尽量不要让人发现你的行踪,还有到了爷爷那里一定要保持人形态,千万不要露出狐狸尾巴,他会吓到的,明白吗?”   “知道啦!”小葵花得令,撒开四蹄冲进书房,用脑袋顶开窗户,一个飞扑跳了出去,轻巧地落在花圃的灌木上。   “好冷……”小葵花被寒气一激,打了个冷战,迅速钻进花丛里,肚皮贴地,肥屁股一摇一摆,笨拙地匍匐前进着。   少顷他穿过花圃到达后楼,沿着排水管爬上砂爷的书房窗台,站在那里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啊嚏——”抽了抽鼻子,自言自语:“好多鱼的味道……是海鱼哒,海鱼好粗!”   朱烨也嗅到了海水的味道,不过他可没他那不长心眼的儿子那么乐观,朱家大宅离海并不很近,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鱼腥味,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妖族来了。   龙廿九已经全军覆没,人类世界唯一残存的妖族就是昧姝!想到这个,细密的冷汗从朱烨额头渗了出来,他摸出手机拨了墨斛的电话,没信号,又拨清阳子他们的,也是一样。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朱烨皱眉,章宅的结界居然没有困住昧姝,墨斛他们也没有及时赶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不可能,他们计划周详,即使结界困不住她,也不可能这么久了还没追过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昧姝白天根本没有去章家,订婚典礼上的Amanda,以及她身上浓重的妖气,都是故布疑阵。   那么,墨斛他们肯定是被困在哪里了……朱烨的心沉了下去,朱家大宅虽然有墨斛布下的法阵,但他本人不在,仅凭小葵花,防御力必然大打折扣,再加上一个牙兽,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他还要照顾临产的阿贵……   朱烨握着巫剑,手心渗出密密的冷汗,他一再提醒自己,情况越是危险,就越是要镇定,但第一次独自面对妖皇如此高端的敌人,还是忍不住心里发寒。   寒气越来越重,朱烨甚至感觉到脚都有点冻麻了,这时,若有若无的歌声从外面飘了进来,回荡在空阔的庭院里,几秒钟后,犬舍的狗大声叫了几下,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发出惨痛的呜咽声,然后哑了。   朱烨深吸一口气,打开露台的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一片死寂,一个佣人面朝下扑在通向犬舍的石子路上,人事不省,大概是之前听到狗叫出去查看,被妖皇的歌声袭击。朱烨右手蓄力,紧紧握着巫剑,暗红的剑刃上流动着淡淡的流光。   “呵……”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从天际传来,丝丝淡紫色的烟雾像蛇一样涌了进来,在地面盘旋、翻涌,渐渐到处弥漫开来,少顷,一个曼妙无比的少女的身影从紫雾中站了起来。   她看上去有人类十六七岁年纪,皮肤细腻如剥壳的鸡蛋,双颊泛着少女特有的淡淡的红晕,一双紫眸修长明媚,眼睑半垂,光华流转。与人类不同,她的身体覆盖着细密光洁的紫色鳞片,自酥胸往下,颜色越来越深,一条十余米长的蛇尾在雾气中扭曲蠕动,尖端几近紫黑色。   她的头发像潮湿的海藻一样披散在肩头后背,浓密纤长,她的嘴唇颜色极淡,几近透明,轻轻翕动,唱着一首谁都听不懂的魅惑的歌。   朱烨感觉那歌声像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样伸进了他的身体,捏住了他的心脏,缓慢地收紧,再收紧,让他痛不可挡,他捂住耳朵,想要抵制那声音,却完全没办法阻止它钻进自己的耳朵。   蛇尾少女似乎没想到他能撑这么久,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随即双眉一竖,眼中戾气大涨,提高声音唱起了一首更加婉转的曲子。   不能让她继续下去……朱烨胸口剧痛,全部内脏像是被那只手拧拉搓揉,分分钟都要碎成血肉,他强忍痛苦握紧巫剑,口中念出一串巫咒,右手一挥——   “呛——”一声锐响,一道赤红的光从巫剑剑锋上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妖皇,妖皇没想到他还有余力反抗,闪身不及,被红光扫中左臂,划断了好几片鳞片。   妖皇秀眉微蹙,嘴角浮上淡淡的怒气,她口中的歌声顿了一下,继而越发响亮地唱了起来,尾音之尖利让朱烨身后的玻璃门都产生了一道道细微的裂痕。   “咄!”一声怒斥从楼下传来,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忽然往妖皇袭去,是牙兽,他以真身闯入妖皇护体的紫雾,尖锐的獠牙闪着寒光,试图咬住她的蛇尾。   妖皇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右臂一挥,一道凌冽的寒风便卷起了牙兽,将他甩出了七八米远。牙兽在花圃里打了好几个滚才站住了,面对妖皇双肩耸起,口中发出威胁的唬声。   妖皇半垂的眼皮慢慢抬起,紫色双眸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仿佛两道深不见底的漩涡,几乎能将任何与她注视的人吸入其中,坠入无底深渊。她修长的双臂缓缓抬起,望天张开,尖尖的指甲像盛开的兰花,在暗夜中闪着淡淡的荧光,她深吸一口气,在身体深处吟哦出一声言语无法形容的调子,含混不清,却无比尖锐,几乎能刺穿人类的耳膜。   “吼!”牙兽大吼一声,试图破坏她的腔调,却完全被她高亢的声音掩盖,语声未落,便喷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斥!”朱烨竭尽全身之力,将巫修凝聚在右手的巫剑,挥出一道刺目的红光,红光穿透了妖皇的音障,却没能伤到她本尊,只削断了她鬓边一缕长发。   妖皇脸上现出迷蒙的微笑,嘲弄地看着朱烨,高音猛然拔高——   “呀——破!”一声稚嫩的怒斥,随着喊声,小葵花迈着小短腿飞速赶到,一个鱼跃跳到台阶下,双足刚刚落地,一道绿光便在他脚下闪了出来。   仿佛一粒石子丢进水面,无数碧绿的涟漪以小葵花为中心荡漾开来,墨斛留下的法阵被激发,整个前楼都被笼罩在了淡淡的绿光里。   砂爷在睡梦中被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孙子从床上拖了起来,一路跟着小家伙从卧室飞奔到前院,脚底下还踩着拖鞋,连拐杖都没有拿。   “这、这是怎么回事?”砂爷惊呆了,瞠目结舌看着庭院里弥漫的紫雾,以及紫雾中两眼放光唱着歌的蛇尾少女。   “阿烨!”砂爷看到站在楼上露台里的朱烨,紧张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人……这个怪物是什么东西……啊!还有黑豹!天哪!你们在搞什么?变装派对吗?黑豹哪里来的?!”   朱烨无暇回答父亲的问话,趁着妖皇歌声停顿的功夫,拄着露台围栏一跃而下,拉着父亲冲进小葵花启动的法阵里,道:“爸,什么都别问,跟紧小葵花,不要离开他身边。”   砂爷目瞪口呆看着脚下光带一般的绿色涟漪,嘴巴惊得都合不拢了,扎煞着双手自言自语:“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人呢?保镖呢……朱墨呢?”   没人回答他的问话,小葵花一脸严肃地看着不远处正蓄力开唱的妖皇,嘟着嘴快速念动着墨斛教给他的咒语,两个肉呼呼的小拳头紧紧捏着,双脚稳稳踏住法阵中心。   “他、他、他在念什么?”砂爷担心地看着小葵花,想碰他,又被他身上正散发出的丝丝白雾吓住了,焦急地问朱烨,“这孩子怎么了?他为什么在散气儿……”   砂爷话音未落,妖皇再次发动了攻击,她双臂伸直望天,头颅高昂,修长的脖颈喉头轻轻蠕动,口中唱出一首令人心碎的歌曲。   “嗷呜——”牙兽首先抵挡不住她的声音,后退,再后退,四肢一软趴倒在地,双耳双眼流出殷红的血渍。   “安德鲁!”阿贵从房中冲了出来,朱烨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拦腰抱住,拖进了法阵当中:“别过去,她会杀了你!”   “安德鲁!牙兽!”阿贵大吼一声,努力想要摆脱朱烨的钳制,却被妖皇歌声的余音击中,“噗——”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软软跪倒在地。   “该死的!”朱烨虽然身在法阵之中,胸口依旧憋闷的要命,用尽全力才能控制翻腾的血气,半拖半抱着将阿贵放倒在小葵花身后,深吸一口气,握着巫剑往牙兽跑去。   “爹!”小葵花大叫一声,拔腿就要跟着他跑,朱烨吼道:“稳住法阵,保护爷爷,我去救牙兽!”   小葵花本来已经抬起了一只脚,听了他的话又稳稳落下,大眼睛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到他接近牙兽,挥舞巫剑将他惊醒,才稍微放下心来,专心抵抗妖皇的歌声。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砂爷三观整个都碎了,晚饭的时候他还在纠结要不要支持儿子搞基的问题,隔了几个小时,已经开始担心世界是不是要被妖怪毁灭了。   幸运的是他的脑出血后遗症这下子彻底痊愈了,腿脚更胜从前。   93   93、 ...   “吼!”牙兽绝地一击,运起全部魔修发出一声巨吼,与此同时,小葵花催动魔阵,两道碧色光带从阵中甩出,抽向妖皇胸口。   蛇尾少女遭遇联击,不得不分神对付他们,高亢的歌声猛然变得干涩低沉。朱烨抓住机会,与牙兽一起往魔阵中跑去。   “呵——”妖皇昧姝毕竟法力浑厚,只几秒钟的时间就恢复了正常,双手连挥挡开攻击,深邃的紫眸缓缓垂下,杀机毕现,看着站在阵心控制全局的小葵花。   “唬!”小葵花被她强大的意念压迫,不禁心中发寒,虽然口里还在发出凶狠的唬声,小腿却微微颤抖。勉力支持良久,在朱烨冲入阵中的一瞬,他终于撑不住,“蓬”一声爆出一团白雾,无法控制地变成了一只胖胖的小白狐。   “啊!”砂爷正好站在他身后,眼睛一花面前的孙子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说不清是狐狸还是萨摩耶的大毛团,登时吓得连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小葵花呢?”   “呜——”小葵花前爪踩着法阵阵心,无暇顾及吓坏了的爷爷,龇着尖锐的乳牙恶狠狠威胁着妖皇。   “你别怕,爸。”朱烨和牙兽逃回阵中,生死当前,已经什么都不顾上解释了,将砂爷拉到身边,道,“我稍后给你解释,小葵花他……他和他爸一样,不是普通人类。”   砂爷保持=口=的表情石化在那里,半天缓过来一口气,回头,只见那只七窍流血的黑豹正用鼻尖拱阿贵,战战兢兢地用手指指了一下:“这、这个黑豹是……是安德鲁?”和阿贵这么亲近的只有那个开了脑洞的EX师爷了。   “是,他和朱墨一样,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朱烨大致解释了一下,担心地看着挡在他们身前的小狐狸,小葵花半岁多了,体型比刚生下来的时候大了很多,但依旧无法和墨斛相比,即使比之于成年萨摩耶,也要小上两号。