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世养狼[种田]   作者:稼禾   文案:   白杬忙活一天终于准备好除夕宴,结果一脚踩空,变成了黑狼嘴里叼着的四肢蜷缩的小白狼。   风雪肆虐,食物匮乏。   兽人们只能变成毛绒绒挤在一起,靠着干瘪的果子和草根勉强度日。   看着一个个瘦得肋排清晰可见的大狼。白杬只能叼着磨牙棒,挥舞着厚爪垫指挥族人破冰捕鱼,雪地捕鸟,地里刨食……   刨着刨着,不知不觉良田千亩,牛羊满圈。小毛茸茸一窝接着一窝的出生。   白杬咂吧着嘴,熟练一头扎进窝里黑狼的长毛中,不禁感慨:“又是一年好收成啊!”   黑狼立马翻身将他压下。   被毛毛糊了一脸的白杬:“咋?”   化身为肌肉紧实,俊美野性大帅哥的曜满脸期待:“阿杬,今年可以要崽了吗?隔壁阿树都有两窝了!”   *兽世兽人文,基建种田,后期有崽。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杬,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牛羊满圈,粮食满仓   立意:用双手创造幸福生活   作品简评:白杬穿越到兽人世界,成了家徒四壁,依靠干瘪果子才能勉强度日的黑狼部落预备祭司。天气寒冷,兽人骨瘦如柴。白杬发挥所学,带领兽人冰河捕鱼,雪地捕鸟,度过难关。后又凝聚全部落之力,开荒种植、养殖牲畜、完善部落基础设施,最终在荒原之上建立起一个秩序井然,衣食富足的兽世桃源之城。   本文行文流畅,语言质朴。以朴实而原始的生存现状为基,主角稳扎稳打进行种田升级。基调温馨,值得一读。 第1章   除夕夜。   日光灯照耀的室内,暖气十足。   白杬穿着柔软的浅色毛衣,拖鞋上的毛乎乎的卡通狼耳朵随着他的走动一颤一颤的。   与楼上楼下阖家团圆的热闹相比,白杬家显得静悄悄。   他将最后一道红烧鱼端上桌。   桌上,滋补的炖鸡汤色金黄;糖醋鱼香甜的气息刺激着已经饥肠辘辘的胃;还有锅包肉,炒青菜冒着热气……   白杬看着满桌的美食,脸上满是笑意。   水葱似的手指拨了下桌边的红梅,听着楼上小孩的欢呼声,白杬眉眼微弯。   新年快乐。   正准备拉开凳子的手一顿。他扫过满桌的菜,低喃:“有好菜,怎么能忘了好酒呢。”   他起身,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敛,却一脚踩入虚空。   天旋地转之间,寒气扑面而来。   白杬惊呼,却又立马紧皱眉头,绷着嘴角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片刻,寒风烈烈,森冷的寒气窜入鼻腔,将呕吐感压了下去。可周遭的景象依旧没有消失。   白杬颤动着长睫,眼神聚焦。   视野里,树木参天,银装素裹。蓬松的雪毯一望无际,梦幻得像闯入了童话世界。   可树木在不断后退,凛冽的朔风吹得他面上僵硬。   白杬畏寒,冬日里出个门都能感冒。   他挣扎,迫切地想从“梦”中醒来回到自己温暖的小窝。   忽然,他注意到一双厚厚的爪垫在他眼前不停地挥舞。   他动,厚厚的爪子也跟着动了动。   “啊,嗷呜——”   “嗷呜?”   他是谁!   他在哪儿!   他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唔。”喷薄的热气落在后颈,带着不容置喙地力道晃动了下。   白杬头皮发紧,自发地蜷缩四肢。   浑身白毛迎着飘雪。不消片刻已经是沾着糖霜的糯米糍。   皑皑白雪中,猛虎大小的黑狼四肢健硕,灰色的目光溢满担忧。他迎着风快速奔跑。   嘴里叼着一团四肢蜷缩的小白狼,稳稳当当。只是比他小了大半的白狼恹恹的,像是畏寒,直着哆嗦。   “冷……”   白杬努力护住自己的肚子,刚从暖气十足的房间里到了冰天雪地的森林,还来不及适应,又被冻得脑子渐渐迷糊。   黑狼一顿,挨着白狼后颈毛毛的鼻腔里发出低“呜”,安抚似的。紧接着又加快了速度。   被雪压弯了的树在视线中快速倒退。   屁股底下,屁股偶尔擦过柔软的雪面,轻飘飘的触感让白杬四肢惊颤,恨不能缩成一个棉花团。   “唔。”别动。低沉的声音从被叼着的脖颈传遍全身。   白杬意识又清醒了一瞬。   “曜!曜回来了!”   雪中的黑点不断逼近,白杬眨动双眼,在鹅毛大雪中费劲儿地看去。   只一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狼!!”   白杬汗毛竖起,挣扎得更厉害。见他又乱动,叼着他的黑狼曜只能放缓了速度。   可转眼间,几个黑点已经逼近。   大爪子,长嘴巴,蓬松的毛发裹了雪霜,尖尖的耳朵高高竖起。大尾巴垂着……   白杬僵硬地仰着脖子,目光发直。   好大的狼!   白眼一翻,他晕了过去。   三头黑狼,体型如小山。此时踩在雪地里,爪子陷落,雪堆齐胸,好似他们匍匐在雪中。   “曜,你找到杬了!”说话是呼出的热气争夺而出。   “唔。”   曜的体型比跟前的三只黑狼还要大上一点,快接近成年的老虎了。此时,他的毛毛上已经被雪堆了厚厚的一层,可想而知在外面呆了多久。   察觉到小狼不动,曜灰质的眼里闪过焦急。   “唔?”阿杬?   “呀!”耳朵尖尖两点白的黑狼树小心翼翼地用爪垫拨了拨被叼着的小白狼,“不动了!”   “!!!”   曜脸色骤变,撒开腿就往山洞里跑去。   后头三头狼飞奔跟上。   雪花沫子在狼爪下飞舞,蓬松毛发上的雪被风吹散。破风的声音如箭矢劲射而出,惊动了树梢的雪。也让狼山里牵挂了一天一夜的成年狼们心提了起来。   见到积雪下的山,黑狼急刹转去背风坡,一个跃起跳进了堵了一半的洞中。   血腥味扑面而来,曜不动声色地数了数狼数。接着在几十头狼惊喜的眼神中靠着火堆边预留的空间趴下。   被他放在了自己胸前。   “曜回来了。”   “杬找到了!”   山洞里窸窸窣窣,压抑着激动。   曜冲着前臂之间的白狼拱了拱,飞快舔去他毛毛上的雪沫。柴火烘烤着,小白狼除了还在起伏的胸膛,没有其他反应。   刚刚还激动的狼群敏锐地注意到了白狼的情况,纷纷安静下来。   又是几声响动,出去的三头大黑狼进了山洞。他们抖了抖身上的毛,随地趴下,也如洞里的年长的狼一样,盯着曜身前的白狼。   *   两个大荒日之前,黑爪部落发动所有兽人战士来偷袭。   这一战打了一夜。   虽然他们打赢了,但是部落里大部分的兽人都受伤了。而且还让那该死的黑爪部落将杬偷了出去。   杬一只小小的幼崽,大雪天在外面呆了那么久……   见他始终一动不动,众狼纷纷埋头藏在自己亦或是边上狼的毛毛下,紧紧收着的大尾巴发颤。   他们不敢想。   即便是身上血淋淋的伤也没让他们有这么强烈的不安。   曜还在不停地用鼻子拱着胸前的白杬。   他试图将白杬推得离火堆近一点,又怕他被烧到,只能自己用前臂挡在白狼的身前,丝毫不顾及自己已经快烧起来的毛。   洞里的气氛逐渐焦灼。   黑狼树焦急地转来转去,接着匆匆走到一只只有尾巴是黑色的白狼身边。“草,你救救杬。”   大荒大陆上,兽人一族以纯白的兽人为历任祭司。   上一任祭司早已经去世了几年。而草是他们部落里除了杬之外白毛最多的。   前任祭司担心自己去了他们部落还找不到祭司白狼,所以让草跟着他学习。但是显然,草确实不适合担任祭司,因为他学了十年也没学到大本事。   他只能看之前学到过的病,用他背过的草药。那些基本上是外伤。   白杬的情况,他没见过。   草红着眼眶,垂着耳朵低低地“嗷”了一声。   他不会,他只会将草药糊糊涂在伤口上。   竖着耳朵听他俩说话的其他狼纷纷耷拉脑袋。   杬出生的时候,他的阿爸听到阿父去世的消息伤心,生下杬就没了。   而杬明明是最白的一头白狼。可身体一直不好。   部落里出生的狼兽人越来越少,算起来已经十多个大荒年没有小狼崽子了。现在是每一头都弥足珍贵,更何况是有祭司象征的白狼。   淳朴又团结的黑狼部落坚信,有白狼在,他们一定会度过难关的。   可是现在,白狼要死了……   “呜……”   “呜——”   “嗷呜——”   数公里外的准备趁狼之危的恶狗部落兽人纷纷一惊,随即慌乱地藏起来。   “狼又疯了!”   “被发现了,饿狼来了!!!”   “快快,跑!跑!”   族人的情绪曜感受到了。   他的眼角绯红,不停地用鼻尖拱着白杬。   杬比他小十个大荒年,自出生起,一直是他照顾。他养得好,即便是在生活拮据的冬季,白狼依旧毛色油亮,四肢胖胖像个白雪球。   感受到白狼的身体一点点失温,曜只能拼命地捂着。火星烧到了他的毛,燃起一个又一个的黑点,可他丝毫不顾。   ……怎么办。   曜将头埋进白杬的脖侧,哽咽道:“杬,不走。”   大荒的狼一辈子只找一个伴侣。曜与杬的阿父是好友,曜又比白杬大,所以在杬失了双亲之后,是曜一直养着。   他们形影不离,部落里的兽人早就认定他们是伴侣。   可是现在……   “嗷!”   “嗷呜——”   “嗷呜——”   凄厉的狼嚎如海浪,一层一层在旷远的山林草木间推开。里面夹杂的伤心与愤恨惊人。   “祭司,黑狼部落出事了!”   老年的白狐祭司望向狼山那边,沉默一会儿,“恐怕是有狼要走了。”   黑狼部落的每一个兽人走的时候,这样的狼嚎会持续到那头狼彻底消散气息。这是他们的传承,是狼在送他们同伴的最后一程。   “又一头狼要走了吗?”   小小的红狐盘腿坐在蓬松的大尾巴上。他前肢不安地在尾巴上踩了踩。“再这样下去,黑狼部落就要消失了。”   大荒东边,就只有这几十头狼了。   “或许吧。”   或许吧……   方圆几百里,受到黑狼庇护的弱小部落的祭司或族长都这样想。   听这声音,很大可能是黑爪部落偷走的白狼快没了。   白狼象征祭司,即便无能,只要存在,对于狼部落来说就是有希望。白狼没了,就说明狼部落也离灭亡不远了。   历来如此,无一例外。   若是黑狼部落没了,他们恐怕就遇不到这么好的首领部落了。或许又是继续以前水深火热的奴隶生活。   大荒这片大陆,从来都是你死我亡,时刻在争斗。   *   白杬就是在这样一声声哀嚎中奇异地又重新掌控了身体。   热流随着这些狼嚎从心脏传递到四肢百骸。他动了动,只觉这些声音像是从远古而来,悠远肃穆又悲悯,听得心里泛酸。   白色的长睫颤动,他吃力地睁开眼。   朦胧之中,听到到脖颈处压抑的抽泣,白杬眼角也跟着濡湿。   很奇怪,他现在能感受到自己与这一群狼的连结。也听得懂狼嚎里的悲伤。   模糊的记忆告诉他,他变成狼了。   “不哭,不哭。”侧脸轻蹭,陷入厚实柔和不已的毛毛中。   体温逐渐升高,白杬又被烧得迷糊,无暇顾及周遭。   合眼之前,察觉到脸上被轻轻触碰着。他声音微哑:“没事……”   在柴火的气息中,白杬安心睡了过去。   只要撑过发热就好了。   他一定能撑过去的。孤独的生活他过了二十八年,即便是他能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但那他也过够了。   他想有家人,他渴望极了。   一个人的年夜饭,他吃得已经厌倦了。 第2章   狼兽人的听觉灵敏,白杬的话他们也听到了。   悠长的狼嚎声蓦然停下。   这么一折腾,洞里的血腥气又重了。草不得不骂骂咧咧地挨个揪着狼毛糊一遍草药糊糊。   三天后。   白杬重新睁开眼睛。   身上的热已经褪下,白杬恹恹地将下巴搭在曜的前腿,抖动耳朵。   一直注意他的曜屏息,轻唤:“阿杬。”   黑狼灰色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白杬抬眼看他,虚弱地“嗷”了一声。“没事。”   离得近了看,狼更是大。   “杬。”树的耳朵颤了颤,接着凑了过来。满眼的好奇,“好了?”   白杬弯眼。“好了。”   树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耳朵往脑门上一扣,“呀!全好了!”   怪模怪样的叫声吸引了全部兽人。   眼看着十几头狼都往曜的身边挤,白杬将坠坠的脑袋往黑狼的长毛里一缩。声音黏糊成一团,“困。”   曜沉沉呼出一口气。   冰冷质感的灰色瞳孔里倒映着小小的白团子。他亲昵地蹭了蹭白杬的脸。“阿杬没事了。”   树高兴地一屁股坐下。“太好了!”   被树坐着的黑狼四肢乱划。   他使劲儿扑腾,好不容易从树的身子底下伸出个脑袋。毛毛拉扯着他的头皮,脸盘子瞬间小了一圈。   “那我们是不是有祭司了!”   齐刷刷的视线落在曜身上。   准确来说,是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的白杬。   曜下巴搁在白杬身上,将他往胸前刨了刨。“阿杬还没有成年。”   白杬没坐稳,一个翻滚彻底藏进曜厚实的长毛中。   耳朵不受控地颤了下,毛毛遮住了那一抹害羞的红。   他还不习惯。   以前都是一个人。连能说上话的朋友就少,何况是这么抱着。   他现在是狼,是狼。白杬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啊,对对对。”被树坐着的大黑狼甩了甩尾巴,接着嘀嘀咕咕一会儿,双眼越来越亮。他兴奋道,“只有一个大荒年了!”   “嘶,好像是一个大荒年诶。”   “可是我怎么数着有两个呢?”   “不对,是三个。”   曜耳朵弹动,对于族人们的讨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身子看似放松,实际始终注意着被他藏起来的白杬的动静。呼吸放轻,心跳与小小一团的白狼共振。   曜闭上眼睛,藏住心里的后怕。   祭司什么的,杬还小,早着呢。   但是这“全好了”就意味着阿杬不会一直一头狼成成天坐在一个地方发呆。老祭司去世前的最后一次占卜应验了。   他的阿杬好了。   *   山洞有几十平,墙壁上是数不尽的抓痕。   躺在地上的狼或是脑袋抵着脑袋,或是互相藏在对方的毛毛里。大荒冬季寒冷,他们靠着这样的方式取暖。   此刻,每一头狼都高兴地扬着嘴巴。   杬好了,一定是兽神保佑!   激动过后,整个冬季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睡觉以保存脂肪的黑狼们肚子又叫唤起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山洞最深处的另一个小洞口。   咽下口水,闭上嘴,入眠。   睡着了就不饿了。   *   大荒的冬季食物匮乏,他们储存了一个秋天的食物,现在也只能勉强过冬。   几天前为了抵抗外敌,年轻力壮的狼兽人们都是吃饱了去战斗的。这几天养伤,部落里都是紧着他们的肚子,这样才能早日好起来。   不过这一消耗,食物更是少了。   以往的冬季食物是足够了,可这个冬季可能难过得很。   大家伙儿纷纷用爪子抵着自己的肚子,想着,这次做的梦一定是个好梦!   *   白杬再次醒来的时候,被雪球堵住只留下细缝的山洞外已经黑透了。   他动了动,身上不知何时被穿上了厚厚的兽皮。白杬坐起来,沉重的兽皮像蛋卷儿一样一层层散开。   屁股下面软软的。   一抬头,对上曜的大脑袋。白杬心肝儿一颤。   反应过来,是自己已经变成狼了。   舒了口气,才有胆子抖动着耳朵左右看看。   他还睡在大黑狼的两个前肢之间。底下垫着厚实的兽皮,周围是黑色的狼毛。像一个巨大的窝。   他身上的毛毛厚实,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上辈子的影响,依旧怕冷得很。   白杬悄悄看了眼像是睡着了的大黑狼,矜持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寒,红着耳朵尖尖悄悄咪咪往他胸前热乎的长毛中藏。   陡然察觉到大黑狼的视线,白杬爪子一抖。   又立马抬起头对着曜乖巧一笑。   曜大爪子往它肚皮上一扣,拉到自己颈侧,大方让他取暖。   白杬眼里笑意微漾,余光注意着一个叠着一个的大狼,琥珀色的眼中带了丝丝的好奇。   他支棱着头,想看个仔细。   下一刻,黑狼的大爪垫挡住了他。   “外面冷。”曜将一旁的皮毛勾过来,盖在白杬的身上。熟练地将他裹成了一个白芯儿的蛋卷儿。   “阿杬,吃。”   白杬低头,曜用鼻尖拱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像烤糊了的橘子,皱巴巴的。   “果子。”白杬艰难地从兽皮中伸出爪。   狼爪子比想象中的灵活。能像手一样将果子捧着。   曜看他接过,自个儿咬着爪子下的一节一节白色草根开始咀嚼。   不多时,整个山洞里都是吃草的“咔嚓”声。   听着像木头断裂,干巴巴的没什么水分。   白杬肚子早饿了,他只捧着果子大致瞧了下。   圆圆的果子,爪垫挨着厚实的皮。轻飘飘的,像捧着个木头做的球。入手冰凉,应该是在外面的雪中滚了一圈。   白杬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不过可能是放得久了,又多了点烂红薯的味道了。   他看着外面那层硬邦邦的皮,试探着咬了一口。   “咔嚓——”   其他嘴里包着吃的的狼脑袋转过来,蓬松的长毛炸起,眼睛圆溜溜的。   见白杬迷茫的模样,耳朵一扬,满眼的喜爱。   杬好乖。   他们一边动着鼓鼓的腮帮子,一边心里想:是个崽崽呢,还玩儿食物。   *   白杬只觉自己在咀嚼甘蔗。   脆,但是纤维多。   味道像是那种野生的梨,核大,嚼完了嘴里有点涩,而且残留的颗粒感很强。   好在他牙口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倍,能吃。   手里的果子研究完了,他又将目光放在曜啃的草根上。   “阿杬不吃。”   曜一直注意着他,见他盯上了自己嘴里的草,就知道他打什么注意。   曜立马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白杬迅疾伸爪,狼口夺食,将他嘴边的草根折了一点。   入嘴,白杬立马苦了个脸。   曜囫囵嚼吧嚼吧吞下去,将脑袋怼在白杬肩上担忧地看他:“不好吃,阿杬吃果子。”   白杬吞了下去。   这不就是狼吃草嘛。   一股刺舌头的味道,还冲鼻。因为放得久了味道还没那么新鲜,所以它原本的味道可能更难入口。   白杬对比了下自己吃的,又看看其他狼嘴里的草根儿。   他悲愤地啃了一大口手上的果子,接着剩下的半个塞入曜的嘴巴里。   等塞完了,他后知后觉那是自己吃过的。   白杬眨巴眼,见曜不吃,行动快于脑子,立马用两只爪子摁住狼嘴。   哪有那么多的讲究,以前不也是“自己”吃不完的全给曜收拾了。   很奇怪,他并不觉得自己与之前的“自己”有区别。且很轻易地接受自己现在是一头狼的事实。   白杬心想:可能是睡了一觉起来,在梦中被同化了?   思绪只在一瞬间,接着被他抛之脑后。   他轻咳了下,爪垫下,湿漉漉的鼻头让他有些无措。   为了掩盖着不自在,他偏过头去,倔强道:“吃了。”   曜不动。   “吃!”白杬霸道得很。   曜石紧紧看着他,灰色的眼睛里划过无奈。“你不够。”   一天就一顿冻肉,一顿草根果子。对于部落里的大狼来说,只能勉强让肚子不疼。   白杬扒拉边上的草根。“不能全让你吃草,一人一半。”   曜犹豫。   “不吃我走了。”   顿时,所有狼站起来。绷紧神情,并以最快的速度堵住洞门。   草走了过来。   他在白杬旁边蹲下,紧紧看着他的脸色。   他想看一天了,但是杬一直藏着,这会儿抓住机会瞧个清楚。   见他有精神了,才松了口气,甩了甩被咬秃了的黑尾巴回到自己的位置。   肚子上搭来一个大爪子,接着白杬被收拢藏入毛毛中。   白杬还没搞明白呢,就听见曜声音沉闷:“不许走。”   “腿打断。”   “不能打断!”   “可是杬说要走。”   “可是……可是也不能打断……”   其他狼议论的声音轻易被白杬捕捉。   白杬知道是自己吓到狼了,忙扑腾地从毛毛中出来。“我不走,开玩笑的。”   “嗷。”   “嗷呜。”声音恹恹的,摆明了大家不信。   他们后怕似的齐齐往洞门口走。接着就地一趴。仿佛是在说:要走,没门儿!   白杬仰头。   他犹豫了下,进而踩了踩黑狼的胸前的长毛。巴巴望着曜清透又深邃的眼睛。“我真的不走。”   “嗯。”曜收拢前肢,将他圈得紧紧的。   玩笑开过了。   见他们不听,白杬也没有办法。   他裹着臃肿的毛皮大衣像只胖胖的白蚕,蛄蛹几下将脑袋搁在曜的前肢。大喘了几口气。   他没空纠结这些,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曜,现在是入冬多久了?”   曜还没习惯变好了的杬,他稀罕地用大舌头梳理他白色的毛毛。   “六十个大荒日了。”   “冬季还有多久结束?”   “快的话,四十个大荒日,慢的话六十个大荒日。”   与地球不同,记忆中这片叫大荒的兽人大陆的冬季是在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算为开始。而此后的四个多月,整个大荒都是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之下。   食物难找,只能依靠储存了整个秋季的食物过冬。   白杬拧眉。   这样说来,还有一半的时间。   他皱着个脸嚼着草根儿,“我们的食物还够吃多久?”   曜顺毛的动作不停,语气轻柔:“不担心,是够的。”   白狼天生就喜欢操心这些事儿,不过阿杬才刚好,也没成年,费不着让他担心。 第3章   “对,是够的。”树走过来。   白杬打量他一圈。   树是高大,但是那厚实的毛毛下,一眼能看到一些凸起的骨头。不像是他以前在动物世界里见到的猛虎,臂膀上的肌肉都是一块一块的。   “小崽子只要玩就是,食物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白杬低头,看着肚子上勾着的大爪子。   黑乎乎的一个。白杬比对了一下自己的腰,都没曜的一个爪子粗。   他们不说,自己看就是了。   没什么食欲,白杬勉强往肚子里装了点儿东西。   狼们聊了一会儿,开始没心没肺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于他们而言,他们绝对相信部落的领头羊,他们的族长曜。   饿就饿了点儿。   大荒的冬季哪一年到最后几天不是这么过的,只是今年特殊,饿肚子的时间长了一点点而已。   最最重要的是,以前经常呆呆的白狼杬好了,他们有祭司了。   以后的日子只会是越来越好!   要是白杬知道他们的想法,怕是很佩服这群好养活的狼。   *   其他狼都睡了。   树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在洞门口守着。   白杬睡得多了,此时没有睡意。   他想着,等明天他要好好问问大荒的事儿,问问部落的事儿。   落在曜的眼里,就是小小的狼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在想着什么好玩儿的事儿。他像阿杬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经常一身的精力无处发泄。   吃饭睡觉就想着玩儿。   额头忽然被舔了下,有股淡淡的青草香。   “阿杬,缩进来点儿,不然晚上会冷。”   地上垫着毛皮,松软得不行。再盖上个现成的发热毛毯,在冬夜里简直不要太舒服。   白杬仰躺着,四肢习惯性地在毛毛里踩了踩。   踩着踩着,红着的耳朵温度降了下去。   眼皮子越发的重了。   不消片刻,小肚子微微起伏,困意来得汹涌。   正当曜疲惫地闭眼,抵着自己肚子上的四条腿儿忽然一颤。   曜惊醒,低头便见小奶狼生无可恋的模样。   “我原来还没长大?!”他恍惚地往大黑狼的肚皮下缩去。   之前好像是听曜说他没长大来着。   “兽人的寿命是多少岁?”   “岁是什么?”   “岁是就是年?”   “大荒年哦,看种族。”曜灰色的瞳孔倒映出橘红的火焰,暖暖的,带上了温度。“我们狼兽人族一般是一百五十到两百个大荒年。二十个大荒年是成年。”   一百五十年,确实挺长了。   那他上辈子二十八,是成年了的。   心上的倔劲儿松懈,白杬半点没考虑现在的自己是个还需要大狼带着的小狼。   曜知道白杬刚好,对这些肯定好奇。所以即便是困得不行,也打起精神认真跟他说。   这个问完,本以为还有下一个问题。   可脸上一软,香香的阿杬就贴上来脸。   被蹭得舒服了,曜睁不开眼。   正要甩两下头强迫自己清醒,耳边就听着白杬声音小小的。“晚安。”   曜动了动,极困之余还记得好好团起来圈着白杬,让他挨着自己肚皮睡。   洞外的风雪呼啸,尖戾的声音恨不能将一切东西撕碎。   白杬颤了颤,爪垫下是沉稳有力的心跳。他翘着嘴角,往曜的怀里缩得更深。   *   次日。   白杬是被饿醒的,他按压着自己的肚子。软乎乎又毛绒绒的,触感很舒服。   自己揉揉肚子上的软毛毛,脊背都舒服得舒展开了。   喟叹一声。   白杬费劲儿扒拉开曜糊在自己脑袋上的长毛,一眼对上了大开的洞口。   太阳出来了。   阳光是冰凉的,落在积雪上,泛着铁质一样的冷光。   洞口有狼将堵在洞门口的雪刨开。黑狼像在雪里滚了一圈,毛尖尖上沾着雪沫,连鼻孔里都有白了。   “咔哧咔哧”的声音不断,听得白杬的小耳朵颤了颤。   白杬站起来,习惯性的站姿放在此刻的形态身上,像举着前爪拉长身子要抱。   一时不稳,他立马腰上一扭,往曜的方向扑过去。   曜将他接住,拢紧。大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饿了吗?”站都站不稳了。   “有一点。”白杬垂眸,有些不好意思。   他尝试着再次站起来,这次是四肢着地。   唔,很新奇的感觉。   视力比以前更好,在山洞里都能看见外面一公里外的鸟窝。是用木枝和草做的。视角也广了。   他试着走动,没一会儿从跌跌撞撞的蹒跚学步到健步如飞,适应得极快。   白杬往洞口走。   本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可才离开曜一米的距离,便被他一爪子兜回了胸前。   “去哪儿?”   “看看外面长什么样。”白杬蹲坐在曜跟前,爪子扑棱着他说话时带出来的白气。   “等雪化了再去,外面冷。”   白杬听他哄小孩儿的语气,踩了踩爪垫下的黑毛毛,点点头。   等外面扫了雪的狼进来,树领着原本趴在小洞口的大黑狼进那黑麻麻的小洞穴。   接着,安静的山洞里热闹了起来。   “到时间了。”   “嗷呜~”   什么到时间了?   白杬转头,看到那黑麻麻的小洞穴里走出来的三头大狼。   他们三只,前后叼着一头大牛。   咚的一声,冻得硬邦邦的牛被放在了地上。   牛的肚子已经被破开,里面的内脏掏得干干净净。   狼群簇拥过来。   白杬看了一样依旧趴着的曜,默默靠在他的胸口。“分食物了?”   “嗯。”   白杬好奇,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已经伸出了爪子的树。   “用爪子切?能切得动……”吗?   话没说完,漆黑如铁,弯刀一样的爪子冲着牛腿划了下去。   那动作,轻松得像切豆腐似的。轻易破开了外层最坚硬的牛皮,继而划开冻住的肉。   层层红肉纹理展露,丝滑得堪比滑冰。   “好厉害!”   曜拱着他的脖颈,动作一停,声音低低的。“我也厉害。”   白杬低头,爪垫踩着曜的爪子微微用力。   像知道他的意思,曜将自己的利爪露出来。   跟黑曜石一样的爪子。颜色是澄澈的黑色,下面那一端薄一些。单是看着都觉得锋利无比。   白杬一脸赞叹,下意识去碰。   曜立马收了回去。“吃饭。”   靠近火堆,提前铺好的平整牛皮上,那么大的肉已经切完了。不多不少,一头狼一份儿。   不过分量稍微有一点点的差距。   多的给体型大的狼,而小的狼则吃少一点的。   大家从老少到青壮,挨个去领。然后卧趴在自己的位置,流着哈喇子慢慢地啃。   一口一个缺,咔嘣脆。   白杬发现他们的食物下面都垫着没有毛的皮。像是专门的餐盘一样。   还是爱干净的狼。   他自己分到的是里脊肉。也就是牛脊骨之间最嫩的那一部分肉。   他不知道的是,他是部落里唯一一头没有成年的狼。而部落里默认没成年的狼牙还没长得足够坚硬,自然吃的是最好咬的那一部分。   牛肉看起来挺多的,自己面前的肉就有十几斤了。   但是在曜的面前,就显得少太多。   这么点,或许还没曜的一条腿重。   放在有肉吃的季节,白杬预估曜这种大狼一天要吃刚刚那牛半个身子大小的肉。所以这一点可能也就是在肚子里勉强垫个底儿。   怪说不得要吃草呢。   无论是老狼还是小狼,都分外珍惜自己身前的肉。吃的时候连落在皮上的肉末都要仔细地舔干净。   白杬低头,该面对还是要面对的。   肉是红色的,细腻得没有一点脂肪。   白杬没吃过生肉,即便是变成狼了,也吃不惯。   面前的肉有淡淡的腥气,冻住了,没有那么血淋淋的。勉强能看。   饥肠辘辘的肚子在抗议。   白杬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放弃抵抗。不吃就得饿死。   颈侧微软,是曜在拱他。   白杬看清他眼里的催促,默默转头。   下一刻,自己的里脊肉边,又被曜放过来他的一半的口粮。   “阿杬吃。”   白杬摇头,只试探地咬住自己的那一份。   刻意不让自己去尝那味道。他屏住呼吸,囫囵咀嚼,只觉得这硬邦邦的口感像是在啃骨头,又像是嚼冰棒。   不过幸好,吞咽下去肚子便半饱了。   这一刻他在想,要是他的年夜饭跟着一块儿来了就好了。   “阿杬,吃。”   曜已经把他的那一份儿里带骨头的啃得干干净净。剩下一点点好肉的,依旧放在白杬的面前。   白杬舔了舔嘴巴。“你吃,我吃饱了。”   “那留着阿杬晚上吃。”   白杬看着其他狼还在抱着自己的肉慢慢吃,也不催曜。   “我能去看看吗?”   “嗯。”里面肉多,阿杬还小,看不出什么的。   得了允许,白杬起身靠近小洞穴。   门口的两只与肉奋战的狼并没有阻止。   里面的光线暗淡,但是现在的白杬能夜视。所以也能看的清。   小洞穴的入口有个两三米,能供两个曜并排通过。   越往里走,空间越大。   到最后,是一个巨大的置物空间。这个洞里堆满了刚刚吃的那种牛,还有长脖子的鹿,巨大翅膀的鸟等等……   垒砌着,像一座小山包。   而洞穴之中,还有其他洞的入口。   白杬一一上去。   有放置草根的,有果子的,还有小塔似的毛皮。   后头传来脚步声,是曜。   “里面闷。”曜的大脑袋蹭了下白杬的脖颈。   白杬走到曜的身侧。   刚刚看着还多的东西,有了曜进来一对比,立马显得少了。   狼群一天一头牛,还是吃不饱的那种。   六十天就是六十头。可这里看来,远没有六十头。所有的量加起来恐怕也就只有个一半。   冬季还剩四十天还好,若是六十天的话,后面的时间他们就要顶着厚厚的白雪出去捕猎了。   白杬不是没看过外面的环境。   雪都有一两米深,猎物稀少,在里面捕猎更是不易。   明明白狼还是小小的身子,可曜却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老祭司脸上最常出现的神情。   “别担心。”曜舔了下白杬脸上的毛毛。随后一口叼住他的后脖。   “嗷。”白杬双眼圆瞪,被迫蜷缩四肢,随着曜的脚步晃晃悠悠。   头皮发紧,这该死的熟悉感。   “嗷?”   “……白狐祭司?”   “曜,狐族祭司来了!”   外面忽然有些嘈杂,白杬抛开心里的惆怅,一眨不眨地看着洞外。   光线强烈的地方,进来一个毛乎乎瘦巴巴的白色狐狸。他身侧跟着两只红狐。   “曜族长。”   曜轻轻放下杬,在火坑边端坐。“星祭司。”   祭司?   白杬在曜身边坐下。紧接着就察觉到老白狐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杬。”星道。   白杬冲着他点点头。“你好。”   明明是小小一团,那严肃的表情看得大狼们心都化了。 第4章   兽人没有什么寒暄的习惯,狐部落祭司星更是直接道:“我听见你们的声音,所以过来看看。”   说着,他有些浑浊的双眼继续看着白杬。   曜见状,一爪子将白杬兜道自己身前。   “星看看,阿杬好完了吗?”   闻言,其他的狼兽人纷纷围过来。   星身后,两只年轻的红狐吓得毛都炸了。不过他们依旧绷着身子,紧紧守在星的身后。   “别怕,我们又不吃你们。”树一爪子拍人家背上。   红狐吓得直接跳了一米高,一头扎进星的大尾巴下。那蓬松的大尾巴像蒲公英一样完全炸开。   “呃……”   在曜灰眸的注视下,树闭上嘴巴,默默将屁股往后挪了挪。   曜收回视线。   星白胡子颤动,声音苍苍。“是好了。”   曜心生欢喜,重重地用舌头给白杬洗了把脸。   白杬后仰,立马在他胸前的长毛上蹭了蹭。眼尾绯红。   怎么这么喜欢舔他的毛。   红狐狸眨眼,顶着星的毛尾巴看着这个狼族的未来祭司。   白杬冲他笑笑。下一秒就被硕大的黑狼脑袋挡住了视线。   星起身,除了垂在身后的大尾巴能看,其余的地方都瘦得不行。“我先回去了。”   “树,送送。”   狐兽人的速度不算快,从他们的部落过来,要跑大半天。树虽然饿,但是跑还是能跑的。   “不用,不用。”   “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两只红狐连忙拒绝。   “对了,还有我们族长让送过来的鱼,曜族长收下。”   在大荒,依附于首领部落的其他部落要每个大荒年要向首领部落送食物。一来是搞好关系,二来是处于其领地获得了庇佑作为感谢。   但是黑狼部落从来没有收过。   他们狐狸族群的数量比黑狼部落多,但是这次的战斗也是出了兽人的。   一战打下来,各家都要损伤。   存粮其实都大差不差,勉强果腹。   不过毕竟是上首领部落的门,不好空手,所以族长特地让他们带了几条鱼过来。   曜见状,点了点头。   见他收下,两只红狐松了口气。麻溜地去外面将剩下的鱼搬进来。   负责看粮食洞的两头黑狼压低身子靠近那木板上的鱼,屁股一撅,后退着将两只红狐挤走。   有吃的,当然要自己上。   五条大鱼,一条二三十斤。虽然刺多,但好歹是肉。   狼不喜欢吃鱼,但是没吃的时候草都能吃了何况是鱼。   曜跟星碰了碰脖子表示友好。   两只红狐不等树开口,飞快勾着木板上的藤蔓。星爬上木板钻进上面绑着的兽皮兜里。   他老了,可跑不动。   片刻,红狐同步跃出。消失在了狼山跟前。   树舔了舔鼻尖。“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他们怎么还怕我们?”   草默默道:“现在是冬季,没吃的。”   树不理解。“我们又不是黑爪部落。”   只有黑爪部落的才会在没吃的时候吃兽人。而他们的奴隶兽人怕被吃,都费了老命地帮他们囤积过冬的粮食。   所以即便是冬季,跟他们打仗的黑爪部落的兽人一个个都膘肥体壮的。   想起这个,树不免又气上次的自己没发挥好的战斗。   换做是其他时候,黑爪部落敢来挑衅试试?   不咬死他!   *   送走了星,树笑嘻嘻地叼着一条大鱼在白杬身前溜达了一圈。   白杬直勾勾盯着那条大鱼,脑中想的却是小山洞里的肉。   不够吃……   白杬爪垫在跟他差不多大小的鱼身上拍了拍。   树得意一笑,幼崽就是喜欢这些水里的东西。   “鱼不好吃,看看就行了。等河水化了,我给杬抓活的鱼玩儿。”   脑门上的毛毛被曜顺了一下,白杬眼睛忽然一亮,立马抬头。   一直守在他身后的曜正好伸出舌头,给他洗了把脸。   白杬闭眼,等大舌头舔完毛毛,他才睁眼看着鱼身上被他印出的小爪印。心里顿时有了想法。   得找个合适的机会。   看了一眼山洞外面的积雪,白杬压下心底的念头,看着大鱼被送进洞里。   他低头,爪子踩在曜的大爪子上。   “曜,为什么我比你小了这么多?”   曜眯眼,鼻尖还闻得到刚刚的鱼腥味。“因为你还没有成年。”   “可是也只有一年了不是吗?”   山洞里的狼中就只有他体型最小。不过还有几头狼也跟他一样,要比曜小上许多。   曜下巴搭在他的头顶,懒懒道:“你是亚兽人,自然不如兽人大。”   “亚兽人?”   原来的小白狼的记忆,白杬看得模糊。   他并不知道所谓的亚兽人是什么?   曜又舔了一下他的脸,眼里带着疼惜。   兽人自出生后就会跟在父母身边学习生存与生活知识。可阿杬生来就呆呆的,即便是自己以前跟他讲过这些,但显然,当时的他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曜将他往怀里拢了拢,看着旺盛的火焰,声音低缓:   “我们出生的地方叫做大荒,黑狼部落的位置在东大荒。这里生存者许多兽人,有狐狸、狼、熊、鸟……”   “兽人既可以化作兽形,也可做人形。”   白杬仰头,琥珀色的眼里透着好奇。   “那亚兽人呢?”   “若是细分,兽人就有兽人与亚兽人之分。亚兽人身体瘦小,不擅长作战,但是灵巧,也可以孕育幼崽。”   曜低头,缓缓靠近白杬。   湿漉漉的鼻尖贴在一起,他笑:“阿杬是亚兽人。”   鼻尖微凉。   白杬一怔,反应过来立马扑棱着耳朵缩头藏进曜颈侧的毛毛里。   “害羞了?”闷笑从耳侧传来。   白杬嗫嚅:“……没有。那曜就是兽人了。”   “嗯。兽人擅长战斗,是部落的护卫,保护着部落里的亚兽人和幼崽们。”   “哦。”白杬还是缩在他的毛毛里不出来。呼出的热气打在脸上,耳朵尖尖一直都是热乎乎的。   曜将以前说过的,一点一点再跟白杬说了一遍。   洞穴里的烟顺着洞穴上的烟孔消散,其余的狼兽人美美地捂住已经不疼的肚子打着盹。   草化作人形,瘦弱的身躯在狼群里穿梭,为受伤的狼检查伤口。   狼山静谧,偶尔能听到树上的积雪扑簌落下。   一时间,只有曜在说着话。   厚厚的皮毛上,巨大的黑狼前肢圈住糯米团一样的小白狼。小白狼仰着头,安静而又认真地听着。   不知不觉,时间悄然而逝。   山洞里再次变得热闹时,已经是树领着两头黑狼在分草根和果子了。   白杬学着大家去排队,他身后,曜缓慢起身,紧跟在他身后。   树:“沙沙草一头狼一捆,酸果两个。”   一捆也不过一斤左右的样子,白杬叼着装好了草根与果子的皮子,踉跄返回。   曜想帮他搭把手,却被他小脑袋一扬,径直绕开。   敦实的小身子歪歪扭扭,落入其他狼的眼中,俱是瞳孔一缩。   幼崽什么的,是最可爱的了。   这一次,白杬吃得仔细。   这次的果子与上次的一样,口感不怎么好。不过他叼着曜的草根细细咀嚼了下,又是不同的味道。越咀嚼越甜。   他看了一眼曜。   怪说不得这次不阻止他抢了。   狼有二三十头,即便是再节约,一天的消耗也不少。白杬的眼中闪了闪,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吃完这一餐,白杬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曜的爪垫。   “曜,要……尿、尿尿。”   好歹是个成人的灵魂,这话说得还有点不好意思。白杬不敢看他,只默默低着头缓过脸上的烫意。   曜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肚子,微微鼓起。   他起身,没等白杬说话就叼住了他的后颈往外而去。   白杬扑腾,不过看路线是山洞外,安心了下来。   这一次,他看清了洞外面的样子。   山洞外是一个高高的平台,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下面是缓坡,堆积着厚厚的雪。   而曜带着不是往下走的,而是绕着山体,往旁边走的。   三五分钟的样子,白杬被放下。   他看着面前的大坑,即便是冬季,也能闻到丝丝缕缕的味道。   曜:“尿吧。”   白杬懵懵地看着他。吹得僵硬的耳朵支棱着。见大黑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不看。”   曜低笑。   “好,不看。”   他转过头去。   白杬绷着嘴,还想叫他去远一点。可是狼耳朵有那么灵敏,他在这里都能听见洞里面的动静。   一不做二不休……   淅沥的水声传出,白杬脸上发烫,毛毛下的耳朵愈发粉嫩。   他顾不得身后的大黑狼,一双清澈的眼睛四处寻找。可都是皑皑白雪,哪里能看得出适合当锅的石头。   侧后的水声停止。   曜转身,见小白狼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动,他低头叼住他的脖颈带着转身。   “等……等会儿!”   “下来,我要下来。”软声软气的,乖得不行。   拗不过他,曜将他放下。“冷。”   确实冷,爪垫接触积雪,让他立马后爪踩在了曜的爪子上,前肢抱着狼腿。白杬仰头,“要喝热水。”   “热水?”   “就是用火烧,咕噜咕噜响的水。”白杬想了个好理解的说法。   曜低头,鼻尖蹭掉他毛毛上的雪。“好。”   声音低低的,透着无尽的纵容。   白杬看着大黑狼,心中触动。好像他提出什么要求,曜都会想办法一样。   曜喜欢白杬看自己带着依赖的眼神。不过外面冷,要看还是回去看的好。   他鼻尖触上小白狼的脖颈。   白杬猛地回神,忽然问:“用什么烧?”   “石头。”   部落就那么几个连起来的山洞,肯定是没有石锅的。这东西只能选好石头现做,不过想着树那一爪子切下的冻牛肉,白杬还是有一点点信心。   曜不容拒绝地叼起他往回走。   白杬也不挣扎了。   石头想到了,石锅还会远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狼叫白杬(音同元) 第5章   待进了洞里,白杬重新被曜捂在肚皮下。   曜招来树说了几句,随后树也嘀嘀咕咕带着狼出去了。   “曜?”   “嗯,等会儿就能喝了。”   白杬扭了扭自己被禁锢住的身子,无力地往大爪子上一摊。像一棵炸开的蒲公英。“好吧。”   看样子,现在的他是不被允许多在外面待着的。   很快,外面有了动静。   树领着狼回来了。   火堆旁,白杬欣喜地看着他们将扁平的石头放下。树搓了搓露出来的肌肉紧实的胳膊:“要几个大石头?”   “三个。”曜道。   白杬拱了拱曜的手,身上被禁锢的力道小了。   他脚下踉跄,忽然变做了一个少年的模样。   光溜溜的。   四肢修长,白白的皮肤像牛乳做的,手臂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胎记,瞧着与上一世的一模一样。   来不及看自己的模样,下一瞬,白杬立马打了个哆嗦并下意识想往大黑狼的毛底下藏。   毛皮兜头盖过来,将白杬捂得严严实实。   “唔……”视线一黑,白杬像刚上岸的小鱼无措扑腾着。声音微乱,“曜!”   “冷,快变回来。”曜催促。   “等会儿,马上。”白杬咬牙,倔强地将毛皮裹好。   一件又一件。   “……曜,动不了了”   “那你变回来。”曜灰色的眼里满是不赞同。冬日冷,兽人鲜少会便成人形。   阿杬身体才好,怎么能经得起折腾。   白杬无法,又不想变回去。只低头不去看大黑狼的眼睛,等他弄完。   目之所及,毛乎乎的狼爪子变成了修长的大手。麦色的,上面覆盖着青筋,是成年男人的手。单是看着都极为有力。   余光处,麦色的身躯上健硕的肌肉宛若最精美的雕刻,一丝一缕都透着野性的美。   白杬猛地抬头。   曜低头,鼻尖挨着他的鼻尖。严肃道:“要做什么,我来就好。”   “你……你冷!”   顾不得曜说了什么,白杬脑子里像灌入了滚烫的岩浆,一切思绪都化作了灰烬。   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见到裸体的美男。还是蜂腰长腿,一丝一毫极尽造物主之力的极品男人。   白杬视线乱飞,脸色绯红。结巴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蛄蛹着,奋力伸出手,想把皮子分给他。可刚动一下,又被揉了揉软发制止。   曜将自己的兽皮裙穿上,随意披了一件大的毛皮。随后认真看着缩在毛皮堆里的白净少年。   “阿杬说,我做。”   白杬不确定地看他一眼,睫毛颤动得飞快。“……曜。”   “嗯。”男人应声,低低的,像是怕吓到眼尾红红的少年。   确定是曜,白杬看见他的肩上披着的毛皮缝里露出来的胸口,怕他冷着只能只忙道:“扁平的石头垒起来,垒三个,垒得一样高。”   要是有泥,糊上一层可以更坚固。   可这个大雪天,都是冻土。也不好弄,只能将就着。   曜的动作快,几下弄好。   白杬从毛皮卷儿里艰难挣扎出手,试图推了推。   很好,纹丝不动。   没多久,树几个又回来了。他们一人扛着一口石头锅,往地上一放。接着立马扯了兽皮裙变成了黑色大狼往火堆边一趴。   “呼……冷、冷死了。”   白杬看着几口深深的大锅。   确实是锅,里面都是凹下去的,还有不少狼爪印。跟洞里的墙壁上的爪印大差不差。   这下不用怀疑,这么大的山洞,肯定是这群狼用爪子挖出来的。   好厉害……   不过吃饭的东西,还是要处理一下的好。起码得打磨一下。   白杬动了动胳膊,小声道:“曜,我可以出去吗?”   “不可以。”无情又冷漠。   “哦。”白杬挪动,与他并排。   又捏着一角,毛皮搭在他露出来的腿上。   “可是石锅需要磨一磨,不然煮出来有沙子。”他试图商量一下。   树眼睛滴溜溜地转。   不用曜说,听着他们的话,一个鲤鱼打挺起来。   曜:“等着。”   *   日光退去,暖光闪烁的山洞里,石头摩擦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终于停下。   鹅卵石石杵在狼堆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白杬手里。   白杬瘪了瘪嘴。   石锅里的雪混着沙子已经化开,内壁上嶙峋的抓痕也消失不见。   白杬颠了几下鹅卵石,不免嘀咕:磨个锅都不让磨,简直溺爱。   “可以了吗?”曜问。   “嗯嗯,可以了。”   树打了个呵欠,懒散道:“杬,然后呢?”   “用雪清洗几遍,再装满满的雪进来就好。”   “那我去!”草起身,隔着火焰望向另一边的白杬。草心中愈发笃定,白杬绝对能担当祭司的大任。   不消片刻,半人高的石锅被架在了火上。   狼群自发后挪,空出中间的地方。   火在石锅底下烧了起来。   白杬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通风口,还有那半露出的洞口,心下稍安。他侧身,嘴巴凑在狼耳边:“曜,烧火的时候山洞不能堵知道不?”   毛乎乎的狼耳被热气吹得颤抖。   白杬的脸下一秒被狼头轻轻拨开。   “知道了。”曜抓了下自己耳朵,应声。   “阿杬,你喝得完吗?”树瘫坐着,傻愣愣地问道。要他干力气活儿可以,可磨了一个下午的石头,愣是将他折腾得够呛。   要不是为了小幼崽,他才不愿意呢。   现在部落的狼都知道,他们这么忙活,是为了给小幼崽煮“咕噜咕噜”的热水。   树是累了,觉得白杬一头小狼喝三口锅的水是肯定够了。但是在其余成年狼兽人的眼里,三口锅哪里是够!   等明天,他们再弄几口。   保证杬喜欢哪个用哪个!   地儿只有这么大,曜安排的三口锅架上后刚刚好。树看了看,拿着烧了的木头棍子围着几口锅与火堆画了一个圈。   木头在地上点了点。   “圈圈里面,狼不能趴进来。不然会烧到毛毛。”   “嗷。”   “嗷呜。”   树满意地点点头。   白杬眼中笑意点点,看树莫名有种看十几岁的少年狼兽人甩着尾巴当老大的错觉。   “树多大了?”白杬轻轻拉了拉曜的狼毛尖尖。   曜低声:“才成年。”   “怪不得。”   放在上辈子,就是个十八九岁的高中生。还年轻着呢。   指尖摸着狼毛,摸着摸着就放入黑色的毛毛里暖手。   环顾一圈,见山洞里的地儿除了生火的那一片,剩下的地方刚刚够狼们趴着。   曜说的三口锅,刚刚好。   白杬咕哝:“曜好厉害……”   曜耳朵尖一颤,“嗯”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阿杬说自己哪厉害,但就是夸了自己厉害。蓬松的狼尾巴愉悦地甩了甩,又将跟前的少年扣紧了几分。   “冷不冷,变回来好不好?”   “不行,还要看着火呢。”   火缓缓烧着,山洞里暖烘烘的。这会儿曜倒是不强制要求了。   石锅厚,难煮。   等狼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时,一个二个早已经睡熟了。   白杬最后看了一眼火,藏在黑狼的肚皮下缓缓闭眼。他嘟囔:“不烧了,明天倒了水就可以用了。”   曜下巴搁在他的头顶,“嗯,睡吧。”   白杬脚心踩着狼肚子,揪着曜的毛毛睡了。   *   次日。   饥肠辘辘的狼们醒来。   三口大锅底下,火舌舔舐木柴,将石锅底下熏得发黑。   越来越多的小泡泡从锅底浮起来。   “怪不得这么舒服。”树舒展前肢,伸了个懒腰。   他甩了甩头,见洞门口没被积雪堵上,便招呼着守着食物洞口还迷糊着的两头狼进去拿食物。   白杬背靠曜,拢着兽皮被子坐在石锅前,一边烤火一边用着骨针缝制自己的皮袄子。   见状,他立马问道:“树,今早吃鱼吗?”   树笑眯眯道:“嗯,我们吃鱼,杬吃牛肉。”   其他狼一听,纷纷垂头丧气地往洞外去。狼不喜欢吃鱼,狼吃鱼经常被卡住。   但是有吃的就不错了。   哎!   等这个冬季过了,他们发誓,这辈子都不吃鱼了。   白杬:“树!我想喝鱼汤。”   “鱼汤?”   黑麻麻的洞里传出树疑惑的声音,等他们三头狼出来,已经叼着了星祭司送来的大肥鱼。   树松开嘴里的鱼扔在分食物的兽皮上。   “嗯!鱼汤。”   白杬费劲儿地用骨针穿过兽皮,立马拢着身上的皮子起来。“就是把鱼放进锅里煮。”   树张嘴就要说“好”,可是想到阿杬是还没成年。   万一卡住了……   他看向白杬身后闭眼打盹的大黑狼。“曜。”   “听阿杬的。”   “那我煮了?”   他们部落附属的食草部落里经常喜欢用石锅煮东西吃。   无非就是将食物扔进水里,烧火就是。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不过幼崽喜欢,那自然要满足。   树没有丝毫的犹豫,叼起起冻得硬邦邦的鱼就要往水里扔。豪迈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做饭,是要炸锅。   白杬目瞪口呆,立马道:“等一下!”   他一声高喊,解决完生理问题的狼们也纷纷跑回来。   脚步凌乱,气势汹汹。   白杬看着鱼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厚厚的鱼鳞还闪着光,蹙眉。   “阿杬怎么了?”   “树,你欺负阿杬了?”   “叔/哥/阿爷帮你欺负回去!”   白杬闹了个大红脸,被一句有一句关心的话弄得不知所措。   曜:“没事,坐着。”   顷刻,山洞里安静下来。   白杬冲着狼群友好笑笑,道:“……我没受欺负,是鱼要处理一下。”   “唔!可爱!”   “阿杬胖胖的更可爱。”   “咦,要刚出生两个月的时候最可爱,我还抱过呢。”   “我也想生崽崽了。”狼群后头,体型稍小的黑狼小声道。   他话虽期待,可眼里满是落寞。   他身边的大黑狼蹭了蹭他的脖颈,安抚:“过几年,会好起来的。”   “阿杬好了,部落也会越来越好。”   “……嗯,会好的。”   *   “怎么处理?”   草凑过来,蹲在白杬的边上。   白杬环顾一圈。在一群狼的眼里,他只看到了好奇和……骄傲?   他们都不怀疑的吗?怀疑自己怎么知道这些的。   曜见白嫩嫩的阿杬迷茫的眼神,轻笑着蹭了蹭他的脸。“问阿杬呢,怎么处理?”   白杬咬咬牙,视线与曜灰色的眼睛对上。   他来了短短几天,曜在他心里是最聪明的。应该早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   “别怕。”   曜低头,鼻尖靠近。   湿漉漉地贴在白杬的脸上,沉稳的声音透着信任与鼓励:   “你是部落唯一的祭司。” 第6章   祭司,在部落兽人的心中,是沟通兽神的唯一。   白杬现在即便没有接受祭司的仪式,但部落就他这一头小白狼,又还是个小狼崽,自然是他说什么,部落里的兽人就做什么。   只要他想,部落的兽人对他的话是绝对的信服与纵容。   奇异的,在曜的鼓励下,白杬一直藏在心中的不安褪去。   他摸了摸腰侧压着毛皮毯子的又大又黑的狼爪,再抬头,眼里满是坚定。   “鱼……”   看着身边的树与其他狼跃跃欲试的样子,白杬一鼓作气道:“吃鱼的时候,要把腮掏出来,刮去鳞片,肚子里的内脏也要掏出来。”   他话音刚落,树已经将爪子伸了出来。   往鱼上一划拉,鱼尾巴那一截直接断了。   “我、我来。”白杬连忙道,“鱼放最边上那一锅的热水里。”   白杬拍了拍已经搭在自己腰上的黑狼爪子,“我去好不好?是热水,不冷。”   曜低“呜”一声,别开头去。   没说反对那就是可以。   白杬嘴角咧开,立马从黑狼身前挪开。   毯子里面,他早趁着起来的时候将几层柔软的兽皮用兽皮条绑在了身上。虽然看着像个野人,但是不耽误他干活儿。   曜尾巴甩了甩,慢悠悠地起身跟在活蹦乱跳的少年身后。   石锅边,白杬被黑狼们围在中间。   前面是火,后面是扎堆的毛绒绒,一点风都吹不过来。   鱼儿放入水,浸泡着。   过了十几分钟,白杬用山洞里现成的薄薄的石头片剔除鱼鳞,又将鱼鳃抠出来。   环境恶劣,只能暂且将就。   红艳艳的鱼鳃落在手里,他边对周围双眼亮晶晶的黑狼们道:“鱼鳃里面脏东西多,不能吃。”   外面的收拾完,最后才是鱼肚子。   他摊开白白的鱼肚,对着就近的草道:“划开肚子。”   草的爪子横过来,白杬立马戳了下狼爪垫。“是竖着划。”   草点点头,专注地看着皮垫子上的鱼。   伸爪,划拉。   草绷着毛乎乎的狼脸想:阿杬真厉害,懂得真多。   鱼肚子里还冻着,白杬也没再耽误大家吃饭的时间。   直接指挥着草用爪子一点一点将内脏与肉剥离。再冲洗一下,切成段儿扔进其余两口已经沸腾了的锅里。   “阿杬,剩下的也是这么做对不对?”   白杬点头。   剩下的鱼不等他动手,立马被其他的狼分完了。   第一口锅的热水用完,鱼全部收拾好。   白杬立马将这口锅重新盛起雪烧开,又丢了几块大大的鱼肉倒进去。   一共五条鱼,三口锅肯定放得完。   不过大家都以为只有白杬喝汤,刚刚做的那些都是陪着他玩儿。所以剩下一大半的鱼块,大狼们依旧打算分了生吃。   而树那边,已经有狼苦哈哈地去排队了。   兽人的恢复能力惊人,几天的时间,那些受伤的兽人伤口已经结痂。不用草追着涂草药,行动自如。那自然,之前的紧着受伤兽人的食物,也变得如常。   所以今早这一顿,只有五条鱼,明显是比昨天的量少了。   但白杬是想让大家吃饱。   肉吃不饱,喝汤总要喝饱。   三口石锅的量,却是不够二十六头狼吃饱的。剩下那些鱼还得煮。   白杬抿唇,不知怎么开口。   肩膀一重,大大的狼头搭来。柔软又带着点硬的毛毛擦过他脸颊,与耳畔的关切一样暖心:“饿了?”   白杬摇摇头,侧脸埋进毛毛里。   “让大家也喝汤好不好?”   三口锅里的鱼肉是能完全让他自己吃饱的量。而剩下的那么一点鱼肉,干吃的话,一头狼只能分到一点点塞牙缝的。   树耳朵抖动,听到了白杬的话。   狼群中,最为年老的黑狼丘笑眯眯道:“好,喝汤,喝汤。”   曜见趴在自己毛毛里的小白狼还不动,大脑袋推了推他。“丘爷爷说的,喝汤。”   白杬噌的一下站起,笑盈盈的。   “好!”   “我保证让大家吃饱!”   清亮声音传递到所有狼的耳朵里,大家纷纷扬起唇角。   白狼的话,他们从来都信。   即便白狼不行,那不是还有护着阿杬的曜嘛。   *   木柴燃烧着,锅里再次沸腾。   锅里鱼占五分之一,剩下的全是水。因为用的是石锅,白杬生怕好不容易磨出来的锅炸了,所以鱼事先没有煎,自然煮出来的汤色也不如以前做的奶白。   白杬凑近锅边嗅了嗅。   鱼汤鲜,都是纯天然的东西,味道倒是不怎么腥。且看着,白水里翻滚的鱼肉肉质也好,一丝一缕的。   鱼汤冒着泡泡,白杬心念一动:这汤里不放点东西可惜了。   “曜?”   曜深邃的眼睛里倒影出还带着稚气的少年。   “怎么了?”   “我能用一点点下午那顿吃的草根和果子吗?”   “想用就用。”   “好!”   树尾巴一甩,抬头挺胸往黑麻麻的洞里带路。“要什么,我帮你拿。”   “就是那个酸酸的果子,还有吃起来咔嚓响的草根儿。”   储存粮食的洞外,其余的狼趴在地上。四肢摊开,耳朵扣在头顶。   “好饿啊……”   以前早上起来都是直接填肚子的。   随着鱼汤煮的时间越来越长,鱼肉逐渐与鱼刺脱离。刚刚还寡淡的鱼汤也变了模样。浓稠微白。   淡淡的腥气像是随着鱼肉化开了,只剩下浓浓的肉香。   这鱼挺好。   “咕噜噜……”   “咕噜。”   此起彼伏的肚子叫充斥着山洞。   白杬出来之后也不耽搁,立马将处理好的一捆一捆的雪白草根打散,依次扔进锅里。一小捆是一头狼下午的口粮。   白杬悠着,只一个锅放了一捆。   而那干巴巴的,酸酸的果子,一个锅里放了两颗调味。   随着新东西的加入,鱼汤里的泡泡消失了一阵。再烧开,一股清淡的青草香与开胃的果味的酸弥漫。   山洞里,肚子叫的声音更多了。   树吸了吸鼻子,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阿杬,可以吃了吗?”   白杬也饿,他抿了抿嘴坐回曜的身边。“马上马上。”   像是在安慰其他的狼,也像在安慰自己咕咕叫的肚子。   终于,锅里的草根膨胀了一倍有余。干瘪的果子炸开,软绵绵的像面包碎漂浮在鱼汤上,白杬道:“可以了。”   “嗷呜!”   “嗷呜嗷呜,我好饿!”   刚刚歪七扭八趴着的黑狼们立马排好了队伍,眼睛紧紧盯着三口大锅。   汤煮好了,新的问题来了。   没碗!   这么烫的鱼汤,总不能抱着锅喝。   白杬眼睛在洞内扫荡,最后落在了自己手上的木勺子。“曜,咱们储存的像这种圆圆胖胖的木头多吗?”   “多。”   “那我要一个。”   “我去拿。”   白杬站起来跟上他:“你带我去。”   “行,你变回来。”   话音刚落,厚厚的毛皮落下。层层叠叠的黑色、褐色毛皮中间,有一戳白白软软的小绒毛在使劲儿挣扎。   “曜!帮帮我。”   曜一笑,叼着厚重的毛皮挪开。小狼顶着一头蹭乱的毛毛从里面钻了出来。   “走吧走吧。”   再饿下去,狼要炸了。   脖颈一重,白杬蜷缩四肢。也才几次,他就已经习惯了动不动被曜叼着走。   这次出去的方向与上次的方向相反。   没走多久,就是一个小小矮矮的洞口。里面全是木柴,整整齐齐垒得高高的。树枝放在一堆,树干像砌墙一样,在另一边。   半个冬天过去,木柴用了一半不到。   更深的里面进不去,也不知道这木柴有多少。看放置的年份,有今年砍下来的,也有往年的。上面有虫蛀的痕迹。   白杬一被放下来,立马下去挑选。   “曜,汤跟锅都很烫,要做碗才能喝。”   “就像这样。”   小小的白狼低头,两只爪子伸出来。   他试探着先在木头上抓了一下,随后鼓着腮帮子,双目紧紧盯着木头。铆足了劲儿,刨得飞快。   木屑纷飞,不一会儿,木头从中间凹了下去。   洞里的光线也暗淡了下去。   “也没多久,怎么就黑了?”白杬甩了甩头,迷茫。   “!!!”   “原来碗就是小一点点的锅。”   白杬抬头,见洞口已经快被黑狼们堵完了。他一笑,后退几步。“你们来了啊。”   “让他们自己来。”   说着,曜石就叼着白杬离开了洞穴。   大家正饿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叼起趁手的木头开始刨。堪比大型机器作业,木屑乱飞如雪。   一时间,整个洞里都是木屑的味道。   睡觉的洞里已经没有狼了。   白杬回去之后立马变成人,又穿好了衣服。   曜一直待在他身后,安安静静的。   他视线扫过白的发光的小亚兽人,看着纤长的四肢和纤细的骨头上覆盖的一层软软的皮肉,心想:阿杬好像瘦了一点点。   眉头蹙起。   以前阿杬给什么吃什么,现在自己的口粮给他,他倒不会吃了。   曜的目光深深。   得想办法。   *   在其余狼刨碗的时候,白杬缩在曜的毛毛里,将手里的锅勺又处理了一下。   他捏出曜的一根儿大爪子,修了修多余的毛刺。又把勺子挖得更深。这让曜顾不得想其他的,只小心看着白杬,防止他动自己爪子的时候受伤。   打磨好,又趁着曜没反应过来,立马往山洞外面跑。   没离开一米,腰上一重,被结结实实地带倒在了黑狼背上。   “不许这样出去。”   白杬皱了皱鼻子。“这样方便。”   曜:“树。”   “来了来了!曜有什么事儿?”   白杬看着他们还沾着木屑的碗。“要用雪搓一搓,搓干净。”   “大勺子也需要!”白杬被大狼抓禁锢得动不了,只能高高举起自己手上的勺子,巴巴望着树。   “给我给我。”   “你一个小幼崽,乖乖呆在洞里面。”   手里的长木勺被叼走,白杬动了动:“曜,松一松,我不出去了。”   曜警告似的爪子在他背上拍了拍:“不许有下次。”   “嗷嗷嗷,没有下次。” 第7章   腰间一松,外面的狼正好蜂拥而回。   “吃饭吃饭!小阿杬,现在可以吃了吗!”   “可以了!”   白杬拉着大黑狼起身。然后,他就看见了黑狼们捧着的碗一个比一个大。说是碗不恰当,盆更合适。   脸上的笑意一顿,接着嘴角越来越高。   他摇了摇头,将自己的碗支出去。   “树。”   这会儿拿着锅勺的树自然地站在了分发食物的位置。   原本也负责分食物的两头狼湖与河对视一眼。   还有两口锅呢。   片刻,他俩就照着树手上的木勺子一比一还原好了。   三口锅同时打饭。   白杬莫名有种回到了以前学校食堂的感觉。   分食物的狼都分习惯了,三口锅下来,正正好给大小黑狼们垫个底儿。   得到了鱼汤,饿狠了的狼直接舔了一大口。   “嗷呜!”   “怎么了!被刺扎了!”   弹跳而起的黑狼冲出洞里,随后啃了一口雪回来。胡子一抖一抖的,还挂着雪沫子。   他委屈:“烫!”   白杬顿时笑出了声。   欢喜的笑声让大家紧绷的心放松。   白杬道:“鱼汤里也有刺,大家喝的时候小心一点。”   说着,他低头。   白净的双手捧着他脸那么大的碗。   长长的眼睫被水汽撩拨一下。很快蓄积起了晶莹剔透的小水珠,软软的唇贴在木碗边缘,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草根混着鱼肉,卖相虽然不怎么好,但是味道却奇异的美。   腥味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是简简单单地和着雪水煮,味道鲜得掉舌头。   “唔!好烫!好好吃!”   “好吃,我以后每年都要吃。”   “呼噜噜……”   白杬从美味的怔愣中回神,才注意到耳畔是大口大口的吸溜声。之前还说鱼不好吃的树两只前爪紧紧护着自己的碗沿,屁股对着其余的狼,埋头苦喝。   而其余的狼也不例外。   一眼往去,竟然都是各自面对着墙壁,厚厚的爪子护着自己的碗。   在白杬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们舒爽得炸开的狼毛和毛屁屁。咕噜咕噜不断吞咽的声音显示着他们对鱼汤的喜爱。   他嘴角翘起,捧着自己的碗喝了一口。   喜欢就好。   白杬侧头对着曜说:“明明他们之前说鱼肉不好吃的。”   曜喝了一半鱼汤,又将自己的碗推到靠着他的白杬身边。“狼兽人吃得快,鱼肉多刺,被卡住是常有的事儿。”   “他们不是不喜欢吃鱼肉,是怕吃。”   “嘴硬而已。”   白杬弯眼。   忽然觉得他的族人虽然长得吓人,但是很可爱。   听身边没有了动静,白杬知道曜又是向自己分食物了。他不禁道:“你吃呀,我够了。”   曜不动,白杬抬手久了一下他耳朵。“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曜看了他一眼,重新低下头去。   *   五条鱼本就是一顿的鱼肉。   肉不多,且只拿了一半来煮。   喝鱼汤容易饿,得喝饱了才行。所以剩下的鱼也没留着。   不用白杬说,负责分食物的树依依不舍地喝完碗里剩下的汤,立马开始弄第二锅。   雪水煮开,放鱼,一捆草根在加上两个酸果。   丘坐在火堆边。   嘴里磨着煮过的草根。见状,慢慢道:“曜,要不把下午的草根和果子全放进去?”   “这草根煮了之后变大了,味道沙沙的。比不煮的时候更能填肚子。”   众狼刚刚只顾着解馋。鱼汤的滋味还没尝够呢,更别说一头狼只有那么不够一口的草根。   沙沙的是个什么味道?根本就没有吃出来!   二十几只狼眼睛盯着曜瞧。   曜:“吃完了下午可没有了。”   白杬也是像让大家吃饱。   上一世的狼一天吃一顿也没什么,这一顿只要吃饱了就好,剩下的时候可以保持适当的饥饿感。   但是像他们现在,可以说除了他自己,没有哪一头狼吃饱过。   “没有就没有。”   “我还想吃。”   “对,我也没吃够。”   曜直起身,冰质的眸光扫过狼群。那一瞬间,白杬头一次在懒懒的曜身上看到了属于狼王的气质。   威武,霸气。   平日里的曜都是懒洋洋的,哪能见过这副模样。   曜垂眸,望入白杬亮晶晶的眼睛里。威严的气势陡然溢散,宠溺的笑意倾泄。   他用鼻尖挨了挨白杬的侧脸。   “好。”   “嗷呜嗷呜!”   “快点!放!”   白杬慢吞吞举手:“其实……还可以再做一锅的!”   “也行也行。”树立马熟练地将每口锅里还没煮熟的鱼捞出一半放在牛皮上。   下午份儿的草根与果子也分成两份。   加上早上那一次做饭,三次下来,日头已经到了正顶端。   *   山洞里,树将碗里最后一根草根用尖尖的爪子勾到碗沿。“呲溜”一声,吸进了嘴里。   木碗闷闷的声音接连落在皮子上。   黑狼们几乎在同时放下自己的碗筷。   一天之中最温暖的时候到来,冬季里难得吃饱喝足的狼兽人望着外面的阳光,无声地咧着嘴角。再捂着肚子摊开。   “嗷——嗝!”   树爪子捂着自己的嘴巴。前肢趴着不动,后肢在垫着的兽皮上踩了几步,慢吞吞地扭着屁股。腰上使劲儿,咕噜一转,缓缓地将自己翻了个面儿。   他喟叹一声,继续像一滩肉饼睡在地上。   “早知道鱼汤这么好吃,我们应该可以多存一些鱼的。”   他的左右两侧,湖跟河两头大黑狼打起了盹。沉闷又轻快的呼噜声惹得洞里其他吃饱喝足的狼们也昏昏欲睡。   “鱼原来这么好吃。”   “呼——”   丘那毛有些粗糙发白的脑门上,热气像熏香一样丝丝缕缕蒸腾着。   他苍老声音里多了些活力:“你要是有那个力气,可以去河上抓。”   “哼,冰那么厚。打开了也抓不到。”   淡橘色的阳光从洞穴外面落进来。   糯叽叽的白团缩在巨大的黑狼前肢之间。听见一片呼噜声中的议论,被日光找照得朦胧的耳朵尖尖动了动。   毛毛下的皮肤粉粉嫩嫩的,惹得大黑狼鼻尖凑过去,蹭了蹭。   白杬耳朵尖尖弹动,忙往黑狼的长毛毛里钻。   “曜,河远吗?”困顿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更加的软乎。   曜:“不远。”   “那我……”   “不许去。”   “部落的食物不、不够吃的……”隔着厚实的毛毛,声音比说悄悄话还小。   “河里以前淹死过兽人,很深。吃的会有。”   曜舔着怀里的白团子,哄睡的声音越来越低。   等白杬的呼吸平稳了,曜才往了下外面的天光,拢紧了白杬的身体闭目。   草根能煮。   即便是雪地里去挖草根,曜也不允许白杬去河上。   *   渐渐的,山洞里除了黑狼们惬意的呼噜声,再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白杬醒来的时候,山洞里窸窸窣窣的。   刚睁开眼,就看见面前的牛皮被大黑狼拖着离开。   而洞穴门口,早已经堆积起了不少的皮子。那都是吃饭的时候放肉用的。   “他们在干什么?”   “清理。”沉闷的声音自头顶传出。   白杬在曜的毛毛里翻个身,摊开肚皮面对着他。“之前怎么没见过?”   “树说你让用雪洗了碗,那皮子也搓一搓更好。”   “这样哦。”白杬眼睛微弯,笑眯眯的样子像吃到了蜂蜜的乖崽崽。   曜低头,看着小白狼的肚皮,上面小绒毛细腻。皮肤的粉色淡淡地透了出来。   很舒服的样子。   他轻轻地将下巴放了上去。   曜眯眼,耳朵尖尖后仰。   果然,软软的,舒服极了。   “唔!”白杬猝不及防,立马四肢僵硬。   脸侧是小白狼的爪子,曜侧头蹭了蹭。“要不要玩儿?”   “玩儿什么?”   曜眼神一暗,侧头,从边上叼过来一个黑色的毛球。通体黑色,在阳光下甚至发着淡淡的光点。圆胖圆胖的,有白杬的爪垫大。   白杬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   不过他都这么大了,怎么会玩儿毛球。   可心里这么想着,四肢已经快一步地合拢,将黑色的毛球抱在了怀里。   “嗷——”   奶凶奶凶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洞口黑狼们的注意。   他们一转头就瞧见小白团子咬着毛球,后腿不停地蹬。   “嘿嘿,阿杬真乖。”   “看那眼神凶凶的,成年后一定能抓比他大十倍的大荒牛。”   “阿杬是亚兽人。”   “啊,那就是能采集比他大百倍的果子!”   玩儿着玩儿,白杬猝不及防与头顶的曜对上眼神儿。   灰色的眼睛。   本该是冷冷的颜色,此刻却染上了金色的温柔的色泽。   耳畔,被忽略的声音渐渐听清。   他僵直地回头。   二十几双幽幽的狼眼,极亮。   “嗷呜!”   后退一蹬,立马叼着黑球一头扎入曜的毛毛里。   “小阿杬,再玩儿会儿啊。”   “阿杬害羞了。”   “可惜了……”   七嘴八舌的,听得白杬的爪子张了又合。   他好歹是个二十几岁的灵魂,怎么半点儿抵挡不住手里着东西。   想着,他忿忿地往黑球上拍了一爪子。   都怪这个东西!   毛球滚了一巴掌的距离,他又红着耳朵,默默勾了回来。   毛球球不用细看,就知道是曜用自己的毛毛做的。因为上面有曜的青草味道。   一年到头鲜少收到人家礼物的白杬很珍惜,两只厚爪爪默默将黑球抱紧了。   察觉到自己毛毛里的动静的曜瞧着嘴角,随后抬头。   他看着蠢蠢欲动,对露出半个屁屁的阿杬伸爪子的树,瞪了一眼。   树背上的毛炸开,立马撤回手后退。   *   等白杬做好心理建设,从曜的怀里钻出来的时候,洞里的狼少了一大半。   他眨眨眼,迷茫。   “他们呢?”   曜鼻尖贴着他依旧鼓鼓的肚子。“想不想尿尿?”   白杬抬爪。爪垫粉嫩,按在曜的鼻尖。   “等会儿。”   他不好意思坐起来。   原来大家是喝多了水,出去解决生理问题了。   等山洞里的狼回来之后,白杬轻轻按了一下曜的鼻尖。“这、这会儿去。”   小声极了,要不是曜一直注意着他怕是要错过这一声。   他闷笑。   知道他们家阿杬害羞。   熟练地叼着脖子,带了出去。 第8章   木柴烧着也是烧着。   白杬回来的时候又摸到了石锅边缘。   曜趴在兽皮上,默不作声。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精力旺盛的白狼。   “阿杬,要做什么?”树趴在地上。看白杬动,立马竖起耳朵,来了精神。   白杬看了一眼身后一直盯着他的曜,像自己动手是不可能的了。他无奈对树道:“帮忙把石锅用雪搓一搓,烧热水喝。”   他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有渴了的黑狼直接跑出去啃两口雪,然后又鼓着腮帮子傻咧咧地跑回来。   锅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烧点热水。   “等着。”树干脆道。   “我也去!”湖跟河兄弟俩异口同声。   湖跟河是双胞胎,比树小几个月,他们三个经常在一起玩儿。有活没活儿无所谓,因为他们三个凑在一起啃两口雪都有劲儿。   石锅被扛了回来。   三个接近一米九的,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人只围着条兽皮裙。   狼兽人普遍生得高大,他们的皮肤也是麦色。   乍一看挺唬人,不过忽略这么大个子和骨架,其实他们的身上并没有什么肉。   肋骨都清晰可见。   这么瘦,到开春打猎的时候岂不是只剩骨头和皮。   打猎可不是玩儿,一个不慎就要受伤。   白杬心底一叹,当务之急,还是解决温饱要紧。   *   冬天没什么事儿,黑狼基本上是睡过去的。这会儿肚子好受,即便是午睡醒了,大家也是懒洋洋地趴在照进洞里的日光下,昏昏沉沉。   他们脑子空空,能闲得下来。可白杬不行。   想到曜的那句话,他深深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   “部落唯一的祭司”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白杬余光触及这些摆了一地的毛绒绒,暗暗咬牙。   白杬,你可以的!   脸上温热,曜厚实的毛毛贴在脸上。他低沉的声音徐徐:“想不想玩儿?”   “不想!”   像鞭炮扔进了脑子,“祭司”什么的被炸得一干二净。二十大几的自己后腿儿蹬球被全部兽人围观的窘境强势占据脑海。   白杬炸毛,羞得立马往曜的肚皮下钻。   好巧不巧,刚钻进去个脑袋,鼻尖就抵着了那团被他藏在曜的长毛中的黑毛球。   可恶!   后脑勺抵着的胸膛震动,白杬扒拉黑毛球的爪子一僵。   “不许笑!”   羞极了,尾音都软趴趴的。没有丝毫的威胁。   曜匍匐下身,圈着他。“没笑。”   当他傻嘛。   白杬气恼,细白的手臂伸展,恶狠狠地揪了一下大黑狼的耳朵。   做了会儿心理建设,白杬才磨磨唧唧重新出来。   忽略曜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他拉拢身上滑落的兽皮,抿了下唇。   兽皮条绑着的衣服容易散,之前缝的衣服还得继续。   瞄了一眼闭眼打盹的曜,他麻溜地掏出自己还没有缝制完的兽皮,重新一针一线动起来。   山洞里的兽皮多,全堆积在那里也可惜了。   他想着,等自己的这一身做好了,再穿给他们看。到时候再让他们学的时候或许更容易一些。   可他刚缝了没几针,眼前落下一道阴影。   在一堆黑成炭的狼里,只黑了一个尾巴的草尤其的清秀。   也不是说其他的黑狼不好看,就是黑的看多了,草白白的颜色更能让人心痒痒。   白杬停下,手动了动,又立马克制地匆匆揉了一下后背抵着的曜的毛毛。   他喜欢毛绒绒,但是没说上多少话的草他不敢上手。只能靠着曜过过手瘾。   曜掀开眼皮看了一眼草,继续打盹。   草冰蓝色的眼睛亮幽幽的,他问:“阿杬,你在做什么?”   “能裹住全身的兽皮衣。”   白杬目光触及草眼底的好奇,顿了一下,试探着问:“你要一起做吗?”   草是亚兽人,对这些手工的东西自然有几分兴趣。   “要!”他立马答应。   骨针兽皮是现成的,草匆匆拿过来。腿一弯,坐在白杬身边。   白杬放下自己已经缝了一般的兽皮衣。“我从头开始。”   “好。”   草捏紧了身上披着的兽皮毯子,认真瞧着。   白杬刚刚在做的是自己的尺寸,想了想,他戳了戳身后靠着的曜。“曜,你变成人形,我量一量。”   怕他不答应,他挠了下脸,轻轻道:“给你做衣服。”   说着他转头看向草,“你的尺寸,我帮你量。”   “做我的,做我的。”   树这时候凑过来,大脑袋挤在草的跟前,“这样你可以从头跟着阿杬学。”   草瞪他。   “草,阿草~”   树死皮烂脸,摊开肚皮一边拱他一边示好。   草被他磨得没有办法,一巴掌糊在他头顶,顺手揪了揪毛。“好。”   部落里一共二十六头狼。算上白杬,亚兽人有十二个。   在白杬拿着兽皮条开始的时候,其余的亚兽人就地取材,不约而同地用爪子沿着自己垫着的兽皮毯子边缘划了细细的兽皮条下来。   然后随手扯过一旁的黑狼朋友亦或是伴侣、幼崽,照着做。   一时间,洞里都是白杬清亮的讲解声。   “量体裁衣,量好了尺码做的衣服才合身,不会掉……”   因为兽皮上没有标记,也没有文字记录。所以白杬带着他们扒拉开自己身前的一块地方,量一次,就在地上比一次,再用狼爪划拉一下做记号。   他各处看了看,确定大家都记好了数据之后才点点头。   因为教得仔细,花的时间有点长。穿着小小兽皮裙的狼们立马变了回去,挤挤挨挨地跑到火边烤火。   白杬抿唇轻笑。   “衣服做好了穿上,就没这么冷了。”   视线扫过那口已经烧好了水的石锅,他道:“你们冷的或者想喝水的,可以用自己的碗去石锅哪里装热水喝。”   树带头,其余的狼立马过去。   不管想不想喝,第一次喝热水的热闹是要凑一凑的。   不过等热水入口,那就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喟叹。   “好舒服……”   暖烘烘的,热流好像一直从舌尖到了胃里。   黑狼们趴在地上,大爪垫都张开了。   稍作休息,白杬仰头看了看已经变回黑狼趴在自己身后的曜。端着他的碗起身,盛了一点热水来。   “喝点,暖暖。”他将碗递到曜的嘴边。   “你喝。”   白杬舔了舔唇,确实渴了。   轻轻吹着喝了几口,随后将碗放在他跟前。继续教其他狼。   大家迷迷瞪瞪,阿杬说的什么“腰围”啊,“尺寸”啊,他们不懂。但是学阿杬的动作,他们能学得十成十。   所以这一场教学,看着也像模像样。   白杬以前独自一个人,学习好,历史文学双修。学校毕业后当了几年历史老师,后来又误打误撞成了自由撰稿人。   他四处采风,闲暇之余的消遣就是看书。   看得书多而杂,后来书太多,他家里的客卧还专门被他改成了书房。   所以教学经验他有,服装设计之类的书他也看过。   设计嘛……   他不行。   但是照猫画虎,做最简单的衣服,他是可以的。   拿着毛皮翻个面,用炭在上面划线。   边说边展示,等完全画好了。他口干舌燥地端一旁的水喝,才发现碗里早已经空空荡荡。   “渴了?”   没等他说,曜悠悠起身,叼着碗去了石锅边。   白杬笑笑,侧身回来变成了狼,亮出自己弯钩一样的爪子。“现在就可以沿着有线的地方,剪下来。”   他动着自己的爪子,认认真真地在衣服上划拉。   狼爪子能当刀用,这片大陆就很神奇。   大手掌着碗凑近嘴边,白杬也盯着兽皮,低头草草喝了几口。   “再喝点。”   白杬爪子停下,抬头对跟前的人笑了一下。   近距离看曜的脸,五官挺拔俊朗,黑黝黝的长发像绸缎一眼披在肩膀。若是挽起来,再套上一身盔甲,活生生的像要上战场的将军。   看了几眼,白杬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闷头喝水。   忽然,耳垂被轻轻捏捏住。   白杬一激灵,酥麻从尾脊骨传到头皮,险些让他把碗打了出去。   偏偏罪魁祸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曜:“不舒服?耳朵好红。”   “没、没有。”白杬脸上浮现一抹红,他轻推着跟前的手臂,挪开。   接着在一众欣慰又慈爱的眼神中,轻咳了几下转移不自在,继续裁。   身侧,曜一口喝完剩下的水。然后观察了白杬一会儿,才重新变回了狼,护在他身侧。   曜高,骨架也大。   地上完整的兽皮用了三块,才给他拼凑出一身裘衣。   缝制用的是山洞里堆积的兽筋。因为骨针不好过兽皮,所以在缝制时,白杬习惯性地扯过衣服让身后的曜用他的爪子尖尖在兽皮边戳一个小小的洞。   “缝得稍微密一点才不会漏风。”   说着,他缝了一截,随后给大家展示。   亚兽人手巧不是白说的,到这一步,大家已经完全可以自己动手了。   白杬见如此,就专注着自己手上。   曜一直看着白杬白白净净的脸,惬意地甩了甩尾巴。他小的时候,阿爸给阿父缝制兽皮裙的时候也是这样好看。   曜沉浸在回忆里,凑得白杬的脸越来越近。   白杬屏息,不动。   冰凉,湿润的鼻尖挨在脸上。   白杬眨了眨眼,侧头对他笑笑。   曜合眼,轻轻地将大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骨针穿不过兽皮怎么办?   曜大爪子一抬,矜持且小心地递给阿杬:“给,随便用。” 第9章   这一天喝的是鱼汤,水多肉少。兽人们往山洞跑了几次,肚子差不多也饿了。   不过对比之前,确实要饿得慢一些。   傍晚,灰蒙蒙的天穹之上又落下来片片雪花。   呼啸的冷风从洞口吹进来,石锅下的火焰明明灭灭。一个下午的时间,白杬将自己的兽皮衣服做好了。   上身皮袄子,下身毛裤。   腰上用的是兽皮筋做的系绳。   做好了之后白杬立马穿上,原本纤细的少年变得圆滚滚的,在黑色的兽皮的衬托下,少年唇红齿白。   “看起来暖和。”   “真的不掉呢。”   白杬听着小声的议论,满足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笑道:“等你们的做好了,也像我一样。”   “不过晚上做这个费眼睛,大家明早再起来做最好。”   即便是在昏暗的夜色中,少年的眼睛也熠熠生辉。黑狼们看着心里暖融融的,不自觉地就停下了手。   “呵欠!”   “嗷……”   含着困意的低喃不时传来。   白杬像是被传染了,跟着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曜睁眼,大爪子勾着笑少年坐在身前。爪垫贴着他的肚子轻轻地按了按。“饿不饿?”   白杬摇头。   只有一点点饿。   曜扒拉他。   白杬配合着缩进曜的毛毛底下,里面舒服软和,像盖着一层厚厚的毛绒被。   忽然,头顶的“毛绒被”掀开,露出一点点橘红色的光亮。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被大爪子推了进来,接着那股光亮又被遮掩完全。   “什么?”   不用曜回答,东西一入手,他就知道是什么了。   “怎么还有果子?”   “吃吧。”   白杬鼻尖一酸,猜就知道是曜从自己的口粮中省下来的。   他双手揪住了曜的毛毛,“你不用给我留的。”   “嗯。”曜石下巴搭在自己的爪子上,闭眼。   食物不多,狼兽人的消耗又大,所以山洞里大家多是这样趴着睡着减缓消耗。他成年了,不吃可以。   但是阿杬还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能多吃一点就尽量多吃一点。   草十九个大荒年的时候,都不像阿杬这么小小个。   等天气暖和了,他保证让他的阿杬顿顿吃肉。   *   白杬前世孤身,情绪敏感。   他像一只小小的蜗牛时常缩在自己的壳子里。   那时候不是没有人试图敲开他的壳子,但是有几分真心,他看得出来。   谁能想,他会一脚踩入这个地方。在最艰难的环境里,感受到他内心深处最想要的偏爱。   “下次不准了。”白杬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   “好。”   怕弄脏曜的毛毛,白杬蛄蛹着支出了个头。他将果子一分为二,一半自己,一半塞入曜的嘴里。   “吃。”   曜嘴咧着,白白嫩嫩的手抵在自己的犬牙上。他不敢动,怕伤到皮肉还嫩的阿杬。   待手撤去,他看清阿杬眼尾的绯红,默默将果子吃了。   白杬冲他一笑,圆圆的眼里含着几分夸赞。   他奖励似的摸了一下狼毛,随后几下吃完重新缩了下去。   *   夜色朦胧,大雪不知何时停了。   狼山外,一轮银色的圆月挂在天空。   清辉如雾,悄无声息地落了几缕在山洞里。平日里,本该是安安静静的狼洞,却不是传来“咕噜噜”的肚子叫唤声,窸窣的动静一夜不停。   “饿了吗?”   “饿了过来喝点水。”   “咕噜咕噜……”是大口吞咽水的声音。   以往饿的时候在睡梦中还好,能忍。现在熬了大半夜晚还打算继续熬,所以有点忍不住了。   伴随着喝水的声音,肚子叫变得微弱,最后消失于无踪。   “嗝——”   “哎呀,小声点,别把阿杬吵醒了。”   “……”   *   清晨,洞口积雪再次堆积起来。   白杬蜷缩着,以最依赖的姿势紧紧面向曜,脑袋靠在他的大爪子上。   他动了动,舒展着身体,慢慢睁开双眼。   山洞里安安静静。   平常已经急吼吼起来弄吃的狼群依旧在睡。   曜:“醒了。”   白杬眨眨眼,迷糊地看着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的大狼头。   “……阿曜。”   “嗯。”   等白杬坐起来将自己裹好,曜抖了抖脑袋起身。   “待在洞里。”   说着,他变成人形,一手一个石锅带了出去。   白杬跟上去几步,又被冰凉的地冻得脚不舒服。   他扫了一眼还你叠我我叠着你摊开睡着的狼群,立马回到自己的窝里。裁了两块兽皮绑在自己的脚上。   再追出去,刚到洞口,曜扛了一个石锅进来。   白杬脚下一顿,被他灰色的眼睛看得退后一步,无端心虚。   “我、我只是想……诶!”   曜抬手圈住不听话的小白狼,轻松拎起,像抱小孩一样抱进了山洞。   白杬一惊。   他立马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僵直不动。   “你放我下来,你还扛着锅呢!”他声音焦急。   到了还残留着温度的窝里,曜将白杬轻轻放下。   “别动。”   他松了手,白杬红着耳垂,像木头桩子一样站着。   二十大几了,叼脖子就算了,怎么能跟抱小孩儿一样呢。   曜将石锅放下,走到白杬的身前。他弯腰,视线与雪一样的少年齐平。“阿杬要乖。”   白杬指尖微颤,脸红了个透。   磕磕巴巴半晌,只蹦出一句:“我不是小崽子。”   “我怕。”   曜低沉的声音打在他的心头。   白杬抬眼,落入那双认真的眸子。   “阿杬才回来,我怕。”   阿杬无措地动了动手。抬起放下,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知道他怕的是什么,怕小白狼像他刚刚来的时候,昏迷不醒。   转瞬,曜眼底的情绪藏得一干二净。   他直起身,揉了把小白狼的头。“乖,阿杬去叫树,让他拿剩下的半头牛出来。”   白杬看他一眼,迟疑却又坚定地捏住了垂在曜身侧的大手。   “我不是……”   他颓然,双手落了下去。“对不起。”   曜眼中微闪。   轻叹一声,将小少年兜进怀里。   他看得出来,阿杬在不安。至于不安什么,他或许知道一点……   重新像刚刚那样托抱起白杬,曜走到树的那边踢了踢。等树爬起来,他才抱着趴在怀里闷不吭声的少年坐回自己的位置。   曜抓过兽皮,盖在自己的肩上。再拉过来,一起拢住怀里的白杬。   就这么抱着,一会儿揉揉白杬的头发,一会儿拍着他的脊背。   眼睛像看着树带着狼切牛肉煮汤,实际上虚无着落。   白杬抖动的身子逐渐安稳下来。   他抿唇,额头抵着曜的胸口。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抚平自己心中的不安,又怎么解释刚刚一时冲动说出的话。却感受到曜的胸口震动,大黑狼的话落在耳畔。   “阿杬在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祭司说是阿杬在肚子里的时间不够,还有一个,是你受了惊吓。”   “阿杬小时候一直呆呆的。”   白杬听了,身子一颤,紧紧咬住自己的唇。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鼻尖酸涩,一时间,白杬心中荒凉。   曜搂紧了即便是好了也会傻傻呆呆的阿杬。   “阿杬。”   “嗯。”克制到极致的声音像绷紧的弦,已经在断裂的边缘。   “祭司去世之前最后一次占卜。说你出去玩儿了那么多年,就快回来了。”   “怎么,你现在刚回来了,又想走?”   说得轻松,但在白杬的身后,曜的眼睛浓稠如墨。他抱着白杬的手紧绷得青筋凸起。   白杬在微微疼痛中回神。   腰间的力道极大,大得像是想将自己揉碎了。   “我、我……”   他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个原因。   脑中混乱,白杬眼尾挂着泪珠连连摇头。   “不走,我不想走。”   “嗯。”曜抚着白杬的后背,“阿杬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泣音遮挡不住,白杬回抱曜,直往他的怀里钻。   白杬的声音很快唤醒了其他狼。   大家伙看着被曜挡得严严实实的白杬,急道:“小阿杬,是不是饿了?”   狼群躁动。   白杬委屈的声音从兽皮里传出,嗡嗡的。“……嗯,我饿了。”   一时间,洞里嘈杂了起来。   白杬不好意思,在兽皮里藏了好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出来。   他仰头,琥珀一般的眸子因为泪水的浸润而显得更为澄澈。“……你不骗我?”   少年的脸上有两条泪痕,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   曜矮身,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上表达亲昵。“我不骗阿杬。”   “嗯。”白杬灿烂一笑。   眼睛还红红的,看着人更可怜了。   曜又贴了贴,将他抱好。“所以阿杬要听话。”   “好。”   回答完,白杬迷茫:“这两个又关系吗?”   曜:“不许到处跑。”   勉强算是有关系吧。   白杬点点头,答应了。   煮了鱼,牛肉自然也是可以煮的。树跟大家伙一起忙,很快将锅架好了。   火烧得旺,煮好还需要时间。   无事可做的狼们慢慢凑到了曜的周围围成一个圈。   他们只看得见阿杬毛乎乎的头顶,其余的全被曜挡住。   黑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丘慢慢走出来。“小阿杬,现在还没煮好,先直接吃肉好不好?”   白杬双手攀着兽皮,探出脑袋。   白净的脸上是温柔的笑意。“我想跟大家一起吃。”   丘看着手中的肉,抬爪。   薄薄的肉片被分下,一块几斤的肉,愣是分成了二十几份。白杬勾着曜的脖子,侧趴在他的身上,笑得暖洋洋的。   时常蹙起的眉头松了,看得其他狼欣慰不已。   丘见他心情好,将手里最后一块大许多的肉递给他。“阿杬吃。”   头一次被这么哄,白杬脸有点红。   但是他喜欢被哄着的感觉。以前鲜少感受,现在尝着这滋味他觉得极好。   欢喜地接过,他道:“谢谢丘爷爷。”   见小白狼喜欢,大家松了一口气,纷纷笑了起来。   虽是生肉,但是大家的一片心意。白杬又分了一半出去,自己留着巴掌大小的塞进了嘴里。   大家看着他吃的。   小白狼的腮帮子鼓鼓的,鼻尖眼尾红红,又乖又可怜。   自认为哄好了幼崽的大狼们欢欣,继而又跑到火堆边看着锅里。   赶了一晚上衣服的亚兽人再次趴下去,爪子捂着眼睛睡觉。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下次要听阿杬的话,不然幼崽哭起来看得心里酸酸的,比饿肚子还难受。   *   牛肉汤与鱼肉汤不同。   黑狼兽人的食谱当中,多是这些大型的食草动物。平时生吃都吃得香,更何况是直接炖煮。   时间越久,肉汤的香气越浓。   睡觉的亚兽人也不睡了,爪子勾着碗,挨个儿坐在了石锅边。   白杬视线一定,看见已经穿上了兽皮衣的大半兽人。   “什么时候做好的?”   其余的亚兽人闻言,耳朵往脑门上一扣,装作没有听到。   曜:“昨晚。”   “他们做了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   众狼:你告状!原来你是这样的曜!   曜:不,我是诚实。 第10章   白杬抿唇。   犹豫来犹豫去,最后化作一声轻喃:“真的对眼睛不好。”   草尾巴尖尖被扯了一下,他转头就看见树冲他挤眉弄眼。   他瞪了树一眼,见其他狼的目光全因树的动作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草犬牙微露,猛地踩了树一爪子。随后道:“阿杬,下次我们不会了。”   “对对对,下次不会了。”   白杬稍稍直起身,只一双眼睛越过曜的肩膀,露了出来。   兽人们眼睛一亮。   白杬被灼热的视线看得又悄悄缩下去一点。他红着耳朵板着脸,“那你们保证。”   “保证!”齐刷刷的声音炸开。   白杬一激灵,抬头,对上即使张有点憨又无尽纵容的笑脸。   他嘴角一弯,笑容越来越大。“我可听见了。”   “嗷嗷嗷。”。   “嗷~听见了听见了。”   阿杬可真好哄啊。   *   一上午的时间,牛肉照旧分成三次煮,一共九锅牛肉草根汤被大家伙吃得一滴不剩。   吃饱喝足,亚兽人继续做衣服。   不过这次做的是自己的。   他们齐齐变成人形,让黑狼帮忙量。   亚兽人身体纤细一点,不过一个个都不矮。但是因为本就纤细,又饿了这么久。身形看着自然更瘦,肋排都清晰可见。   白杬心下一酸,微微别开头去。   对于黑狼部落,他发自内心的有归属感。   曜说的话,他信。   *   狼群的生活规律,吃饱了就睡。   睡到下午,大家懒洋洋地打几个滚。灰尘在阳光里起舞,亚兽人们接着爬起来继续做衣服。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   一半的时间顾着吃饱,一半的时间顾着穿暖。   一连十天下来,黑狼虽然出去得频繁了些,倒是没有继续瘦下去了。   白杬也彻底适应了部落的生活。   十天下来,部落里几乎人手两套外衣。一双皮靴。   有了这些,曜也没那么拘着白杬不让出窝。   衣服鞋子做完,白杬的手酸酸的。他往曜的身上一躺,手放他身前。只说一句:“酸。”   就有贴心的曜帮他捏手。   休息了一天,白杬看着手上充当筷子的两根树枝,又来了劲儿。   木头是现成的,黑狼部落不分年月地囤,也不知道那洞里又多少。   白杬动了动自己的爪子,选上趁手的树做筷子。   吃惯了热乎乎的食物的黑狼们已经知道筷子的大用,见白杬一说,不用催促就自己跟着做。   这个东西简单,有爪子就会。   大家削木头当玩儿一样,一时间倒是都聚在了隔壁的山洞里去。   等到白杬回过神的时候,山洞里的筷子也像木柴一样堆积而起。足足有一米多高。   得,预计明年一年都不用做新的了。   霍霍完木头,狼群又闲了下来。   白杬靠在曜身上,下意识捏着他软软弹弹的耳朵尖尖想事儿。   洞穴里的食物不多,即便是每天半边的肉,消耗的速度也不慢。现在他被允许出去一会儿,或许该思考思考,那河里的鱼儿了。   这鱼的主意,上次从红狐手里见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打了。   “阿曜,大河里是不是有好多好多鱼。”   曜动了动被挠得痒痒的耳朵,鼻尖贴在白杬的额头:   “想都别想。”   “我想什么了?”他装傻。   曜不跟他说。   说多了,怕阿杬惦记得越深。   白杬见他一副拒绝说话的样子,翘了翘嘴角,埋入他的脖颈。   *   又到了一天开饭的时间。   牛肉汤再好喝,喝了十几天,他闻到味不免想避开。   白杬吃得越来越少,部落的黑狼也都注意到了。   是该给小幼崽换换口味。   不过曜不准,他们也如小白狼一样,去不了。   *   午间,温度最高的时候。   山洞里睡了一地的狼。   曜低头,贴了下揪着自己耳朵睡得香甜的阿杬,轻轻挪动,起身出了山洞。   树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到尾巴尖尖猛然一疼。   被掐的。   他睁眼,正要张开骂狼的嘴巴被草双手捏住。   他盯着亚兽人秀气的脸,重重地从鼻尖呼了一口气到他的脸上。   见草瞪来,他得意洋洋地弹了弹耳朵。   “快去,笨蛋。”   树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见了洞口快要消失的曜的身影。他立马起身,后腿朝着自己的两个好兄弟踢了踢,跟了出去。   四头狼离开,部落里除了在兽皮毯子里睡得四肢发软的白杬,其他的狼纷纷竖着耳朵。以守卫的姿势对着洞外,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   曜对阿杬,那是要什么给什么。   阿杬吃不下,第一个着急的肯定是曜。   幸好大河离这里不远,跑一会儿就能到。不过难的是,冰打开了,鱼怎么抓。   洞里的大狼们绞尽脑汁想抓鱼。   白杬在睡梦里也想着自己在家里做的烧烤。   “呲溜……”   梦里的白杬咂吧嘴,好想吃。   丘听得这一声,轻叹:“崽子是真的馋了。”   草望着洞外。   曜他们不一定带得回来鱼。   *   白杬午睡的习惯已经有十几年了,在大荒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多久,他迷迷糊糊醒来。光着的脚丫子下意识在温热的毛毛里踩了踩。   “阿杬。”   “唔?”   白杬眯眼,手往狼耳朵上摸。“白毛毛?”   入手,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骤然回神。   他坐起来,将自己的毛大衣穿好。接着注意到看着火焰烘烤下,曜胸前的毛沾着水珠。   “你出去了?”   “怎么有股淡淡的腥味?”   他起身,一旁的树乐乐呵呵地招呼他:“阿杬,吃不吃鱼?”   “阿嚏!”   一声压抑到极致,闷闷的打呵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白杬一哆嗦,仰头回看去。   “啪嗒。”   一滴水落在了自己的眉心。   白杬皱眉。   “阿嚏!!”曜身躯震动,及时别开了头。   白杬拿开身上的兽皮毯子,一双手招呼上恹恹趴着的大黑狼。   “你去干什么了,身上怎么是湿的。”   鱼?   鱼不是早吃完了,哪里来的鱼!   白杬侧头。   树守着的锅里,不是鱼是什么。   “你们去抓鱼了!”   “跳下去抓的!”   他撩起身上的兽皮往曜身上盖,手上不停地在他毛毛上搓。   “不是跳下去的。”曜瞧他一眼,低声道。   幼崽现在的脸色不好看,其余的狼默默转过头去,不看。   白杬咬牙。   他起身离开,又撞回来,手猛地往曜的后背拍了一下。   重重的,听得其余的狼耳朵尖尖直颤。   好凶。   “草,有没有药?”   没记错的话,草是能治病的。   草摇头。   有这样的草药,但是现在这个季节没长出来。至于存货,部落里的治疗这个的药现在已经没有了。   不过冬季的狼总会像曜这样。狼兽人的身体好,一般是过个几天就没事了。   “曜身上怎么打湿的?”   树低头,不安甩动的尾巴尖尖被草抓住。   他扯了扯,扯不出来。只好爪子盖住眼睛,有些心虚道:“鱼用爪子勾出来了,我没勾住差点跑了,曜去咬的。”   白杬不吭声,手在曜的身上摸。   怪不得,两只前爪湿了,脑门脖子湿了,只有后半截和肚子上的毛是干的。   他添了几把柴让火烧得旺一些。   “你们呢,没打湿吧。”   树摇头,湖跟河这两个凑数的自然也没有。   受寒喝姜汤,不过部落里没有。他想到自己第一次吃的草根,味道辛。吃辣口的发发汗水也行。   “树,之前吃的那种刺嘴巴的草根还有吗?”   “有。”树道。   那种草根能吃,他们以前看见有食草兽吃过,所以后来才会采集。   不过味道不怎么好,这些天煮汤的时候扔口感稍好的沙沙草根比较多,那个刺嘴巴的草根扔的少。   树摸着下巴,单方面起了个名字:“要不就叫刺刺草?”   草白眼一翻:“随你,还不去拿?”   树拎了一捆出来。   白杬用热水搓洗了几下,直接用空着的锅重新装了雪烧。   小白狼闷不做声地做着事儿。对比巨大的狼躯。明明是小小的一团,可就是让狼怂得慌。   可能这就是祭司身上的气质,草心想。   忙完手里的,白杬重新在黑狼身前蹲下。他抱着自己的膝盖,目不转睛地看着半垂着眼睛的大黑狼。   看了一会儿,他在火光中倾身,缓缓抱住了大大的狼脑袋。   “对不起。”   脸轻轻贴在狼毛上,他蹭了蹭。   “我该说清楚的。”   他想抓鱼,但是他习惯性地先试探了一下。这也导致曜以为是他想吃鱼。   明明之前说的河里危险,但是曜却自己去了。   曜挪开自己还潮湿的大爪子,哄着:“阿杬乖。过几天就好了。”   白杬安安静静地抱着他的脑袋。   应当是怕自己发现,毛毛已经在他醒来之前烤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儿闻着,还有一点点的烧焦的味道。   是他没发现。   “对不起,我错了。”白杬认真道歉。   他下巴搁在狼长长的嘴巴上,眼睛看着灰色的眼。“我是想抓鱼,不过不是狼下去抓。”   “我想用工具。”   “要是有鱼的补充,部落里的食物可以坚持得更久。”   其他的狼一滞,转过身来,望着少年。   “阿杬,我们够吃的。”   “是呀是呀,够吃的。”   “幼崽是不能靠近河边的。”不管有多少岁,只有没有满二十个大荒年的狼在黑狼的眼里都是幼崽。   白杬移开自己,让曜更好的烤火。   他试图说服大家,“我还有一个大荒年就不是幼崽了。”   “那也不行。”是意料之中的坚决。   白杬抿唇,“我知道抓鱼的办法。”   “那你告诉我们,我们去,幼崽就该留在家里看家。”   “对对对,看家也很重要。”   白杬五指成爪,梳理着黑狼还有点湿的毛毛。“我……”   洞穴里,明着暗着,幽幽的狼眼里都是不赞同。   白杬点头:“好,我看家。”   紧绷的气氛一散,大家又变得乐呵呵的。   “阿杬真乖。”   白杬翘着嘴角笑了笑。长睫垂着,遮住了发红的眼眶。   他埋入曜的毛里,蹭了蹭,抱着他还干着的地方闭眼。“鱼大家一起分好不好,曜。”   曜鼻尖碰着白杬的手,温声道:“好。”   丘眼里慈爱。   转过头,他美滋滋地抓着自己的碗:“来,喝汤!”   “喝汤喝汤……”   作者有话要说:   阿杬乖不乖!   感情线成年之后发展。 第11章   难得下午还有吃的垫了肚子。   大黑狼满足地趴在地上,甩着自己的尾巴玩儿。   白杬将熬好的刺刺草汤分作四分,曜两碗,树、湖、河一碗。   刺刺草的味道并不算好闻,煮了之后有点潲水与辛辣气混合的味道。   白杬屏息,捧着碗蹲在曜跟前。“喝吧。”   曜低头,张嘴。   两碗闻起来绝对不好喝的汤,被他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白杬见他面色如常,疑惑地凑在碗沿嗅了嗅。   难道不难喝?   “嗷嗷嗷!我不喝!”   草揪住四处乱跑的树的耳朵,面无表情地掰开他的大狼嘴巴,将汤往他嘴里一灌。   “呕!”   草眼疾手快,捏住狼嘴,阴恻恻威胁:   “吐了试试!”   他俩后头的湖与河默默退了几步。   草转过头,笑得分外和善:“你俩要不要我帮忙啊?”   湖身子僵住。   “嘿,嘿嘿,不用不用。”   河咽了咽口水。   兄弟俩对视一眼,端着碗一口闷。   “呕——”   侧边的狼迅速学着草的样子将他俩的嘴巴捏住,笑得欢实。“乖,别吐,浪费了。”   看他们嘻嘻哈哈喝完草根汤,白杬心里松快了些。   空碗用雪擦几下,白杬又去装了曜的那一份鱼汤过来。   见识到了树几个喝汤的样子,他盘腿坐在曜前面。“不难喝吗?”   曜抿唇,喝了白杬手里的鱼汤。   嗓子微哑,“好喝。”   白杬闷笑。   “骗我。你喝鱼汤的动作快了。”   喝完了热乎的,狼毛也烤干了。   见白杬恢复笑容,大家松了口气。在洞里呆久了的黑狼悠悠哉哉结伴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哄闹的声音。   白杬摇头,脸上有着不符合外貌的沉稳。   他在洞里闲逛。   从储存食物的洞里出来时,手上带了一个用兽皮裹了几层的东西。   “曜,这是什么?”   已经不打喷嚏,对着火烤得脑门上冒烟的曜抬眼。   “盐。”   “盐?”   白杬坐在兽皮毯子上,将东西放在他跟曜的中间。   “我可以看看吗?”   小白狼眼里的好奇毫不掩饰。曜点点头,“应该只有这么多了,小心点。”   “嗯嗯。”   包裹有西瓜那么大,最外层裹着牛皮子。里一层是软绒干燥的白色毛皮,最里面又是一层牛皮。   完全拆开之后,白杬看清了盐的模样。   包裹大,但东西只有两个拳头大小。松松散散凝成了一团。颜色青白,一粒一粒的,不比上辈子吃的那些盐细。   应该是青盐。   白杬专注地盯着这小小的盐团。“我们之前吃的汤里有这个吗?”   曜:“很少。”   白杬咂吧嘴。“我说呢,怎么偶尔会有一点点咸味。”   “那这盐是……”   白杬还没问完,哄闹的狼群又跑了进来。   “嗷嗷嗷!阿杬,看我挖到了什么!”   狼多,肚子里有点东西就起了折腾的精力。   白杬想:要是吃饱了,那得了。   洞怕是都得拆了。   白杬立马收起兽皮,以免出了意外。   “嗷呜!谁动了我的草药!”   混乱从洞口一直传到洞内。白杬刚好将兽皮绑好,急促的奔跑声响起,紧接着,身后忽然落下个东西。   腰上一重,余光看见火堆里火星如小小的烟花一样溅落。   下一瞬,他扑入了曜的身上。   “怎么了?”白杬不明所以。   曜定定地看着一个叠着一个的狼,声音微沉:“小心点。”   无辜被波及,压在最下面的,距离曜最近的山:“哦哦。”   白杬撑着曜的肩膀,直起身。   “阿山叔,谁挖了草的药?”   山是丘的儿子,话不多,但是非常老实。捣蛋的事儿肯定不是他干的。   “是树。”   阿山等着身上的崽子们下去,慢慢爬起来。   白杬张嘴,接着身后一阵裹挟着汹涌怒气,刺破耳膜的声音炸开。   “树!!!!”   “我吃了你!你这头蠢狼!”   白杬表情空白一瞬,急急转头。   草已经蹲在火堆边,抓着树枝在火堆里掏。他揪着自己头顶因为变换形态过急而依旧存在的毛耳朵。   力道颇大。   看得白杬都觉得疼。   他起身,抓着草的手从他的耳朵上挪开。   “长什么样的,我帮你找。”   草冲着他瘪嘴,像找到了能告状的人。“阿杬,你要帮我做主。”   白杬严肃点头。“做主。”   “先找东西。”   “嗯!是这么大的,红红的。”草捏了个拳头,比划了几下。   白杬吸了吸鼻子,隐隐的,好像闻到了什么香香的味道。   索性现在的火不大,好找。   等白杬扒拉出来,鼻尖的香气直冲脑门。   好香!   “是这个吗,草?”   “黑了?”草眼快一红,小心翼翼地用棍子戳了戳。“种不了了!”   白杬还没来得及安慰,草拎起棍子冲了出去。   “树,我打死你!”   白杬用树枝拨了地上的东西两下,探出手。   曜:“烫。”   “曜,是不是好香。”白杬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得仔细掰开看看。   “香。”   是狼没有闻到过的味道,不过确实很独特。   不消片刻,草揪住树的耳朵回来。   白杬问:“草,你来闻闻,是不是好香。”   草头顶上白白的两个毛耳朵竖起,恶狠狠地对着身后的树道:“站这儿,不许动。”   树低眉臊眼。“嗷。”   草松开他,立马蹲在了白杬的身边。鼻尖动了动,他看着白杬亮晶晶的眼。   点头:“香。”   “那现在这个还要吗?”   草摇头:“被火烧了,种不活了。”   “那我们打开看看?”   “我来。这个草药有毒。”他不让白杬碰。   有毒?   “那这个是治什么的?”   “把叶子混在糊糊里,敷在伤口上。”   “能吃吗?”   草警惕地看着白杬:“不好吃,会流眼泪,会咳。”   说着,草已经将东西掰开了。   白杬:那就是能吃。   没了外面那层烧黑了的外皮遮挡,白杬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白色微黄的肉。那股蒜香味道更是挡都挡不住。   按照草的描述,这东西虽然跟上辈子的蒜长得不怎么像,但好像味道是一样的。   “我可以尝尝吗?”   “不可以!”   不出所料,没有一头狼同意。   白杬轻轻勾住草的袖口。“一点点好不好……”   可怜兮兮又乖巧的小白狼撒娇,草心一软。   “那、那你……”   树:“咳咳!”   草立马回神,板着脸坚决从那水汪汪的眼睛里撤离。他忙甩了甩头,抓起手里的东西打算远离。   白杬一把抓住他的手:“阿草,我不怕的。”   “你只说了吃了会咳会流眼泪,你都吃过,那肯定没有问题。”   “有问题!”草态度坚决。   “那你想一想除了这个反应之外你还有其他感受吗?”   草顿住,在白杬祈求的眼神与软化的声线里,真就顺着他想了下去。   白杬对其他的狼软乎一笑。   乖乖巧巧的。   有那么点听话的意味。   可一转头,他巴巴地往曜的跟前一扑。   曜接住他。   他仰头,冲曜笑得谄媚。   曜抬爪,就这么一个爪子完全盖住白杬的脸。   “没得商量。”   白杬屁股挪动着挤他,“我就试一点。”   白杬比了指甲盖四分之一那么大一点。   他现在又百分之就是确定,剩下的百分之十他需要尝尝再说。   白杬拿下脸上的大爪子。   “之前草都吃过的也没事,是不是阿草。”   草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还有什么其他的反应,顺着白杬的话他下意识点头。“是。”   白杬接住,忙道:“你看!”   草犹豫,心中那股对祭司的盲目信任又起来了。他觉得阿杬不是在玩儿。   “要不我帮阿杬试?”   白杬摇头。“你试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   “我告诉你是什么味道不就可以了。”   “可是你刚刚已经说了啊。”   草:好像也是。   “草之前吃过,吃了多少?”   “吃了半个。”   他忽然想到上一任老祭司经常吃这个。阿杬是未来的祭司,说不定也是喜欢这个。再往深处想,是不是祭司都喜欢这个?   所以……   在白杬从他手中拿了走一半时,他没动。   白杬捏了一点点,鼻尖嗅了嗅。味道确实是蒜味,不过更浓一点。   “阿嚏!”   曜一把拿过他手里的东西。   他先塞入自己的嘴里。   呛,浓烈的味道直冲鼻子。还刺舌头。   其他黑狼纷纷看向曜。   在他们的认知里,没成年的幼崽身体比不上成年的狼兽人。   曜吃,他们不怕。   “可以吗?好吃吗?”   小白狼微圆的眼里都是期待。水润的唇抿了抿,看着是想吃。   曜等了一会儿,没有其他的反映,才弄了一点跟蚂蚁差不多大的给他。   白杬诧异,立马吃了。   抿了抿。   蹙起的眉头渐渐松开。   其余的兽人见状,纷纷从曜那里分了一点入嘴。   黑狼部落传统:不管是什么吃的,有吃的大家一起吃。   就连吃过的草也分了一点试试。   “咦?跟刺刺草一样。”   “脆脆的。”   “刺刺草也是脆脆的,这个比刺刺草好吃。”   草默默咽下嘴里几乎咬不到的胡草根。跟小时候老祭司塞了一半进他嘴里的不同,这次的味道他觉得还行。   比生吃的好像要香一点。   白杬满足了。   这不就是蒜嘛!   长得与自己以前吃的稍稍有点不同。更大,且瓣不多,就合抱的两瓣。味道更重,更烈。   “草,这个叫什么?”   “胡草。”草拎着烧没了的根须,“因为这个像羊兽人的胡子,所以叫胡草。”   “好,胡草。”   曜手上还有半个,白杬拿在自己手中。他看着其他表情不一的狼,笑问:“好吃吗?”   “味道怪怪的。”   “香,好吃!”   “不好吃,咬嘴巴。”   白杬: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草,这个是你种的吗?”   “对对对!草种了好大一片在山洞前面。”树比草还激动。   草忘了,还有个挖了他草药的树。   “嗷!”他怒喝一声,立马扑过去,单方面对树进行武力教育。   树僵直。   他不敢还手,因为他怕自己一抡,草得飞出去。   狼毛飞舞,白杬哑然失笑。   他乐呵呵将胡草给曜,路过“玩闹”的树跟草,把盐拿回去放好。   出来的时候,树跟草已经休战。   他拉过草的手,两只年纪相差其实不是很大的亚兽人开始嘀嘀咕咕。等问清楚草种了多少,白杬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大了。   很好,五十多株。   明年不愁种了。   不过调料什么的,有那当然最好。但是如果连蘸调料的都没有,那拿着调料又什么意义呢?!   白杬回到曜身边。   看了下他的状态,见没事,安心下来。   洞里的食物不多了,还是得抓鱼。不过说鱼之前,他隐隐觉的自己忽略了什么。   什么呢?   不容他想,嘴里依旧浓烈的蒜香味在下一瞬勾得他闭嘴想鱼去了。 第12章   冰河钓鱼,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不过既然黑狼能破开厚厚的冰层,那么剩下的事儿就相对好解决。   白杬弯腰,将曜的一直大爪子搬到自己的腿上放着。然后摸着热乎的爪垫,笑的乖顺:“曜,咱们来商量商量生计大事儿好不好?”   曜先开眼皮,静静看着他。   “好不好?”白杬凑近,主动将自己的鼻尖挨着他的鼻尖。   曜别开头。“想问什么?”   知道他是同意了,白杬摸了两把大爪子,往他身上一躺。“咱们的爪子弄开冰层需要多久?”   “不需要多久,几爪子的事儿!”树抢答。   曜点头。“不麻烦。”   “那除了用爪子抓鱼,咱们还有其他的抓鱼方式吗?”   “大河的鱼猛着呢,只有厉害的狼才会抓到。”又是树在说。   草一爪按在树的脑门。“你闭嘴。”   “嗷。”树委屈,但是没有狼会帮树。   曜勾着白杬的腰将他禁锢住,才道:   “鱼不好抓,黑狼要是吃鱼的话,需要费很大的气力。抓鱼能填饱一次肚子的精力,抓其他的能填饱三次肚子。”   白杬点点头。   狼兽人毕竟生活在陆地,在水里的战斗力相对弱也是正常。   “我们抓得少。用木棍敲,或者下水。”   他定定地看着白杬:“冬天不捕鱼。”   白杬抬起嘴角,冲他眯眼一笑。“没事,咱不下水。”   他拍拍曜的大爪子。   “谢谢。”   阿山挠挠头。“可是阿杬,大河的冰现在很厚。我们看不清下面的鱼。之前的法子不顶用。”   白杬:“没事,我有办法。”   对于现在这个状况的黑狼部落来说,能多一点吃的就多一点吃的。管他是够塞牙缝的还是塞喉咙的。   “阿杬,咱们之前说好的,你看家。”   “对,不能出去。”   “就是就是。”   以前的冬季,若是食物不够了他们会冒着风雪出去捕猎,但不会去大河那边抓鱼。要是去捕猎的话,需要跑到大荒靠南端的地方才会看到他们吃的大型野兽。   也不算简单。   要是能吃鱼撑过去,也是一种好的方法。   可抓住几条解解馋还行,大家没那个信心能用鱼填饱肚子。   “阿杬,你说要做什么,我们帮忙就是了。”   “对,我们帮忙。”   “帮忙帮忙。”   白杬:“河里的鱼是不是都很大?”   “嗯嗯,河里很多很多大鱼。我们经常看见黑压压的一群在中间游。”阿山老实道。   可他说完,其他的狼都瞪着他。   阿山不解,他看向自己的阿父丘。   “傻大个!”   丘冲着阿山的脑门敲了一下,余光瞥见幼崽光芒更甚的眼睛,心里堵得慌。   不说还好,幼崽玩玩儿,玩儿到不感兴趣了自然会歇了心思。可是现在这样子,怕是不抓起来“一群黑压压的大鱼”,他就不会死心。   不管大家怎么想,鱼摆在河里,不抓对不起白杬喝了十几天汤的肚子。   他冲大家招招手,狼群很快围在一起。   白杬抱着身侧放着的两个大狼爪子,一点点跟大家讲要做的钓鱼的东西。顺便集思广益,选出适合的制作材料。   “咱们不下河,让勾鱼的东西下去就是。”   他揭开身前的兽皮毯子,在上次做衣服时记录了刻度的旁边用炭笔作画。   “咱们需要先有一个手拿着的东西,这个木头可以做。再有就是需要线。‘线’是不容易断的东西。要细,保证咱们跟鱼比力气的时候,这‘线’不能断。”   “再有是坠子,咱们要钓鱼,线肯定的扔到河里对不对?”   其他狼一愣,没想到阿杬会问。   脑瓜子动了动,然后连连点头。“对。”   白杬嘴角微翘。   “那这个坠子,就是一个重重的东西带着线下水之后,鱼儿会自己咬线吗?”   “不会,他们又不傻。”   “他们吃虫子,上面绑虫子。”   “对对对,他们吃肉,绑肉。”   草双手杵着自己的下巴,头顶上的毛耳朵颤了颤。“可是咱们这不是给鱼送吃的了吗?”   “找个东西勾住!”   “可以引到水面,用爪抓。”   “可是鱼不一定跟上来啊。”   “就是就是。”   “那……在线上面绑狼爪?不是,我是说绑像狼爪一样能勾住鱼的东西。”   白杬眼睛弯弯,高高竖了个大拇指。   “阿梦叔,你真聪明。”   被小幼崽夸奖了的梦毛毛下的耳朵一红,一头扎入旁边紧紧挨着他的大黑狼身上。“阿力,你看小幼崽多调皮。”   “哎呀,阿梦叔害羞了。”   阿力脖颈贴着自己的伴侣,护着。“阿杬。”   白杬笑得欢喜。“知道了知道了。”   “大家都聪明。”   笑了一会儿,大家已经沿着“在线上勾个东西”发散了思维。   白杬总结:“所以在线的头上,咱们需要绑上鱼钩。”   “狼爪不够弯,鱼咬住了容易跑。”草道。   狼抓鱼的时候要爪子用力,收回来的时候要狠狠勾住挣扎的鱼才拉得起来。   “森林里有带刺的荆棘。”   “咕咕兽的爪子比咱们的爪子弯。”   “是啊!”   “还可以自己磨呢,骨头那么多。”   树大手一挥:“弯的不行,那就磨个特别特别弯的出来。鱼越跑刺得越紧的那种不就好了。”   白杬眼睛微张。   这不就是倒刺嘛!   白杬眸光闪动,笑容愈发的大。   果然,他们家的狼不只是看着厉害,实际也很厉害。   曜见他开心,没说什么。好好抱着小白狼取暖。   “好了,鱼钩我看大家都商量好了。”   “阿杬,你看咕咕兽的爪子可不可以。”黑狼的行动力是超级强的,刚刚才听到说咕咕兽的爪子,现在爪子就到了自己的手上。   咕咕兽,黑狼食谱里的一种大鸟。   就手中的爪子来说,算够锋利的了。不过不够弯。   “抓不住河里的鱼。”   “阿山叔说河里的鱼体型大,这种一挣扎就会跑。”   “那森林里的刺也不行了。”   “只有磨骨头了。”树嘀咕着,用木炭自个儿开始在地上画。乱七八糟的,一坨黑麻麻的东西完全看不出他画的是什么。   大家说得差不多,白杬直接将鱼钩画花出来。   “这样就可以了。”小小的弯钩带着倒刺。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树激动得跺脚。   草也默默点头,头顶的狼耳放松。   白杬笑笑。“是大家一起想出来的。鱼钩解决了,那“线”呢?”   “藤蔓行不行?”   “阿杬说要细的,不断的。”   “冰里面的藤蔓一扯就断。”   白杬感受着曜石爪垫下的热度,也在想。这里没有线,只能找自然的东西。   不容易断的。   “兽皮?”草道。   白杬扬眉:“兽皮条吗?”   “嗯嗯!”   白杬:“应该可以试试。”   兽皮有韧性,是要比藤蔓好一点。   兽皮……   梦在自己坐着的兽皮毯子上轻轻割了一下。现在的兽皮干了,远没有刚剥下来的时候软。不过用热水泡一泡,或许会好一点。   有毛毛的兽皮都是大家一点点攒起来的,白杬不用来糟蹋,不过之前吃饭垫着的没有毛的皮子,兴许可以试一试。   手上写写画画,暂时记录下来。   “还有没?”   要是有比兽皮条好的,自然更好。   “阿杬,草行不行?”湖出声,眼里带着思考,“草原上有一种特别结实的草,我们都用来拉猎物的车。   “可以。”   大家都知道湖说的是什么草,只有白杬不知道。   他以前几乎不出部落。   “那我去找!”   “等等!急什么,天快黑了。”   冬季黑得快,现在出去,晚上只会更冷。   等大家重新安静,白杬扫过一圈兴冲冲的狼。道:“咱们分工合作,快些。”   树:“那我找草。”   草摇头:“你有事儿,你煮汤。”   阿山看了看几个小年轻,出声:“我去外面。”   “那我磨钩子。”   “……”   曜看了一圈,这时道:“分三队,出去的阿山带领。飞、丛、暗、天跟着。”   “嗷!”被点到名字的狼叫了一声。   见曜说完不继续,白杬搓了搓腿上的大爪子,接道:“那树跟湖、河依旧是负责煮汤吗?”   曜:“嗯。”   树尾巴耷拉。“我……”   曜眸色微暗:“分食物的活儿是你自己揽着的。”   树立马笑嘻嘻。“嗷!我煮汤!”   白杬点点头。“那剩下的叔叔爷爷有没有不参与的?”   “没有没有。”丘甩着尾巴,优哉游哉摇头。   白杬轻笑。“那咱们剩下的狼分一半,阿梦叔带一半负责做鱼钩,草带一半做坠子和鱼竿儿。”   分完各自的活计,天完全暗了下来。   柴火哔啵,照得白杬的半张脸发红。表面的绒毛软乎乎的,像一颗桃。   趁着现在还没有困意,他直接给大家做示范。   从做简易版的鱼竿,兽皮条做的粗狂般鱼线,再到骨头打磨做鱼钩,然后是石头坠子……   前面无比顺畅,但道石头坠子的时候卡住了。   石头坠子简单,只需要沿着中间打磨两个凹槽能固定住线就好。   他在洞里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个石头。   草问:“阿杬找什么?”   “小石头。”   “多大?”   白杬拇指食指比划了下。   草点点头,随后靠近墙边的狼纷纷爪子往上一抠。   “哗啦啦——”   白杬目瞪口呆。 第13章   恍惚间,黑狼一个接一个地来了自己身前。   草放下最后一块小石头,冲着还呆愣的白杬挥了挥手。“阿杬,你看看够不够?”   白杬低头,明显带着狼爪印的石头堆叠成一个小山的形状。最后那一块还专门方得立起来,充当了“小山”的山尖。   白杬咽了咽口水,默默点头。   可以,可以得不能再可以。   *   夜色朦胧,不见星光。   做完了一套粗糙版的钓鱼竿,洞里的黑狼已经趴在地上半阖着眼强撑。   白杬被困意传染,鱼竿一离手就打了个呵欠。   曜侧趴着,勾着白杬挨着自己的肚子。兽皮一盖,轻声道:“睡吧。”   话音刚落,部落里的呼声震天。   白杬往曜肚皮上微软的毛毛里藏了藏,呼吸均匀。   *   晨光熹微,阳光透过树缝落下,雪地上的光影变得斑驳。   银光点点,跃入洞口。   洞里,外表被烧得黑漆漆的石锅再次被烈火包裹。“咕噜咕噜”,浓白的肉汤冒着泡泡。   白杬眯着眼,隐隐看到树往锅里扔了几颗冰晶似的东西。   应该就是盐了。   因为阿山要带着狼出去,所以今早这一顿煮得早些。这会儿太阳没出来多久,第一锅肉汤已经好了。   阿山几个吃饱了之后,剩下的才是其他的狼的。   白杬坐起来,拿着自己的饭盆打算排队。   这时阿山几个已经吃完饭,半趴在地上。其他黑狼兽人将包好的兽皮衣和靴子绑在他们的身上。除此之外,还有两辆以前做的拉车。   “曜,阿杬,我们走了。”   阿杬忙道:“阿山叔,注意安全。”   “诶!”   疾风自身前穿过,白杬柔软的黑发微扬。   再一瞧,阿山几个已经跑出了山洞。   雪面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五头黑色的大狼化作墨点,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树林。   白杬收回神。   曜:“阿杬,过来喝汤。”   锅里已经没有了,白杬抓着自己的空碗回到曜的身边。他皱着眉头,藏不住担忧:“那种草生长的地方真的不远吗?”   曜将自己的碗给他。“嗯,半个大荒日可以来回。”   半个大荒日……   白杬在心底估摸着。   据他观察,黑狼的速度本来就快。上辈子所见的狼一个小时能跑五六十公里,那黑狼只会比它们更多。   半天一个来回,也就是现在出去,差不多到他们每天吃完饭的时候回来。   雪天不好跑,速度虽然慢些。但几十公里的距离是没跑了。   真远。   “那边也是黑狼部落的领地,阿山这次出去当是巡逻。阿杬不用担心。”   白杬点点头,捧着已经放得温热的汤闷头喝了一大口。   喝完又习惯性地递给黑狼:“阿曜,喝。”   *   大家吃完,草和梦领着大家做各自手头的事儿。   白杬穿梭在其中,不时看一看做得对不对。   他记挂着外出的狼。这个点儿了,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他可还没忘记,上次自家部落跟黑爪部落打了一架,受伤的兽人不少。   山洞里,敲击声、磨制声不停歇。   白杬想着外面的事儿,再回过头来,发现梦的队伍里,兽人有分成了两组。一组拿着骨头做大致的形状,一组精细化磨制。   白杬看着看着,忽然笑开。   兽人们有自己的生存经验,无论是在外捕猎的兽人还是留在家里的兽人,都是如此。   他一个“幼崽”,还是专心干活的好。   曜看见白杬嘴角的笑意,将他勾到身前。“快回来了。”   “嗯。”   要相信自家的狼。   *   石坠好磨,用石头敲、爪子磨都行。只需要简单加工一下就好,所以这个做得很快。   鱼钩就不一样。   倒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既要磨成骨针,又要小心不把骨头弄断。   “阿杬,看看行不行。”   草那一队已经把石坠子做好了。   梦抬头看了一眼,温柔笑了笑,又低下头去专注自己手里磨鱼骨的活儿。   草这边的石坠子验收合格,大伙不用说,又帮忙做鱼钩。   白杬混在其中,刚开始还算厉害的,可随着梦这些亚兽人开始熟练,区别就明显了起来。   白杬磨制完一个,白白的骨制鱼钩放在掌心。弯钩装,尖端微微向里。与上辈子见到的那些鱼钩可以说相差不大。   “阿杬,看看。”   视线中,一个鱼钩递过来。   白杬眼睛微睁。   梦笑得温和:“不行吗?那我再磨细一点。”   “不用!”   白杬拿在手里细看,看得眼睛微睁。   “多好啊!”他感慨,简直与现代的鱼钩一般无二。   他克制不住兴奋,又给梦比了个大拇指。“阿梦叔,你真棒!”   梦脸皮薄,立马红了。   白杬的话一句比一句甜:“阿梦叔,你心真细。”   “怎么会有阿梦叔这么温柔又能干的亚兽人呢!”   梦声音小了下去。“好了好了,小阿杬可别夸我。”   “那是夸嘛,那是说的实话。”   梦耳朵都红透了。   挡不了幼崽的嘴,他只能求助于自己的伴侣:“阿力……”   白杬笑意微敛。看着已经被阿力叔挡住了身子的梦。   他摇摇头,一副老成样子:“狗粮都吃饱了。”   “狗粮是什么?”草掌心托着鱼钩给白杬看,顺带毫不掩饰自己的求知欲。   “草也厉害!”   “狗粮,就是阿力叔跟阿梦叔给的吃的。”   草懵懵然。   “嗷。”   白杬嘻嘻一笑,直起身摸了摸草头上的狼耳朵。“乖哦。”   “哈哈哈哈……”明明是幼崽,还要学成年兽人。又乖又成熟的,惹狼发笑。   草脸上涨红。“阿杬,你才是幼崽。”   “幼崽不可以摸狼耳朵吗?”   草被他一句话堵住,默默点头。   好吧,幼崽可以摸。   *   嘻嘻哈哈到下午,太阳往山下去。   鱼钩虽然磨制得慢一点,但是现在的数量已经够狼手一个。可阿山几个叔叔还没回来。   白杬坐不住了,频频站在山洞处往外面望。   其余的狼看了心中暖洋洋的,嘴角牵着温柔的笑。   他们黑狼部落的小幼崽才是最乖的,知道关心狼了。   “阿杬,快回来,那边冷。”   “阿山马上就回来了。”   “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对,快回来坐着。”   白杬望了半天,一个影子都没看见。   他走到火堆旁,里面的水沸腾,煮着没多少肉的骨头。   出去奔忙了一天,阿山叔他们肯定特别饿了。   白杬坐在自己的窝里,背靠着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曜现在骨头有点硌人了。   刚坐下,其余的狼动作顿住,狼耳高高竖起。   白杬有样学样,细听。   有声音!   “看吧,我说他们快回来了吧。”   白杬噌的一下站起来,急吼吼地想往山洞去。   曜爪子按着他,“阿杬不动,会挡着路。”   白杬立马乖乖坐下,只一双灵动的眼睛望着外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刚刚还觉得挺远的,不一会儿,洞口的雪花溅起,接着是狼的喘息。   回来了!   “树,快让他们进来喝点热汤。”白杬立马道。   “嗷!”   树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拿起勺子。   其余的兽人立马将阿山几个的碗拎过去。   白杬动了动,曜这是才松开压着他的爪子。   五头大黑狼在外面甩了甩毛毛,接着吐着舌头爬进了洞里。整齐划一,趴了一排。   大家将已经盛好了骨头汤的碗放在他们的跟前。   “慢慢喝,喝了还有。”丘晃晃悠悠地出来,看了眼外面的东西,夸赞似的摸了把自己儿子阿山的脑袋。   这事儿办得漂亮。   阿山气喘吁吁:“阿杬,去看看外面的草可不可以用?”   白杬此刻已经摸到了那用藤蔓现做的拉车上。   去的时候只带了两架拉车,回来的时候却多了三辆。   手里的草应该是被浸泡了许久。   外面的一层皮融烂了,原本的颜色早已经褪去,也看不出以前长个什么模样。   不过这草与自己以前见过的麻相似,纤维极好。   整整五个大的藤蔓拉车,怪不得几个阿叔都累成那样。去就算了,回来大家都拉着东西还不能交替着来。   着实辛苦。   白杬狠狠点头:“这草应该可以,阿叔们真厉害!”   曜看他在外面站得久了,起身出去。   在白杬迷茫的眼神中矮下身去,脖颈将少年勾着趴在背上。   “抓好。”   说着,缓缓起身。   白杬立马捏着他的毛毛,怕弄疼了,又立马蹬着腿儿调转身子抱着他的脖颈。   以前曜都是人形抱着他,现在头一次坐狼,新奇得不行。   进洞之后,白杬还趴在他身上不愿意下来。   热乎乎热汤下肚,五头狼缓了过来。   外面的拉车上装的草有小卡车那么多,像五个草垛摆放在外面。   “阿叔们,怎么拉那么多草,两个其实都够了。”   其余累惨了的四头狼看向山。   山麦色的脸上挂着憨憨的笑,“那不是怕小阿杬会不够嘛。”   “下次可不行这样,身体最重要。”   “知道了。”   “我们听阿杬的话。”   白杬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根,“不过还是谢谢阿叔们!”   “阿杬喜欢就好。”   其他兽人纷纷想:等有空了,再去拉他个十车八车的回来,让阿杬开心个够。 第14章   这边山洞是住的地方,放不下这么多的东西。白杬只拿了一小把出来研究,剩下的全放在了隔壁堆积木柴的山洞。   干了一天活儿的黑狼们早早睡了。   白杬盖着兽皮毯子,已经被火烘得柔软的草茎搭在他手心。   阿山叔他们找的草是大多都是在水里浸泡得烂融融的。看数量,应该是故意找的这种。   白杬翻看着。   长睫颤动,眼神专注。   上面的植物胶质已经脱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植物纤维一丝一缕很清晰,与麻极为相似。   麻种类多,他所见过的只有几种。   大麻叶子像鸡爪;   苎麻叶片后面是白色的,黑白的小天牛喜欢呆在上面。《诗经》所写的“东门之池,可以沤紵”说的也是苎麻;   还有葛麻,也就是葛根的藤做的……   柴火在燃烧中轻轻响动,小心翼翼的,没有惊扰到思考中的少年。   白杬专注地捣鼓着手里的东西。   他拉着两端拽一拽,纤维陷入皮里也难断。   麻要用的话,需要把他的植物胶质脱落,留下植物纤维。不同的麻有不同的处理办法。比如说苎麻需要沤制,葛麻需要煮。   而显然,阿山叔贴心地选的这些不需要再进行脱胶处理的草,算是已经经过天然的沤制的。   或许就是某种麻也不一定。   暂不提着这草,就凭阿山叔他们专门选择浸泡过的草的做法,就让白杬禁不住扬起眉梢。   不得不再次夸一句:   他们家的狼真不错!   不管他是什么草什么麻,能用就行。   白杬放下手里的东西,已经想好了明天的活儿。   曜见他看完了,轻声道:“阿杬,靠过来一点。”   白杬听话地靠过去,抱着曜石的大爪子,闭眼。   迷糊睡去时,曜瘦了的念头一闪而逝。他心尖浮起淡淡的酸涩,抱着爪子的手忍不住收紧。   食物还是不够。   *   次日,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做饭,休息了一个午间,大家开始干活儿。   堆积在隔壁山洞里的枯草被挪了一车出来。   “阿山叔,你们是直接从水里割的草吗?”白杬问。   他今早起来忽然想起,这么冷的天水里怎么会割得到草呢。   放了一夜,拉车上的中间的草冻住了。邦邦硬,还重得很。   阿山:“其他的长毛草都盖在雪下,只有水里的能收。”   白杬心道果然。   他忙问:“水里的草没被冻住吗?”   “没有。”   “阿杬不知道,那边的水热热的。”   “温泉!”白杬惊愕,刚刚还觉得手里有些重的草一下子轻了许多。   他来劲儿了!   “温泉是什么?”   白杬抑制不住激动:“就是热热的,冒着白烟的水。”   “没有,没有白烟,水只是没有完全冻住。”   流动的水?   活水也是不容易被冻住的。   白杬侧头,注意到自己手里的一捆草是被曜接了过去。他噗嗤一笑。   好吧,觉得草轻了是他自己的错觉。   “等我有空过去看看。”   “现在不行!”阿山立马道。   其他狼:   “明天也不行。”   “冬季都不行!”   “没有狼跟着也不行。”   梦声音柔和,清清朗朗:“没有成年也不行。”   “对对对!”众狼非常赞同。   白杬疑惑:“为什么?”   曜放了手上的草回来:“部落的规矩。幼崽容易受伤,没有成年不能离开狼山范围内。”   “咱不是得从小训练生存技能吗?”   “不!成年后慢慢学就是了,幼崽更重要。”对于十几年没有新生幼崽的黑狼部落来说,什么都没有幼崽重要。   白杬:“好吧,我知道了。”   他守规矩,反正也没多久了。   一车的草全部卸完。   山洞外的空地上也已经架起了几块凹陷的大石头。石头上,有做石锅经验的树、湖、河刨石如刨土,在做锅。   白杬带着几头狼一起,扫出了一片没有雪的空地,大概四五十平米。   草带着狼将木柴搬了一点出来,接着开始去河滩找石头做灶。   白杬盯着他们去的方向——   狼山的左侧。   他翘起嘴角,原来河在那边。   脸颊一凉,白杬一个激灵。   定睛一看是曜的鼻尖戳在了自己的脸上。   “阿杬,不许去。”   白杬高高举起手,一下捉住了他软弹的耳朵。“我没说我要去。”   大河的距离不远,最近的河道距离狼山有一公里。不过结了冰,白杬看不清它具体长了个什么样子。   收回目光,白杬去帮着做锅。   他试了试自己的爪子,只划拉了一下,然后被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曜叼住了后颈。   “呀!阿杬,你的爪爪坏了!”树停下动作,惊讶又心疼。   一时间,所有狼都凑过来看白杬的爪子。   梦捏着白杬的前爪搁在手心,爪子几乎跟他的手一样大。他平时温柔的声音有些严厉。“被刮出毛刺了。”   “曜,带阿杬回洞里去。”   草摸了下他的爪子,“幼崽的爪子还嫩,先回去啊。有事我们叫你。”   于是,白杬这个“总工程师”被迫回了窝里。   白杬气鼓鼓,雪白的毛微微炸开。   “只是一点点,大不了我不弄石头了。”   曜正愁没有借口将他带回温暖的山洞,这会儿正如意。说什么也不让他出去。   白杬只能颓然往他身上一蹦,踩他。   “明明我的爪子很厉害,轻轻松松能隔开兽皮。”   曜叼着他好放在自己的身前,又往柴堆里扔了些木柴。慢慢道:“因为兽皮好割。”   白杬将自己的爪子伸出来,又踩着曜的爪垫让他伸出那漆黑漆黑的大爪子。   放在一起仔细对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爪子不应该是一样坚硬吗?”   曜托着白杬的爪垫凑近了观察。   “兽人在还没成年之前,全身都是软的,爪子轻轻一捏就断了。”   “不仅仅是爪子,还有牙齿都是长得越大才越坚硬。黑狼族兽人过了二十个大荒年,我们的武器,爪子和牙齿才算长好了。”   “阿杬是亚兽人,以后即便是成年了,也只能勉强挠一下石头,比不上成年兽人的爪子。”   白杬:“一点都不厉害。”   曜像一个长者,耐心地教导着白杬这些知识。“兽人与亚兽人擅长的东西本来就不同。”   “那为什么阿梦叔他们能磨骨头?”   曜低头,下巴搁在小白狼的脑袋上,又变得懒洋洋。   “难道阿杬没发现,阿梦叔分的那两队中先是兽人将骨头做出一个大致的形状吗?”   “这也是因为兽人跟亚兽人的区别?”   “有这个原因。”   “如果是阿梦叔代替阿力叔,他去将骨头先弄出鱼钩的形状,那么他的爪子也会像今天的你一样。”   曜看着白杬清澈的眼,声音柔和下来:   “成年的亚兽人的爪子肯定比幼崽时期的亚兽人爪子坚硬,一点点地磨骨头还行,但是挠一个石锅出来就不行了。”   白杬立马仰头,“那山洞呢?”   “山洞是大家一起挖出来的对不对?”   “是,不过是从我阿爷那一代开始挖,挖到了阿父这一代。大家轮流来的。”   白杬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神话了狼爪。他以为黑狼狼爪无坚不摧。   瞥见白杬眼里的天真,曜不免低笑出声。   难得,现在的阿杬有了几分幼崽的样子。   他亲昵地蹭了蹭小白狼的脖颈,“阿杬不信可以去看看树的爪爪。”   “去!”   曜将滑不溜秋的幼崽搂回去,淡声道:“不急。”   “你就是不想让我去!”   “当然。”曜不否认。   *   今早吃饭之前,白杬已经今天的事儿安排下去。   就是处理阿山叔们拉回来长毛草。   至于为什么是这个名儿,原因很简单。阿山叔说这种草最高的可以比狼高,上面有白色的小毛,所以叫长毛草。   因为长毛草在水里浸泡了不知道多久,上面的表皮已经脱落。整个皱巴巴的,像腐烂的蔬菜叶。   处理的时候,得在水里分离出纤维,洗掉这些腐烂的东西。   最后能做线的,就是植物纤维。   所以才有着睡了觉之后,开始做锅搭灶台的事儿。吃饭的锅是吃饭的,还是不要用来处理长毛草。   *   白杬待在山洞里。   没多久,隔着洞口看见了草的影子。   搬动石板的声音清晰可闻,白杬抽了抽曜压着的爪子,瘪瘪嘴。   霸道。   约莫半个小时候,山洞外升起了烟。   白杬在曜的怀里昏昏欲睡。闻到了木头燃烧的味道后,立马挣扎着醒来。   “好了好了,外面准备好了,我这会儿可以出去看看了不?”急吼吼的,比小时候撅着屁股抢肉的树还积极。   曜无奈:“可以。”   可动了动,白杬的爪子像是陷在泥里,扯不动。   “可以你倒是放开我呀?”   “等会儿。”   爪子上的劲儿一松,面前的大狼变成了一米九的大帅哥。   白杬愣愣地仰头。   也不知看到了个什么,脸倏地转过去。   从脖子红到头。   僵硬地缓了下,又小声“嗷”了一句,飞快撅着屁股躲进了毯子里。   整只狼都在冒烟儿。   幸好,毛毛挡着的。   白杬别毯子闷得冒汗,良久,挠了挠耳朵,小声道:“曜,你下次变人之前跟我说一声好不好?”   曜穿上兽皮衣,将大猫一样的白狼捞起放在手上。   “好,下次跟阿杬说。”   一本正经。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   兽皮的毛不同于曜自己的毛毛。浅浅的一层,没有像曜的毛毛一样自带温热。   白杬爪子踩在上面,试探好了位置,才在曜的臂弯坐下。   “我能不能变成人?”   “外面冷。”   那就是不能了。   白杬纵容地看了他一眼,点头:“好吧好吧,那咱们快出去吧。” 第15章   山洞外的火生了起来,同样的三口大锅,不过没有山洞里的做得细致。   锅底的活烧得旺盛,像是不管不顾的,只要把水烧热了就行。   不多时,锅里升起了白气。   成捆的长毛草下锅,长木在里面捶打搅合。微白的植物纤维逐渐随着木棍卷曲在一起。   拿出来晾干,就可以用了。   天气太冷,锅里的雪换了一次又一次。   大家分组忙活,到最后所有的长毛草弄完,大家硬是往地上一趴,吐着舌头喘气。   天都黑了。   山洞里,树几个听白杬的话,用没肉的骨头煮好了汤。   下了力气干活,不喝点带油腥的汤晚上睡不好。   树做完汤出来见洞外趴了一地的狼,笑了几声,接着开始抬狼进洞。   铺着的兽皮上,是简单处理好的像蒲团一样团着的长毛草纤维团。   有些硬,出锅后不久便被冻住了。   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磕碜,挂着稀稀拉拉的黑色东西,不过比刚拿回来的时候好太多。   大家伙都累,但是地上的那些得收回来。   晾一个晚上,明天就可以做了。   白杬来回地跑,他自以为是悄悄摸摸的,实际上被所有的狼都知道了。   不过大家也没阻止。   黑狼部落的兽人,也不能是什么都不做。   幼崽虽没有成年,但是力所能及的事儿,大家也不会拦着。   五车的东西做出来整整两车的长毛草纤维。还是不错的了。   不过等白杬搬了半车的量,树几个就出去帮忙了。冰天雪地的,幼崽不能在外面呆久了。   喝完骨头汤,大家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是舒服的一觉。   *   第二天,白杬心里惦记着事儿,早早地起来。   他穿好衣服跑到隔壁的洞穴。   天还没多亮,长毛草纤维在洞里堆成了一座小山。他用手摸了摸,干了也软了。冰变成了水汽,散了。   他拿了一卷,回到隔壁的山洞。   曜跟着他回来,在他身后坐下。   “曜。”白杬拍拍曜的爪子,将一块牛皮放在他爪子下,“裁一点点。”   白杬画了一个长方形,让曜动手。   长毛草纤维上还有些腐烂的草皮残留。   白杬捏出一根,裁好的牛皮折叠包裹住长毛草纤维稍稍用力捏住,再慢慢地拉。拉出来之后,基本就是干干净净的了。   一团的线,白杬细致地整理。   草醒来后见状,学着白杬的样子也去隔壁拿了一堆过来。   还没吃早饭,大家手里都有活儿了。   白杬笑笑。   团结的大家庭,真好。   这活儿轻松,吃过饭之后大家已经处理的有相当的数量。若说钓鱼,一卷的量是够了的。   所以吃完饭后又睡了一觉起来,白杬没让大家继续清理剩下的一扯长毛草纤维,而是将清理好的拿出来,教大家捻线。   捻过的线更结实,与麻线一样。   捻线的工具是手,需要拉出两股细细的纤维,用拇指与食指捻在一起。   是个细致的活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树跟着做了一会儿,兽形的耳朵都出来了。这种需要耐性的活儿,树做着难受。   他旁边,草耳朵尖上的毛虽然也炸开,不过手上依旧是稳稳的。   白杬观察了一下其他的狼。   丘爷爷慢悠悠的,但速度不慢。   梦动作细致,嘴角还带着笑,看来是喜欢做这些活儿。   不过转眼看见他旁边帮他拉着线头,飞着耳朵的力,白杬默默收回视线。   无处不在的狗粮!   *   好在狼多,一捆长毛草线分下来,一头狼也就捻个三四条线。   为了防止断裂,白杬看着大家将线头与线头之间接得很严实。捻的时候也叮嘱尽量捻紧,这样线的承重要更多一些。   小白狼裹得严严实实的,像雪球一样在黑狼群中走来走去。注意到他的狼无不欢喜地眯眼。   他们的幼崽真乖!   白杬不知道大家内心的想法,等把手里捻线的活儿交出去,他又开始琢磨其他的东西。   钓鱼的时候,为了防止鱼儿跑掉,需要抄网。   抄网倒是可以做。   但是光捻麻绳狼都费劲儿了,做一个抄网的麻线怕是能让狼秃了。   而且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白杬看着牛皮上堆积的鱼钩,眼神顿住。   倒不如先做鱼叉,吃饱了再说。凭黑狼的力气跟灵活度,用鱼叉也不差。   鱼叉如鱼钩一样,上有倒刺。   若是河里没结冰,浅水的地方更适合用鱼叉叉鱼。   说做就做,白杬直接在磨了鱼钩的骨头堆里挑适合的骨头。   处理过的骨头形状多种多样,白杬尽量挑选中间被挖空,两边垂直或是尽量垂直的骨头。这样就可以再加上一到两根骨做三叉鱼叉。   不过选来选去,就凑了两根。   其余的只能选单个的笔直的兽骨进行磨制。再绑在长木上。   材料选好,接着是打磨。   刚坐回窝,曜就抬爪搭在他的手心。   白杬一笑,小心捏出一个爪子动作起来。   狼爪好用,白杬抱着搭在自己腿上的大爪子先勾在骨头上勾出形状,接着耗着耐性磨。   磨一会儿,又让曜歇一歇,换成在石头上磨。   别的狼捻线,白杬跟曜配合着做鱼叉。   最后一共做了五个出来。   等弄完了,白杬甩了甩自己的手,停下了动作。   他看了下曜的爪子,依旧锃亮。   狼王不愧是狼王。   线捻完了立马组装,趁着天黑前,大家把钓鱼竿做了出来。   如此,统共花了三天的时间,人手一副的鱼竿,还多出来不少。   睡觉之前,白杬端坐在火堆旁,教大家钓鱼的理论知识。   不过再好,也是纸上谈兵。   毕竟钓鱼他也只是实践过一次,结果还抛竿抛到了树上。   好在冰钓不用抛竿儿,白杬不用担心这方面的事儿。   理论讲解完,白杬想了想,猛地拍了下脑门。   曜轻轻咬开他的手。“疼。”   白杬一个翻身抱住曜的脖子。“我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   “浮漂,就是绑在线上的,要是线下面有鱼吃东西,浮漂会动。”   曜:“明天先试试。”   白杬犹豫:“万一不成功……”   曜鼻尖碰了碰小白狼软乎的脸。“不怕,当玩儿。”   做这事儿,大家都认真。   不过绝大部分的黑狼其实都抱着玩儿的心态。毕竟白杬是幼崽,冬天不好玩儿,他们陪着幼崽而已。   还是那句话,能钓到最好,哪怕是一条都能让大家高兴。不能钓到,那背着白杬,他们用爪子捞也要捞起来一条。   不能让幼崽伤心。   曜垂眸,“睡觉。”   白杬压下心底的胡思乱想,窝在曜的怀里睡了过去。   *   大雪下了一晚,第二日太阳出来,又是一个好天气。   照着白杬的要求,树找了一小块次一点的肉放在火堆旁,然后一点一点割下小拇指头大小的肉块。   这么一点点,狼爪子都比肉大了,操作起来不方便。   再说昨天一直动爪子捻线,手指头累。   树去自己的窝里找出了一把许久不用的石刀。灰扑扑的,不过很锋利,往肉上轻轻一割就开了。   一斤的肉,愣是分了大几十分的小肉块。   火堆旁的温度高,肉软化,大家分了分。随后学着白杬挂在了鱼钩上。   吃完早饭,钓鱼的大部队要出去了。   白杬理论知识又倒了个干干净净,没他的什么事儿。   即便是他一双期待的眼睛望着大家,但考虑到他还小。   狠狠心,黑狼立马出了洞。   这次曜也要去,白杬只能窝在毯子上看着。   大河不远,山洞有危险的只要叫一声大家就能发现。所以去了将近一半的兽人。   河岸,风呼呼吹着。   爪垫踩在冰面上还是有点冷的。   打头的黑狼一鼓作气,先刨出个冰洞。冰沫子乱飞,沾在黑狼的毛毛上,显得有些狼狈。   为了食物!   阿山毛毛下的脸满是坚毅,爪子动得飞快。   狼爪子磨了会长,现在又不是捕猎的季节,所以大家用着毫不心疼。   曜上次打的冰洞已经冻住了,不过要比原本的冰层薄一点,所以他这次依旧守在这个靠近河中间的位置。   这里水深,鱼应该多。   冰河底下缺氧,冰洞打开之后就有鱼游过来。   黑狼两两一组分散开,打完冰洞后换成人形,哆哆嗦嗦飞快穿好了皮袄皮靴。   扔下线,随后就竖着耳朵听着下面的动静。   狐狸能隔着厚厚的雪捕鼠,他们黑狼也能肯定听水下的动静捕鱼!   冰下的动静越来越大。   曜目光微闪,线上细微的动静被他察觉。他屏住呼吸,等线再次动了之后立马拉起。   霎时,手中的重量加大。   是条大鱼。   曜下盘极稳,刚想用强力将鱼拉上来。但想到白杬说的鱼力气大了线容易断,要有拉有放,耗尽它的力气。   曜忍者破水捞鱼的心。   如老僧入定,一脸的泰然。   看他手上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有经验。   忽的,曜顿住。   线的另一端挣扎的力度小了。   他手腕一抬,鱼身半出水。肚子刚露出一个白,边上的树一个叉子叉下去。   捞起时往冰面一甩。   