不过因为天生带着魔尊的血统,他气场十分强大,虽然龇牙的时候露着粉红色的牙床,发出的唬声可是一点都不幼稚。   妖皇身负八重妖修,却几次三番被低劣的牙兽和毛都没长齐的白狐打断攻击,有些焦躁起来,修长的蛇尾重重甩了两下,拍击着地面,很快包围着她的紫色雾气便越发浓厚了,里面像是夹杂着闪电,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嗷唬!”小葵花大吼一声,忽然发难,身上溢出大量白雾,化作七八只小狐狸往妖皇攻去,妖皇置之不理,双手向天高高举起双臂,仰着下巴,双眼微闭,口中喃喃念出飘渺的咒语。四周顿时风声大作,刮得树木花草凋零断裂,乘着狂风,妖皇的身体缓缓上升,包裹着她身体的紫雾也随之袅袅上升。   小葵花放出的白狐速度极快,不等她的尾巴离开地面就冲入了紫雾,瞬间将浓厚的雾气搅得稀薄了很多,有两只速度较快的,甚至爬上了妖皇的身体,凶残地啃食着她的鳞片。   就在这时,天空中隐隐响起雷声,高高的黑云缓慢下降,形成一个漏斗状的飓风,飞速旋转,渐渐和妖皇高举的双手相接。紧接着,飓风之中响起雷声,夹杂着金色的闪电,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喀拉拉——”一声爆响,一道极粗的闪电从天空中直霹而下,穿过飓风,停留在妖皇双掌之间,她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朦胧的浅笑,口中再次唱起尖锐高亢的歌曲,同时双手控制着闪电,与身下紫雾中细小的电流相互感应着,挥手往小葵花头顶霹来!   “吼!”小葵花大吼一声,仍旧凶神恶煞般与她对峙,碧色双眸却微微露出害怕的神色,虽然他参加过好几次战斗了,但毕竟是个未成年的幼崽,而且也从没遇上妖皇如此强劲的对手,现在爸爸不在,连个给他兜着的人都没有,成败都在他一个人身上,压力太大了。   好饿,好想跑走……小葵花后腿有点抖,看着妖皇手中的金色霹雳,在逃跑和坚持之间犹豫了一小下下,终究还是决定坚持下去。于是他低头、耸肩,运起全身魔修准备承受致命的打击,粉色牙床几乎咬出了血,脖子上的短毛都立了起来。   我要保护好爹!   还有爷爷!   还有牙兽和阿贵身体里的小弟弟!   金色霹雳当头袭来,和着妖皇魅惑的歌声,如同一支邪恶的利箭般穿透了墨斛设下的法阵,虽然被一圈圈绿色的涟漪消去了几乎大半的力量,仍旧毫无偏差地刺向小葵花头顶!   “让开!”朱烨要疯了,手中巫剑脱手而出,刺在霹雳上,却只将它碰得歪了一点点,情急之下容不得多想,扑上去抱住儿子,就地连着打了好几个滚,避开了致命一击。   金色霹雳扎在小葵花站过的地方,一声巨响过后,厚重的大理石方砖被炸成了齑粉,砂爷因为站得太近,被爆炸的气流冲得倒飞出去,一个后背摔倒在地,所幸身后趴着重伤的牙兽,被黑豹柔软的皮毛垫着,并没有摔得很重。   “阿烨!”砂爷脑袋震得发晕,大声喊儿子。朱烨抱着小葵花扑倒在不远处的花圃里,父子俩都是一身一脸的泥土,好在都没有受伤。   然而法阵中心就这么毁了,原本保护着他们的绿色涟漪越变越弱,渐渐消失在了暗夜中,妖皇飘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睥睨着狼狈不堪的猎物们,嘴角露出矜持的微笑。   “唬——”小葵花感觉到了危险,一个鱼跃跳了起来,站在朱烨身前冲妖皇龇牙,虽然墨斛说过要让他保护大家,但爹在他心目中始终是第一位的,即使白天刚刚抽过他屁股,还是第一位的。   没有了墨斛设下的法阵,妖皇对这只毛都没张全的小奶狐根本不放在眼里,长长的蛇尾在半空中甩出一声厉响,倏然向他袭来。   朱烨想都没想就推开了儿子,捡起巫剑飞身扑在他前面,往妖皇挥去。   他知道他修为远不及小葵花,也知道人类的身体根本没法承受妖族的攻击,但他不能看着妖皇抽在儿子身上,这一刻他没有理智,只有本能。   “爹!”小葵花尖叫一声,被朱烨推得打了个滚儿,爬起来的时候便看见妖皇带着鳞片的蛇尾扫在朱烨胸口,发出一声令人心惊胆战的响声。血花四溅,朱烨被抽得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摔在大理石方砖上。   “啊唬!”小葵花浑身爆出浓烈的白雾,无数细小的白狐往妖皇袭去,妖皇双臂连挥带起一阵狂风,将白狐吹得四下散开,而后长尾一卷,将朱烨懒腰卷住,拖进了紫色浓雾当中。   “爹!”小葵花要疯了,不管不顾兜头往妖皇冲去,妖皇口中发出冷冷的斥声,长尾再次伸出了紫雾,往他卷来。   “吼——破!”巨大的白影倏然而至,闪电般挡在了小狐狸身前,墨斛一爪子拍开小葵花,纵身一跃便咬住了妖皇的蛇尾,闪着寒光的獠牙用力刺进她身体,“咔嚓”一声将她的尾巴尖咬了下来。   紫黑色的血从妖皇断尾处喷了出来,她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呼,整个身体旋转着沉入了紫雾当中,墨斛咬着半截断尾,凶狠地咀嚼了两下,咬成碎肉,“噗”一身吐向妖皇:“贱|人!把他还给我!”   妖皇的痛呼声一闪即使,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再次从雾气中飘了出来。她的脸色失去了之前的红润,变得苍白发青,一对紫眸光芒却更胜之前,看着墨斛雪白巨大的灵体,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呵呵——”妖皇放声大笑,一张嘴,露出几排密密麻麻尖细的牙齿,仿佛鲨鱼一般,她仇恨地看着墨斛,左手从身下的雾气中拖出一个滴血的身体,尖利的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皮肤。   朱烨被她掐着脖子,因为窒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双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胸口被蛇尾抽出的伤口皮开肉绽,鲜血将浅灰色的毛衫晕湿了一大片。   “放开他!”墨斛目眦欲裂,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鼻息喷出的热气都带着愤怒的意味。   “哈哈!”妖皇大笑,猛地收紧手指,朱烨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立刻软软垂了下来。   墨斛发出一声怒吼,却不敢靠近,只能来回围着妖皇转圈。他可以罔顾生死和昧姝决一死战,但他不能拿朱烨的生命冒一丁点险。   看着猩红的血滴从朱烨脚尖掉下来,他心疼得连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平时他跟护着珍宝似的护着他,擦破一点油皮都能心疼好几天,现在看到朱烨这幅惨状,简直像在剜他的肉!   妖皇铁青的面孔流露出近乎疯狂的狰狞的神色,面对墨斛,她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矜持骄傲的模样,她并不在乎手中这个卑微的人类,但她恨不得墨斛马上死在自己面前,恨不得整个魔族都灭亡!   白谛那个没用的东西,居然没有毁掉他的魔灵,让他在人间界重获新生,真是废物!   看到自己缺了一截的蛇尾,妖皇更加恨毒,一手拖着朱烨,一手蓄起一篷淡金色的雾气,视线扫向蹲在墨斛身后龇牙的小奶狐……   他们都该死!   墨斛看出妖皇的意图,但不敢轻易反抗,只能尽量挡在小葵花身前,准备替他抵挡妖皇的攻击。   “嗖——”几声轻响,三道白光闪过,三剑人及时赶到,清阳子右手一晃,一柄乌黑的长剑便出现在手中,剑光一闪,犀利的剑气往妖皇袭去。   妖皇急忙撤手,抵挡清阳子的剑气,清约子和清泉子分别站在墨斛两侧,手握重剑严阵以待。   虽然妖皇身负八重妖修,但对方人数众多,又有白谛手下最器重的弟子,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先撤走再说,墨斛的魔侣在自己手上,折磨他就等于折磨墨斛,总有一天,她要让魔尊乖乖跪在她脚下,祈求自己拿走他的性命,毁掉他的魔灵。   “呵呵——”妖皇尖声大笑,笑声之中,身下紫雾忽然翻涌上升,转眼便将她的身体和朱烨一起裹了起来。   “她要逃!”清泉子仗剑直追,刚要冲进雾中,墨斛一个飞跃挡在他身前:“不要轻举妄动,她手里有人质!”   “不能追,她会杀了他的。”清阳子也赶了上来,道,“这女人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紫雾散尽,妖皇已经不知所踪。   “爹!呜呜呜……爸爸,我爹被坏女人抓走了,呜呜呜!”小葵花在残留的雾气中来回转圈,没发现朱烨的踪迹,顿时大哭起来,胖胖的身体往地上一扑,伤心地打滚,“呜呜呜……我要我爹,爸爸,我要爹……”   墨斛被他哭得心都碎了,走过来用鼻尖拱了拱他脑袋:“乖哦别哭了,爸爸一定会把爹救出来的。”一边说,一边不忘拉三剑人下水,“还有这几个怪蜀黍,他们也会帮我们的。”   三剑人面面相觑,唯有叹息,清泉子最喜欢小孩,蹲下|身给小狐狸顺了顺毛:“乖,哭也没有用,我们会帮你爸把你爹救回来的,来,叔叔带你去吃宵夜,给你吃鸡腿,还有鱼丸。”   “我不要粗鱼丸,不要粗宵夜,我要我爹!”小葵花第一次无视了食物的引诱,扑进大狐狸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爸你现在就去找我爹,我以后都不惹他生气了,我乖乖的。”   墨斛一颗心劈成两半,一半心疼着儿子,一半担心着老婆,抹了一爪胸口的鼻涕,点头:“你放心,就算要把人间界翻个底朝天,我也会把你爹找回来,一根汗毛都不带少的。”   喂这里还有三个执法者在呢,你当着我们的面就说什么毁掉人间界,会不会太嚣张了?三剑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魔尊大人貌似有报复社会的意图,但看着他们大小狐狸伤心地抱在一起,又不好马上反驳他,只好在心里默念:文明执法,文明执法。   石化态的砂爷: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94   94、 ...   妖皇离去,紫雾散尽,除了花圃里被压倒的灌木,还有台阶下被炸毁的大理石方砖,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大战。   墨斛已经化作人形,怀里抱着抽抽搭搭的小狐狸。小葵花有点脱力,暂时变不成人形,像个软绵绵的毛绒公仔一样趴在墨斛大腿上,因为哭得太久,气息哽咽,粉红色的小耳朵一抖一抖。   “事情就是这样的。”墨斛大手一下一下顺着儿子的毛,对砂爷说,“我和牙兽,也就是安德鲁,都是魔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须怡界,除了人形,我们还能变成灵兽,您之前看到的白狐和黑豹,就是这么来的。”   砂爷的三观已经碎成渣渣粘都粘不起来了,手里端着清阳子给他泡的菊花茶,表情那是相当的空白。   “那……他们呢?”良久砂爷艰难地指了指三剑人。   清阳子道:“我们也是须怡界来的,不过我们不是魔族,是仙族,除了人形,我们还能变成灵剑。至于之前攻击你们的那个女人,她是妖族来的,本形是海兽,半人半蛇。”   放在平时有人敢当他面这么胡扯砂爷早叫人叉出去了,但今晚的经历太过真实,就算他想骗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都做不到——因为朱烨真的不见了。   “那这孩子是怎么回事?”砂爷指着小狐狸问,“他、他明明是阿烨的儿子,我给他们做过亲子鉴定,他们是亲生父子,现在怎么变成、变成……白狐狸?”   “小葵花有一半的人类血统,一半的魔族血统。”墨斛不知道还有亲子鉴定这档子事,事到如今除了说实话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只得和盘托出,“他是我和阿烨共同的孩子,我们……那个什么以后,阿烨体内孕育出新的魔灵,我分裂出一部分|身体,然后这两部分结合起来,他就出生了,所以严格地讲我是他的父亲,阿烨是他的母亲……砂爷,不对是爸,爸你别激动!”   砂爷的三观今晚真是碎了一次又一次,已经碎到纳米级了,听说孙子竟然是儿子生的,一口气倒不上来,差点厥过去。清阳子见机得快,连忙给他按摩脊背顺气,半天砂爷缓过来一口气,颤悠悠道:“你是说,你们在一起都三四年了,还生了孩子?”   “也没有啦,我们是去年夏天在一起的。”墨斛抽了张面巾纸给小狐狸擦眼泪擤鼻涕,解释道,“魔族生长期和人类不一样,幼崽期很短,小葵花真实年龄只有七个月不到,不过您不用担心,据我观察他三个月以后生长节奏基本就和人类一样了,最近三个多月都没怎么长呢。”   小葵花哭了半天,发现大人们貌似在说他,粉红耳朵摆了两下,抬头,刚想继续催促老爸去找爹,肚子里忽然发出一声轰鸣,于是哭丧着脸舔爪子:“嘤!我饿了。”   “吃点心吃点心。”砂爷习惯性地从茶几底下拿出点心盒子,递过去才想起孙子不是人,而是个白狐狸,看着他洁白的小毛爪,面部肌肉略抽搐。   “谢谢爷爷。”小狐狸完全没意识到爷爷已经被他吓坏了,爪子抓了一块蝴蝶酥,“爷爷粗吗?”   “……爷爷不吃,你吃。”砂爷面对如此纯洁无邪的小狐狸,只能默认了“爷爷”的身份。小狐狸啃了两口蝴蝶酥,眼泪又掉下来了:“呜呜……我要爹,我爹被坏人抓走了,都没有点心粗,呜呜……”   “好了别哭了,一会我就出去找你爹,一定把他带回来,乖哦。”墨斛被他哭得心酸,下巴抵在他头顶揉了揉,对砂爷道,“这孩子今晚有点脱力,需要好好休息,我就把他交给您照顾了。阿烨被妖皇劫持,可能还牵扯到朱砺,情况很紧急,我必须马上把他找回来。”   砂爷心里千头万绪,不知道有多少问题要问他,但想想儿子的安危,只能把一切都先放在一边,将哭得直抽抽的胖狐狸抱过来,道:“你去吧,等把阿烨救回来,我们再详谈。”   事不宜迟,多等一秒朱烨就要多受一秒的折磨,墨斛迅速分派工作,让三剑人留守家中,自己出去寻找朱烨的下落。   “为什么不让他们跟你一起去呢?”砂爷担心儿子更胜过自己,问墨斛,“你不带个帮手能行吗?那个什么妖皇看上去很难对付的样子。”   “……他们不认识路,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妥当。”墨斛说,“牙兽和阿贵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必须保证你们所有人的安全。”   砂爷一夜之间完成了从搞基到男男生子的心理转变,纳米级的三观在风中飘荡,嘴角抽搐,道:“你自己多小心,去吧。”   小狐狸迫不及待地挥爪:“爸债见,路上小心么么哒!”   凌晨,朱烨在极度的寒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冰凉的大石头上,撑起身体,胸口一阵锐痛,低头,一道狰狞的伤痕就横在胸口,由左肩至右腰,有将近三十公分长。   混乱的记忆浮上脑海,朱烨花了一点时间才慢慢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他被昧姝的蛇尾扫到,墨斛来了,妖皇拿他当人质……于是这应该就是当时留下的伤口。   所幸伤口不深,也没有什么污渍,朱烨脱下毛衫和衬衣,将贴身背心撕成长条,裹住伤口扎紧,以免活动的时候扯到,不易愈合。   这里非常的冷,简直滴水成冰,朱烨动了动腿,发现已经有点冻麻了,于是挣扎着爬起来,慢慢来回走动,刺激血液循环。   这里是一个岩洞,很大,大约离海边不愿,空气里能嗅到海水的味道,岩壁摸上去是湿润的,有些地方还有点渗水。朱烨抬头四望,发现这里没有别的出路,唯一通往外界的是头顶一个半米见方的洞口,但离地面非常的高,目测超过十米,暗淡的阳光从那里照进来,堪堪照亮整个洞穴。   总的来说,这地方就像是一个埋在地底下的大酒坛,整个呈椭球形,唯一的出口在顶部,但没有绳子根本没法出去。   何况以他现在的体力,有绳子也爬不上去。   朱烨放弃了逃走的打算,因为失血有点多,走了一会就开始气喘,头也有点晕,只好回到之前他醒来的那块大石头上,坐在上面休息。   摸摸裤兜,他惊喜地发现里面的手机居然还在,打开看,却失望地发现没有信号,电也不多了。   如果他还在海城,手机不可能打不通,因为海城沿海周边信号覆盖很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离开了海城,被丢在附近的小岛上……朱烨在脑海中搜索着海城周边地图,很遗憾,他不是探险爱好者,想不出哪里有类似的地下洞穴。   一阵风从头顶的洞口吹了进来,朱烨打了个寒战,忽然听到海潮的轰鸣声,愣了一秒,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往高处的岩石爬去,刚刚离开地面,就听到一声巨响,一大股水从头顶的洞口冲了下来。   涨潮了!   朱烨站在一米多高的一块大石头上,目瞪口呆看着地面上汹涌的海水,隔了片刻,海潮再次涌来,又是一大股海水灌了进来。   原来这个洞穴就在海岸边,每当涨潮海水就会涌进来,朱烨的心渐渐沉到谷底——如果再这么下去,他很快就要被淹死了!   水位线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朱烨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冰冷的海水没过他脚面,又没过脚踝,渐渐上升到了膝盖的位置。   就在他濒临绝望的一刻,飘渺的歌声忽然传来,随着一波海潮,一根细长的蛇尾从头顶的洞口伸了进来。   昧姝?朱烨认得那蛇尾,上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紫色鳞片,尖端被墨斛咬断了,伤口已经愈合,但光秃秃的。蛇尾在半空中转了两圈,准确地找到了他所在的位置,不由分说卷起了他,从洞口拖了出去。   朱烨摔倒在坚硬的礁石上,胸口一阵剧痛,挣扎着站起来,发现这是一个礁石林立的孤岛上,四周都是浓重的雾气,不时有海浪拍打着陡峭的石岸,他之前被困的岩洞就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下面。   妖皇的歌声时远时近,却看不到她的踪迹,朱烨四下张望,希望能看到什么标志性的东西,遗憾的是雾太大了,什么都看不清。   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浓雾中走了过来,朱砺久违的声音像是某种邪恶的乐器:“啧,怎么搞成这幅样子,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落到我手里了,真是可惜。”   朱砺的身影从浓雾中一点点显现出来,他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药箱,还有一个塑料袋,脸色是从容甚至轻快的,显然很乐意看到朱烨狼狈的样子。   “你喜欢的烧鹅饭,抱歉来晚了。”朱砺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将药箱放在脚下,“听说你受伤了,要我帮忙吗?”   朱烨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因为失血脸色很差,但眼睛仍旧像以往一样亮,一样冷。   “吃点东西?”朱砺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将塑料饭盒摆在旁边突起的石头上,又脱下风衣想给朱烨披,朱烨默默挡住他的手,风衣掉到了地上。   朱砺弯腰将它捡起来,道:“你这样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朱烨反问:“你这样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朱砺笑了笑,道:“老爷子太绝情,我总要活下去。”   朱烨面无表情,指着妖皇歌声传来的方向,道:“靠她吗?你以为这样就能活下去了?”   朱砺气息一窒,顿了顿,道:“我要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方式都会拿到手。”   朱烨冷笑,摇头,再摇头:“你天真的让我佩服。”   怒气爬上朱砺的眼睛:“天真?你才是真的天真!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呼风唤雨的朱家大少爷吗?在这种地方,我分分钟能叫你见阎王!”   朱烨冷冷与他对视,道:“死有什么可怕,那滋味我十年前就尝过了,倒是你,朱砺,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你们都去死!”朱砺脸上露出暴戾阴狠的神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后槽牙里蹦出来,“你爸爸逼死我母亲,你们父子都该为她偿命!我才是朱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朱烨看着他眉宇间密布的戾气,淡淡道:“你想的很好,朱砺,可惜,你的智商不足以承载你的野心。”   朱砺大怒,扬手一个耳光就抽了过来。朱烨反应极快,一抬胳膊挡住了,那一下只打在他肩膀上,带来一阵剧痛。   朱烨强忍疼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字一句道:“就算我和我爸都死了,你也成不了朱家的继承人。”   朱砺“哈!”地笑了一声,忽然一脚将地上的饭盒踹翻:“你以为那个小孽种能活下去吗?别天真了,昧姝不会放过他的,还有他那个爸……朱烨你居然是个同性|恋,搞不了女人就喜欢让男人搞,真让人恶心!当年那个蛇头没把你卖出去真是可惜了,你这种人就该死在伊斯坦布尔的妓寨里!”   95   95、 ...   伊斯坦布尔?   听到这个名字,朱烨太阳穴突突直跳,十一年前砂爷把他救回来以后做过心理干预,他记不清当时发生过的事,但有点创伤后遗症,一旦提到一些敏感词汇就会头疼。   这种头疼无法缓解,只能等它自己过去,朱烨死死抠着手心叫自己冷静,冷静,深呼吸,哑声道:“朱砺,我是什么人跟你无关,倒是你,你谋杀自己的大哥,欺骗自己的女人,背叛自己的家族,觊觎章家的财产……你这个孬种,你才真叫人恶心!”   “你闭嘴!”朱砺失去理智地大吼一声,将脚边的药箱一脚踢飞,冲上来拽住朱烨的衣领,挥拳往他脸上打来。   朱烨失血过多,又很久没有进食,体力远不能与他抗衡,勉强挡开他的拳头,却被他一膝盖顶到了腹部,立刻痛得跪倒在地。   朱砺还要再打,妖皇原本虚无缥缈的歌声忽然高亢起来,震地他耳膜剧痛,紧接着,迷雾里传来她蛇尾游动的沙沙声。   