鱼挣扎片刻,渐渐弯着身躯被冻住。   “哇!”   “嗷!”   “闭嘴!”曜抬眼扫了一圈,“鱼吓跑了。”   “嗷……”树闭嘴,最后这一声消失在口中,“呜。”   “嘿嘿,曜厉害!”   有一就有二,十几头狼,陆陆续续有鱼儿上钩。   无一例外,都是大鱼。   水里的气泡越来越多,一直专注钓鱼的阿山目光微凝。   耳朵动了动,紧接着,面上是控制不住的兴奋。   “是大鱼,是那个大鱼群!” 第16章   阿山小的时候就见过黄灿灿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里有一片黑黑的鱼群。每年水清澈的时候,总能见到它们张着嘴巴游来游去。   他话不多,做完了活儿就喜欢坐在岸边看。   观察了几十年,早已是知道大鱼群来的时候水里是个什么样子。   其他的狼也有预感,纷纷闭嘴。紧盯着自己的面前黑压压的冰洞。   拿鱼竿的拿鱼竿,拿鱼叉的拿鱼叉,甚至还有趴在冰面上伸爪子的。   “啪嗒!”   一声尾巴摆动的急促声音打破了宁静。   “嗷!”   “闭嘴!”   大家惊愕,刚刚那鱼是自己跳上来的好像!   不过片刻,手里的鱼钩相继动了起来。   一时间,怪模怪样又克制到暗哑的激动声音此起彼伏。   好多好多,好多好多鱼啊!   嗷呜嗷呜嗷呜!!!!   大家兴奋不已,恨不得吧尾巴挥成螺旋桨。鱼竿捞起来又放下去。   不过狼并非都跟曜一样是确定鱼咬住了钩子才拉。大家是感觉到绳子有动静就立马拉,或者是线都被鱼带着跑了才急吼吼地拉起来。   所以也不是每一杆都有鱼。   不过或多或少,大家都有收获。   带来的肉分了之后,一头狼最多七八坨。不多,没多久肉便被鱼吃的差不多了。   鱼群已经过去。   曜放下鱼竿直起身,目光落在冰面。   数不清的鱼,横七竖八地冻住了。   树吐着舌头四肢在冰上乱滑,四肢各管各的,也挡不住他一脸兴奋地数。   渐渐的,大家的鱼饵用完。   曜出声:“树,移到岸边来,小心掉进冰洞里去。”   河岸四周,皑皑白雪。   但是冰寒的天气挡不住冰面上黑狼们的热情。大家你推着我,我拉着你,滑溜溜地时不时摔得闷响。   但是抱着的鱼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扔下。   等鱼全部上岸,曜直起身。   冰面的狼还有一头没回来。   “咦,山怎么还不动?”   “去看看。”   “走,去看看!”   黑狼正处于兴奋的时候,曜没阻止,只道:“别掉进洞里。”   “知道!”   山与曜刚刚的位置在一条直线上。   此时他半蹲着,在大家刚刚靠近的时候,忽的胳膊上的肌肉绷紧。颇有捕猎的时候抓牛角的架势。   “嗷?!”傻狼歪头。   “帮忙!”山急喝。   “山!大鱼,好大的鱼!”隔着厚厚的冰层,所有的狼都听到了水里的动静。不过一个拉一个,要去帮忙的时候齐齐摔了一个屁股墩。   曜一见着不对马上冲过去。   他一把逮住了快被鱼带着掉入坑里的山。   “鱼叉!”曜道。   第一个爬起来的飞见状,立马将搁置在一旁的叉子抓起来给曜。   曜接过。   山还在用力。   可线已经有断裂的迹象。   嘣的一声!   细微,但紧抓狼心。   曜想也不想,立马扑过去逮住断了的线并在手中绕了几圈。   山顺着惯性后仰,倒下。   还躺在冰面上的狼一个翻滚,给山做了肉垫子。   “嗷呜!”垫山的暗爪子蜷缩,肚子被砸得有点疼。   与此同时,其余的兽人一个接一个,在曜落水的下一秒拉住了曜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腰、腿。   曜全神贯注在线头上。   细细的线勒住了肉,他的半身已经倾斜不少。   曜腹部的肌肉绷紧,手上的青筋暴凸。猛地一拉——   “叉!”   五把叉子狠狠入水。   “噗嗤!”叉子破开皮肉的声音。   “哗啦——”   鱼翻腾,白色的水花四溅,打在狼的脸上。   暗扑过来,爪子刺破鱼头,紧紧抠住。   大家使劲儿一拉——   鱼破水而出。   大家也倒在了冰面。   “呼……呼……”急促的喘息声不断。   山最先反应过来,立马捏着还时不时挣扎的鱼。不多时,鱼冻住,安静下来。   “好了,抓到了。”   恍惚的声音像出口的雾气,缥缈着,好似一下都散了。   “好大。”   “好大!”   “好大的鱼!有吃的了!!”   曜等他们兴奋了一会儿,喉结滚动,声音微哑:“扛回去,走了。”   “回了回了!”   “吃鱼!吃鱼!”   欢乐的声音沿着冰面飘荡在河岸上,远远的,山洞里的狼颤了颤耳朵,禁不住扬起嘴角。   抓到了!   “去看看!”白杬站起来就跑。   梦一把将他捞起抱在臂弯。   小白团子扒拉他的手,“看看,我就看看阿梦叔。”   梦无奈,戳了下他的额头。“就你急。”   接过草拿过来的兽皮毯子裹上,梦抱着他出了山洞。   *   两方汇合。   “这么多鱼!”   “是吧是吧。”树凑到草的身边,扬了扬自己钓着的鱼,“看看,大不大。”   草立马移开了视线。   “那一条!”   山扛着的,几乎有他一半大的鱼。“嗷呜!”   “嗷呜!”   狼嚎四起,在狼山回荡,溢满了喜悦。   白杬一团毛绒绒被抱着,先看了一下鱼,收获不错。看见阿山的那一条,他也不得不惊叹。   厉害!   麻线越紧,承重能力越强。而长毛草比之麻线,或许更强。   不过运气也是一部分原因。   看完了,白杬在悠长的嚎叫中有些安按耐不住。   他仰头,“嗷呜——”   大家一顿,比刚刚更兴奋。“嗷呜嗷呜——”   白杬:“嗷呜——”   一群极具压迫性的狼嚎中,夹杂着一声软软的,中气不足的,听着没有半点攻击力的狼嚎。   扛着鱼的狼甩了甩肩膀上的鱼,咧大了嘴巴。   没扛鱼的拉长脖子“嗷呜”叫,努力托着着小小的狼嚎声传得更远。   大家都看着踩着梦的肩膀,直起身子,卖力对天呼喊的小白狼。   心里有开心,也有骄傲。   这是他们的小狼崽。   曜盯着白杬,嘴角翘起。他本来就面容俊朗,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夺目。   白杬叫了几声,然后习惯性地找曜。   看见曜嘴角的笑,渐渐回味过来。   他身子一僵,缩了缩脖子,立马冲着曜扬起爪爪。   肉垫粉粉的。   曜心一软,单手托着他抱了过来。   梦欣慰,摸了摸白杬的头,随后走到自己的伴侣旁边。他低声:“阿杬可爱。”   阿力单手拎着鱼,他低头,碰了碰梦的额角。   “今年或许可以生崽。”   梦温柔一笑。“好。”   阿杬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   第一次钓鱼,渔获充足。   大家都乐乐呵呵的,只有白杬紧紧埋在曜的肩窝,双耳委屈地趴在头顶。   曜低头,脑袋埋进他云团一样的毛毛里。   另一只手伸过来想托着他。可下一刻,又将手移开。   会把阿杬的毛毛弄脏。   视线中一抹红色浓烈。   白杬眼睛一眯,前肢在空气中扒拉。“我看看,手怎么受伤了!”   “没事。”曜不动。   “给我!”白杬爪子刨得更快。   曜盘腿坐进自己的窝里,一只手抱着白杬,一只手摊开。“快好了。”   草路过,刚巧看见。   “受伤了?”   阿山:“我们钓鱼的时候鱼太大,线断了。是曜抓着了线,大家才一起弄上来的。应该是那会儿弄伤的。”   草点头,去翻自己的草药糊糊。   白杬心疼地勾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软乎乎的肚皮,垂着耳朵时不时帮他吹一吹。这一看,比刚刚还委屈。   白杬恹恹:“我没想到鱼那么大。”   他收回之前的话。   能钓到那么大的鱼,是他家的狼厉害,运气只占了一点点。   “没事。”曜眉眼间泛着懒意,他轻捏着小白狼的耳朵,哄他:“多亏了阿杬。”   “我那是应该的。”白杬耳朵不习惯地抖了下,忍着没挪开。   曜淡笑:“我也是应该的。”   部落的食物少,曜比谁都知道。只是捕猎受一点伤,换回来一头鱼反倒是划得来。   大家乐乐呵呵,看着没有一点烦恼。   “我们都是应该的。”   *   “清点了没有,有多少条鱼?”   曜不知道是不是累了,回来没多久就躺窝里睡了。白杬陪了他一会儿,钻出山洞。   外面的锅里烧着热水。   树一边去掉鱼鳃,一边道:“有二十一条。”   他们一直住在河边的狼山。但是几十年了,鲜少有狼去捕鱼。   里面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分的鱼都多。这次的鱼都是大鱼,尤其是后面遇到的大鱼群,都是二三十斤的鱼。   “阿杬,五条鱼煮一顿,够我们多吃……一、二、三,是四天!吃完饭我们又去,肯定越来越多。”   白杬垂眸。   “这次让大家吃饱好不好?”   “吃饱?”树掰了一下手指头道,“五条鱼做成草根汤,喝汤也能饱的。”   白杬摇头:“是多放肉的汤。”   他也想让大家全吃肉,可无奈家中实在窘迫……   哎!   全吃了,大家肯定舍不得。但是吃一半,虽然会心疼,但是不至于跳脚。   树看了看洞口高台上那毛乎乎的小白狼,有些犹豫。   “要不我去问问曜?”   草在他旁边,狠戳了下树的腰:“听阿杬的话没错。”   树眼珠子转了转,点了头:“好,那煮一半的鱼。”   白杬打蛇上棍:“最大的那条也要!”   最大的那条上面全是鱼叉戳的窟窿,放久了没其他的鱼好吃。反正差也不差这一条,树应下:“好。”   白杬弯眼笑:“那条我来处理。”   曜:“我帮忙。”   白杬疑惑,抬头一瞧。“你不是睡着了吗?”   曜将他抱起,贴在脸上蹭了蹭:“你不在,睡不着。”   阿杬丢了的那两天,他也一直没睡。   …… 第17章   “好,咱们一起。那鱼都杀了好不好?”   “听阿杬的。”曜答。   于是,休息好了的狼又开始架锅杀鱼。   杀鱼的动静大,血腥味重。而鱼的内脏又不好吃,白杬想着,一边无意识地爪子踩着曜的手。   他有点舍不得,这东西可以做肥料啊。   可是前提得弄个粪坑出来。   粪坑……   白杬爪子被曜捏住,踩不动,索性就乖乖趴下。   对了!不是有现成的!   “阿曜,鱼身上不要的东西扔那边的大坑里好不好?”   大坑就是黑狼部落的大粪坑。   无论是这些内脏还是狼的排泄物,等天气热起来的时候味道会很大。   不过黑狼上厕所的地方是经过选址的,都积累了几代了。放那地方正好,不会臭到山洞这边来,还可以沤肥。   曜不知道他想什么,但不妨碍他答应。   于是,鱼身上的狼不吃的东西被收集起来,专程抬到狼山后头的坑里。   坑是天然的,但是后来被黑狼部落用东西压实。又嵌了石头防止渗漏,是当之无愧的大荒版粪坑。   处理鱼不过一个小时的事儿。   白杬在一边将那条大鱼用石刀片下来。   一百多斤的鱼,光是片下来的鱼肉都装了一锅。   大家回去休息了,白杬拉着草挖出几个他种的胡草根。白杬当蒜一样使。随后又洗了一小捆的刺刺草,辣舌头的,好歹多个味儿。   东西和着一起,在石板上砸烂。   再混合着几颗盐粒,倒在鱼片里揉。   这鱼没刺,鱼片片下来晶莹剔透的。   大家围着白杬放鱼的石锅,看着看着,咽了咽口水。   想吃。   *   天色渐晚,照旧是用骨头煮了几锅的汤。   即便是这次抓的鱼算多的,大家也没有奢侈一把的想法。鱼片放在那儿,黑狼端着自己的汤坐在锅边,喝一口碗里的汤再看一眼鱼。   妥妥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白杬看得好笑又心酸。   喝了汤的狼们回到自己的窝里准备睡觉。   白杬洗干净石板,竖着放好,这才回到窝里。   他拿着曜的手,上面的草药糊糊已经干了。   白杬吹了吹,“疼不疼?”   “不疼。”   曜白杬塞进被窝,自己也躺了下去。   头一次在曜还是人形的怀里睡觉,温度比有毛毛隔着的时候更烫。   暖烘烘的,熏得白杬脸颊发红。   他本来还有点不自在,但是橘色的火光中,鼻尖处挨着的就是曜瘦得明显的胸口。   刚开始时,曜的身形恰好,肉也紧绷绷的。   白杬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眼尾垂落。   可是现在瘦了,肋骨都看得清楚了。   他鼻尖一酸,埋头靠在他的胸口。   大笨狼,自己都吃不饱还把东西剩下来给他。   “没事。”大手抚着后脑勺,顺着发丝。   白杬不语,他张开双臂将曜抱得紧了紧。   得捕鱼,捕很多很多鱼。自家的狼胃口都大,天天喝汤肚子是好受一点,但长不了肉。   好瘦……都硌人了。   怪不得他一天天的不动。   曜蹭了蹭怀里心情不怎么好的白杬。“阿杬乖。”   温柔的安抚很容易哄睡。   困意袭来,白杬藏在曜石的怀里,不消片刻睡得熟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看到了曜瘦削的身体,睡着了眉头还皱着,看得人难受。   曜揉散他的眉头,调整个让小白狼舒服的姿势,闭上双眼。   *   暴雪呼呼下了一晚。   温度低了下去。   被雪遮掩了大半的山洞里,黑狼们蜷缩着,互相依偎。风声喧嚣,黑狼们时不时被外面吵得耳朵颤抖。   柴火快要熄灭。   丘缩了缩脖子,觉得有些冷。他睁开眼慢悠悠地爬起来。   果不其然,火小了。   他添了些柴火进去,又吸了吸鼻子。转个屁股趴在那年轻力壮,火力旺盛的年轻黑狼堆里。   周围都是毛乎乎的,又暖和。   丘舒服地叹了口气,哆嗦着将脑袋塞靠在自己的肚子上。   看这样子,冬季会更长了。   *   早晨,风雪咆哮的声音依旧没有停下。   三口石锅架在火上,树、湖、河一头狼拿着一个勺子看顾着一锅的鱼汤。   叮叮咚咚的,叫醒了熟睡的白杬。   外面天昏地暗的,他还以为是傍晚。   身体犯懒,白杬挣扎着,却也只动了动指尖。转过头,又继续趴在曜身上继续睡。   十几分钟后,睡意消散。   白杬爬起来套上衣服,又将厚厚的兽皮毯子压好免得曜被子里漏风。   “阿杬,鱼肉在这儿。”   草见他起来,招呼他到自己身边。   早上煮鱼汤要三口锅,所以白杬放锅里的鱼肉被拿出来堆在了干净的皮子上。   草:“石板我用雪搓了,要不要再搭个台子?”   石板不小,平放着的话,有昨天抓的那条鱼的大半。   这是草在雪堆里翻到的最大的石板。   部落的兽人以前经常去河边洗东西,这块石板被大家当台子一样放采集来的草根果子。   白杬要扁的大石头时,草立马想到了这个。   “灶台不用。”   “山洞里放不下了。”   草点头。   “肉现在冻住的,阿草搭把手,我们抬到火堆边。”   先解冻,不然做的时候不好弄。   “好。”   今天尤其的冷,草缩在自己的窝里整个团起来都不够暖和。见树起来时,他立马也跟着起来。 火堆边要比窝里好一点点。   温度太低,狼也没有之前的活力。   大都醒了,不过还把自己的鼻子藏在尾巴底下。   太冷了,冻得狼鼻子不舒服。   白杬安置好鱼肉,中间用一根石板隔着火。   余光看见动了一下的曜,他搓着手回去。蹲在窝边,用手碰了碰曜的额头。   还好,没生病。   曜睁开眼,拉着微凉的手进被窝。“还睡不睡?”   “不睡,等会儿做好吃的。”   平时注意不到,这会儿人就躺在眼前,他发现曜的睫毛不是一般的浓密。   像蝴蝶翅膀颤动着。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碰了碰。   曜眸子半睁,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被这么一摸,他反倒是眼睫垂下。像是纵容着扰他的人。   白杬心上一跳,冲他弯眼。   真好看。   兽皮底下,白杬被握住的那只手反抓住曜的手。“今天是不是特别冷?”   “嗯。”应着,他撑着身子起来。   黑色的长发顺着动作滑落。   原本跟绸缎似的,黝黑。现在细看,像缺了水的麦苗,失了些光泽。   白杬摸了一把,板着脸将他按下。“好好休息,不用你帮忙。”   曜依着白杬,闭眼。   “好。”   白杬眉眼含笑。   他拍拍曜的兽皮被子,去帮树的忙。   *   鱼汤还是那个鱼汤,不过肉多了,汤更浓郁。   酸果子剩下不多,一个锅里加了一个,又放了一点点盐进去。   “盐也不多了。”白杬轻声道。   树也愁得苦着脸。   “是啊,也不知道……”   反应过来是小白狼在说,他立马改口:“化雪的时候去换就是,阿杬放心。”   白杬后知后觉自己那会儿拿了盐是想问部落里的盐是从哪儿来的。这东西重要,得了解了解情况。   不过现在看,情况或许也不怎么样。   *   趁着几个烧火的台子都在用,白杬跟树说了一声,拿着那把灰黑色的像冰块般微微透明的石刀进了小山洞里。   转了一圈出来,手里多了一小坨巴掌大的肥肉。   树:“阿杬,喝汤了。”   白杬:“好!”   他快步放下东西,拿着他跟曜的饭盆排队。三口锅同时打汤,很快轮到了白杬。   兽人自己做的碗很大,像个小盆。   里面汤肉混合,不像之前那样鱼肉只占了一个底儿。   一碗的重量不轻,树帮他端回去一碗搁在窝旁。   白杬道了谢,立马叫曜喝汤。   昨天抓来的鱼刺少,多是大刺。咬下去,满口的鱼肉。不柴,反倒是有点弹牙。   又鲜又香。   三锅分完,树几个出去用牛皮搬了干净的雪进来继续煮汤。然后盘腿坐在火堆边,埋头苦吃。大口大口,心里美得毛耳朵没控制住,冒了出来。   煮完三次,一口石锅被换了下来。   草和树帮着把干净的石板搬上去,长度刚刚好。   白杬小小地打了个饱嗝,去隔壁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过来。   接下来,就到他发挥了。   三盆分量十足的食物,曜也只是吃得个半饱。但是比之前好多了,精神也回来些。   今天天冷,见就穿着一层兽皮的小白狼在忙着,他担心冻着,拿着兽皮毯过去。   白杬将刀上的肥肉搁在石板上。   忽然腰腿上被长臂勾住,整个人悬空。   他吓了一跳,不过又立马反应过来是曜。停住了自己险些跳起来的动作。   被抱坐在了曜的身上,兽皮毯从身后披过来。   白杬忙伸出自己的一双手。“不冷的。”   兽皮衣没有遮盖的脖颈上忽然被粗糙的手碰了碰。   白杬像受惊的小海葵,缩了缩。“真的不冷。”   身上的兽皮毯子仍旧没动。   白杬无奈。   行吧。   过了会儿,石板上的肉发出“滋滋”的响声,油脂在高温的作用下不断析出。   白杬用筷子挪动肥肉,将油脂均匀地铺平在石板上。   接着一片一片切得大块的鱼肉被平摊上去。   “阿杬,这是什么?”草蹲在一旁,注意着这新奇的动作。   油脂煎过的鱼很快从透明变成了白色。众狼仰着头在空中嗅了嗅,立马从窝里出来,守在了石板边。   白杬回着草的话。   “这是石板鱼。”   “肥肉里面有油,在火的作用下会把油激发出来。鱼在放进油里煎,味道会更香。”   “是嘞是嘞,好香。”   鱼片薄,白杬刚将一个石板铺完,前面放下去的鱼就可以吃了。   他翻了个面。   按照狼数,白杬专门数着放了二十六片。   煎好了,将肉片叠着堆积在石板的一边。   等第一轮的鱼肉都差不多了,转个头,几十双眼睛如射线一般齐刷刷看来。 第18章   白杬莞尔:“一头狼一片,吃完再弄。”   “嗷嗷嗷!”   有狼爪伸过来,白杬立马挡住。“用筷子。”   肉有油,沾在爪子上又会挨在毛毛里,不好打理。   身边的狼群一窝蜂散去,又立马聚集起来。吸溜口水和吞咽的声音不断。   大家虽然馋,但是没有一头狼是抢着挤着的。   等大家的拿完,倒数第二片白杬直接送到了身后曜的嘴巴里。   最后一块,也是挨着石板最久的一块。外面已经焦了。成了鱼片锅巴,又酥又脆。   一大口的肉。   白杬满足地眯了眯眼。   肩膀一重,吃完的曜下巴搭了上来。   白杬侧头,嘴角还有没落下去的笑。“好不好吃?”   “好吃!”   大家异口同声。   树回味着嘴里的味道。   明明感觉没怎没吃,结果回味过来,肉已经没了。   不同于煮,刚刚的鱼片吃起来非常非常香。有点刺舌头,呛鼻子。也有淡淡的甜,还有微末的盐巴味儿。   “好好吃!”   树就没在一种食物上吃过这么多的味道。   曜石闷闷的声音近在耳畔,“还想吃。”   白杬一怔。   还是头一次听到曜说自己的要求。   他袖子一撸,斗志燃起。   下一秒,曜立马将他的袖子放下来。   白杬摸摸鼻子,笑了几声,加快手上的速度。   肥肉照旧先滚一圈,已经腌制好的鱼片整整齐齐放上去。然后翻面。   不用多久,石板的鱼片又好了。   这次白杬没有将自己与曜的留在后头,熟了之后跟大家一样,夹起来就放嘴里。   “唔……”白杬眯眼,嘴角微翘。   味道刚刚好。   黑狼吃过的东西味道单一,味觉又是灵敏。在没有被杂七杂八的味道影响下,基本上只要简单烹饪一下,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白杬看着一个一个吃得“嗷呜嗷呜”的大型狼,眸光温柔。   以后要让他们吃到更好吃的东西!   鱼大,够大家吃几轮。   树、草一起他们身后的湖、河一直守在旁边看着白杬操作。好歹在部落也是有资历的老厨子了,骨子里对厨艺还是有几分探究心思的。   瞧见白杬揉手腕,树踊跃道:“阿杬,我试试?”   “好。”   做饭的活儿是树的,白杬不打算跟他抢。   筷子交给了树,白杬留在兽皮毯子外的一双手立马被曜拉了进去。   这下可好,就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毯子里面暖烘烘的,白杬往后一靠,贴着曜瘦但依旧宽阔的胸膛,舒服地喟叹。   树有模有样煎鱼片。   湖跟河反应慢了,这会儿也立马拿了筷子加入。   嗯……黑狼部落的正经大厨一共有三个。   树:“我放十片,你们一狼……”树停下动作掰手指头。   白杬轻笑:“八片。”   树点点头:“对,八片。”   转过头,树对白杬一脸崇拜。“阿杬,你好厉害啊。”   白杬摇摇头。“哪里哪里。”   该谦虚的时候要谦虚。   不过……   白杬侧头,刚好看见曜流畅的下颚。“曜,咱们狼都会数数吗?”   曜:“以前老祭司教过。”   “那字呢?”   白杬还没见过黑狼部落的文字之类的,就上次量衣服的时候,见过大家画图画。   非常抽象,但是有一种另类的美观。   比如量的手臂。大家会用好似须须状的毛毛代替。形状像……他想象一下,有点像长毛了的火腿。   “我们知道!”   “太阳是圆,月亮是半个圆。”   “风是小树枝歪了。”   “火是涂完了的木头。”   “木头就是木头!”   白杬听了,好像懂了,好像又没懂。   他看向曜。   曜在兽皮毯子下握住他热乎乎的手,在他手心作画。   “风是小树枝歪了”,就是画一个弯弯的线条;“火是涂完了的木头”,曜画了个长条,在里面也抹了几下。   或许……是烧成了黑色的木头。   “木头就是木头”,手里的长条就是个长条。   白杬绷住嘴角,严肃又敬佩。   至少,有这个意识了。   “老祭司好厉害。”   “对对对,老祭司特别厉害。”一石板的肉好了,大家一分,一边细细咀嚼着一边点头。   草抱着膝盖默默低头。“老祭司什么都会。”   白杬注意到草情绪的低落,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老祭司变成了星星,在天上呢。”   “对!”   草坐起来,目光里的伤心霎时不见。“老祭司说,他已经回到了兽神的怀抱。”   “他会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可是,可是我想他了。”草往毯子上一坐,他牵着嘴角笑笑,“一点点想。”   “呜……我想我阿父了。”   “我想阿爸!”   ……   白杬无措。   他抓住曜的手,下意识向他求助。   曜蹭了蹭他的脸,以为他也想阿爸阿父了。   “乖。”   白杬上一辈子,除了交好一个朋友,也无牵无挂的。   亲情、友情、爱情,他都没有得到多少。所以这方面的感受也不是那么强烈。   可现在听见黑狼的声音,他会觉得心疼。   白杬迷茫地侧过身,他抱着曜的腰。微微蜷缩,怔愣地靠在他身上。   曜摸着小白狼的脑袋,道:“不哭。”   白杬仰头,眼睛透亮,没有聚焦。   “不哭。”   可下一秒,泪花从眼角落下。白杬依旧呆呆地看着曜。“阿曜,我好奇怪。”   “哪里奇怪。”   “我好像也在怕了……”   曜低头,鼻尖挨着他的鼻尖。“不怕。”   “我会一直陪着阿杬。要是……”他声音忽然变得低不可闻,“要是阿杬丢了,我会把阿杬重新找回来的。”   白杬细密的长睫沾湿。   颤颤巍巍的,有些可怜。不过他眼里却是透着笑,“那你要看牢我。”   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是他好像离不开黑狼,离不开曜了。   没有人会像他们一样,这么对他。   “嗯,阿杬听话。”曜一个巴掌盖住白杬整个脸,抹掉了他脸上的泪痕。   树糊了把脸,故作生气:“行了,吃不吃?!”   “嗷呜嗷呜,吃!”   “给我留点着!”   “嗷!”   树忽然一声叫。   筷子上的鱼肉被凶巴巴的草扒拉走,他委屈:“不许抢我的!”   白杬笑笑。   他会好好珍惜的。   *   做石板鱼片的三位大师傅越来越熟练,手上的动作那像是做了十几年的,老道得很。   树、湖、河玩儿得刚上瘾,结果……鱼片吃完了。   “没了?”   湖:“没了。”   “嗷!好吃。”一听没了,大家往后一倒,又可惜又满足地躺在毯子上。   打个滚,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蹬腿儿撒欢。   “阿杬,下次还吃好不好?”丘笑呵呵地跟小幼崽提要求,一点都不觉得的害臊。   白杬点头。   “好。以后让大家吃鱼片吃个饱。”   “好哦!”   “嗷呜嗷呜!”   *   呜呜的飞雪吹了一天,下午的时候天依旧很暗。   洞口被堵住了,黑狼们睡醒起来就开始清理洞口。   原本的洞口是用一个团起来的大雪球堵住的,没堵完。只要一吹风,雪就会飘进来。   这也就罢了,但洞里的温度高,洞口的雪化了的时候那里常常是湿的。   狼不喜欢潮湿,出去的时候几乎都是跳过那块地方。   外面天气恶劣,白杬试图探了一个头出去。但风雪像等着他似的猛地打在脸上。   脸木木的,像被扇了一巴掌,一点都不好受。   一旁,树已经带着大家扛着鱼竿打算出去钓鱼。   白杬立马阻止,“现在天气不好,大家不去钓鱼。”   树爪子一挥,无畏得很。“我们不怕。”   草追过来,巴掌打在树的脑门。“出去回来又要喝刺刺草汤,草根都不够了。”   树发热的脑子骤然降温。   对啊,回来肯定要被阿杬逮着喝那个一点都不好的刺刺草汤。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洞口。   可是鱼就在河里,只要钓就行了。不去的话他也难受。   而其他的兽人则想的是:多多钓鱼,多多吃鱼片。   白杬轻叹,还是得找个事儿做。   灵光一闪,白杬冲大家招手。“先不去,先做门。”   曜也道:“回来,听阿杬的。”   树扬眉:“阿杬,做什么门?”   白杬指了指不一会儿又快堆到洞顶的雪。“门就是在洞口拦着雪的东西。”   树:“那是该做门。对,做门。”   做门的材料多样。   原始时期,人类住在山洞乃至半地穴式的建筑当中,多用蓬草、石头、树枝来做。后来,随着建造的技艺提高,又有了板门。   不过显然,要拦住雪,能用的只有木头。   洞口大,需要做双开门。   门板好做。   把原木削平,每一个木板等高等厚。木板与木板之间参考榫卯结构,用木钉固定。   固定好了之后,用穿带加固。也就是在整块木板的同一水平线上,上下分别打出凹槽,各嵌入一块横木进去。   再从另一边,垂直横木的地方钉入木钉再次加固。   而要把门固定在洞口并让其转动,就需要门轴。也就是门头门尾各支出来一截的木头。   门轴带着门扇,也就是做好的门板子,立于石头做的门墩上的凹槽之中。最后做上门栓就可以了。   至于与门嵌和的门框。   用木头的做出来的在石壁上不好固定,倒不如打磨一下现成的石壁。做个石门框出来。   条件一般,设想也比较简单。   思路暂且如此,具体的还需要实践。毕竟他也并非木匠,就是观察了些生活中见过的木门,看了几本书而已。   不过木门就这么几个结构,以后有的是时间摸索。   这东西,先积累经验,以后或许用得着也不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做门参考百度,《营造法式》 第19章   洞里的木头大多都是黑狼暴力弄倒的树。   大的小的,各个种类的都有。   不是毕竟要做那么大的一扇门,还是选轻一点的木头好。   说了对木头的要求,大伙儿过去搬。白杬本来是要一起的,结果曜手臂一抬,将他按在了蒲扇似的大爪子下。   白杬挣扎不过,只能作罢。   木头拿过来,用石刀去掉树皮,接着就是锯木板。   没有锯子,但是可以用同样是用冰晶似的石头做的石斧。偶尔再动一动狼爪子,凭借着一把子力气,好歹是弄了几块坑坑洼洼的木板下来。   白杬回忆着自己以前见过的木门,一边动手。   到下午,也只是弄出了一块平木头而已。   简单粗暴的活儿大家能做,但还是手工方面的精细活儿还需要多多训练。大家一边磨合一边改正,废了不知道多少木头,好歹是拼出了两块门扇。   暴雪下了几天,黑狼就在山洞里呆了几天。   无事可做就只能折腾木头。   因此,木门早早地赶制出来,安上了洞口。   木门往里开,上端空出小半截儿。山洞里成日里生着火,需要透着气。   木门做好了后,白杬怕他们又想出去,便把没处理的长毛草拿出来,让大家捻线。   整整在山洞里呆了五天,费了几双爪子,这一场大雪才停下。   门打开的时候,天地间只剩下白。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黑狼的积极性。   早在钓完第一次鱼的时候狼就忍不住钓第二次,现在阿杬可算是让他们出去,早撒着欢儿地往大河那边跑。   厚厚的雪面上,松软得像刚做好的冰激凌。   不过片刻,冰淇淋被踩塌了。   雪很厚,一个个纯黑的大黑狼叼着衣服接连跳下去,像漂浮在雪上的煤球。   白杬依旧没能参与到这次的捕鱼活动中。   部落里的黑狼没有走完,留下来的一部分在清理门后头的雪。   木门做得严实,不过毕竟大。即便是用的轻一点的木头,重量也不小,开关门的时候经常有咔吱咔吱的声音。   不过黑狼反倒不觉得吵,常一脸新奇地拉着木门来回地玩儿。   转动得多了,门确实顺畅了不少。   黑狼憋了五天,现在都尽情地在雪地里撒欢儿。   白杬被曜抱,只呆在高高的石台上,听着“吱呀吱呀”如老牛拉磨一样慢吞吞的声响,艳羡地望着外面的雪景。   毛毛上一重,曜下巴搁在他脑袋上了。   “这么大的雪,其他的部落应该不好受。”   “曜说的是星祭司的部落?”   “都不好过。”   尤其是黑爪部落里面的“奴隶”,只会死去更多。   这样一来,他们又会继续骚扰其他没有收归的部落。   而大荒又会乱上一阵子。   白杬不知道这些,他在曜的怀里缩成了球。抱着他受伤过后早已结痂的手,默默看着外面。   黑狼部落他都搞不过来了。   即便是有心,他现在也帮不了其他的。   *   下午,钓鱼钓得乐不思蜀的黑狼回来了。   这次的时间花得更久,但收获却没有上次的多。   不过大家并不气馁,只要没有自己的事儿,一有空就往大河那边跑。断断续续的钓鱼,也能凑上一顿的食物。   不过随着大家待在外面的时间越长,部落里渐渐出现了狼打喷嚏流鼻涕的现象。   得,感冒了。   无奈,只能又熬一些刺刺草汤让大家喝下去。   这一场大雪下来,不知道还要多久才到春天。   鱼儿现在不好钓了,白杬想着阿山叔说的那一群大鱼,默默拿着小木棍,开始催促大家捻长毛草线。   迫于刺刺草汤,再没有狼敢在雪地里多待。   于是洞里捻线的进度又往前赶了赶。   最后终于在白杬的催促下,在二十六头兽人,包括白杬自己和曜狼耳朵毛毛炸开,尾巴焦躁甩动得几乎成残影的时候,所有的长毛草成功被搓成了线。   一根比一根紧实,盘成了大大的线团被压在大黑狼的屁股下。   树见此,即便爪子都掉皮了,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阿杬,这么多的线是不是我们一辈子钓鱼都不用找线了?”   白杬摇头。“或许不是,我们需要更多的长毛草。”   线这东西,甭管有不有用,最好是在空闲的时候完全备好。不然以后等用的时候,想要又找不到才是麻烦。   “啊……还要搓啊!”   狼尾巴“啪啪”打地。他们再也不想搓了。   白杬即便是心里也被捻线搞得烦躁,但弄完了之后,好歹是笑呵呵的。   这是吃饱的希望啊。   “还没完,接下来咱们要把这些长毛草线编成网。要是可以的话,咱们就不用一条一条鱼去钓。若技术过关,只需要一网,冬季剩余的食物就够了。”   “真的!“   草:“阿杬肯定说的是真的。”   白杬轻笑,大饼画得圆圆的。“所以大家继续来忙。”   织渔网需要梭子,以前去一个商业化的古渔村玩儿的时候就有专门教人织渔网的。不过大多是做成渔网状的工艺编织品。   这东西需要钱,节约习惯了的白杬没有上去试。   不过等看了回来,他自己回家买了材料做来试过。后头来了兴趣,又找视频学了学,还真给他编出了一张小渔网。   后来还拿到朋友家的鱼塘里试过。   效果嘛,那自是不用说。   经他手的东西,多半品质都不差。没破没断没变形的,就是……   没抓到一条鱼而已。   白杬想到这儿,嘴角微翘。   那时候,也是很快乐的。   现在换了个地方,再次做起来,白杬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可能那时候是为了玩儿,这时候是为了生存。   不过身边是哀嚎的毛绒绒们,白杬心里又多了温情。这样才有干活儿的动力不是。   狼多,手巧的却不多。   一听又要学新的东西,好几头狼用屁股对着白杬,爪子捂着脑袋面壁。   就是不想变人形,就是不想动爪子!   明明黑狼嘴厉害的是牙齿。   不过再不喜欢,曜一个眼神,大家乖乖的主动地围在了白杬身边。   渔网织好了,要做的便是冬捕。   在华夏,著名的大湖冬捕一网鱼就有十几万斤。   十多万斤啊,都够他的大黑狼们吃几个年了。   不过人家那是几千米的大网,渔网材质也是他这长毛草线不能及的。所以他不贪心,有百斤也行,千斤已经不错,万数那真是谢天谢地了 。   一网也好,十网也好,只要够他们部落过了这个冬天,那他就知足了。   心里想的东西,白杬不会说出来。   渔网他会编,但是冬捕他属实没有一点的经验。   即便是在华夏,冬捕也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那得靠着有经验的鱼把头带领,选时间选位置,多次考察,才能一网捞起大家一年的收成。   所以,仍旧需要大家摸索着来。   五车的长毛草最后弄出来两车的长毛草纤维。再捻成线,白杬估摸着能做个不到五百米长的小网。   也还行。   为了捕大鱼,渔网的网眼留的六寸,直径在十五厘米左右。   白杬做好了梭子,找了块巴掌的做门板留下来的长方形木头打磨得上薄下厚,用来当尺板。   渔网一端固定在木头上,一段被梭子牵引到尺板。拉直时,线的长度是一样的,织出来的网眼大小也是一样的。   白杬放慢动作,边做边讲。   大狼们看着他手上的渔网逐渐有了形状,无不瞪大了眼睛。虎头虎脑的,有种别样的可爱。   部落的亚兽人最先掌握这项技术。   随后一天,用兽皮条练完手的兽人也参与进来。   渔网的编制速度不快,一个人一天也就能织几米长。不过他们狼多一点。   *   十天后。   渔网编好,部落里的食物也消耗得差不多。最多还有五六天的量。   最开始,曜预计冬季最多还有四十天会过去。若是这样那还好,但那场大雪之后,显然,冬季会更长。   抓不到鱼,大家要不然饿着,扛过最后的二十多天。要不然就只能出去捕猎。   即便是乐天派的黑狼们,此时也有些担忧。   渔网好了,检查了之后大家没再耽搁。   冬捕的理论知识,白杬在编渔网的时候就在说了。定位,穿冰引竿,起网……   他一个外行,只知道这表面上的东西。   最主要的,就是找到鱼群在哪里。这是鱼把头吃饭的手艺,人家不外传,他自然也没在书本视频里面看见过。   天还早,今天天不亮的时候树就煮好了汤。   大家吃完,带着东西上了冰。   白杬待在窝里,远远地看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白杬忍不住跑去洞门口的高台上站着,他踮脚眺望:领头的是曜,他边上还有阿山。   他们在网大河中间走……   忽然,那冰层上,裹着兽皮大衣的最高的男人停下看来。   白杬冲他招了招手,尽量笑得开心些。   可不知为什么,男人过来了。   白杬以为他是回来收拾自己的,身子一转,立马风风火火跑回了自己的窝里,顺带用兽皮毯子盖住脑袋。   没多久,声音越来越清晰。   沉沉的呼吸落在兽皮毯子之上。   窝里,梦守着白杬,不明白曜怎么回来了。刚要问,结果就看见他矮身戳了戳兽皮被子道:“变成小狼。”   白杬脚一蹬,粉色的爪爪张开,讨好地伸出来。   曜裹着兽皮毯子将他抱起,出了山洞。   洞里的所有狼都没有料到。大家呆立了会儿,立马跟了上去。   *   河里。   阿山已经选好了位置,在打冰洞了。   冰洞八九米一个,用长杆勾着渔网上垂落的线拉着穿过冰洞,再继续往下一个。   如此反复,直到将这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网完全展开。   单单是这一个活儿,就耗费了两个多小时。   狼都饿了。   白杬趴在曜的颈侧,听到了不少于十次的肚子咕咕叫。   黑狼露在外面的手绯红,但是大家没一个停下来的。   白杬看得全神贯注,忽然,鼻尖一凉。   他仰头,双目怔怔:“下雪了。” 第20章   “狼呢!!!”   “看什么看,这么多年的雪还没看够!快来拉网!”阿山叔这老实狼头一次这么着急。   白杬听得一激灵,顿时紧紧盯着那出网口。   “拉!”   “嗷呜!”   “闭嘴!”曜慢慢道。   他将兽皮往冰面上一扔,拉开自己的衣服,将小白狼往里一塞。随即走到拉网的地方。   白杬懵。   刚要钻出来,一只大手抵住了脑袋。“呆着不动,不然把你送回去。”   黑狼一个接着一个赶上来帮忙。   狼群协作,用手的,用牙的都有。   “啪嗒!”   “啪嗒啪嗒……”   “唔!”   树松嘴,“有鱼!”   渔网从嘴里掉落,他又立马咬回去。   其他的狼紧紧盯着出网口,闷闷的,低缓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尤其的灼热。   白杬紧张得头皮发麻。   到底是没忍住,从曜的衣服里探出脑袋。   下巴贴来毛乎乎的脑袋,曜手臂发力,只眯眼看了看怀中的小狼,没说什么。   气氛焦灼,山始终站在前头。   他想到出来的时候,曜跟他说的话:“条件已经创造好了,阿山叔看了那么多年的大河,该给大家看看你的本事了。”   鱼起来了……阿山怔愣。   “鱼起来了!”他中气十足地一吼!   随着网出水的面积越来越大,十几斤,几十斤个头的大鱼翻着白肚子,在网线的交错中被拉了起来。   一条叠着数条,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渔网绷得紧紧的,像所有黑狼已经拉到极致神经一样。容不得闪失。   洞里的黑狼也出来了。   大家都聚在一起,搭把手,咬着牙,暗自鼓气。   最后一把——   “嗷!”阿山一声低吼,狼啸磅礴,渔网彻底出水。   阿山后仰,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愣着看着已经快要变得平静的水面。   他的手颤了颤。   一条鱼刚好蹦跶着即将落水。   阿山动作比脑子快,一把扑过去抱住。   抱得紧紧的。   紧得肩膀颤抖,还没回过神来。   “嗷呜!”   “嗷呜——”   丰收了!   丰收了!鱼啊!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鱼!   白杬脑袋左扭右扭,从曜这会儿盖上来的大爪子上挪开。“我看看,看看。”   “回去再看。”   鱼的动静小了,直直地摆在冰面上。   狼的动静也小了。   白杬像撑伞一样,两个爪子抬起按在曜的掌心撑起来,脑袋左转右转地看了看。   狼好像都呆住了。   “嗷?”他抱住曜的手,仰头看他。   曜像一座冰雕,手被挪开了他也没动。白杬爪子搭在他的手臂,踩了踩。   那双灰色的眼睛像跳入地平线上的第一缕阳光,有了神采。宛如俊美的神像复活,他指尖摸了摸小白狼的眼尾。   脸上绽放出一抹笑。   先是浅浅的,接着笑容越来越大。   “阿杬。”   呢喃般的声音落下,白杬听得耳朵痒痒。他在曜的手心蹭了蹭,双爪紧紧抱住。   “阿杬在,阿杬不会走的。”   “阿杬听话。”   白杬都习惯了曜婆婆妈妈的叮嘱,直到接话了。   曜笑声传出。   他捧着怀里的小狼,在他眉心亲了一下。   “嗯,阿杬听话。”   *   这一网鱼,应该就是阿山叔说的大鱼群了。   网拉上来的时候,像开闸的洪流。鱼只管往外面蹦。   只这一网,够剩下的冬季了。   白杬神经似的抖了抖爪爪,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   收鱼的时候,天快黑了。   上千条大鱼被拉着送到洞里。接着熊熊火光在山洞前燃起,大家杀鱼,片鱼。   气氛热火朝天,可没一头狼说话。   白杬觉得奇怪,不过因为精神紧张了一天,他安心地趴在曜手臂上昏昏欲睡。   睡着的时候,他只觉得抱着自己的手被换了一双又一双的手。头皮发紧,不知道毛毛被摸掉了几根。   最后回到曜手里的时候,感受到熟悉的触感,他迷迷糊糊睁眼。   “阿曜。”   “吃肉了。”   “嗷。”   醒来的时候,狼群还是那个静默的氛围。   明明是捕到鱼了,大家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了?   当第一口鱼塞入了嘴里。   树嘴巴一瘪,急促又低低地呜咽。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闷闷的泣声越来越多。   白杬瞌睡彻底飞了。“怎么了,怎么了?”   丘蒲扇似的大掌摸着自己儿子的脑门,眼眶红了个透。   阿山叔一下子忍不住,扑倒丘爷爷身上嚎哭。   “嗷呜嗷呜……”   “嗷呜呜……”   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白杬是真的被吓到了,他跌跌撞撞地从曜的怀里爬出来。扒拉捂着脸的大狼爪子,一头狼一头狼地看。   狼嚎遍地。   山洞里吵吵嚷嚷,比集市还热闹。   哭着哭着,树几个扯着嗓子吼。那哭得,恨不能天河倒灌。   “阿梦叔,不哭。”   梦一爪子捞过小狼,抱在怀里。泪水默默大颗大颗的掉。   “阿梦叔……”白杬有些不自在。   不是好好的嘛,哭什么呢。   身后一重,转头看见是草又扑了过来。   树见状,也嚎着跑来:“我抱抱,阿杬让我抱抱。”   “阿杬,阿山叔抱抱。”   “来,丘爷爷抱抱……”   不消片刻,白杬的白毛毛已经淹没在狼堆儿里。   “嗷呜。”   “阿曜,救我!!!”   好一阵忙乱,白杬蔫巴巴地地被曜托在了手上。空中白色的狼毛飞舞,好不梦幻。   毛毛上湿湿的,一坨一坨,也不知道沾了些什么。   “嗷。”白杬仰头,有气无力地冲曜叫了叫。   曜低头,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   “我给阿杬洗。”   石锅烧了热水,曜不知道用的什么草在他身上搓了搓。香香的,洗了个战斗澡。   紧接着,他被裹着兽皮擦了一通。   随后放在火堆烤。   全程暖呼呼的,没沾染到一丝丝的寒气。   阿曜抱着他,一边喂他吃肉,一边梳理他的毛毛。等毛毛干了,肚子也饱了。   转个头,其他的狼哀哀戚戚地看着他。   白杬爪子一僵,一头扎进了曜石的怀抱。   叔叔爷爷什么的,最可怕了。   *   半夜了,狼山终于安静下来。   暗沉沉的山洞里,白杬被绿色的狼眼睛注意着,想不怕都不行。   他挪动身子,在兽皮的掩盖下鼓成一个球。蜷缩在曜的脖颈边,悄悄道:“曜,叔他们看着我干什么?”   是不是想拎着它的后腿甩一甩,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曜石大手拢着小白狼,鼻尖是淡淡的青草香。   “他们是喜欢你。鱼吃多了,又撑了。”   “是吗?”   白杬挪动小屁屁靠近了曜石一点,爪垫踩着他脖颈上的肌肤,感受着脉搏沉稳的跳动。   没一会儿,潜藏的睡意淹没了他。   片刻,小身子慢慢起伏,睡着了。   他贴在曜身上的,紧紧抱着。或许刚刚黑狼的举动吓到他的,又或许,他也想哭。   但是他是成年人,他是以后的大祭司,他不能哭!   熟睡中,小白狼眼角坠着晶莹的小水珠。   曜轻轻用指腹帮他抹去,灰眸深邃。   *   不用担心吃的,黑狼们缩在干燥温暖的洞里好不快活。   无聊了,以阿山叔为首的黑狼便扛着鱼竿儿出去钓鱼,若是钓到大鱼恨不能扛着在所有的兽人面前走一遭。   俨然,黑狼已经将钓鱼这事儿发展成了娱乐活动。   白杬靠在曜的肚皮上,乐乐呵呵看着他们玩儿了几天。亚兽人们手里的渔网也理出来了。   草拿着渔网对着打开的门,满目心疼:“好大的洞。”   梦试图将渔网上密密麻麻的洞拉住:“阿杬,渔网不能要了吗?”   “能,就是需要补。”   “那是不是要长毛草?”现在但凡提到关于鱼的事儿,就阿山叔最积极。   白杬:“嗯。”   做这一张渔网用完了部落所有的长毛草,要是补网的话,自然得出去割。   白杬:“等开春的时候割?”   那时候雪化了,可以多割一些回来。   曜尾巴尖尖点了点他的手心。“春天的时候,要出去捕猎了。”   现在就是一年之中最闲的时候。   阿山甩了甩尾巴:“那我去。”   跟阿山出去割过草的另外四头狼也站出来。   曜闭着眼睛,大脑袋放在白杬的身侧。尾巴从另一边绕在他腰上,看起来整头狼是将白杬圈起来一样。   他勾着白杬腰上的尾巴尖尖抬了抬:“去十个,披上白羊皮,绕开黑爪部落的兽人。”   话落,要出去的十个兽人阿山就已经选好了。   这次他们拉上了五个拉车,再绑上自己的白羊兽皮袄子,飞速消失在了狼山。   白杬目送大家离开。   他单手拢住曜的耳朵问:“我们的狼打得过黑爪部落吗?”   热气洒在耳朵,曜下巴微抬,莫名骄矜:“从来没有输过。”   白杬心想也是。   上次,部落的兽人把黑爪部落打成那个样子了,是他们见了我们该夹着尾巴走才对。   曜:“嗯。”   *   大荒,东部森林。   黑狼披着白色的兽皮,在雪地里疾驰。   后头拉着的木板像铲子一样刮过大雪,压出了一条明晃晃的路线。   一路上,十头黑狼一边观察着其他部落兽人的踪迹,一边往长毛草生长的地方压去。   望不见边际的小草原一带,位于东部森林的东南方向。这里雨水充沛,小草原上常常有浅浅的水流静静淌过。   一到地方,黑狼立刻解了身上的东西往里面一跳——   水花四溅。   早已经冰凉的脚丫子接触到与积雪截然不同的温水,像被小阿杬灌了一大碗的刺刺草汤,暖和得狼眯眼。   阿山踩着水面,眺望着数不尽的“渔网”,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别玩儿,天黑之前我们必须回到山洞,不然阿杬会担心。”   这一听,所有的狼停下。   毛毛脸上刚刚溅起的水珠还在往下面淌。   “快点,五头狼割草,三头狼捆草。剩下的两头狼去森林里找藤蔓做拉车。回去的时候必须一头狼拉一车。”   “嗷!”   阿山因为在冬捕中出了大力气,在部落里的威望明显提升。大家自然也更听他的话。   活儿分派完毕,大家领了任务各自离去。   狼爪子割草,弯弯的形状是再合适不过的镰刀了,多合适。   就是水里的草倒伏,低头的时候会割伤脆弱的鼻子。这让狼不爽。也就导致狼愈发跟草较劲儿,割得更猛。   若是有兽人在上空看,就会发现狼的速度极快。   像收割机一样“突突突”地只管前进。   一路下去,只剩草桩。 第21章   黑狼的爪子完全伸出来的话,有白杬的小臂长。割一下,有他双臂合抱那么多。   所以半个上午,长毛草的数量是可观的。   而出去做拉车的两头狼超额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不但做多了,还将他们带过来的拉车加固扩大了一倍的面积后又回来帮忙。   到下午,天渐黑的时候。   这片上千亩的小草原像一块巨大的曲奇饼,被狠狠地啃了一口,只剩下小山包的另一边还完整没动。   “阿山!天快黑了。”   “走,回去了。”   也不知道做拉车的狼是不是没把兽人当人,做出来的拉车平均到每头狼的身上,一头狼要拉两辆。   大家割草累得爪子发颤,还要拉着草跑。   没有一头狼抱怨。   大家利索地跳到拉车前,先绑上白色的兽皮,接着套上粗壮的藤条。   阿山望着来时的山林:“出发!”   时间很赶,一路上黑狼四肢跑出残影。不过幸好,有积雪垫着,两辆长毛草也不算费劲儿。   呼啸的风贴着狼耳朵,吵吵嚷嚷,就是不想让狼安静。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周围已经全是森林。   快到了。   阿山抬头,树林上空飞过一只鸟影。   他眯了眯疲乏的眼睛,鼻尖微动,忽然低吼一声:“停!”   “刺啦——”   “嗷!痛!”一头狼跳起,疼得龇牙咧嘴。   “别吵。”   “阿山,怎么了?”   山解下身上的藤蔓,没管覆盖了整个背脊的雪沫。“注意周围。”   他自个儿往前,在一个巨大的已经被雪淹没的巨树前停下。   黑漆漆的鼻尖动了动,血的味道是从这里出来的。   其他的黑狼见着,立马分散,趴在雪地里戒备。   阿山转头,左右看了看。   最近处的暗冲他点了点头,周围没危险。   阿山耳朵高高竖起,他爪子扒拉开雪,冲天的血腥味弥漫而出,其余的狼纷纷炸毛。尖锐的犬牙微露。   阿山动作轻但快。   很快,雪堆掩盖下的树洞露了出来。   里面一团蜷缩起来的红色小狐狸露出全貌。   “阿山,是什么?”   “小红狐。”   暗心一沉。“红狐部落出事了。我去看看!”   “不行!”阿山观察了下里面一动不动的狐狸崽子,随后小心翼翼将小红狐叼出来。   红狐的后爪软趴趴的,半身的毛毛都被殷红的雪沾在一起。   阿山将小狐狸裹上他们穿的衣服,塞进避风的草堆里。随后拉起藤蔓。   “回去。”   黑狼部落作为周边部落的首领部落,只要他们来求救的话,黑狼部落一定会去帮忙。但阿曜走之前叮嘱过,有事回去商量。   避开黑爪部落,避开危险。   何况离黑狼部落不远了,小红狐需要治疗,回去一趟告诉曜再去红狐部落也不耽搁。   此后的距离,黑狼再次加速。   终于在天黑透之前,赶到洞外。   果不其然,小狼崽守在门外等着。   阿山一松开藤蔓,就接收到小白狼不赞同的眼神。“阿山叔叔,我是不是说过不要贪多?”   阿山耳朵一耷,刚夹着尾巴要避开他。忽然想到草堆里的狐狸,他急急冲小白狼“嗷”了一声。   而早已经闻到血腥味的黑狼齐聚洞口。“谁受伤了?”   山:“阿杬,小狐狸腿断了。”   “草!草快来啊!”   一时嘈杂,小狐狸被放在了火堆边。   曜看了一眼,慢慢往外面走,发现小狐狸的狼自发跟上。   草动作迅速地将最后一点黑乎乎做了出来。白杬用热水将小红狐的腿上的伤口边缘擦拭了一下。   那是个巨大的牙印,黑洞洞的,被凝固的血糊住。   “阿杬,我只能糊这个。”草眼里含着担忧,“怕是不行。”   白杬:“里面有胡草吗?”   “有。”   白杬点头,试探着,手落在了红狐的后腿上。   小红狐条件反射地颤了颤,嘴里溢出一点呜咽。   骨头断了。   “阿梦叔,再拿点热水来。阿草,弄两块我半个手臂长的薄木板,要笔直的。再弄多点兽皮条。”   “树!”   “嗷!”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白杬看了看,洞里的狼出去了一半。不过湖还在洞里。   “湖,煮一锅刺刺草汤。”   “好。”   白杬捏着石刀断下来的薄片,将小狐狸后腿上的毛毛割掉。   “呜……阿父。”   白杬摸摸小狐狸惊颤的耳朵,顺着他的毛毛。   另一只手上不停,反反复复确定他骨头的走向。   等草回来,小狐狸颤抖也平息得差不多了。   白杬将小狐狸的骨头对齐,又让草和梦确定位置对不对,随后将糊糊盖在清理过的伤口上,用木板夹住,绑上兽皮条。   草守在一旁:“这样骨头就能长好对不对?”   白杬点点头。   “要对齐才行,恢复期间不能挪动。”   “那阿杬刚刚说的胡草是什么作用?”   “消毒,不然伤口可能更烂。”   这种伤口,最怕的就是感染。但是他目前只能做到这个样子。   摸着小狐狸的背脊,能感受到小家伙的求生欲。   趁着在煮汤,白杬出去看了看。   曜正好进来,矮身撞了他一下,白杬趔趄,被迫趴在了他的背上。   “阿曜,是不是狐部落出事了。”   “嗯。”   白杬还想知道更多,但显然,曜不准备再说。   “小狐狸醒了。”曜转移他的注意力。   “醒了吗?”   白杬转头。   河一脸尴尬地端着小狐狸那么大的盆,看着被刺刺草的味道呛得睁眼的小狐狸有些无措。   “黑狼?”小狐狸压抑着抽噎,毛炸开。   “你们部落什么情况?”曜直接问。   冬天,哪个部落都是不允许幼崽出去的。显然,红狐部落出事儿了。   “部落,部落呜呜……黑爪部落来了。阿爷被咬死了,呜哇!!!你们救救红狐部落好不好!求、求你们了……”   白杬看着不忍,滑下大黑狼的背,跑过去像刚刚那样摸着小狐狸的脑袋。   小狐狸先是怕。   浑身抽搐似的,然后像是感受到了很温暖的气息,前爪搭了白杬一个指尖,慢慢变得抽噎。   情绪稳定后,他一字一句,完整地将部落里的情况说了出来。   原来昨天的时候,红狐部落就遇到了袭击。是黑鹰兽人带头,在部落里搜刮。   部落的兽人把幼崽藏好,全部出去抵御敌人。   从天亮到天黑,他们都没敢出去。   直到天黑了,有兽人在搜幼崽的藏身的地方。   小红狐是幼崽里最聪明的,他知道,大的兽人会被抓去做奴隶,幼崽肉嫩,大多逃不开被吃掉的命运。   红狐部落离黑狼部落很远,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向黑狼部落求救。   因为只有黑狼部落能拯救他们余下的族人。   哪怕是给黑狼部落当奴隶都比黑爪部落的好。   所以后半夜,小狐狸再三叮嘱其他小狐狸们不要出来,自己靠着钻雪洞出了部落。   可刚出部落,逃跑的时候被鬣狗兽人看见了,他被咬断一只腿。   但想到部落,他只能拼命地跑,然后继续钻雪里躲进了自己熟悉的树洞里的。   小红狐从回忆里抽离,望着外面的天。   天又黑了。   这是第几个天黑了?   小红狐挣扎:“我要回去。”   “别动,你的腿不想好了!”白杬语气严肃。   小狐狸一僵,他分得清,这是抱他的幼崽说的话。   曜想着黑爪部落那德行,暗下眸子。   这么短的时间,黑爪部落又恢复了元气。   *   夜晚,才是黑狼最好的保护罩。吃饱的狼鬼鬼祟祟潜伏着靠近了红狐部落。   部落里火光极亮。像是怕他们不去似的。   呼噜如闷雷,即便是隔着几百米都听得见。   靠近洞穴外面的树边,靠着一只睡熟的熊。就近的树上,还有会飞的鸟兽人也在打盹。而其余的地方,少不得藏身有十个数以上的兽人。   树跟暗对视一眼,与其他狼手势交流了一下,将各自解决的兽人分配好了。   窸窣一响。   树上的秃头鸟与树下的狗熊刚睁开眼,就被拧了脖子。   其余的地方,也几乎同时又身影倒下。   都悄悄摸摸的,没有什么声响。   一团黑影灵活地从大树上跳下,若不是那双幽幽的眼睛,没人能看见这是两头狼。   山洞外巡逻的兽人被全部解决。   以暗为首的狼靠近了洞口。   狼爪闪着寒芒,里面忽然响起细微的动静。   暗停下。   醒了?   他眯了眯眼,鼻尖嗅嗅,全是黑爪部落那恶心的味道。   耳边,声音越来越近。   暗看着地下的倒影,招呼其他狼兽人瞬间悄后退,藏身在了夜幕之中。   出来的是红狐。   “快,走。”   “祭司,我们去哪儿?”   “黑狼部落。”   压低的声音跑入狼耳。   “可是,他们会接受我们吗?”   “外面的狼怎么样,也中毒了。”   “幼崽呢。”   “还藏着。”   “老大,狐狸跑了!”   “肯定是黑狼来了,杀!”   “杀杀杀!!!!”   红狐惊惧,顾不得后面,飞快往前跑。   暗眼中狐疑一闪。   不是杀吗?怎不不出来?   祭司忙拍拍背着他的狐狸。“不怕不怕,他们动不了。”   动不了?   暗咧嘴。   他全身上下,唯一算得上白的就是牙齿了。   “狐狸,停下。”他让其他狼注意着洞口和周围,将逃跑的狐狸拦了下来。   暗:“星祭司。”   “黑狼!”红狐乱了阵脚。   暗只看着星,没管他们。“我们族长要我们过来帮忙。洞里怎么回事儿?”   星松了一口气。   “吃了毒草,动不了了。黑爪部落已经将我们的肉全部抢完了,大部队带着兽人去抢其他部落的粮食。洞里剩下的是押送我们去黑狼部落的兽人。”   “洞里有三十个。”   “洞外也有,但是我们不知道多少。”   暗一直看着星,确认他没骗人,才收回视线。   他打了个响指,山洞里的乱叫顿时消失无踪。   暗咧嘴:“好了,没事了。”   “那我们走了。”   即便是祭司,星对黑狼部落也存在畏惧。更不说周围的小狐狸们已经抖得快要哭了。   星也不敢多拦着,点头。 第22章   狼山。   十几头狼,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曜躺在窝里,手捂在白杬的耳朵上。听着暗的话,他灰色的眼睛透着冰寒。   白杬被捂得不舒服,后腿弹动着想挠耳朵。   曜手微松,等他不动又盖住。眸光落在他身上,渐渐柔和。   暗说完。   曜思索了片刻,低声道:“明天天亮,你们再过去一趟。带上食物。”   白杬又挠耳朵。   曜停了下,捏住他爪子。声音放轻:“如果他们想过来,就先带过来。”   他摊开手,掌心是毛绒绒的爪垫。   “还有,明天你过去的时候顺便去周围其他的部落看看情况。”   *   第二日天亮。   吃完饭的暗几个又出发了。   曜站在洞口,眸光幽深。   五十几个兽人,守着几只狐狸。黑爪部落是看得起他黑狼部落的了。   曜揉了揉小白狼的脑袋,对其他狼道:“最近这段时间,所有的狼都不能落单。”   “嗷。”   应了一声,黑狼们又继续处理手上的长毛草。   *   有了红狐部落的事儿,白杬知道即便是待在自己部落的山洞里,那也不是绝对的安全。   黑爪部落喜欢搞偷袭。   悄无声息地靠近,手段凶残,防不胜防。   反观狼山。   前面还好,是块光秃秃的斜坡和大河,但是后头是茂密的丛林,极方便敌人躲藏。   白杬拧着眉头苦思。   他需要防范于未然。   左看右看,白杬默默踩了踩曜的手臂。   “阿杬?”曜低头。   “我想在山洞周围多做一些陷阱,其他部落偷袭的时候,他们踩到陷阱会受伤或者发出动静,方便我们提前知道。”   曜:“好。”   “不过这几天应该没时间。”   “为什么?”   草走过来,手上还有河折腾出来的原汁原味烤鱼。“因为今天红狐部落的兽人会过来。”   *   红狐部落。   大家胆战心惊地被数十头大黑狼围着,吃完了分到的鱼肉。   狐兽人身体大多纤细,食量远不及黑狼。   树带了五条鱼过来,这些红色的狐狸就已经吃得打饱嗝了。   唯有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红狐狸小小的身子有点用处。   那就是好养活。   吃完后,暗催促:“星祭司,该走了。”   红狐部落唯一的白狐狸星点头。“孩子们,带上幼崽,跟着黑狼走。”   他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生活了好多年的部落,爬山了拉车上的兽皮袋。   这次,狐部落损失惨重。   成年的兽人还剩二十一只,幼崽七只。原本尚有百多个兽人的部落只在一夜之间,凋零到这个地步。   星在颠簸中摸了一把自己的眼角。   去黑狼部落,是不得已的决定。   也是……唯一的生机。   红狐部落与黑狼部落还是有点距离。由于这些狐狸兽人都受伤了,所以是黑狼带着狐狸在飞驰。   坐在兽皮兜里,从未感受过如此具有推背感速度的狐狸们吓得紧紧抓住兽皮袋。又将幼崽压在肚皮下,几乎缩成了球。   没多久,周围空气中黑狼的气息越来越重。   红狐绷紧心神,还没做好思想准备,黑狼部落就到了。   *   山洞外,好几口大锅架在火上,腾腾的热气冒出来。   “面目狰狞”的黑狼拿着巨大的棍子在锅里搅动。嘴角的笑阴恻恻的,尖锐的犬牙半露。   一看过来,眼睛幽亮。   初来乍到,看到这一幕的红狐立马撤回脑袋,紧紧挤在兽皮兜里。   早已停下的拉车“吱呀”作响,惹得刚刚还拉车的黑狼们挠了挠自己的脸。   坏了?   目光从木板上移到肉眼可见抖得不停的兽皮兜,黑狼恍然大悟。对视一眼,默默加入清理长毛草的队伍当中。   一时之间,拉车周围的狼散了个干净。   星拿着的拐杖往兽皮兜上一勾,慢慢拉下露出自己的脸。“曜族长。”   “星。”   曜抱着白杬到拉车前。   曜很高,白杬低头便能清楚地看见麻袋那么大的兽皮兜里,两三只小小狐狸紧紧抱住星的尾巴,不让他出去。   白杬轻笑。   两只小狐狸一愣,悄悄睁眼。   白杬冲他们挥了挥爪子。“你们好呀。”   “嘤——”   白狼!   白狼比狐狸还聪明,会被骗走吃掉的。   两小狐狸挤着往星的肚皮底下钻。   星花白的胡子颤动,不好意思冲着白杬笑笑。“杬,他们怕生。”   “没事。”白杬一点也不介意,他笑眯眯的,“熟悉了就好了。”   白杬喜欢毛绒绒,但是自家的这些毛绒绒里就他年纪最小,毛摸起来最舒服。但是他总不能抱着自己吸。   现下有了更好的选择,他抿唇微笑。   循序渐进,他有的是耐心。   曜像是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巴掌往小白狼的眼睛上一盖。“星,我让狼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谢谢。”星虔诚地弯腰。   就是肚子底下的小崽子拽着他的毛,让他出不了兽皮兜。   这样不礼貌。   可曜管都没管他到底礼不礼貌,直接让两边肩胛骨有一戳白毛的大黑狼,也就是飞带着狐狸去附近能居住的洞穴了。   红狐怕黑狼,自然不会让他们与黑狼部落住在一个山洞。   即便是愿意,但黑狼与这些狐狸兽人的关系也并不是多么的亲近,黑狼也会不乐意。   这几十只狐狸,大多数连黑狼的面都没见过一面。   他们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不怎么熟。   *   狼山大,都被黑狼部落占据着。   往大河那边走个一两公里有低矮的崖壁。上面有不少山洞,是春天的时候,黑狼需要繁衍开凿的独居山洞。   比现在黑狼集体居住的大洞,自然小很多。   不过红狐体型较小,又是冬季,一家子黑狼的山洞就够他们住的了。   所以,红狐部落迁过来,算是直接变成了黑狼的邻居。   知道狐狸怕他们,红狐搬家的时候黑狼们也只做着手里的事儿,没有投去多余的视线。   等他们一个个从兽皮袋里出来,拖着蓬松的大尾巴拉着自己部落里的拉车离开时,搅拌着长毛草的黑狼们才嘀嘀咕咕议论起来。   “他们的毛毛好漂亮。”   “不过好像都受伤了。”   “我们要过去帮忙吗?”   “你没看见那些红狐恨不得躲得我们远远的,你去帮忙不得把人家吓死。”   “可是他们好可怜……”   白杬在曜的臂弯探头探脑。他倒要看看,是他们部落里哪个“傻白甜”。   哦,是青,亚兽人。   暗的伴侣。   白杬的目光落在那一群即便狼狈,也在雪地里格外好看的红狐身上。细瞧,他们与昨天树捡回来的小红狐一样,有不少毛毛粘连着。   也不容易啊。   看他们大包小包的,应该是把部落的全部家当都带过来了。   那也应该有药吧。   而且他们还有星,地地道道的老祭司,应该没事儿。   收回目光。   白杬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他脑袋往曜的身上一埋:“曜,我要下去。”   曜摸了摸他的脑袋,弯下腰。   被捂得暖和的脚丫子陡然碰到地面,白杬猛地回缩。脑子先适应了一下,然后爪子在雪地里探了探,重新踩了下去。   树这会儿忽然兴奋地凑过来。   白杬避闪不及,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树哈哈一笑,然后脑袋上的毛直接被曜一巴掌拍平了。   白杬:“哈哈哈哈……平头哥。”   曜将他托起来,轻轻拍打了身上的雪花。才重新放下。   白杬眼睛一晃,忽然在树的背上看到一大块白色的东西。   不是雪,像石灰。   “树,你身上是什么东西?”   “什么?”   “你背上,白白的。”   曜轻啧了一声。嫌弃地掠过地上艰难地扭曲着身子往自己后背看的树,一把抄起白杬重新抱在怀里。   “脏狼,离他远一点。”   白杬仰头,看捏着自己爪子的大手忽然有些牙痒痒。   他轻轻咬了上去。   曜感受着小尖牙抵在自己的手背,好心情地晃了晃。“那个啊,鸟粪。”   “嗷?”   白杬牙齿磨了磨他的手,随后依依不舍地松开。“冬季有鸟吗?”   “有。”   “那我怎么没有看见?”   “嗷!!!!我脏了!你们怎么不提醒我!”一声惊叫,树吐着舌头一脸苦相。   暗咧嘴:“嘿嘿。”   曜挠了挠小白狼的下巴。   “这鸟只在夜晚出来。”   “长什么样子的?大不大?好不好捉?能不能吃?”   树仰倒在雪地里,像蹭痒痒一样在雪地里扭动。   他回道:“长得很丑,脑门儿光秃秃的。毛毛也灰扑扑的。不大,不好捉。但是好吃,肉很嫩,很香!”   “真的,在哪儿?!”   树:“红狐部落那边有个山谷,崖壁上全是灰灰鸟的窝。不过那种鸟速度快,一听到声音就会飞走。”   白杬咂吧嘴:“想吃。”   曜掌心托着小白狼举高,与他面对面:“我去抓?”   白杬摇头。   “不着急。晚上它们会来我们这边吗?”   “会!”树抢答。   白杬爪子往前按在了曜的俊脸上:“等鱼吃腻了咱们就去抓鸟。”   “诶?那狐狸他们有吃的吗?”温温柔柔的声音,还是青。   他旁边的暗:“没有。”   “他们的粮食都被抢得干干净净。”   “不过周围几个食草部落倒是没事儿。”   ……   红狐部落,一只巨大的黑影划过。   他缓缓降落在洞外的树枝上,弯钩似的喙上还沾着血迹和新鲜的肉沫。   “一群废物!” 第23章   红狐部落迁过来。   离黑狼近,部落不会再受到如同黑爪部落一样的部落袭击。   但是红狐部落内部的事儿,黑狼没有插手的意思。   红狐部落依旧是红狐部落,黑狼部落也不会驱使他们,把当做奴隶。   一句话说就是各不相关,各自负责。   *   飞将红狐送到了他们未来居住的地方。   这里的山洞不是冬季住的,自然不像他们现在住的那个大山洞那么遮风。   洞口积雪堆积,也荒废了许久。   飞看了看那七个缩在一起抱着瑟瑟发抖的狐狸崽子,心有不忍。   “需要我帮你们收拾一下吗?”   “不!”几只腿没有受伤的红狐惊惶地挡在抱团的狐狸幼崽前。   飞收回视线,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他记住了,不能盯着别人的幼崽看。   反倒是几个红狐反应过来自己过激,脸上有些害怕。   星叹了一口气,杵着拐杖走出来:   “谢谢你,不过你也忙了一天了,我们自己收拾就好。”   “是是是,我们自己收拾就好。”几只红狐连忙补救。   飞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   狼转个身就跑了。   红狐颤颤巍巍:“祭司,是不是我们得罪黑狼了。”   “没有,黑狼大多都是这样的。”虚弱的声音响起。   在场的狐狸立马红了眼眶跑去围着拉车。   兽皮兜里,还有唯一一只红狐没有下来,是他们的老族长安。   星站在雪地,眼皮微垂。   安跟他是老伙计,还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强撑嘛。他道:“快点进山洞,外面冷。”   “好,收拾,我们立马收拾!”   初来乍到,旁边又是狼窝。   年轻一点的狐狸们六神无主。   这会儿听老族长安的话,立马行动了起来。   他们本以为黑狼今天不会再过来了,可隔了一会儿,那头背上有两戳白毛的黑狼又来了。   星打起精神。   到底是疲惫了,还是让小狐狸架着出来迎接的。   飞看不过他们这样,背起东西直接进洞里放着,余光打量了几眼收拾好了的山洞。   “这是阿杬让送来的木柴和鱼。”   “我们有吃的,不会吃你们。”   “还有,河里有鱼,你们饿了就自己抓。”   “我们知道了,谢谢。”红狐小声道。   飞摆摆手,潇洒转身:“星祭司,我回去了。”   “慢走。”   飞矫健地越出山洞。   大大咧咧的黑狼并没有发觉自己来山洞一趟,留下的气味让狐狸担惊受怕了大半天。   看着地上一堆的东西,红狐兽人们拿不定主意。   ……黑狼好像是真的不想吃他们。   “族长,这些东西?”   安又昏睡过去,红狐球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应。   球只能换个人问:“祭司,这些东西?”   星沉沉闭眼,坐在兽皮上抱着自己的拐杖声音苍苍:“用吧,明天过去好好谢谢他们。”   *   入夜,天空许久不见的星辰露了面。   斑斑点点的,有紫有蓝,瑰丽如画。   因为曜的吩咐,黑狼没有再过去打扰。   崖壁那边,山洞里已经隐隐升起火光。看来是安顿好了。   白杬打了个呵欠,泪水濡湿睫毛。   山洞前,族人们已经洗了一天的长毛草。   白杬:“该睡觉了。”   树摸了摸自己饱饱的肚子,道:“阿杬你快去睡吧,我们再做一会儿。”   有了上次捕获的一网鱼,黑狼部落恢复了以前一天两顿的作息。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上午下午都是鱼肉,满满的鱼肉。   有时候煮汤,有时候树、湖、河折腾着来做烤鱼或者是石板煎鱼。   吃饱了,精气神也回来了。   再不像之前那样,只能趴在窝里一动不动。   这次拉回来的长毛草过多,山洞里又放不下。   所以大家一通商量,干脆全部处理好。争取在冬季之前捻线织网,再去捞几网鱼起来。   不然等冰化开,他们就去不了河中间了。   阿山说的,之前他们的渔网太小了,那一群大鱼才捞起来个边边儿。   有肉在眼前放着,不吃白不吃。   白杬往曜的肩膀上一趴,双眼半阖:   “阿曜,叫他们睡觉。”   “实在喜欢弄,明天早上早一点起来也是一样的。”   白杬因为犯困,声音黏黏糊糊的,听得在场的黑狼心都要化了。   这下不用曜招呼,大家立马收拾好手里的东西。   熄火,回山洞。   大门一关上,就地一趴。   白杬还没睡熟呢,山洞里顷刻充斥着呼声。   不是都困了嘛。   *   今天的山洞依旧暖和。   只是树睡到半夜,瞌睡正香的时候,忽然脑门被拍了几下。   树迷迷瞪瞪从窝里爬起来,随后看见黑狼来来去去的影子。“我阿父回来了?”   “回来个屁!”   “叫你起开,别挡着阿杬了。”   树揉了揉眼睛,才看见山洞里靠近火堆的地方已经躺了好几只红狐了。   有毛毛还灰扑扑的小狐狸幼崽,也有胡子发白的老狐狸,连年轻的狐狸都有。   这是什么?   谁捅了狐狸窝?   “阿树,愣着干嘛,快来帮忙烧热水!”   树动了动鼻尖,才发现山洞里全是刺刺草的味道。他利索地爬起来,接管了自己的大木勺子,开始给这些病恹恹的狐狸煮汤。   *   山洞的混乱,要说回前半个小时。   红狐现在住着的山洞原也是背风的。不过洞口大,又没有什么遮挡。即便是升起了火,洞里的温度也不高。   加上红狐这几天受的惊吓,这身上还有伤。   到了狼山安顿好了之后,精神一松,那不就双双病倒了。   红狐菇,也就是被阿山几个捡回狼山的小狐狸。他在红狐收拾好了山洞之后就送回来了。本来他腿断着,怕其他狐狸幼崽动了他的腿,所以是独自睡着的。   可夜晚冷,他的腿更是疼。   梦中自个儿摸索着像以前那样与其他狐狸幼崽窝在了一起。可刚挨了上去,立马吓得睁开了眼睛。   七只小狐狸,各个身体滚烫。   他立马喊老祭司星,可发现星也叫不醒。   这下可好,小狐狸直接慌了。把族人喊了个遍,可好多狐狸一碰就倒。   能看病的星也倒了,部落里的药也没了。还凄凄惨惨倒了一片。   没办法,还是球撑着老祭司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去请求黑狼部落帮忙。   然后,他们就被黑狼接了过来。   等进了黑狼的山洞,才知道山洞原来也可以这么暖和。   而且围着生病的狐狸团团转的是小白狼,这一下,球就懂了为什么是把他们带过来了。   这边治疗,是要比那边好一些。   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事儿。   不过进了黑狼洞,球也不敢随意看,只一直守在幼崽跟祭司、族长的身边。小白狼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白杬检查了一番。   不出意外,小狼崽是收了惊吓加上感染风寒才发热的。   狼洞里面,充斥着狐狸害怕的气息。白杬让大狐狸抱着小狐狸,先灌下去刺刺草汤,经过白杬的观察,这东西真的能让兽人发发汗。   同时用兽皮沾着凉水擦拭他们的额头、咯吱窝、爪垫。   至于发热的成年狼。   星祭司是年纪大了,一下子紧绷了精神,松懈下来人也受不住。   族长和其他的狐狸兽人都是受伤之后没有草药好好处理,伤口发炎。然后又着了凉。   白杬带着球把他们的伤口重新清理了一遍,然后又敷上加重了胡草根剂量的草药糊糊。   这次真的是草存货的最后一点点。   省着点,再给这些狐狸兽人换一次药,就一滴不剩了。一边敷药一边物理降温,也是一通忙活。   而黑狼也配合,自发地挤着睡,中间留给狐狸们照顾自己的同伴。   柴火声响,透着足足的暖意。   尤为难得的,狐狸兽人感受到了一丝惧怕之下的安全感。   *   忙了大半夜,好在有白杬的指导,发热的兽人温度降下来了。   白杬打着哈欠,往曜的腿上一趴,闭眼就睡了过去。   红狐还没来得说谢谢,见状只能继续缩着肩膀好好照顾生病的族人。   不过此时,外面的天也已经麻麻亮。   到做汤的时间了。   黑狼树、湖、河还有昨晚上睡得早的黑狼都准时起来。洗锅,烧火,煮鱼汤。   昨晚上阿杬说过,受伤的狐狸也可以跟着在这边吃。   他们受伤了,营养得跟得上。   如果他们害怕的话,可以之后用劳动来换。   考虑到族人,红狐球答应了。   不过他们这些能走的,自然是不留在这边吃。回去匆匆啃了几口硬邦邦的鱼,又回来照顾族人。   小白狼说的,他们还需要在这边观察观察。   白杬睡得晚。   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嘴里塞来了鲜香的鱼汤。   他在熟悉的怀抱里蹭了蹭,闭着眼睛喝了一点。然后在轻轻的拍背中,又睡了过去。   红狐没见过这么温柔的狼,即便是祭司星也提着他苍老的眼皮新奇地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收回。   黑狼比头想象的还有友善一点。   “这次,又麻烦你们了。”   曜:“不麻烦,你们用劳动换。”   星一噎,狐狸小老头无语地看了一眼曜。   曜:“不是什么累活儿。具体的等阿杬醒了给你们安排。”   星摇了摇头,闭口不语了。   狐狸与狼非亲非故,做事按照大荒的秩序来,才会令两方心安。不过这下,没有哪只狐狸反对。   因为他们知道,黑狼这次帮了他们大忙。   而这事儿的主角白杬,则一觉睡到下午第二顿饭的时间,才幽幽转醒。   醒了之后,他挨个儿观察了一下这些狐狸的状况。   兽人的体质到底是要强些。这会儿都有精气神儿了。   白杬心里点头。   正打算让他们回去了,还没开口就被一群小狐狸拦住了去路。 第24章   “你、你是阿杬对不对?”   领头的小狐狸体型大一些,是曜爪垫那么大。身上的毛湿乎乎的,可能刚刚才被族人清理完。   白杬低头,又蹲下。“是我,你们有事?”   头一次直面狼,小狐狸立马顶着一戳呆毛儿后退。   他身后的弟弟们悄悄叼着他的大尾巴,透过蓬松的毛毛缝隙偷看。   白杬弯唇:“我不吃狐狸。”   阿毛:“我、我也不吃白狼。”   “我们、我们也不吃。”奶声奶气,好不可爱。   白杬手痒痒,悄悄背在了身后不让他们看见。但一双眼睛却是在细细打量这些小崽崽。   他发现不管是自己部落还是红狐部落,有吃的都紧着小崽子吃。   这几个小狐狸虽然现在毛毛还湿乎乎的,但是不妨碍他们依旧像个圆滚滚小毛球。瞅瞅那小肚子,鼓鼓的垂着,显得四肢更是粗短。   笨拙中带了可爱。   此时好几双干净的狐狸眼盯着自己,白杬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家的黑狼为什么这么喜欢自己了。   幼崽软萌,好似毛毛上都晕着柔和的光晕。又胖墩墩的,看一眼心都化了。   阿毛被看得不好意思,鼓起勇气又问:“你是不是阿杬?”   白杬不自觉地放低声音:“是。”   “那这个给你。”   “还有这个……”   白杬不动,看着他们从身后扒拉过来的东西。   灰扑扑的,像个饱满的鹅卵石。表面似乎很坚硬。   不过白杬闻到了一股蛋腥味。   蛋?   哪儿来的蛋。   白杬虽然好奇,但食物珍贵,他也不是个拿小孩子东西的人。他笑道:“不用,我有吃的。”   “阿父说,人家帮了忙要谢谢。”阿毛脑门上的呆毛翘起,随着他的话点了点。   “我不缺食物,你们留着养身体。”   “可、可是……”   小狐狸不知道怎么办了。   阿毛转身,后头尾巴上吊着一个、两个、三个小狐狸,噔噔噔地跑开。   小狐狸决定找他们最博学的大祭司帮忙。   白杬收回自己的注意力,对红狐球道:“大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   红狐待在这里,时不时因为黑狼的动静而炸毛。   现在没事儿了,还是在他们自己觉得安全一点的环境好养病。   他一开口,其他的红狐才算松了一口气。   祭司星一直烤着火,现在缓过来后,脸上有了红晕。   他冲着白杬靠近,脖子前伸。   白杬下意识想到当初星与曜的那个脖子贴着脖子的礼仪。   可是他现在是人形?   想了,他伸手。   然后所有的黑狼就看见他们的小白狼抱起老狐狸,脖子贴脖子。   黑狼:!!!   祭司星:!!!   我只是想伸个懒腰,松松骨头,再道个谢而已。   怎么就给幼崽抱起来了!   黑狼看见不得吃了我!!!   于是,星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周围。   黑狼阴恻恻:“咔嚓——”指骨掰得作响。   星仰头,试图躲开小白狼。   “咔嚓!咔嚓!”威胁的声音更多了。   球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着少年手里他们的白狐祭司。   而族长安嘴角微抬。   黑狼还真是,多少年都是这个老样子。   星无奈,只能不动。   待白杬自以为完成了贴脖子的礼仪,他托着星放下。   白杬见祭司星的这几面,老祭司一直是以白狐狸的形态见的。所以白杬下意识把他当做了一只瘦削而年迈的白狐狸。   优雅,聪明。   毛毛有些毛躁,但柔软的手感还是不错的。   放下星,见他还僵直不动,白杬顺手摸了一把星的脑袋。那手法跟撸猫似的。   红狐部落的其他的兽人倒吸一口凉气。   黑狼兽人则咬碎了一口好牙。   无耻!居然摸他们威严的祭司的头。   不要脸!居然诱骗他们幼崽顺毛!   当事人白杬一僵,总算是看到了大家脸上的表情。   好像,他做错了来着。   他歉意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温和道:“抱歉,冒犯了。那个……要不大家留在这儿吃个饭?”   “呵呵……不、不用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啊。”球说得僵硬。   盯着黑狼虎视眈眈的眼神,逃命似的一下搂住所有的幼崽立马出了山洞。   片刻,洞里的红狐散得一干二净。连从他们身上剪下来的毛都不留一根儿。   白杬扼腕叹息:撸狐狸大业,道阻且长啊……   看了全程的曜,冷冰冰:“阿杬,过来。”   白杬不明所以。   等手被曜握住,在热水底下不断冲洗地时候,他“噗嗤”笑出声。   “我不是看你之前这样吗,所以我才学着的。”   曜闭口不言,把他还沾着水珠的手握着放在鼻尖底下嗅了嗅。   眸色微暗,又继续冲。   等他自以为充好了,才拿着柔软的兽皮给他擦干。   末了,将白杬的手搁在自己的手心握住不放。“那狐狸一个冬季没有洗澡了。”   星:放屁!   手捂完了,白杬本以为没有什么事儿了,结果那双大手又贴近了自己的脖颈。   白杬轻“嘶”一声,缩着脖子。“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曜:“我什么样的?”烟灰色的眸子注视着他。越往深处看,好像越是浩瀚,跟瀚海似的挣扎不出来。   白杬呼吸微滞。   “你好,你特别好。”   曜摸了摸他的头:“变成小狼。”   “我……”   曜幽幽看来。   “好。”白杬妥协。就没见过谁占有欲这么强的。其他的阿叔们,怎么就不为他说说一句话呢。   结果……   阿山:“就该这样,不然阿杬身上一股子狐狸味道。”   阿梦:“嗯,幼崽应该干干净净的。”   暗:“我去把门全部打开,洞里的狐狸味道要散一散。”   白杬:“……至于吗?”   对于领地意识极强的黑狼来说,还真的至于。要不是他们担心阿杬去那边给狐狸看病的时候生病,他们才不会让狐狸进狼洞呢。   这样,山洞的门大开。   风送进洞里,带走了狐狸留存的味道。   而外头依旧在清理长毛草的狼兽人们鼻尖动了动,时不时龇牙,再继续干活儿。   白杬被迫压在曜的大手下,全身的毛毛被他撸得炸开。尤其是爪子和脖子那块儿。   毛都掉了几根儿。   简直了!   *   生无可恋地趴在曜的手臂上,白杬眼睛四处乱看,转移被撸舒服了试图“呼噜”的注意力。   看着看着,他发现地上堆积的木柴上又有一点白色的东西。   跟在树毛毛上见到的鸟粪好像是一个东西。   “曜,那?”   曜捏了捏小白狼的毛耳朵。“脏。”   白杬弯眼。   看来他们家大黑狼很爱干净。   “这看着新鲜,是不是昨天晚上有灰灰鸟来过?”   曜:“嗯。”   “真的!”   “有听见声音。”曜语气平淡。   “那我们可以试试抓!”   他还没忘记,树说过灰灰鸟的肉好吃。   可是要怎么抓呢?他连灰灰鸟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我帮阿杬抓。”   白杬抿唇。“可是它们不是完善才出来吗?”谁晚上不睡觉去外面守着抓鸟?   曜捧着他,下巴陷入蓬松的毛毛里。   没味儿了。   他脊背松弛,半阖双眼。   狼山的后头,也有灰灰鸟筑巢。不过没有红狐部落那边的山谷多。抓一两只给阿杬解解馋还是可以的。   *   当天晚上,被曜盼盘了许久的白杬睡熟了。   曜把他放在窝里,叫部落里的兽人看着,出了山洞。   草咧嘴。   有好吃的了。   他立马踢了踢树。   树顺着揪了一下湖、河的耳朵,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有曜在,还怕抓不住灰灰鸟吗?   *   夜晚的狼山静悄悄的。   因为黑狼的气息对其他动物颇具有威胁性,所以周围鲜少有动物过来。不过灰灰鸟这种笨蛋鸟例外。   灰灰鸟的食谱里多半是鱼类。河水冻住的时候,能捕到鱼的区域缩减。这时候它们食物紧缺,食欲依旧旺盛。   所以狼山山洞前这么大的鱼腥味,它们会过来看看也不奇怪。   不过这鸟儿动作快,又在近乎垂直的山崖上筑巢,警惕性又高。对于没有翅膀的黑狼来说,不好抓是一定的。   曜离开的时候,顺手在他们的存货里挑了一条最小的鱼带上。然后翻过狼山,去到了另一边。   夜晚风大。   在树木的编织下,风声哀嚎,像那些已经去世的黑狼在呼啸。   曜跑在前面,后头跟着树、湖、河。   全力奔跑十几分钟后,他们渐渐停下。   林子里,已经有灰灰鸟的叫声了。在往前不多远,就是它们筑巢的地方。   那边去不得,一个不小心滑下去就会摔得粉碎。反倒是树林里枝丫密布,不适合飞行,稍微好抓一点。   曜将鱼往树的手上一扔。   树邪恶一笑。   爪子在于身上割出密密麻麻的伤口,又切成几半。   鱼腥味随风散去。   几只狼收敛气息。   这里的树丛都被雪淹没了,曜石想也不想,直接往雪地里一扎。留出一双耳朵高高竖在白雪上。   树几个有样学样,将鱼块撒在周围,撅着屁股藏了进去。   夜晚,是灰灰鸟觅食的时候。   但凡是闻着味儿,他们就会扑腾着翅膀找过去。   曜闭眼,感受到呼呼的风声中,翅膀拍打的声音。   “嚓、嚓。”   鸟爪落入了雪地。   “咕、咕咕。”灰灰鸟的叫声低闷。   爪子地之后,直奔着鱼肉而去。   狼耳朵上一重。   曜绷着脸,如电闪般反手勾住踩了他脑袋的鸟。在它扑腾的下一秒,拧断了它的脖子。   其余的鸟受惊,拍着翅膀要飞。   曜后腿猛然用力跳起,爪子凌空狠狠一拍。极具爆发力的肌肉鼓起,黑狼目光幽暗,养回来一点的身体健美野性。   “嗷!”   “啪——”   树痛呼的声音与灰灰鸟砸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湖、河各自叼着已经没了气息的鸟看来,幽幽的狼眼反光。“嗷?”   树揉着头,委屈地看了一眼曜。   曜甩了甩毛,冷漠无情:“回去。” 第25章   四头狼风尘仆仆地回来。   隔着一道门,山洞里橘红色的火光透着暖意。   曜在门外抖落自己身上的雪。耳朵尖弹了下,动作一顿,轻轻推开门。   门后,是裹着兽皮毯子蹲坐着的小白狼。   见曜回来,白杬闷头打了个哈欠,道:“明明说好的不去,你说话不算话。”   曜低头拱了拱。   小白狼一个仰倒,露出柔软的肚皮。   曜轻轻在他毛毛上吸了吸,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随即叼着他的脖子带着往窝里走。   白杬四条腿儿乱蹬。“大骗子!”   曜将他放进窝里,团着他:“我只是先去看看灰灰鸟的位置。”   “那个又是什么?!”白杬爪爪指着踮着爪子悄摸挪回小洞里的三头狼。   曜抬爪,将小白狼按倒。双眼很是迷茫,跟他鼻尖对着鼻尖:“我不知道,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   梦听到他们的对话,扬了扬嘴角。   白杬:……   白杬要气笑了。他又不是真的幼崽。   “好了,睡觉了。不睡长不大。”   白杬扒开他盖在自己身上的大爪子,转个身,背对着他眯眼。   曜鼻尖贴着小白狼的后背,吸了一口气又从鼻腔里呼出来。   白杬后背刺挠,挪着屁股离他远点。   幼稚!   曜大爪子一挥,强制将小白狼按在自己的脖颈处抱着。   幼崽晚上怎么能自己睡,会生病的。   白杬叹了一口气。   爪子按在他大鼻尖上。   “奸诈。”   曜闭眼:“我已经睡着了。”   白杬瞪他,到底他是幼崽还是曜是幼崽。   就没见过这么虚假的谎话的,骗谁呢!   树几个放了灰灰鸟又踮着爪子出来。   路过白杬的时候,他们咧嘴。森森犬牙露出,是个讨好得不能再讨好的笑。   白杬换个对象瞪。   树屁股一撅,没心没肺地回到自己窝里睡觉了。他们只是被曜牵连了,阿杬生气肯定生的不是他们的气。   这一个二个……都没理他的!   白杬只能一边气鼓鼓,一边被睡意吞噬,睡了过去。   殊不知,曜在他睡着后还睁眼,又将他抱得紧了紧。   长大了,骗不了了。   *   次日。   白杬睁开眼睛的时候,嘴巴里已经有了一股残留的腥味。   细品,还有一点点浓郁的,犹如鸡汤的鲜甜。   他手心盖着自己的肚子。   嗯……饱饱的。   肯定是曜趁着他迷迷糊糊的喂了昨晚抓的灰灰鸟汤。   白杬从兽皮毯子里爬出来,穿上自己的兽皮衣和兽皮靴。立马气势汹汹地去找曜。   山洞里晃了一圈儿,没找见,又去山洞外面。   黑狼兽人们穿着大皮衣还在弄长毛草,树也在其中,但就是没有曜的影子。   该不会是怕自己说他吧?   “阿杬,早啊。”   “阿杬,你是不是在找曜,他马上就回来了。”   白杬:“他去哪儿了?”   树指了指崖壁那边的方向。   白杬嘀咕:“去红狐那边干什么?”   他下了山洞,往那边找去。   刚走了十几步,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去哪儿?”   白杬仰头,不是曜是谁。   “找你。你还知道躲着我了。”白杬站在原地不动,看曜长腿微曲,重心下移。一下子从侧边的高台上跳下来。   眼前黑影一晃,回过神来,他就被抱在了曜手臂上。   曜侧头,脸贴过来,很不要脸地在白杬脸上蹭了蹭。“我不会躲着阿杬。”   “那你去……”   白杬看了一眼上面,好像上面的路是去粪坑的来着。   曜翘起嘴角:“阿杬去不去?”   白杬白眼一翻,巴掌盖在他笑得老不正经的脸上。“我自己去!”   “不行,幼崽不安全。”   “我长大了。”   “哪里长大,还没有成年呢。”曜颠了颠他,换单手抱着,一个轻巧的跳跃上了上面的那条路。   起码有两米高。   白杬紧抱着他的后背,怕把自己给甩出去。   末了,他手移到曜的耳朵上,虚虚捏住。   “昨天的账咱们算一算。”   “什么账?阿杬,到了。”   白杬话被堵了回来,他拍拍曜的手臂。“你松开,过去。”   曜将他放下来,心想:幼崽大了,也会害羞了。   解决完生理问题,用雪搓了搓爪子,白杬才拉着曜的手往回走。   刚走出两三步,又被像小孩子那样竖着抱了起来。   他无奈,双手勾住曜的脖子。沉默了瞬,又依恋似的下巴贴在了他的颈窝。   “你答应过我的。”   曜蹭了蹭他。“阿杬喜欢。”   白杬知道,因为自己说了一句想吃,所以曜才大半夜跑了这么一趟。   他心中暗道:以后绝对不说了。   曜:“知道阿杬担心,没有把握我不会去。”   白杬紧抿着唇,不管心里有多么复杂,最后只说出一句:“谢谢。”   “养你是我应该的。”   “哪有什么应不应该。”   “应该。”曜鼻尖蹭着他白玉般的小耳垂,“阿杬是我养大的。”   这个他确实没法反驳。   生无可恋地趴在曜肩膀。这大黑狼,只有在他的事情上才倔得很。   *   回去的时候,白杬注意到冰面上那鲜艳的红色。   是红狐们。   “他们在钓鱼?”   “嗯。”   白杬直起身,试图想看清楚:“是你说告诉他们的?”   曜没否认:“阿杬会不会不喜欢?”   白杬报复似的急着他的脸:“你看我像是不喜欢的样子吗?”   “今早的时候,他们食物没了。星来过一趟,问可不可以用劳动交换钓鱼的东西。你还没醒,所以我让飞送了鱼竿过去,让他顺便教教他们。”   白杬点头:“我还以为你会不乐意呢。”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很冷冰冰的。”有那么点不近人情。   “冷?”   “嗯……就是对红狐部落不感兴趣,不理他们。”   曜挑眉:“星是老祭司,阿杬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白杬瞳孔微睁。   “我说嘛,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奸诈。”   第二次了。   曜侧头,一口咬在他的脸上。像是不喜欢听到这个听起来不怎么好的词。   白杬笑得讨好:“我不说,不说就是了。”   曜松开,鼻尖蹭了蹭被他咬红了的脸。   “这是交换而已。”   “对,是交换。”大荒食物珍贵,能用来交换食物的东西那必然是有重量的。   也不知道曜跟星换的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跟自己有关就是了。   真是,处处为他考虑的狼。   *   安抚好了狼,两人到了山洞。   白杬从曜的手上下来,立马进了他们放灰灰鸟的小洞里面。   这玩意儿他已经吃过了,但是还没看过。   曜悠悠然地跟在他身后。“还剩下一只,给你好好看的。”   洞里暗,白杬将灰灰鸟拿去了外面的大洞。   灰灰鸟。   白杬现在看到了这个鸟才知道这名字是极其符合它形象的。   整个一只,比普通的鸡大一半。   全身上下,连眼睛都是灰色的。包括头顶那块露出来的光秃秃的皮肤,也是灰色的。   白杬:“他们的骨头是不是也是灰色的?”   曜点头,拎着他刚刚摸了灰灰鸟的手擦了擦。细白的手落在掌心,小小的像一片雪花。曜捏了捏,大了不少的手拢紧。   “不过它们住的地方是白色的。”   “是不是因为他们的排泄物,就是粑粑是白色的?”   曜顿了一下,点头。   白杬明显感觉到刚刚那一瞬曜的嫌弃,他哈哈笑着歪倒在他身上。“说都说不得?”   曜扶着他的后背:“不好闻。”   即便是风吹了那么久,一走过去还是有很大的味道。   “这个哪里有好闻的?”   灰灰鸟喜欢吃鱼,但是消化不了的骨钙随着排泄物排出来。常年累月的下去,它们住的地方很难不是白色。   “它们除了吃鱼,还吃什么?”   “什么都吃。”   冬天食物匮乏,树上干瘪的果子,地里草种子草茎,还有小虫子都吃。有时候甚至还会看见这些傻鸟吃泥。   “只是最近有大河,鱼多,所以吃的最多的是鱼。”   “那那些灰灰鸟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   白杬:“我可以去看看吗?”   曜:“不可以。”   “春天?”   “不可以。”   “夏天。”   “不可以。灰灰鸟住的地方不好走,容易摔。”   白杬也不跟他争,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他现在“小”,有些事儿是没有多大的发言权的。   “灰灰鸟是不是每一只头顶都是光秃秃的?”白杬把话题转回来。   “嗯。”   白杬摸摸自己的头顶,忽然觉得凉幽幽的。   “那我们吃了也会这样吗?”   曜短促地笑了一声,捏着白杬的脸道:“要不要现在试试?”   “不!我拒绝!”白杬薅下他的手,“行吧,看完了,现在咱们来把它处理掉。”   山洞里的石锅时常备有热水,白杬左看右看,最后还是曜石给他挪了一个最大的树桩做的盆儿过来。   白杬敲了敲木盆边缘:“这不会是谁的饭碗吧?”   “不是,是飞闲着没事儿刨的。”   “我去问问。”说着就跑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曜看他一脸的欣喜,眸色柔和。   杀鸟如杀鸡。   割喉放血,开膛破肚,一般如是。   可惜的是,这只鸟已经死了,但是身体完完整整。即便热水泡了,血放不出多少。也不知道最后弄出来好不好吃。   白杬甩了甩头,将关于吃的那一点心思丢出去。   他是为了研究着灰灰鸟,不是为了吃的。   烧开的热水倒入木盆,从灰灰鸟的毛上流过。一会儿,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散开。   像烫鸡毛鸭毛一样的,有点臭。   看看已经埋头藏在他头发里的曜就知道反正味道不怎么好闻就是了。   白杬肩膀耸动:“你起来,我端出去拔毛。”   曜:“外面冷。”   “那你跟这味道睡一晚。”   曜僵直。   白杬闷笑,笑得眼睛弯出月牙。   该说不说,有时候逗曜也很好玩儿。   作者有话要说:   闲着没事儿的飞:明明我都想好了今天下午用这个大碗吃饭的…… 第26章   热水烫过之后, 鸟毛就容易收拾多了。   白杬蹲在木盆边扯毛,一揪一大把。扯着扯着,他忽然问:“咱们今天早上吃的灰灰鸟是怎么收拾的?”   曜:“扒了皮, 里面的东西不要,放水里煮。”   白杬展颜:“我还以为我吃了鸟毛, 今早起来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曜帮着他扯毛,道:“可能是没有放血。下一次我再抓……”   白杬打断他, 虎着脸道:“没有下一次, 不许不告诉我就自己跑出去抓。”   曜:“阿杬喜欢。”   又是这一句。   白杬停下手,侧头:“你不告诉我偷偷跑去抓,我会担心, 我也不会喜欢。”   曜垂眸。   白杬以为他不同意,还想施加点力。就听他道:“好, 不去了。”   白杬拧紧的眉头松开。   他下意识抬手往曜的头上摸去。   曜盯着他的手,一动不动。   白杬嘿嘿一笑,挪开自己脏兮兮的爪子,凑过脸去跟他贴了贴。   “我那不是怕你受伤嘛, 我一想到你大晚上的跑出去抓的, 我就是吃也吃得不心安呐。”   “嗯。听阿杬的。”   白杬莞尔:“这就对了,曜听话。”   曜拔毛的手一错, 沾了水。黑发下的耳朵悄然红了。“阿杬听话。”   “是是是, 我听话,你也得听话。”白杬乐乐呵呵, 全然没有注意到曜的异样。   达成一致, 鸟毛也扯得差不多了。   白杬托着七八斤的大鸟, 又细细检查了一遍。将细小的毛除去, 然后才拎着鸟脖子往外走。   曜端着颇有重量的木盆跟上。   洞外, 正好看见自己精心掏出来的大饭碗作何用处的飞心梗了下。   他幽怨地看了一眼曜。   可在白杬看过来时又立马扬起宠溺的笑。他们家的幼崽,想用什么就用什么。   到了外面,曜把水倒在石锅不远处黑狼挖出来的水沟。   这次收拾的长毛草实在过多,白杬担心把前面这一片地方弄脏了,所以让大家挖了条粗糙的水沟,把水引到远处去。   现在山洞里的生活污水也是倒入这条沟里的。   趁着曜冲洗盆子,白杬拎着光秃秃的鸟到了煮雪水的石锅边。   石锅底下,火烧着。   正好可以用来燎一下鸟。   没有火钳,白杬四处溜达着找了一根趁手的木棒。   随后他一手抓着鸟脖子,一手把着棍子托着灰灰鸟的身子,横着在锅边露出的火上烧。   树正拿着棍子在锅里搅拌得火热,见白杬过来,他立马停手:“阿杬,你做什么?”   “灰灰鸟身上还有些小毛毛,我烧一下。”   “我来我来。”   白杬仰头,正好看见那从锅里支棱出一半的棍子。   自己似乎碍着事儿了。   “等你们做完了我再来。”   树直接从他手上拿过灰灰鸟:“来都来了,反正也没多少了。”   白杬“噗嗤”一笑。   “是,来都来了。那你先帮我收拾灰灰鸟。”   棍子到底是不如爪子方便。   白杬和树一个抓头一个抓爪子,翻着面儿地烤。最后又烤了屁股和脑袋脖子那一截。   没一会儿,油脂析出。   浓烈的香味像带着钩子似的往众多狼鼻子里钻。   毛毛烤完,白杬又让曜重新倒了一盆热水。   他不想用爪子,就用树的那把石刀开膛破肚。   内脏这些东西,白杬没摸清楚之前也没打算吃。索性不要。   鸟杀完了,清洗个几遍。   白杬擦干自己的手,往曜的身上一歪。   “啊——”   “腿麻了。”   头顶沉默一瞬,又发出一声低笑。后脑勺枕着的胸膛震动,白杬忍不住抬头往后撞了撞。“腿麻了……”   曜勾过他的腿弯,抱着放在自己身上。任劳任怨地给他捏腿。   阿杬现在会撒娇了。   曜低头,唇贴着他蓬松的黑发。带着哄人的语气,又轻又柔:“阿杬乖。”   “乖。”白杬苦哈哈,捏一下,腿弹一下。最后实在受不住,侧身趴在曜的肩膀上,轻轻吸气。   腿麻什么的,遭罪。   灰灰鸟只剩下一只,白杬想让大家都一起吃。炖汤自然是首选。   不过今天早上才喝了汤。白杬思来想去,决定做个叫花鸡。   调料嘛,不多,还是老三样:刺刺草根、胡草根以及盐。   腿恢复好了,白杬奖励似的拍拍曜的手背。   “曜,我要去小山洞。”   像是知道他要什么,曜道:“刺刺草已经没有了。”   “吃完了?”   “嗯,给红狐的是最后一点。”   “这样啊……”   那胡草岂不是就更不用说了。   本来就没有什么存货,怕给红狐敷药的胡草根都是用的草明年的药种。   白杬舔了舔唇瓣,无力往曜的身上一趴。   “咱们还缺好多东西啊。”   调料就这么点儿,还不齐全,以后可怎么弄好吃的。   白杬抿了抿嘴,立马从曜的身上爬起来。   不行,他得先把这些东西给记录下来,最后列出个植物名目。可以做调料的,可以做草药的,可以做菜的……   要是可以,他希望能凑出来一个植物百科书。不,最好是大荒百科!   白杬含着雄心壮志。   刷刷几下在石壁上写上了几排文字。   胡草,根茎如蒜 ,味道辛,可食用也可药用。药用可消炎。   刺刺草,根白如竹节,味麻。闻着呛人,熬煮之后可御发汗……   沙沙草……   罗列了几项,白杬拍了拍手。   可以,只有长得是个什么样子,等以后他慢慢补充。   写完回来,对上曜的视线。   白杬冲他乖巧一笑,张开双手:“阿曜,抱抱。”   曜掐着他的腋窝将人抱起。   “画的是什么?”   “文字。”   “可以用于记录的文字。”白杬双手捧着曜的脸,左看右看,然后点点头,“看我们阿曜的脸就知道是个聪明的狼,所以我决定等我有空的时候教你。”   曜点头,眼中含笑。   灰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小白狼骄傲的样子。   要是阿杬小尾巴露出来的话,怕是该摇得飞快了。   曜凑近贴着他的脸,夸奖似的:“乖。”   他知道阿杬一身本领。   但是只要阿杬好好的,他可以不问。   白杬弯眼,怼着脑门在曜的肩窝里蹭蹭。   他就知道,曜会纵着他。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家里的调料没了,以后吃的鱼什么的,不就是直接无添加了嘛。   白杬咂吧嘴:不行,他受不了。   “曜,你知道哪里能挖到刺刺草根不?”   “其他的能吃的草根也行。”   曜抱着往外。“这个需要问问梦。”   梦是采集队的队长,洞里的这些植物多半是他带着狼找到的。   *   “刺刺草啊,那不好找。”梦看着白茫茫的一片,甩了甩头,“咱们狼山周围没有刺刺草,倒是沙沙草有不少。”   白杬眼睛一亮:“也行也行。”   沙沙草好啊,味道跟沙参似的,煮软了是糯糯的口感。他记得丘爷爷就喜欢吃。   梦看他猴急的样子不免失笑。   “有是有,但是不好挖。在石头缝里面才有。”   “石头缝?”   “嗯。”梦手指点了点面前,“周围都是雪,还得挖了雪找石头,找到石头才有可能找到沙沙草根。还不一定能找到。”   梦轻轻捏住白杬的手,慈爱地晃了晃:“冻爪爪。”   白杬灿烂一笑。   “不怕!”   “我就试试。”   于是,山洞前一排处理长毛草的兽人一边做着手里的事儿,一边将注意力放在雪面上扑腾的白团子身上。   即便是大家这几天用的雪多,但是山洞前的雪依旧铺了半米厚。   白杬前爪刨,厚厚的白雪被他堆积到小肚子下。等挨到了毛毛,他撅起后腿儿一蹬,雪沫子便扬了出去。   那白白的毛毛上沾上雪花,更软乎了。   而小白狼刨了一半就缩在雪洞里吭哧吭哧,看得周遭的成年兽人们哑然失笑。   一个洞刨到底,没有石头,白杬只能撅着屁股从雪洞里出来。   曜手上拿着他的衣服,见时间差不多了,直接拎起小白团子跟布娃娃似的拍了拍。   再往自个儿怀里一塞,衣服盖上去。   “冷不冷?”   白杬吸了吸鼻子:“说好的烧半锅热水的时间,还没到呢。”   白杬举着爪垫离曜的肌肉远远的。   爪垫凉,他怕挨着曜不舒服。   “不玩儿了。”   “我没玩儿!”白杬很认真地从兽皮衣里拱出来,不服气似的把爪子按在曜的俊脸上强调。   曜也不躲开:“刺刺草没有了,冻着了没有药。”   白杬:“我心里有数。”   树将手里最后一捆长毛草放在兽皮上。“我来我来,阿杬,我来帮你找。”   弄了好几天,可算把这长毛草弄好了。   树扭动着肩膀,骨头咔嚓作响。他“嗷呜”一声,扒了衣服直接变狼,撒着欢儿地开刨。   雪沫子四溅。   曜面色阴沉,踹了他屁股一下。“看着点儿。”   树转头,见盖着小白狼的兽皮衣上全是雪。他干笑两声,又换个地方来。   草无语,将他扔下的摊子收拾好。   冬天的毛厚,这几天从早到晚黑狼都是在弄这些长毛草,弄得他们一闻到草味儿都开始焦躁了。   树这么一来,兽人顿时被吸引。   好久没玩儿了……   白杬还没回过神呢,山洞前一片混乱。   十几头大黑狼胡乱地在地上刨。   跟打雪仗似的,又像十几个人在雪地里玩儿那泼水成冰。洋洋洒洒的雪沫子乱飞,片刻,黑狼都成了芝麻汤圆。   白杬鼓了鼓腮帮子,爪垫在曜的脸上按了按。“我也想下去。”   “用不着你。”   “你说话不算话。”   曜五指收拢,握住他的爪垫。   白杬想抽,但是没有抽回来。他眼尾低垂,颇为幽怨地看着曜:“我想下去。”   曜捂着他的爪爪。“嗯。”   嗯什么嗯,你放开我啊。   白杬脑袋往他身上一栽,羡慕地看着下面不知怎么已成混战的狼群。   他什么时候才能成年!   曜怕打到小白狼,抱着他往狼少的地方挪了挪。等感觉到手里的爪垫暖了,才重新托着小白狼的肚子放下去。   “找不到咱们就不找了。”   白杬顿时斗志昂扬。   肚子一收,下巴扬起:“谁说找不到,我一定可以的。”   “嗷!”有情况!   *   白杬在靠近崖壁那一段,出声的狼是在放木柴的山洞的一边。   白杬竖起白绒绒的耳朵,直勾勾地盯着那边,像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阿杬!来啊!”   “嗷!”白杬嘴巴一咧,撒着四条腿儿跌跌撞撞就往那边跑。   没跑出个两步,他就发现自己的爪子凌空。“嗷呜,找到了吗?!”   “找到了!”   放木柴的山洞更靠近山林这边。   树木高大,夏天的时候,长着青苔的碎石比较多。今年秋季的时候,洞外的草根被他们粗糙地看过一遍了。   没想到这会儿只是打闹,真给找了出来。   白杬到地儿,立马从曜的身上下去。   他学着趴在地上奋劲儿的湖一样,仔细去瞧。   树林子多,泥土里都是盘根错节的树根。而这些碎石头被树根禁锢得严严实实的,撬开石头,才看见下面一点点的白。   再挖深一点,才露出它本来的面貌。   湖摸了摸那胖嘟嘟的白玉般的草根:“也不知道底下还有不有?”   白杬爪子掏了掏雪:“这么好看啊。”   他们原来吃的那些草跟都放得久了,皱巴巴的,除了有点白色,根本看不出原来长这个样子。   两个狼头挨着头,嘀嘀咕咕。   曜一把推开那石头,力道大得,石头上面的树根都断了。   白杬下意识闭眼。   还没睁开了,肚子上一软,又被曜拎在了手上。   “哇!”   哇什么!   白杬急吼吼看去。   好家伙,被挪开了的石头底下,草根交错,像织网似的一根接着一根,一根比一根粗。   不用招呼,大家立马沿着根系翻找而去。   遇见雪就刨雪,有石头就搬石头。   不一会儿,靠林子这边的地界被整个清理出来。   梦喃喃:“怎么这么多?”他们以前还过来了好几次,一次都没发现。   白杬注意到梦的表情,“阿梦叔,沙沙草不长叶子吗?为什么会看不出来?”   “沙沙草的叶子就像其他草一样,不过就藏在石缝里也不往外冒。春天的时候这一片都是野草,就更注意不到了。”   而且他们找沙沙草的地方一般是大石头底下。   越大的石头下,沙沙草越长得好,哪里在碎石底下见过这么多的。   本以为“菜”都吃完了,谁知道这会儿胡闹着又找出来不少。   白杬抱着湖给他的最大那根仰躺在曜的手臂上傻笑。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湖拿草根是为了哄他回去,但白杬是这么好哄的吗?   他被曜捂得严严实实,观察着地上这些如脉搏一样的草根。   沙沙草草根长得浅,似乎就是在石头底下的薄薄一层泥土中。大的有他手腕粗,小的自是胡须那样的都有。   “阿梦叔,是不是只要有一节草根在它就能生出很多啊?”   “不知道。”   白杬后腿挠了挠自己的耳朵。   曜大手盖过来,轻轻帮他挠。“是。”   白杬立马连他的手一起抱住,期待地问:“那我们可以种吗?”   曜:“没有试过。”   “那明年我试试。”   “好。”曜想着有东西给他折腾,就不用担心小白狼到处乱跑。   闲聊着,这一地儿,起码二三十平米的地方被清理出来。   密密麻麻的,上面都是沙沙草。   丘爷爷早听说这事儿了,忙不迭拿着兽皮出来装。   不多时,沙沙草根系被收拾得差不多。留下的那些,又重新把石头和土刨回来盖上。   有沙沙草,下午的鱼汤又有了放的东西。   不过这时候飞回来了。   他手上拎着两条大鱼,脸上带着笑:“阿杬,吃不吃鱼。”   白杬:其实我天天吃鱼。   “鱼是你钓的?”   “不是,是红狐部落的球送我的。”   “他们的够吗?”   “我不要,他们硬塞。”飞苦恼。   白杬:“曜,湖,大家,咱们刚刚找到的沙沙草送一点点过去可以不?”   “送,送吧。”   树接过这刚刚出水的鱼,立马拿去收拾。   白杬歪头靠着曜的肩膀,眼睛滴溜溜转。   飞则接过湖递过来的兽皮包袱。不大,十来斤的样子。   “那我送去了。”   “好!”   河架锅,其他的兽人帮忙搬雪。   白杬冲着外面扬声:“树!鱼不切,我做烤鱼!”   “诶!”   纯天然就纯天然吧,一只灰灰鸟也做不了那么大一石锅的汤。倒不如烤了,试一试着烤鸟的味道。   再加上上次看见草吃的那条黑糊糊的烤鱼,他承认,他馋了。   荔枝烤鱼,甜辣的。好吃。   椒麻鱼,香香辣辣还麻嘴巴。上面撒上一层青花椒,热油一淋。麻辣味儿刺激,香得人流口水,简直是就是下饭神器。   越想越馋。   白杬咽了咽口水,加快手上的动作。   鱼、灰灰鸟都用一端削尖了的树枝插上。就抹了一点锤碎了的盐。   三个石锅由树几个忙。   白杬就坐在曜的跟前,一边被他托着手腕,一边转动着手里鱼跟灰灰鸟。   也是吃过烧烤的人,以前一个人住厨艺也还过得去。   白杬的火候掌握得极好。   这两条鱼不算特别大,烤得时候烤到两面焦黄,鱼皮上的油脂不断往外冒。   白杬把鱼给了曜,又换成灰灰鸟。   灰灰鸟的味道到底是比鱼的味道香一点。   整一只鸟被塞了木棍架得扁平。   火上烤了不久,闻到香味的白杬吸了吸鼻子,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很香,原本血没有放干的腥味被柴火的香气盖了过去。独有的炭烤味道即便是没有椒麻气味的刺激,也依旧够惹人馋。   白杬忍不住,将灰灰鸟拿回来,试图撕下一点点肉尝尝。   还没动手就被挡住了。   抬头,正要跟这人掰扯掰扯,嘴角就贴来一点点的肉丝儿。   白杬张口咬下。   “唔!”他眯眼,好嫩!   淡淡的咸味,炭烤味,鸟肉的鲜嫩搅动着味蕾,刺激着唾液不断分泌。   好饿——   “咕……”   树听到了白杬肚子叫的声音,忙道:“马上,锅里的鱼马上好了。”   白杬舔了舔唇,又轻轻拉了拉曜石的衣角。   “还想吃。”   曜将手里多余的鱼分出去。   手里没了其他的东西,曜再把灰灰鸟翻了个面。“还没完全熟,要吃吗?”   白杬皱了皱鼻子。   想吃。   但是不熟他怕有血腥味。   强忍着饥饿,白杬重新抓上曜举着灰灰鸟的手。“不吃不吃,忍一下。”   “诶!你们给我留一点烤鱼!”树在一旁嚷嚷。   烤鱼熟了,曜的身边还留了一条。   白杬撕下来一块肉,自己尝了尝味道,剩下的全部塞进曜的嘴里。   吃了灰灰鸟之后,好像鱼都没有那么好吃了。   曜见他不喜欢,又让分鱼的草将另一条也拿了过去。   在白杬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嘴巴快急得冒泡的时候。终于……他吃上他心心念念的烤灰灰鸟。   曜撕下个腿,白杬急不可耐地吹了吹,然后一大口咬住。   犬牙半露,尖尖的,又圆圆的。   曜瞳孔微缩,手指微弯。   “慢点。”他声音低了。   “慢不了……饿。”   其他的黑狼看他这一脸馋相,失笑。不过背地里,还是咽了咽口水。   白杬此刻幸福得要飞起来。   好好吃,比最地道的鸡肉还好吃。   嫩嫩的,里面锁着汁水。一点都不柴!还鲜、淡淡的甜!   白杬像仓鼠似的,嘴巴鼓鼓,一直在动。   可吃完了一个,曜递上另一个的时候,他就不吃了。   周围咽口水的声音他听到了。   白杬叼着那截骨头,止住自己的馋意。飞快地把这个腿儿送到了曜的唇边。   “你吃。”   “剩下的大家吃。”   “阿杬吃,你睡着的时候我们吃了很多。”   白杬摇头,目光坚定。“我想你们吃。”   幼崽表情真挚,竟是看得有些兽人鼻尖一酸,心里却是暖得不行。   哪家的幼崽有他们黑狼部落的好哦。   黑狼拗不过白杬,这灰灰鸟肉到底是每只狼都尝了一点。   这下可好,吃鱼的时候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怎么回事儿?   白杬扯住曜的衣袖,眼里染着熊熊斗志:“我一定要抓到灰灰鸟!”   曜:“我去?”   “不准!”   曜点头,仔细擦着他的每根手指头:“那阿杬有没有办法。”   “灰灰鸟一般什么时候来?”   “半夜,你睡着的时候。”   白杬抿唇。“它们吃鱼,那我在外面放鱼可以把它们哄过来吗?”   “可以。”   鱼越多,越有可能。   白杬合掌,拍的响亮:“好!这一笔我干了!”   “干什么?”树见白杬气势汹汹,活脱脱要去打人家的部落。   白杬看着他,咧嘴:“嘿嘿……”   树耳朵一扣,毛都炸了。“阿杬,这可不兴啊。”   “想什么呢!我要抓鸟!”   捕鸟嘛,华夏人那最熟悉的一根木头绑上线,上面支起个箩兜之类的,下面撒上些鸟爱吃的。   等鸟儿一来,绳子一拉——   那不就成了。   不过这鸟有点大,这能当扣鸟东西的箩、篓什么的,他也没有。   白杬磨了磨牙。   “不行,捕鸟这事儿不能败了在第一步。”   他咕噜坐起,立马跑到了梦的跟前。   “阿梦叔,有没有什么木头,可以弯起来编东西的那种?”   “藤蔓?”   “可以!”   白杬原本想的还是竹子呢,见多了竹子,咋就没转过筋骨呢?像他们老祖宗那时候,不也是常常用藤蔓编东西嘛。   “藤蔓好!特别好!”   他没记错的话,家里的拉车上绑了长毛草的藤蔓堆起来还有许多。   白杬笑着,像喝了二两假酒,摇摇摆摆往外面去。   梦手一伸,将他拦住:“先吃鱼,不然凉了。”   “……阿梦叔说得对。”   吃饱了他再来研究研究做个箩兜、背篓之类的出来。   *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不尽然。   阿山他们做拉车的藤蔓都是从大树上随便扯下来的,大小不一,有的老了一折就断。   那么多的藤蔓,最后白杬拼拼凑凑,只弄出了一个像那么回事儿的东西。   轮廓是那么个轮廓,封了底的,周围经纬交叉编织起来。   不过底部是歪的,编织时因为不熟练,留出来的孔洞大的有拳头大,小的拇指小。   白杬挠了挠脸,只能拿着细一点的一截一截的藤条重新加固了一圈。最后做成个类似于枝条乱插的鸟窝一样的东西。   他称之为藤筐。   不过好在他注意着将藤筐口的那一圈弄得平整,不然扣下来的时候缝隙大了灰灰鸟都能钻出去。   白杬现在正在兴头上,他捣鼓手上的东西忙到半夜,曜也只是守着他。   他手上的东西刚做好。   门外就响起了翅膀扇动的声音。   灰灰鸟来了!   白杬拿着他那四不像的藤筐一,。他这会都还没有准备好呢。   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外面忽的闷叫了几声。动静消失了。   白杬扒着曜的手:“飞走了?”   “嗯。”   “那正好。”白杬快速起身。   熬了大半夜,起来得急,脑子忽然一晕。   曜立马拦腰将他抱住,全身绷紧。“不舒服了。”   白杬额头抵着他胸口,缓了一阵儿:“起来急了,正常现象。”   听得出曜语气里的担心,白杬手抱着他后背拍了拍。   “没事,没事,我好了。”   草手肘抵着睡熟的树的身上,撑着自己的下巴打了个呵欠。“我们以前饿狠了,起来也会这样。”   “嗯,你们那是低血糖,饿的。”   “那你呢?咱们现在可是吃饱了的。”   白杬看了一眼曜,没什么底气地笑笑:“起来急了,意外意外。”   “哦。”草点头。   他刚刚已经学会了阿杬编藤蔓的方法,等他明天早上起来就做。   草连续打了两个哈欠,往树的身上一趴,眼皮子摇摇欲坠。   困极了。   白杬依旧兴奋,他松开曜。抽了几根长毛草纤维接起来,然后拿着木棍出去。   曜正要跟上,白杬道:“阿曜,鱼!”   细声细气的,垫着脚尖像是做贼。   仍有一半的黑狼没睡,他们闭着眼,听见幼崽的话抖了抖耳朵。   幼崽不听话了。   不过曜没说什么,他们自然也无话可说。等明天天亮的时候,他们再去跟小阿杬讲讲道理。   山洞外,还在下雪。   雪毯有脚踝那么深。   白杬担心离山洞太近黑狼的气息会吓到灰灰鸟,所以他下了高台往前走了几步。   架好藤筐,用木棍抵着。随后拉着长线回到高台。   曜追出来,将已经处理好的鱼放在篓子底下。回来后又将缩在门边的白杬拦腰抄起,塞进自己的怀里。   “冷不冷?”   白杬反手捂住他的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雪面。   下了雪,外面就要亮堂些。   曜扫过白杬的侧脸,手指在他浓密的长睫上一点:“就这一次。”   白杬歪头,笑眯眯地蹭着他的脖颈。   无声胜有声。   曜由着他撒娇,就是不松口。   白杬鼓了鼓腮帮子,撤回手,专心致志地盯着外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藤篓下的鱼剁得太烂,蹲在石台上的白杬都能闻到那股鱼味。   风吹拂,白杬耳朵高高竖起。   他听见风的声音;树枝摇晃、扑打的声音;还有纷纷扬扬的雪花扑簌声,飞鸟振翅声……   来了!   白杬半眯着眼,捏紧手中的线。   曜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大手盖在他的手背捂住。   一道黑影子空中落下。   灰灰鸟!   那秃毛的样子怪里怪气的,很容易认得出来。   白杬屏息。   他本来还等着鸟儿试探几下。   但那只这灰灰鸟像是八百年没吃过与一样,一下来就冲到了藤筐下面,叼着鱼仰头吞。   白杬搅动手里的长毛草线刚想一拉,又一只灰灰鸟俯冲而下。   回过神来,白杬想到贪多嚼不烂。   果断一拉。   “啪嗒。”   “咕咕咕——”藤萝里的灰灰鸟急躁地拍着翅膀,另一只被压到了腿。   两只灰灰鸟的力气不小,藤萝被半抬起。   白杬着急起身跑去。   可身边一道黑影比他更快,如残影一般掠过。   之间那已经飞在半空的灰灰鸟惊叫一声,被猛地一拍——   “啪嗒”坠地。   而那藤筐被曜脚下一踩,凹了进去。   当然,灰灰鸟也出不来了。   白杬甩着两条腿儿扑倒雪地里,将刚刚被曜拍下来的灰灰鸟压住。   胸口下的灰灰鸟一动不动。   得,拍晕过去了。   这力气是得有多大。   他拎着灰灰鸟的翅膀起来。耳畔,已经在断裂边缘的藤筐咔咔作响。   曜将脚挪开。   底下的灰灰鸟脑袋往外一钻,就被曜那大手逮住了。   “要活的!”白杬兴奋道。   曜点点头。   一手拎着灰灰鸟一手往白杬的腿上一抄,抱着人回了洞里。   “还有呢,还有灰灰鸟的叫声!”   “不抓了。”   白杬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搭:“哦。”   蔫巴巴的。   灰灰鸟被绑着放进了山洞里,怕它们吃鱼,专门往以前放了酸果子的小小山洞里放。   紧接着,白杬被曜往怀里一搂,强制睡了过去。   *   早晨。   积雪如山丘,堆积在了门口。   开门的时候,树看见了洞外的长毛草线。扯了扯,发现连接的是雪堆里的东西。   “谁弄的?”   “阿杬。”   “灰灰鸟抓到了?”   草翻了个白眼:“就你昨晚睡得像大牙猪一样。”   树:“这个东西还真的能抓到!灰灰鸟有这么笨的吗?”   “你以为像你。”   上次出去,就他一个空着手回来。   飞走出来,身上架着钓鱼竿:“不是灰灰鸟笨,是我们阿杬聪明。”   草打量他一身。“你去钓鱼?”   “冰又冻上了,红狐部落钓鱼的时候我怕他们打不开冰。”   曜让飞教红狐部落钓鱼他们是知道的,可是这不都教完了吗?   草眯了眯眼睛,看着一走一踮的飞,喃喃:“怎么还像是发春了呢?”   “春天快要到了,你难道忘了?”树弄着雪放在牛皮,“草,快点来帮忙。”   “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白杬打着呵欠,摇摇晃晃地走到草身后。   草扶了白杬一把。   “春天到了。”   白杬看着外面茫茫的雪,眼底下还有点熬夜的青色。“怎么就春天到了?”   他揉了揉眼睛:   “难道我出现了幻觉?”   后来一步的曜抓住他的手。   皑皑白雪中,生机的气息重了。他揉了揉一脸懵的白杬的头:“确实是春天要到了。”   “哪儿看出来的?”   曜大手盖在白杬的眼睛上,声音柔和:“用心。”   春天的气息是淡淡的,会让黑狼不自觉地舒展毛毛,伸个懒腰。不像冬天那样恨不能冻得狼蜷缩起来。   白杬感受……   感受到他都被曜抱着放在了粪坑边,还是没感受出来。   “没感受出来。”   “等你过多了大荒年,你就会知道了。”   白杬点头。   这是黑狼的经验,他还以为是什么奇异功能。   不过想想,他到了这大荒就已经是最奇异的了。其他的也不过尔尔。   已经毫无羞耻心的白杬收拾好自己,再搓一搓雪,然后跟着曜回去。   *   山洞里,早醒了的大黑狼们等着白杬。   在他一进来之后,直接将他围住。   曜看了一眼,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在白杬意识到情况之前,落后一步,出去帮忙。   “叔叔爷爷们有什么事儿吗?”   黑狼代表丘爷爷摸了一把自个儿的长胡子:“阿杬啊,昨晚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白杬眨眨眼。   原来大家都没睡。   他点头。   “那难不难受?”   白杬还以为是大家关心他,心里暖,嘴角含笑。但是他又不想让大家为他担心,所以摇摇头。“不难受。”   丘眼睛一眯,往侧边一倒。   白杬吓了一跳,正要去看看丘怎么了,忽然听到一点苍老的哭泣:   “幼崽大了,连爷爷也要瞒着了。”   “我……不是,我没有。真的不难受!”白杬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场面啊,他手足无措。   “呜呜呜……”   “就只有一点点,一点点难受。”   “看吧,是会难受。”丘坐起来,拉过白杬的手,“是阿杬说的要早点睡。昨天我们听阿杬的话都早点睡了,可是阿杬自己不听话。”   阿杬眉头一皱,立马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他提的要求,他该以身作则的。   他常常说自己不是幼崽。   可昨晚熬夜逮灰灰鸟的时候又是下意识将自己放在了幼崽的位置。   他可以冲着曜耍无赖,他可以让大家纵容他,因为他是幼崽。可这些都应该建立在他不是秩序规则的要求者的情况下。   白杬低头:“我错了。我不该说话不算话。”   梦脸上的笑一顿。   丘也品出了几分不对劲儿。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就是觉得哪个地方有那么一点点别扭。   到底是青心思细腻,立马明白了白杬的想法。   他摇了摇头,走到白杬身后,将他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傻崽子!”   “我们是希望你注意身体。”   “整个黑狼部落就只有你一个幼崽,我们心疼还来不及呢。”   “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你阿青叔不懂,但阿青叔觉得不对。我们就想让你好好的。”   梦身边,一直沉默的阿力明白了过来。   阿杬那样,应该是觉得自己以后是祭司,祭司说了话不仅他们做到,自己也要做到。不然他就做不了这祭司。   从阿杬好了之后,他一直就在为部落忙忙碌碌。   阿力想,阿杬会这样说,是不是因为他们给阿杬的担子太大了。   曜也年轻,是族长。那是因为他从小跟着上一任狼王锻炼,部落兽人的责任他担得起。   可是阿杬还是幼崽,幼崽就该每天快快乐乐。吃了睡,睡了玩儿。   力沉默了下,蒲扇似的大手盖在了白杬的头顶。   揉了揉,他道:“幼崽就该好好地玩儿,要什么告诉我们,有我们帮阿杬。”   白杬自责得厉害。   他抠着自己的衣角反思。   他好像是不想麻烦他们?   不想麻烦……   潜意识里,他还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吗?   怕麻烦别人?   白杬甩了甩头。   不对。   他骨子里有对黑狼部落的认同感。   白杬抬头:“阿叔,是我错了。我贪吃,想早点吃到灰灰鸟才弄了大半夜。”   就一个简单的原因,他又想多了。   不是什么没有做到以身作则,不是什么仗着自己是幼崽在就为所欲为,也不是什么的担子大了……   白杬脸上有些臊。   他双眼润泽,耳垂红了个透。   “阿青叔,丘爷爷、阿梦叔、阿力叔……是、是我贪嘴。”   阿青摸摸他后脑勺。   “这才乖。”   白杬脸通红:“那个,阿青叔,你能不能松松手,我快窒息了。”   “呀!是阿青叔不对。”   暗拉过自己的伴侣,纯黑色的瞳孔看着白杬:“胡思乱想。”   白杬咧嘴:“嘿嘿。”   梦:“阿杬,你年纪还小,正式长身子的时候……”   山:“有什么要求跟叔们说,谁家幼崽不是宠着长大的……”   天:“阿杬啊,阿天叔跟你说……”   “……”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 第27章   山洞外, 曜估摸着其他兽人跟白杬说好了,甩了甩手上的雪回去。   曜一进来,白杬像见到了传说中的天神, 立马苦着脸缩在了他身后。   太恐怖了!   部落里只有他一只幼崽狼太恐怖了!   白杬眼睛木木呆呆的。   他侧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将刚刚听的那些东西倒出来。   平时其他叔们不言不语的, 他还以为大家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哪知道教育起自己来话多不说, 道理还一套一套的。   刚开始他还听得进去, 可二十几个兽人,排着队来跟他讲道理。   是真的排着队跟他讲理,一个讲完自动让出他身前的位置换上另一个。   白杬只觉得自己脑子像里灌了一桶水, 走一下轰隆作响,弄得他整个人头重脚轻的。   “阿叔阿爷们, 我知道错了。”他就在曜肩膀处露出个毛乎乎的头顶,声音沉重,“我听话!”   丘慢慢走出来,笑得愈发慈爱。   他点点头, 给这次“幼崽教导会议”做了一个结语:“阿杬知道自己错了就好, 散了吧散了吧。”   说散就散,梦立马想起正事儿。“阿杬, 长毛草线是不是该搓了?”   “对, 阿梦叔。”   不是春天快来了,大家还想着补好渔网趁着冰没化, 再捞一次鱼呢。   教育完幼崽, 大家该怎么样怎么样。   树、湖、河做饭, 大家捻线。   想着以后可能会用到粗一点的线, 白杬让大家不仅是做细细的钓鱼的线, 还分了队伍,做几个型号。最大的有大拇指粗细。   反正现在长毛草多,大家有空就搓。   *   隔壁,崖壁上的山洞。   红狐部落的二十一只狐狸和八只小狐狸围在一起烤火。   受伤的红狐也好了,部落里的劳动力增加,靠着钓鱼也能养活部落。更何况狐狸兽人还会隔着雪层找下面的草茎和动物。   “祭司爷爷,阿飞哥哥又来了。”小狐狸们一个叠着一个从山洞冒头,溜圆的眼睛望着雪地上快速移动的兽人。   星杵着拐杖起来。   飞已经到了跟前。他冲着星友好咧嘴,熟门熟路地进了山洞。   “飞,什么事儿?”红狐球看着他问。   看见球,飞眼睫微动。   他笑得温柔了些,抱着红狐菇起来:“阿杬说他要看看菇的腿。”   星点点头:“去吧。”   话落,就只剩下个飞的背影。   族长安笑着摇头:“像他名字一样。球,你去看看。”   球愣愣望着洞外,听话立马追了出去。红色的大尾巴在身后甩了下,蓬松地接住了阳光落下的金色光芒。   兽人兽形软萌可爱的,变成兽人的时候自然漂亮。   球的身子养好了,毛毛蓬松,体态纤美,尤其是那大尾巴阳光下都泛着光。   多好的小狐狸。   见飞停下脚步等着球到他身边才继续走,安冲着星挤眉弄眼:“像不像一家的?”   星摸胡子的手一重,扯掉了一根。   他坐直:“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我是那种狐狸吗?”安心虚地移开眼。   星嘲讽:“你自己心里还没点数。”   “你不懂!”   “你懂,你懂个屁!”   “诶!怎么骂人。”   “你自找的!我警告你……”   “好!”安打断星的警告,眯眯眼笑着,“看你,我就说了几句话而已。我保证!我不乱插手。”   星瞪着他:“你也不想想,黑狼部落那么团结,会容许其他部落的兽人进入他们族群。”   安坐在自己大尾巴上,眼尾的褶子笑得深深:“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   星别开头,抓着拐杖往地上狠狠戳了戳。   越老越不正经的狐狸!   安目光微闪,垂下眼睫。   兽人跟兽人本就可以不同族群的结成伴侣。   他们与原始的野兽不同,是兽神创造的高等族群。只要是看对眼了,蛇兽人跟兔兽人都能在一起。   不过当然,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基因本能,兔兽人是畏惧蛇兽人的。   但是啊,大荒这么大,他觉得肯定有的。   黑狼部落里那么多的光棍,随便拎一个出来打猎的能力都好得不行。他们红狐部落的要是拐一个回来,或者是送一个过去,小狐狸的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更别说狼部落的兽人也都是一辈子一个伴侣到老。   多好。   安轻叹。   他已经老了,红狐又只剩下这么一点小狐狸,根本抵御不了外界的风险。   他年纪大,死了就死了,可这些崽子们可怎么办。   安捶捶胸口,一脸愁怨。   他心无人懂啊……   星只觉得眼睛抽得慌。这老狐狸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别打歪主意!”他警告。   安一抖,抬头见星还盯着他,他无奈:   “我打了什么歪主意了,你说说看?!”   “你就不信我!”   星难得维持不了大祭司的端肃,嘲讽:“呵。”   “你!”安无话可说,这老白狐甚至吵都不愿意跟他吵一下。   *   狼山山洞。   飞将红狐菇放下。   圆胖圆胖的小狐狸先观察了下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黑狼兽人,然后看了眼白杬,确定他的位置后,闷头慢慢走到他身边。   “阿杬。”他伸手,轻轻扯住白杬的袖子。   “嗯,腿还疼不疼了?”白杬将手里的线放一边。   他让小狐狸坐。   草过来后,让他固定着小家伙的腿,将上面的木板拆下。   菇现在长大了点儿,身上已经开始换毛。小红毛一缕一缕的,一碰就掉。   白杬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别紧张,才一点点摸向他的腿骨。   菇的伤口已经好了,绒毛长出来一茬。厚薄不均,围绕在那已经褪去了疤的伤口处。   白杬摸着他已经长拢了的骨头,眼里渐渐有了笑意。   “恢复得还可以。”   “真的!”   白杬笑着点头:“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板子还要弄到春天去。”   “弄,我肯定乖乖弄。”   菇高兴完,又垂下耳朵。   “怎么了?”白杬将木板给他重新绑好,避开那条受伤的腿将他抱在身上。   菇将爪垫放在白杬的手心,仰头问:“阿杬哥哥,我的腿好了之后会不会走不快啊?”   白杬温和一笑:“你乖乖听话,就不会。”   “知道了,谢谢阿杬哥哥!”菇的耳朵立马竖起来了。   白杬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抱着他放下去:“好好养着。”   “嗯!”   越过小家伙,看到侧边蹲着的红狐狸。   白杬:“球?”   “阿杬,是我。”   球跟飞来往频繁,对黑狼的畏惧少了不少。知道小狐狸没事,他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见大家都忙着,他犹豫着问:“阿杬,之前欠下的……我们可以帮忙。”   他看了下,不难。   白杬眼睛一亮,身子前倾,看球简直像是看香饽饽。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已经被搓线支配过的黑狼们现在弄了一会儿的线就开始炸毛了。堆了半个山洞的长毛草光靠他们黑狼不知道剩下的冬季这点时间能不能弄完。   白杬还想着能不能多点人手,这会儿瞌睡了就有狐狸送枕头。   他问:“曜,我们让红狐部落帮忙行不行?”   “哪里是帮忙,本来是你们帮我们治病,是我们应该的。”球有些紧张地捏着爪爪。   跟阿杬交流他还行,可这会儿见阿杬跟他们黑狼的族长征询意见,球下意识紧张。   飞注意到,去抱着小菇的手停下,转而拍了拍球的背。   毛毛柔顺,飞瞳孔一缩。   球吓了一跳。   回头见是飞,又不自觉扬起嘴角冲他腼腆笑了笑。身体也渐渐放松。   见他这个样子,飞准备拿下来的手又拍了拍才收回来。   “阿曜,拿多少线过去?”   曜偏头:“球不问问安?”   球被他看着,忍不住往飞的身边靠了靠,忙道:“可以的,祭司之前一直在念叨要还你们的情呢。”   问了也不会拒绝的。   兽人交往没那么多的弯儿,喜欢直来直往。既然球的这样说了。   曜抬眸,注视着飞:“一捆。你去教,弄完了再说。”   飞“嗯”了一声,接下这个任务。   白杬展颜,不忘叮嘱:“球,慢慢做,我们不急着要。”   “知道了阿杬。”   球知道能帮忙也很高兴。他冲着白杬笑了笑,起身叼过小狐狸菇。   飞则去隔壁,将硬塞在一起的长毛草线挖出来一捆。随手扛在肩上和球一起离开。   白杬伸了个懒腰。   将手里没弄完的线给了曜,他自己则将黑狼们搓好的线拾起来,开始补渔网。   自家狼就这么一个心思,怎么样也得满足一下不是。   *   曜几下把手里的线收尾,接着去把昨晚的两只灰灰鸟拿去杀了。   白杬招呼:“要记得抹脖子放血啊!”   “血也接着,可以煮了吃。”   曜:“好。”   捻线,缝补渔网到底是费时间。   红狐来换了一捆又一捆的长毛草,部落里的长毛线也裹成扁圆的大捆存满了山洞。   渔网编好了。   灰灰鸟也隔三差五地吃。   日子一日复一日,等白杬将从手中渔网抽神,才惊讶地发现冬季就这么过去了。   “十几天了?”白杬恍惚。   “可不是。”阿山笑着,手上不停。   他现在也能熟练地搓线。手上这一点弄完,差不多就该出去捕猎了。   “那河里的冰……”   “化得快。”曜弯腰将他往身上一抱,走出山洞将他举得高高的方便他看,“冰在动,站不住狼了。”   “山洞里的鱼给一点红狐部落,还够吃一阵子。等线搓完,雪化完,野兽也该回来了。”   白杬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有些懊恼:“可是阿山叔还想捕鱼呢。”   他也是,再快点就好了。   一做就想做好一点,修修补补,都忙到忘了时间了。   曜将他放下来,贴了贴他的脸:“明年也是一样的。”   “只能这样了。”   白杬吸了吸鼻子。   蓦然闻到一股夹杂着泥土的青草香气。   细看那冰晶之下,竟然有一抹浅绿顶开了雪盖子,试图探出来。   白杬:“真的春天了。”   *   刚开春,风还割脸。   曜让他看了会儿就带他回去。   洞里,这些天大家都紧赶慢赶做着手里的事儿。   现在处处能看到大窝小窝边堆着的长毛草。这么一瞧,他们这山洞不像狼住的洞,反而像兔子洞。   白杬遗憾:“只有明年冬捕了。”   阿山朗声:“今年秋天我们多抓点野兽,冬天也不怕!”   不怕什么,自然是不怕没食物。   冬捕不是玩儿,是为了生存。为了填饱肚子。   白杬看着忙碌的兽人们,悄悄握拳。   他也会好好努力的!   去年冬天这种情况,他一定不会再让他出现。 第28章   冰雪消融, 大河解冻。   短短几天,厚厚的雪盖直接被风掀开,露出来底下的草毯。   软绒绒的, 浅浅一层。自狼山一直蔓延进森林、大河、崖壁。   显然,这场春意早已在雪下酝酿已久。只是经验不足的白杬并没有察觉到而已。   雪退去, 绿茵丛丛。   大荒的春来了。   黑狼部落每年开春都有两件大事儿:其一,捕猎填饱肚子;其二, 生小狼崽。   在捕猎队做准备工作的时候, 山洞里,老兽人开始催促年轻的兽人分窝。也就是结成伴侣的或者是看对眼儿的兽人们在附近选个自己喜欢的山洞怀崽去。   “梦,力, 你俩不是今年要崽子嘛。趁着力还没有出去捕猎,你俩加把劲儿。”   “暗!还有你, 跑什么跑,今年的情形好,快点拉你的伴侣生崽去。”   “飞!你也不小了,草你喜不喜欢?”   树横插一脚, 嚷嚷道:“桦爷爷, 我喜欢草!”   白杬扬眉。   怪说不得他一天天的跟着草,果然是有猫腻。   “小阿杬, 去, 帮你阿飞叔去隔壁的红狐部落问问,他们家的球喜不喜欢阿飞, 喜欢的话咱就把飞捆了送去……”   “怎么着生出来的崽崽不是狐狸就是狼。咱也占一半。”   白杬瞅了一眼一旁眼神乱瞥的飞, 呲牙, 露出自认为乖软的笑。   桦爷爷在说什么, 幼崽不懂。   他脆生生地道:“桦爷爷!我去找曜玩儿了哦!”   自己的媳妇自己追, 阿飞叔怎么能怂!   *   桦爷爷是上一任老祭司的伴侣,也是部落里唯二的老者。不过桦爷爷不同于丘爷爷话那么多,部落里有事儿他就偶尔说两句。   他原本还以为桦爷爷就是个安静的性格,哪知道他的话原来都是集中在春天。   一天四五遍,就催促兽人们生崽子。   白杬听了几天,听得眼睛里冒圈圈。   受不住受不住。   还是找他那话少的曜比较好,耳根子清净。   *   山洞外,斜坡边,两边有新绿冒出。   白杬留意了一下,猜测这应该是阿草种的胡草的叶子。不过才一个小尖尖,看不出是个什么形状的。   斜坡下,平坦一片。   杂草浅露,上面坠着小露珠。莹莹润润,倒映着少年奔跑的影子。   白杬一身厚实的行头并没有脱下,所以跑的时候像个憨软的球,圆圆胖胖,就手脚在扑棱。   曜背对着白杬,腰微弯,正在加固拉车。   听到动静后。   他动作稍缓,嘴角微扬。   白杬跑得近了,一个起跳,往他后背扑去。紧接着像个树袋熊一样四肢缠着他脖子和腰。   曜晃都没晃一下,反手托着白杬。   “阿曜,采集队出去的时候我能跟着一起去嘛?”   “不能。”   “采集队要跟着我们一块儿走,那边有大型的野兽,没有狼山安全。”   “可是你们都在那儿啊。”   “狩猎的时候有危险,怕顾不上你。”   这样的对话在这几天不知道已经进行了多少次。   眼看着到了他们快要出发的时间,曜还是没有松口,白杬是真真看到了他的决心。   “行吧。”白杬下巴搭在他的肩上,“那我在狼山上走走可以吗?”   “不能离山洞太远,必须有成年兽人陪同。”   “嗷嗷嗷,知道了。”   白杬怀疑可能是因为自己以前从来没被人管过,所以现在才会被曜管得严严实实。   他脑门在曜后脖颈敲了敲。   真是,磨人得很。   曜:“狼山后头有断崖,阿杬记得不要过去。”   白杬:“嗷~”   余光注意到山洞里已经在收拾兽皮的几家兽人,白杬凑近曜耳朵:“阿梦叔他们去自己的小山洞了。”   曜:“不远,几步路的事儿。”   “那你有自己的山洞吗?”   曜反手,将身后的人直接抱到身前。   他低头,鼻尖贴着白杬的鼻尖。   “有。”   在大荒,问兽人有没有独立的山洞就是想跟他一起生幼崽的意思。   白杬不知为什么,被他看得有些脸热。   他双手往他脸上一盖,遮住曜的表情,问:“在哪儿,我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在狼山上面。”   “所以你春天的时候也要搬出去住?”   “都可以。不过等打下的猎物多了,我们现在住着的这个大山洞会全部用来储存食物。”   “我明白了。”早晚都得搬出去。   曜看了一眼出来的人,弯腰将白杬放下。   “明天我们走得早,要是快的话下午吃饭的时候就能回来,慢的话要晚上。”曜揉着白杬的头发,“你在家乖乖的。”   白杬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肯定乖的。”   曜手捏着他脸上那一点点软肉。   就是这么一副机灵样子他才不放心,看就是闲不住的。   白杬后仰,正巧看见一抹红色从远处走来。   他忙挥了挥手:“球~”   “阿杬。”球微微一笑。   球不愧是红狐部落长得最好看的兽人。   他身量高,身材纤细却不单薄。   走动时,那双藏在兽皮衣下的腿极长。腰又细,挺得笔直。   最瞩目的,当属他那头用兽皮条高高绑起的长发,是橙红色的。走动的时候轻轻扬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视线滑过他单手拎着的一捆长毛草绳,白杬眨眼。   阿飞叔真是好福气。   瞧瞧这英姿飒爽,雌雄莫辨的风华美人。配阿飞叔,他都觉得够够的了。   “阿杬,这是最后一点的长毛草绳,我们做好了。”   白杬仰头,毫不意外地在他的眼皮底下看到一点点的青色。   “不是说了慢慢来的嘛,不急着用,你们还这么赶。”   球只笑,笑得人没脾气。   白杬无奈。   转头冲着山洞大吼一声:“阿飞叔,你媳妇儿来了!”   下一秒,阿飞出现在了山洞门口。   球狐狸眼微睁,长睫颤得厉害:“阿杬,你别乱说。”   “谁乱说了。”   “你瞧,阿飞叔听到你的名字跑得多快。”   像是印证一般。   白杬话落,阿飞就已经站在了球的身边。   球侧头,对上双黑圆黑圆色的眼睛。   他还提着的长毛草的手一抖,头顶顿时冒出两个绒软狐狸耳朵。   飞瞳孔骤竖。   直直地看着他头顶。   白杬粲笑,笑得歪倒靠在曜背上。   球单看着高,可现在站在阿飞叔跟前,整整比他矮了一个头。   他们黑狼兽人长得高大,长相也是不差的。   他阿飞叔眸如辰星,长眉入鬓,相貌堂堂的。这么个威武汉子往球身边一站,谁不说一句登对极了。   飞拎着长毛草回去放,球迷糊地直接抬脚跟上。   白杬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冷落,反而是揉了揉自己笑得有些僵硬的腮帮子。“桦爷爷还说让我去问呢,看看,这是需要我去问的吗?”   曜继续弄他的拉车,边给他家小白狼想些玩儿的。   “明天红狐部落的兽人跟我们一起出去,阿杬可以去他们那边看看。”   半个冬季,黑狼部落与红狐部落的关系就从可有可无的利益交换双方变成了有血脉联系的亲家。   白杬拍掌。   红狐部落都是大美人。   而他们黑狼部落的亚兽人都有伴侣,还留下的几个单身兽人。   趁着这会儿再撮合撮合,或许今年的桦爷爷就不用为幼崽的事儿秃毛了。   *   第二天。   天还没凉。   山洞里,大黑狼们抱着鱼肉啃。   冬天冷,在山洞里吃习惯了熟的热的,现在一下子变成生的还有点吃不习惯。   尤其是树,爪子抱着鱼,苦着张脸。   可糟蹋了。   要不是时间赶,他好歹得弄个鱼片汤出来。   开春捕猎极为重要,也没这样的时间耽搁。   兽人相信,第一次捕猎若是捕得多,那这一个大荒年就过得好。   若不是……   鲜少有不是。   因为没有哪次捕猎不是一次关乎生命的战斗,而黑狼部落的武力又是这一片最高的。   黑狼部落人不多,兽人十四,亚兽人十二。   除去捕猎要去的八个兽人和采集的九个亚兽人。一共留下六个兽人,三个亚兽人在山洞。   红狐部落人数虽然比他们的多,但是刨除了八个幼崽,就剩下六个兽人与十五个亚兽人。   狩猎去四个,采集去十个。   这十个当中,又分作五个专注采集,五个兼顾采集和捕猎小型动物。比如尖齿兔,豆鼠。   采集队依旧也是红狐部落跟黑狼部落一起。   梦和球领队,一路上跟着曜他们,防止被其他部落偷袭。   *   黑狼部落这边大口吃鱼。   红狐部落却是静悄悄的。   祭司星与族长安年纪大了,睡觉的时间少。这会儿早清醒了。   他们让兽人融留足幼崽的食物,将剩下的那些鱼全拿出来给要出去的大家吃了。   红狐身体比黑狼小,但胜在灵活。   加上兽人与兽人之间的密切配合,捕猎能力也是不差的。   可是以前他们狩猎的食物多是单独出没的角羊。这次黑狼要去的地方,不出意外,是去找白羊。   成群结队的白羊不适合他们捕猎。   又因为白羊肉质细腻,是黑狼的狩猎对象,所以以前他们都是避开的。也没有狩猎经验。   红狐部落的兽人不足六个,这次去的还只有四个。以前为了确保红狐不受伤,又能供应部落的食物,起码要十个兽人配合。   所以即便这次是跟着黑狼,部落里的两个老兽人依旧很担心。   融快速吃完自己的鱼肉,沉声道:“族长、祭司,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为部落带回来食物的。”   星绷直嘴角,反手一拐杖敲在融的脑袋上:“我之前跟你说的话都忘了!”   融板着脸:“我们一定会为部落带回来食物……”   星的拐杖又扬起。   他默默补充:“一定不会受伤。”   安笑眯眯:“必须全须全尾地回来。要不然……”   他随手拍了拍趴在他膝盖上的阿毛:“我就把你家小崽子扔黑狼部落里去。”   融薅一把自家崽子的尾巴毛,闷闷道:“好。”   阿毛顶着那小小的呆毛还在打小呼噜,全然不知道族长那拿己威胁他阿父的事儿。   早上赶时间,大家吃饭的速度都很快。   吃饱了,留守在山洞里的狐狸兽人们目送着狩猎队和采集队离开。 第29章   狼山山洞前。   昏暗的晨色中, 曜狼目泛着青光。“阿山叔,看好部落。”   “知道了,阿山叔一定把部落护得好好的等你回来。”   白杬见他磨叽, 含着睡意的眸子半掩,咕噜:“曜, 我要跟着你出去!”   “不许!”曜一下子沉了眸色。   “就要!”   曜捞起他就往他屁股墩上拍了下。   白杬:“嗷!”   瞌睡都没了!   “要去,我就要去!必须去……”   红狐一到, 曜立马在白杬的争取声中带着兽人消失在了暗色中。   白杬幽幽收回视线, 捂嘴:   “呵欠!”   “磨叽。”   草哑然,反应过来是白杬在逗曜,短促地笑了一声:“他还不是担心你。”   “知道, 知道,你们都担心我。”   草摸了把白杬的头:“现在阿杬看着越来越不像是幼崽了。”   白杬一愣, 嘴皮子快过脑子:“我都成年了,就你们还始终觉得我去哪儿都要抱的幼崽。”   草弹了下他的眉心,故作狐疑:“难道不是?”   “曜在的时候,他可是走哪儿抱哪儿的。”   白杬臊得脚趾抓地, 强撑着脸狡辩:“那不一样。”   草悠悠然地抱起双臂倚靠在门上:“对, 是不一样~”   白杬:……   “我睡个回笼觉去。”   草哼笑:“去吧,小阿杬。”   白杬将兽皮毯子一掀, 扑了进去。连脑袋都遮得严严实实。   *   初春的气息渐浓。   金色的暖阳从天边跃出。草上的露珠散去, 连林子里都多了几声鸟叫。   睡了回笼觉起来,白杬嚼着枯枝儿就着热水漱了个口, 然后慢慢悠悠地出了山洞。   洞的斜坡上, 草正拿着拿着骨铲子将已经发芽的胡草根挖出来。   白杬凑过去:“不种在这儿?”   “这边不怎么晒得到太阳, 要移去前面。”   “我跟你一起。”   草停下:“你不准乱跑。”   “当然!”   白杬帮着草将胡草全部挖出来。   是他之前低估了这胡草的大小。冬季吃的时候, 草拿出来的胡草根最大不过巴掌大。   