昧姝淡紫色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她皱眉看着朱砺,双眸现出警告的神色,手轻轻一摆,将刚刚被他踢飞的药箱拎起来,丢进了之前困着朱烨的洞口。   “你,走。”她冷冷看着朱砺,简简单单两个字,表情和语气却都是高高在上,不容置疑。朱砺似乎对她十分忌惮,恨恨瞪了一眼朱烨,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浓雾中。   朱烨扶着岩石勉强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渍。妖皇慢慢靠近了他,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他一会,伸手,指尖亮起一点淡紫色的星芒,轻轻一挥,直刺他胸口。   朱烨感觉心口一丝锐痛,低头看时却没有什么异常,妖皇却像是心满意足的样子,长尾一卷,就将他再次拖进了地下洞穴。   朱烨摔在之前醒来的岩石上,发现涨潮时灌进来的海水已经退去了大半,大概是因为地底下有一些小洞穴通向大海的缘故。   头晕的厉害,腹部被朱砺打过的地方翻江倒海地疼,唯一的好处是有点恶心,倒是感觉不到饥饿了,朱烨不想动,在石头上躺了一会,脑海中不由自主浮起儿子可爱的面容,他的笑,他的闹,他撒娇卖萌的样子,还有他伤心的眼泪……   力气一点点回到了身上,朱烨爬起来,捡起摔散了的药箱,脱掉衣服,忍着疼用酒精把伤口擦了一遍,敷上消炎药膏,又用绷带扎紧。   弄完这一套,他一头的汗,手抖得差点穿不上衣服,但一想到坚持下去就能见到儿子,就又觉得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他还能继续撑下去。   食物都被朱砺丢掉了,洞里也没有淡水,朱烨怕自己抵抗力不好容易发烧,干咽了两片消炎药,为了保存体力,找了个干燥的角落躺下休息。   白天很快过去了,傍晚的时候又经历了一次涨潮,不过这次朱烨早有经验,早早就爬上了高处的岩壁,并没有被海水淹没。   退潮之后不久天就黑了,洞里又湿又冷,一点光线都透不进来,朱烨有轻微的幽闭症,在这种极端孤独的环境下非常难受,找了个干燥的角落蜷了一会,忽然感觉心口像针扎似的疼,手伸进衬衫摸了摸,正好是之前妖皇刺他的地方。   这是什么?暗器?定时发作的妖咒?朱烨担心地想,但过了一会好像又感觉不到了,于是安慰自己这大概只是幽闭症的表现形式之一。   黑夜长的让人绝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去,朱烨迫切地想抽烟,或者有口酒也行,手指在口袋里无意识地摸了两下,摸到了手机。   为了省电,他白天已经把手机关掉了,打开电源,信号依旧是没有的,但文件夹里小葵花的照片还都在。   他平时很看不上墨斛总给儿子照相的行为,现在却只恨自己照的太少,从前到后翻了一遍,又一张一张仔细地看,小葵花吃饭的样子、睡觉的样子,玩公仔的样子……连站在马桶边尿尿都可爱的不行。   “走开啦!人家在拉臭臭啦!”打开唯一一段视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录的,小葵花正骑在长颈鹿儿童便盆上拉屎,小脸涨得通红,发现有人偷拍他,生气地把手边的玩具和卷纸都丢了过来,“爸爸吐艳,快出去,不许看我拉臭臭,我不要理你了!”   “啊哈哈哈哈!”墨斛的声音,“儿子笑一个,这是你爹的手机,赶明儿吃中午饭我放给他看,看他还装逼不,啊哈哈哈哈哈!”   “呜——爸爸吐艳鬼!”小葵花搞不过他变态的爸,伤心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骑着长颈鹿便盆转了个身,小短腿在地上一蹭一挪,扭着光溜溜的小屁股往外面躲去。   “哎你别走啊,小心便便甩到屁股上……儿子回来,爸爸不拍了,我错了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墨斛稀里糊涂地陪着不是,把手机关了。视频结束,手机屏幕渐渐暗淡下去,朱烨还想继续看,犹豫了一下还是关机了——电池电不多了,得省着点用,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墨斛凌晨出发,整个白天都在四处寻找朱烨的下落,章家大宅、朱砺的别墅、挂在他名下的产业……甚至连赌船都去了一次,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丝线索。   海城太大了,藏个把人实在太容易,何况妖皇是海兽,在海里基本畅行无阻,天擦黑的时候墨斛来到了海边,调动了朱烨名下的游轮,准备去查探附近的海域。   刚要开船,手机忽然响了,是清阳子打来的:“小孩有点问题,像是中了妖咒的样子,你快回来!”   墨斛心急如焚,马不停蹄往回赶,一路闯了无数个红灯,赶到家的时候小葵花正趴在砂爷怀里睡觉。   “怎么了?”墨斛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砂爷将小孩抱给他:“刚才一直说肚子疼,我瞧他指的地方倒像是心脏,安德鲁说你房间里有个药丸叫什么‘超级觉皇’,拿给他吃了一个,他才睡着了。”   墨斛将小孩平放在床上,打开衣服,双手虚按在他身上摸了一遍,脸色忽然大变。   “我看像是妖皇给他落的咒。”清阳子始终站在床边,这时候插嘴道,并起两指在小孩左胸一点,一点幽幽紫光在心脏处微微跳动,“昧姝抓了烨少,他和小葵花血脉相通,我记得君上曾经提过,妖族可以利用血缘做法。”   墨斛将衣服给小孩穿好,盖上被子,道:“让他睡一会吧。”又对砂爷道,“您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这样不行,还是去吃一点吧,等阿烨回来一定会生气的,再说孩子也要人照顾。”   砂爷长叹一声,猜测他有什么话和清阳子讲,便退了出去。   “他的魔灵在变弱。”砂爷一出去,墨斛便道,“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消耗他的魔灵,照这个速度下去,两天之内他就要陨灭了。”   清阳子修为没他高,只看出点皮毛,没有他推算的这么精准,变色道:“人间界太大了,两天之内找到妖皇,恐怕……”   墨斛的脸色是从没见过的凝重,他坐在床沿上捏着儿子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摸过去,轻轻揉搓,道:“是啊,时间太短了,妖皇的修为比我们都要高,她不想让我们找到,有的是办法。”   清阳子默然,墨斛又道:“原本我是有办法找到她的,虽然她修为比我高,但我旁门功夫比她强,又占着地利……可现在没时间了,我不能拿孩子的性命冒险。”   清阳子神色一动,墨斛张开右手,掌心缓缓吐出一丝白雾,渐渐凝成一个双剑交叉的立体图腾:“告诉白谛,只要他能救活我的魔子,救出我的伴侣,我愿意跟他回须怡界。”   清阳子瞪大眼睛愣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扬手取走了钥匙,生怕他反悔。   墨斛平静的不像话,收回手掌,诚恳道:“我就不留你吃晚饭了,给白谛带个好,好歹我们仇人一场,希望他不要见死不救。”   “……”清阳子有点理不顺这话的逻辑,但他的意思是明白的,和墨斛处了这么长时间,对他上辈子脱线的形象也有少许改观,道:“你愿意这样,那最好不过,我一定会把你的话带到。”   “你等等。”墨斛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他道,“忘记威胁他了,你再告诉他,如果他明天这个时候还不能赶到人间界的话,别说是我,他的两个好徒弟——清约子和清泉子,也别想回去须怡界了。还有,如果我一家三口|活不成,那大家都别想好过,包括人间界。”   对于他能把如此凶残的威胁说得如此平静,清阳子十分佩服,虽然自打重生墨斛表现得跟正常人差不多,但神经病这种东西是很叵测的,保不齐他还真能干得出毁灭世界的事情来。   论变态,上辈子的他和妖皇实在是不相上下。   “我一定带到。”清阳子深感肩头责任重大,郑重地点了点头。   96   96、 ...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黄昏缓缓降临。   朱烨开始怀疑妖皇是不是不想让他活了,整整两天两夜,居然没让人给他丢点吃的进来,连水都没有,朱砺之前倒是给他带了烧鹅饭,可惜全被毁掉了,他根本就没吃上。   又冷又饿,不过最难熬的还是干渴,成年人不吃饭一个礼拜都死不了,但没水喝撑不过四天,何况他身上还带着伤。朱烨平躺在高处的一块岩石上,静静等着今天的第二次涨潮过去,白天岩洞里的气温还不算太低,为了保存体力他没敢怎么动,但接下来的晚上他面临的考验就要严峻得多——入夜以后这里的气温将会下降将近十度,不动的话他很快就会被冻僵。   如何在保存体力和不被冻死之间找到一个最佳平衡点,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个极端困难的问题。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救,每一个卡路里他都要省着点用,天黑透以后地上的积水慢慢退去,朱烨爬下岩石,缓慢地走动了几分钟,感觉腿脚不麻了以后就停了下来,打开药箱给自己换药。药箱里面还有一小瓶生理盐水,早晨他已经喝掉了一点了,现在再喝掉一点,剩下的二分之一留给明天。   再没什么好做的了,只有等,朱烨平躺在洞口正对的岩石上,静静看着外面的天空,今天天气不错,大概此刻昧姝不在附近,因此雾气也很薄,透过洞口能看到外面的夜空,月亮又亮又白,星星迷离闪烁。   有了光,幽闭感就不那么强烈了,比昨晚感觉好很多,朱烨想起之前小葵花的幼稚园布置了数星星的家庭作业,要求家长和学生一起完成,于是墨斛发神经买了天文望远镜,大半夜地拉他和小葵花去山顶看星星。结果小孩睡得口水横流,倒是他们两个大人看得津津有味,把好些星座都认了出来。   大熊座,小熊座……对了,他是狮子座,传说中最自律最追求完美的星座,简单地说就是龟毛,朱烨信马由缰地想着,想起一些关于星座的无聊理论,他以前是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的,还是墨斛看韩剧以后查出来告诉他,因为墨斛这一世如果按夺舍那天算,正好比他的生日晚一天,而两个狮子座,据说是绝配。   至于小葵花,是妥妥的天蝎座,腹黑,执着,性感……好吧性感什么的现在说还早,不过以他们俩的遗传来看这一条应该是跑不了。朱烨嘴角一勾,淡淡笑了笑,随即又叹了口气,后悔地想:早知道那天就不打他了,如果自己真的死在这里,留给儿子最后的记忆居然是电视遥控器打屁股,那多遗憾。   不成,不能这么想,墨斛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去的,朱烨马上警告自己不能放弃希望,他很清楚墨斛对他的感情——即便是死,墨斛也不会让他一个人死的,他们必定会死在一起。   即使有了孩子以后,墨斛对他的爱也一直凌驾在对小葵花的爱之上,朱烨对这一点毫不怀疑,墨斛这种情况对于成年男人来说可能稍显幼稚,还有自私的嫌疑——如果换成他,他大概做不到这一点,他会把孩子摆在墨斛之前。   但正因为此,这种不平衡的感情让他在内心深处有一种隐秘的欢喜和满足。   狮子座就是这样骄傲跋扈,就是喜欢有一个人爱他爱到全世界独一无二,无可替代,连亲儿子也不能逾越。   我真是越来越幼稚了,我不是个好爸爸……朱烨又自责又甜蜜地想。   