可现在看这一个个跟地瓜似的东西……   白杬哑然。   “……这是之前留的种子?”   “剩下的都是了。”   “之前我们吃的那些好多是我从林里选的。不过吃了几次, 就没剩了。”   白杬爱不释手地捧着他两个巴掌那么大的胡草根翻来覆去地看:   “这么大,一个就够吃一顿的了。”   “就你馋。”   “这个不能吃。要是不选最好的,种下去叶子就长得瘦瘦的。”   “种了多少大荒年了?”   “从老祭司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种的,数不清了。”   那也就是说,其实草已经择优培育了好多年的胡草了。   白杬默默给草比了个大拇指:“阿草真厉害。”   草扬唇,不过片刻又落下来:“可是我也只会这些。”   “阿草你这叫妄自菲薄。”   “能把胡草这一个种类的植物培育到这个地步,已经是特别厉害了。”白杬越说越兴奋。   草担心他抱不稳,忙将胡草接过装进兽皮里。   混着里面其他的,草裹吧裹吧往肩膀上一甩,潇洒迈步:“走了。”   “好!”白杬冲着山洞里喊,“丘爷爷,我跟阿草去前面了啊。”   *   山洞所处的位置是狼山的南边。   冬季北风呜呜地吹,就住在南边才暖和。   北边冷,部落极少。连绵的雪山上,也就只有那些雪原部落能住得习惯。   山洞靠近森林,西面都是高大的树丛。   南面,只被黑狼清理出了几百米的空地。   就只有东边,也就是红狐住着的崖壁前,才是一片平坦的沃野。   大河从北边那个寒冷的地方来,流经数千公里的地方,又将上游带来的泥土在这块平缓的地带堆积。   河两岸,宽阔无垠。   几只白色的鸟立在潜水处悠闲地找食。   他们行动间惊扰了白鸟,视线便随着它的腾飞,误入一片澄蓝的天空。   如镜般清澈。   远望去。   河水如一道白链,将森林、草地分做了两半。   它以俯冲的姿势汹涌而来,却被温柔的平地所收伏。温驯得像从狼变成了家养的犬。   白杬吸了吸鼻子,跟在草的后头。   “草,这个种在哪儿?”   “河岸。”   “胡草喜欢水?”   “种在河岸边的淤泥里,胡草才能长得特别茂盛。”   白杬点头。   黑狼的行动力都是极强的。   刚一到地儿,草立马放下兽皮,像串珠似的沿着河岸掏洞。   白杬扬唇,乐乐颠颠地跑去打开兽皮:“草,我帮你。”   “不行!你去找菇跟毛他们玩儿,不能到边上来。”   白杬:“我小心点,不会掉下去的。”   草立马站直身体,警惕地看着白杬。   白杬忽然有种后颈皮子紧的错觉。   草翘了翘嘴角:“小阿杬,你信不信等曜回来,我……”   “行!我不去总行了吧。”白杬呼出口气,双手一摊,郁闷地坐在地上。   还是那句话,他什么时候才能成年!   *   “阿杬!来玩儿啊!”奶声奶气的叫声在后头响起。   白杬转头。一个一个的小狐狸脑袋叠着脑袋,凑在洞口,清亮的眼睛欣喜地看着他。   白杬嘴角一扬,抛下草就跑:“草,我去玩儿了!”   草啧啧直叹:“果然,幼崽就是幼崽!”   *   自从有了吃的,红狐部落又恢复了以前养幼崽当养猪的习惯,家里有什么都紧着小狐狸吃。   白杬一个蹦跳上了山洞,长臂一揽,毛绒绒全被他圈住。   柔软的触感隔着兽皮传来,白杬幸福地埋头一吸——   舒服~   奶香奶香的。   “你们好呀。”   “阿、阿杬好呀。”   阿杬真的好热情……小狐狸们毛毛下的耳朵粉红,难为情地想。   白杬在星的警惕眼神下,笑了几声,挨个肉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才收回手。   不过他看小狐狸们的目光依旧炽热。   他坐着也不安分,一会儿捏捏这个的爪子,一会儿将小狐狸抱在腿上顺毛。   小狐狸呼噜噜的越欢,星的眼神就越警惕。   白杬:“星,别怕嘛。我就是跟他们玩儿。”   安乐呵:“就是就是。”   星转过头去。   他哪里知道阿杬这么招幼崽喜欢。   喜欢就罢了,几个小狐狸都吵着要找阿杬玩儿,要不是怕黑狼,都恨不能住进黑狼部落里去。   也不想想,这话要是被曜听见了,他们红狐部落才是要连夜搬出的才对。   可阿杬这个傻幼崽还不知道曜的德行,就喜欢招惹他们部落的幼崽。   “阿杬,你们在种什么?”   “胡草。”   “我们部落也要种。”   白杬低头,指尖按在阿毛头上的那一戳呆毛上。收了手,呆毛又立起来,他抿着笑,又压下去。   “你们部落也有种子啊?”   “没有,阿球叔回来就有了。”   “这样哦。”阿毛头上的呆毛始终按不下去,白杬轻轻抱着他放下膝盖,又换成菇。   其余的小狐狸一个挨着一个,在白杬的面前围坐。大尾巴勾放在身前,天空一样干净的眼睛注视着他。   白杬将菇腿上的东西拆了。   其他的小狐狸看得紧张:“阿杬,菇是不是好完了?”   白杬专注着菇的后腿,轻“嗯”一声。   兽人的身体素质到底是好。   确认小狐狸的骨头长好了,白杬捏捏他的前爪:“试试,抬一抬爪子。”   菇一脸紧张。   毛耳朵紧跟着颤了颤。   其他的小狐狸一个贴着一个,眼睛睁得圆圆的。   族长依旧是笑呵呵的,但若是细看,他的眼底也藏着几分担忧。   在洞里所有狐狸的期待眼神下,菇屏息,抬了抬。   白杬:“噗嗤——”   他捏捏从自己掌心里抬起来的前爪:“不是这个。”   菇抬起的爪子僵住,毛毛下的脸滚烫。他小大人似的,奶声奶气:“这个、这个不算,阿杬再说一次。”   白杬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   “抬后腿。”   帮小狐狸稳住身子,白杬将注意力放在他的后腿上。   浅浅的毛毛下,后腿弹动,接着微微抬起。   想是怕,不敢力气太大。   白杬见差不多,帮他托着:“疼吗?”   “不疼。”菇小声。   “那就好。”   “这个木板可以不戴了。不过现在还不能跑不能跳。最多一天走一小会儿。”   安笑得愈发和蔼,他道:“好,阿杬放心,我们知道了。”   菇知道自己恢复了,轻轻松了一口气。   “谢谢阿杬。”   这样他以后也能成为保护红狐部落的兽人了。   “不用谢。”   陪着小狐狸们玩儿了一会儿,见草那边种得差不多了,白杬起身告退。   星忽然叫住他道:“阿杬,从明天开始,我每天去狼洞教你怎么当祭司。”   白杬几乎同时就想到了曜之前说的,教红狐部落钓鱼的条件。   曜的好心他领着。   而且对于大荒各部落的祭司是干什么的,他也就知道看病和占卜。   这些东西单靠他自个儿难摸索出来的,该学还是得学。   “星,一天学多久,学什么?”   星看了他一眼,起身。   他进了一趟山洞深处,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卷兽皮。   “这是我画好的,你提前看看。”   白杬双手接过,表情郑重:“谢谢星祭司。”   草在外面喊:“阿杬!回去了!”   白杬冲着老者矮了下身,跑出了山洞:“来了!”   安搂住窝在他身上的小狐狸们,对星道:“满意?”   “阿杬会是一个好祭司。”   *   “阿草,还有其他的植物要种吗?”   白杬跑到草身边,扫过那堆新翻的泥土。是黑色的,松软湿润。   草摇头:“其他的草药我养不活。”   “不只是草药,我们吃的草茎之类的也可以种的。”   “黑狼兽人不喜欢吃草。”草一脸认真,看白杬的眼神隐隐带着心疼和怜惜。   白杬:行,就他喜欢吃草是吧。   *   山洞里,吵吵嚷嚷的。   草刚跳上石台,又立马跳了下去。   白杬后退一步,差点被他踩到了脚丫子。“怎么了?”   “别进去,里面呛鼻子。”草说完离开。   白杬捂住鼻子好奇地看了一眼。   洞里,阳光下,灰尘随着兽皮的抖动如爆开一般迅速充斥至整个山洞。   白杬瓮声瓮气:“桦爷爷,收拾山洞啊。”   “阿杬回来了啊。”   “离山洞远点儿。我们在收拾地上的兽皮毯子,垫了一个冬季,都硬了。”苍老的声音带着抱怨,不过又含着笑意,像哄着人。   白杬弯眼:“我来帮忙。”   他冲进去,顺带将星给的兽皮放了进去。   “哎呀,不用!”   “你别进来。要是有空你找小草带你曜的山洞收拾收拾,等曜回来你们也是要搬走的。”   天抱着高高一沓兽皮毯子路过。   白杬后退,给他让了路。   “桦爷爷,曜不是说可以住在这里吗?”   桦挥了挥面前的灰尘,“噗噗”几声吐出嘴里吃进去的渣。   “阿杬不嫌弃也可以。”   “但曜怕是没跟你说,抓回来的野兽都是血淋淋的,抬进山洞里的时候咱们睡觉的地方也会沾上。”   “整个狩猎的季节,大山洞都是血腥味。阿杬要是住得习惯……”   白杬果断改口:“不习惯!那我跟阿草去看看。”   下了石台,白杬立马找到草。   丘追出来,胡子都急得飞起:“阿杬!等等!”   “丘爷爷,怎么了?!”   “叫你阿天叔和阿河叔跟着你一起。”   “知道了!”   *   曜的山洞位置高,白杬还从没去过。   草带路,白杬走在中间,后头跟着天与河。   狼山本不高,往上走不多远,就到了向阳的山洞口。   现在光线强,洞里也亮堂。   白杬走到洞几米外,先往里张望。只晃了一眼,忽然后颈发凉,紧接着立马被草反手拦腰拖后连退了十几步。   “草!”   “嘘——”草面色凝重,眉心紧拧。   这让白杬确定,刚刚的预感不是假的。   他回看去,阿天叔和阿河叔已经变成了大黑狼。   一个冲着山洞一吼,另一个护着他跟草,戒备着四方。   阴湿的滑行声在洞里响起,白杬头皮发麻。   山下,丘跟桦的手同时停住。   “不好! 谷、麦快去上面!”   山洞留着的兽人共五个。   谷、麦是两兄弟,成年没几年,白杬该叫一声哥哥。   山在山洞守着,大厨河与之前一直跟着山出去个割长毛草的天正因为丘爷爷的一句提醒,跟在了白杬跟草的身边。   拢共这么五个能打的兽人。   山下,早已听到狼吼的兄弟俩立马化作狼往洞顶上一跃,抄最近的路上去。   山留在下面,警惕地望着洞外。   *   阿天狼眼狠戾,看着优哉游哉从洞里出来的蛇。   通体是深绿色,身体有腰粗。   两相对上视线,阿天看到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上面的蛇兽人的讥笑。   阿天愤怒龇牙,急喝:“草,你带阿杬下去!”   说罢,他扑了上去。   白杬眼睛一晃,视线倒转,被草扛起就跑。   没几步,身侧呼啸而过两股风。   草汗毛一竖。   见是同伴过去,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河一直在他们两个身边护着,憨厚的脸上有了狠意:“快走,进山洞!”   白杬焦急,想拉开草的手臂。   “不要动!”草喝止,“变成小狼!快点!”   在大荒,白杬不论是人形还是兽形,武力值都是极低的。部落里的黑狼觉得他最多能抓抓素食动物,比如掏个兔子洞什么的。   “阿杬听话,别动。”草尽量让自己的听起来平静。   四周的景象在眼前过得飞快,已经看不见阿天叔的影子。   白杬咬紧牙关,紧紧抓着草的手臂。   他反复在心里暗示:不能激动,不能给他们添乱。   深呼吸几口气。   白杬依从草的话,变作小狼。   草的速度更快了。   全程,白杬趴在他肩上,紧紧盯着山顶。   阿天叔他们会有事吗?   他瞥见了那蛇的样子。   水桶粗,团起来如山峦。十几米长,全身是邪异的绿色。阳光底下甚至隐隐发黑。   他像是很暴躁,嘴巴张开,锋利毒牙呈倒钩状。三角眼阴森森的,像是笼罩着黑雾。   他盯着洞外,盯着自己。   “阿杬,快进来。”丘爷爷在山洞口喊。   白杬眼睛被吹得发红。过度的惊吓让他瞳孔涣散,四肢僵直。   草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比见到山上那蛇的时候还怕。这样子,又像是回到了白杬生病前的样子。   容不得多想,草将他抱回了洞里。   *   大门一关,像是将外面遇到的恐惧也关上了。   白杬坐在他最熟悉的窝里,上面还残留着曜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砰砰的心跳不断,刺激着耳膜。   洞里的灰尘更是欢腾,让他连打了两个呵欠。   好在,白杬也被刺激得回了神。   他仰头,盯着洞顶。   头一次真切面对事关性命的事儿,白杬难免无措。潜意识里他向着年长的黑狼求助:“会有事吗?”   “不会。”桦笃定,慈爱又温柔的目光落在白杬身上。   即便是关了门山洞里此刻没有阳光,白杬也感觉到周身的温度在回升。   白杬捏紧双拳:“那也是兽人吗?”   他记得那大蛇一眼便看着他,眼神沉沉的,带着吃人的戾气。   草拍拍他的脑袋,像曜常做的那样。   “多半是黑爪部落的。”   没多久,山洞的门被敲了几下。白杬肩膀一颤,目有惊疑。   “阿杬!开门!”   “是阿天叔。”熟悉的声音,白杬没听错。   他坐起来。   正要去开门,可一股淡淡的腥气从门缝溢散,飘进了满是尘埃的山洞里。   白杬瞳孔骤缩,连连后退。   洞里,山、河纷纷挡在白杬身前。前肢伏低,喘着粗气。   “吼——”   “嗷呜——”   红狐部落里,余下的兽人警惕地直起身:“祭司,我们去看看。”   星面色凝重地点头。   安在一旁催促:“幼崽快进洞!”   不用想,这狼嚎就是遇袭了。   红狐部落留下一半的成年红狐保护老人和幼崽,接着立马跑去了狼山。   狼山山顶,阿天与巨蛇缠斗。谷、麦两兄弟被翱翔的黑鹰遛着。   狼嚎伴着一声巨响。   底下山洞的门被撞开了。   阿天心中一紧,分神之际被巨蛇缠住。骨头响动,天被束缚的后腿刺破蛇身,前爪紧紧抵着蛇头,防止毒牙扎破皮肤。   山下又是几声怒吼。   惦记着洞里,眼看着身子又被蛇身缠得越来越紧。阿天怒吼,前爪奋力一掰。将蛇头紧紧按在地上,利齿冲着三寸撕咬。   “快点!抓了白狼!”半空中的声音传来。   鹰爪嵌入谷的肩胛,在麦的狼爪袭来之实又狠狠拉着谷往山下一拖,随即拍着翅膀松开。   门已经被撞开了。   山、河守在门口,草见缝插针地冲着挤进来的兽人眼睛戳爪子。   洞口几乎被他们高大的身躯堵得严实。   白杬隔着细缝,紧紧抓着树那把锋利的石刀。见着伸进来的爪子鼻子就砍。   忽然,一声巨响落在跟前。   白杬隔着细缝,正对着。   是一只从山上砸下来的狼。   “谷——”   狼口溢血,双眼泛白。眼看着一只利爪即将划破他的脖子,白杬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拉着他的前腿狠狠往洞里一拽。   草扑出去,挡过了那个爪子。又回来帮着白杬拉谷。   狼摔下来的,半边脸都是血迹。   白杬焦躁又悲愤:“嗷呜——曜!”   “快点!”   黑影住了山洞的阳光,又是那只巨大的鹰。   阴影下,阿山叔和阿草狼毛色更黑。   白杬顺着他们湿乎乎的毛毛上的水珠看向地上——那里已经堆积了一滩血。   怎么办……   “我出去,要不我出去!”出去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受伤。   桦闷咳几声,拉着白杬往洞里藏:“乖乖呆着。”   *   狼嚎传得远,   “曜,出事了!”   “山洞!”   红狐与黑狼齐齐一惊,扔下手上的猎物往山洞飞奔。   *   几个小时前,狩猎队出发。   山洞里还有幼崽,所以他们也不会走太远。但是这次运气好像不好,近处的地方根本没有发现一只猎物。   再走远一点的时候,曜忽然停下,让他们回去。   狐狸兽人没捕捉过白羊,以为曜让回去是发现了踪迹。可巧,回来之后,还真的有大片大片的羊群。   曜当即冲进去,飞快杀了五头。再算上其他兽人的五头就够了。   找猎物的时间长了一点,可抓捕猎物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继续往回赶。   猎物不多不少,拖着也能跑。   回去速度是越来越快。   他们以为曜只是着急回去。等近了,到听到狼啸,他们险些腿一软。   曜沉声,眼血红。   “回去!”   听到第一声狼嚎,他们就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狼山。   *   原本走之前,干干净净的山洞前已经是血流成河。   洞口激战的阿山摇摇欲坠,他身子稳住,尽全身力气割断了黑熊的头。接着在曜的目光中倒了下去。   曜暴虐的情绪涌动。   他飞快地收割熊、蛇、鬣狗兽人的性命。   “一个不留。”充满戾气的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放食物的小山洞里,血腥气浓烈得像血池子。   有呼吸颤动,兽人进来了。   白杬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白绒绒的小狼蔫巴巴地缩在墙角,身上好看的毛毛全被血粘住。曜心中一痛,快步蹲在他跟前将他托起。   “阿杬。”   白杬看清了狼,着急得眼泪止不住地掉。   他又急又怕,托着力竭的手推着曜:“外面,外面!阿草,阿山叔……桦、谷。”   曜将他揽紧怀里。“没事,已经收拾好了,他们没事。”   熟悉的低哄让白杬心神一松。   泪水成珠,委屈、惊惶、担忧……压抑的情绪如洪水一样往外倾倒。他觉得心脏像个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样,沉甸甸的,坠得他疼。   白杬紧紧缩在他最安心的怀抱,哭了个天昏地暗。   边哭,他边拉着曜往山洞外去。   曜不动,他是想推都推不动。   “好了,没事了。”曜叼着他的脖颈,闻着他毛毛上的血腥味,眼里的血红又多了几分。   他哄着抱着。看着惊吓过度哭得喘不过气的小白狼,最后只能往他脖颈上一劈,让他晕了过去。   白杬哭到半截,险些一个气没上去,直接厥了。   曜找来兽皮袋子将小白狼放进去,然后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走出去。   这一会儿的时间,山洞已经清理干净了。   丘爷爷抹着泪,招呼着回来的兽人收拾。   洞外死了的兽人被拖走,扔在了林子里。而他们部落的和红狐部落的兽人都扛回了山洞里。   祭司星带着小狐狸们都过来了。   他领着狐狸亚兽人在帮受伤的兽人止血。   这次大家都伤得重。其他的兽人昏睡过去了,唯有阿山奄奄一息地睁着眼躺在地上。   曜一出来,他立马看过来。   “阿、阿杬没事吧。”   “没事,睡着了。”   “睡着了好……”阿山笑着闭眼,他一只眼睛血淋淋的,眼球已经没了。脖子上横着一条抓痕,还在一点一点地渗血。   “我要去见兽神了。”   丘别开头去,抹了一把脸:“胡说什么!闭上你的嘴巴!”   曜垂眸,在阿山的身边坐下。   他将兽皮袋子里的阿杬掏出来,轻轻放在阿山的怀里。   鼻息间是熟悉的气味,血腥渐浓。   白杬睫毛动得飞快。   “阿杬……”山的鼻子抵着白杬的脑袋,目光慈爱。   白杬忽然四肢抽搐,进而整个身体开始不正常地抖动。   阿山涣散的眼睛微凝,大张着发出沉重的喘息声音。   白杬眼角的泪珠串成线。   醒来,必须醒来……   曜一惊:“阿杬,阿杬!”   *   五天后。   狼山。   山洞里,白杬紧闭双眼。眼下一片青黑。   他抱着石床上趴着的大黑狼脖子,手腕露出来一截。细细的,好像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阿山叔!”白杬猛然坐起。   还没醒神脑子迟来地眩晕,像跌进了旋涡。   白杬又躺了下去。   额头上贴来软硬的触感,是曜。   “再睡会儿。”曜将人往自己的身上搂了搂。   白杬掀开眼皮,眼睛酸涩,布满了血丝。   目之所及,是一个陌生的山洞。山洞不大,仅有一张石床。   白杬有些恍惚,出口的话干哑:“阿山叔呢?”   “星祭司已经缝起来了。”   “阿谷哥哥、阿麦哥哥还有阿天叔、阿河叔呢?”   曜鼻尖蹭了蹭他的脸:“活着。”   “还有帮忙的红狐……”   “活着。”   白杬揪着曜的毛重新埋进他的脖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肩膀后怕地惊颤着,他克制着鼻酸,又将自己贴紧了曜。   “吓死我了。”   “幸好。”曜下巴抵着他头顶,也怕。   闭眼眯了一会儿,白杬再也睡不着了。他裹着兽皮衣,被曜抱着出了山洞。   他们现在住在红狐这边的崖壁上。   山洞外,大家围成一团坐在地上。脸上笑盈盈的,看起来已经没有了上次那场战斗的影响。   白杬白着一张脸,冲着他们笑了笑,随后安静地靠在曜的肩膀。   “看看阿山叔他们。”   曜石脚步一转,带着他往原来的狐狸洞去。   山洞里还算安静,两个部落的所有老者都在里面。他们细细地说着话。   白杬听了一耳,是两个部落之间的事。   他将视线放在他们的身后。   红狐部落的两只伤得重的狐狸金和鱼,还有谷、麦、天、山、河都躺在那里。   不过阿天叔是侧躺的。   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身边毛剃得斑驳,包了一个脖颈半个头的阿山。   山:“看什么?”   天支棱着自己夹板固定的腿儿,看阿山的眼里都是探究:“原来一个眼睛也可以看。”   谷、麦以及河都在睡觉   他们除了脑袋,其他地方都缠着。   其余的狐狸兽人全身裹着软兽皮,呼吸轻微。   “发热了吗?”   几双眼睛看来,见是白杬,纷纷对头露出了笑。   星:“发了,不过又好了。”   星现在看白杬的眼神不像是看幼崽,他是祭司看祭司。   阿杬说的那些治病的方法他之前闻所未闻。   但是当时的几个兽人都奄奄一息。死马当作活马医治,照着阿杬说的,像缝兽皮一样缝起来,敷上草药,剩下的全看兽人的体质。   庆幸的是,都活了。   兽人只要活着,那就是希望。   白杬蹲在一众伤患前。“叔,好点了没?”   天龇牙:“好了,我好得很。我还可以起来跳一跳。”   白杬轻轻一笑。   淡淡的,但是目色柔和了不少:“阿叔,现在还不能跳。”   受了重伤的兽人们都是祭司医治的。   白杬在一旁打下手。   怕有意外,两个人轮流守了三天。   三天后,白杬实在是坚持不下去,闭眼立马睡着后就被曜带走了。   今天是第五天,也就是说,他几乎睡了一天一夜。   “阿草呢?”   “他闲不住,又去看他的胡草了。”   草也受伤了,当时他看着草身上全是血以为伤得极重。   但阿山叔和阿河叔挡在前面,他是皮外伤多。阿山叔那眼睛就是为草挡了一爪子才受的伤。   白杬缓了一口气。   幸好。   幸好大家都活着。   白杬闭了闭眼睛,坐在山洞里面陪着几人聊天。   曜坐在他身侧,大脑袋往白杬的腿上轻轻搭着。感受到头顶轻轻的梳毛,曜甩了甩尾巴。   *   几天的时间,处理好了受伤的兽人,大家依旧要继续捕猎采集。   不过为了白杬的安全,也让出去捕猎的兽人安心捕猎。大家一致商议,决定让曜留在山洞。   收拾收拾,狩猎队和采集队在天麻麻亮的时候又出发了。   天光乍破,朝阳披着霞彩而来。   白杬早早醒来,穿上兽皮衣出去。   曜睁眼看了他一下。打了个哈欠,甩着尾巴跟在他身后。   这几天忙,洞里又没有存粮。   上次收拾完黑爪部落,曜他们又去把半路丢下的肉拿了回来。   好在没被别的兽人偷去。   这五天,大家就靠着这些白羊过来的。   今天再不去捕猎就没食物了。所以天不亮时,狩猎队和采集队吃了一点就走,留了最后半头羊在山洞。   黑狼部落的兽人搬到崖壁这边,锅碗木柴这些也搬过来了。   白杬跳下两米高,近乎垂直的山洞。   他颠了颠手上捎带出来的两块石头,开始对着之前刨了木碗木门的木屑击打。   火花溅在木屑上,不一会儿在上面烫出个小黑点,起了白烟。   曜看了一眼,回到山洞里,用尾巴卷了一点黑色的木屑又放到白杬身侧。   “阿杬,用这个。”   跟前的木屑是白杬刚刚随手抓的,黄的白的比较多。   白杬拿过一旁曜带出来的黑色木屑,捏了捏。   他看着发亮的指腹。   油脂。   他以为兽人能发火,手里的燧石功劳不小。但是忘了还有发火柴这一个重要的东西。松针易燃,这黑色的木屑应该也如松针一般。   冬季的火就没断过,所以白杬也没见过大家生火。   直到搬过来,看到树用他那把石刀子打出火花。   想到那石刀擦干净后微微透明,上面又有打制时敲出来的贝壳状断口。   白杬后知后觉,这原来就是燧石。   说通俗一点,就是火石。   燧石坚硬,又极其锋利。   击打可以用来发火,尤其是与铁器击打更为容易。在华夏,将铁器做成弯曲镰刀形状,加上燧石用来发火,这就是常说的“火镰子”。   除此之外,它也是制作石器的重要原料。用它制作的箭头,可以轻易射穿人的脊椎骨。(注1)   白杬抿唇。   他早该发现这东西的。不然还能在黑爪部落来之前做些武器。   像他上次那样,只能拿着石刀在那乱砍,都没多大的用。   “想什么?”曜尾巴扫过白杬的手背。   白杬反手一抓,逮在腿上给他拍去木屑。又赶紧生火。   “想着原本我以为树的石刀也就是普通的石刀,没想到还可以打火。”   没有铁器,用石头敲击也是可以的,不过就是慢了一点儿。   烟越来越大,木屑在燃烧。渐渐有如蚕吃桑叶一般的声音响起。   白杬弯下腰轻轻吹了吹,那一堆巴掌大的黑色木屑堆立马有了明火。   曜尾巴卷着白杬的手离火远一点,自己将松软的草扒拉过去。   “河里有很多这个石头,都是上面冲下来的。”   “阿杬要吗?”   白杬思考了下,道:“等他们回来后你带我去看看。”   “嗯。”   火生起来,白杬抱着飞原本打算用作饭盆的大盆子去河边盛水。   曜跟着他去,又跟着他回。   锅冲洗一两遍,剩下的水全部倒进去。   火堆里,木头架上。白杬又端了一盆水回来。   石刀发完火,现在洗一洗有可以切羊肉。   这白羊肉味道味道很好,不腥不马蚤。白杬一个以前吃不惯羊肉的都喜欢这个。   河边,几天的时间胡草的叶子已经长出来了。   白杬参照了阿草种下去的胡草现在的叶子形状,在河边又找到许多。   他选了些健壮的,可挖出来也不过拇指大小。   曜石看他忙来忙去,因自己现在是狼形插不上手。等护着白杬洗了胡草根后,他回去立马变了身形穿了兽皮出来。   白杬抬头,就见一双露在外面的大长腿。   肌肉分明却不过分,每一处都是爆发力。   “不冷?”   曜犹豫。   白杬立马懂了他的意思,不用他喊,自己跳进了山洞。曜是怕他不在他的视线内,在担心。   “快点换,等会儿火熄了。”   也不过半分钟的时间,白杬重新坐在了火堆旁。   不过半头羊。   煮得汤色发白,白杬又绕着河边走了几步。找到采集队采集的一种可以食用的叶子。   缺缺菜,因叶片边缘有多个宛若虫咬了的半圆,所以叫这个名字。   这菜多,尤其是春天长得最快。   在这河岸扫眼一望,独特的叶片能让它轻易地从这片草地中被分辨出来。   刚发出来的缺缺菜绿油油的,看着极嫩。   煮汤好吃。   白杬在挖第一株的时候,曜已经飞速挖了一把出来。   满一个盆。去掉根,洗干净后拿回去,锅里也已经沸腾了。   金光跃动,河面像挤着万千条鱼。波光粼粼。   小狐狸们从山洞冒出了头。   “阿杬!早上好!”菇领头道。这是他跟阿杬学到的打招呼的方式。   白杬向小家伙们招招手:“早上好,要喝羊汤吗?”   小家伙脑袋甩得耳朵都快飞了:“不、不用,我们有吃的。”   白杬刚打算抱个狐狸崽崽交流交流,小崽子们就从山洞缩了回去。   曜:“我喝。”   白杬端详着曜的脸,忽然笑出声:“又少不了你的。”   小狐狸不敢出来,怕是因为曜在这里。   肉煮好,白杬将几个病患和老兽人的碗拿过来分别盛上肉,又把缺缺菜叶子放进汤去煮。   菜叶子不用多煮,烫熟了就好。   一个碗盛上一点,再舀汤进来。然后挨个儿端进洞里。   红狐部落跟黑狼部落现在虽说还是两个部落,但这几天基本上是同吃同喝。要不是红狐还有点怕,怕是能直接一步到同睡。   两个部落隐隐有合为一个部落的迹象了。   黑狼护短。   当时部落被入侵的时候,红狐明知道可能死依旧豁出命来帮忙。   狩猎队和采集队的黑狼回来看见颤着个细腿儿还在帮忙的红狐狸时,就已经将他们归进自己人的队伍里了。   黑狼排外,但不扭捏。   该什么态度就什么态度。   自然,阿山、阿飞几个住狐狸洞有祭司星的缘故,但暗地里也有打着这个主意的缘故。   狐狸不适应,那就找机会适应。   再说了,再照着这么时不时断胳膊瘸腿儿的,他黑狼部落直接完了。他黑狼部落完了,兽人数量极少的红狐部落更没未来可言。   为了部落的未来,为了生存。所以这之后,桦和丘两个闲着没事儿的就常去红狐部落坐坐。   打的什么注意,聪明的狐狸怎么会不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燧石,纪录片《中国》 第30章   白杬将碗端给曜, 眼底敛着笑意。   碗像个小盆,装着像被下了毒的绿汤。   汤底放着两根儿羊肋排。肋排上面,是堆成小山似的缺缺菜。   油亮油亮的, 白杬自觉还不错。   “快吃吧。”   曜打了个寒战。   灰色的狼眼扫了作怪的白杬一眼,干脆接过。   一口闷, 白杬连阻止都来不及。   白杬戳戳他手臂,无奈:“你也不怕烫。”   知道他不喜欢吃菜。   但是肉没多的, 不吃菜只能吃土。   幸好他放到最后。   天气还算凉, 这会也已经温了。不然嘴巴得烫成什么样。   这汤的颜色虽然看着有那么一点的奇怪,但是混着羊肉汤味道,一点都不赖。   加上缺缺菜正是刚出的时候, 只烫了一会儿,入口脆嫩。   以前他想吃这样的菜还难呢。   白杬吃了几天, 还没把缺缺菜吃腻。   *   填了个肚子,又去山洞里收了碗筷。白杬将一应用了的东西都拿到河下游去洗。   收拾完,八个小狐狸鼓着圆圆的小肚子,又趴在了洞口。   春阳暖烘烘的, 落在他们柔软的毛毛上泛着浅金色的光晕。像炸开了的蒲公英, 上手肯定不错。   晒得舒服了,小狐狸们翻个身继续晒。   清俊的亚兽人拿了兽皮毯出来铺在洞口, 温柔得像不敢吹散蒲公英的暖风。   “毛毛脏了。”   他小狐狸就地一滚, 滚在了兽皮毯子上。   说什么听什么,就是那双眼睛始终盯着外面的白杬。   *   河边沃野辽阔。   阳光下, 白杬拿着曜腿那么长的木棍在上面走走停停。   “祭司, 阿杬哥哥在做什么?”菇回头, 问他们无所不知的老祭司。   星沉思后道:“应该是要种植。”   阿杬那样子, 像是在选种植的地方。   几天前说好的上课被耽搁了, 星捋了下自己的胡须。   阿杬忙,怕是也忘了。   *   白杬确实在选地。   靠近河岸的地湿润,要是有稻子,引水种稻那是再方便不过。   但是他刚刚问了曜种子的事儿,一问三不知。   白杬轻叹。   确实是黑狼,眼里没有一点植物的存在。   种植主粮是迟早的事儿,不过这个急不来,连种子他都没有。   白杬现下想的是冬季吃过的那些野菜。   刺刺草能治病也能当调味料;沙沙草吃起来绵密,有足够的饱腹感。   还有胡草。   草种的那些胡草本也不多,药用都不够。胡草需求量大,是一定要种的。   至于缺缺菜……   白杬顿步:“阿曜,你说我种点缺缺菜怎么样?”   曜依旧是那副凡事撩拨不动的样子。但眸子里的嫌弃是遮掩也遮掩不完的。   白杬看他不情愿又想要迁就自己的样子,禁不住嘴角翘起。   “不喜欢?”   曜如实道:“以前老祭司让我们多吃草,所以秋季和夏季我们经常吃。”   白杬点头。   经常吃,意思就是吃腻了,不想吃了。   那不也正说明缺缺菜可以生长的时间长嘛。   白杬原本只是问问,忽然给自己问出了兴趣。   “缺缺菜可以长多大?”   曜抬手,摊开。   白杬眨眨眼,将自己的掌心盖上去。   麦色与玉白对比鲜明,一个像水灵的萝卜一个像老了的姜。大小也差得大,几乎小了一半。   白杬把自己看得纠结。   看手就知道,他太弱了。   相反,曜的眉头却是松了。他五指合拢,几乎盖完了白杬的手。   “你还没说,多大?”   “给你看了。”   “看什么……看……”白杬闭嘴,后知后觉刚刚曜不是找他拉手的。   白杬脑袋一热,顿时觉得臊得慌。   他抽手,却被握得紧紧的。   “故意逗我呢。”   “阿杬自己放上来的。”   白杬别开头用后脑勺对着他。看不见就是没发生,白杬很好地安慰住了急切想要钻地缝的自己。   尴尬的事儿抛之脑后,白杬想着曜刚刚的话。   既然野生的都能长得跟颗小白菜似的,那只需要再培育培育,以后不就有固定的菜吃了。   白杬愉快地决定,把缺缺菜也纳入选项。   所以他现在拢共可以种缺缺菜、胡草、刺刺草以及沙沙草。   “曜,沙沙草你只在石头底下见过吗?”   “我们只在石头底下找过。”   兽人有兽人的生活经验,这些结论都是他们从平时的观察中得到的。   但是白杬还是想试试沙沙草。   这么好吃的菜,不给他尝试一下他不死心。   确定好了要种什么,白杬带着身后的大尾巴继续走。   手里的木棍戳进泥里,带出来的土有湿有干。走了几圈,白杬渐渐画出来两块四四方方的地界。   一块靠近崖壁,土质偏干。一块靠近河岸,稍稍湿润。   “阿杬要种这么大块地方?”   “嗯。”   “我去找种子。”   白杬拉过他始终没放开自己的手,将人带回来:“我地还没收拾呢。”   曜的眼神认真且笃定:“挖坑种下去。”   白杬:“可以是可以,但是这样跟它原来长在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   曜:也是。   不过以前部落有种过植物的亚兽人就是这么做的,而那亚兽人还是从食草部落的兽人那里学到的方法。   白杬带着他回到以前的大山洞。   “在次之前,我需要把那两块地翻出来。”   白杬将大荒牛的肩胛骨找出来。   这是他专门留的,就等着这一天呢。   肩胛骨呈一个扇形。   骨柄处厚一点,需要打一个洞。下端薄点的扇形中间打并排两个洞。   上面放置一根短横木,再固定在长木头上。这个就是骨耜。   耜即手犁,骨耜的作用相当于铁锹,就是翻土用的。(注一)   种田是个力气活儿,农具辅助是很有必要的。华夏的农具丰富,锄、犁、耙、镰、铲……等等,都可以石头或者骨头做出来。   兽人现在忙,就他自己有空。   种植的事情他先试种,摸清了情况之后就可以扩大规模。所以农具的事儿他不贪多,做有用的就行。   牛的肩胛骨是现成的,不用打磨形状。这个做得快。   后头,白杬又花时间磨了个石锄出来。   专心做东西的时候,他全身心投入。等回过神来,曜的身边已经堆了好几个铲子锄头。   白杬:……   “你弄这么多干嘛?”   “不多,阿杬要。”   白杬咬住自己的腮帮子肉磨了磨,到底是忍不住。“其实还差个石犁。”   曜侧头:“怎么做?”   本来都打算回去了,曜这么一问,白杬立马眼睛发亮地跟他又说又比划石犁的做法。   从上午折腾到下去,狩猎队都回来了,这石犁才算完。   白杬脸上灰扑扑的,松散了身体往曜身上一倒,抱着磨出来的石犁只笑。   曜手背贴贴他的脸,眸色像醉了星辰的镜湖,温柔得溺人。   傻狼崽。   将人单手抱上,又拿着这几样叫农具的东西,两人回到了崖壁那边。   *   “阿杬!快来吃肉!”   天高旷远,白鸟惊飞。   树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惹得白杬看去。   入眼,就是那堆叠如山的猎物。   看来这次时间充足,兽人们是铆足了劲儿要补上上次的遗憾。   白杬挂在曜的身上,等他放了农具之后,才懒呼呼地从他身上滑下来。   动物的数量是可观的,都堆积在河岸的下游。   灰色、白的、黑的,颜色很单一。   白杬想看,但是对比自己大了好几倍的野兽,他又有点怂。   曜眼底笑意微漾。   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带着白杬过去。   离得近距了,白杬发现这些野兽几乎都是一击毙命,应该死得极为干脆。   像白羊这种毛皮柔软的。除了脖子上的血痕,其余的地方都没有伤口。还有些是直接断了颈椎,脑袋软趴趴搭在地上……   白杬捏紧曜的手,默默咽了咽口水。   曜捧着他的脸:“饿了?”   看见他眼底的笑,白杬瞪了他一眼:“你看我像是饿了吗?”   走近河边。   兽人几乎都在杀牛杀羊。   白杬看他们对着河水直接给没放血的割了脖子放血。之后再剖开肚子,内脏这些能吃的不能吃的统统往河里一扔。   河水宽阔,千米都有。这么点的东西扔进去无疑是滴水如海。   鱼能吃,也在河水的自净能力范围呢。   可这些都是能吃的啊!   白杬心疼得抽抽:“血能吃的,内脏也是能吃的!”   辛辛苦苦打来的,丢了多浪费。   黑狼兽人们听了停手,连处理小型猎物的红狐兽人们也看向白杬。   白杬急吼吼地扔下一句:“等我啊!”   他跑回去把唯一能用的盆拿过来,往河边一放:“这个接血。”   朋友家开的那农家乐,一头猪都能接一盆的血。   食物都是动手打来的,这足够煮一锅的东西又不是不能吃,怎么能不要。   树:“阿杬要喝?”   岸边排成线,身长八尺、龙威燕颔的黑狼兽人看来。眼里带着与威严形象不符的怜爱。   连漂亮的狐狸兽人都忍不住面露心疼。   白杬疑惑:“你们不喝?”   树中肯道:“我还是觉得阿杬的汤好喝。”   “对对对,阿杬的汤好喝。”   白杬明了。   “我说呢,原来不是你们不吃,是换口味了。”   “行!血也可以煮汤,你们放着盆里,我等会儿给你们煮。”   树一听有吃的,立马将手上的白羊往肩上一甩,倒扛着割破了喉咙。   血流如注,还是热乎的。   一头羊就有了半盆。   周围的兽人们都扛着野兽跃跃欲试,白杬瞧着地上这个怎么看怎么小了的盆,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盆儿不够。   曜显然也察觉到了。“我去刨大的树桩。”   “先用我们的碗接吧,空闲了再去。”   黑狼爱干净,用完饭的碗都是反复洗过的。而且碗也不小,相当于一个小盆了。   再加上红狐部落的,几十个怎么也是够了的。   至于红狐部落为什么也有这些东西,那就是他阿飞叔的功劳了。   白杬跑回去拿碗,出来的时候多了一串小尾巴。   小狐狸们软萌可爱,嘴里叼着能盖住他们整个身子的碗。走得时候像笨企鹅,一拐三摇。看得在场的黑狼兽人们心肝儿颤。   他们部落什么时候才有这么多的幼崽啊。   *   碗在水里过一遍,放在草地上。   兽人就扛着自己处理的野兽,挨个儿倒血。   黑狼兽人虽然长得高猛,但是比起这些野兽来自然小了。远看着就像一个个小矮人扛起了一座石头山。   白杬:只有佩服。   跟着站起来的红狐亚声音清润:“阿杬,兔子也要吗?”   “要!”   蚊子再小也是肉。   亚松了口气,他温柔取下自家小崽崽送过来的碗,利落地放血。   兔子还是活的,是采集队那边抓的。大小……   白杬看了一下坐在自己脚边抱着大尾巴的菇,翘了翘嘴角。   比小狐狸还大呢。   不是每一只野兽都还有血,所以到后头拿出来的碗用了剩下七八个。   白杬又挨着端回去。   幼崽们出来了,红狐部落的其他兽人也随之出来。   黑狼什么的,幼崽不怕,他、他们也不怕。   不过这样一来人手多了,大家帮着忙,几下把碗放到不沾灰的地方。   这边刚坐下歇会儿,树又吼:“阿杬,内脏都要吗?”   白杬咬牙。   其实都可以要,但是兽肠不好处理。   “曜,你们之前吃内脏吗?”   “食物够,不吃。”   白杬忘了,这是一群挑嘴的狼。   他们能力高,野兽多的时候自然能把自己喂得饱饱的。   这么多肉,黑狼跟红狐部落的都吃饱也可以。可哪次不是吃一次还要抓一次,费时费力抓到的。   不能扔,扔了对不起付出的劳动!   白杬朗声回:“要!”   羊杂汤、牛杂汤不也是好喝的……   想到要是煮的话,锅好像又不够。   不行不行,要是细想,他们其实什么都缺。   *   树对白杬有着盲目的自信,他做什么都好吃。   “胆,就是那绿绿的东西别弄破了,苦的。”   杵着拐杖过来的草:“我说以前怎么吃着是苦的。”   白杬:……   是不是兽人不吃内脏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之前他们什么都生吃,里面小小的苦胆不就直接当调味料嚼着吃了……   白杬闷笑,笑得往曜胸口上一撞,肩膀直颤。   真是,他都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怎么会这么可爱又蠢萌。   明明看着很厉害的。   *   现在大家都习惯吃熟食,这么多的肉自然是要煮的。   原本的三口锅不知道要煮到什么时候去。所以用来清理长毛草的锅被临时征用。用滚水洗了好多遍,架在了火上。   六口锅一字并排,三个大厨现在只有两个能动,白杬撸起袖子上去帮忙。   今儿指定是要吃饱了,吃好了!   这第一道菜,就是白水煮肉。   白羊常年在大荒的草原上跑动,肉质紧实有嚼劲儿。   兽人牙口好,也不用炖煮得软烂,煮一锅的时间至少比以前少了一半。   这白羊肉可以煮出来直接吃,但白杬会觉得腻,所以偏向于伴着一点点味道重的东西。   吃法有点类似于北边的手把肉。   采集队带回来的东西多是鲜嫩的树芽和草叶。   白杬挨个儿尝了尝,味道都是比较浅淡的。   也怪不得冬季的时候,洞穴里的那些味道大的酸果和刺刺草会留到最后。   “树,看着一下锅里。”   “阿梦叔、球,咱们去找点胡草。”   “哪里用得着阿杬,我们去。”球一开口,采集队浩浩荡荡地在草地上铺开。   有黑狼部落的,也有红狐部落的。   那架势,颇有把地翻过来的意思。   不一会儿就找了一盆出来。   没有盆装,大家都是放在兽皮上,拿到河边洗完了之后抬回来。   白杬这边刚把下一道菜的食材切好。   两边的采集队就回来了。   正好,调料也有了。   “树,我们之前用来烤鱼的那个大石板带过来了吗?”   “我去拿。”   湖一个助跑,带起一阵风扑过白杬的脸。   白杬粲齿。   “好了,这一锅的羊肉好了。”   兽人们早已经搭建好了吃饭的“餐桌”。   一层层洗干净的兽皮铺在地上,围成一个圆。兽人就坐在圆外的草地上,看着大厨们捞白羊肉。   没有工具不好捞,白杬进山洞里找了个带着钩子的大树枝,往曜的跟前一推。   “曜,帮我。”   曜接过,自个儿坐在白杬的后头去做木钩子了。   已经回到自己山洞里小心观察的红狐幼崽们看得惊奇。   原来大黑狼也会这么听话……   *   到吃饭的点儿了,大家不管怕不怕,都出来了。   山洞里就只有老人和幼崽。   球想了想,到自家洞口前站定。   他举起手,连带着小狐狸坐着的毛乎乎的兽皮毯子一起,整个将他们抱了下来。   “不怕,咱们也在外面一起吃。”   球想着他们喜欢阿阿杬,正好将兽皮毯子放在白杬负责的那两口大锅正对着的用餐地点。   幼崽们起初还惊慌,可兽皮毯子一揭开,面对的是阿杬。他们立马顾不得害怕,好奇又认真地看着他。   曜手上的钩子很快就做好。   不仅如此,他还参照白杬选的树枝又选了几根儿更好的。   打磨收拾干净,给了树跟湖。   这下厨的工具又多了一种。   六口锅,白杬做什么,树跟湖就跟着做什么。   很快,锅里的羊肉全部移出来放在专门吃饭的兽皮上。   湖拎着洗干净的石板石杵也过来了。   “阿杬,怎么弄?”   “湖,你来做饭。”   “阿梦叔,球,你们帮我把一半的胡草捶烂,一半的切一片。”   “我们呢?”   小狐狸幼崽趴在毛毯子上,都睁着眼睛软乎地看着他。   白杬嘴角微翘。   “那等我想到了活儿再找你们?”   “好!我们等着!”菇严肃道。   白杬轻轻吸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乖。   曜看了他一眼。   阿杬喜欢幼崽。   不过阿杬自己还是幼崽。   *   羊肉拿出来还是热的。   怕冷了不好吃,白杬招呼道:“暗叔,你给山洞里送去一下,带上一点锤烂的胡草根。就着吃好吃!”   “好。”   领了活儿的暗起来,颇为悠闲地绕了大半圈的兽皮走了走,然后站在一个肉多的兽皮毯子前。   他半弯下身,将兽皮四角合在一起单手拎住。   那毯子侧边,正好是八只小狐狸。   暗装作不经意地崴了下脚。   小狐狸们瑟瑟发抖。   还没往兽皮毯子里缩呢,忽然脑门上被摸了一把。   懵了的阿毛、菇:???   暗美滋滋地走了,笑得像偷了腥的猫。   球翻了个白眼。   大黑狼们则是一脸羡慕。原来还可以这样。   *   火烧得旺,锅里一直在沸腾。   白杬抱着他刚刚切了好了血的碗往锅里倒。   树跟湖有样学样。   树惊奇:“这个血不动了。”   白杬:“轻点,最好不要弄散了。”   树点头,不过还是没忍住戳了戳。   阿杬之前说要吃血,他还以为是一个兽人一碗端着喝。   一个锅下几碗,六个锅刚好能装。   就是兽人饭量大,锅也多,做个饭不亚于干一次体力活儿。   血全部倒进去。   梦也松了手里的石刀:“阿杬,切好了。”   白杬拎着用完的大盆过来。   球与梦一人占据石板一边,说说笑笑的,这个忙完了帮另一个,看起来是和谐得不行。   还是亚兽人相处得快。   “阿梦叔,咱们大荒还有什么像刺刺草和胡草一样味道比较重的能吃的草吗?”   重,在黑狼兽人的认知里不仅仅是辣,还有酸、甜、苦……   只要不是寡淡的犹如缺缺菜一样的味道,那多半都能归纳到味道重的里面。   不过兽人春天采集,采的多半是这时候最多的缺缺菜。   “有,多着呢。”   “那下次采集的时候麻烦阿梦叔多找一下些。”   “根和叶子都要。”白杬指了指广阔的草地,“我要试着看能不能种。”   梦眸色温柔。   “好,下次给阿杬带。”   “谢谢阿梦叔。”   刚要走,白杬顿步。   他笑眯眯地看着球,道:“球,也麻烦了哦。”   球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淡笑:“你放心。”   “放心放心。”   血不能煮太久,白杬说完话就端着胡草回去。   “树,湖!过来拿,一个锅里放两把。”   毛血旺得口味重一点的才好吃。   血煮得极快。   熟了之后,白杬抠抠搜搜地将最后一点点的盐捏了一小戳。   “没盐了。”   树蹙了下眉,转而呵呵笑着挥手:“没事,我们去换。”   现在六个锅,每个锅只能意思意思一下。   后头的日子,就没盐了。   白杬用木勺挤开一个血团,内部也没有显眼的红色。熟了。   血旺越嫩越好吃。   “洗碗,过来盛血旺!”   要煮的食物多,但是装的器具一点不够。   怕冷了不好吃,再一锅的大荒牛肉下锅。让它慢慢煮着,大家先去吃饭。   在地上坐下,一看见垫着羊肉的兽皮毯子,白杬扼腕。   锅碗瓢盆儿桌椅板凳!   他什么都缺!   *   黑狼三个大厨,一个大厨现在正在养病。   白杬一个没多大力气的,手臂力量一点不如成年的黑狼们。   分配食物的活儿在这个时候看来是个极其重要的活儿。   照现在这么下去,黑狼以后一定会一直吃熟食。   既然黑狼部落有合并两个部落的意思,那么为了公平。单单是黑狼来分配食物难免看着不怎么合适。   红狐兽人是跟他们一起捕猎一起吃的,该参与份儿分配食物的活计。   再说,现在要喂饱的兽人数量多了,即便是河好着,三个兽人也难在短时间内做出适合这么多人的食物。   所以理应跟给大厨添点人手了。   不要多的,暂时就一个。还得是红狐部落的。   白杬想好这个,拉着曜问了问。   他一点头,白杬心里也有了底。   送完了病患的食物,其余的不管是老的少的都一起围坐在了兽皮毯子边。   白杬左边是曜,右边是小狐狸,再旁边是球。   每个兽人跟前有一大碗的血旺。   香香辣辣的,就是盐味几乎没有。   喝一口汤,再撕下一点羊肉蘸一蘸胡草酱。暖烘烘的,比吃生肉来得快活。   白杬眯了眯眼,饿的时候才知道饭有多香。   身边的小狐狸吃的都让球放在碗里。   羊肉就着胡草,一个一个吃得飞快。都好养活,没一个像黑狼那样见着草叶子恨不能跑开的。   白杬爱怜地挨个摸了摸小脑袋。   小狐狸们冲着他甜甜一笑。   “阿杬哥哥,好好吃。”   “好吃多吃,以后还做。”   “好!谢谢阿杬哥哥。”   碗里的汤还烫着,大家主要还是先动的跟前的肉。   一头狼一点,消耗速度极快。   意犹未尽地将跟前最后一点点的胡草酱沾在肉上吃完,再端着血旺汤慢慢喝。   嗷呜!   就一个美字了得。   吃得差不多,锅里的肉又可以捞起来。   依旧是大厨们来,白杬、阿梦和球先去把那些内脏切成片。等锅里的肉捞出来,重复刚才的步骤。   切的时候,白杬道:“球,你们部落谁负责分食物?”   “老族长负责。”   白杬问得直白一点:“之前不是你们也用锅了吗?一般是谁比较喜欢煮?”   球动作稍微缓,在思索。   “一般是亚,他喜欢。”   “对,我阿爸喜欢。”   白杬低头,是竖着一根儿小呆毛的阿毛。   “你阿爸经常做饭?”   “阿爸也像阿杬哥哥你一样,往汤里面放很多东西。”   “嗯,亚确实喜欢这样。不过阿杬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不是人手不够嘛。河又受伤了,春季猎物多,大家都要吃饱。可是都这么煮的话,人少了也忙不过来。”   球看着白杬,没有答话。   跟黑狼部落一起吃是一回事儿,因为他们是跟着黑狼部落一起去捕猎采集的。   可是要让红狐参与进黑狼部落的食物分配中,换言之,就是参与黑狼部落的权力核心。   没错儿,兽人很简单,给食物的只比族长跟祭司地位矮了一点点。   打饭就是权力的象征。   大荒还没有哪一个附属部落敢去分配首领部落的食物的。   球点不了这个头。   阿梦胳膊肘推推他:“大家都得吃饭,黑狼做跟红狐做有什么差别。”   球手背被拱了拱,毛绒绒的。   他抬手,盖在阿毛的小脑袋上。   “球~”阿毛奶声奶气撒娇。   阿毛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只知道他阿爸很喜欢做饭,尤其是跟着阿杬哥哥做饭。   之前阿爸还念过的。   球顶着白杬希冀的目光实在继续切不下去。   他气馁地放下刀,很是幽怨地看了白杬。   咬了咬牙,道:“我回去问问。”   白杬倏地展颜:“好!那明天就先让亚先帮着做一下怎么样?”   球无奈。   狐狸眼清灵,洞察一切。可眉间松缓,又带着暖意。   “阿杬,你都已经想好了。”   无论他点不点头,都要让亚参与进来。   白杬挑眉,笑得比狐狸更像狐狸。   “都是一家人嘛~”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纪录片《中国》。 第31章   春山如笑, 惠风和畅。   山崖下,吃饱喝足的兽人们换作兽形躺在草地上打盹儿。   金色的阳光烘着兽人蓬松的毛毛,轻轻袅袅, 恍惚间晕出了一个又一个裹着桂花酱的芝麻团儿。   白杬趴在曜身上眯了一会儿,坐起身来。   春日困, 太阳晒着暖烘烘的,人也犯懒, 什么都不想做。   远看着那下河岸边堆积的东西, 他白杬有些头疼。   当时怎么就同意留下来了呢。   搓了搓腮帮子醒瞌睡,白杬认命地拿着上午才做好的铲子锄头走到下游。   肠子里都是粪水,是可以往河里放, 但天天都要杀牛宰羊的,污秽积攒下来也不算少了。倒不如临河挖个坑, 就攒着,以后浇地的时候能直接用。   洗也好洗。   至于狼山上面的坑,兽人也在用着,多一个不多。   白杬扛着家伙过去, 在下河岸离河边十多米远的地方开挖。   第一次用大锄头, 略显生疏。   白杬瞥见那只刮了一块草皮的地方,颇有些无奈。   他怎么一点都没有黑狼的气力!   锄头使得手疼, 就换另一个铲子。   脚踩着横木, 借着自身的重量将其往泥地里陷,手再往下一压, 厚厚的土块被带了出来。   如此, 打着圈圈, 白杬挖出了一个半径一米多的圆。   曜趴在草地上看着忙碌的白杬。   少年秀气, 阳光下皮肤像发着光。   鼻尖红润, 额头点着细汗,比以前没精气神的时候看着好看。   曜让白杬自己先干了一会儿 ,才曲腿起来。“阿杬,挖坑做什么?”   白杬指了指河岸边鼓鼓囊囊的兽肠:“有粪,种地用得上。”   “叫他们起来帮忙。”曜扬了下尾巴,慢悠悠地倒回去。   “不用!”白杬一把拽住他的尾巴。   曜脊柱陡然僵直。   几乎下一秒他爪子往后勾去,意识到是白杬又缓了全部力气,只顺势轻轻环着白杬带倒在跟前。   “不许乱摸。”   白杬睫羽轻颤。   手上还沾着他刚刚不小心扯下来的一撮毛。   犹豫半秒,他悄悄抱住曜的脖子,将那戳毛塞回去:“我没乱摸。”   他眼尾垂下,无辜得很。“我不就是让你不去。”   “他们出去一上午,已经累了,先让他们休息休息。”   这么大的坑白杬也没想着自己一个人干。   坑现在就要用。   翻土他可以自己慢慢磨,但是兽肠最好是尽快处理。   曜紧盯着他。半晌,沉沉地从鼻腔呼出一口气。   白杬被吹得痒,巴掌盖在他的鼻头,笑盈盈地给他顺了顺毛。   “做狼嘛,就是要大气一点。”   *   微风徐徐,山林河岸新绿交织。河水潺湲,水草白鸟重新停在了河滩上梳理羽毛,悠然自在。   睡得舒服了的兽人们翻个身,甩了甩身上的草屑起身。抬眼就看到了远处忙着的两个身影。   “阿杬在做什么?”   “看看去。”   树颤了颤耳朵,抱着怀里的东西咂吧嘴:“草,你怎么硬邦邦的?”   靠石壁坐着的草捏着差点打到他的木棍,没好气道:“起来了,去帮阿杬干活儿。”   树的后腿被踢了一下,他迷迷瞪瞪睁眼。   “草,你的脑袋怎么在那边?”   草翻个白眼,不理会这个睡傻了的。杵着拐杖就走。   树低头,这才看清自己抱着的是个石头。“我说呢,这么硬。”   他跟上草,往他身前一趴。“草,坐上来。”   草拍拍他的背毛,草屑散落,毛毛乱飞。   草也不觉嫌弃,侧身坐了上去。“阿杬在挖坑。”   “那我去帮忙。”   草捏着他软弹的耳朵玩儿,下巴往前点了点:“你瞧瞧,用得上你吗?”   河岸边泥土四溅,坑里拿着工具的兽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了下去。   树:“阿杬挖这个干吗?”   白杬侧头,见是树跟草两个。他笑道:“装粪肥。”   树:“狼山后头不是有个大坑吗?”   草捏着他耳朵的力道重了一下:“笨,洗东西不得在河边。拖来拖去的多麻烦。”   树龇牙:“阿草,耳朵疼。”   草松手,拍拍他的大脑袋:“我要下去。”   白杬扶了草一把,让他并排跟自己站着。   坑大,一下子能装四五个黑狼。   大家挖累了就换一批。   到后头,工具虽然差不多费完了。但在天色沉了之前,挖到了足够的深度。   “阿杬,下面是石头。”飞仰头道。坑顶差不多过了他的头顶。   “够了。”两米多深,足够了。   把坑的内壁捶紧,白杬就让黑狼们出来。   “曜,再把坑口周围用石头垫平。”   “好。”曜点头。   趁着天还没黑,白杬用他之前做那个四不像的篓子垫上一块破旧的兽皮,往河边运了几框草木灰。   梦和球拿着石刀过来。“阿杬,兽肠怎么弄?”   白杬嘴角翘起:“阿梦叔,球……大家怎么都来了。”   “大家一起,做得快些。”   还有几个兽人还在那边嘀咕着怎么不让坑渗漏,亚兽人一个抓着一条肠子,在坑边割破了放了里面的东西。   臭气熏天,兽人四散。   “用小块的兽皮这一下鼻子会好一点。”白杬屏住呼吸道。   “我去。”草拍拍树的大头,又坐了上去。   回到河边,大家学着白杬拿了一个圆木棍,把兽肠从头到尾串在木棍上翻个面。   水里划拉几下,再往筐子里的草木灰上一滚。   黑乎乎的一坨,拿起来就搓。   “阿柚,兽皮。”草拿了兽皮来,切成一个个适合的小块。上面两端绑着线。   白杬扬起笑:“草真聪明。”   “可不是。”   “我给你们戴上。”   挨个戴好,草退到一边。看清了大家是怎么洗的,他才跟着树回去。   河岸,兽肠里面外面翻个几遍,沾着草木灰洗了又洗。   十几遍过去,可算是洗得干干净净。   “我们以前都不吃肠子。”梦道。   球:“不好吃。”   肉少的时候,红狐部落也舍不得扔。只努力地洗干净了吃,但是入口还是有一股怪味。   白杬扬眉:“这个东西好吃不只是洗干净,还有下料要重。”   “现在吃是将就一点,但是以后有条件了我给大家做。”   回到山洞,白杬让曜在洞外搭了两个三脚架。上面横着放根儿长木,再把用长毛草线绑好的肠子挂上去。   白杬看着一杆子的兽肠心中颇有成就感。“暂时吃不了其他味道,我们可以先吃腊肠。”   树:“什么是腊肠?”   “过些天大家就知道了。”   *   一夜过去,杆子上的肠子水已经干了。   昨晚一晚,白杬都没敢睡得太沉,就怕那贪吃的灰灰鸟跑过来吃了他们洗了十几遍的东西。   早晨,狩猎队、采集队依旧要走。早上那一顿依旧吃的生肉。   “阿梦叔,记得帮我带植物。”   “晓得,你快回去继续睡吧。”   白杬眼睛半眯着,头发还翘起了几缕。一看就是没睡醒。   天还早,大部队就已经出发了。白杬打了个呵欠,也没打算睡回笼觉。   他蹲河边洗漱洗漱,清凉的河水一刺激,瞌睡顿时没了。   回来之后,白杬先检查了下杆子上挂着的兽肠。   数量没少,一晚上过去,上面的水分也已经散得差不多。   白杬冲着曜招了招手。   “做腊肠了?”曜问。   “嗯,得把木杆搬到那边去。”白杬指着做饭的地方道。   没有盐腌制,白杬担心放不久。   肠子上还有水分,熏一熏,放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吃了。   杆子上挂满了,拿不动。   白杬捏着一头,打算将兽肠取下来放兽皮上。刚抬起一串还没解开,手上一轻。   曜手臂上的肌肉撑起兽皮衣,他冲白杬扬了扬下巴:“阿杬拿下面的。”   白杬双目微睁。   “厉害。”   “阿杬,快点。”   “来了来了。”白杬忙将两边的竹竿放在石锅一边。   兽肠尽量不悬挂在石锅上面,但也不能妨碍做饭。白杬移了移位置,确定好了便道:“好了,就这样。”   “对了,咱部落的盐吃完了。”   “知道。”   “树说去换,去哪个部落换?”   “部落集市。”   白杬还没听过这个地方。“远吗?”   “要走几天。”   “那咱们过几天去?”白杬还没出过部落呢。   曜灰色的眸子就瞧着他不动:“还没到时间,阿杬不能去。”   白杬耸肩,一脸无所谓。   “不去就不去。”   知道曜有这个计划就行了。   *   捕猎之后就有余粮。   树、湖在部落,做饭的事情用不上白杬。安排好了兽肠的归处,白杬扛着最后一把完好的锄头去翻他的土。   路过红狐的洞口,星坐在那里昏昏欲睡。   白杬脚步放轻,看了一眼,接着继续往前。   他挠挠头。   好像……自己总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星幽幽睁眼。   年纪不大,倒是比他这个老人家都不记事儿。   星摇头,又回到山洞。   阿杬现在忙得很,根本没什么时间。不过有些东西即便是不学,阿杬也做得很好。   比如说现在。   处理肠子、收集粪便、农具、耕地……   再等等吧,等阿杬自己想起来再说。反正他老人家还能活几个年。   *   翻地看着简单,但是要不断重复着劳动。   白杬一边挖,一边矮身将翻出来的草根抖一抖泥土堆在一起。   曜见状,回去换了一身行头,将白杬的锄头接了过来。   白杬冲他笑笑,蹲下身去收拾挖出来的草根。   天尽头,浮现几缕鱼肚白色,而头顶的天空依旧沉如泼墨。   暗淡的光影中,曜挺拔而立。   他背脊宽厚,如山巍峨,如地坚实。就这样静静挡在白杬的前头,仿佛帮他隔绝了一切苦累。   白杬垂眸,专心清理草根。   “曜,大荒是不是也有部落种地的?”   “嗯。”   石锄落地,刺入土中的声音富有节律。   白杬看一眼跟前的人,眼底含笑:“曜知道种了什么吗?”   草刚走出来听到白杬的话,他提了提声音道:“不知道,巡逻的时候那些兽人特别怕我们,这么多年除了他们过来过,但我们就没去过一次。”   无他,食草部落的兽人经不起吓。   可明明他们就站在那儿不动,他们也能吓晕。   草心想:都这样了还待在他们的领地,也是顽强。   树听见草的声音,立马屁颠屁颠地走到山洞前举起手。   草撑着他肩膀,一手捏着自己的拐杖俯身。   树给他抱着下来。   落地后,树还抱着不撒手。草捏着他脸扯了扯,由着他去了。   “黑狼部落的领地里,食草部落的数量不算少。有世世代代在这里的,也有其他地方过不下去迁徙过来的。”   “时间长了,都知道我们黑狼部落不会用奴隶,现在那些食草部落的数量怕是又多了起来。”   “阿杬想知道他们种什么,等我好了我带你偷偷去看看。”   曜没吭声,像头牛似的费着劲儿收拾地里。   给树抱了一会儿,草拍拍他的脸:“去做饭了,丘爷爷他们该饿了。”   “哦。”树轻轻将草放下,心满意足地跑了。   草落地,慢慢坐下来,帮着白杬扔清理草根。“还有,等去部落集市的时候,阿杬可以让曜问问。那时候许多部落都要过来。”   “知道了阿草。”   *   这边的一块地挖完,曜又换了河边那块。   其他的兽人醒了,陆陆续续到了外面。早上起来先去河边搓一搓爪子跟脸,嚼吧嚼吧枯树枝,再回来学着曜和阿杬翻地。   白杬看他们这自觉样子,不免失笑。   不过地里没剩多少活儿,把靠河边的那一块地的草根捡完就成了。   刚忙完,正好,锅里的食物也煮好了。   *   吃过早饭。   白杬捶着腰坐在洞口。   小狐狸围过来,或是趴在他腿上呼呼大睡,或是用爪垫帮他踩腰。   菇和毛一只小狐狸坐他一边。齐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河岸。   “阿杬哥哥,你想吃白鸟吗?”   白杬失笑摇头。   “我在想部落的锅、盆子、大水缸什么的都不够,要做。”   “我们也能做!”   白杬摸摸他们的小脑袋,语气温和:“是,你们也能。”   狩猎队和采集队下午要回来。那时候还有事儿。白杬需要趁着现在多做些能装东西的出来。   烧陶不是容易的事儿,光是选土都得费时间,这个他得慢慢来。现在还是先掏几个木盆来得快些。   白杬起身,带着一众小尾巴又到了大山洞那边。   树几个现在闲着的跟过去。   不久,山洞里又响起“咔嚓咔嚓”的刨木头的声音。   晾了这么多天,山洞里的味道散了许多。但是黑狼鼻子灵,到底是闻得到。   越闻越气,越气越用劲儿。   刨木头的动静就越大。   木屑翻飞,恨不能打一仗。   白杬木着张脸吐出嘴里的木屑,抱着粗粗有点形状的树桩子出去。   湖、树几个立马挺起发泄,叼着木盆跟上。   小狐狸依旧坠在后头,学着大黑狼叼着只有差不多他们自己脑袋大的小小碗。   *   狩猎队和采集队还没有回来。   白杬放下已经成型的木盆,去山洞里找了几块兽皮铺在外面草地上。接着拿着石刀往地下一坐,继续打磨。   “曜,等会他们回来之后我们就去捡石头好不好?”   本来昨天就打算捡的,但下午的事儿又耽搁了。   “好。”   手里的石刀用得久了,更加锋利。轻轻在木头上一划就能出痕。   大家晒着太阳,慢慢磨着手里的木头。   曜趴在地上,白杬把他当靠枕靠着。   几个小狐狸怕曜,但又喜欢白杬喜欢得不行。   他们八个作一堆,背对着曜趴在白杬的腿上。磨出一点小凹槽的小碗放在跟前,也学着成年兽人那样挠。   白杬偶尔低头,将他们身上的木屑拍下去。   大山洞那边的木柴冬季用了不少,大一点的像阿飞用来做盆的那种树桩子早没了。   挑挑选选,找出来的都是西瓜大小的。   做出来也好,能少用一点大家吃饭的碗。   *   日头西斜,白杬放下手中不见一丝毛刺的小盆,懒懒地抻着手臂往后头一靠,伸了个懒腰。   两只腿上,细细的鼾声不断。   小狐狸们堆叠着,睡得酣然。   白杬侧腰,横躺在曜的两条前肢上,揪着他胸前的毛毛龇牙咧嘴。   “腿麻了。”他启唇,用气声说话。   曜鼻尖贴着白杬的侧脸:“叫你不动。”   说着,他尾巴拂过白杬的腿。   小毛球们被柔和的力道轻轻一拨,颤着小耳朵翻个身,圆胖圆胖的汤圆团子掉在了兽皮毯子上。   脑袋挨到了熟悉的小伙伴,扒拉着凑近了,埋头睡得更香。   白杬弯眼:“多可爱。”   曜尾巴搭在他的腿上:“不麻了?”   白杬腿上一颤,脸立马皱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   下午,依旧是快到饭点的时间,兽人们扛着猎物拖着拉车回来了。   这次不用白杬招呼,大家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   白杬把小狐狸挨个儿抱回山洞,再出来拉着曜一起去捡石头。   初春时节,雪才化了没多少天,河岸边已经是草木茂盛。   白杬肩膀上斜挎着个兽皮袋子,手里拿着木棍,被曜挡在河水的靠外一侧。   河水淌流,奔腾而去。   “曜去过河的尽头吗?”白杬问。   河水的尽头,是不是海。   如果是,那海的尽头又是什么?   大荒之外会不会有人,人会不会修炼,会不会有吸血鬼……会不会有龙?   白杬天马行空地想着,眉眼舒展。   “河的尽头是山。”曜感受到小白狼此时的明媚心情,声音也跟着轻了几许。   “我是说那边。”白杬指着河水离开的方向。   曜握住他的手牵着:“是山,比狼山高的山。”   “有多远?”   “不知道,我的爷爷去过。”   “那以后我们也去看看。”   曜停步。   白杬侧头:“怎么了?”   曜矮身将他抱坐在手臂上:“到了,抱好。”   白杬抱住他的脖颈,看向已经只剩下个影子的山洞。   原来他们已经走了那么远了。   河岸扩宽,像是曾今在这里改过道。靠近他们一侧的河床上散落着许多的石头,另一边则波涛汹涌。   水里黑沉沉的,一看就很深。   从岸边下到河滩,曜将白杬放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自己一个人不能过来。”   白杬听着近在身侧的轰隆巨响,心有惶惶。   自然的力量是可怖的。   他点头:“嗯。”   河里的燧石与各种石头夹杂在一起,阳光底下澄澈得宛若水晶。很容易分辨。   白杬边看边捡,一应装入自己的兽皮袋。   石头多,不一会就满了袋子。   曜见他捡得差不多,将兽皮袋挂在自己的身上,又将白杬抱上去。   站在下面看,才知道河岸与河底的落差起码有个五米。   更别说侧边水中那深邃黝黑的地方。   “河里的水都好深。”   “嗯,以前有失足掉下去的兽人没有救起来,所以阿杬不要往河边靠。”   白杬趴在曜的肩膀,白皙的手指在他后背的黑发中穿梭。   “好。”   他知道曜担心。   *   “阿杬,回来啦!”   “你来看看我们找的植物。”   刚到山洞,白杬一听,扔下一起的曜立马跑了过去。   曜迈着一双大长腿慢慢走着。   回去后,先将身上的兽皮袋取下来放进睡觉的山洞,然后去跟刚刚回来的兽人说话。   “曜,黑爪部落又换地方了。”曜刚盘腿坐下,阿飞就道。   “回去中部了?”   黑爪部落单方面一直想与黑狼部落较个高下,但只会偷袭,不敢正面和他们对上。   现在不是冬季,黑狼又有足够的食物,真打起来黑爪部落是打不过的。   最近那一次他们败了,现在怕他们报复,所以应该是滚回自己的领地去了。   而黑爪部落的领地,就在中部。   在他们去部落集市的那一条路上。   以往每次过去,黑狼部落都会有或大或小的损失。   这种一打就会跑,不打还搞许多小动作来骚扰的部落,黑狼烦不胜烦。   不过鉴于他们三番五次敢动部落里的幼崽,黑狼部落决定这次把他们给灭了。   阿飞:“是往中部去了。”   “走干净了?”   “跑得仓促,连抢去的那些奴隶都没有带走。”   “黑爪部落不是这个德行。”一定是遇到那边遇到什么事儿了。   *   采集队的东西装了一个拉车。   除了巨量的缺缺菜,还有不少白杬几样见过的植物。   “阿杬说要味道重的,我们暂时只找到这些。其他的都还没有长出来。”   “这个是酸牙草。”   梦将一株下绿上黄的植物放在白杬手上:“这种草长在酸果的树下,吃了会一直流口水,比酸果的味道还酸。”   白杬看着手里椭圆形的小叶片,口水分泌旺盛:“能尝尝吗?”   梦看他一脸馋样,不免好笑。   “你尝。”   白杬揪了一片看着很好吃的绿色小叶子,擦了擦放进嘴里。   顿时,一股堪比柠檬的酸味刺入舌尖。   白杬嘴巴一瘪,慌忙捂嘴。   “唔!”   “哈哈哈哈哈……”   阿梦捂住肚子,眼睛笑得眯起:“都跟你说了酸的,还吃最大的叶子。这酸牙草颜色越绿,吃着越酸。”   白杬幽怨。   但是他不敢张嘴,怕一开口就是清幽幽的口水。   不试试他怎么知道是个什么味道。   喉结滚动了数次,可算把那股酸味咽了下去。   “下一个下一个。”白杬红着耳垂,故作镇定。   “好,下一个。”   梦在一众缺缺菜挤占的拉车的角落找到了一株红色的植物。   很秀气,叶片像麦子。   不过刚一拿出来,白杬就闻到一股香甜。   “这个是红草。”   白杬眼睛一亮,抢答:“甜的!”他头一次在植物上闻出甜味儿。   球“噗嗤”一笑:“苦的。”   “苦的!”白杬变脸,去拿的手收回来。   那嫌弃的样子看得在场的亚兽人直乐呵。   “是苦的,不过闻着香啊。”   “那只是闻着?”白杬是想种了来吃的。   “梦啊,你就别逗他了。”球打趣道,“这草好,种着的地方没有蚊虫。”   “驱虫草!”   “嗯……好像是可以叫这个名字。”梦将手里的草放下,“不过这种草跟它的长相一样,弱唧唧的,虽然能赶跑虫子,但是一点都不好养活。”   “我们以前试过移栽到山洞外,种一次死一次。”   白杬有些遗憾:“这么娇气。”   但是这种草是长得真的很好看。叶片纤细如兰,红是胭脂红,捧在手里不动的时候真就像是玉雕出来的。   “那是。”梦道。   “它长在什么地方?”   球:“水里。”   “那阿梦叔你不会是种在土里的吧。”   阿梦摸了下下巴,蹙眉。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不过他怎么能承认呢。   “忘了。”   “咱山洞哪里有水。”白杬摇摇头,“还有呢,还有呢?”   “没了。”   “这个季节到处都是缺缺菜,缺缺菜最多。”   白杬心里失落一瞬,不过又立马打起精神。   是有收获的不是!   “对了,叔们知道咱们周围的食草部落有种什么植物吗?”   阿梦:“没去过。”   “我倒是听祭司说过。咱们这边的食草部落吃的植物是叫……”球低头思索,忽然拍掌而笑,“我想起来了,是叫黑石头菜跟白石头菜。”   白杬立马来了精神:“长什么样子的,好吃不好吃,咱们能不能找到种子?”   “不知道,要问祭司。”   “我去问!”白杬站起来就跑。   “诶!阿杬!”   ……   跃进狐狸洞,白杬还没开口呢。星睁开眼睛就来了一句:“阿杬想好了。”   白杬:???   我想好什么了?   星清了清嗓子,道:“那我们现在开始?”   “哦,开始。”   什么开始?白杬一脸懵。   星看出他的疑惑,犹豫道:“你不是来……”   双眼对上,白杬脑子里断了的那根筋忽然连结。“嗷!我想起来了!”   想起之后,就是羞赧。   他笑笑,拍了下自己脑瓜子,他怎么就忘了呢!   “星祭司,上课的事情先停一会儿,我有事儿找您。”   “你说。”   洞里的其他兽人坐起来,看着他俩。   “阿杬啊,你再不来,星都快把自己给憋死了。”   “安你闭嘴!”   白杬抱膝坐在兽皮上,摆出乖巧态度。   其他的小狐狸立马簇拥过来,趴在白杬腿上、肩膀上。顶着一堆的毛绒绒,白杬问:“星祭司,你知道黑石头草和白石头草吗?”   星点头:“食草部落喜欢的植物。”   “那您能说说吗?”   “既然你感兴趣,那我们就从植物讲起。”   这么仓促!   “星祭司等等,我去拿个东西!”   白杬一阵风似地跑出去,又跑了回来。   没烧完的木头加上兽皮没处理好的硬邦邦的干兽皮往身前一搁,白杬背脊挺直,道:“祭司,我好了。”   星眼底流露出几分肯定。   是个好孩子。   他对白杬的态度更是随和。   “那我们就从你现在想知道的食草部落的种植植物讲起……” 第32章   除了吃饭的时候歇了一会儿, 白杬几乎上了一下午的课。   手里的烧木柴换成了一种会分泌白汁的树枝,这还是星看不下去他用烧过的木棍在兽皮上写不清楚字的时候给他的。   兽皮上密密麻麻的,或是汉字或是图画。中间还掺杂着跟着星记录下来的大荒用的符号。   一堂大课上完, 白杬心中沉甸甸的。   怪不得说部落失去了祭司,对部落来说相当于灭顶之灾。   星教学多用口授, 兽皮上批注的大荒用字只有寥寥十几个。看起来还很粗糙。但与这些字不同,星的脑子里存着一个庞大的大荒知识库。   行走的图书馆, 不外如是。   课上完了, 白杬也该走了。   他起身正要告退,又看出星似乎优化要说。   “祭司?”   星忍了又忍,最后矜持稳住急切的心情开了口:“你写的……文字, 可以教教我吗?”   这一个下午,白杬几乎都是用一种奇异又规整的符号。   刚开始记录时, 星问了几句。但碍于对白杬负责,他只能继续把植物的知识好好讲了下去。   从一开始,他就被阿杬写的符号所吸引。   一边教阿杬,他一边观察。   这种叫汉字的符号像是很有规律, 有的像弯弯的草叶, 有的像笔直的枝丫,还有雨滴、山河……   它们长得很好看, 干净利落。   更厉害的是, 他说的那些东西竟然能全部用它来表示。   他直觉,这种符号肯定如星空一样浩瀚、神秘。不然怎么会只是看了几眼就惹得自己心口发热。   星活了大几十年, 谁能想到苍苍暮年, 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时候又急吼吼刨坑把自己挖出来。   汉字, 他对这个东西有了极大兴趣的东西。   不学完他死了都不安心。   白杬粲笑, 高兴得露出虎牙尖尖。“当然。”   这些是肯定要让兽人们学的。   只不过这些天都在忙, 预计后头也是没什么时间的。   他原本打算等下一个冬季的时候再学,但现在好像不用了。他可以挤时间出来,先培养老师。比如说现在除了教他就很有空闲的星。   正好他也要跟着星学习,时间上抽出个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也方便。   白杬:“下一次上课的时候,我会整理好带过来。”   “好。”星胡须颤动,抱着拐杖的爪子紧了又松。一看就是在强忍着激动,维持他老祭司的颜面。   白杬给他留出消化的时间,先出去把兽皮放回自己的山洞。   在外面停留一会儿,又给星端了一碗热水回来。   黑狼部落冬季锅里备着热水,现在搬过来,习惯也没变过。   星见他还进来,立马捋了把胡子闷咳几下,强压下翘得过于高的嘴角。   他接过白杬递过来的碗抿了一口水,还是如刚刚讲课时一样的端肃。   “我所知道的食草部落能吃的植物已经讲完了。”   “作为祭司,这些阿杬都是要记下的。”   “我知道了。”白杬背脊挺直,态度端正,“下一次上课的时间,您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等你能完全把这些东西记下后。”星缓声道。又想着刚刚白杬说的事儿,立马补了一句:“记下一半也可以。”   白杬怎么不懂他的意思。   他敛下眼底的笑:“好,那您先休息。”   白杬起身告辞。   走了几步,在漫彩的晚霞里,他忽然转身:“谢谢星祭司。”   星一怔,看着还是幼崽头上落下的橘色柔光,也软和了态度露出几分笑意。   “你好好学。”   白杬眼眸清透,隐含光亮:“我会的。”   *   只上了一堂课,白杬就发现自己对大荒的认知有多么的浅薄。   大荒上被发现的能吃的植物有许多。   他身在不喜欢吃植物,治病也不怎么精通的黑狼部落,想当然地以为大荒上被发现的能吃的植物就黑狼挑剔入口的那几样。   但按照星祭司所言,单单是黑狼领地的食草部落里,就已经在稳定地种植着不下于五种能够饱腹的植物了。   且培育的时间并不算短,甚至食草部落在部落交易中,就会以种植出来的品质上乘的植物来换取其他自己喜欢的但不生长在黑狼部落这边的植物。   而球之前说的黑石头草和白石头草。听了星的解答,他猜测那应该是类似于萝卜以及淀粉含量极高的土豆、红薯之类的植物。   那这么说,他就不用自己去费心费力盼着去森林里搜罗能吃的东西。   只要和部落交换,或者是在部落集市上交换就行了。   白杬想着这些,心里松泛了些。   他还以为所有的东西他都的从头开始。   心里有个底,白杬就没那么着急了。   他打算把植物了解透了,筛选之后,再选择合适的进行大规模种植。   现在……他的一亩三分地开出来了,也该下得种子了。   *   大荒没有污染。   天晴的时候,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现下已经傍晚,河边的风安安静静,只有岸边摇动的水草能看出它们的存在。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连天的红紫色在绿茵上,碧空中铺成画卷。   浩渺、绚烂,像一个绮丽的梦。   白杬近乎迷醉地望着天边。   “吱——”   刺耳的抓挠声轻易搅碎了白杬的雅兴,成功从天空落入这热火朝天的……木盆制作工坊?   “你们在做什么?”   “做盆啊,阿杬你不是说不过吗?”树答。   “可是山洞里的大木头不都……”   “那当然是我们下午去砍的。”   森林里的木头百年的、千年的都有,不过做木盆的嘛,大就行。   “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曜说你在学做祭司,所以我们悄悄去的,又悄悄做的。就怕吵到你。”树抖了抖自己的爪子,“这简直比使劲儿刨还累。”   白杬莞尔:“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飞沉稳道。   白杬矮身,走几步在曜身边停下。   他手里是最大的一个圆木,几乎能刨出来直接当澡桶了。   “哪儿砍的?”   这个树怕是有个几百年了。   当然,白杬在大荒看到的树几乎都是这么大的,更甚至还有许多能直接在里面掏出两室一厅的。   “后头。”曜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去年砍的,放在外面干了就拿回来当柴烧。”   白杬挥了挥跟前的木屑,抓过曜已经陷入木头里的大爪子托在掌心,指甲去点那爪子尖儿:“看看,好像没以前那么尖了。”   曜收了爪子。“会换。”   白杬捏捏他的爪垫,底下是硬硬的,温度略低。   手感正好。   白杬抱着搓搓,又去看其他兽人。   细数众狼手中的大木头,有十几个了。这树这么也得几十米高。   曜抬着自己的爪子,减轻压在白杬手上的力道。由着他捏着玩儿。等他玩儿够了,才收回来继续刨木头。   兽人做硬活儿,给木头作出大致造型。   亚兽人就做细活儿。爪子不好将木头内壁打磨平整,就用兽皮绑着的石刀细琢。   白杬起身,看了一圈找出来几个大腿粗的,自己试着做瓢、做勺。   反正都是吃饭用的家伙,正好有时间就整套做出来。   照旧白杬做个模型,其余的兽人跟着做。这些小玩意儿在他们手里像玩具似的,就觉着好玩儿。   有些兽人心思细的,在跟着白杬做完了一个后又自己试着雕刻花纹,做成扁的、胖的、细的、长的……   白杬只笑,由着他们各自发挥。   这边的事儿耽误一会儿,还想去找点菜苗的白杬是去不成了。   天黑了,有一轮月牙挂在半空。   金黄色的,明明是弯弯的,可白杬就是想到了月饼。   他抿嘴。   馋了。   白杬磨磨牙,索性就坐在曜旁边,专注磨木头。   圆圆扁扁的木头菜板、手臂长的大筷子、孔洞大小不一的漏勺……他自己越摸越忘乎所以。   不知怎么的周围的动静小了,他抬头,身边除了曜,狼和狐狸走了个遍。   “人呢?”   “睡觉去了。”   白杬像春笋一般直挺挺站起:“走,我们也睡觉!”   上次被整个部落教育的事儿,白杬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   一夜无梦。   白杬横在曜的头上,扭着腰抱着他的脖颈睡了整整一晚。   今天的天亮得比昨天好像晚了一点。   白杬睡得浑身懒洋洋的,打个滚将自己滚到曜的胸口。   蒲公英似的长毛飞扬,白杬鼻尖一痒,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呵欠。他蹙眉,借着洞外的光抓住了飞舞的几根儿黑色毛毛。   “阿曜,你最近掉毛掉得厉害。”   “嗯。”   白杬揉了揉自个儿鼻子,手往他大黑狼后背上一顺。抬手对着洞口,指缝中少不得十几根毛。   “换毛了吗?”   曜下巴搁在他的头顶。“嗯。”   白杬始终觉得自己鼻子上还有毛毛。他仰头,抬起下巴对着曜:“看看我鼻子上是不是有毛,总觉得痒痒。”   曜灰色的眸子落在他脸上。   一个冬季过去,阿杬脸上的稚气散了不少。看着是长大了,但是怎么养都养不胖。   曜鼻尖贴了下他的脸。   再小一点的时候脸上还肉乎乎的,现在青年人的轮廓初显,肉又下去了不少。   目光移到他鼻尖。   白杬催促:“快点!有没有……我坚持不住了!”   曜眼中含笑,低头下去。   湿润的鼻尖挨着白杬的鼻梁,蹭了蹭,再看就没有了。   “好了。”   白杬脖子一酸,惯性砸在曜的胸口。整个人埋头藏在毛毛里,就剩个黑黑圆圆的后脑勺露在外面。   “还要睡?”曜眯眼,看向洞外升起的炊烟,“不早了。”   “不睡,眯会儿。”   白杬趴着,手顺着他的脖颈一直摸到嘴巴,最后虚虚给他捏住。   几分钟后,白杬撑着曜坐起来。   头上翘了几根儿呆毛儿,不如平时那么机灵。   他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洞外,又趴下来像个小乌龟一样蜷缩在曜的身上。   “还早。”他咕哝。   “今天没有太阳,树的汤都做好了。”   “没太阳?”白杬将自己缩起来的动作停下。   “嗯,会下雨。”   “呀!”白杬腿一抻,直挺挺地坐在曜的胸口。顿了两秒,立马抓起衣服往身上套,“我地里菜还没种呢,你慢慢睡,我去种地去了。”   小白狼有时候风风火火的,片刻就没了影儿。   曜慢慢变成人身,后撑着手坐起来。   身上的兽皮毯子从胸膛一直滑到腰腹,几块紧实的腹肌半遮半掩。   曜侧头,长发落在兽皮毯子上,乌黑如墨,如绸缎丝滑。   修长的手指拨了下石床边小了一号的兽皮靴,他扬唇:“鞋没穿,阿杬。”   等了会儿,小白狼还是没有回来。   曜只好穿上衣服,拎着一双鞋和几块兽皮出去找。   重云如盖,天灰蒙蒙的。就是那一点鲜亮的白鸟也失了色。   河岸边,白杬蹲在地上。   身边放着藤筐铺着兽皮,手上还有个小手铲。   那双平日里护得严严实实,踩个石子儿都喊疼的脚露在外面。沾了泥,灰扑扑的。   曜跳下山洞,长腿迈步。   刚走了几步,脚尖又一转,又回洞里拎着自己用边角料做的小盆子出来。   “树,有没有热水?”   树搅动石锅,指了指侧面:“最边上那一口,烧着呢。”   *   “阿杬。”   “曜,起来了啊!你看看太阳都晒屁股了。”   “哪里来的太阳。”曜放下小盆,弯腰捏了捏脏兮兮的手,“凉。”   “是有点凉。”白杬闷头,被捏住了一只手,但他挖草依旧不耽搁。   曜勾着他的腰一带,让他坐在了自己手臂上。   “哎!放我下来,我要赶在下雨前把菜给种了!”   “鞋穿好了再弄。”   “我穿了!”   曜蹲下,将白杬放在了膝盖上坐着。长臂一伸,握住他的脚踝:“你看看你穿了吗?”   白杬五个圆圆的脚指头一张,又像是被吓到了立马收拢。脏兮兮的。   白杬无话可说。   他是觉得今儿的脚有点冷。   曜先用兽皮沾着水,在盆子外面给他擦了擦。擦干净了,白里透红的脚丫子舒畅地摆了摆。   “快点快点。”   曜单手端着盆给他冲掉灰,再用干燥的兽皮来回擦拭两遍。摸着脚底心是暖和了,这才给他塞进兽皮靴里去。   “现在身体比以前好点,但也不能这么折腾。”   “知道了知道了~”白杬急切地摆了摆腿。   曜将他放下。拿着用过的兽皮拿去河边搓一搓,再洗了手,换上一点的地方给自己洗漱。   收拾完他也不急着回,先帮着白杬把他要的草种挖出来。   “缺缺菜和胡草都要,要长得结实的。”   “缺缺菜那么多,能从春季吃到夏季。”   “那不一样,咱们以后要做到自给自足,不用挨个儿去挖!”要是能培育出稳定的好的品种那自然是更好。   胡草跟缺缺菜都好挖。   挖好之后,白杬回去又把地里新冒出来的野草清理一遍。   两块地都是一种菜种两菜畦。打坑把种苗种进去,靠根处的泥稍稍压实了,才好活。   “吃饭了吃饭了!”树的声音响起。   白杬正要去河边洗手,被曜叫住。   他一个大高个儿端个盆站着,浓密的睫毛掀开,露出一双冰凉又深邃的眼。   “过来。”   命令式的语气,像个大将军。   白杬一乐,立马颠颠儿地跑到端着盆子的曜身边。   “将军有什么吩咐?”   虽不懂他的称呼,但曜还是严肃道:“一个人不许去河边。”   白杬立正稍息仰起头:“收到!”   曜眸中笑意浅浅,将水放下:“快洗。”   又不是大夏天,有热水谁乐意洗冷水。白杬舒服地喟叹。   纤细的十指按如水中,白杬前后搓洗。   曜放进了一趟山洞,出来时拿着一个豆子形状的植物。他捏了几下,放进白杬的手里。   白杬仰起头一笑。“谢谢曜!”   一股青草香,曜洗澡肯定也是用的这个。   搓着搓着,忽然手腕一痒。盆子里的水荡漾,白色的泡泡落了进去。而盆子的周围,已经围过来七个小狐狸。   剩下的一个阿毛……   白杬四处看了看。   唔,正在石锅那边抱着他的阿爸亚撒娇呢。   “毛毛打湿了。”   “洗~”   白杬看他们摊开的小爪垫,意思意思挨个儿用食指摸了一下。随后放下水去搓泡泡。   小狐狸爪子搭在盆子边缘,悄悄看了白杬一下,立马将爪子放进了水里。   白杬一个没注意,狐狸崽崽半个爪都湿完了。   他干脆挨个儿给他们搓了搓,然后又换了一盆水清了几下。   曜一直没出声,这会儿见他洗好了将帕子递过来。   白杬先蹲下给幼崽擦完,然后擦自己。擦完的兽皮给曜,动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熟练到这个地步。   *   吃过饭,黑云翻卷,迅速挤占了上空。   白杬匆匆跑到石锅边:“阿曜,树,快来帮忙。”   兽肠已经熏了两天了,淋雨一潮,就废了。   崖壁这边也有专门的储藏洞。   兽人们一过来,直接让白杬没了下手的地方。他转头看地上对着的干木柴,跟着大家一起搬。   最后一点兽皮放进洞里,绵绵的雨丝落下。   吃饱的大家各回各窝,白杬跟曜进了自己住着的山洞。   “下雨了,出去的兽人还没回来呢。”   “他们都是成年兽人了。”哪里用得着幼崽操心。   白杬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脚下一蹬,往他的身上扑过去:“你才是幼崽!”   曜脚都没退一下,甚至还好心情地张开手接住了他。   “歇会儿。”   “不行。”   “我之前放在窝里的兽皮带过来吗?”   曜:“嗯。”   他转个身去拿。墙壁上打了凹槽,上面是专门用来放东西的。   山洞里东西简单,只有一张床。   白杬脱了鞋子盘腿坐在上面,将兽皮摊开。   曜:“看得懂吗?”   阿杬之前生病,曜也没有教他这些符号的意思。   兽皮呈长方形,大概一张课桌那么大。上面的符号种类不多,线条粗犷。在白杬这个门外汉看来,真就觉得是一副小孩涂鸦。   白杬迷茫:“不知道。”   曜低笑,指节刮了一下白杬的脸:“也有你不懂的东西。”   “我又不是兽神。”白杬反驳得理直气壮。   曜侧身坐在白杬的身后,倾身指着兽皮上的东西念:“横着的表示天,竖着的表示天下面的兽人……”   大荒的语言体系跟普通话自然有差异,但是白杬听在耳朵里却是能听懂的。   这些符号不知道黑狼部落用了多少年,自然有其特殊的意义。白杬即便是要叫大家学汉字,这一套的符号体系也不能丢。   至少他这个未来要当祭司的,必须得会。   星的教学安排被白杬当做了教材。   曜教他大荒的文字,而白杬则反过来翻译成汉字交给曜。虽不成体系,但是多看几遍曜就会了。   一个上午,白杬跟曜都窝在山洞里学习。   两人把兽皮上的所有符号过了一遍,白杬又抄下来在另一张羊皮上做了批注后,手里的小树条往曜手里一塞。   “好了,可以进行下一项了。”   星祭司留下的背诵作业还没完成。   又换了一张兽皮,白杬背过身躯,面对着墙边默记。   曜收好床上的东西,悄悄出去。   雨依旧在下,天昏地暗的,让人分辨不出时间。   红狐的山洞里,兽人们围坐在一起。中间燃着小小的火堆,都在烤火。   火光将兽人的脸映得红红的,仿佛那几天热得摊着睡的日子是在做梦。   曜在洞口看了一眼。   受伤的兽人都坐起来了,说说笑笑的,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曜知道红狐对他的畏惧最大,知道这边没问题,没多停留就往回走。   “曜?”白杬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喊人。   “记住了?”   白杬嘴唇启合,叨咕着什么。   曜听了一耳,发现他是在念兽皮上的东西。   “好了!”白杬拍掌,高高兴兴冲着曜举起双手,“我记住了!是不是很快。”   曜走过去:“嗯,阿杬真厉害。”   白杬被他夸得脸红。   他后退一步,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鼻子:“兽人还没回来吗?”   “还早。”   白杬坐下,把鞋子穿上就往外跑。“兽皮不够了,我去找新的。”   刚跑几步,曜长臂一伸,勾着他倒了回去。   “我去,还要其他的吗?”   “嗯……或许可以问问星祭司书写的树枝还有没有多的?”   “等着。”   *   曜回来得很快。   树枝、兽皮带齐全了的。   白杬接过东西,立马潇洒落笔。脑子里已经想了许久的东西被他一一写下。   认字就先从“三百千”,也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开始。还要加上拼音这个良好的辅助工具。   学完这四样,当是打个基础。   基础打好了,剩下的都是写、默、记。然后剩余的字,白杬打算按照以往练习的字帖由简到繁,编几千个常用字就差不多了。   白杬动手很快。他边写边念,让一旁看着的曜也能边看边听边记。   他打小喜欢书,给他一本书他能不哭不闹看一天。这些是他翻惯了的,里面的内容记得清清楚楚。   念完一遍,手里树枝不断被削短,也全写了一遍。   转过头见曜看兽皮看得仔细,白杬随手指了一个字儿:“这个念什么?”   “秋。”   “这个?”   “鸟。”   “这个、这个、这个!”   “海、河……”   见幼崽惊得嘴都合不拢了,他出口的话转了个玩儿,“忘了。”   白杬立马狼尾巴扬起,轻轻挪过去撞了一下曜的肩膀,得意得很。   “不知道了吧,这个念白。”   “嗯,白。”曜指腹点在白杬的眉心,轻声问,“阿杬的白吗?”   “是的。”   白杬清透的眸子里星光潋滟,他翻身跳起,抱住曜的脖子。   “以前怎么就没见你这么聪明,过目不忘啊……”   “阿杬聪明。”   白杬挤着他的脸:“没你聪明,我就羡慕你这种人。我读书没你聪明。”   曜:“阿杬更聪明。”   白杬被他几个字就哄得找不着北。笑眯眯的,尾巴翘了好一会儿。   玩儿够了,白杬收敛。   一本正经地问:“曜族长,我需要跟你商量商量事儿。”   “阿杬想教他们这些。”   “对,不过现在其实也不着急。星族长倒是对这个感兴趣,我就问问你们到底商量好了没有,红狐部落算不算是我们部落一家的了?”   曜垂眸:“说好了。”   “是了?!”要不是曜环着他,白杬差点跳起。   “还不是,安跟星说,要等你成年之后再做决定。”   “等我?为什么?”   “一个部落的好坏,除了族长,还与祭祀有莫大的关系。”   “听不懂。”   “仪式那一天你就知道了。”   “说清楚!”白杬最不喜欢说一半留一半的话,还不如不说。   曜捏捏他的脸,眸中含笑,显得那冷色的眸子都暖了不少。“我也不清楚,怎么告诉阿杬? ”   作者有话要说:   “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南朝.谢朓诗《晚登三山还望京邑》 第33章   曜确实不清楚。   每一任祭司接任的时候都要进行兽神的洗礼。但是具体是什么样子, 只有祭司才知道。   说话间,外面哄哄闹闹。   “阿杬,大毛小毛、小小毛们, 我们回来了!”   白杬往外望了一眼,立马低头穿鞋:“可能是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走,去看看。”   雨下得大了。   白杬一出去被雨水扑了满脸。   他抹了一把脸, 手掌挡在自己的眉上。四处看了看, 没找到树的影子。   曜拿着兽皮盖在白杬头上。“他去红狐部落的洞里了。”   白杬抓着脑门上的兽皮往曜的肩膀上盖好,嘴角带着笑:“可能是去找草了。”   说话间就到了隔壁。   现在洞里兽人多,除了横着躺在石床上的生病兽人, 来来往往的都是找干燥兽皮的红狐兽人。   白杬拉开头上的兽皮朝洞外面看了看,黑狼们就这么淋着雨瘫在地上。   这怎么行!   “阿飞叔, 你们去空着的洞里待着!”白杬站在洞口喊。   阿飞甩了甩头上的毛。“知道了!”   管他现在是黑狼还是红狐,淋了雨都成了落汤鸡,狼狈得不成样子。白杬招呼后,大家慢吞吞地爬起来, 往隔壁的山洞里挪去。   几个呼吸间, 外面兽人们已经没影了,白杬还是放心不下, 要出去。   曜帮他拉了拉头上的兽皮。“不看了?”   草瞧过来, 笑盈盈地亮出兽皮里捂着的东西:“是灰灰鸟的蛋。”   阿杬那么喜欢灰灰鸟,肯定也喜欢灰灰鸟的蛋。   白杬眼睛一亮。   “我马上回来!”他拉着曜快步往外。   落后一步的曜凝着白杬的发旋, 勾了下嘴角。   他反手用力, 拉着人回来。自己先跳下去再举着手臂抱着白杬的腰轻轻一抬, 带着他下了山洞。   白杬无奈, 手心捂着他的脑门。“我又不是下不去。”   “下了雨, 滑。”曜道。   “你有理。”手下滑,遮住他那双眸子。   下了洞,白杬就在外面喊:“阿梦叔!球!今天是不是有刺刺草!”   球回他:“是,在外面那个拉车里。”   “没有!!!!”树的声音撕心裂肺,一听就是对刺刺草汤有很深的阴影。   远远的,白杬看见那河滩上的白鸟都惊得起飞。他冲树翘了翘嘴角,坚定地朝着边上的拉车去。   扒着洞口的树默默蹲下。   他一头长发成了一缕一缕的,发尾滴着水。凌乱地盘披在肩上,可怜兮兮的。   “那能不能放少一点?一点点?”   “不行。”白杬笑得冷漠无情。   他顶着兽皮在拉车里面翻找,抱了一大捆出来。   “阿杬,是不是要烧热水?”亚从一个山洞里探出来,他头上还顶着打呵欠的阿毛。   “亚,帮帮忙啊。”白杬扬起灿笑。   “马上!”   亚双手将头顶上的小狐狸轻抱下来,转个身进洞,将阿毛送进了他伴侣融的手中。   阿毛身子小小的,仅有融的巴掌大。   阿毛:“阿爸……”   “乖,阿爸去帮你阿杬哥哥的忙。”   阿毛:“嗷~”   他转而依恋地前爪抱住融的大拇指,圆胖的腮帮子蹭了两下,眼皮子缓缓耷拉下来。   熟睡前,阿毛咕哝:“阿父,阿爸开心了吗?”   “嗯,开心了。”   上次红狐部落遭到入侵,亚的阿爸去世了,搬到狼山这边之后一直不见他开心。这几天跟阿杬干活儿,才看他渐渐像以前那样开朗起来。   山洞里很快架起了火,上边儿热水滚着,里面是糅杂在一起的刺刺草根。   正新鲜着的刺刺草根里的汁水多,煮开不久整个山洞里都冒着这股子刺激味道。又呛又辣的,着实有些酸爽。   见煮得差不多了,白杬笑眯眯地将手里的勺子递给树:“慢用,我就先过去了。”   亚在旁边悄悄抿嘴笑。   白杬一走,他干脆地拿过木勺开始盛汤:“所有淋了雨的兽人都要喝。”   *   另一边山洞。   “树他们去了后山?”白杬坐在草的身边,看向他腿上铺着的兽皮。   草想都没想就否认道:   “没有,应该是以前红狐部落那边找的。”   “后山的灰灰鸟巢不好去,碰不到它们的蛋。”   兽皮柔软,还垫了几层。中间的两个拳头大小的灰蛋圆润漂亮。   “灰灰鸟一年四季都会生蛋吗?”白杬拿过一个在手中细看。灰灰鸟这么好吃,不养可惜。   “一般是冬天和春天,这是它们繁殖的季节。”   白杬举着蛋对着火光。   只是下意识学着以前别人看鸡蛋的动作看一看,他忽然眸光一凝。   “草,你看。”   白杬轻轻点了点对着火光显露出来的蛋里的黑点。瞧得仔细一些会发现,自黑点往蛋内的其他地方还有细微的犹如丝线的阴影。   草凑近,双目微眯。   “里面脏了?!”   白杬莞尔:“不是。这是蛋里有小鸟了。”   白杬又拿着另一枚对着火:“这个就没有。”   怎么对着火看了就知道里面有没有灰灰鸟。不是都有灰灰鸟的吗?大家一脸迷糊。   “给我瞧瞧。”   “我也要看!”   洞里的兽人传着两个蛋看来看去。   “真的!这个蛋里面好像在动!”   “那这个里面为什么没有?”   “阿杬是怎么发现的?”   白杬的下巴被狐狸尾巴划过,痒痒的。他略微抬起下巴,垂下眼皮看着吭哧吭哧往他腿上爬的奶狐狸们。   “阿杬哥哥,我看看,我看看!”   “我也要看~”   白杬怕他们跌进火堆里,横着手臂环在他们周围。另一只手帮他们举着灰灰鸟的蛋。   “那这个是不是不能吃了?”草一脸遗憾地问。   灰灰鸟好吃,蛋也好吃。不吃可惜了。   “要说吃也能吃。”白杬摸着怀里小狐狸的毛毛。小家伙们脑袋挤着脑袋,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蛋。   他弯了弯唇:“不过要是有时间,可以试试孵蛋。要是孵出来养大了,还能吃肉。”   小狐狸:“阿杬哥哥,里面是不是有鸟崽崽?”   “有。”他将握着蛋的手往小狐狸堆里送了送,“你们要不要试试?”   “要!”   “可是阿杬哥哥,要怎么孵?”菇提出疑问。   白杬顺着小狐狸的背,继续逗崽崽。   “看过鸟儿的巢吧。它们孵蛋的时候天天把蛋藏在毛毛里,不让他着凉了。时间久了,它就自己在蛋壳里先长大了,然后从里面出来。”   菇歪头。   他抬起爪子,一下按在白杬翘起的嘴角。   “真的吗?”   “真的。”白杬诚恳点头。   菇收回小爪子,又放在白杬的手腕上踩了踩。可是他怎么觉得阿杬哥哥在哄狐狸呢?   白杬笑得温柔:“要不你们也试试?”   “一只小狐狸孵一天的蛋?或者半天?”   阿毛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话。   他小耳朵颤颤,困意消失得一干二净。“阿父!蛋!”   融牵着自己的伴侣找个地方坐下。“阿毛想?”   “想!”奶奶的小狐狸齐齐出声。   白杬笑得身子一歪,等小家伙们仰头立马收敛。“怎么样?想好了吗?”   “好!”   “好的。”白杬举起蛋,“不过在此之前,需要说一下。”   “不是所有的蛋里小鸟都能成功出来,要是到时候孵不出来你们也不能哭鼻子。”   “不哭!”阿毛扣着自己的两个小爪子,圆圆的小脑袋扭一扭,“肯定不哭!”   “好,那这一颗蛋就交给你们幼崽了。”白杬双手捧着,表情郑重得像交付什么珍贵的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仪式感让接蛋的菇坐直了身子。他两只爪爪摊开,稳稳抱住灰扑扑的蛋。   其他成年兽人就慈祥地看着。   阿杬调皮,不过说的话也没有骗幼崽。   至于孵蛋,他们只当是幼崽之间的玩笑。兽人们几乎没想过,这灰灰鸟蛋是能让他们兽人给孵出来的。   安排好了灰灰鸟蛋的归处,大家又开始做下午的饭。   外面下雨,饭就在山洞煮。   这边的山洞小,一个洞里两个锅,湖、树和亚一人负责一个山洞。   *   淅淅沥沥的雨下一夜。   第二天,地还是湿的,兽人们又出发了。   晨间,白杬依旧先去清理他的菜地。   春季气温适宜,草木生长尤其迅速。一两天的样子,菜地里除了那些种下去的菜,又生了不少的草出来。   天空如镜,圆润蓬松的白云在其上酣眠。   白杬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泥土的腥气夹杂着清新的草木香。   昨天带回来的刺刺草没吃完,白杬特意选了些根深苗壮的留着今天种。   梦说刺刺草生长的地方与狼山这边差不多,白杬也就放心的种下。   刺刺草种完,他又试着挖了一点沙沙草的根茎埋在土的最后一角,拍了拍手,面带笑容地直起身。   目光扫了一圈方方正正的地。   前几天种下的缺缺菜与胡草被水洗过,叶片坠着水珠,精神地舒展着,颜色绿得发亮。   “挺好养活。”白杬感慨。   雨停了,兽人们又聚集到了河边开始新的忙碌。   看他们身边堆着的小山似的东西,就知道他们在处理这几天攒下来的兽皮。   白杬匆匆过去。   没走几步被曜拉着,用兽皮仔仔细细将他的手擦干净。   掌心的兽皮软乎,鞣制得已经算是极好。   白杬忍不住捏了捏,笑着道:“这些新的兽皮是要拿到集市上交换吗?”   曜低着头,麦色的大手将白杬的手轻托在掌心,专注地给他擦拭。   “是要拿过去。”   “要带多少兽皮过去?”   “几百张。”   “这么多!”   “我去看看。”白杬还没见过兽人们是怎么处理兽皮的,他带着几分好奇靠近。   亚看来,温和笑着道:“阿杬。”   “亚,处理兽皮呢?”白杬在亚的旁边蹲下。   亚手上的兽皮是白羊皮,一整张剥下来的,找不到一点缺口。   他正用上厚下薄的石块将兽皮里层的脂肪碎肉刮下来。动作很熟练,不一会儿兽皮上就出现了一条一条的竖着的痕迹。   肉沫被堆积到石块边缘,亚在水中过了一下又继续刮。   “先像这样把上面的多余的肉去掉,要刮很久,不然很硬很硬。然后洗一洗,晒干后搓一搓就好了。”   白杬杵着下巴,听了亚的话若有所思。   原始时期,兽皮就被作为御寒的重要工具被人们长期使用。所以华夏鞣制兽皮的历史也颇为长久。   刚剥下来的生皮是软的,除去油脂后直接晒干了就是硬的。这种兽皮穿着不舒服,也不好制作成衣。   按理,照着这样做下来是硬邦邦的。   但是白杬摸着自己的衣角,鞣制得挺好的啊。   “要刮多久?”   “一天只能处理三张。”   “几张?”白杬嘴巴微张,眼睛都瞪圆了。   “三张。”亚无奈笑道。又刮又洗的,还要做得细致,即便是手快的亚兽人也只能做这么点儿。   白杬喃喃:“那送到部落集市的几百张皮子得做多久……”   “大半年。”亚习以为常。   以前的红狐部落兽人多,但也是要攒大半年才够的。那时候阿爸就会带着他一起做,告诉他怎样才能把兽皮做得软一点。   亚长睫敛下,轻颤了颤。   白杬:“不行,这样太费时间了。”   “亚。我知道一个办法可以把兽皮做得更软。”   “什么?”听到白杬喊自己,亚从回忆里抽神。   白杬等会儿还要去上课,他干脆道:“刮完之后,用野兽的油、脑浆或者是骨髓涂抹兽皮,太阳晒过后用手搓。”   这样做出来的兽皮也是比较软的,比坐那儿一直刮快一点。   “太阳晒或者是烟熏也可以。”   经过太阳晒过或者是烟熏,可以把这个油脂等氧化后产生的醛做鞣制剂,让兽皮变得更软的同时更耐腐耐虫。(注一)   “用油?”   “咱们吃肉的时候,野兽肚子上厚厚的一层白色的油网,或者是肥肉。那个放锅里,可以像做饭那样用高温煮出油来。”   “真的?!”   白杬歪头,与亚另一边的梦对上视线。他弯眼:“试试不就知道。”   “不过在做那个之前,咱们依旧要把这上面的东西清理干净。”   “等着,我们很快。”   “急不来,我先去上课,明天咱们试试。”   一听说上课,想拦白杬的没人拦了。   梦朝他挥挥手:“去吧去吧。我们等阿杬。”   “好。”   *   鞣制兽皮的方法有很多,最便捷迅速且效果好的就是用芒硝制皮。   华夏用了几千年的东西,不是没有道理的。   芒硝鞣制的皮不仅柔软,且不易腐烂和生虫。但是自己现在不被允许出去,也不知道外面是不是能找得到芒硝。   不过芒硝是自然产物,只要有合适的气候条件就极为容易得到。   白杬回去的路上一直拉着曜问:“曜,你以前出去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哪里的石头上或者是石壁上有一层白色的粉末吗?”   曜看了他一眼,猜测这小脑瓜子里又在想做兽皮的东西了。   “没注意。”   “那咱们这边有湖吗?白色的湖。或者是海湾?”   “没有。”   白杬舌尖抵了抵腮帮子。他就不信了。   曜看他思考着,一脚快踩进自己的菜地了都还没回神,长臂带着他的肩膀拐了个弯儿。   “要不要找?”   白杬摇头。   找是要找的,但是用油脂鞣制兽皮也可以将就着用。所以暂时不着急。   一口气吃不成个大胖子,慢慢来。   除了芒硝或者涂抹动物油脂,其实还可以用植物进行鞣制。   不过大荒的植物他目前就见过狼山这边的和兽人们采摘回来的。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还没看到一种能够用来鞣制兽皮的植物。   白杬摸摸自己的脸。   或许这些不认识的里面也有。但他现在连大荒的能吃的植物都认不了几个。   哎……他还是先好好学习吧。现在这个方法够用了。   “曜,现在收拾出来万一明天没有太阳怎么办?”   路过的球:“祭司说了,有的。”   曜捏捏白杬的脸:“你不是说可以用烟熏?”   “是可以。但我不是还没有试过吗?”   不过他现在的关注点不在这里。想到球的话,白杬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原来他还要学天文学之类的知识吗?   回头见已经欢欢喜喜鞣制更软兽皮的兽人们,白杬不死心地拉住曜的手腕:“真的没有有白色粉末的石头的地方吗?”   “有。”曜揉顺了他的头发。   “在哪儿!”   “在西大荒。”   白杬一下子蔫儿了。“是不是很远。”   他们这里是东大荒,那西大荒不是在他们的对面,那得多远。   “是很远。”   白杬低头思索。“那……有没有不长植物的地方?”   *   “不长植物的地方,有啊。”星慢悠悠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气定神闲。   “哪儿呢?”白杬身体前倾,明晃晃的坐不住。   “唔……怕是要往北边儿去。”   白杬看他忽然皱起的眉头。“北边也远?”   “不是,倒也不远。”   曜坐在他身侧,轻声道:“那边不是我们部落的领地。”   白杬轻啧了一声。   忘了这一茬了。   不是自己领地的,去了会被逐出来的。   白杬杵着腮帮子:“行,我就等着我们部落那粪坑看能不能长点出来。”   郁闷了一会儿,白杬打起精神:“祭司,上次学的内容我记好了。”   “那我们继续学……”   *   下午的时间花在学习上,要给曜和星讲了讲汉字。出山洞的时候又是一片暗色。   洞穴外面,青烟袅袅而上。   白杬看去,没忍住揉了揉眼睛。“这么快就用上了?”   曜拿开他的手:“大家在做饭。”   白杬点点头。他伸了个懒腰,身上的毛皮大衣跟着拉扯。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身子。   “我困了。”他举着的手没有放下。   曜倾身,圈着他的腿弯将人抱起。   白杬顺势将手搭在他的身上。   打了个哈欠,趴在他的肩膀上。   地上下了雨,有些潮。木头烧起来青烟袅袅。看着那边围着一圈的烟呛个不停还试图拿着一小块的兽皮熏着试试的兽人们,白杬笑了下,侧脸枕着曜合眼。   他想着眯一会儿,眯一会儿起来之后就去做几个铺兽皮的架子。谁知这一眯,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日光落在眼皮上。   温温热热的。   白杬从床上惊得坐起。   “醒了?”曜将盛着一半肉一半菜叶的碗放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进来的木头墩子上。   白杬竖着耳朵。外面安静,早没了昨天傍晚的热闹。   他揉了揉一头乱发,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又躺了回去。“还想睡。”   “吃饱了再睡。”   白杬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侧着身子面对着曜的方向停下。他曲肘,掌跟撑着脑袋,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怎么了?”   晨光落在洞里,如轻纱一般温温柔柔披在了曜的身上。   男人拿过兽皮,坐姿笔挺。   修长的腿一曲一伸,占据了洞穴里的大半空间。他长长的墨发被拨到身后,灰色的眼睛藏在浓密的睫毛底下。安静看着手里的兽皮。   白云翘起嘴角,尖尖的虎牙露出半颗:“没怎么。”   “你不是记下了吗?怎么现在还在看?”   曜手里拿着的是白杬昨天上课时记下的东西。当时曜跟着他一起,看了个全程。   “星让我把字换成他认识的符号。”   白杬惊讶,双眼睁得圆溜溜的:“你们现在都已经开始相互学习了!”   “嗯。”   “那是不是过不久就没有我的用处了?”   “不是。”曜说得果断,他长睫微掀,安静而又专注地望着白杬,“阿杬永远有用。”   白杬被他看的心忽然一跳。   他跟曜对视几秒,自己先坚持不住默默转过头。   怎么会有狼这么会说话的。   *   磨磨蹭蹭,白杬从床上起来。   见曜忙着,自己去叫了树帮忙,将还放在山洞里的腊肠抬出去放好。   河边,大家依旧在处理昨天没有弄完的兽皮。   树看白杬往那边去,道:“阿杬,叫他们吃饭了。”   “知道了。”   捕猎和采集的兽人已经出去了,现在蹲在河边处理兽皮的兽人也就七八个。白杬靠近,找个空着的地方蹲下去。   “阿草,早上好。”   草停下,笑着道:“早上好。”   “你身体好了?”   “没什么大事儿。”要不是树坚持让他像阿天叔那样杵几天的拐,他早扔了那木头。   白杬拿过背后堆着的兽皮,找了一个打磨过的刮削石器也学着草他们的样子做。   “一共有多少张兽皮?”   “每天都有新的,一天十几二十几张,堆到现在少说也有六七十张了。”   白杬点点头。这么一看,几百张攒得也快。   “阿杬你昨天说的怎么才能让兽皮更软来着?”   白杬想着处理的办法,蹙着眉头,立马从脑子里赶出去。   “吃完饭我们试试。”   对了,吃饭!   “树刚刚叫吃饭了。”   白杬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要叫其他人。结果侧头发现后边的兽人走了个精光。   白杬愣住。   什么时候走的?   草一听叫吃饭立马放东西起身走人,走了几步,转头见白杬一个人还蹲在河边,赶忙拉他起来。   “就你最慢,看看他们都走了。”   兽人哪有吃饭不积极的!   怪不得阿杬长得瘦,他像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知道抢食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科技首创》李奎   谢谢!   送你们一个灰灰鸟蛋(电子蛋)~ 第34章   早饭吃的缺缺菜炖肉。   除了刺刺草和胡草, 没什么调味料。不过大家依旧吃得开心。   饭后,白杬坐在兽皮上歇着。   一抬眼便看见洞里躺了快十天的兽人杵着拐出来了。   “阿山叔,阿天叔, 阿河叔……你们怎么出来了?”   红狐融率先跳下山洞,将上面的病患一个一个接下来。   山一只眼睛包着, 露出来的的部分从额角到下巴,竖着一条长长的疤痕。   疤痕狰狞, 硬生生将原本憨厚的阿山叔衬得凶了许多。   不过他还是笑呵呵的。   “小阿杬, 是星叫我们出来晒晒太阳。”   “是该晒一晒。”白杬拍了拍身边,“大家坐。”   地上垫了厚厚的兽皮毯子,也放着刚好能当靠枕的木头桩子。大家各自找地儿坐下。   白杬陪着他们说了会儿话, 才起身去弄等会儿处理兽皮要用的东西。   几个兽人到了外面,被阳光照得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白杬一走, 他们脸上带着的笑意变浅,缓缓落了下来。   山抬手,摸了摸自己被包裹着的空荡荡的眼睛,手指微颤。   “山, 能保下一条命就不错了。”天没心没肺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 留着命就不错了。”   山仰头看着那黄橙橙的太阳,声音缥缈。他觉得眼睛酸疼, 疼得他受不住。睫毛飞快地眨动, 眨掉了眼中的阻塞,他才低下了头。   他握了握自己的手。   兽人战士, 谁没有受过伤呢。   天闷笑几声, 他不免也看向自己手上的腿。那条腿好好的, 但是他拿着身旁的拐杖大力戳了戳。   不疼, 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   河见此, 摇了摇头:“你们两这样,让阿杬怎么想。”   当时那种状况,他们都想死了就死了。   但疼醒几次,一睁眼,就能见到满脸焦急,眼眶绯红的小幼崽。   河当时就在想,要是他们当中但凡有一个就这么走了,阿杬肯定要哭鼻子。阿杬心思细,也不知道这一件事儿要记到什么时候去。   好不容易才好了的阿杬,可不能因为他们几个又生病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后头再难受再想死了一了百了,都始终记得不能死。   索性熬过了那几天,后头也慢慢恢复起来了。   河侧身,双手在身边的木头上交叠。他趴上去,看着不远处坐在地上用木头和长毛草线做着框框的小幼崽,翘起嘴角。   阿杬舍不得他们,他们也舍不得阿杬。   他喃喃:“打猎做不得,手还没废不是。”   山轻叹,默默点头。   他也还有一只眼睛可以用的。   河没看见山的反应,只高声对着坐在草地上的幼崽喊:“阿杬!你在做什么,要不要帮忙?”   蓝天白云,绿草如茵。   白杬冲着这边灿烂一笑。   小白狼白净乖巧,笑得像今天的太阳,暖烘烘地照进兽人的心底。   他是黑狼部落养出来的小幼崽。   河看着,也忍不住笑容更大了些。   白杬踩着软绵绵的草毯,拿着手里的东西靠近几个病患。“河,你们好好养伤,好了之后有的是事儿给你们做。”   河故作沮丧地叹气:“可是我们都养了这么久了。”   白杬绑着木框的手一顿,想了想,道:“其实你们可以跟着星学学字的。”   河脸皮子一抽。   他不想。   天冲着白杬眨眨眼:“星一天天捧着你给的东西,吃饭都舍不得腾出一点时间。”   白杬抿嘴笑:“也是。”   不过河这一问让他想到兽人现在是病人,反倒是不能这么无所事事,憋久了会出问题的。   他垂眸思考了下,道:“要不……你们钓鱼去?”   休闲娱乐,又是个修身养性的,很适合现在的他们。   “哎哟!”河拍了下木桩子。   天连连点头:“对!你不说我们都忘了!”   阿山听说钓鱼,一改刚才的颓然之势,歪歪扭扭也要站起来。“走走走,钓鱼去。”   顷刻,兽人们你搀扶我,我撑着你,散了个一干二净。   白杬挑眉,眼中笑意点点。   是他疏忽了,之前一直想着他们的身上的伤,忘了病人的情绪也需要好好照顾。   曜从红狐的山洞下来,到了白杬身边。“想什么?”   “阿山叔他们去钓鱼了。”   “嗯。”曜拿过他手里的木框,摆弄着看了看,“做这个干什么?”   “我看大家那样坐在河边把兽皮按在地上处理不方便,所以做个框子固定皮子。到时候做其他的也好做。”   曜点点头,盘腿坐下来帮忙。   长长的木板树枝在他的手里很听话,两个交叠,用长毛草线一缠就好了。稳稳当当的,白杬试着拉了拉,固定得牢靠。   兽皮多,尽量多做。   白杬又去找了一些木头过来堆在曜的脚边。   这会儿闲下来的树、湖还有狐部落的兽人也过来帮忙。   这边兽人多了,白杬腾出手来,又去做其他的。   曜绑好手上的,将做木框的活儿交给树他们,自己跟上白杬的步伐。   “要做什么阿杬?”   白杬抱了个干净的木盆,正往放猎物的山洞里去。   曜拿过他手里的木盆,手提着他的腰往上一抬,放在了洞外。自己再轻巧地跳上去。   白杬被他抱习惯了,扯了下穿着已经有些热的兽皮衣,道:“要骨髓、脑浆什么的。”   洞里猎物堆积,一天多出来点,两三次捕猎剩下来的猎物已经堆了一个角落。   里面的味道稍微有点大,不过洞口时常开着,也还能忍受。   相比于藏在皮肉骨头里的骨髓,其实脑浆要更好得。用脑浆处理兽皮,一般是猎人常用的手段。   白杬喉咙滚了滚。   他出的主意,怎么着也不能败在第一步。   部落里平时大锅里煮过的骨头里里外外能吃的被吃得干干净净,找骨髓什么的就只能从这里面找。   不过黑狼天生吃肉,这些皮厚肉多的猎物在他们的手里极好处理。   曜把里面的肉翻了一翻,大骨头几乎全拆了出来。   骨头敲碎,不多时,骨髓就积攒了大半盆。加上白杬故意不看的脑子什么的,堆积起来也有点壮观。   “差不多了。”白杬觑着眼睛道。   曜先敲下的脑子,见白杬不太敢看就换成了骨头。他此刻看着手里已经比开头找的那些小了一半的骨头,点点头,放下。   “敲了的骨头也别扔,可以用来做骨头汤。”   “不会扔。”   有些牙痒痒的兽人喜欢用大骨头磨牙。   东西拿出来后,白杬往里面加了一点热水,用木棍反复搅拌戳烂。待里边的东西和热水充分混合,白杬才放下手里的木棍去了河边。   “弄好了吗?”   “差不多了。”   白杬检查了一下一旁湿哒哒的兽皮,没有毛毛的那一面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的。   “抹东西的时候不能太湿,要先等会儿。”   现在太阳大,也不用烟熏。把兽皮摊开,稍微等一等就好。   河岸的草茂盛,也不脏。   大家将洗好的兽皮铺在上面,沿着河岸铺了百多米长。   白杬回去拿了几个做好的木框过来,用骨针带着长毛草线穿过兽皮,将其固定在木框上。   兽人都围着他,跟着他学。   周围窸窸窣窣的,白杬抬头一看,不免失笑。   这会儿兽皮还没干呢,他只是试一试。   又等了一会儿,头顶的太阳更为热烈了。   大家闲着没事儿又去做木框。山他们面前堆积的木头消耗一空的时候,兽人们又拿着木框过来。   白杬等他们将兽皮在木框上固定好,几乎人手一个的时候,他摸了摸兽皮,已经干硬了。   “那我们开始。”   没有刷子,白杬用干燥的发火的草絮揉几下团好,接着沾了沾盆子里的髓液开始往兽皮上没有毛毛的那一面涂抹去。   弄一遍还不行,得让这东西完全渗透进皮子里。   边抹边揉搓捶打,好一会儿,白杬额头冒起了汗。   曜洗了手过来。   手上的水还没干呢,又接了白杬的活儿。   差不多两小时后,一层又一层的髓液涂抹完,白杬戳了戳软弹的皮子,道:“好了。”   他抬头看向大家:“除了骨髓、脑浆,油也可以,不过用之前先要用弄碎搅拌后才能抹上去。”   “咱们因为要留着一边的毛,所以只需要涂里面的一层。记得抹的时候要抹透了,最后边抹边揉。”   “弄完之后,再像我这样。”   白杬说着,又把兽皮从木框上取下来,对折后用骨针沿着边缘缝起来。   “缝起来后接着就是烟熏。”   白杬做的时候大家一起,现在缝皮子的进度差不多。这一批次出来,也有十几张的皮子。   因为要烟熏,白杬又带着兽人做了几个三脚架。上面放横木,把兽皮挨着用长毛草绳竖着挂上去。   熏制的木柴最好是选择微微湿润的杨木,熏出的的兽皮会带着熏制特有的黄色。白杬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找杨木,干脆用部落囤积的木材。   火升起,湿润的木头一放进去,不多久全是浓浓的烟。   轻轻袅袅的,顺着石壁往上,将挂在杆子上的兽皮笼住。   白杬捂住鼻子,退了出来。   他看着路过兽皮就往上消散的烟雾,想了想,又招呼大家多做了几个高的三脚架。架子上搭上经纬交错着的长树枝,算做了个临时棚的梁子。   “周围有没有很深很高的草?”白杬指了指四处跑的烟,“咱们搭一个棚子,把烟挡着不让它往上面跑,能熏得更好一点。”   跟熏腊肉的道理是一样的。   有的人家就会在腊肉上面搭上一层的树枝或者是胶纸,熏出来的腊肉更好。   “后山有,我们去割。”亚开口。   白杬看着曜,润泽的眸子里带着期盼。   他想跟过去看看。   那地方不远,就转过崖壁。黑爪部落现在不在这边,曜一个心软,点了头。   白杬一喜,生怕他反悔似的,立马跑着追上了离开的兽人们。   曜招呼守着的树:“火别升起来了。”   树摆摆手:“知道,你去吧。”   *   这边白杬还没来过。   转过崖壁一看,依然是连片的草地。从西边的山上,有几条小溪流下来。大河往南,小溪往东。   溪流没走多远就汇成了一条小河道,紧接着匆匆注入河流。   而这小河道的两岸,大多都是芦苇丛。   白杬回头,从狼山的主山体看到这边的崖岸。忽然发现它们连起来的形状像是一个斜着的大勺子。   矮崖这边是勺柄,大大的狼山是个长得比较圆润的勺体。   其实地方不大。   但因为他时常生活在侧面,而没有从刚刚那个竖着的角度观察,所以才会觉得后头全是山。   一叶障目。   白杬笑吟吟地跑到小溪边去。   大家割草,白杬观察溪流,或者说是河滩。   里面是乱石头,两三米宽,水浅浅的可能刚刚到脚踝。上面飘着倒伏的菖蒲芦苇,叶子下水清澈见底,石头上趴着小小的、拇指大的鱼儿。   白杬蹲下,心痒痒地伸手。   曜一把捏着他的手腕。   白杬被吓得一哆嗦,转头见是曜,心虚的表情怎么藏都藏不住。   “我什么都没干!”   “噗嗤——”大家全都笑开。   白杬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   不是,他干嘛要怕!不就是在小溪里摸个鱼嘛!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干过!   白杬抽回自己的手。   看了一眼曜,手往水里探。手指点在水面,涟漪圈圈,白杬屏住呼吸又看了曜一眼。   曜依旧注视着他,不过蹲在一边没动。   “我、我……”   我个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   白杬抖了抖沾湿的手,咕哝着去割草。   他干嘛要怕!他为什么要怕!不就是曜吗?不就是黑狼吗!   白杬瘪了瘪嘴。   他确实有一点点怕,只有一点点。因为曜面无表情的时候很吓人。   芦苇什么的要用,兽人的动作很快。   白杬在后头跟着他们走,曜落后白杬,一直安静。   白杬忍不住看他。   怎么不说话?   曜目光寸寸扫过他的脸,低声:“怕我?”   白杬扬唇:“怎么会呢。”   白杬磨叽着后挪了几步,试探着抓住了曜的手:“我那不是担心你说我嘛。”   曜反手将他包裹,紧紧牵着:“嗯,下次不许躲。”   白杬下巴一扬,是一只骄矜的小白狼。   “我又没躲。”他道。   回到山洞前,白杬立马指挥着刚刚吓了人的曜去找长木板或者树枝。   找回来之后,白杬将其横了三根儿铺在地上,芦苇放上去,又对应着下面的木条的位置放上另外三根儿。   用兽皮条穿梭着来回交织前后两根木头绑住,一块草棚子好了。   抖了抖灰尘,往提前打好的架子上放去。   多盖几片,让兽皮整个上层的空间严严实实,这简易的棚子算是搭建好了。   兽皮熏着,留下树跟草看着,其他的兽人继续去弄东西处理剩下的皮。   白杬甩了甩手,四处张望,一找见曜的身影就抬着步子过去。   脑门往他胸口上一靠,像没了骨头似的,卸了力道趴在他身上。   曜环住他的肩膀,摸了摸柔顺的发丝。   “累了?”   “一点点。”   兽皮这会儿大家能处理了,没白杬的什么事儿。他脑门儿撞了撞曜,手懒懒抬起:“抱。”   曜弯腰,托着他的膝弯竖着抱起。   白杬耳朵微红,侧头往他的脖颈一埋。白杬眯着眼睛蹭了蹭。   身子放松,不一会儿,抱着曜的脖子睡了过去。   *   草原上,几只毛球一样的小红狐狸靠过来,在离曜跟白杬还有两米的距离停下。   阿毛坐下,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尾巴,双眼悄悄地从毛乎乎的尾巴边看着他俩。   他身后,其他的小狐狸一个个探出头,好奇又害怕。   曜:“什么事儿?”   小狐狸们毛毛炸开,立马挤作一团。   菇知道自己是大哥,得勇敢。   他握着爪子,轻轻地挪到跟前不停颤抖的自己的尾巴尖尖上,“啪叽”捂住。   捂住就不知道他也在怕了。   “阿杬哥哥说孵蛋,我们做了个窝,想让哥哥看看。”   “他睡着了。”曜声音低低的。   “哦,那我们等、等会儿再来。”菇后退几步,拉着叼住阿毛的尾巴走得飞快。   阿毛被迫倒退,将身后的其他小狐狸暴露出来。   刚刚还藏在阿毛身后大着胆子打量曜的小狐狸顿时低呼,仓皇地瞪大眼睛,炸成了蒲公英似的。   他们慌乱地跑了几步后紧紧靠靠着阿毛埋头快步走。   阿杬哥哥的哥哥好可怕……   曜垂眸,歪头贴着颈侧的脸:“阿杬,你不能怕我。”   白杬不自觉地蹭了蹭他,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曜一顿,眉目松缓,露出浅浅笑意。   树拉着草从灰扑扑的棚子底下出来,看着曜本想过来打个招呼,见状又立马拉着草走远了。   春天了,曜那个大冰块好像也融化了。   *   下午,兽人们带着猎物回来了。   白杬睡了个午觉,浑身清爽。   他伸着懒腰出去,外面烟熏火燎的,还在熏兽皮。   “阿杬,过来看看,干了!”草站在棚子外面对着白杬招手。   白杬打个呵欠,跳下山洞。又捂住自己的鼻子走进棚子底下。   手摸了摸兽皮,确实干了。手感也还可以,已经软乎乎的了。整张皮子摸了一遍,没有发现明显硬邦邦的地方,说明刚刚涂抹得好。   他满意道:“再熏一会儿,吃完饭来取差不多。”   草点点头,往放着青树枝的火堆里扔了几把木屑。两人一同出去。   这一觉睡得有点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吃饭的点儿了。饭依旧是大厨们做的,不过今天的菜里多了一道鱼汤。   想必是阿山叔他们上午钓的鱼。   好久没有喝鱼汤,白杬难得有点想念。   咕噜咕噜干了一大碗,白杬捧着自己的肚子往旁边的曜身上一歪,赖着不动。   “吃饱了?”   “嗯。”   阳光柔柔的,照得白杬醺醺然。他合眼,正想打一会儿小盹儿。腿上被扒拉了下。   白杬偏头,睁开一只眼。   “小家伙,有事吗?”   手往小阿毛的脑袋上一盖,压下去那根儿坚强的小呆毛。   阿毛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奶声奶气道:“阿杬哥哥,我们给鸟崽崽做了一个窝。”   窝?   白杬拢着阿毛的小身子,将他举起来与自己的目光齐平。   “什么鸟崽崽?”   阿毛被他举着也不怕,两个细嫩的前爪搭在他的手被背,圆溜溜的狐狸眼弯成小月牙:“阿杬哥哥给我们的那个呀。”   白杬看着小家伙的眼睛,长睫缓缓眨动。   “嗷,我记起来了。”   他摇了摇吃饱饭就迷糊的脑袋,托着小家伙起来。   “走吧,我们去看看。”   *   说是个窝,实际上是用小块的兽皮堆了几层。   巴掌厚,方方正正的,像一个豆腐块儿。   蛋看不见,但是上面坐着一只小狐狸。   是乐,狐狸幼崽中最小的一只。不过他此时趴在窝边,看起来恹恹的。   见白杬过来,乐立马冲他扬起笑:   “阿杬哥哥。”   “我有好好孵蛋哦。”   白杬盘腿在窝边坐下,轻轻摸了摸小崽崽的脑袋:“不舒服吗?怎么无精打采的?”   “没有,没有不舒服。”乐眼睛四处看,心虚得毫不掩饰。   “是吗?”   白杬摸摸小家伙的头,看向其他的小狐狸:“为什么阿乐看起来好累的样子。”   “乐乐没吃饭。”守不住秘密的狐狸崽崽豆脱口而出。   白杬指尖微曲,收回手。   “是不是没吃饭?哥哥不喜欢说谎的小狐狸哦。”   乐乐顿时急了。   他瘪嘴,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往下掉。   “阿杬哥哥,我、我没吃。你不要不喜欢我好不好?”   小狐狸两个爪爪高高举起,想去拉着白杬离开自己小脑瓜子的手。   白杬表情严肃了几分。   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哭得小声:“不要不喜欢好不好……”   白杬轻叹。   他将乐乐抱起,往外去。   菇看了一眼蛋,自己爬上去坐下。   白杬脚步一顿,轻轻道:“记得孵蛋的时候要翻面。”   “嗯嗯!”菇严肃点头。   其他的小狐狸默默跟在白杬的后头,紧张地耷着耳朵。   出去后,白杬找树要了一点剩下的汤慢慢给小家伙喂了。等摸着他的小肚子圆滚滚的,白杬才停下。   阿毛爬上白杬的腿坐下,抱着自己的大尾巴乖巧地问:“哥哥,要是我们孵出来了,是不是也要出去捕猎养它?”   白杬摸摸吃饱后靠在自己掌心睡着的小狐狸,另一个手手肘撑着腿,下巴搭在手心。   “嗯,要养。”   几个小狐狸全部围过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仿佛忘了刚才害怕又伤心的样子。   “那我们是不是它的阿爸和阿父?”   童稚时期的天真干净而美好,白杬莞尔。   “嗯……算是养爸和养父。虽不是亲生的,但是你们养大的。”   小狐狸们仰着头,慢慢消化了下。   “那我是大养爸!”   “我是大养父!”   自己还是小幼崽呢……   白杬看他们披着小绒毛,身上还有奶呼呼的香气,忍不住挨个儿点了点眉心:“哥哥之前跟你们说过,可能会出不来对不对?”   小狐狸一下子紧张起来。   耳朵尖尖往后,一双圆眼紧紧看着白杬。   沉默了好一会儿,阿毛道:“哥哥,我们知道的。”   白杬笑了笑:“嗯,养大一个幼崽不容易,更何况它现在还没有出来。”   他起身,抱起所有的小狐狸重新回到山洞。   待坐下,等睡着的乐醒来,他继续刚才自己未说完的话。   “阿杬哥哥只是想让你们体会一下生命的珍贵,但是能不能出来,我也不确定。不过你们在努力,小鸟应该也会在努力。”   “如果有事的话,可以找阿杬哥哥帮忙。”   白杬挨个儿点了点眉心。   “但是,你们做这件事儿的时候要记得你们也是部落里最珍贵的崽崽。”   白杬表情忽然变得严肃。   乐乐的瞌睡立马吓醒,他紧紧抱着白杬的手指,又开始揉着眼睛掉泪珠子。“哥哥……呜呜,阿杬哥哥,我错了呜……”   白杬擦掉他眼角的泪花,心疼得不行,但是不能表现出来。   “阿乐,知道错哪儿了吗?”   其他的小狐狸坐下,抱着自己的尾巴靠在白杬的身上。   “呜……我,我不该不吃饭。”   “哥哥,对不起。”围了白杬一圈的小狐狸纷纷道歉。   “那你们错在哪儿了?”   白杬话说得温和,可小家伙们更是害怕。他们紧紧抱着白杬的,仿佛被了传染了,开始低低啜泣。   “阿杬哥哥,我不该想尿尿的时候不去尿尿。”   “我不该不睡觉……”   “我不该生阿毛哥哥的气。”   “我不该说菇讨厌……”   “我、我不该悄悄不吃饭。”   白杬听得牙痒痒。   只以为是乐乐不吃饭,没想到这几个都是,且还有这么多不爱惜自己,不团结兄弟的事儿。   最后没出声的菇交握着自己前爪,迷茫而又迟疑道:“阿杬哥哥,对、对不起,我没看好弟弟。”   白杬轻叹,敢情最大的一个是最老实的。   白杬摸摸他的头:“不怪你。”   “你们是部落的希望,你们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让其他的兽人知道了心里会多难过。”   白杬忍了又忍,没忍住一个给了个脑瓜崩。   除了菇。   菇抱着自己的脑门,预想的处罚没打到他的脑袋上。他歪头,轻轻俯身拉了拉白杬的衣角:“哥哥,我呢。”   白杬揉揉他的耳朵:“你乖,表现很好,要奖励。”   阿毛始终坚挺的呆毛垂下:“阿杬哥哥,我们错了。”   “错了,那就该罚。”   “至于怎么罚……去问你们星祭司。”   阿毛瘪嘴:“呜呜……”   其他幼崽:“呜呜嗷呜……”   后头的光线忽然被阴影覆盖,白杬回头。   曜站在洞口,他低声:“阿杬,不能欺负弟弟。”   白杬:“哈?!”   作者有话要说:   兽皮鞣制资料参考:《科技首创》李奎;《古代化学(上)》邢春如、李慕南、竭宝峰、刘心莲;百度。步骤有省略,非考究。 第35章   乐打了个哭嗝, 从白杬的手心抬头。   见是黑狼部落那个可怕的族长,又立马埋头下去,将自己缩在了白杬的手心。   白杬动动手指:“别把毛毛沾湿了。”   乐瘪嘴, 小爪子将他的手腕抱得更紧。   白杬食指戳着他的小脑袋,眉眼浸着温润:“好了, 不哭了。再哭下去,大家都说我欺负了你们。”   “才没有!”幼崽含着哭腔, 糯糯道。   白杬冲还挡在门口的曜扬了扬下巴:“听到没, 你才欺负小幼崽呢。”   曜跳上来,捏着他的脸蹲下。“那不是怕……”   “怕什么?”   曜摇摇头。   见他不说,白杬偏头扯回自己的腮帮子。   将几个小狐狸哄睡了过去放进兽皮毯子里, 白杬伸个懒腰随着曜离开山洞。   曜牵着他的手,大脚下数不清的草压倒下去。他道:“怕红狐部落的兽人找阿杬麻烦。”   白杬打了个哈欠, 忽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刚刚自己的问题。   白杬瞅着曜的侧脸。   丰神俊朗,刚毅端正。   一本正经地板着个脸,挺有族长的威严的。可是说出来的话让他稍稍有些错愕。   白杬撞了下他的肩膀,好奇问:“你刚刚是不是故意挡在洞口前面的?”   “嗯。”   白杬睁大双眼, 小声试探:“你以为我在欺负幼崽, 所以你在帮我遮掩?”   曜不说话了,几步超过白杬走在了他的前面。   白杬看着他的后脑勺眯眼:“没想到, 你竟然还会助纣为虐啊。”   “阿杬说什么我听不懂。”曜这话说得很无辜。   “来, 我看看你到底有多不懂。”白杬追上去,扒拉着他的手臂肩膀要看他的脸。   曜不是偏头就是仰头, 愣是没让白杬看到。   白杬笑得抱住他的胳膊, 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很好, 我喜欢这样的偏袒。”   曜余光划过少年满含笑意的眼, 唇角翘了翘。“嗯。”   “不过!”白杬松开他的胳膊, 一下扑跳着抱住他的脖子,四目相对,白杬绷着脸捧着他的下巴强调,“你这样是会教坏幼崽的!”   得亏他是个二十几的大青年。   青年?   白杬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行为,默默松手,从他身上滑下去。   得意忘形,得意忘形了。   白杬摸了摸鼻子,后撤一步拉开距离。   曜拉着他的手握紧,轻轻将白杬带道自己的身侧。   “阿杬不会。”他温和道。   白杬粲笑。   下巴一扬,骄矜道:“那是当然。”   说说笑笑,白杬想睡觉的劲儿又飞了不少。他拍了拍曜的胳膊:“我去看看兽皮。”   *   熏制兽皮的地儿就靠在崖壁,与他们住着的山洞大概有个五六十米。   好在地方空旷,除了能闻见一点烟熏味儿,也不算呛人。   白杬过去的时候,树正好拉着草从棚子里出来。   “阿杬,正好要找你呢。”树灰头土脸的,一双手黑黢黢像摸了煤炭。   白杬:“逃难去了?”   树:“啊?”   草白了他一眼,拉着白杬进去:“刚刚火没看着,差点烧起来。”   白杬抿唇笑。   “也不用一直待在这里,可以换人。在烟熏的地方呆久了也不舒服。”   “好,知道。”草随口答应,一看就是没有放在心上。   白杬无奈。垂着眼尾,撒娇的调调说来就来:“真的不好。”   “哎呀,知道了。”   草认真点头:“保证,我保证好不好?”   白杬展颜:“进来最好是在脸上捂张兽皮。”   “知道知道,阿杬你看可不可以了。”草眼里满是兴奋。   他刚刚摸了兽皮的,比他们之前做的那些都软和。   里面烟气重,还呛人。白杬捂着鼻子挨个儿摸了去。   皮子软了。   “可以了。”   “那好,咱们取了,还要熏其他的呢。”草麻利地取下皮子,边对外面道,“树,叫亚他们把剩下的兽皮送过来了。”   树:“好。”   *   取下来的皮子摊开放在草地上,兽人们全部围了过来。   白杬呼了呼鼻子,才坐在草地上细细检查。   兽皮在烟熏过后都变得微微有些发黄,像秋天阳光下的枯叶一样,给人一种暖而温柔的感觉。   白杬从头摸到尾,手掌被绵软的皮毛包裹。像碰到了蓬松的棉花。   捏一下松开,兽皮立马复原。   一张一张检查过去,白杬挑出那些有的地方还是硬的,给大家细讲。   “我们说抹东西的时候每一个地方都要抹透了抹均匀了,如果没有,熏出来就会硬邦邦的。”白杬把处理得好的皮子和处理得还不够的放在一起,“大家可以摸摸看。”   兽人们立马上手。   先是被摸幼崽毛毛一样的触感所惊艳,再摸到那块硬硬的地儿,像在婴儿手上摸到了茧子,心里怪堵得慌。   大家纷纷拧起了眉。   “阿杬,那这个怎么办?”   “返工。”   “先把兽皮在水里浸泡软了,再在这块儿没处理好的地方重复咱们之前的动作,再拿回去熏。”   “知道了,那我们现在就去。”   很多东西是试验出来的,也是熟能生巧。十几张皮子只有三五张不行已经是非常好的了。   “那剩下的这些就可以了吗?”草拎着一张软弹的皮子问道。   白杬:“还不行,还要把我们之前抹上去的东西洗干净,然后再把皮子多抻一抻。干了之后会更软和。”   白杬拿着一张做好的皮子到河边。   其余的兽人跟上。   皮子浸泡着,白杬又去把那框子拿过来。   浸泡好的兽皮固定上去,再把框子斜着搭在一块大石头上。白杬拿了一块边缘光滑的木片,沿着兽皮没有毛的那一边往里面边刮边抻。   兽皮随着力道不断凹陷下去,手一撤开又立马恢复。   湿了的兽皮极有弹性,这样做也能将兽皮变得更软。   好一会儿,白杬收了手。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再洗一洗,晒干就可以了。”   余下的时间,两个部落的兽人都在学着处理兽皮。   阿杬处理的兽皮又软又舒服,他们看着都舍不得拿到部落集市上去了。   *   傍晚,这些天放置的兽皮全部放入烟熏的棚子底下。   白杬把熏了几天的兽肠取下来给新处理好的兽肠腾位。   兽肠每天都有新增的,有时候吃不完的心肝肺什么的也会挂过来熏。   四五天积攒的量就已经不少了。   没有抹盐,加上天气不断在升温。   白杬担心放坏了,干脆今晚上先煮进锅里。明天早上兽人们走的时候热一热就能吃,也不用啃生的。   其他的兽人在河边继续处理今天的兽肠,白杬带着树几个把兽肠煮了。   熏制的东西带着特有的木柴味道。有些人吃不惯,有些人却是喜欢得很。   碍于条件,且吃饭的兽人过多,只能煮。   兽肠先用热水洗个几遍,然后切成段,打成一个一个的结。加水煮,吃的时候好入口。   光煮兽肠单调,白杬再和大家一起切上些熏烤的内脏片儿,一共煮了出六个锅来,够明天早上出去狩猎采集的兽人吃一顿了。   至于他们吃的,早上起来再做就是了。   如此,前几顿留下的兽肠这一下就消耗了大半。横木上挪出了位置,又可以继续熏。   *   星河漫天,明明灭灭。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白杬趁着炖煮的间隙撑着腰仰头放空,指尖摸了一把身上的兽皮衣,喃喃:“又该洗了。”   煮肉的味道难免吸引人,兽人们频繁地咽口水,巴巴看着白杬就希望他给那么一口尝尝味道。   白杬又不是不知道大家的德行。   开了个口子就想办法要薅着把东西吃完。   他坚定地拒绝:“这是你们明天的早饭,现在吃了明早就只能吃生的。”   “只吃一点点。”   白杬无情:“吃一点点明天就少一大碗。”   兽人们恹恹,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山洞。   *   次日一早,阳光明媚。   白杬先去看了一眼地里。   翻耕的土层表面沾了露水,看着还算湿润。缺缺菜长得最好,使劲儿蹿着个头,一天一个样。   胡草才三两天,已经长出来了巴掌大的叶片。   那埋进地下的沙沙草还看不见什么动静,倒是刺刺草那一片,不少细嫩的叶子尖儿冒了出来。   挺好,都扎根了。   等天气稍微阴下来,就可以施肥看看。   *   地里没活儿,白杬又去看了看兽皮。   亚兽人心细,比起白杬这个幼崽来,力气还要大不少。兽皮在他们手中听话得不行。   昨儿熏了大半夜的兽皮现在全部浸泡在河岸,就等着清理了。   白杬舒展眉头。   可好,这事儿叔们只有学会了,自己就会安排着做。   早上的饭有树几个大厨负责,兽皮、地里都不用他太担心,洞里的食物堆积的量也不会太多,会在坏了之前被吃掉。   上午白杬也没给自己安排课程,总算是腾出手来。   吃过饭,白杬烧了点热水,化作小白狼坐在洗澡盆里舒舒服服地给自己搓了个澡。   搓完之后,在洞口“嗷”一声。   守在外面的曜进来帮他把身上的毛毛擦干,又将白杬穿过的兽皮衣挂在手臂,端着盆出去倒水。   白杬被他抱着,一身的小白毛随风扬动。   白杬鼻子皱了皱,连打三个喷嚏。   曜:“冷了?”   白杬伸爪,捞起飘着的白毛毛让他看。   曜轻笑,捏着他的爪垫晃了晃:“阿杬换毛毛了。”   “嗷。”白杬在他身上蹭了蹭鼻头。   倒了水,曜将就着盆子,把兽皮衣搓了。白杬则站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晒着毛毛。   曜手往后推了推小白狼:“远一点,水溅到身上。”   白杬嘴巴渐渐张开:“啊……阿嚏!”   “嗷呜!”他懊恼地将脑门抵着曜的背,嘟囔,“换毛期一点都不好。”   曜闷笑。   白杬轻轻撞了撞他:“你不是一样的,笑什么。”   几下搓完了兽皮衣,曜拧干了放进盆子里。   回去在架子上搭好了之后,他放了盆,将地上一直跟着他的小白狼捞起抱住。   回到草地中间,曜在一块兽皮上坐下。   他五指成抓,顺着白杬的毛毛。许久没看见阿杬狼形,又长大了不少。   越接近成年,兽人长得越快。现在的阿杬兽形也只比草小一点点了。   “阿嚏!”   “阿嚏!!!”   白杬前爪攀在曜身上,站起来时冰冰凉凉的鼻尖刚好能贴在他的脖子处。两个喷嚏像花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有气无力:“好多毛……”   鼻尖微热,湿乎乎的。   白杬垂眸,看见曜麦色的皮肤上细细密密的小汗珠。视线往下,是厚厚的兽皮衣。   白杬低“嗷”了一声,卸了力气往曜身上一摊,成了一块狼饼。   “春天里,该换衣服了。”   曜托着他的后背捧着他:“该做新的兽皮裙了。”   白杬爪子在自己的肚皮上摸了一把,在阳光下眯了眯眼:“用毛毛做也不是不可以。”   他自己一个小狼都掉这么多毛,大黑狼还不得大片大片的毛。   自己毛毛的触感可比什么兽皮好。   热嘛,就做个毛衣褂子穿。正好。   这叫取之于狼,用之于狼。   白杬仰躺在曜手上,尾巴护住重点部位。四肢冲着曜扒拉:“曜,我要块巴掌宽的木板。”   “等着。”   *   小狐狸本来在山洞玩儿,忽然看见外头漂漂亮亮的小白狼。   小家伙儿们当即忍不住,想要下来跟阿杬玩儿。   可走了几步,忽然注意到他身边寸步不离的大黑狼,纷纷停下步子,默默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观察。   白杬取来了石刀,等曜捧着木头回来的时候,懒洋洋地靠在他的身前开始磨梳子。   兽人兽形的时候毛毛多,打理毛毛最好用梳子。   扁平的木头削出齿子,大梳子就齿子就弄宽一点,小梳子弄细一点。几个型号都做,有曜帮着,速度倒也不满。   形状做完,白杬又磨掉那些粗糙的刺儿。   要是有桐油,刷上桐油就更完美了。   白杬将梳子放进曜的手掌心,背对着他坐下。“试一试。”   曜拿着梳子,眼神下意识放在白杬蓬松泛着青草香的毛毛上。手里这东西看一眼就知道用法。   他放轻动作,从白杬的头上一直梳到他尾巴尖儿。   白杬喟叹,“吧唧”一下趴了下去。   “唔……好舒服。”尾巴翘起,白杬弯眼。   曜轻轻托着他的身子,梳了没几下,木头上全是白色的小绒毛。他将毛毛弄下来,团吧团吧,四处看了看像是在找放的地儿。   “毛毛,毛毛留着。”白杬睁开眼瞧了一眼,有懒懒闭上。   全身上下梳完,白杬已经昏昏欲睡。   梳毛就像按摩,四肢百骸都是痒痒的、麻麻的,好像全身经络都打通了。不比在云团上打个滚儿来得差。   “阿杬!在做什么!”   “梳毛,大家等会儿也试试。”   身上的毛毛也晒干了,白杬爬起来。他先拉着曜跑回去换了兽皮衣,随后他趴在变成大黑狼的曜的背上出来。   本来打算弄点毛毛下来做衣服试试,但是现在有兽皮裙这个选项,且梳毛毛这个体验感又是极好的。   白杬倒是不急于衣服,反而迫不及待地拉着曜给大家展示梳毛的安逸舒爽。   兽皮处理完了,开春以来也忙了这么久,该好好让大家享受一下了。   梳子做了有三把,白杬拿了他们刚刚用的那把用在曜身上,边梳边道:“这个东西叫梳子,我们刚刚做的。”   “这不是现在大家都在换毛嘛,这个可以把毛毛弄下来,很舒服的,大家别怕。”   白杬的双眼亮晶晶的,鼓动着大家试一试。   “梳的时候,顺带将咱们的毛毛收集起来,可以用来做衣服。”   毛毛也是自愿,不能浪费了。   草拿着其中一把梳子看了看:“这个简单。”   他盘腿坐下,立马拿着剩下的木板开始做。草是无条件信任白杬的。   其他的兽人见曜石那悠然又闲适的姿态,可耻地心动了。   做!他们也做!   白杬已经在给曜梳耳朵毛了,就轻轻一下,曜闷闷打了个呵欠。   “疼不疼?”白杬摸了一把软弹的大耳朵,轻轻道。   “不疼。”曜耳朵尖尖抖动,声线慵懒。才这一会儿就变得像没睡醒似的。   黑狼冬天是长毛,现在正式换毛的时候。轻轻一梳,长毛直接往梳子上堆。大柄大柄的,多得都有点夸张。   梳子好做,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对于兽人来说分分钟的事儿。   片刻,整个草地上趴着或大或小的黑狼狐狸,每一个狼或者狐狸的身边都有一个兽人拿着梳子在动。   时不时的,打喷嚏的声音响起。   白杬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也想打。   曜的狼形大,白杬睡上去能直接把他当床垫儿。从头梳到尾,手都快僵了。   好在边上堆积起来的毛毛揉吧揉吧,有他自己狼形那么大。   够试着做一件褂子。   给曜输完毛毛,白杬收了手。他正要说话,忽然注意到轻轻的呼吸声。   低头一瞅,曜睡着了。   白杬弯眼,好心情地把地上的碎毛收集起来包进兽皮。其他的兽人还在轮换着梳毛,毛毛照着白杬的要求都收起来。   白杬摸了摸曜的大耳朵,起身去看框子上已经洗好正在晾晒的兽皮。   仔细检查了一遍,处理得都特别好。   白杬欣慰,伸了个懒腰,慢慢地溜达到几个病患和老兽人钓鱼的地方。   “丘爷爷、桦爷爷、祭司、安族长,钓鱼呢。”   星眯眼。如老僧坐定,看着河面的目光悠远。   白杬挨个儿朝着他们身旁的木盆看去。   “嚯!丘爷爷钓了好大一条鱼。”   “阿山叔,这小鱼可不错,用来炸鱼最好。”   “阿天叔跟河这盆子里的鱼做鱼片儿看着行。”   等走到星祭司的木盆边,白杬眨眨眼。   余光瞥见小老头矜持又克制但还是没忍住翘起来的嘴角,惊愕地张大了嘴。   他竖了个大拇指,面上佩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祭司的鱼又多又大,够一锅鱼汤了。”   星捻了捻虎胡须,浅浅露出笑:“哪里,还差着呢。”   白杬敛下眼底的笑意,说明来意:“坐这么久了,歇会儿不,去梳梳毛?”   有一个算一个,该梳毛毛就梳毛毛。这可是为数不多的白杬发现的另外一个放松身心的活动。   “丘爷爷,去不?”   “安族长?祭司?”   “叔叔们?”   “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玩儿就该玩儿钓鱼。”丘盯着河面的鱼钩,很是严肃。   白杬还不动他们几个攀比的意思,他劝:“钓鱼也是玩儿,梳毛也是玩儿。你们累了这么多年,不让小崽子们帮你们梳梳毛岂不是可惜?”   几个老头还是不动,不是盯着河就是盯着星的木盆。   颇有几分怨气。   星矜持起身:“那就去吧。”   他不走,这些刚刚妄想耍手段超过他的老赖子更是不会去的。   *   白杬把全部在山洞这边的兽人都拉过去梳梳毛。   大家伙儿享受,白杬放松了靠着曜这个大靠枕,思考着纺轮的做法。   