夜色深沉,不知不觉岛上又起了浓雾,也许是妖皇回到了岛上,浓雾遮住了星星,连月光都尽数阻挡。朱烨将自己蜷成一团躲在避风的角落里,独自抵抗黑暗带来的压力,熬到半夜,又累又饿,撑不住睡了过去。   梦里他发现自己变小了,成了少年模样,躺在一张简陋的硬板床上,一只手被手铐靠在床架上,一只手打着吊瓶。   这是哪?他惊恐地看着四周,发现这里的场景又熟悉又陌生,低矮的天花板,肮脏的壁纸,电视机里播着不堪入目的影碟——一个亚裔血统的小男孩被三四个白人团团围住,破音的音响里传来他走调的呻|吟声……   “救命!放我出去!”朱烨崩溃地大喊起来,嗓音却幼细沙哑,像某种小动物的呜咽。   就在这时,嘈杂的脚步声靠近了房间,门被打开了,几个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掀开他身上的破毯子,大手在他干瘦的身体上比划着,和另外几个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啊——放开我,救命!”朱烨剧烈挣扎起来,手铐在铁质床栏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行为激怒了那个正在介绍他身体的男人,他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用英语说:“闭嘴!”   朱烨耳膜剧痛,被迫停止了反抗,瘫软在破被单上。另外两个人掀起他的衬衣观察他的身体,又褪下他的裤子看他的屁股和腿,看上去有点动心,但最终还是遗憾地摇头,基里哇啦说了一大通当地话,离开了。   先前打他的男人低声骂了一句娘,一脸晦气的表情,跟着那两人走了,朱烨躺了一会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挣扎着将衣裤整理好,拉高破毯子。   影碟一圈播完了,停了一会又重新开始,电视机里再次传来令人崩溃的呻|吟声。朱烨将脑袋塞在发霉的枕头底下,一边流泪,一边喃喃叫着:“爸爸……”   额头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朱烨猛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扯到胸前的伤口,一阵锐痛。   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他身边,手指还保持着试探他的姿势。   “谁?”朱烨头晕目眩,看不清楚他的脸,哑声问道。   那人没有说话,递给他一个东西,朱烨下意识接过来,发现是一个玻璃水瓶,瓶壁还是温热的。   水瓶里是很淡的糖水,有一股樱桃和橙子的味道,朱烨一口气喝掉大半瓶,那人又递给他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打开,是士力架。   洞里很黑,什么都看不清楚,朱烨大口咀嚼着士力架,闻到站在身前的人身上有着淡淡的血腥气,还有一股腐臭的气味。   但同时,他又感觉这个人很熟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安全的感觉。   他不是朱砺,也不是墨斛……朱烨伸手去够,那人抓住了他的指头尖不让他靠近,但也不放开,只是轻轻捏着。   “你是谁?”朱烨迟疑着问。   “……”那人没有回答,捏着朱烨的指尖轻轻摸索,渐渐握在掌心。他的手又冷又僵,指肚有薄薄的茧子,但皮肤完全没有弹性,让人想起某种死去的动物。   “何昊?”朱烨下意识喊出了一个名字,心头顿时狂跳起来,反手拉住他的手,“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那人一怔,拉着他的手紧了紧,忽然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朱烨一个踉跄扑进他怀里,他合拢双臂紧紧抱着他,大手略有些迟钝地抚摸他脊背,渐渐挪到他后脑,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何昊?是你吗?”朱烨有些不确定,他感觉就是他,但何昊不应该是这种味道,不应该不说话,也不应该对他有这样的动作。   那人仍旧没有回答,扶着他的后脑,冰凉的嘴唇靠近他的脸,迟疑了很久,终究划过嘴唇,贴在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好像没有呼吸……朱烨又惊又疑,他的胸口贴着他的,但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心跳,他的手被他握住,但完全感觉不到他的体温,这个疑似何昊的男人,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正常人不应该有的,不祥的的气味。   那是腐尸的味道。   那人松开了他的身体,捏着他的手晃了晃,示意他跟他走。朱烨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他走到洞口下方,发现那里挂着一个软梯。   也许是那瓶水和士力架起了作用,朱烨的手脚又有了点力气,他攀着软梯挣扎着爬上了洞口,最后一下被那人托上去的。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小岛上大雾弥漫,漆黑一片,朱烨爬了十来米的软梯,体力已经到达极限,坐在礁石上大口喘气。那人将水瓶递了过来,等他把剩下的水都喝完了,伸手扶起了他,往海岸的方向走去。   妖皇若有若无的歌声回荡在雾气里,大约她本人就在这附近逡巡,朱烨心里怀着无数疑问,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连脚步都尽量放轻,一直走到岸边,发现那里泊着一艘很小的汽艇。   那人送他上汽艇,却没有跟着上来。朱烨拉住他的手不放,示意他上船。他站在及膝的水中,反手握住朱烨的手,打开他手指,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字——走。   写完,他甩开他的手,替他发动了汽艇引擎。   发动机轰然转了起来,在静夜里格外突兀,朱烨心头一震,汽艇已经滑了出去,回头,汽艇暗淡的尾灯照亮了石岸,岸边隐约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看身形,依稀就是何昊。   “何昊!”朱烨再顾不得被妖皇发现,嘶声大声喊,“快上船!我们一起走!”   “喀拉拉”一声巨响,半空中像是响了一声惊雷,何昊没有回答他,但雪亮的闪电闪过,妖皇暗紫色的身影却忽然从不远处的海水中冲了出来,乘风破浪,卷起数米高的水花。   “啊!”朱烨骇然大叫,握着汽艇的方向盘猛的一转,一个侧滑避开了浪头,情急之中也顾不上看导航,向着侧前方飞驰而去。   身后传来海浪翻涌的激烈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大型鱼类破浪而来,朱烨心跳得都要从嗓子眼冲出来了,尽全力稳住方向盘,不敢回头去看。这里是大海,而妖皇的本形是海兽,他不知道这艘汽艇能不能跑得过妖皇,他生怕自己一回头,就会被昧姝拖进海里。   大股的海水落在头上,海浪翻滚越发近了,朱烨已经将油门加到了底,还是被妖皇越追越近。   97   97、 ...   握着方向盘,朱烨感觉自己的双手正微微颤抖,手心沁出滑腻的湿汗。   几天没有进食,加上失血过多,他的身体变得虚弱而迟钝,但因为身后紧紧追赶的妖皇,他的大脑又呈现一种极度清醒的亢奋的感觉,连视野里的景色都变得扭曲起来。   “嘭”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击在船尾,整艘船都不受控制地侧倾,朱烨心里一紧,双手牢牢抓着方向盘,身体几乎贴在船舷上,堪堪稳住重心,紧接着又是一个大浪打了过来,将他连汽艇一起彻底掀翻,冲进了水里。   凌晨的海水是刺骨的冰凉,朱烨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口气没换过来,呛了一大口水,好不容易挣扎着露出水面,刚刚喘了口气,忽觉右脚脚踝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整个人都被拖进了深水,憋着一口气摸到脚踝处,发现缠着他的赫然是妖皇的尾巴,末端还有被墨斛咬出的伤口。   逃不掉了吗?朱烨心中一阵沮丧,但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实在不敢过度挣扎,只能尽量憋住气,免得在水中溺毙。   就在他胸口快要爆炸的一刻,妖皇的长尾在水中摆了一下,将他拖出水面,往石滩上甩去,朱烨背朝下摔在石滩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一时爬不起来,只能躺在那里喘息。   水面上发出哗一声巨响,海水分开,一个紫色的身影从水中慢慢浮起,妖皇长发垂肩,双目微垂,像沉寂千年的水妖一般施施然往岸上走来。   蛇尾在浅滩中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朱烨哆嗦着撑起胳膊,看到昧姝被淡紫色烟雾缭绕着的身体,她的面孔如少女般纯洁无瑕,双眼之中却流露出冰冷的仇恨的意味,薄唇轻启,层层叠叠尖锐的细齿在暗夜中闪着寒光。   飘渺的歌声从她口中缓缓吐出,仿佛一根丝线,紧紧绕住了朱烨的心脏,那丝线一开始只是轻轻拉扯,片刻后逐渐用力起来,如同锋利的刀刃,一点一点切割着他的心脏。   “啊!”朱烨痛苦地低吟了一声,仰天摔倒,捂着胸口在石滩上蜷缩成一团,身体一阵阵抽搐。昧姝淡淡看着他,美丽的头颅微微歪着,像是懵懂的少女正在欣赏某种漂亮的玩具,双眼流露出残忍的快意。   朱烨痛不可挡,几乎想扒开自己的血肉,伸手进去把自己的心脏从腔子里挖出来,然而他虚弱的手指完全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在胸口挠抓。   忽然,昧姝的神色变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她缓缓走近了,弯下腰,伸手,纤细的手指伸向他脖颈。   一点微弱的绿芒在他衣领里闪烁着,像暗夜中一颗微小的星星,光芒暗淡,却倔强地不肯熄灭,依稀是一枚灵芝的形状。昧姝微微眯了眯眼睛,露出恼怒的表情,嘴唇微微翕动,忽然提高了吟唱的声音。   朱烨发出一声惨痛的低呼,整个人痉挛了一下,几乎晕去,然而尽管如此,那点绿色的星星却仍旧亮着,散发着暗淡而稳定的光芒。   昧姝脸上怒气大盛,周身雾气渐浓,双手伸出,十指箕张,缓慢地往天空举起,随着她的动作,一大片乌云开始压低,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磁力吸引,往她双手之间聚拢而来。   就在这时,旁边的石崖上忽然闪过一丝红光,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崖上一跃而下,一头冲进了昧姝护身的紫雾。   歌声戛然而止,黑影双手紧握红光,稳稳刺进了昧姝右肩,浓稠的血液从伤口处一下子喷了出来。   “啊——”昧姝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双手之间的乌云倏然扩散,化作一阵狂风,将缭绕在她周围的紫雾吹得七零八落,风越来越大,渐渐刮起了地上的碎石,连不远处的海水也被搅动,掀起数米高的浪花。   