羊毛捻线需要经过洗、疏、纺等几个步骤,白杬也达打算参照这个步骤来捻狼毛线。   手里的狼毛摸起来蓬松舒服,还是香香的,与上辈子那些狼有很大区别的。自然能做。   由狼毛,白杬想到了他们捕捉的白羊毛,还有其他动物的毛,应该都是可以的。   不愁毛毛,白杬便安心去搜罗石块和木头回来做。   现在不做,以后也得做。   都是迟早的事儿。   手工纺线的工具简单,只需要纺轮和一个拈杆。   纺轮做得简单点,就是石头磨成一个中空的扁圆。中间固定上一根儿笔直的木棍也就是拈杆,再细一点,拈杆的顶端可以再放一个弯钩。   用的时候,先把线缠上拈杆的末端,再将纺轮装上去。捻线的时候借助于纺轮的自重配合着手上捏着拈杆旋转以将毛捻成线。   东西好做,片刻白杬做出来七八个。   扫眼看着横七竖八躺着的兽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氛太好,白杬慢悠悠打了个呵欠。   他将东西往边上一放,反身趴在曜身上。脸贴着他被太阳烘烤得暖和的毛毛,眯眼便睡了过去。   今天的午觉还没睡,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   春风和煦,天朗气清。   蓝天上白云像一群绒绒的绵羊,悠闲地撒着脚丫子闲逛。   草野开阔,葱嫩碧绿。   远远看着,黑狼、红狐像一个个蘑菇藏在草甸里。   他们趴在地上打盹儿。   毛毛摇曳,身子起伏。金橘色的暖阳光罩在身上,睡得正好的狼打个滚儿,爪垫往脑门上一盖,继续打着呼噜,呼吸绵长。   “嗷呜——”   狼回来了。   草地上趴着的黑狼们惬意地翻个身。   大脑袋搁在爪垫上,迷糊眨动睫毛,看着浩浩荡荡带着猎物回来的狩猎队和采集队。   白杬在曜的背上蹭了蹭脸,慢悠悠撑着身子起来。   他眼神没有聚焦,带着没睡醒的湿意,看着乖巧不已。   曜抖了抖脑袋,坐起身来:“回来了。”   “嗷。”大黑狼放下藤蔓,从拉车前跳出来。   “来来来,梳毛梳毛。”还没睡下的兽人招呼。   暗扫了眼眼前递过来的东西,警惕地后退一步:“不梳。”   青从他后头歪个脑袋出来,弯眼笑:“我要。”   暗看着被自己伴侣接了过来的梳子,打了个喷嚏,自发跟着他身后离开。   “趴着。”青坐在草地上,拍了拍自己跟前。   暗曲腿趴下,脑袋轻轻搁在他的怀里闭眼。   出去一趟,累了。   有了带头的,不一会儿,回来的兽人纷纷被安排妥当。   “天气热了,咱们身上的兽皮衣需要换了。可以重新缝制不带毛的兽皮,或者用之前的兽皮裙,也可以用毛毛做透风的毛衣。”   白杬将自己跟曜的毛毛混合在一起。   “我做,大家想学的看看。”主要是学点编织技巧,以后万一可以用得上呢。   “阿杬做,我们看着就是。”兽人举起梳子,一脸认真。   锅里的热水烧着,白杬当着他们的面儿先把毛毛用热水浸泡洗干净,借此脱掉毛毛上的油脂。   “不可以用太热的水洗,洗得水不脏了就行。”   水热了,洗出来的毛毛会变得粗糙。   洗完之后,他把毛毛平铺在干净的兽皮上。“等毛毛干了,我们需要梳毛。”   等着这一会儿,白杬去肉放进锅里煮着。   等大家把回来的兽人梳了一遍毛后,白杬洗了的狼毛也干了。   梳毛是用专门的细金属齿梳毛,这里没有,白杬就换成自己做的细梳。   他将毛隔着兽皮按在腿上:“梳开了,毛毛更长,捻线的时候会更好捻。”   接着,白杬把刚刚做好的捻线杆子拿出来。   “这个是捻线杆子,可以把毛毛纺成线。”   “石头和木棍?”   “嗯。”   将狼毛缠上直直的木头末端,再套上纺轮。一手拿着狼毛,一手拿着拈杆的头转动。同时手上的狼毛一点点放出来。   细细的线便绕着拈杆成型。   若是拈杆顶端有钩子,线就可以一直被钩子勾住,捻线的时候不容易滑出拈杆。   缠绕到足够长了,把拈杆上的线往下划拉到底,堆积缠绕在纺轮上头。重复着这个动作,将兽皮上晒好的狼毛弄完就是。   这样就会出来一坨完整的线。   看完了全程的梦:“阿杬,是不是弄长毛草线的时候也可以用这个?”   白杬手停下,想了想,点头。“这个方便,当时我却没想到这个。”   梦拍拍他的头,笑着道:   “你的脑瓜子这么小,哪里能想事儿想那么多。”   “不过线弄好了,怎么做成衣服?”   兽人们看着身上的兽皮衣:“线这么点儿,做不了。”   白杬:“做的衣服薄,费不了多少。要是自己身上毛毛不够的,还可以用白羊的毛。”   白羊毛厚,他们的铺床的兽皮毯子大多是白羊毛。   “咱们先做兽皮,等集市上要的兽皮够了,再弄也是可以的。我只是先教教大家方法。”   “至于怎么做成衣服……”白杬看着跟前人俊手巧的梦,“我得跟阿叔们合计合计。”   白杬会编渔网,要是不嫌弃衣服的洞大的,他可以做渔网衣。   编织这东西最基础的就是经纬线交织,尝试几遍,总可以弄出来。这个暂且需要时间研究。   白杬先让他们都试了试纺线,大家上手都很快。白杬洗出来的那一点狼毛几下被消耗一空,变成了毛线球坠在纺轮上。   像一个巨大的棒棒糖,还是黑白色混杂的巧克力牛奶味儿。   “吃饭了!”   白杬:“来啦!”   “哗啦——”   白杬回了话转头,果然,刚刚围了他一圈的兽人消失得一干二净。   白杬闷笑。   他慢慢站起来,脑门忽然被大手贴了一下。   曜眸光疑惑:“是不是病了?”   他长臂一捞,单手拎着白杬大步往吃饭的地儿去。   白杬被夹在他的胳膊间只能紧紧抱着他的腰,无力蹬腿儿:“我才没有生病。”   曜:“那下次吃肉要快。”   “知道了~”吃饭要抢着吃,可能黑狼兽人也觉得这样吃得香。   也不知道是在长身体还是在这边呆久了,白杬的饭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涨。   白杬连啃两个大骨棒子,又“咕噜咕噜”灌了满满一碗的羊杂汤,肚子才算饱。   他惬意地打了个饱嗝,捂着肚子趴往曜身上一趴,阖眼。   白云舒卷,河水悠悠。   绿草地上,红狐不知何时也窝在了狼堆里,没心没肺地抱着尾巴睡着了。   风渐弱,呼噜声好像又大了不少。睡梦中的白杬弯起嘴角,面容清朗,青年人的轮廓更是明朗。   曜趴在兽皮上给白杬当抱枕。   他抬起爪垫,露出下面那把小小的木梳子,灰眸中若有所思。   或许可以多做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阿杬(举起梳子):来,梳个毛毛?   纺轮:《史前家园文明曙光:西安半坡博物馆》陕西省文物局。 第36章   小憩一会儿起来, 白杬带着几个对纺织感兴趣的亚兽人研究如何把线织成一件衣服。   曜看了他一眼,大爪子往前一抬,前肢俯趴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身姿矫健, 威风凛凛。但又是一副吃饱了犯懒的样子,看得白杬忍不住贴上去摸了摸他的毛毛。   曜直起身, 低头看着幼崽在自己身上标记味道,纵容着不动。   等白杬意犹未尽地收回手, 曜才甩了甩毛毛, 懒洋洋往河边去。   “曜,钓鱼吗?”   阿山指了指自己身边空着的木桩子。   那是河留出来的。   河身上的伤多是皮肉上,他身子好得比他们快一点。   这会儿好差不多, 钓鱼又钓得坐不住,干脆回去找树学习做饭去了。   曜蹲坐在草地上,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不钓鱼。”   “……刚刚梳毛怎么样?”   “舒服,舒服得很!”丘毫不吝啬对这小东西的欣赏,甚至有点想现在又去试一试。   桦看破曜的想法, 问:“你想拿去部落集市?”   曜点头。   星见他们是要讨论部落的事儿, 和安对视一眼,打算离开。   曜转头:“星祭司觉得怎么样?”   星吹了吹自己的胡子, 沉声道:“我们红狐部落还没有划到你们黑狼部落。”这种事儿就不用问他了。   曜点点头, 声音没有丝毫的变化:“安族长觉得呢?”   “这东西啊,舒服!”   安瞄了一眼星, 仰着身子从星的身后看向曜, 压低声音:“这东西好做, 你拿过去人家看一眼就会了, 怕是不好交换。”   星一个人坐在木桩子上, 周身气压低低的。   他瞪了一眼安。   他又不是聋子,还听不到他在自己后面说话的声音!都还没正式纳入黑狼部落,这么一搅和,那之前说的话算什么。   安拉着星的衣袖,讨好一笑。   老伙计,给点面子。咱还要靠着黑狼生存呢。   桦:“安说得对。”   丘摸着下巴,忽然道:“也不一定。”   “猫部落的兽人喜欢享受,他们部落又富足,只要是看上的东西,哪次不是大大方方地出手。”   “而且他们的爪子又不像我们黑狼部落的爪子好使,即便是他们想自己做,怕做到一半也就发脾气把木头扔了。”   从他们接触过的猫兽人来看,没几个是有耐心的。   虽然长得好看吧,但是都暴躁得很,一点就炸。   星见他们在这么简单的问题上纠结,忍了忍,没忍住:“又不止猫兽人,虎兽人、狮兽人、还有一身大卷毛的羊兽人一样用得上。”   也只有黑狼部落有耐心做这些看起来没什么用的东西,其他部落的兽人哪个不是喜欢掠夺、享受。   也怪不得狼部落的都穷。星在肚子里怨念诽谤。   曜闻言面色柔和了些:“祭司知道得多,你觉得这次部落集市东荒那边的部落会过来吗?”   星磨牙,见曜笑眯眯的就知道自己不该说。   这么简单的事儿曜怎么会没有注意,肯定是故意过来问的。   遭套了!   安见他垮着脸不说话,道:“哎呦,你看看咱红狐都跟他们黑狼睡在一起了,你还纠结个什么劲儿!”   星一拐杖给他捣过去:“就你话多!”   安收腿,笑得老不正经:“宽心,说说嘛。”   星扫过那已经能跟黑狼玩儿在一起的红狐们,长叹了口气。   黑心肝儿的,就知道这大黑狼奸诈!   “占卜显示,此次集市之行为吉兆。”   就说了这么一句,星转过身捏着他的钓鱼竿儿专心钓鱼去了。   阴险的黑狼!   曜藏住眼底的笑意。“那看来是可以的。”   他嘴上说着这事儿,心里想的却是:星祭司既然提前为部落出发去集市的事儿做了占卜,那就说明星也认同了狼部落。   也就等阿杬担任祭司的时候,红狐部落便会顺理成章地和他们合为一个部落。   曜试探完了,站起来,道:“那这次出发,我们多做点带上。”   “好。”   “我觉得也行。”   “祭司都占卜了,那肯定是可以。”   星:&……%%¥@*   呸!   回去之后,曜直接把这事儿交给了梦。在部落集市之前,做两百把梳子出来。   *   “去哪儿了?”   山洞里,白杬刚刚把兽皮上的东西复习再记忆完。这会儿又整理好今天要交给星的文字,打算出去上课了。   曜化作兽人,换上自己的兽皮衣。   白杬只见垒块的腹肌在眼前过了一遍,随后被遮住。   他耳朵尖微红,别开眼。“换衣服要悄悄地换,说了好几次了。”   曜抿唇:“忘了。”   确实忘了,兽人没有避嫌的习惯。以前都是穿着条兽皮裙,遇上猎物的时候兽皮裙一扯直接变成狼就攻击。哪里管得上这些。   这会儿看幼崽急着出去,曜只想着不耽搁,所以没注意到。   他一把勾起白杬抱坐在自己手臂,然后跟他说刚刚星祭司的事儿。   白杬听了,眼底带笑:“他这是傲娇。”   心里明明都认可了,就是放不下面子。   “不过红狐部落融入黑狼部落,可能代表着延续了几十上百年的部落就这么散了,心里确实会有不适应也正常。”   白杬拍拍曜的肩膀:“慢慢来,不着急。”   两个部落现在已经生活在一起了,这些事儿到后头就是个形式而已。   *   下午上课,曜也跟着白杬一起。   洞里的小狐狸们蹲坐在一旁,水汪汪的大眼睛从白杬一进来就盯着他了。   白杬趁着削树枝的空荡,抱着他们一个个并排坐在自己身前。对面是盘腿坐在兽皮上讲课的星。   “你们也学学。”他摸了摸小狐狸们的脑袋。   星看了一眼,继续讲自己的课。   苍老的声音低缓,在小狐狸们的耳朵里就像是催眠一样。   白杬趴在木桩子上刚把笔记做完,身上已经被小狐狸爬满了。   幼崽毛绒绒的,就这么不设防地摊着圆鼓鼓的小肚皮窝在白杬的身上睡熟了。   白杬眼底闪过浅浅笑意。   他指腹点了点小肚子,拿着兽皮往自己他们盖了一点点。然后继续听老祭司的授课。   八个小狐狸,还有一个坐在窝里孵蛋。   授课的时间很长,中途停了一会儿,白杬把身上挂着的小崽崽们抱下来放进兽皮毯子里。   曜给星祭司端了一碗水上来。   星喝了几口,随即注视着白杬跟小狐狸们。   在他的心里,阿杬未来无疑是个好祭司。红狐部落跟着黑狼部落,日子远该比以前的日子好得多。   但是……   但是他只要一想到百多个兽人的红狐部落凋零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就心痛。   说到底,他们一直没有融入黑狼部落,就是不舍得红狐部落的这个名字从此消失在大荒之上。   能拖一点的时间,他就想着慢一点时间。   但是又像安所说的,以前的都过去了,现在该重视的是这群年轻的孩子们的生活。   该往前看的……   星注意着白杬仔细地给小狐狸们盖上毯子,心里松快了许多。   阿杬很好,黑狼部落……也很好。   红狐部落,红狐,未来也会很好。   *   双方上完课,出去的时候天色又暗淡下来了。   今天的晚霞是紫色的,淡淡的紫,像绸带一样飘在天边。   白杬面对着晚霞伸了个懒腰,随即跳下山洞。   上课的东西放回自己睡觉的地方,白杬揉着自己的手腕在草原上闲逛。一眼看见地里茁壮精神的菜苗,白杬双手一合:   “对了!”   “还没问祭司明天会不会下雨。”   曜:“会。”   白杬看天空,这会儿月亮已经迫不及待地露了个月牙出来。边上还有几颗微弱的星星。   “有星星,会下雨吗?”   “风大了,晚上就会下。”   兽人看天气就像是农人看天气,一切来源于经验。趁着现在还能看着点儿,白杬打算先把他肥给施了。   最近河边的大坑里已经攒了不少了粪肥,白杬打算就用这个。   但是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   “糟糕!”白杬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怎么?”曜抓着他的手腕拿开,幼崽的肉嫩,就轻轻拍了一下额头就变红了。   “以后不准打自己。”曜薄唇紧抿,看着有些严肃。   阿杬这个习惯不好。   白杬皱眉,又对着他咧了咧嘴。“坑里的东西我需要弄起来。”   “哎!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   什么都得从头做。   粪勺要有、粪桶和扁担也得有。还有那粪坑上之前忘了放个挡水的东西,需要编一个蓬草盖子。   白杬觉得自己这么下去,迟早得变成各项都精通的专业农人。   东西今儿晚上做,但愿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雨不大。   *   翌日。   白杬带着自制的草编帽子,揭开粪坑上的草盖子。   他用长两米的大粪勺将里面的粪水舀出来倒进木桶,两个木桶装满,曜一手一个拎着到了地边。   白杬在后头拿着扁担追上去。“慢点儿!别溅在身上!”   几百米的距离,一个桶不敌一头羊重,对曜来说轻轻松松。   天空下着雨丝儿,岩壁上探出来的杂草叶子上沾了水珠,将叶片坠得弯弯的。   四处雾色朦胧,清新的水汽微冷。   窜入鼻尖,让白杬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白杬垫着脚,将手腕上勾着的草帽往曜的脑袋上一扣:“下雨天打湿了不容易干。”   曜弯腰,单手托着白杬的后腰帮他稳住身子。   帽子戴上,他们一人一个小粪瓢,挨着给地里的菜浇肥。   味道有些大,施肥之后,白杬用了些热水洗了个澡。   曜体格儿大,直接去河边洗。   出水之后甩一甩毛毛,随后回到山洞烤火。   兽人洗澡一般就是在河里溪里,热水什么的,只有给体格弱的小幼崽们用。   白杬担心他感冒,急吼吼地拿着兽皮给他擦。   “下次用热水。”   曜被他糊了一脸的兽皮,闷声道:“没我这么大的盆儿。”   他现在是狼形,坐在兽皮上差点把洞口堵住。   白杬后退几步远了看,好像是没他这儿大的盆儿。即便是人形,曜的身形也不小。   “那就冲,热水冲!”   等以后条件好了,就用热水洗。   不然万一老了来点什么风湿,那可就有得受了。   *   地里收拾完,外头的雨还没有停。   大家去另外的山洞里吃了饭,一边看着外面的雨一边做梳子。   今天兽人们难得休息一天,都窝在山洞里。   白杬混在其中,拿着两根儿长长的,被打磨得滑润的长木头针和青、亚这些亚兽人研究织毛衣。   小狐狸们或蹲在自己的阿爸阿父怀里,或靠着白杬,安安静静的。   阿毛摇摇摆摆的进来,往白杬的腿上一坐,将自己的兽皮袋打开。   他先把灰灰鸟蛋放窝里,自己再坐上去。   亚看了不免笑开:“今天轮到咱们阿毛了?”   阿毛交叠着两个小爪子,冲着他的阿爸傻笑:“嘿嘿,该阿毛了!”   白杬轻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乖,累了就歇会儿。”   阿毛慢慢摇头,头上小呆毛翘翘的:“不累,不累。”   融落后阿毛一步,从他们自己的山洞那边过来。他手上还握着另一个灰灰鸟蛋。   上次一共找了两个,这个里面没有小生命。   但是一个鸟蛋不好煮,转个头白杬就忘了,所以也没处理了来吃。   “阿杬,这个蛋打破了。”   白杬抬头,笑道:“那就只有吃了,等他们回来就做了。”   融点头,将灰灰鸟蛋拿到做饭的那边去。   白杬织毛衣是没有天赋的,等把自己知道的织毛衣的理论交给了几个亚兽人,白杬发现自己再无用武之地。   他耸了耸肩膀,把这件事儿交给几个亚兽人,他则把之前跟曜去河滩捡回来的燧石拿过来。   这些燧石有一部分做了石刀,还剩下一半多。   之前一直想着磨几个箭头出来,这会儿倒是可以试着做一做。   用坚硬的鹅卵石击打燧石表面,会有一块一块贝壳形状的石片落下来。白杬敲打个几次,响声把洞里的兽人吸引了过来。   “做石刀吗阿杬?”湖过来问。   “做箭头,就像这样。”白杬用石块在地上划拉了几下,画出个尖尖的箭头形状。   曜掀了下眼皮,又圈着白杬半个身子,阖眼。   白杬拿掉他毛毛上落上去的碎石头,放低了动作继续敲打。   湖看了看他,自己也拿了一块燧石试着做。   敲敲打打的声音不断,本来还是三两声。随着加入的兽人越来越多,整个山洞里几乎都是敲石头的声音。   白杬眯了眯眼,兽人总是有许许多多的探知欲。   他笑着道:“注意别让石头崩到眼睛了。”   “阿杬!”   “你看看这个可以吗?”融将自己打好的箭头递过来。   白杬接过,在手心里翻了翻:“可以。”   “阿杬,做这个干嘛?”树问。   “做弓箭。”   白杬又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木头兽筋灰灰鸟毛还有石刀进来。   好的弓箭选材都有讲究,做弓要用竹子、牛角做骨干,没有竹子,用柔韧的木材也可以。接着用桑树枝做两梢。同时还有牛筋和桦树皮和着胶加固和保护。   弓弦则用牛脊梁上的筋或是柘蚕丝等。   他们现在没有蚕丝,要细做只能用牛筋。牛筋还不能直接用,需要经过晒干、浸泡、破成纤维状等步骤后才能使用。(注一)   所以要做一把好的弓箭出来,讲究不少。   这些繁杂,暂且放一边,白杬打算先把箭头箭杆做出来。   箭头是燧石打磨,这个大家正在做。   兽人好战,天生对这个看起来就具有攻击性的东西感兴趣。他们磨着箭头,时不时凑着脑袋,商量着怎么能做得更好。   白杬看了一眼,便安心做他的箭杆。   箭杆选材可以是竹子,也可以是柳树或是桦树,依照各地生长的树木选择。   狼山这边没看见过竹子,但是柳木和桦树倒是有。这个直接去山洞里取就是。   兽人手里的箭头做好,见白杬又开始捣鼓木头,直觉与手里的东西相关,他们立马拿着箭头围过来。   “阿杬,是不是要把这个安在木头上?”   白杬笑笑:“是。”   湖摆弄这手里的东西,想了想道:“这个用来叉鱼?”   “太小了,大鱼会挣脱的。”阿山反驳了他的观点。   白杬翘着嘴角,也不打断,让他们尽情发散了思维想。   白杬做什么,兽人们都感兴趣。   山洞里原本坐着梳子的亚兽人听见白杬身边热闹了起来,也挪动屁股,在高大的兽人中间挤占了一个位置。   梦坐在自己伴侣身前,将还没完成的梳子往力的手里一塞,又把力手里的箭头拿过来。   翻着看了看,他试着将地上的木条拿起来比在箭头上,接着轻轻对在力的腿上。   “阿杬,要是我们力气大点是不是会把腿弄穿?”   “穿了之后,就走不动了。”   再发散一下思维……   阿天眼睛一亮:“那要是扎到了喉咙,猎物岂不是直接丧命!”   树挠挠头:“可是我们有爪子啊,为什么还要这个?”   白杬莞尔,提醒了一句:“那要是我们还没有跑到猎物的跟前呢?”   “!!!!”兽人们哗然。   “要是木头重一点,我们可以直接扔过去。”   “可是这个木头小,扔远了根本使不上劲儿,皮都扎不破。”   球坐在飞的身边,忽然停下做梳子的手。   飞以为他做累了,默不作声地拿过来自己继续弄。   球拉了拉飞的衣袖,轻轻道:“弹弓。”   耳朵尖的黑狼立马捕捉到球的声音。   “对啊!弹弓!”   见还有兽人没有反应过来,立马有黑狼进行补充:   “咱们打鸟的时候不是会用弹弓吗!把这个叫做箭的东西架在木头上,这边靠着牛筋拉直……”   “架子可以做大点!”   “这个箭是长木头,容易从兽皮筋上滑下去。”   “那……那在木头上挖个凹槽出来?”   “可以!”   白杬笑得一脸欣慰。   果然,头脑风暴还是有用的。他们黑狼还有红狐聪明着呢。   白杬为了满足他们的兴趣,当场做了一个简易版的弓出来。   就是木片两头用兽皮条拉成弯弓状。   绑紧了,白杬拿着做好的箭靠上去,对着洞外的空地上一拉,松手。   “嗖”的一下,箭头就飞了出去。   “嗷!”   “哇!就是这样!我想的就是这样!”   “我想的也是这样!”   湖出去把箭捡回来,箭头扎在地上,沾了一点点泥土。湖擦了擦,眼里满是兴奋。   “阿杬,是这样对不对!”   白杬笑笑不说话。   球看了一眼白杬,他专心低下头想……   忽然,他眼底划过亮光。   “阿杬!箭头的力气太小了,划不破兽皮!”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是这样,球说得没错。”   白杬夸赞似地冲着球比了个大拇指:“还是有经验。”   “这个木头弯起来的东西叫做弓,跟箭一样,做法也有讲究。我刚刚只是随意弄了一下,只能用来玩儿。猎物肯定是杀不死的。”   “那要怎么做!”   白杬神秘一笑:“先做完了箭再说。”   “阿杬……”兽人们齐齐哀嚎。   白杬轻叹,可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兽人们抓肝挠肺,心痒痒得紧。   “阿杬,你就说嘛。”   “我箭头还没做完呢,这个做完了我再做弓。不做我光讲,也没我边做边讲着清楚对不?”   “阿杬~”   “小阿杬~~~”   白杬搓了搓胳膊,笑得眼睛弯如月牙,招人得紧。   曜睁眼,张嘴正要唬人,白杬提前预防着轻轻把他的嘴巴捏住。   曜看了他一眼,大爪子盖在白杬手背,继续睡了。   “那我示范一下?”   “好啊好啊好啊!!!”   兽人们屏息,全将白杬周围堵了去。   白杬用石头在地上边画边讲,完了还用短木片比划了几下。   “阿杬,胶是什么?”   “就是黏糊糊的,能把两个东西沾到一起的东西。大家应该见过的就有树胶。”   “那树胶也可以用吗?”兽人在大荒生活了许多年,确实知道有树会分泌黏糊的东西。   “大家也可正离以试试。”   “我说的是鱼胶,就是用鱼泡熬出来的。”至于哪种鱼的,也得慢慢试出来。   树胶要是能用,那自然是好的。   白杬几乎将自己知道的做弓箭的知识倾囊相授。   大家愣是把每一个地方都问得清清楚楚,所有兽人都听得明白了,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自己的地儿继续做手上的东西。   木梳去集市的时候要带着,不能耽搁。   箭矢要做,下次打猎他们就可以试一试。   还有今天的兽肠没有处理……   念着急着想去做阿杬刚刚说的弓箭,大家纷纷屏气凝神,加快手中的动作。   大家你帮我,我帮你,短短半天,四十几个兽人把手里的活儿全部干完。   接着立马着急地顶着雨出去找做弓箭的材料。   跟吃饭的积极性相差无几了。   白杬:……   早知道就不说了。   他捏着曜的耳朵扯了扯:“雨下大了,他们会不会着凉?”   曜抖了抖耳朵:“不会。”   白杬思考了下,轻轻挪开压在自己手上的狼爪爪。   “不行,我去煮点刺刺草汤。”   *   黑狼出去大半天,白杬在洞口望了望,依稀能看见在树林子里乱窜的兽人们。   白杬看着看着忽然闷笑出声。   “阿杬哥哥,你笑什么?”阿毛像小毛球一样挪过来,一爪子抱住白杬的腿。   白杬弯腰将他抱起,点了点小狐狸的呆毛儿:“笑你可爱。”   “走,哥哥给你们蒸蛋去。”   该是做下午这一顿饭的时候。   白杬跟曜挨个儿将山洞里的锅倒上水。水开了放肉,再扔点调味的草叶子进去。就等着它烧就是。   白杬专门余下了一口锅,给小家伙儿们做个蒸蛋。   锅里的水不用太深,巴掌高就成。   上面卡上几根儿交错编织起来的藤条,盖上大木板子,让水先烧着。   白杬找来一个干净的木碗,将灰灰鸟蛋打进去,用筷子搅拌搅拌再兑上大半碗的清水。   清水跟蛋液调匀了,片上一点点肥肥的肉当油用。   接着打开锅盖往藤条格子上一放,盖上盖子,水开了等上十几二十几分钟就好。   东西入锅,出去的兽人们扛着抱着东西,欢欢喜喜地回来了。   “阿杬!蛋!”   隔着几百米,白杬听到这声儿还以为是他们闻到了蒸蛋的味道。   “阿杬,我们又找了好多蛋!”   近了,白杬才看清走在前头的湖抱着兽皮,动作小心翼翼的。   白杬疑惑:“不是说不好取灰灰鸟的蛋吗?”   曜幽幽道:“怕是翻悬崖了,活腻了……”   不管是黑狼还是红狐,对上白杬身后曜那双灰色的眼睛,齐齐缩了缩脖子。   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做箭,《天工开物全鉴》 第37章   山洞里, 辛辣的味道弥漫。   蔫头巴脑的兽人们顶着一头湿润的长发,围坐在火堆旁。中间的两口大锅里,“咕噜噜”的气泡升起又破开。   清俊的少年搅拌着锅里的草根汤, 笑眯眯地拿过一旁叠得高高的木碗。   手起汤落,满满一碗草汤绿得发亮。   “喝吧, 喝完了还有一锅。”白杬低语,像邪恶的巫师。   曜腿一曲一伸, 杵着下颚坐在一旁。看似闲散, 但一双灰沉的眼睛却盯着众人。   “咕咚。”兽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也不知道是怕这汤还是怕沉着脸的曜。   “喝。”曜简洁道。   “咕噜咕噜咕噜噜。”   “好烫!”   “嗷嗷嗷!刺嘴巴刺嘴巴。”   “呕!”   “为什么汤里加一点刺刺草好喝,全是刺刺草的汤就这么难喝……呕!”   白杬看他们皱得发苦的脸,不厚道地捂着肚子笑得厉害。   “该!”白杬悄悄瞥了一眼曜, “雨都下得那么大了还在外面呆着。”   曜幽幽点头:“忘了还有这一茬。”   “雨都下大了还去爬悬崖。”   “既然这么有精力,那在部落集市之前, 就别休息了。”   “不——”   曜掀开眼皮,露出沉冷的眸子。“不什么?”   树直起脖子要辩,但迫于曜的威压,只能像斗败的大鹅默默抱着腿坐到草的后头:“不、不要紧。”   草胳膊肘子往后撞了他一下:“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树委屈:“嗷。”   “这几天加紧, 兽皮、拉车、食物……武器要在去部落集市之前全部做好, 还有十个大荒天。”   曜起身,路过白杬的时候手臂一抬, 将白杬拎出了山洞。   “嗷……”大家低头, 默默捧着自己的碗。   十个大荒天怎么够。   黑狼兽人们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现在已经做好了七十二张兽皮, 一共要带四百张兽皮过去……   那就是、就是每天要做多少张来着?   黑狼兽人苦哈哈, 看向红狐。   红狐兽人接受了信后立马坐直, 快速算数……   “一天三十三张!”   兽人纷纷塌了肩膀。   好多啊……   草推开肩膀上的大脑袋, 道:“我们去年冬天还存了的, 也做不了这么多。”   “嗷!”树忽然叫了一声,“武器!”   草吓了一大跳,反手挥过去。   树反应迅速地握住草打过来的手,圆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像摇尾巴的大狗狗:“武器啊!曜说做武器!”   有兽人不解:“武器是什么?”   他身边的兽人:“笨蛋!阿杬说的弓箭就是武器!”   “嗷嗷嗷嗷!!!!”   顿时,山洞里沮丧的氛围散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喧嚣吵闹的鬼叫。那动静恨不能把山洞震塌了。   另一个山洞。   白杬揭开锅里的盖子,迅速将里面已经蒸好的蛋羹端出来拿到红狐山洞里给了小幼崽们,接着回到了这边。   将湖带回来的蛋对着火光看了看,无一例外,都是可以用来孵的。   白杬静默一瞬,默默将磕蛋的碗放下。   曜摸摸白杬的头:“想试试?”   白杬抓住他的手,下巴搁在他的掌心,润圆的双眼望着曜:“想。”   灰灰鸟的肉好吃,养一窝,生一窝,一窝接着一窝……白杬可耻地咽了咽口水。   曜曲指,挠了挠他下巴上的软肉:“那就试试。”   白杬摸摸兽皮里面的二十一个蛋,狠狠点头。   试试!   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养得出来呢!   白杬当即抱着蛋回到自己的山洞。   他先去拿了一个干净的挖得比较深的盆子。铺上厚厚的兽皮,灰灰鸟蛋挨个儿放在里面。   灰扑扑的蛋簇拥着,看得喜人。   白杬将蛋暂时放在火堆边。   他要做一个孵化箱出来,提高孵蛋的成功率。   白杬拿着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刚有一点思绪,忽然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吃饭啦!”   曜捞起他就走。白杬张了张嘴,后又无奈地闭上并抱住曜的脖子稳住自己。   作为兽人,吃饭不积极就是有问题!   后半程,吃完饭白杬照旧睡了个午觉。   醒来之后,来不及去弄他的孵化箱,立马被兽人们拉着投入了做武器的活动当中。   不只是做弓箭。   还有在追捕过程中可以用到的长矛、飞索球等等。   长矛可投掷,尖端用燧石做。飞索球是用绳子或兽筋连接两个石球,捕捉猎物的时候甩动其中一个球,扔出去的时候可以打击缠绕猎物的工具。(注一)   整个下午,白杬的时间全花在了做研究武器上。   至于兽人们,听得眼睛发亮的同时动作又迅速地把东西做了出来并现在正在进行批量生产。   这动手能力,白杬都只能说一声佩服。   大家伙儿热情,白杬也跟打了鸡血似的,更加专心致志。   等到他从制作武器的热情中抽身出来,天都黑了。   *   兽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白杬到点儿就困。   连续打了几个呵欠后,他眯着眼睛洗漱完往床上一趴,迅速睡了过去。   曜收拾完回来,缓缓靠近石床。   最近天气热了,冬天的时候盖着的几层兽皮毯子已经收了起来。晚上阿杬热了的时候会踢开兽皮毯子,所以现在只留着一层在上面。   曜弯腰将睡熟的人抱坐在身上,掀开毯子将他放在里面,自己再躺在外边儿。   刚一睡下,从小到大跟他一个窝的小白狼翻个身,手脚全挂在了他的身上。   曜展开双臂圈着他,下巴抵着他软软的头发,闭眼便进入了梦想。   夜半,本该是睡得正深的时候,其他的洞里忽然传出动静。   狼的听觉灵敏,声音从四面八方来,白杬听得拧眉。   他嘟哝一句,翻个身将自己脑袋埋在了曜的怀里。   曜睁开眼,默默地望着洞顶。   又是这样。   “唔……”白杬像是不耐烦。他摸索着,抓着曜的手往自己的耳朵上一盖,心安理得地继续睡。   曜唇角微抬,隔着月色看着他被自己的手挤得软乎乎的脸。也只有这会儿才觉得他的阿杬身体健康,该是小狐狸幼崽那样胖乎乎的。   曜捏了捏他的脸,唇瓣挨着白杬柔软的发丝阖眼。   周围的声音时大时小,从没有门的山洞畅通无阻地跑进来,曜忍不住沉了眸子。   春天了,处处是躁动的气息。   自从搬过来,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不小的动静。曜轻叹,又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只有白天继续补觉了。   *   雨连下了三天。   白杬始终窝在山洞里,除了跟着祭司学习,就是去照看他的灰灰鸟蛋,再偶尔给做弓箭的兽人们当个顾问。   三天后,天彻底放晴。   之前还说做兽皮不赶,下了雨一来,又有百来张的兽皮堆着。   兽人们该狩猎采集的狩猎采集,该处理兽皮的处理兽皮。只有幼崽和老兽人能得几分空闲。   白杬闷在山洞里跟着星学了三天。   学完就记,记完又学。这个人都是头昏脑涨的。   天气一变好,他迫不及待地往外面跑。   淋了几天的雨,地里的菜叶片膏润、颜色清透,像没有杂质的青玉。   刺刺草已经彻底扎根,长得葱茏茂密。   缺缺菜和胡草又大了一点,唯独占据了一个角落的沙沙草没见半点动静。   白杬试着把泥土弄开一点,里面白白的茎秆好着呢。   白杬点了点那只冒出泥土一点点的小尖尖,道:“加加油。”   看完了地里,溜达一圈儿回来,洞口前又升起了腾腾的雾气。   大家在开始熏制兽皮了。   除了兽皮,这次还有多的肉干儿。虽说去部落集市的路上大家会捕猎,但是带上肉干能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都不用白杬操心。   成年兽人有成年兽人的事儿,白杬自己玩儿自己的。   他惦记后面的小溪流跟河滩很久了。今儿过去看看,找找东西换换胃口。   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白杬直接拿着盆儿就走。   曜时刻注意着白杬的动静。   这会儿见他出去,曜打着呵欠起身,慢悠悠地跟在白杬身后。   路过红狐洞,几个奶狐狸齐刷刷跑到洞口边:“阿杬哥哥,你去哪里啊?”   白杬停步。   曜继续走,知道脑袋搭在了白杬的肩膀,才闭着眼睛不动。   白杬看了一眼肩上的脑袋,问:“可以带他们玩儿不?”   “问星。”曜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   白杬抱着盆儿乐滋滋地靠近洞口。他就站在下面,将盆子放在小家伙们的前面:“去玩儿呀。”   菇注意着那站在原地的黑狼兽人,慢慢抬起爪子搭在木盆边缘。   其他几个小狐狸纷纷往盆子里一跳,乖乖面对着白杬坐了进去:“阿杬哥哥,去哪里玩儿?”   菇看着还有空位,也跟着爬了进去。   “去抓小鱼。”白杬手护在菇的身后。   “哥哥,我们有抓小鱼的东西!”菇爪垫放在白杬端着盆儿的手盆上,仰头道。   之前没跟黑狼部落一起的时候,红狐为了养活部落,做了许多能够获取食物的工具。就包括细细密密的芦苇条编织的篓子。   这个篓子是专门用来去后头的小溪里捞鱼和小螺的。   白杬展颜:“那就借一下。”   “好!”菇爬出去,将放在山洞深处的篓子拿出来。   曜这会儿上前接过,由着白杬抱着一盆的小狐狸走。   “阿杬哥哥!我、我也想去!”   今天的孵蛋工作是小狐狸豆负责的。   因为孵蛋的窝被挪到里面去了,所以白杬没有注意到小家伙。   豆儿此时抱着灰灰鸟蛋放在他软乎的肚皮上,尾巴勾在前面,眼巴巴地看着白杬。   白杬扬眉,笑眯眯地又将盆放下:“进来吧。”   他将豆爪子捧着的灰灰鸟蛋先拿过来,待他坐进盆子里,才将蛋重新给他。小家伙前面的两个爪爪一弯,又紧紧抱着。   “坐好了,咱们走咯!”   头一次坐在盆子里,幼崽们都新奇地紧紧扒着盆子的边缘。   要是害怕就紧紧抱住同伴的身子,埋头藏着小脑袋,只露出一双毛绒绒的耳朵。   白杬眼睛微弯。   怎么这么可爱。   *   河边,一排排的兽人坐着。有洗兽皮的,有钓鱼的。   白杬端着一盆小狐狸找到星。   “星祭司,我带幼崽们去山崖后面玩儿可不可以?”   星看了一眼跟在白杬身后的曜。   小狐狸们紧张地扣住自己的小爪爪,就怕祭司爷爷不答应。   星转眼,落在小狐狸们身上。看见幼崽们期待又紧张的眼神,心下一软。   曾今他们的幼崽也是在部落里尽情地到处跑的。   他点点头。   小狐狸们立马低呼了一声,高兴了抱着自己的大尾巴乖乖的地笑。   白杬:“祭司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曜当着祭司的面点头。   “去吧去吧,别掉进水里了。”祭司摆摆手。   说完他看了一眼安,这个老兽人,还盯着他那钓鱼竿半点没注意到他们刚刚说的话。这要是放在其他地方,幼崽被拐跑了他都不知道!   星瞪了他一眼,气得吹胡子。   安只觉边上有点冷飕飕的。他眼睛也不眨地看着他的鱼线,进来保持着身子稳住,将坐着的木头桩子挪得离星更远一点。   星:呵……   安:再挪。   这边的事儿白杬分毫不晓,星答应了后他立马端着盆儿出发。   路上跟小狐狸们聊着天,像是被他们的欢欣感染了,声音里都带着几分笑意。“你们之前去过后头吗?”   菇:“阿球叔去过。”   “那抓到的鱼儿多吗?”   “多!好多好多!”   “阿亚叔给我们做了汤。”   “嗯嗯!好喝!”   阿毛听小伙伴夸奖他的阿爸,立马神气地挺直身子:“我阿爸最厉害了!”   “我阿爸也厉害!”   “我阿父最厉害!”   “好好好,都厉害。”白杬中断了小家伙们比阿爸阿父的游戏,声音清朗,“好久没去过了,咱们现在去看看里面的小鱼儿多不多。”   后头不远,说个话的功夫就到了。   白杬先将小狐狸们放下,大家坐在盆子里没有动,圆而清透的大眼睛遗憾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草地。   显然,刚刚坐在盆子里的玩儿法让他们意犹未尽。   白杬蹲下,挨个点点了他们的额头:“我去抓小鱼,你们不许靠近河边。”   “阿杬哥哥你放心,我看着弟弟们。”   白杬摸摸菇的头:“弟弟们也要自己听话。”   “知道了,阿杬哥哥。”   小狐狸们慢吞吞地从盆子里出来。   豆儿是最后一个。   他抱着灰灰鸟蛋,先靠着盆子边缘站起来。刚要递出去,盆子立马翻到将他扣在了下面。   白杬迅速将盆子拿起来。   “没事吧?”   “没事。”豆儿把蛋抱得紧紧的。   白杬摸摸小狐狸的小胳膊小腿儿,还好着呢。他道:“该叫帮忙的时候可以叫阿杬哥哥帮忙。”   豆儿迷迷糊糊地坐起,灰灰鸟蛋放在自己肉肉的小肚皮上。“哥哥,知道了。”   *   小溪流的水很缓,上次割了芦苇之后被遮住的溪水露出了大半。   蹲在岸边细看,里面浓密的水草摇摇晃晃,像喝醉了似的。又长得圆胖胖的,看着憨态可掬。   白杬麻溜地拿过篓子。   见小狐狸们一脸好奇地跟在他的身后,白杬严肃道:“不能靠得太近知道吗?”   “知道,哥哥!”   白杬点点头,下到溪水里凸起的石头上。   曜坐下来,眼神看着没怎么聚焦。   边上的小狐狸悄悄摸摸看了看他,本来想去白杬那一边的,但又怕他。   犹豫着,最早也只能抱着尾巴挤在一起委屈巴巴地冲着白杬那边伸脑袋。   晴空万里,阳光几下将草地上的水面蒸干。   溪水边野草随风而动,窸窸窣窣的声音轻缓温和而治愈。岁月静好,唯一的缺点就是阳光落在水面晃眼睛。   白杬干脆放弃用眼睛看,随意找个地儿就是捞。   他动作麻利,抓着篓子两边按进水底。推动着专门往边边角角的水草里去。   不多时,手臂使劲儿。将篓子倾斜着,不惊动鱼儿缓缓抬起。   溪水迅速从缝隙中泄出,露出最底层的景象。   鱼儿翻腾,虾米跳动。感受到篓子里动静,白杬立马笑开。   他直起身刚要喊小狐狸们来看。转眼却见已经躺倒在草地上闭着眼睛的曜。白杬抿嘴一笑,飞快地冲着小狐狸们招手。   他将小虾米和小鱼倒在离溪水远一点的草地上,压低声音:“看看。”   小狐狸眼睛一亮,大大的毛耳朵高高竖起。   他们注意着一旁的曜,蓬松的大尾巴扬起。尾巴尖尖紧张地颤了颤,接着垫着脚小心翼翼地绕开了他,然后小小火炮似的跑到了白杬的身前。   菇叼着盆儿,跟揣着灰灰鸟蛋的两个小狐狸落后,像蜗牛一样慢慢挪。   豆只能把灰灰鸟蛋在地上滚着走,可是这样里面的小鸟肯定会晕。   他犹豫会儿,还是轻轻对着同伴叫了一下。   已经围着圈圈摸到小鱼虾的小狐狸们立马接收到信后,又一窝蜂地撒着欢儿跑去帮忙。   白杬笑笑,吸了吸鼻子继续捞。   原生态的地方,溪水里几乎都是鱼虾。   偶尔能有几只小螃蟹,捞起来的时候还威风凛凛地举起钳子示威。   “哥哥,要水。”   第二篓起来时,白杬回到了岸边。   豆不知怎么又坐回了盆子里,肚子上抱着他的灰灰鸟蛋。除了腿受过伤的菇,其他的小狐狸都咬着木盆慢慢往白杬这边挪动。   白杬放下手里的篓子,里面的小虾跳来跳去。小狐狸们顿时扑过来按住。   白杬余光注意着他们,又将豆从盆子了抱出来。   他拎着盆儿装了一点水放在岸上。   小狐狸们立马坐在草地上,再次圈圈围住跳动的鱼虾,用爪爪挨个儿捧着放进盆子里。   白杬将篓子里的也倒进去。就这么两下,少说有半斤的虾米了。   溪水里的虾都长不大,这种炒着吃味道极好。   白杬篓子使得风风火火,一条溪里的水全被他趟浑浊了。   *   灿阳热烈,从云后露出圆圆的大饼似的身子,悠然地看着草地上笑逐颜开的兽人们。   白杬捞了半小时,搜罗了三五斤的虾米才收手。   整个木盆下面一层,全是透明的游动的虾。   还有少几个红黑色的螃蟹、亮晶晶的小鱼儿。小狐狸们围着木盆时不时伸爪爪捞一捞,即便是毛毛盖着的脸上也能看出惊奇。   “好玩儿吧。”   “好玩儿!”   白杬挑眉。他将篓子往草地上一放,瘫坐在小狐狸们的身边。   “我看看,毛毛湿了没有?”   八个小狐狸立马松开抱着的尾巴,将小爪子伸出来。白杬挨个儿摸过去,点点头。   “嗯,都是乖幼崽。”   “咱们歇会儿,歇会儿去抓螃蟹。”   白杬只捞了一条溪,这边草地上是几条溪水流过,最后变成小小的河滩,河滩走过几百米,再是平静的大河。   河滩上散着许多乱石头,水也浅,肯定藏着许多螃蟹。   白杬将木盆移得离水远一点,小狐狸们跟着挪过去,眼睛盯着那木盆不放。   看着这么久都没有看腻。   白杬摸摸他们的脑袋,起身走到曜的旁边。他坐下,身子歪着探向睡着的人。   曜身量高,背对着阳光侧躺着。   白杬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天瞌睡这么多,什么时候都是懒洋洋的。他凑近曜的脸,放轻了呼吸。   曜忽然睁眼。   “吓——”白杬吓得一屁股跌坐下去。   “阿杬哥哥,你没事吧!”   白杬心脏跳得极快,他拍了拍胸口:“没事。”   曜眼底闪过笑意。   胆子小。   笑过之后,他翻个身平躺着,又闭上眼睛。   白杬跪坐在腿上,挪动几下,坐在他的身侧。他将曜脸上的头发扒拉下来,又戳了戳他的脸。   “为什么总是睡觉?”   曜鼻音微重:“困。”   “昨晚不是睡了吗?”他拧着眉,眼里有些担忧。哪有晚上睡了白天又一只睡的。又不是睡神。   曜手臂横在自己的眼睛上,挡住过于强烈的光:“还是困。”   白杬:“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曜撤开手,轻轻捏住白杬戳在他脸上的手指。“没有。”   曜摸摸白杬的脑袋,跟摸小孩儿似的。   “乖,去玩儿吧。”   白杬拿开他的爪子,严肃道:“有事儿不能瞒着我。”   “不瞒着。”曜的声音困顿。   白杬也不再打扰他,回到小幼崽的那一堆看自己的战绩。   歇了一会儿,白杬拿起篓子下了小河滩。   小河滩里几乎全是石头,石头嵌在泥里。轻轻翻开一个,几乎都能看见一只小螃蟹。白杬抓过了瘾,像白捡似的,一个接一个。   “阿杬哥哥,好多虫哦……”   “这个叫螃蟹。”   白杬颠了颠篓子,五斤肯定是有了。“走,回家了!”   白杬爬上岸。   篓子放下,小狐狸们迅速过来围观。   曜翻身坐起,眼神清明。他主动端起盆子拿起篓子。   白杬就将小狐狸们一抱,像抱毛绒玩偶似的。又轻又软,带着就走。   *   回到山洞,外出的兽人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又是热热闹闹的。   曜将东西放下,进屋后变成黑狼出来。   “呀!阿杬抓这么多!”树在做饭,他举着大半人高的大饭勺立马围了过来。   草探头看了看:“可惜,肉少。”   “嘿,吃不吃鱼!”远处,老者的声音传来。   白杬转头,见是安族长。老爷子拎着一条鱼,脸上笑得褶子都深了,一直拉着兽人问吃不吃他的鱼。   白杬还是头一次见到安族长这样。   他一头雾水:“安族长怎么了?”   草笑:“还有什么,刚刚跟星祭司他们比赛赢了,钓到了最大的一条鱼。”   原来如此。   “能赢过行祭司,对于安族长来说肯定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亚笑着走来:“可不是,大半辈子了,比赢的一个巴掌能数过来。”   阿毛见自己阿爸过来了,立马颠颠儿地跑去讨要抱抱。   “阿爸!”   亚将他抱起,摸了摸背上的软毛。“玩儿得开心吗?”   “开心!”   毛靠着亚的肩膀,举着爪爪绘声绘色地说着他们刚刚捉到的小鱼小虾。   “阿杬哥哥好厉害!”   “好多好多虾!阿杬哥哥还摸螃蟹~”   “螃蟹好大!肚子那么大!”   白杬被幼崽夸得不好意思摸摸脸。好歹芯子也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能因为抓了点小鱼小虾就被幼崽夸成这样。   惭愧惭愧!   白杬逃似的跑开。   摸回来的东西需要处理,不然死了就不好吃了。   石锅什么的搬出来,洗干净了。再切上一点点的油脂,待会儿用得上。   树几个大厨在做下午的饭。白杬蹭了个火,把之前用过的石板拿出来洗干净,然后架在火堆上。   曜叼着兽皮往白杬的身后放好,就地一趴,闭眼开始睡觉。   白杬往后一躺,现成的靠背。   他伸展胳膊,舒服!   “阿杬!烤鱼吗?!”   白杬掀开眼皮,猛地对上安族长那张笑得灿烂的爬满褶子的脸。   白杬吓得后仰。   力道过大,直接沿着曜的背翻了个跟头。   他混沌地爬起来,目光落在那肥硕的起码有个十来斤的大鱼身上。干巴巴地扯着笑:“吃。”   安族长的笑容立马垮了。   白杬试探:“那我不吃了?”   安飞快摇头。双目紧盯着他身前,曲着腿慢慢后退。   白杬视线往下,一眼看见曜冷冰冰的眼。   “曜?”   曜看来,眸子里的凉意没来得及收敛。气场强大,不过没有戾气。   白杬看着吓得把老腿儿使得飞快的安,害怕他给摔了,立马翻过曜的背双手捂住他的眼睛。   “阿杬?”曜声音柔了下来。   白杬眨眨眼,心脏还在砰砰跳。   “好凶。”他翘起嘴角。   “不怕……”   “好帅!”白杬接着下一句。   曜放松身体,嘴角渐渐凝出一抹笑。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飞索球,《史前家园文明曙光:西安半坡博物馆》陕西省文物局。 第38章   洗干净的虾米在兽皮上摊开晾晒。   石板烧干后, 白杬把肥油放上去煎。白肉在高温的作用下渐渐卷曲、透明,直到蜷缩在一起变得焦黄。   随后,白杬切了一把胡草和几节刺刺草扔进去。热油与胡草碰撞, 熟悉的蒜香味直冲鼻尖。   “好香!”   “阿杬,你在做什么?!”   白杬扬了扬手里的木铲子, 笑着道:“炒虾米。”   锅铲轻轻在石板上翻炒,炒得香味发挥到了极致, 白杬连抓两把虾米放上去。   “嗷!变红了!”   “阿杬!可以吃了吗!”大家馋得直咽口水。   树舔了舔唇, 受不住这香味,小心地捏住身旁兽皮上晒着的小虾尾巴快速往嘴里一塞。   咂吧咂吧……再来一个!   “你做什么?”草注意到身边窸窣的动静,偷偷摸摸的。他反手揪了下树的耳朵。   树傻笑, 飞快拿着个小虾米往他嘴里一塞:“好吃!”   草急忙抿唇。   察觉到嘴里是阿杬晒着的虾,他瞪了一眼树。   看了眼专心炒菜的白杬, 他咬着那点小虾米咀嚼,表情不变:“不准偷吃。”   “不是偷吃。”树憨笑,他往旁边一指,“他们都在吃。”   放虾米的兽皮被围了一圈, 不同的手从背后或是身前、身侧快速伸出来。对兽皮里的小虾一次精准抓一个。   草目光移到飞的脸上, 看他面无表情地把虾塞进嘴里。   嚼吧嚼吧继续抓。   像嗑瓜子儿似的,停不下来。   大家嗅着空中飘散的味道, 吃得圆眼都迷醉似地眯起来。   虾米翻炒几下就好, 白杬刨进碗。   石板空下来,白杬腾出手去洗螃蟹。螃蟹小小个, 炸酥了可以当零食。一口一个。   “阿杬, 还用石板不?”山几个抱着盆过来。   白杬:“现在不用。”   丘爷爷朗声:“河!来炸小鱼儿!”四五个盆往石板边一放, 每一个里面都是大半的小鱼儿。   “这么多?”今天这钓鱼怕是下去一竿儿起一竿儿, 扯鱼都不带停的。   “可不!阿山看见一群鱼, 我们用网扯上来的。”   白杬点点头:“还会用网了,聪明。”   自从几个叔叔爷爷迷上了钓鱼,部落里时不时就要做些鱼。炸鱼煮鱼几个大厨都会,白杬自然不用留在这里帮忙。   石板处兽人要忙,曜慢悠悠地爬起来叼着兽皮毯子给兽人们腾地儿。   河边,白杬拿空盆打了一点清水倒进木盆,又扯了些青草当刷子,洗这些张牙舞爪的小家伙。   曜自觉地兽皮一放,趴在他身后继续睡觉。   白杬回头看了一眼,抿着笑靠着他坐下。   白鸟成群,低低地绕着河岸飞行。累了便停驻在对岸的树丛,像一朵朵纯白的春花,在满身绿意的树上开出生机的春意。   日子越长,这河岸两边也越发热闹。   *   小螃蟹洗个几遍,回去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开饭。   吃完饭,锅腾出来。白杬试着用锅熬了油做炸螃蟹。   螃蟹几斤的量,兽人们分一分,还是能吃到几只的。   炸螃蟹也不麻烦,油熬出来了之后,直接下胡草、刺刺草,炸干了后倒螃蟹。油温高,螃蟹下去立马变得通红。   兽人们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那股馋极了的模样惹得白杬心里微软。   他加快动作,又复炸一遍,盛起来控干油水。只等着凉了就可以吃了。   玩儿够了,也吃饱了,白杬围闻着难得的油炸香气和嘎嘣脆的吃炸蟹的声音,趴在曜是身上闭眼消食。   春光无限好,太阳晒一晒,就更想睡觉。   白杬闭着眼睛,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风声起,草丛泛起涟漪。安宁治愈的沙沙声像摇篮曲,哄着沉睡的生灵。   白杬睡得舒服,可其余的兽人就不像他这么悠闲。   大家明明一只一只小虾米地吃,却不小心吃了一半……   湖朝着树挤眉弄眼:“怎么办?”   幼崽起来要是看着快被他们吃光的东西怕是会哭了。真这样,曜会把他们打死的。   树一口将伴着炸虾米的肉吃掉,再塞上一个脆脆的螃蟹。   碗筷一放,他抹了嘴巴霸气地抓起盆儿……再猥琐地踮起脚尖悄悄摸摸往后山饿方向狂奔。   但凡是吃了虾米的兽人一瞥见曜那幽幽的狼眼,都紧了紧后颈皮,心虚地跟上树。   他们一散,藏在他们包围圈里的虾米显出全貌。   原本平平整整铺在兽皮上的虾少了一圈儿不说,还变薄了。   稀稀拉拉的,即便是兽人们尽力将他们均匀地平铺开来,却依然是处处留空。   只要是不瞎,一眼能看得出少了。   *   下午,白杬脑门儿被晒得发烫。   他迷迷糊糊地撑着曜坐起来,回头一瞧,兽人们还在睡。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睡之前去洗了澡,身上的毛毛还湿漉漉的。   白杬仰头迎上那灿烂的阳光,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天气好,应该很快能把毛毛晒干。   太阳大,他的虾应该翻一翻。   白杬起身,绕过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黑狼们,接着看到了被兽人们围起来的虾。   兽皮上的虾米还在跳动,厚厚地堆了起码半指。上面的虾与自己之前就晒好的虾完全能区分出来。   白杬哑然失笑,原来是去抓虾了啊。   刚刚他们吃虾的时候他不是不知道,不过吃就吃吧,他大不了下次再晒就行了。   哪里想到他们心虚,居然还专门去给他抓回来补上。   这会儿的量起码比原来多了一倍。   白杬轻笑着摇头。   这些他打算用来做干虾和虾粉的。   做虾粉的最好用小小的毛虾,但是没有这个,白杬只能试试小溪沟里的虾。   做不做得出来都行,反正都能吃,何况他就是想多个味道而已。   晒厚了不容易干。   白杬多拿了一张干净的兽皮铺在一边,上面一层虾米捧着铺上去细细地摊开。摊得薄,晒两三个大太阳就可以拿去翻炒压碎。   收拾完虾米,白杬又绕过兽人们出去。   一直竖着耳朵注意白杬动静的兽人们见他没什么反应,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下次,下次肯定不偷吃了。不然这么提心吊胆的,狼心实在煎熬。   放下了心,兽人们眼睛放心眯眼。   正要睡过去,忽然被喊醒。   外出的兽人们回来了。   *   “祭司!阿杬!快来看看!”   白杬听到声音顿时跑过去。   曜抬头,眯了眯眼睛跟上。   “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里他们越近,白杬越能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血腥味。   他脸上的笑容稍缓,眸子里浮起担忧:“是不是受伤了?”   围着拉车的大黑狼让开,露出躺在上面的小兽人。   “我们狩猎的时候捡到了他。”暗沉声道。   白杬还没见过小兽人,立马将目光移过去。   小兽人皮肤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小,看起来嫩如鸡蛋。这样的幼崽应该是某个部落里精心养出来的。   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白杬触及到他身上裹着的破烂兽皮,目光微沉。   再一瞥,兽皮下小兽人隐隐露出来的手臂跟腿上全是新鲜的血痕。   像是用鞭子抽的,长长一条。   连带着那些之前已经结痂的疤痕也破碎不堪,牵连出还没长好的嫩肉变成了烂融融的。   那股奇怪的血腥味更是浓了。   白杬看得眼皮一跳,头皮发麻。   曜察觉到他的异样,立马将白杬勾到自己的身前,按着他的后脑勺靠在自己的毛毛里。   “哪里找到的?”曜声音平静。   “红狐部落,草原那边。”暗答。   曜的目光微闪:“嗯。”   暗见他的意思是同意了,轻轻地捏了捏自家伴侣的手,松了一口气。   曜划过拉车上的幼崽,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怜悯。“找星来。”   话落,拉车上的幼崽立马被带走了。   白杬动了动,仰头看向已经被青抱到兽皮毯上的小孩。   “那个小孩是奴隶?”   “嗯。”   白杬心下一沉。   看小兽人的模样,他还以为是那个部落精心照顾的幼崽。   “我刚刚闻到了奇怪的血腥味。”他喉结滚动,声音干哑。   曜蹲坐下,身量跟白杬站着相差不大。   他抱着白杬,让他更好地靠在自己身上。低声道:“兽人的鲜血味道与野兽的不同。”   “这样哦……”白杬抿唇,他之前怎么没注意。   他只听说过奴隶兽人的存在,但这是第一次清楚地看见。   小兽人看着也才四五岁的样子,四肢纤瘦,脸颊凹陷,露在外面的皮肤没一块是好的。   黑狼领地之外,只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   “他怎么会出现在黑狼部落的领地上?”   一个奴隶兽人,受尽了苦难的,身子怕是早已经亏空。也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了。   曜鼻尖碰了碰他绷紧的脸,轻声道:“等他醒来后问问。”   小兽人伤得很重,气息微弱。   白杬被星叫去帮忙。   小兽人是个亚兽人。   身上脏兮兮的,伤口里有很多草屑和灰尘。   白杬清理了一盆又一盆的污水出来,给他擦干净了身子换上自己的兽皮衣。   衣服换了,就剩那双光着的脚还没有清理。   白杬小心避开他的伤口,轻轻给他擦拭。   忽然,他动作一顿。   白杬皱着眉头,示意星过来。   星走到石床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   给小兽人收拾完,白杬怀揣着疑惑洗了手出去找曜。   草地上,几个兽人坐在一起,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   白杬近了才听到他们说的是去部落集市的事儿。   他也不打扰,只伸了个懒腰往曜的背后一坐,整个埋入他背上的毛毛里闭目养神。   兽人们说了一会儿自行散去。   白杬顺着曜爪子的力道翻了个滚儿,直接躺在了大黑狼坐着的兽皮上面。   “阿杬。”曜趴下,蹭了蹭他的脸。   白杬举起手挂住他的脖子,慢慢攀上去,直到扣住了他两个毛耳朵。   “小兽人已经包扎好了。”白杬软声,有些疲累道。   “嗯。”曜低头,把自己耳朵往他手里塞了塞。   白杬欣然,琉璃珠似的眸子里映着笑意:   “他身上都是皮外伤,万幸没有伤到骨头。小兽人应该是饿了很久,所以瘦得有些不正常。”   “湖已经在给他熬鱼汤了。”   曜下巴搭在自己的爪子上,白杬毫不客气地占了他另一个爪子当枕头。   他翻个身,凑在曜的耳边压低声音:“我们刚刚在兽人的脚底看到了一个青色的图腾。”   “长什么样的?”   白杬在自己的手心划了一遍。   图腾像一只张开嘴巴的狼头,看着很粗糙,但是因为青得发黑的颜色宛若中毒一样,白杬乍然瞧见觉得有些渗人。   曜毫不意外:“是黑爪部落。”   “所以那个兽人是黑爪部落的奴隶兽人吗?”白杬一下坐起,微微警惕。   曜没正面回答,反而是看着白杬的眼睛低声道:“黑爪部落走得匆忙,有奴隶兽人没有带走。”   白杬拧眉:“要是没带走的话,对那些努力兽人来说应该比带走的结果要好,为什么那个小兽人还会这样?”   曜鼻尖挨了下他的脸,忽然笑了。   “奴隶兽人里也不是没有争斗。”   “可他是个小幼崽。”不是说幼崽都是部落的宝贝吗?   “奴隶不一定是一个族群的兽人。”   白杬纤长的眼睫垂下,陷入了沉默。他拱着身子往曜的爪子下缩了缩,埋头在他胸前的毛毛里。   好半响,他道:“那这个小兽人怎么办?”   “那要看看他想怎么办。”曜亲昵地蹭蹭白杬的脸,“别担心,就是一个小兽人而已。”   *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不过白杬来不及细想,就揪着曜的毛睡着了。   曜轻轻捂住他的耳朵,不复刚才的惰懒。   他一双冷厉的眸子看向将小兽人回来的黑狼们。   草地上,趴着晒太阳的兽人们忽然觉得冷嗖嗖的。顺着那股凉气儿看去,是曜那双沉沉的灰色眸子。   黑狼们炸毛。   “过来。”   曜鼻子捕捉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儿,不耐烦地甩着尾巴。尤其是那兽人的血腥味与小白狼的味道混杂,更让他暴躁不适。   要不是阿杬好好地睡在他身边……   兽人们怯生生地围过来,毛绒绒的大脸盘子上挂着委屈。   他们做错什么了,怎么这么凶。   青悄悄从自己伴侣身后露出半个头,试探着问:“曜,我们要不将幼崽留下?”   曜睨他一眼:“人是哪里来的你都不知道,就这么敢留下来?”   青缩回暗的背后,小声嘀咕:“他是小兽人,还是幼崽。”   兽人天生对幼崽宽容,尤其是还受了伤的幼崽。   曜声音微凉,没有看青,反而是看着他的伴侣暗。   “他是猫族。”话里带着提醒。   暗叹气,拉着不断张望洞里的自家伴侣的手跟他并排坐下。   青心里想:猫族怎么了,猫族那么可爱。   暗低头:“我们检查了的,那一边只有这个小兽人,我们也顺着小兽人的气味倒回去看过,是从东边过来的。”   黑爪部落在他们部落的西南位置,也就是说这个奴隶兽人不应该是黑爪部落派来的。   曜提起嘴角,脸色愈沉:   “黑爪部落有会飞的兽人的。”   “天上的味道,你能闻到?”   曜对一切外来的,进入他们黑狼部落的兽人都保持着怀疑和警惕。   尤其是这个快到了部落集市的节骨眼,部落里忽然来了一只受伤的猫兽人,怎么看怎么可疑。   猫兽人聪明,狡猾。   他们没有黑狼这样强健的体魄,但脑子却是不一般的好使。   即便是小小的幼崽,也有可能将树和青这样的黑狼耍得团团转。   曜天生灵敏,对着危险有着超乎一般的直觉。   这时候捡来的小兽人,即便是伤得再重,也不能让他掉以轻心。   暗没想到这一茬,听了曜的话顿时心生警惕。   曜掀开眼皮划过青,时刻收敛着锋芒的寒兵在此刻露出了点点威压。   “换做是暗你一个人或者是狩猎队的人,你们在外见了不认识的伤残兽人,你们会带到部落里来吗?”   “不会!”暗想都没想,直接给了答案。   他细想,越想脸上的表情越沉。   青受不住逐渐凝重的气氛,见曜的样子,就知道是自己强要着暗把人带回来带错了。   他知道自己的脑子,也不狡辩。   他闷头抵在自己伴侣的身上,开始反思。   曜的态度就是他做错了,可是他脑子里缺了一根筋儿,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他信任一族之长,所以得从结果去反思自己到底错哪儿了。   不让带小兽人回来,那一定是这个小兽人有问题。   可是这么软乎的小兽人怎么会有问题……   怎么会有问题!   草噌的一下站起来,瞳孔震颤。   黑狼部落受过那么多的打击,族群一次比一次减小规模。对外的一切,他们从来都是保持高度的警惕。   他怎么会这么想呢……   暗眼底划过担忧,将有点恍惚的伴侣拉下来:“想什么?”   青表情惊愕,他双手抓住暗的手,语气干涩:“小兽人肯定不会有问题。”   肯定不会……他哪里来的担子把黑狼的安危交给自己的一个猜测。   他觉得肯定不会有问题,那就一定不会有问题吗?   这么多年了,部落里见识过那么多的奴隶兽人,自身又要承受外来的部落的打击。   黑狼都自顾不暇了,怎么还会把奴隶兽人捡回来。   就他捡了,还再三说服了暗。   更何况,其他的兽人哪个见了黑狼不是躲得远远的。就这个小幼崽,他发现的时候,居然还眼泪汪汪地向着自己求救!   青的眼神越来越清明。   他当时怎么就没注意呢。   果然,暗以前就说过他容易被骗。青的眸子里闪过懊恼。   暗熟悉自己的伴侣,一看他这样就是知道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握住青的手腕:“还想到了什么?”   青“嗷”了一声,顿时不敢看曜的眼睛。   他挪动着,整个人全缩在暗的后头。磕磕绊绊道:“我、我发现那个小兽人的时候,他还冲着我哭,他不怕我。”   曜见他明白,收回了目光,快速把事情安排下去。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盯着他看看他要做什么。”   “不能让幼崽和他单独在一起。”   “武器加快制作,狩猎队采集队在外加紧对武器的练习。去部落集市的时间不变。”   “是!”   曜重新趴下,轻轻放开捂住白杬耳朵的爪子。他收敛全身的锋芒,又变成了那个看起来懒散不已的狼。   兽人散去,曜看了一眼青的背影。   *   白杬睡了一个好觉醒来。   阳光灿烂,烟熏肉的味道远远飘过来。   白杬吸了吸鼻子,倒头在曜满是青草香的毛毛里蹭了蹭,才蜗牛似的爬起来。   虾米晒了一会儿,上面的已经干了。   白杬用筷子翻了翻,下面那一层还有水色。   “祭司,小兽人醒了!”   白杬听到球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还是跟在老祭司的后头进了山洞。   小兽人宁撑着身子坐起,看到洞外来人立马缩在角落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白杬的衣服大了,穿在他身上像一块大毯子披上去的。   松松垮垮,露出小兽人受伤的脖子。   “你们、你们是谁?!”   猫一样的圆眼,竖瞳,是清透而干净的蓝色。   像蓝宝石一样,很容易让人心生喜爱。   星和蔼一笑:“乖孩子,伤口才抹了药,别弄掉了。”   白杬:“我们是黑狼部落的。”   “黑狼!”   宁下意识的反应占据主导,头发瞬间炸开,以白杬从未见过的姿态直挺挺地竖了起来。   小兽人睫毛颤动飞快,顷刻就红着眼眶将自己的脑袋遮了个全部。   白杬心里默默想:黑狼真的有那么可怕?   病人情绪激动不利于伤口恢复,最后山洞里只留下了祭司,白杬自个儿出去。   拉着曜走远,白杬小声问:“看样子他不适合待在我们部落里。”   红狐以前也怕黑狼,但不会像他这样惊吓过度。   “青救的人,让他去问问小兽人愿不愿意留在黑狼部落。”曜语气平淡,只有在看见白杬的时候才会露出一抹柔色。   “那我去找阿青叔。”   青匆匆去了山洞里,不过很快他又出来了。他对白杬道:“小兽人睡着了。”   白杬点点头。   睡着了就睡着了吧,他觉得还是先养养得好。   白杬将狐狸洞里的八个小狐狸抱出来陪着他玩儿。   兽人依旧做兽皮,做武器。   因为部落里来了外人,所以干这些活儿的兽人们直接去了以前的大山洞那边。   这会儿不去采集,球跟阿梦几个过来一边守着几幼崽,一边捣鼓他们已经研究出个章法的编织。   下午的时光一晃而过。晚上,部落外篝火燃起。   部落里有了其他兽人的味道,黑狼们都不怎么愿意回山洞里呆着。   而在洞里窝了一天的小兽人此刻颤颤巍巍地坐起来,摸着身上的兽皮毯子,低着头。   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投射,像一团给乌墨。   细细的胳膊,瘦弱的脖颈……怎么看怎么脆弱。   “呀!小兽人醒了。”青惊喜道。 第39章   许久, 宁坐在石床上,看着手里一大碗的肉汤心中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黑狼部落……   宁垂着头,默默红了眼眶。   他抹了把眼角, 布满伤痕的手捧着比他脑袋还大的碗,大口大口地将肉汤喝得干干净净。   热乎乎汤下肚, 额头渐渐冒出了细汗。   他将碗轻轻放在石床边的木桩子上,不舍地舔了舔嘴角。   吃饱了, 他将自己重新蜷缩起来。   默了默, 情不自禁地将手心贴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要是阿爸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黑狼这里没有打骂,还让他吃饱了。   夜色如墨, 清冷的月色被厚重的浓云遮掩。洞外只有柴火燃烧的“哔啵”声,比从前那些喧哗热闹的声音听得更让人安心。   宁想着自己的阿爸, 吸了吸鼻子,抱着膝盖埋下头去。   青站在洞口听了一会儿,悄悄离去。   低低的呜咽传来,又被克制到极致。   山洞外的黑狼们听得心中抽疼, 只能默默在心里骂黑爪部落。   小兽人的的确确还是个幼崽。   今天的好心情自从捡了小兽人以后散得一干二净。要不是有曜今天的那一通警告, 大家指定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思,往洞里去。   围着篝火的兽人们将脑袋搭在同伴的毛毛里, 眉头皱着能夹死苍蝇。   夜风渐渐大了, 火堆上的风被吹得呜呜作响。洞里面的小兽人可能哭累了,现在没有了声音。   兽人们心有不忍, 悄悄给洞口边的青递眼色。   青心大着胆子瞄了一眼曜, 见他闭着眼睛顾着回应阿杬的话, 立马挪动步子探个头往山洞里看去。   石床上鼓起小小的一团, 孤零零的看得喜欢幼崽的青眼睛酸涩。动了动耳朵, 里面小兽人呼吸的声音有些沉重,应该是哭久了鼻子堵了。   青收回目光,绷着嘴角回到暗的身边。   其他兽人立马投来目光。   怎么样了?   睡着了。   兽人们松了一口气,盯着已经快熄灭的篝火,眼里闪着幽光。   曜抬眼扫了一眼,淡声道:“人既然是青带回来的,那这几天青就好好看着他。”   白杬摸了摸大黑狼的耳朵,打了个呵欠。   “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洗洗睡了吧。”   *   第二天一早。   白杬起来之后把山洞里的虾拿出去继续晒。他在前头走着,后头追着几个打着哈欠的炸毛小狐狸。   “阿杬哥哥,抱~”   白杬停下,将兽皮放在阳光底下摊开。   小家伙们摇摇晃晃地撞上来,抱住他的腿就开始往身上爬。   白杬怕踩到他们,用手兜着已经爬上来的小狐狸,轻轻挪步到草地中间摆着的兽皮毯子上。   刚一坐下,瞬间被奶香奶香的毛团子淹没了。   “没睡醒就在窝里在睡一会儿,跟着我起来干嘛?”   “阿杬哥哥……”小狐狸打了个奶哈欠,柔嫩的爪爪搭在自己的鼻子上,乖巧问,“那个洞里的是谁啊?”   昨天暗把小兽人带回来的时候几个小狐狸被拦在山洞没有让他们出来,也就没看见。   “他啊,是暗他们捕猎的时候看到的。他受伤了,所以把他带回了部落。” 白杬捏捏手里的小爪子,“也是个小兽人呢。”   想到洞里的那个小兽人,白杬忽然发现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几个小狐狸变人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的。   下巴擦过大尾巴毛,他微微仰头,柔声问:“菇、阿毛,你们是不是也可以变成小娃娃?”   “当然可以!”阿毛昂首挺胸,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高高翘起。   神气得不行。   白杬拨了下他头上的呆毛儿:“那你们为什么从来没有变过。”   菇:“因为这样要是被袭击了可以跑得更快,不给叔叔们添麻烦。”   童言稚语,最戳人心。   白杬微怔。   他想到可能是小家伙儿们不喜欢、不习惯,但是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心下一叹,情不自禁地拥住这些惹人怜爱的小毛球,轻声道:   “你们不会添麻烦。”   “我就没见过比你们还乖还要聪明的幼崽了。”   被夸了耶……   小狐狸们高兴得尾巴轻晃,簇拥着把白杬抱得更紧。   “阿杬哥哥,你想看吗?”菇轻轻抱住他的手腕,虎头虎脑的,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望向他。   白杬挨个儿摸摸头:   “不用,现在没有衣服会着凉。”   “我也只是想知道,你们跟小兽人比起来,哪个大一点?”   “他有多大?”阿毛问。   “不知道,不过身高大概到我腿……”白杬伸手比划了一下,“矮一点点。”   菇思索了下,在弟弟们求救似的眼神下果断道:   “那我们要更小。”   “阿爸以前说,我有三个大荒年了。现在过了冬季,那就是四个。”   白杬弯眼:“怪不得说话还奶声奶气的,都还是小崽崽呢。”   “我们很快就会长大的!”菇握爪,看着白杬目光坚定。   白杬:“不用快快长大,开开心心长大就好。”   “不行。”小狐狸们齐刷刷地摇头。   阿毛举起爪子狼声:“要保护部落!”   其余小狐狸也高举爪爪:“要保护部落!!!”   明明是好笑的一幕,可白杬看着眼里却无端酸涩。   都是经历过红狐部落被袭击的事儿,小狐狸们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有的阿爸没了,有的阿父也没了,更甚至,像菇一样双亲都没了。   他们想要迫切长大,想要保卫部落的心思,白杬怎么会不明白。   白杬弯下腰,轻轻将他们拢在怀里。“慢慢来,不着急。”   菇看着眉眼温润的青年,感受到他宽厚怀抱怀抱里传来的温暖,鼻尖一酸,他故意忽视的东西扑涌而来。   “阿杬哥哥。”菇哭腔破碎,几乎下一瞬埋头将自己藏在白杬的肩膀。   要是、要是他的阿爸和阿父还在的话……   “呜呜……”   伤心的情绪极易传染,一个哭,连带着其他的小狐狸也都一起哭。   白杬眼眶微红。   他抚着菇柔顺的背毛,声音轻柔:“他们在天上,在天上变成了小星星,一直看着我们的小狐狸呢。”   手心下小身子抽噎,白杬话里疼惜更甚。   “不要怕,有阿杬哥哥,有黑狼,有祭司、族长、叔叔们守着,部落会好好的。宝贝们高兴的时候就高兴,不高兴地时候就张开手,就像现在这样趴在大兽人的怀抱耍耍赖,哭一哭。”   白杬抹掉他们眼角的泪:“小狐狸不需要坚强,坚强是大人的事儿。”   凝视着一双双水润的眸子,白杬浅浅一笑:“大人最喜欢的是无忧无虑、健康长大的小狐狸。”   “也不用怕。”   “阿爸阿父一直在,在你们的心里,在天上。”白杬点着他们的小鼻尖,“知道吗?”   “嗯。”菇含着哭腔,往他怀里埋得深了许。   白杬心底轻轻一叹。   菇在他心里是个坚强又脆弱的孩子,他鲜少哭,但心思比谁都细腻。还这么小……   “不哭了,再哭毛毛都打湿了。”   白杬好生安抚,总算让哭作一团的小狐狸们停下。   眼泪是不流了,就是这抽抽噎噎的劲儿,看得白杬依旧难受。   白杬挨个拍着背。   一抬头,忽然发现正对着他们的洞口边,已经醒来的小兽人站在那里。   