飞沙走石,朱烨被吹得几乎张不开眼睛,但之前勒着他心脏的那道线消失了,身体不再剧痛,反而轻松了许多,他挣扎着爬起身来,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握着一柄红色短剑,与昧姝缠斗在一起。   “何、何昊!”朱烨嘶声大叫他的名字,尾音未落,就见昧姝双手卡住他的脖子,双手一分——   “何——”朱烨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倏然睁大,几米外,何昊高大的身躯被分为两半,身体像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头颅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在了他脚下。   朱烨张着嘴,完全发不出声音,充血的眼睛骇然盯着脚下的人头。   天光微亮,暗淡的晨光透过薄雾洒在石滩上,何昊曾经健康英挺的面孔早已失去血色,整个头颅都像被什么可怕手法炮制过一样,呈现一种呆滞僵硬的模样,脖颈处的伤口平整而干净,仿佛被极其锋利的刀子快速切下,没有血肉,没有骨茬,干净如同标本。   “何……”朱烨胸口憋闷的厉害,他见过不少死人,但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死法,显然何昊早就遭到了某种邪恶的迫害,之前不说话、身上传来腐臭的气味,都是因此而来。   朱烨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呼吸困难,嘴唇颤抖,他勉强跪下去,伸手去抹何昊的眼皮,手指还没触到,就被一股大力掀翻,一个后背摔倒在石滩上。   昧姝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黑气,肩头插着一把木质短剑,不时有丝丝血迹从伤口处冒出来,显然被伤的不轻。   她扭动蛇尾,慢慢向朱烨走来,每走一步,都像含着刻骨的仇恨。   朱烨仰躺在地上,大口呼吸,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挣扎,不再逃跑,只静静看着天空。也许是因为昧姝受伤的缘故,岛上的雾气变得很薄,朝阳将升未升,淡淡的霞光刺穿薄雾,照在海面上,形成粼粼波光。   如果死亡无法避免,那就只能坦然面对。   耳边传来昧姝蠕动的沙沙声,朱烨不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面对一个怪物,别过脸,看着远处的海面,海平面上有一道很亮的光,那是朝阳即将升起的地方。   那道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忽然猛的一跳,跃出一个白色的光团。   朱烨瞳孔猛的收缩,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地一个翻滚。“啪”一声巨响,昧姝的蛇尾抽在他耳边的地上,激起一片碎石。   与此同时,那白色的光团踏浪而来,仿佛只一瞬间就接近了石岸,挺身一跃,扑到了朱烨身前。   “唬!”巨大的白狐站在昧姝与朱烨之间,肩部高耸,獠牙在朝阳下闪闪发光,鼻端喷出的白汽充满愤怒的血腥气。   “呵呵……”昧姝口中发出轻笑,纤长的左手握住插在右肩的木剑,一寸一寸将它抽了出来,粘稠的血液从丑陋的伤口中喷涌而出,她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紫眸只死死盯着挡在面前的白狐。   “当啷”一声,何昊的木剑被丢在远处的石滩上,昧姝扬起骄傲的头颅,紫眸半垂,单手握住肩部伤处,少顷撤开,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痕迹。   “吼!”墨斛不等她完全恢复,已然纵身扑上,尖利的獠牙恶狠狠往她脖颈咬去。昧姝敏捷地往后一撤,想消掉他的冲劲,却不防他在半空中一个伸展,到底被咬在了肩头,惨叫一声滚倒在地。   紫色的浓雾再次涌动,渐渐将两个人扑斗的身影重重包裹,朱烨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墨斛消失在了浓雾里。   “哇唬!”一声稚嫩的吼声,另一个白影从海平面上飞奔而来,红耳小白狐一个猛子扑到了朱烨身前,湿淋淋的小毛爪在他身边跳来跳去,焦急道:“爹!爹!”   儿子!朱烨又惊又喜,但浑身的力气都已耗尽,实在无法站起来,只能勉强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弱声道:“乖。”   “呜呜……”小葵花看着他青白的面孔,血渍染透的衣服,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一边哭一边用额头顶他,试图把他扶起来,但朱烨的身体对他来说太大也太重了,他根本负担不起。   “去、去帮你爸。”朱烨知道昧姝的修为比墨斛高得多,担心他受伤,用手指推了推小葵花,“我没事,我在这等你们,去、去帮他。”   “不用哒,剑人蜀黍马上就到了,好多剑人哒。”小葵花顶不起来他,索性趴在他身边给他取暖,道,“而且还有爷爷哩,爷爷很逆害的哟。”   “爷爷?!”朱烨惊悚了,“你爷爷也来了?”不对啊没听见游艇和船的声音啊,砂爷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咱家的爷爷啦,是白谛爷爷。”小葵花顶起他的手,脑门在他手心蹭来蹭去求爱抚,“本来爸爸让我叫他奶奶的,他发火啦,把桌子都掀了,所以我就改口叫爷爷了。”   “……”朱烨隐约觉得可能还有什么坑爹的事墨斛没告诉自己。   “不过他也不高兴我叫他爷爷。”小葵花继续求爱抚,“可是桌子已经被他掀掉了,再想掀也没有啦,而且爷爷——咱家爷爷——很不高兴,跟他说咱家家具都很贵,他就不好再掀啦。”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远处传来“轰隆隆”几声巨响,是墨斛和昧姝在斗法,双方法阵冲击,爆出一团团紫色和白色混杂的烟雾,还有金色的霹雳隐约在其中交织,杀机重重。   不时有碎石崩塌,被风带起来,散落在四周,小葵花想要保护朱烨,又拖不动他,便在他周围歪歪扭扭画了一个谁也认不出的法阵,勉强撑起了一个单薄的结界,正好挡住碎石和大风。   朱烨躺在儿子组成的保护网里,听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跟自己诉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之前三天两夜的焦急等待都化作云烟消散无踪,虽然人还躺在冰冷的石滩上,心里却平静和煦。   “轰——”又是一拨巨大的冲击,震得海水都荡漾起来,墨斛白色的身影倏然从紫雾中冲跃出,身上已然多了几道灰黑色的焦痕。昧姝长发飞散,状如厉鬼,气势汹汹直追而来,刚要再次发起攻击,半空中忽然响起几声利剑破空的“嗖嗖”声。   七道白光划过长空,依次落在他们四周,错落有致地围成一圈,接着,海面上传来一声犹如龙吟的长啸,一个修长的人影踏波而来,不见如何动作,已经站在了高处的石崖上。   昧姝脸色大变,蛇尾连连扭动,带起一团浓密的紫雾,接着,紫雾之中便传来了她高亢凄厉的歌声。   朱烨耳膜“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98   98、 ...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药味,还有新鲜水果酸甜的气味,手背上暖暖的,好像盖着一个绒绒的小球。   朱烨睁开眼,被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刺得一阵眩晕,闭目少顷,再睁开,慢慢适应了明亮的光线。他已经回到了家里,身下不再是粗粝的石滩,而是柔软的床单,一个毛茸茸的白毛团卧在他手边,前爪压在他手背上,正睡得香甜。   朱烨轻轻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小狐狸尖尖的红耳朵摆了一下,睁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立刻惊喜地叫了起来:“爹!你醒了爹!”   “嗯。”朱烨嗓子干哑,几乎说不出话,只能眨眨眼睛。小葵花欢呼一声,跳下床就跑,跑了一半又折回来,蹿到床头舔了舔他的脸:“爹,早安吻!”   朱烨失笑,小家伙又火急火燎地跑了,在外面叽叽喳喳地叫:“爸!爷爷!奶奶!我爹醒啦!”   小客厅里传来掀桌的声音。   很快墨斛跑了进来,他脸色不大好,右颊和脖颈上有几道明显的灼伤,像是被烧红的铁条烫过一样,不过朱烨知道普通的烙铁是伤不了他的,这一定是昧姝给他留下的印记。   “喝点水。”墨斛第一件事是给他喂水,用小汤匙一勺一勺送到他嘴边,絮絮道,“你昏迷两天了,家庭医生给你处理了伤口,补充了能量,还打了一些消炎药。他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本来身体弱,这次恐怕要好好养一养,短期内不能工作了。”   朱烨喝了点水,感觉嗓子好受了点,墨斛放下水杯,又道:“好在爸爸恢复得很好,已经开始理事了,公司那边有他,你不用担心。”   朱烨点头,示意他弯腰,抬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伤疤,问:“还有哪伤着了?”   “没、没哪儿,嗐,都是小伤,不要紧。”墨斛鲜见他如此温柔关心的表情,有些手足无措,顿了顿,脸上现出愧疚的神色,轻轻拉起他的手,双手合十握在掌心,低声道:“对不起。”   朱烨一哂,没有说话。诚然,这次的事是墨斛连累了他,要不是这厮上一世在须怡界闹出这么多乱子,招惹了昧姝,他就不用受这么多罪,差点连命都送在不知名名的小岛上。但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墨斛阴差阳错来到人间界,朱砺的阴谋很可能永远都没人发现,他和砂爷的命迟早也要送在Amanda手上。   这世上的事情,祸福相依,谁又能说清楚是谁害了谁,是谁救了谁,又是谁欠了谁?   墨斛见他不责怪自己,更加内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哑着嗓子道:“阿烨,对不起,我给你带来那么多痛苦,那么多麻烦……可是我是真的爱你。”   从前他整天说爱呀爱的,但从来没有一次说得如此真挚,如此郑重。朱烨心里一热,抽出手来,按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道:“别说了,我都知道。”   “阿烨。”墨斛眼圈一红,眼泪将落不落,别过头不敢看他。   朱烨与他朝夕相处,见过他大笑,见过他发怒,见过他各种耍赖,却从没见他哭过,看着他微微泛红的鼻尖,不知怎的眼眶也是一酸。   两个大男人相对啜泣,未免太过尴尬,朱烨掩饰地别过脸,看到窗外阳光明媚,光线透过玻璃照在他常坐的摇椅上,摇椅旁边是一个南瓜型的窝窝,那是墨斛曾经的“卧室”,从前他还是一只懵懵懂懂的粉红猪的时候,每天就是躺在那上面晒肚皮的。   朱烨不禁想起去年夏天,自己刚刚收养“momo”的那阵子,那时墨斛还没化形,白天喜欢缠着自己各种撒娇,要吃的要玩的,晚上趁他不注意就爬上床,钻进他被窝和他睡在一起。   对了,还经常拖他进幻境,对他这样那样……   想到这个朱烨有点恼怒,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再纠结实在没什么意义,再说那时墨斛没有开智,只是凭本能做事,把那时候的糊涂账算在现在的他身上,不公平,也不明智。   最主要的是,作为这样那样的副产物,小葵花可以算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了——没有墨斛,他这辈子也许都不会有孩子,即使找个女人代孕,孩子生下来以后也只能面对一个不完整的家庭,又哪会像现在,一家人如此和谐,如此温暖。   唉……朱烨在心底淡淡叹了口气,人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原先他是不信的,现在看来,真是有些玄妙。   “你不必自责。”朱烨反手握着墨斛的手,道,“从答应和你结婚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承担另一种人生的准备。”   墨斛一愣,转过头来。朱烨想了想,道:“我当初和你结婚,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救外公,不可否认,我恨过你,甚至想过杀了你,但经过那么多事,有了小葵花,这些念头我早就放下了。我可能不够爱你,但在我心里,我们早已融为一体,休戚相关,荣辱与共。我是你的伴侣,也是你在这个世界最早的监护人,你帮我护住了我爸,保住了朱家,从前你捅下的篓子,我也义不容辞和你一起承担。”   墨斛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怔怔愣住,朱烨到底虚弱,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已经有些气喘,顿了顿,道:“总之,对不起之类的话,以后再不要说起,我不愿听,也没有意义。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你只要记着,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不用在事后跟我说对不起,就够了。”   “阿烨……”墨斛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心底里还有一股子比蜜还甜的感情荡漾着,握着朱烨的手,良久良久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默然对视,墨斛抬起身,在他干裂的唇角印下一吻,修长双臂小心翼翼搂住他身体,在他耳边道:“阿烨,我怎么这么走运?”   朱烨又是一哂,抓了抓他凉浸浸的长发,道:“你压着我了。”   墨斛忙松开他,乖乖坐在床边椅上。朱烨闭目休憩片刻,又要了点水喝,问:“昧姝怎么样了?”   “被打回妖灵,被白谛收走了。”墨斛说,“那天你晕过去以后,我和白谛,还有他七个弟子合力镇住了妖皇,本想带她回须怡界再作打算,没想到她孤注一掷使出绝招,差点跟我们同归于尽,白谛最近大概火气比较大,一怒之下就把她打回了妖灵,收在法器中了。”   朱烨早就料到差不多的结局,并没有什么惊讶,顿了顿,问:“那何昊呢?他……怎么样?”虽然心里隐隐明白何昊是活不成了,他还是期待着奇迹出现。   墨斛摇了摇头,道:“没有办法,他中了很深的妖障,整个身体都被妖皇控制,早就是行尸走肉一般,即使妖皇死去,也没有可能恢复原样,我们带回了他的遗体,已经交给警方处理了,听说昨天他的家人已经到达海城。”   朱烨“哦”了一声,怔怔躺在那里,脑海里闪现出第一次见到何昊的情景,他帮自己除去Amanda的情景……短短十个月功夫,那个笑容和煦,眼神温暖的青年,竟已化作一具冰凉的尸体。   “替我向他的家人致哀吧,就说我们是他的好朋友。”朱烨涩然道,“这件事,是我们拖累了他。”   “我已经派人去做了,本来是应该我自己去的,但你还在昏迷,我放心不下,就让你的行政秘书代为致哀。”墨斛说。   朱烨心中十分怅然,但逝者已矣,此时此刻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半天叹了口气,道:“先这样吧,等我好一点,再去拜祭他。”   “我陪你去。”   静默片刻,朱烨想起另一个人来,问:“朱砺呢?你们有没有在那岛上找到他?”   墨斛修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眯,流露出冰冷的恨意,道:“没有,他老早就回了章家,我本来要去诛杀他,但……白谛的龟毛规矩太多了,在人间界我们不能运用超自然的力量对付普通人类,所以只好眼看着他再逍遥一些日子。”   经此一事,朱烨对朱砺那点血脉之情早已荡然无存,冷然道:“没关系,这件事我来处理,想必白谛还管不到我头上。”当初砂爷要放他走,朱烨就不甚赞同,经过前两天的事,相信砂爷也不会再对他网开一面了。   “不必你来动手,他做了这么多恶,天都会来收他。”墨斛语气一转,冷笑道,“他把灵魂出卖给妖皇,和她签订了邪恶的契约,现在妖皇已死,他身上中了妖障,根本活不了多久,慢则半年,快则一月,迟早会死得很难看!”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么淡定,朱烨恍然,继而又想起章韵希来,毕竟她肚子里还怀着朱砺的孩子:“那章家知不知道他串通妖皇的事情?”   “应该不知道。”墨斛说,“这件事我们一直严密封锁,外界没有任何消息,等过一阵子朱砺所中的妖障发作,他们最多也以为是什么急症——记得当初章觉希的死吗?恐怕他也就是一样的下场。”   心中一直以来担心的几件事都有了着落,朱烨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躺在床上闭目假寐,感觉墨斛的手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两人掌心相贴,温暖干燥。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是情没有问出口,但朱烨下意识地回避着这个问题,在脑海里想了一圈又一圈,终究没有勇气张嘴。   好累,好困,先睡一觉吧,睡醒了再说……他自欺欺人地想着,放任自己逃避着,渐渐再次坠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朱烨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闲散最安逸的一段日子,不用上班,不用办公,每天只吃吃睡睡,在花园里走走,或者遛一会狗,简直比他童年时期还要悠哉。他不出门,墨斛自然也不去上班,每天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连晚上睡觉都要拉着他的手,好像生怕他半夜会被人偷走一样。   对于小葵花,墨斛也是一反常态地纵容,尽管妖皇已经死了,朱砺也蛰伏不出,他还是坚持让小孩休学一段时间,也不用上法文课,每天只呆在家里放羊。   朱烨本来觉得他有点太大惊小怪了,之后才知道自己被妖皇囚禁期间小葵花也受到了迫害,导致魔灵受伤,经常控制不住人形,变成小狐狸爬来爬去,于是同意了墨斛的安排,让小孩在家修养一段时间,等能控制变形再送回学校去。   醒来后的第二天,朱烨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仙君,白谛本尊是一柄朴实无华的白色巨剑,人形则是一个相貌清癯,形容优雅的中年男子,黑发黑眸,皮肤白皙,穿着人类的白衬衫、黑长裤,颇有点李太白出尘飘逸的感觉。   他对人也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尤其对朱烨,大概是因为住在他家,且掀坏了人好几张桌子的缘故,那是相当的客气。连朱烨都不禁感叹,同是须怡界三大巨头,仙君如此高冷,妖皇如此王霸,墨斛为什么偏偏长裂了,空有一身英俊的皮囊,内里包裹的却是哆啦A梦+麦兜+泰迪熊的超级综合体。   不过白谛的彬彬有礼和温文尔雅仅限于对待别人,面对墨斛,他立刻会变成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只要墨斛让小葵花喊“奶奶”或者“爷爷”,他就会像被一挂十万响的鞭炮炸了爪子的土狗一样狂跳起来,追着巨型白毛狐狸在海城上空转圈圈。   好在他的方向感实在是渣到飞起,一不留神就会走丢,经常要依靠警察叔叔的帮助才能回到朱家大宅,加上朱烨私底下警告小葵花不要乱叫人,因此这种情况出现的次数并不多。   至于为什么白谛会对这个称呼如此抓狂,正在伺候月子的牙兽偷偷告诉朱烨,当年墨斛和白谛决斗,墨斛技不如人,魔灵都差点被白谛打散,无奈之下便使了一招无赖的法子,用自己研究的一种神经病药咒将魔灵凝聚,偷偷寄生在白谛身上。   后来白谛闭关修行,修到三个月的时候开始恶心呕吐,食欲不振,甚而至于脸上长斑,小腹抽痛……直到墨斛的魔灵彻底恢复,从他体内破出,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其实这些症状都只不过是药咒的副作用而已,但因为和孕妇害喜的情况太过相似,有一阵白谛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梦游的时候被谁给那啥啥了,导致自己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珠胎暗结,于是咬牙切齿派出七个大弟子,在须怡界暗中查访孩子他爸到底何许人也。   所以,他对“奶奶”OR“爷爷”这种称呼,那是相当的糟心。   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朱烨对上一世的墨斛简直无语凝咽,当白谛再掀桌子的时候,就不再那么纠结了。   而且深深觉得自己当初给他点的蜡,实在是有点少。   日子倏忽而过,转眼到了五月下旬,天气已经颇为炎热,这天朱烨正在后院的游泳池教小葵花游泳,管家匆匆走来,道:“大少,有您的函件。”   朱烨最近不上班,基本没有公务找他,而他的私人信件都是通过网络走的,实在想不出谁会给他送发纸质函件过来,道:“放桌上吧,我一会看。”   小葵花在泳池里扑腾了十几米,爬过来抱住朱烨的腰,蠕动蠕动爬到他背上:“爹,爹你背我游哈,我累啦!”   “臭小子下来,你爹伤还没好呐!”墨斛正在阳伞下切西瓜,挥舞着西瓜刀冲儿子叫,“自己游,游不动去抓游泳圈,不许累着你爹!”   “好了你别叫了,我又不是纸糊的。”朱烨单手托着背上的小葵花,戴上泳镜,“儿子抱紧,我带你游到岸边去吃西瓜。”   “你就惯着他,小心伤口!”墨斛三两下切好西瓜,过来岸边接他,将光溜溜的儿子往脖子上一架,用浴袍裹住朱烨:“头发也擦一下,小心着凉。”   朱烨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胸前的伤处也结了疤,虽然现在看上去有些丑陋,但据金娜说可以通过科技手段彻底消掉,将来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反而墨斛,那次决战妖皇给他留了一身的灼伤,因为是法咒所伤,和普通伤口不同,根本没法彻底恢复,怕是要永远刻在身上了。   “你们先吃,我看看是什么函件。”朱烨胡乱擦了头发,坐在沙滩椅上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纸,只扫了一眼,便愣了。   墨斛正给儿子投喂西瓜,问:“怎么了?”   朱烨默不作声,半天才道:“是讣闻,朱砺死了。”   “哦?”墨斛意外,架着儿子过来跟他一起看信,果然是章家送来的讣闻,和几个月前章觉希那一份措辞几乎一样,像是改了个名字就发出来了。   “昨天死的,急症。”朱烨将讣闻塞回信封,道,“我去给爸爸打个电话。”   朱烨走了,墨斛将小葵花从脖子上抱下来,放在沙滩椅上,父子俩四目相对,半天他才道:“时候差不多了,你准备好了吗?”   小葵花懵懵懂懂看着他,点头:“噢。”   “傻孩子。”墨斛摇头,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好好保护你爹。”   “知道哒。”小葵花抓了一块西瓜吃,在他胸口擦了擦手上的西瓜汁,道,“那你早点回来呀,我还很小只,没有爸爸会变中二病的啦。”   墨斛难得惆怅地叹了口气,道:“行啦,我知道了。”   三天后,朱砺的葬礼举行,砂爷没有到场,朱烨作为朱家唯一的代表参加了下葬仪式,亲眼看着装着朱砺的骨灰盒被埋在了墓穴里。   章韵希替他买的墓穴里。   因为身体原因,章韵希没有出席未婚夫的葬礼,听说之前就飞去英国养胎了,朱烨打了她的电话,她没有接,只回了一条简单的讯息,说她短期内不会再回海城了,家族业务暂时交给两个叔叔打理。   朱烨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对她是好或不好,但她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就只能这样了。   从葬礼回来的当天晚上,砂爷没有吃晚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沉思,朱烨没有去劝他,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对错早已无法分清,对于朱砺,他可以做到问心无愧,砂爷则未必,现在人死了,心情复杂一点,是难免的。   “心里不舒服?”深夜,墨斛见他倚在露台上抽烟,跟出来给他披了一件衬衫,“刚下了点雨,晚上凉。”   朱烨掐了烟蒂,顺从地穿上衬衫,墨斛帮他一粒粒系上纽扣,道:“想出去走走吗?”   “好啊。”朱烨以为他说花园,谁知话音刚落便被他拦腰一抱抛了起来,直飞出护栏之外。   嘭然一声轻响,巨大的白狐跃出露台,凌空将朱烨接在背上,落地,一个轻巧的缓冲,接着便舒展身躯,驮着他跃进了寂静的夜空。   在海城这种人口密集的城市里,墨斛很少会这样明目张胆地以灵兽态奔腾,朱烨心里又是意外,又冥冥中感觉到了什么,伏底身体,长臂搂住了他脖子。   墨斛在树冠上跳跃,速度快得像一颗拖着彗尾的流星,穿过城市边缘,很快便到了海边,停在一块寂静的沙滩上。   朱烨从他背上跳下来,脱掉鞋子放在一边,赤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夜风习习,吹动海浪,波涛轻柔地抚摸着沙滩,留下细碎的贝壳。   墨斛化作人形,同样赤脚走在他身后,两人相隔不远,就这样默默走着,亦步亦趋,若即若离。   良久,朱烨停下脚步,双手插在裤兜里,回头:“说吧。”   墨斛神色复杂,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咬了咬牙,道:“阿烨,我要跟白谛回去一趟。”   从看到白谛出现的那一刻起,朱烨就隐约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这么长时间以来,白谛和他的七个弟子安安稳稳住在这里,绝口不提离开,就更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白谛是须怡界的执法者,虽然作为妖族和魔族的首领,昧姝和墨斛都可以通过天梯来到人间界,但决不能破坏两界之间的平衡,更不能染指普通人类的生活。现在昧姝已经被灭,墨斛尽管没有她那样报复社会的恶劣情节,也做了不少出格的事,甚至于和自己结成魔婚……   这一切的一切,迟早要做个了解,这一天,也迟早会来的,他早就知道。   这段时间以来,墨斛不说,他也不想提,一方面是出于逃避,另一方面,他觉得应该相信墨斛,相信他会做出妥善的安排。   “对不起。”墨斛低声说,隔着两米远的距离,英挺的面孔逆着月光,藏在黑暗的阴影里看不清楚,声音里的痛苦却一览无余,“我答应过你不再说这个词的,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对不起,阿烨。”   朱烨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得扯了一下,又酸又疼,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定定看着他。墨斛顿了顿,道:“我破坏了两界平衡,白谛要我回去须怡界,本来我们已经结缡,你是可以带着孩子和我一起回去的,但我拒绝了他的建议,我知道你离不开这里,孩子也离不开你。”   朱烨张了张嘴,涩然问:“那你呢?”   “我也离不开你。”墨斛低声地说,“可我不能违抗白谛的命令,他是须怡界的执法者,而且……我打不过他。”   朱烨听他最后一句,不禁想笑,嘴角翘了一下,却是笑不出来。墨斛接着道:“小葵花是魔子,本来也不能留在人间界的,我和白谛反复谈判过,他同意孩子留下,但要封印他的魔灵,魔灵被封印以后,小葵花就和普通人类的小孩一样了。我仔细想过,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昧姝已经死了,龙廿九也死了,你有一定的巫修,手里还有随身灵,人间界不会再有人威胁到他的安全,让他以普通孩子的身份留在你身边,我很放心。”   朱烨默然,有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不如跟他一起回须怡界”的念头,但只闪了那么一下就否定了,这里有砂爷,还有朱家,他不能就这么任性地一走了之,他不能把这么大一副担子都压在父亲头上。   顿了一会,朱烨问:“那你呢?”   “我会回来的。”墨斛一字一句地说,“魔修一共有九重,修到第九重,我就能冲破时间和空间的藩篱,随意行走两个世界,连白谛也拦不住我,阿烨,你相信我,等着我,我会回来,永远陪在你身边,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九重魔修……朱烨有种轻微的眩晕感,他记得墨斛曾经说过,即使历代魔尊,也从没有人能修到这样的高度,作为一个博学庞杂的半吊子魔尊,他真的能克服拖延症,修到第九重吗?   那得修到什么时候?   墨斛定定看着朱烨,仿佛等着判决的罪犯,碧色双眸之中满是忐忑与期待。朱烨与他对视,翻腾的心绪竟奇迹般地平和了下来,只听见有个声音在心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相信他,他做得到。   “我等你。”   墨斛整个人像泥塑一般愣住,连呼吸都仿佛停止,像是无法消化这个天籁般的承诺,足足一分钟之后才恢复了神智,大步走来一把将朱烨搂在怀中。   朱烨被他大力箍在怀里,胸骨都隐隐作痛,嘴角却渐渐露出平静的笑容,张开双臂,拥住他微凉的身体,将下颌搁在他肩头。   此时此刻,再多的语言已是苍白,男人之间的承诺,无需再多说一个字,一语既出,便是天荒地老。   ***   三天后,明媚的早晨,朱烨一觉醒来,侧头,发现枕边已人去楼空。   披衣下床,打开窗户,空气中弥漫着初夏花朵盛开的清新的味道,一切似乎都和平时一样,但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爹!”小葵花穿着睡衣跑进来,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打哈欠,“爸爸是不是走了?”   朱烨心中怅然若失,又像是被某种沉甸甸的东西拴住,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弯腰将儿子抱起来,亲亲他肥嘟嘟的小脸蛋,道:“爹陪着你,他很快就回来了。”書 香 論 壇   “我知道哒。”小葵花继续打哈欠,魔灵被封印以后,他精神头不像以前那么足了,开始像个正常的人类小孩一样,每天都要睡足十个小时。   “那就好。”朱烨将他塞在自己被窝里,属于墨斛的那一边,摸摸他的头发,“再睡一会,上学还早。”   “爹陪我睡嘛。”小葵花拉住他一个衣角,“不对,是我陪你哒,我答应过爸爸要好好照顾你的。”   “好。”朱烨躺到他身边。小葵花蠕动蠕动爬进他怀里,吸鼻子,“爹好香!”   “睡吧,以后爹都跟你睡。”朱烨拍拍他脊背。小葵花高兴道:“哇!真的吗?”   “真的。”朱烨点头。   “太好啦!”小葵花紧紧抱住他,在他胸口蹭来蹭去蹭了一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遗憾道,“可惜爸爸很快就回来啦,他一回来,我又不能和爹一起睡啦。”   你倒是笃定,就这么相信你爸吗?朱烨笑笑,不说破他,摸着他头道:“不管爸爸多久才能回来,我都会照顾好你的,乖。”   “他当然很快就回来啦。”小葵花见他不相信自己,不高兴地道,“他说我把糖糖都粗掉,他很快就会回来,我都粗掉了,他当然很快回来呀。”   “……什么糖糖?”朱烨迟疑着问,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重要情况没有及时了解。   “是龙变的糖糖嘛,有二十九个哩。”小葵花难得记对了一回数,洋洋得意道,“很好粗很甜哒,粗完以后好多力量……哎,不过都被爸爸拿走了,他说反正我要被封印,不如都传给他吧,我是个大方的小盆友嘛,就都给他了。”   朱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你爸爸让你吃掉了龙廿九的妖灵,然后把你增长的修为都拿走了?”   “妖灵?那是什么?好粗吗?”小葵花星星眼问。   “……”朱烨看了他半天,摇头,“没什么,我随便问问的。”   “噢。”小葵花打个哈欠,看他半天怔怔的不说话,捏着他的衣角渐渐睡了过去。   朱烨慢慢消化着这个劲爆的消息,坑爹货不愧是坑爹货,墨斛不愧是墨斛,他还以为他真的要奋发图强苦练魔修,为此早就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没想到这货根本不是个老实人,老早就做好了走捷径的打算。   小葵花至始至终不是须怡界的人,食妖灵不算犯罪。他是小葵花的爸,和小葵花的魔修一脉相承,过了第二重以后就能互相增益,二十九条妖龙的妖灵,合起来一千多年的修为,就通过这个猥琐的方式落到了墨斛的身上。   怪不得他那么笃定自己能修成九重魔修。   朱烨搂着熟睡的儿子,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应该还是好事吧,他想,说不定,到了另一个五月,他们一家三口就能迎来团聚的日子了。   人生,真是各种惊喜啊…… ━━━━━━━━━━━━━━━━━━━━━━━━━━━━━━━━━ 本文内容由【】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