他光着个脚,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宁失神地望着小狐狸们,眼底闪过一丝艳羡和惊奇。   黑狼和红狐……原来奴隶兽人之间的传言是真的。宁五指成抓,紧扣着山洞里的石壁,指甲盖里鲜血淋淋。   “你醒了?”白杬声音放轻,像怕吓到这个神情有些怔愣的小兽人。   其余的小狐狸听见白杬的话,纷纷转过头去。   他们眼睛倏尔睁大。   原来,被阿暗叔带回部落的小兽人长得这么好看!   “哥、哥哥,早上好。”   小狐狸们窝在白杬的腿上,毛毛下的耳朵微红,乖软地跟宁打招呼。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除了白杬这个已经快成年的大幼崽之外的其他种族的幼崽。   他小小一个,裹在兽皮下面几乎要让狐狸担心他那瘦弱的身子能不能承担起兽皮的重量。   比他们还可怜。   善良的小狐狸们脸一皱,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股喂胖这个哥哥的责任感。   不过这个哥哥是不是还没睡醒,怎么一直看着他们不动?   “哥哥,早上好。”   小狐狸整整齐齐地又叫了一声。   早上好的说法是小狐狸们跟着白杬学的。   宁骤然回神。   他没有听过这个说法,陌生让他恐惧。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兽人,陌生的说话习惯……他下意识地脚往后挪。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阿爸,他强迫自己看着这些鲜活单纯的小狐狸。   藏在石壁后头的手缓缓握紧,止住自己想退后的念头。   宁牵出一抹笑,尽量表现得乖:“早、早上好。”他只有学着小狐狸们的话回应。   打了招呼,小狐狸们抱着大尾巴,跟洞口像个木桩子似的杵着的宁面面相觑。   白杬开口打破宁静:“身体好点了吗?”   宁飞快看他一眼,触及到白杬温柔的眼神,将自己的手心掐得更紧。   停了一瞬后,他又低下头去。   “好、好点了。”   “要不要一起玩儿?”白杬没有错过小兽人眼底的渴望。   “不……”宁张了张嘴,只发出了气声。   “别怕。”白杬温声安抚。   宁狠狠往自己的手心里一掐,迟疑:“可、可以吗?”   “可以!”小狐狸们顿时甩着四条腿儿可劲儿地往前洞口跑,“哥哥我们来接你。”   腿上趴着的小狐狸们蜂拥着离去,白杬摸毛毛的手落了个空。   他眼尾翘起,看着洞口。   小狐狸们正仰着头,好像在仔细观察山洞上长得好看的小兽人。   宁是猫兽人,圆眼睛自带无辜感,长翘的睫毛像把小刷子随着他眨眼的时候扑闪扑闪的,又是个娃娃脸。   他很瘦弱,可怜又可爱,连小狐狸们都看得心疼。   自然,胆子也大了起来。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受伤了,是不是好疼?”   “哥哥你能下来吗,我去叫我阿爸抱你下来。”   关心的话尽数砸过去,宁几乎将自己的手心抠烂了。   眼眶渐渐红,他小声道:““我、我叫宁,我不疼,我、我下得来。”   白杬轻叹。   还是小孩子,这么一点点大的放在上辈子,还是在上幼儿园呢。   白杬起身,将小孩抱了下了。   宁无措,直挺挺地由着他抱,像一条冻住的鱼,僵硬极了。   白杬不敢多抱,放下来之后就收了手。   他挨个摸摸小脑袋,在触及宁害怕却渴望的眼神下,白杬也轻轻拂过他的额头。“别怕,部落里没有兽人会伤害幼崽的。”   “黑狼也不会。”   “嗯嗯!黑狼叔叔们可好了!”阿毛头上呆毛跳了跳。   小兽人绷直嘴角,瑟缩着点点头。   小孩跟小孩玩儿才能放开自己,白杬自认不是小孩。他自己去找事儿做,只在远处注意着几个小家伙。   阳光灿烂,将绿草地上的兽人们毛毛上撒上金光。   玩闹间,蓬松的毛毛散着光,鲜活又温暖。在白杬的眼里,是极为美好温馨的一幕。   殊不知,部落里其他的兽人都紧着头皮。就怕那小兽人什么时候把他们部落里的幼崽带跑了。   他们心疼小兽人,但是比起来,自家养的小狐狸更重要。   兽人也分亲疏远近。   *   白杬的虾米已经晒了两天,兽皮里处处是断掉的虾腿儿虾须。   在阳光的作用下,小虾们褪了一点点颜色。虾壳泛白,抓一把在手心捏一捏,沙沙作响。   这就是晒好了。   他将兽皮的四个角拎起,将虾米倒进盆子里。   不远处,小兽人宁已经跟部落的小狐狸们混熟了。虽然还是怯生生的,但能跟着他们一起玩儿一起笑。   大家照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隐隐约约好像都接受了这么一个从外面捡回来的小兽人。   尤其是青,因为宁是他捡的,所以他好像对兽人格外关心。   这不,这会儿青又跟小家伙们坐在了一起聊天。   有成年兽人看着,白杬也能分一丝丝的心神在自己的手上。   兽皮里的虾米全部装入盆子里,满满一盆还冒了个尖。   白杬看得欣然。   他留出一半装进兽皮袋子里做干虾用,剩下的一半做虾粉。   *   火升起来,小狐狸们又凑了过来。   曜照旧趴在白杬的身后。他收敛了气势,像一个大型的毛绒玩具,一动不动,只懒散地打盹儿。   小狐狸们拉着宁挨挨蹭蹭,小心绕过曜,纷纷坐在了白杬的身前。   白杬低头,看着一个个毛绒圆乎的后脑袋失笑。“这里热。”   头上顶着太阳,前面烧着的火。又不是蒸桑拿,小崽崽们还披着一身绒毛凑过来。   白杬将他们往侧边轻轻推了推:“去别的地方玩儿。”   大家仿佛脚下生了根,原地不动,巴巴看着白杬。“阿杬哥哥,我们想看。”   白杬往边上的兽皮点了点:“那坐过去一点。”   “好。”   小狐狸们手拉着手,边上还坠着一个宁,像螃蟹一样并排着挪开。   等他们挪到适当的位置,白杬收回视线。   他将盆子里的干虾倒进曜给他新刨出来的小石锅里。   锅底水烧干,待热了,便把虾米倒下去翻炒。   没有污染的河虾自带鲜香,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红色。白杬看着边上看得目不转睛的小狐狸们,舀了一勺出来放在碗里递给小家伙儿们。   “尝尝。”   “谢谢阿杬哥哥!”   白杬摇头。现在条件差点,没什么好吃的,只能让小家伙们将就将就。   为了均匀受热,白杬一次只放了一半的虾。   木铲炒得石锅里发出沙沙作响似的,犹如炒熟的花生碰撞的声音时,白杬把虾米舀出来放进干干的碗里。再接着倒另一半。   宁被这样新奇的做法所吸引。   虾这种东西他们饿极了也吃,不过不像这样还要用石锅加热。   浓浓的香气在鼻尖缭绕,宁摸着肚子,低头藏住自己黯淡的神色。   即便是知道了可以这么做,但被时时刻刻监视着干活儿的奴隶也没机会做出来。就连吃虾,还是他们干活儿的时候悄悄挖来藏好的。   “哥哥,吃。”阿毛将碗捧着递给宁。   宁颤动睫毛,看着阿毛弯起来的眼睛抿了抿唇。   “哥哥吃嘛。”豆拉宁,摊开他的手。   阿毛配合默契,直接抓了一大份儿放在他的手心。分量瞧着比其他的小狐狸分到的都多,但是大家并没有异议。   宁另一只手合过来捧住。   他努力地睁大自己的双眼压制住几欲迸出的眼泪,低低道:“谢谢。”   阿毛只笑:“不用谢,我们是一家人!”   宁双眼模糊,隔着泪水看清他脸上的笑意。   一家人……   宁嗫嚅,嘴巴张开又合上。   石锅里继续翻炒,白杬一边看着锅里,一边用石杵将碗里的干虾碾碎。炒干了的虾米极脆,稍稍用力就碎了。   白杬扬眉,还可以,能做出来。   锅里离不得人,白杬试了几次便将碗放在旁边小狐狸们的跟前。   “菇,带着弟弟们帮哥哥碾一下。”   “好。”菇接过,两个爪爪抱着石杵,灵活得很。   下一锅的虾米好了时,白杬给小狐狸们的碾虾的碗已经从菇手里传到了最外边的宁。   白杬看了一下,白灰又带着红色的粉末,已经是可以了。   “好了,换这一个。”   宁将手里的碗递过去。他目光垂着,在白杬接过碗之后怯怯地坐回身。   曜掀开眸子瞧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又暗自收回。   “你们碾着,我去找个东西来装。”   虾粉不能发潮,不然就会变成一坨一坨的。白杬去山洞里把提前准备好的木桶子拿出来。上面配备着个盖子,长长的,虾粉全部放下去是没有问题的。   *   另一处,大山洞里。   青跟幼崽们说完话后在草地上绕了绕,然后回到了这一边。   暗今天留在洞里做武器,见青一脸沮丧地过来,拉着他的胳膊在自己身旁坐下。   他拂了下青的手背,重新拿起工具。   他们闲聊着,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小兽人的身上。   “猫兽人是不是都很聪明?”   “也没有,不过多数是聪明的。”   “今天说什么了?”   “他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去部落集市。他说他也像跟着去找他的阿爸。”   暗打击燧石的动作稍停。   “那你怎么说的?”   青苦哈哈地往暗肩膀上一埋:“我嘴巴快,说了,怎么办?”   “你怎么之前不提醒我!”   暗还是那副冷静的样子:“说了就说了。”   青猛地坐直。   他杵着自己的脸,歪着脑袋狐疑地看着自家伴侣。   暗见当着自己手的伴侣,低头在他脸上贴了贴。   青拧眉,生锈的脑子难得机械地开始转。   忽然,他转过弯儿来。   “你为什么不慌?!”   “对啊,你为什么不慌?小兽人有问题,我又说了在咱们出发的时间,难道不是应该快去告诉曜吗?!”   暗冰块似的脸上勾出一抹笑。   他又低头,唇轻轻碰了下自家伴侣的脸。“阿青好聪明。”   青脸上一红。   忙捂住他的嘴,红着眼尾四处看。   其余的兽人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他腻歪的两口子。青脑子烧得冒烟儿,难得清醒的脑子使不动了。   *   离去部落集市的时间没几天了。   兽人们加紧在忙碌。   幼崽们自己玩儿,知道宁害怕部落里的黑狼兽人,所以这几天走哪儿都带着宁,连孵蛋的事儿都分了活儿给他。   后头小溪边。   白杬自从给大家吃了一顿小虾,几个小狐狸崽崽都心心念念着再吃一次。   应小狐狸们的要求,白杬这次又带着桌捉虾的工具往溪边去。   小狐狸们欢呼地跟上,依旧是抱着灰灰鸟蛋。   因为有宁,所以小狐狸们也没有坐在盆子里,而是乖乖地扬着大尾巴跟在白杬身后。   “阿杬哥哥,阿树叔叔说后面小溪里的虾只有小河沟里的没有摸了。”   树跟紧了幼崽,余光注意着四周。若是仔细了看,会发现他面皮儿绷紧,笑得有些僵硬。   “对,就只有小河沟里的没有摸了。”   实际上都摸了一遍。不过他们那会儿拿着盆捞的,水里肯定还有不少。   白杬点点头。   这次主要是带崽崽们玩儿,顺便让他们解解馋就行。   白杬撸起袖子下去。   “盆给我。”他冲着小狐狸们招招手。   小崽崽们脑门儿顶着盆儿,只露出两个尖尖的毛耳朵。   他们学着黑狼“嗷呜”一声,开始盯着盆儿缓缓移动。树看了远处的山林一眼,默默跟在小崽崽们的后头。   专心顶着盆儿的小狐狸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叫阿宁参与进来。   小兽人就像以前一般胆怯着,站姿一旁一动不动。   头顶掠过一道阴影,小狐狸里们下意识仰头。   “咦?”   “阿杬哥哥,好大的鸟!”   危险让树毛发竖起,几乎在下一瞬,他猛地前扑。黑狼巨大的身体盖住了所有的小狐狸以及白杬。   与此同时,林子里响起惨痛的嚎叫声。曜紧紧盯着溪水边,以最快的速度狂奔而来。   “阿宁哥哥!”   曜纵身一跳,爪子狠狠往巨鸟的身上拍打而去。   巨鸟爪子惊叫,自脊背上狠狠掉了一片的毛。   他阴狠地盯着曜,猛然振翅,冲入云霄。   小狐狸们俯趴在的地上仰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已经被巨鸟带走的小兽人。   “阿宁哥哥!” 第40章   林子里的动静停下, 兽人们快速围过来,抱着幼崽回去。   白杬打湿了一双鞋,被抱坐在曜的手臂上。   他望着天上, 手指轻颤:“刚刚那是个鸟兽人?”   “嗯。”曜坐下来,将白杬放在自己的腿上, 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已经没事儿了。”   白杬缓缓抬手, 抱住了他的脖颈:“曜, 小兽人被黑爪部落的带走了。”   有预谋地被带走了。   他看得出来。   当时的巨鸟直勾勾地盯着他,但是他并没有冲着白杬来,而是目的直接地抓住了阿宁的肩膀。   “他也该走了。”   曜低头, 嘴巴贴在白杬的脸侧轻轻道。   他一日在部落里,兽人们一日不安。   狐狸洞里, 小狐狸们还在“呜呜”地哭,阿宁“哥哥、哥哥”地叫着,听得白杬心里发紧。   白杬额头抵着他的肩膀,闭眼。   阿宁来的时候, 火虚他会觉得小孩很可怜。但是相处了几天, 白杬也发现了他有时候的不对劲儿。   他躲着黑狼,尤其是躲着部落里看起来很凶的暗。   或许是把暗当成了黑狼部落的族长。   他喜欢跟幼崽待在一起, 兽人多的时候, 他都是看着幼崽们在说话。但是兽人少的时候,他通常是主动问话的那一个。   跟小狐狸们聊天的时候偶然听他们提起。   白杬只当是小兽人胆子小。   回想起曜之前说的那句“他要不要离开部落, 要看他自己的想法”, 他无疑是知道小兽人的底细。   白杬轻叹。   他怀疑自己的警惕性是不是过于低了。   “那我们去部落集市的时间?!”   看黑爪部落这个样子是要得到他们部落里的消息, 所以才带走了阿宁。但是……   “刚刚后山里有惨叫声, 是不是黑爪部落来偷袭了?”   曜摇头:“不是, 是鬣狗部落的。”   可能是以为今天黑狼部落没人,又看到了这个鸟兽人的踪迹,以为有部落过来袭击,想趁混乱捞一把。   白杬暗自点头。   是鬣狗部落的就说得通了。   这会儿黑爪部落肯定是想悄悄地把人带回去,不会让兽人过来瞎搅合让黑狼警惕。   要是刚刚没有树在的话,那巨鸟的目标则会变成自己。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们来说都没有损失。还真是,狗屁膏药,沾上了就甩不掉。   “部落里的消息,阿宁肯定知道得不少了。我们要不要推迟几天?”   曜冷眸微沉:“今晚上就走。”   白杬猛地抬头:“今晚!”   “嗯,今晚。”   “我也要去。”   曜大手按着白杬的后腰,没有说话。   去部落集市来回起码十几个大荒日,不论是把小白狼带在一起还是留在山洞,曜都不怎么放心。   白杬侧头,脑袋贴着他的脖颈,听着他脉搏沉稳地跳动。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不带他去……那就不去吧。   兽人的速度很快。   白杬出山洞的时候,看到了外面草原上所有已经装车的东西,他才发觉部落里应该早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处理鬣狗兽人尸体的兽人们很快就回来了。   白杬吸了吸鼻子,能闻到空气里的一点点血腥味。发臭,从后山飘来的。   兽人们要走,白杬也不去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他想着让大家出发前的最后一顿要吃点好的。   煎鱼、烤鱼、炸羊排,煮肉……寻常吃过的没吃够的白杬带树几个通通做了一遍。   这一顿饭吃到晚上,兽人们吃得肚儿溜圆。   *   白杬沉默地给大家做饭,心里却时不时想起阿宁。   累了大半个下午,吃饭的时候,白杬吃着吃着脑袋就开始不断地往下点。   曜侧头,灰色的眸子里始终是白净俊秀的青年。   天上已经有月亮的轮廓,霞彩是紫红色的,阿杬最喜欢的天空色彩。   曜捏了捏白杬的脸:“阿杬,你看天边。”   白杬迷糊地掀开眼皮子,困顿地听他的话望了眼。配和他意思了一下,接着又要继续睡。   曜起身,端着他没吃完的碗又盛了一点肉。   白杬没有靠的,只能呆呆地看着曜肩膀耷拉。   “多吃点。”曜将碗放在了兽皮上。   白杬不仅仅是累了,也是吓到了。那么大的鸟,翅膀展开有四米米。弯钩一样的爪子抓着人就飞。   且一直看着他,眼睛黑沉沉的,有阴狠,有势在必得的兴奋。   黑狼部落从没主动去招惹他们,就他们一群疯子要跟黑狼部落不死不休。甚至于选取的部落族长,都必须是靠残杀黑狼部落的兽人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些,曜从不跟他说,他还是从祭司的嘴里听见的。   想到这些事儿,白杬就没什么胃口。   黑爪部落,黑狼部落,是世世代代的仇怨。   *   到了自己碗里的就必须吃完,白杬没有让别人为自己收拾剩饭的习惯。   他摸了摸肚子,五分饱。   饭量越来越大了。   他慢吞吞地端起他脑袋那么大的碗,继续吃。   山洞里安静。   从天空上忽然来了一只鸟兽人带走阿宁的事儿无疑让大家心有余悸。要不是曜提前做了的思想工作,怕是有好多兽人会追上去杀红了眼睛。   青有些恹恹。   几天相处下来,他是真的喜欢那个小幼崽。   宁被那只鸟抓住肩膀带走的时候,藏在不远处的他清楚地看到宁眼睛里一瞬间的惊慌与不舍。   他眼泪含在眼睛里,比刚见面时他看着自己哭得眼泪哗啦的样子更让大家心疼。   小狐狸们不哭了,但是吃饭的时候身子还在抽噎。   这一顿,大家吃食欲不大,但顾忌着白杬几个兽人那么忙前忙后地做,怎么样也得吃完了去。   *   夜晚很快来临。   星辰藏在了乌云里,平常的大月亮也不知所踪。   天极黑,黑得像打翻了的墨水。   白杬嘴里包着最后一口肉,实在撑不住眼皮,彻底靠在曜的身上睡着了。   曜用兽皮裹着他,抱在身上。   他起身,兽人们全看着他。   曜低声道:“先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   说完,他抱着白杬回到了自己的山洞。   轻轻将白杬放在床上,曜直起身就看见自己的衣服被他抓得紧紧的。   曜一顿,掀开被子坐上了床。   他躺下,将白杬抱在了怀里轻轻拍着,闭目养神。   夜很静,只有窸窣的虫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曜打量了一下已经空荡荡的山洞,接着裹着兽皮毯子,长臂抱起睡着的人。   看了一眼抱着的人,随后对着其他山洞,低声:“走了。”   黑狼耳朵灵敏,几乎是下一瞬,全部出了山洞。   强壮的黑狼兽人自动地跳到拉车的前头,手巧的红狐兽人帮着他们把拉车假架好。   部落里的四个老兽人挨个儿的拉车去检查。   而之前受伤的,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兽人们也出来舒展了下四肢。   黑狼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全部已经准备完毕,直直地看着曜。   “出发!”   一声令下,黑狼如疾风一般蹿出。拉车在他们的身后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   老兽人一个抱着两只小小狐狸,分散坐在兽皮兜里。   曜紧紧抱着白杬,跟上了队伍。   他跑得稳当,熟睡的白杬只是在他起跑的那一刹那勾住了曜的脖子,微微睁眼看了看。   见曜在身边,收拢手臂又安心沉睡。   部落集市受人混杂,去部落集市,不能没有曜。   但是他一走,想着无时无刻不在旁边窥视的黑爪部落,大家放不下心。   这一次的黑爪部落的兽人过来,他们早有预料。曜派出去的兽人一直在注意着黑狼部落里的动静。   即便是准备充足,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把阿杬放在那些黑心兽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是有多么的害怕和紧张。   所以,与其让他留在部落里,大家担惊受怕,倒不如带上。   带上他一个还不行,得把幼崽黑老兽人全部带上。   虽然辛苦了点,但是他们安心。   为了安全,也为了他们之前的准备,所以黑狼都是夜晚赶路,白天藏起来。   天色黑沉沉的。   白杬睡在曜身上时不时地晃动。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又梦到了那些在公交车上睡着的时光。   半夜奔跑。   曜估摸着已经跑过的距离,下令休息。   黑狼慢慢减速,最后停了下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谷、麦,你们找的地方在哪儿?”   现在他们还没有出黑狼部落,不过也快到部落领地的边缘地带。   他们白天休息,夜晚赶路,还不能被发现踪迹。   所以在谷跟麦伤好了之后,曜就让他们出去找落脚的地方了。他们走得早,宁到部落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   “还要再跑一会儿。”   “不过也没有出我们的部落领地。”谷道。   他跟麦出来找地方的时候曜说过,白天歇着,晚上去找。这会儿大家走的时间跟他们那会儿的时间正好吻合。   他们后半夜跑到的,大家带着东西速度会慢一些,所以也会再晚一点。   红狐兽人的速度不如黑狼。   半夜跑下来,要不是这一停,险些岔气。这会儿大家都没嘴巴说话,都顾着喘气。   周围是树林,黑压压的。   月亮依旧没有出来。   曜坐下,抱着自己怀里看着像是要醒来的白杬,大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又让他睡得更沉。   曜将白杬揪着自己兽皮衣的手拿下来放进了兽皮毯里。   林子里的风小,星祭司仰头看不见天色。“快下雨了。”   曜起身:“继续。”   大家没吭一声,拉车的黑狼与守卫的黑狼交换,接着继续。   风声在耳边呼啸,白杬埋头蹭蹭曜的脖颈。自己的双臂紧紧勾着他的手,帮着他减轻一些力气。   他眨动眼睫,缓缓睁开。   “醒了?”曜低声道。   “唔。”再是个睡神,在他胳膊上躺了这么就也该醒了。   白杬迷迷瞪瞪地看着四周不断倒退的树木,脑袋枕在曜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你不是说不带我去的吗?”   “阿杬记错了。”   白杬抱着他,闭眼回想了一下。“嗯,你没说,但是你的行动表示了你不想带着我一起去。”   “没有。”   *   赶路无疑是枯燥的。   后半程,大家的速度依旧没有减弱。最后堪堪在暴雨冲刷下来之前,藏进了隐秘的山洞里。   白杬听着外面的动静,变成了小白狼,静静地坐在曜的怀里。   大家晚上赶路,肯定是不想让他们的踪迹被发现。   森林了的植被茂密,地上都是草丛。   雨一下,踪迹、气味都会被遮盖不少。   白杬抿了抿唇。除了明天晚上赶路会艰难些,也没有其他坏处。   山洞很大,所有的兽人住进来还能放东西。   这会儿还早,白杬打了个呵欠,又往曜的颈侧窝了窝,继续阖眼。   赶了大半夜的路,黑狼们也乏了。   雨水穿林打叶,“叮叮咚咚”的安抚着兽人的耳朵。   致眠的声音促使着兽人们加快速度将兽皮铺好,往上面一趴。   大脑袋搭在爪子上,甩动几下鸡毛掸子似的尾巴,缓缓地闭上了眼。   *   第二天,天光透亮。   部落里的老兽人是醒得最早的。   醒来之后,他们将自己抱着的睡得摊开肚皮的小狐狸让星检查了一遍。   小狐狸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走了半夜,怕他们走出个什么毛病。   星干枯如树皮的手小心托着狐狸幼崽,胳膊小腿儿一一看去。   小狐狸被安心的气味包裹,拱了拱他的手心,还小爪子开花,舒服得打起了奶呼噜。   老兽人们见状,缓缓笑开。   放了心,他们才去将准备好的肉干拿出来。   不多时,白杬听见窸窣的动静也醒了过来。   他听着外面的动静,睁看眼就对上曜的大脑袋。   他眯眼,下巴搭在曜的鼻子上,盯着他浓密的长睫。   意识随着曜眨动的睫毛渐渐清晰,他往曜的毛毛里一埋,整个狼蜷缩成一个糯米球。   他跟着出来了啊。   雨天天色昏暗,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间。白杬摸着自己有些饿的肚子,只能估摸着快到了中午了。   “饿了?”   白杬看去,忽然对上曜那跟夜明珠似的大眼睛。   “醒了啊。”   “嗯。”   白杬爪垫按着他的鼻子,抬爪,整个趴在他的脑门上将他的眼睛盖住:“你再睡会儿。”   幼崽刚起来,声音带了软,不想平时那么清亮。   曜翘起嘴角,鼻尖抵着小白狼的脸拱了拱:   “我饿了。”   他撑着身体坐起。   白杬顺着他的动作往下滑,最后被曜接在了爪子上捧着。   黑狼巨大,威武健硕。   小白狼软趴趴的,落下来的时候还软软地弹动了一下。   老兽人们见状和蔼笑笑,又接着分食物。   *   兽人们都饿了。   从兽皮垫子上起来后,吃完几个老兽人放好的食物。咂吧着嘴,又倒下去继续睡。   白杬催促着曜补觉,自己则磨完了硬邦邦的肉干儿,从他的怀里出去。   兽人们的呼噜很快响起。   白杬走到几个围在一起的小家伙身边。   小狐狸菇打了个呵欠。   其他的小狐狸像是被传染了,也跟着长大了嘴巴。   先是耳朵尖绷直,松懈下来后颤颤,接着往兽皮上一趴。像没了下巴,就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白杬。   眼眶还是红红的,看来昨天那事儿是真的吓到了。   “阿杬哥哥,阿宁哥哥还会回来吗?”   小狐狸们见过那种大鸟,他们部落被攻击的时候就有那种坏鸟在。   白杬用脑袋拱了拱几个小毛球:“我也不知道。”   兽人的世界是残酷的,但是阿宁既然能被黑爪部落送过来,一定有他的利用价值。   有价值的兽人,一般能活着……   但也只是活着。   想着小兽人身上那些伤痕。白杬垂下眼睫,喉间微涩。   小兽人可能是逼不得已,但是对黑狼部落依旧造成了威胁。   他很聪明,聪明到白杬现在冷静下来,甚至怀疑他是故意露出尾巴来让自己发现的。   或许他心里其实是不想离开黑狼部落的?   小兽人没有说过这些,他本人是不是这个意思白杬也只能是猜测。   他只能安抚着这些趴在他身上的小毛球道:“或许……我们以后会见到他的。”   但愿,不是以仇人的身份。   *   傍晚。   兽人们又醒了。   吃了一些肉干,一队黑狼悄悄摸摸地出了山洞。   他们带的肉干每次就只能垫垫肚子,要吃饱还是要出去狩猎。   谷、麦提前踩过点,找到猎物对于兽人们来说并不是难事儿。   出去的兽人不宜多,所以红狐兽人都留在部落里没有动。   白杬身后带着一团团的小毛球,在山洞里慢慢走着当散步。   走着走着,就到了拉车的边上。   他们的拉车是用藤条编织的,平时的做得都简单。这次的路途遥远,怕拉车散架,所以大家又重新加固了一遍。   他们行进的路大多是在森林里。   之所以没有被勾住,都是有头狼的良好判断,以及黑狼的蛮力和拉车够让他们折腾。   肉干、兽皮、梳子……林林总总的东西算起来,八个拉车堆得高高的。   红狐部落则是用自己的拉车,小了一号,带的是老兽人和幼崽们。   “阿杬哥哥,好多啊!”   小狐狸们站起来只有白杬的腿高。   白杬看见他们毛乎乎的小脑瓜子,蹲下了,挨个贴贴。脸陷入软乎的毛毛里,心情都愉悦了几分。   白杬都觉得多,在他们眼里高也是应该的。   “是高。”   兽皮堆起来像小山似的。   黑狼身躯大,力气也大,拉着这么点的东西其实也不算难。   大家准备东西的时候,都是在大山洞那边准备的,白杬也没有见过。这会儿倒是想起,带着这样的拉车多少是有点行动不便。   “想什么?”曜走过来,坐在白杬的身后。   刚刚还在小黑狐狸的眼里高大的白杬顷刻变得小小一只。   小狐狸们笑起来,挤成一团。   大黑狼爪垫一勾,轻轻带着小白狼藏到了自己胸前的毛毛里。   白杬拨开毛毛:“咱们为什么不直接把东西驮着走?这样不是更方便吗?拉车在路上回留下痕迹。”   “狼的数量不多,所有的黑狼身上有东西的话不方便。”   “嗯?”   “黑狼跑起来太凶,会掉。”   “绑在肚子上呢?”像马鞍那样。   曜:“藤蔓绑着不舒服。不过阿杬做的绳子可以。”   白杬点点头。   现在弄装备是不行的了,白杬小爪子踩着曜的大爪子。“我们回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多吗?”   曜:“不多。”   黑狼部落领地大,大多什么都不缺。这次出来的目的主要就是盐,他们带的这些东西能换下来的盐刚好够下一次部落集市开的时间。   回来的东西还没有现在的多。   白杬踩着他的爪子:“嗷。”   没多久,外出打猎的黑狼回来了。   他们一人肩上扛着一头野兽,腰上别着的兽皮袋子鼓鼓的。里面的缺缺菜叶都放不下,冒出了不少。   “附近没有兽人。”   曜点点头:“肉可以烤着吃。”   大家眼里一喜,立马动手处理手上的肉。   虽说没有其他的调味料,但是能吃烤肉已经比吃生肉能让兽人们高兴了。   大家也不耽搁,自觉地拿着树几个分下来肉插上木棍开始烤。自己烤自己的,速度尽量快。   白杬自己的肉在曜的手上。   他绕着火堆边走,时不时地提醒兽人翻个面儿防止烤糊了。   这一趟一趟走下来,兽人们才能吃个好的肉。   不是所有的兽人都能下厨,虽然说大家看过白杬和树几个大厨做了许多次的饭,但有兽人依旧能拿着手里的烤肉两眼一抹黑。   肉一烤好,大家立马将火用土掩埋熄灭。   烤肉香,黑狼又饿,吃得飞快。   白杬一口肉一口缺缺菜,吃了半天,才注意到大家几乎没有怎么动菜叶子。   白杬:。“菜也要吃,好吃的。”   “不好吃。”黑狼连连摇头,倒是红狐们自觉地拿起来菜叶子往嘴里塞。   “像我这样就好吃。”   白杬撕下一块肉,接着用缺缺菜的叶子包住。   像以前在烤肉店里吃肉一样,一口塞下。   腮帮子鼓鼓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润圆。就这么看着兽人们,是个兽人都抵挡不住。   也不管好不好吃,反正就是跟着幼崽学就是了。   说是吃,更像是玩儿。   白杬看着兽人们刚开始还是随意拿着菜叶子一裹,直接塞嘴里。后头跟攀比似的,专门要找大的叶子。   较劲儿似的,要将肉裹得不露一丝的缝隙,脸上才会满意。   玩儿着玩着儿,缺缺菜的叶子消耗速度增加。   白杬抿唇微笑,往曜的身上靠着:“要是里面裹点东西,会更好吃。”   “什么?”兽人们看来。   连小爪子捧着肉卷儿,嘴巴边的毛毛上还沾着肉末的小狐狸们也立马抬起头。   白杬挑眉:就只对吃感兴趣。   他歉意笑笑。   “现在还不行,等回去的时候我试试?”   话落那一刹那,对上那些发光的眼睛,白杬甚至都觉得洞里都亮了。   白杬默默转了个身,挪动屁股将自己藏在了曜的毛毛下。   山洞里的兽人皆是笑笑,接着吃他们的叶子包肉。   以前还没这样吃过,感觉肉怎么更好吃了呢。   饭后,黑狼趴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天一黑大家继续赶路。   走出了狼山的地界,白杬明显能感受到树丛里有数不清的陌生的气味。   有野兽的,也有兽人的。   出了黑狼部落的领地,兽人们全部打起了精神。   一路上只休息了一会儿,加紧赶路。   即便是带着东西,兽人们的速度也是极快的。不知道走了多久,白杬醒来的时候,脑门上出了一身的汗。   “这边热起来?”   曜拉开他身上的毯子,摸了一把白杬的额头:“是有一点。”   “我们在往南边走?”   “嗯。”   黑爪部落在黑狼部落的南边,靠近中部位置。   那就是北边冷,南边热。就是不知道更南边是个什么样子的。   走了三个晚上,第四个晚上的时候,黑狼部落忽然停了下来。   这次他们住着的地方是在一个山谷里,山谷深,仰头只能看到一丝天空的缝隙。   今晚又是没有月亮。   几天的路途,兽人们吃也没怎么吃好。   一到这个地方,大家出去看了看,很安全。周遭也没有什么陌生的兽人的气味。   他们是从一个小洞口走进来的。   这地儿看着有点像桃花源的那个意思。洞口不算大,一路走到底便是山谷内部。   里面草木深深,花朵簇拥,确实像个世外桃源。   这个山谷高,只有刚刚一个入口。   查探过地方,留下了几个兽人护着洞口,其余的兽人都出去了。   曜也跟着去了。   白杬坐在兽皮上,一手托着腮帮子。   “阿杬哥哥,吃不吃?”   小狐狸阿毛叼着自己的小兽皮袋子走到白杬身边。   他埋头进去掏了掏,从里面掏出一块刚刚祭司星分给他的肉干儿捧在爪子上往白杬跟前递。   红色的,带着独有的熏肉味儿。   白杬摇头。   只看着那肉干想着,要是现在有点萝卜来跟腊肉一起做个箜饭,味道一定极好。   白杬咽了咽口水。   还好久没吃米了,他属实有点想念。   “你们的灰灰鸟蛋呢?”   阿毛蹭的一下坐直。   爪子上的肉干掉在肚皮上,愣愣的:“对啊!我的灰灰鸟蛋!”   “菇,我们的灰灰鸟蛋呢!”   菇磨着肉干,从兽皮毯子上站起来。他坐着的地儿,赫然是一个灰灰鸟蛋。   白杬惊愕:“怎么带过来的?”   安族长笑着道:“之前走的时候,菇睡觉的时候还抱着着鸟蛋,我干脆给他一起带过来了。”   一路颠簸,这蛋应该……   “咔嚓——”   声音细微得像旷野里的一丝虫鸣,微弱,但是逃不过黑狼的耳朵。   “阿杬哥哥!”   “呜呜呜嗷呜……蛋碎了!” 第41章   灰色的蛋壳上, 凸起了一块。起先只有一条裂纹,随着咔嚓的动静越来越大,直接掉下来一块壳。   白杬眼睛一亮:“是小鸟要出壳了!”   果不其然, 话落,一个尖尖的鸟喙戳破蛋壳, 支了出来。   山洞里的兽人还没见过鸟兽破壳的样子,见状顿时围在小狐狸们的身后。   蛋壳里的灰灰鸟发出微弱的叫声, 小狐狸们紧张地报抱住自己的大尾巴, 隔着蓬松的尾巴毛想看又不敢看。   “阿杬哥哥,它是不是很难受?”   菇挪动着,将怀里抱着的大尾巴换成白杬的大爪子:“我们要不要帮他一下?”   “不能帮。”祭司星道。   小狐狸们紧张得尾巴尖绷得笔直:“为什么?”   星:“因为出壳都要帮忙的鸟崽子, 以后连吃饭都要帮。会活不下去的。”   安捻着胡须:“这是大荒的自然法则。”   说话间,蛋壳里的动静小了。   “灰灰鸟不动了!”阿毛带着哭腔, 耳朵立马耷拉下来。   白杬凑近观察了下,道:“它只是累了。”   扫了眼将鸟蛋围得严严实实的小狐狸和黑狼,白杬心想:也不知道刚出壳的灰灰鸟会不会怕兽人?   安静了好一会儿。   小狐狸们焦灼起来。不时凑近看看,又或是揪着自己松软的毛往白杬的大爪子边靠。   “阿杬哥哥……”   小狐狸着急, 但是束手无策。   白杬趴下身子, 脑袋待在兽皮上。鼻尖离灰灰鸟蛋只有一厘米。白绒绒的脑袋微歪着将自己的耳朵凑上去。   “叽叽!”   “叫了!”小狐狸那小毛耳朵像春笋一样,立马挺得笔直。   他们立马上前, 学着白杬的样子趴下。   白杬眨眨眼, 前爪勾着小狐狸们回到他的身前。“我刚刚只是听一听蛋壳里的灰灰鸟还有没有动静,学我干什么?”   叫了一声之后, 灰色的鸟喙又从已经开了口的壳子里支了出来。倒三角形状, 尖端微弯, 是个抓鱼的好料子。   这么一会儿时间, 小灰灰鸟似乎已经重新积攒了力气。   尖锐的鸟喙几下将壳啄开, 露出半个光秃秃的身子。除了脑袋脖子,剩下的一半窝在蛋壳里,丑萌丑萌的。   “咦惹……丑。”   白杬“噗嗤”一笑。刚刚还期待,人家一出来就嫌弃。   灰灰鸟像是听懂了,对着小狐狸大叫了一声。颇有气势地后腿儿一蹬,蛋壳径直滚落兽皮,露出它整个湿乎乎的身子。   “出壳了!”   “出壳了更丑了耶。”   灰灰鸟眼睛还没有睁开,它张开一个小翅膀侧倒在兽皮上,身子起伏,像是累狠了般喘着气。   “嘘——”白杬捂住小家伙们的嘴巴,“它累了,让它休息一会儿。”   *   看个鸟出壳的劲儿,大家心中对陌生地方的惶恐淡了。   小狐狸们有了新的朋友,现在急急忙忙地找东西喂。   白杬回到自己的兽皮毯子上蹲坐下来,仰头望着浓黑的天空出神。兽人们出去有一会儿了,往常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回来了。   黑爪部落。   昏暗的夜色中,围绕半个小山的地儿是奴隶的居所。周遭的树木被砍倒,一个个枯萎的树桩旁遍布着用野草搭建的棚子。   低矮腐朽,寂静沉默,在黑夜里像乱坟堆。   而那“坟堆”外围,豆大的火光从草棚子里泄露出来。   橘色的,像草原上唯一的一只萤火虫。却是这片死寂的土地上唯一的暖色。   帐篷围绕,中间有几个较大的木头堆建的稍微大不少的结实房屋。   里面的黑影交杂,垒砌得高高的。弥漫着血腥气。   这是黑爪部落的粮仓。   与粮仓正对,则是黑爪部落族长居住的山洞。   *   有风徐徐,吹得草棚子上搭的草叶沙沙作响。   微火如惊弓之鸟,刹那便熄灭了去。   “阿爸……”   帐篷边缘,最小的一个草棚子里。   狭小的空间铺着干草。干草上,躺着一个身形瘦削,满身血腥味的亚兽人。   他双目微睁,轻缓地将手放在身旁小兽人的头上。   “阿爸、阿爸没事儿。”他声音干哑,不仔细听甚至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阿爸……”   小兽人就是宁。   他蜷缩起来,小心地挨着自己的阿爸,无声流泪。   “乖崽崽,不、不说话了。”   “挨着阿爸睡一觉,明天,阿爸……好了。”话不成句,最后几个字只剩气音。   他很累了,身体累,心也累。   “嗯……”哭腔压抑。   宁知道自己阿爸的身体。   每一次受伤,他阿爸躺下之后少不得要四五个大荒日才能站得起来。   以前阿爸的眼睛是最好看的,像星星。可是现在像搭草棚子的枯草一样,毫无生机。让宁感到恐惧。   他怕……   每一次阿爸倒下,他都怕。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疼,可是宁顾不上。   什么都没有阿爸重要。只有阿爸在,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小幼崽。   “阿爸,你不要抛下阿宁好不好。”宁将自己的脸贴在他阿爸的脸上,“好不好?”   “……好。”   “阿宁乖,阿爸累……”   *   四天前。   宁被鸟兽人带了回来。到了黑爪部落,他就直接被带进了族长的山洞。   族长的山洞阴寒,空间很大。   石壁上水渗透出来结成透明珠串,空寂的环境里偶尔水声滴答。山洞极深处像藏着鬼魅,暗中窥视着。   湿痕流过的地方,是遍布的青苔。滑腻腻的,犹如盘亘在泥沼里吐着蛇信的黑蟒。   黑爪部落换族长的速度很快。   现在这个山洞的主人是敖,一个前不久瞎了眼睛的黑鹰兽人。   “族长,带回来了。”   押送宁的鸟兽人爪子一松,将他抛了下去。   阿宁摔在了地上,膝盖、手肘被凸起的石头刮破。   很疼很疼,可是他不敢吭声。   他害怕极了。   “我让你带的白狼呢?”黑鹰敖隐没在黑暗里,只有一点滴墨般的翅膀暴露在了火光中。   “我、我没找到机会,部落里把白狼看守得很严。”   “也就是说……你什么都没有做。”敖前倾,露出他破碎的半张脸,“我给你的毒草你也没有用上?!”   阿宁紧张地发颤,他压抑自己的呼吸,在窒息的边缘才能强迫自己冷静。   “我……没有。”   黑鹰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小小的猫兽人,带着杀伐的气势像是要直接将阿宁撕碎。   宁被他一耳光扇得耳鸣,他趴在地上,骤然道:“但是族长大人,我已经和黑狼部落的兽人打好了关系!”   上首的敖没有说话,而是打量着这个小小兽人。   像是在思考从哪儿下口。   宁死咬自己的唇,抗住对他的畏惧,加速道:   “要是族长给我的毒药更多,不仅仅是小白狼,甚至是整个黑狼部落,我都能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   阿宁掐紧了自己的手心,心中忐忑极了。   憋气憋得他脖子上青筋暴突,但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保持镇定。   “族长,我已经和他们熟悉了,只需要再给一次机会!”   黑鹰是个暴戾的性子,没什么耐心。   宁狠狠将指甲抠进自己的腿肉,尖锐的疼唤起他的清醒。   才五个大荒年的猫兽人顿时抬头直面黑鹰兽人破碎的脸,他面不改色笑得谄媚:“不过我知道了一件重要的事儿。”   “什么?”黑鹰坐回黑暗之处。   “部落集市就要开了,咱们部落每年都要拦截黑狼。”   黑鹰坐直。   围着篝火的其他兽人纷纷转过身来。   他们在山洞的中部,一直盘坐着听着敖对宁的审问。   这期间,他们脸上满是戏谑。甚至还好心情地将目光放在强装镇定的宁身上,像是在打量他哪块肉比较好吃。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弥漫着血腥气。   阿宁谦恭地低下头去。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憋住。   “黑狼会在四天后出发。”阿宁笃定道,“七天后,黑狼部落去集市的队伍会经过我们部落。”   “确定为真?”篝火堆旁,一个豹兽人出声。   宁:“确定。”   七天,阿宁给自己和阿爸争取了七天的安宁时间。   七天之后,还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黑狼部落的了。他知道,黑狼部落一直有灭掉黑爪部落的计划,但是一直没有来得及实施。   这一次,鸟兽人为了抓他都跑到他们部落里去了。   阿杬那个时候还就在他的身边。   这么大的威胁,按照黑狼的性子,这次去部落集市很有可能报复回来。   阿青叔告诉他的时间是对的,但是他不能说对的。所以他往后推了一两天。   鸟兽人当着他们的面儿把自己抓走,他们肯定能知道自己是黑爪部落派去打探消息的。   所以黑狼要么会将时间提前,要么还是原来的时间。   不论是哪一种,都有可能来黑爪部落。   至于延后出发的时间,可能性不大。   因为部落集市的时间快到了,集市很快,交换完就散。他们缺盐,这一次错过就要等秋季。   黑狼等不了。   若是黑狼不来……   宁扯了扯嘴角,那他只有死的份儿。不过在那之前,他会先把黑爪部落烧了,全部跟他一起死。   “带他回去。”   “要是消息是假的,你跟你的族人也都别活了。”   宁不敢说什么,只能趁着兽人拉住胳膊往外拖行的时候自己站起来,能少一些伤是一些。   一回来就被带到山洞里,他还没有见过自己的阿爸。   这个时间点,他的阿爸应该还在外面干活儿。   阿宁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监视的兽人,默默地绷紧了唇角往前走。   在黑爪部落摸爬滚打五个大荒年,看着自己的族人、自己的阿爸被欺负,看着自己的阿父被活活打死,看着自己伤痕累累……宁早就不是什么无知单纯的小幼崽了。   在这里,要活下去不是动脑子就是靠拳头。   而奴隶,还要听话。   要是白杬他们在这里,就会发现现在的宁与他们部落那个总是腼腆胆怯地笑着的宁极不一样。   这样的宁眼中冷漠。   即便是伤痕累累,也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平稳地走着。   要是与押送他的强壮兽人对上视线,宁那双眸子里就会溢出谄媚的笑意。   这才是他的生存之道。讨好、奉承。   兽人嫌弃地踢了他一脚。   宁踉跄,小脸顿时皱巴巴的。   而押送他的兽人顿时眼里充满着讥笑与嫌弃。   仿佛是在看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垃圾,又或者根本没有将他一个小小的猫兽人放在眼里。   “进去吧,你干了活儿,今天特许你不用出去。”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宁顿时收敛了面上的一切表情。   麻木又冰凉。   他安静地立在原地,直到闻着里面熟悉安心的阿爸的味道,宁才不受控地鼻尖一酸,将在外受的委屈随着眼泪流了下来。   他往干草上一趴,埋头在松软的草叶子上压抑抽泣。   克制到极致。不像是在黑狼部落,他并没有漏出一丝一毫的哭泣声。   哭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干草。   上面泪痕氤氲,已经湿了。   再哭的话,阿爸晚上回来就不好睡觉了。   他擦了擦脸,坐直身体。好多天没有见到阿爸,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   阿宁就这么呆坐着,一直望着帐篷的外面。   直到夜幕降临。   帐篷外开始热闹了起来。   不过这热闹是黑爪部落兽人的热闹,他们在吃肉聊天打斗。   而奴隶兽人住着的这边,只有越来越多交错的脚步声。   回来了!   阿宁枯寂的心立马像注入了泉水,顿时活跃了起来。他圆珠子似的眼睛溢满期待,就隔着一层草帘子,盯着外面。   忽然,阿宁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儿。   帘子猛地被拉开,一个瘦弱的兽人被直直地扔了进来。   “阿爸!”   一瞬间,眼泪决堤。   阿宁颤抖着身子爬起来,他小心地用短手臂抱住了自己的阿爸。随即惊恐地看着守在门口的兽人。   “呵,别以为你有功劳就可以在黑爪部落横行。”   “黑爪部落,靠得是拳头!”   阿宁一把抹掉眼上的泪水,轻轻地将自己的阿爸平放。   见自己被忽略了,奴隶中的霸王兽人怒气冲冲立马往帐篷里甩了几下鞭子。   冲着是自己的阿爸。   阿宁下意识扑过去挡。   大家不知道这个魁梧的奴隶兽人的名字,只知道他很凶,惹不起。所以私下都叫他霸王兽人。   他的力道很大,只是一下,阿宁的身上又有了伤口。   见打到了他的身上,霸王兽人立马撤下鞭子。   这小崽子今天立了功。   他左看右看,眼底藏着些微的心虚。见没有兽人看来,他恶狠狠地威胁:“你要是敢去告状,小心我弄死你的阿爸。”   阿宁指甲抠进肉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背对着兽人的眼里,全是恨意。沉如墨,浓如血,汹涌波涛。   兽人匆匆离开。   阿宁“呜咽”一声,轻轻地撩开自己阿爸的兽皮衣给他检查伤口。   “阿爸……阿爸,你不要有事。”   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要是阿爸走了,他真的不想活了。   从出生就一直待在黑爪部落的阿宁,见识到了兽人最恶的东西。   黑爪部落不把兽人当人,奴隶兽人给他们找足了吃的之后,还要再出去管自己的食物。   他的阿父因为找的食物少,已经被黑爪部落的兽人打死了,现在他的阿爸……   阿宁狠狠擦了眼睛,将眼睛周围的皮肤磨得发红。   看了阿爸的伤口,几乎都是纵横交错的鞭伤。   新旧叠加,比他身上的多得多。   在黑爪部落,养大他一个小兽人,阿爸挨了多少的打啊。   阿宁吸了吸鼻子,熟练地将干草下藏着的草药拿出来。   他阿爸以前是祭司。   他们山猫部落是个小部落,以前为了躲避兽人的捕杀一直居住在南边的高山上。他阿爸是祭司,阿父是族长。   后来,因为得罪了山上的一只苍鹰,苍鹰兽人便将他们献给了黑爪部落的前族长——巨蛇。   他们的兽形小小一个。   虽然在贫瘠的山上生活着,但身姿矫健,四肢灵活,也能填饱肚子。   但是那巨蛇兽人却因此喜欢吃他们,说这样的吃起来肉好。   后来黑爪部落的鸟兽人上山,在苍鹰的带领下,将他们一个不留地全抓了下来。   他的那些族人,最后有一半都是进了那巨蛇的肚子。   而自己的阿爸因为会认识草药,所以被留了下来。   至于其他的族人之所以能够保留下来,是因为黑爪部落经历了夺权争斗,又有了新的部落首领。   他们不吃山猫兽人了,改吃其他的。   阿宁将自己阿爸的伤口用草药涂抹好,他的动作很熟练,好像是已经做了千万遍。   涂好后,他将自己蜷缩起来,脑袋缩在他阿爸的肩膀上。   像刚出生的时候那样,轻轻地抱着他的脖子。   “阿爸,你要好好的。”   “阿爸,不会、不会扔下咱们阿宁的。”他阿爸这样说。   可是后来几天,他的阿爸一直没有起来。   阿宁代替他的阿爸出去干活。不仅要受着那霸王兽人的欺负,还会吃了上顿没下顿。   他把所有能吃的食物全部喂给了他的阿爸,回来之后就要抱着他的阿爸摸他的头。   “阿爸、阿爸,你快好起来好不好。”   “阿宁……阿宁好怕。”小幼崽抱着亚兽人的胳膊,眼角挂着破碎的泪。   *   夜黑风高。   阿宁在他阿爸的肩膀上趴在,哭着哭着睡着了。   他的睡眠很浅,时不时身子惊颤着醒来后,还下意识地将手指放在他阿爸的鼻尖。   等感受到有热气儿,才会依恋地在他阿爸的肩上蹭蹭,给他喂一点水继续闭眼。   黑爪部落的大山洞里。   族长敖依然坐在那高高的石座上。   部落几个实力最强的兽人围着篝火,还在抱着今日新得的肉享受着。   “还有三天……”   “白鸟,你去看看黑狼部落出发了吗?”   “怎么又是我!”白鸟嘟囔。   黑爪部落的兽人生活随意,好战也好享乐。监视狼部落他可以,但是天天让他飞来飞去的,他很不爽。   “就你飞得最快,不是你还是谁?”他旁边的豹兽人道。   “你跑得慢吗?”   黑鹰见他不动,沉着脸猛地起身,抬脚给他踹了过去。   “我的话,你们敢不听!”   顿时,围着篝火的兽人熄声。   他们纷纷垂下眼睫。   自从上次紧急回部落,敖受伤之后,他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   不过大家似乎并不怕,依旧吊儿郎当。   黑鹰只不过是有翅膀,才在部落的战力比试中赢了他们。   现在他一个眼睛废了,要不是……黑狼还没收拾,需要个送死的,他们又怎会听一只鸟的差遣。   豹兽人压抑着心中的不服气。   反正不是叫他去,关他什么事儿。   白鸟兽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敖,你比我还能飞,你去更合适。”   其余的兽人纷纷抬头,先是看了一眼白鸟,颇为惊诧。   平时胆子最小的白鸟居然敢反抗黑鹰,这是天要变了?   黑鹰眉间笼罩这黑雾,压抑至极:“你说什么?”   白鸟兽人一直是在天上飞,一直都是他俯视别人。   黑鹰不知道,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俯视。   他站起来,余光瞥了一眼其他几个一脸看好戏的兽人,挪了几步状似悠闲地走到他们身后。   “我说,你是族长不错。”   “但是族长是带领大家的生活更好,可是你呢?你让部落损失了多少的兽人了!”   “有事儿你就叫我们去,你自己怎么不去?”   豹兽人眼底闪过戏谑。   果然是脑子小的鸟,不想活了。   “你不想活了!”   黑鹰手冲着白鸟的脖子而去。   白鸟不甘示弱地迎击。   黑鹰自从眼睛受伤后,天天窝在部落只动嘴皮子,他早就看不习惯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赶紧让位。   趁着黑狼部落要过来,等他当上了族长,他刚好能拿杀黑狼的事儿在部落里立威。   黑鹰的手段他还不知道吗。   爪子一来,他立马拎着身前的豹兽人一扯。   当即,那锋利的指甲嵌入了豹兽人的脸,堪堪在划过他的眼睛之前,被豹兽人的手捏住。   “你们打,关老子什么事!”豹兽人狠狠一折!   “你反了!”   黑鹰也是摸爬滚打多年才当上了黑爪部落的族长的。   打斗的经验,他有。   现在虽然废了眼睛,他也能自救。   “好啊!好啊!你们想死!”   “谁死还不一定呢。”黑熊睁着小眼睛,森森地看着敖的脖子。   喧嚣从山洞里传出来。   几乎隔几天就是一次,外面住在帐篷里的奴隶兽人都已经习惯了。   他们将自己蜷缩起来,尽量往离山洞远一点的地方靠。而其余黑爪部落的兽人则是纷纷远离了洞口,他们的武力比不上洞里的那几个,被殃及就不好了。   阿宁抱着自己的阿爸,不安地贴着他的脖子动动。   阿宁的阿爸也醒了,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盯着草棚子上微微发怔。   要是可以,他当初就该带着孩子跟着他阿父一起去了,也好过现在这样心惊胆战地生活。   幼崽越大,他就越舍不得……   现在明知道自己的的身体不好得厉害,可是就是不敢死。要是他不在了,他的阿宁要怎么办。   听着外边的动静,他闭眼。   打吧。   狠狠地打,都打死了才好。   *   山洞外,草丛。   窸窣的动静被淹没在洞里的喧嚣中。   白杬盼着出去早回的兽人们此时一个个眼冒红光,鬼鬼祟祟地摸到了黑爪部落的地方。   “曜……”树冲着曜打了一个手势。   里面在打架!   曜拿出一个裹满了油脂和黑色木屑的东西冲着离洞口最近的树扬了扬。   树眯眼,侧头看着自己身边——一箩筐的几百个。   他嘴角咧开,狼眼幽幽。   “黑鹰,你该腾位置了!”   “轰隆——”   爆射的火焰从洞里喷薄而出,树一个翻滚回到了曜身边。   浓烈的火焰顿映亮了大半的天。   “啊!着火了!!!!”   宁惊醒,连忙撩开帐篷往外面看。   外面站着许多呆立的兽人。   “阿宁,进来……”   “阿爸。”宁回神,又快速地钻进了帐篷里面。   惨叫声在洞里响彻,在漆黑的夜里像恶鬼的嚎叫,渗得人出了一身的冷汗。   “杀!”曜从黑暗中冲出来,带着红狐黑狼兽人,宰割黑爪部落的兽人。   奴隶兽人呆住了。   黑爪部落的兽人也呆住了。   他们部落的精干,族长,全部在那个洞穴里。   忽然,伴随着几道火光,烤肉的味道从山洞里爆发出来。   三团火焰从山洞里跑了出来。   “愣着干嘛!给我攻击!”   散团火焰顿时分离成六团。   细看,其实是三个已经奄奄一息、烤得焦糊的兽人被当做挡火的东西扔在了地面。   其中,烤得最厉害的就是那白鸟兽人。   鸟毛都没了。   黑鹰敖一声吼,顿时唤醒了部落其他兽人的神志。   洞里残余的力量强的豹兽人、黑熊兽人停止了内斗,在地上迅速打滚灭掉火焰。   黑熊正要起,树一把爪子插过去。   “睡着吧你!”   豹兽人快一步起来,堪堪避开了树的下一次攻击。   黑鹰忽然后背升起一股寒意。他几乎下意识松开去抓树的爪子,转而拍动翅膀往天上飞。   曜哪里是能让他跑掉的。   一次跑,次次跑,他没什么耐心了。   一爪子狠打过去,“咔嚓”一声,直接把黑鹰的骨头拍碎了。   敖坠地,深深在地上砸下一个凹陷。   “你要是敢杀我……”   “咔嚓——”曜踩着黑鹰脖子的脚碾了碾。   “杀了有怎么样?”他勾唇,森冷嗜血。   黑狼部落的兽人个个是精锐,要不是黑爪部落滑得跟泥鳅似的,时常偷袭还逮不住,他们哪里用得到憋屈了那么久。   新仇旧恨加一起,黑狼直接杀疯了,   一爪子一爪子地收割掉黑狼部落的兽人,寻常柔顺的毛毛上全是血跟肉沫子。   *   帐篷那边,混乱踩倒了无数的帐篷。   黑爪部落那些贪生怕死,沉迷欺负弱小的兽人这会儿知道往后躲了。他们推攘着部落里的大几百个奴隶兽人往身前挡住。   暗眯了眯眼睛。   “你们也想一起死?”   奴隶兽人尽数跑开。   边缘的帐篷里,阿宁趴在自己阿爸的身上,喜极而泣。   “有救了,阿爸,咱们有救了。”   “祭司!”   阿宁转头,帐篷的帘子这掀开,外面围着的全是他们山猫部落的兽人。他们一个个像逃难的,身上挂着破破烂烂的兽皮,麦色的皮肤已经是漆黑。   但是他们圆圆的眼睛极亮,像他们那高山上才能看得见的漫天璀璨。   “祭司!”   “咱们回去!”   宁猛地抬头:“不!不回去!”   “阿宁,你在想什么!”山猫部落的兽人满是惊愕。他们还以为阿宁投靠了黑爪部落。   宁:“我们去黑狼部落。”   宁看着那熊熊的火光,看着破口的帐篷外面黑狼一爪子就收拾了的兽人,前所未有地坚定道:“我们去黑狼部落。”   “阿宁!”   宁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岩叔,你信我!”   “我去过,你相信我!”宁抹掉激动的泪水,轻轻将自己的阿爸抱着,“阿爸,咱们去黑狼部落好不好?”   梧摸着自家小崽崽的脸,浅笑:“好,去那里。”   梧抬头,目光柔和:“你们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我陪着阿宁过去。”   “祭司!”   梧放轻搭在自己崽崽身上的重量,声音微低,疲惫不堪。   “回去还会有第二个黑爪部落。但是……黑狼部落不知道哪里还会有第二个。”   “山上……”   梧打断岩,轻轻道:“山上有苍鹰。”   所有的山猫兽人像被泼了一盆凉水。   对啊,山上有苍鹰。   他们的家,怕是早就没有了。其他的地方哪里又有小小山猫的容身之地呢。   “那中部猫族呢!那边!”   问出这话的山猫兽人自己都不自信。   去中部,按照他们的脚程,走几个月的时间都是可能。更别说他们只是听过中部猫族,没去过。   一路上的像黑爪部落这样的部落只多不少,谁又能保证不被抓下去。   希望来得猛烈,失望降临的时候才会让人更崩溃。   为首的兽人崩溃,大哭出声。   年纪轻轻的山猫兽人终于忍不住,直接软倒在地。   黑狼部落,黑狼部落那是狼啊!   黑爪部落以前的首领谁不知道就是从黑狼部落出来的。   “怎么活!”   “怎么活啊!”兽人们死死扯住自己的头发,崩溃地呜咽。   阿宁镇定,依旧紧紧盯着火光中黑狼拼杀的身影。黑爪部落的兽人远比黑狼部落的多,一个打几个,黑狼身上已经有了伤口。   “去黑狼部落。”阿宁笃定,“现在去帮黑狼,听我的,只有这一次机会!”   “快去!”   岩抬头,隔着无数倒塌的草棚子,看着巨大的黑狼。   “阿宁……”   “只有黑狼部落这条路走。”宁的眼里透露出不一般的成熟。   “好……好!我们去!”   *   山猫部落的兽人只剩下十几个,但是十几个在黑狼旁边收拾已经受伤的兽人还是可以的。   暗动作利索,像暗夜的影子一样,快速杀人。   但是青被纠缠住了。   他正烦躁呢,忽然见穿得破破烂烂,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小奴隶又过来。   青顿时咬紧了牙。   大象身子大,但是也怕百万只不怕死的蚂蚁。   青都做好了受重伤的准备了,结果这些小兽人捞起木棍石头,直接往被他打趴下的兽人脑袋喉咙上砸。   像阿杬打石头似的,一个几下,立马敲得地上的兽人没气儿了。   青一爪子划拉开围着的另外两个兽人,一边仔细观察这些矮矮的小兽人。   青虽是亚兽人,狼身也小一些。但是在山猫兽人的跟前,依旧如庞然大物。   他对小东西,尤其是活的,总有那么几分兴趣。   青的爪子下,黑爪部落的兽人刚躺下,小兽人又一个接一个上前打。   青身边空了,他眯眼,幽绿的狼眼看着他们。   小兽人,也就是长得有点小巧的山猫兽人们纷纷往后一缩。   他们簇拥起来,警惕地盯着他。   一个二个脑袋上纷纷炸出了耳朵。   青瞳孔一缩,爪垫挥过去。   兽人们习惯性地抱头蹲下。   却发现……耳朵痒痒?   他们抬头,就看见一直悬空在脑袋上的爪垫。时不时地还要弯一下,摸摸他们的耳朵尖儿。   “谢谢。”   青直起身,立马加入其余的战斗。   山猫兽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夜里的萤火虫,一盏一盏亮起了灿烂的眼。   “帮忙!”   “好嘞!”   黑爪部落里的奴隶兽人,除了像跟黑爪部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霸王兽人那样的奴隶,其余的都恨死了这黑爪部落。   有了山猫部落的带头,其他兽人纷纷上去。   找见黑狼就去帮忙。   有的直接捡起黑狼用断了的锋利的石刀,有的用木棍。   也因此,整个混战发展到后头,变成了黑狼只需要像玩儿球一样拍一下兽人,接着就有几十个干瘦兽人扑上去,解决后事儿。   一时间,黑爪部落又恢复了以前的热热闹闹,甚至更甚从前。   不过这一次,不是黑爪部落欺负人,而是奴隶兽人们在黑狼兽人的带领下在反抗。   “跑!”   “跑什么跑!一个不留。”   做尽坏事的兽人,留下只会后患无穷。   锋利的箭矢破空而出,一时间,只听得到“噗噗”的箭头穿肉的声音…… 第42章   山谷上空, 风吹走了遮月的云,露出半轮朗月。   白杬坐着坐着已经趴下,他半眯着眼睛, 依旧看着洞外。   “阿天叔,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天放下拐杖坐在白杬的旁边:“兴许附近附近的猎物少, 他们要去的地方远。”   白杬想了想。   要是周围有部落,那么部落外的猎物确实有限。而且他们已经出了黑狼部落这么久了, 自然会遇到其他的大型食肉的部落。   白杬:“那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天扯着嘴角动了动。   “不会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吧!”   天站起来, 捞起地上的拐杖默默往后退:“这个你还是问曜的比较好。”   “什么?”   “阿杬。”大黑狼浑身湿漉漉的,就一个呼着热气儿的鼻尖忽然贴上了脸。   白杬欣喜一笑,抬爪抱去。结果摸了两个爪子的水。   “你们下河了!”   曜肃着个脸:“嗯, 附近没有多少的猎物。”   白杬眉头紧皱。   不确定般又杵在他毛毛边嗅了嗅。   有血腥味,还是兽人的那种血腥味!   “受伤了!”白杬立马站起来, 围着他的大爪子打圈圈。   “没有,不是我们。”   曜后退一步,露出身后的父子俩。   白杬歪头,眼底诧异:“阿宁?”   “阿宁哥哥!”   “阿宁哥哥回来了!”   小狐狸们立马跑过来将阿宁团团围住。   青将比他矮了个头的梧抱到祭司那里, 随意往地上一坐:“星, 看看他伤得怎么样了?”   星扫了一眼兽皮上昏睡的兽人,手摸上他额头探了探。   收回手, 他板着脸摸了一把胡须。   看是正经, 实则余光注意着白杬那边,嘴皮绷着没有动, 道:“成了?”   “成了!”青欢喜, 嗓门自然大了不少。   “什么成了?”白杬被青语气里的欣喜吸引过来。   青默默鼻子, 干笑:“我说, 他的伤过几天就成了。”   白杬看着地上的陌生兽人, 走过去。   兽皮毯子上,成年的山猫兽人可能有个一米七的个头。   他手长腿长的比例很好,所以看着不矮。   只是这个单薄得穿兽皮都松松垮垮的身板儿,放在一米九两米个头的强壮黑狼堆里,属实有点娇小了。   这个兽人双颊凹陷,肋骨都清晰可见,瘦弱得有些不正常。   就像当初的阿宁一样。   白杬:“你们是在哪儿找的他们的?”   兽人这个状态,白杬猜测有可能是被扔出来的。加上阿宁在一块,白杬很难不联想到黑爪部落。   “在黑爪部落。”青的嘴极快。   “你们真的去了黑爪部落?!”   青身子微僵,笑呵呵地拉着白杬的小爪子:“在黑爪部落……的领地外,我们可不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白杬木着个脸。   他觉得很有必要让阿青叔学一学控制面部表情,这假笑着就嘴巴咧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眼睛里满满的心虚,真当他瞎了。   白杬默默扣紧爪子。   去了这么晚……   “那猎物呢?”   “猎物不是在……”   青猛拍自己的脑门,圆眼睁大,十足地傻:“对啊!猎物呢?!”   暗捂眼。   杀黑爪部落的时候杀疯了,哪里还记得什么猎物!   他们好像忘了带了。   曜甩着尾巴慢慢地走过来。   “猎物在后头,有点多。”   “你不是说你去抓鱼了吗?鱼呢?”   曜趴下,大脑袋压在小白狼的身上。“鱼太小了,不小心被我吃了。”   白杬:“呵呵。”   “阿青叔,黑爪部落好玩儿吗?”   “好玩儿,就是黑爪部落那些兽人点都不禁杀,我还没……   “咳咳!咳咳咳!!!”暗猛咳。   星祭司立马眯着眼睛给青使眼色。   “哦~“   “原来你们真的去了黑爪部落。”白杬费劲儿地用爪垫顶着曜的大脑袋,推都推不开。   “受伤了没有!”白杬暴躁。   这么压着他,是不是想蒙混过关!   “没有。”   “没有受伤。”曜毛脑袋抬起。   白杬自己的小绒毛都被他身上的水弄得像快化了的棉花糖,黏在了一起。   白杬瞪了他一眼,离开去看其他的兽人。   像曜说的,后一批的兽人回来了。   这次他们带的食物颇多,不过都是一些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从别人家的部落里捞的。   “阿杬,我们回来了!”   “看看,我们打了多少的猎物!”树笑着道。   先一步回来的草一把拽过他:“阿杬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啊!怎么知道的!”   白杬哼笑:“你看看洞里回来的狼哪一只不是毛都打湿了的。还骗我去抓鱼,鱼呢?”   白杬仰头,爪垫按在趴着的大狼的鼻头上。扭头看着树,笑得阴恻恻的:“你别说你也是先去抓了鱼?”   树干笑:“才不是,我只是洗了个澡而已。”   白杬撇撇嘴。   知道他们不告诉自己是为了不让自己瞎操心。但是就这么直接去了,万一出个事儿,他不是两眼一抹黑。   哦,不是,其他的兽人知道。   白杬叹气。   归根结底,现在他还没成年。   黑狼部落和黑爪部落争斗已久,这场斗始终是避免不了的。   白杬摇了摇头,起身去叼了自己的兽皮毯子往曜的身边扯:“擦干,身上还有水。”   “这边来烤火,我生火呢。”树立马殷情道。   兴奋过后就是疲惫,黑狼们慢悠悠地靠近火堆,直接往地上一趴,闭目睡了。   白杬见状,一口叼住曜腿上的毛毛,带着他往火堆边拉。   腿上的力道轻,有点痒痒。   曜石低头看着跟一朵白云团儿似的小狼,顺着他的力道慢慢往前挪动。   小白狼走三步,他走一步。   “坐下。”   曜听话坐下。   白杬白了他一眼,问道:“黑爪部落那边偷袭成功了?”   阿飞:“哪里是成功,我们把他们全灭了!”   白杬:“全灭了!有没有受伤?”   “怎么可能会受伤……嘶……”   白杬面无表情,看着飞跟他身边的球:“不是说没有受伤吗?”   “哎呀!这个不重要!来来来,阿飞叔给你讲讲我们是怎么勇猛杀了他们的!”   提起这个,趴着的兽人们立马来了兴趣。   睡着了都能爬起来。   “这黑爪部落啊,就像那冬季河里的鱼似的,就借着挡在他们身上的冰,时不时地在我们的眼前露面儿。看着厉害得不行,实际上真的打起来,他们一爪子都受不住……”   “……”   月上梢头,洞里的火依旧升着。   耳边,阿飞叔讲完,绕着一圈儿过去已经换成了另外的黑狼继续讲。   白杬靠在已经烘干了毛毛的曜的大爪子上,静静地盯着燃烧的火焰。   往常,他们吃个肉的时间都不够。现在火却是一只烧到了现在。这与前面几晚上都不一样。   这一切都是因为解决了黑爪部落。   也就是说黑狼不是怕其他的兽人,而是怕对黑爪部落的兽人打草惊蛇。   白杬踩了踩底下的大爪子。   不告诉他,可以。   但是等他成年后,必须告诉他。   *   说话间,肉烤好了。   大家分一分,吃得狼吞虎咽。大半个晚上的消耗,早饿惨了。   白杬啃着自己的羊腿儿,一边注意着部落里的阿宁。   阿宁现在还是那个模样,腼腆害羞。好像被那大鸟抓走,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白杬轻叹。   这个小幼崽,怎么心思这么多。   填饱肚子,天边差不多有了亮色。   白杬迷蒙地闭上眸子,靠在曜的肚皮上睡得酣然。   兽皮毯子被打湿了拿出去吹了,他们只有睡在地上。这个天不算冷,黑狼有厚实的毛毛,躺在地上也可以。   篝火近处,八个小狐狸叠在一起睡觉。   而刚刚跟他们一起玩儿的小兽人回到了自己阿爸的身边,抱着他阿爸的手臂蜷缩起来。   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星看了一眼,在心底叹气。   阿宁可怜,他的阿爸也可怜。在大荒,这样的兽人有千千万。   “阿宁的阿爸受伤了,那边没有看病的兽人,所以我们才把他带回来。”红狐球坐在老祭司的身边,轻声道。   “我们后面还要走两天。”星祭司道。   “嗯,曜的意思是带上他们。”   星祭司看着那依偎在一起的白狼和黑狼,目光柔和一瞬:“那部落里的其他兽人呢?”   “奴隶兽人,我们没有动。”   “他们还住在黑爪部落,不过之后就不知道了。”   星点点头。   黑狼没有嗜杀的欲望是好的。   *   又睡了大半天,白杬迷迷瞪瞪地爬起来。   晚上他躺在曜的手上睡,白天又窝在他的肚皮上睡。睡久了,整个狼都是头重脚轻,昏昏沉沉的。   白杬甩了甩脑袋。   “阿杬哥哥!”   小狐狸们注意着他身后的曜,慢慢挪过来。   待到他跟前,直接窝进他的爪爪底下。像小鸡崽子。   “阿杬哥哥,我们去玩儿。”   “去哪儿玩儿?”   “外面!”小狐狸爪子抬起,直直地指着山谷之中。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金色的阳光透过山谷两边的石壁,直直地洒落下来。   花丛缤纷,柔嫩的花瓣颜色绚烂,晕着淡淡的金色薄纱。花瓣上,颜色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曼妙而梦幻。   来的时候他的心思没在这上面,只隐隐觉得很好看。   但这会儿认真地打量,越看越想在他们狼山那边弄出这么一个地儿来!   “去!”白杬果断道。   “不过星!”白杬迈出山洞之前,又把爪子收回,“这花有没毒?”   星:“没有。”   他起身:“我也去看看。”   兽人也喜欢美好的事务,只不过是被生存耽搁了也没心思欣赏。这会儿有空闲,又解决了部落里的大事儿,大家伙儿难得放松。   几个小的撒欢似的往花丛里走。   陆续醒来的兽人也摇摇晃晃地跟出去。   “这个山谷不错,要不咱们以后就住在这儿?”树站在曜的旁边提议。   曜睨他:“你喜欢?”   树连连点头:“我喜欢。”   曜提步就走:“嗯,那你就待在这儿吧,不用跟着我们了。”   “别啊!”树几步追上曜,“我说着玩儿的!”   曜目光放在那花丛里一眼能看清的小白狼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在其中穿梭。   因着长得比较小个,走在花丛里跟那花朵一般高。一挥爪子勾来这个看看这个,一会儿撅着屁股趴下去,盯着停留在石头上的蝴蝶。   看来是真的喜欢。   可往他的后头一看。   身体庞大的黑狼撒欢儿似的在打滚儿,一路过去,像那木桩子似的,一路将小白狼身后的花草压了个遍。   曜没眼看,默默移开了去。   既然阿杬喜欢,回来的时候还是走这一条路吧。   带上一点种子回去,看能不能把他们的山洞外也种点。   *   休整过后,黑狼部落再次出发。   路上花了两天的时间,在平原的边界处,依稀看到了南边的丘陵。   可是他们没有继续那边走,而是慢慢偏移,慢慢往西南的方向去。   终于,他们在入夜之前,跑到了部落集市的位置。   越靠近这边,兽人的气息就越多。白杬安安静静地窝在曜的怀里,被他用兽皮盖住了身上的毛毛。   “到了?”   “到了。”   大家一停下,立马开始卸货。   该做饭的做饭,该清点货物的清点货物。   曜一直站在一旁,白杬也就被迫待在他的身上不动。   等黑狼的所有东西清点好了,曜才坐下来,轻轻撩开了盖在白杬身上的兽皮。   白杬脑袋在他身上拱了拱,刚刚闷出了一头的汗。   “这里就是部落集市了?”白杬背靠着曜,一双圆眼好奇地打量周围,“已经开始了吗?”   曜一下一下顺着他的毛毛:“还没有,再等一下就开始。”   “再等就天黑了。”   “就是天黑。”   这个部落集市跟自己想象中的集市完全不一样。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依旧是在平原的边界。   不过很奇特的是,这里肉眼可见的,南边有丘陵,东边有平原,甚至北边圆圆还能看到荒漠。   这就像是一个蛋糕被分成了几份儿,每一份都是不同的。   而他们这个位置,就处于蛋糕的中心位置。   白杬哑然,果然是兽世。   白杬爪子垫着下巴,窝在曜的手心:“感觉这里就像是用拼图拼起来的。”   曜捏着他的耳朵,声音低沉:“嗯,兽神拼起来的。”   白杬后爪子挠了挠耳朵。   好吧,又是归功于兽神。什么解释不了的东西就全部归于兽神。   反正再神奇也没有他一脚踩空到了兽世这么神奇的事儿了。白杬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高大树木的下面。   这边的树都极大,就他们背靠着的这一棵树,起码有近千年。   白杬估摸着,可能要有十多个曜才能抱得住。要是做树屋,妥妥的“三室一厅”。   树木的冠幅很大,遮天蔽日。   树皮是红褐色的,叶片光滑,甚至能像玻璃一样反光。一路走来,白杬很少见到这种树木。   而这个集市上,这样的树一字排开,少说十几棵。   像行道树,站成了一条长街。   离黑狼部落这五棵树的地方,那棵大树下也有部落。   白杬揉了揉眼睛,爪垫踩了下曜后往那边指了指:“那边,是狗还是狼?”   “混杂的部落,都有。”   “那他们部落实力强吗?”   “一般。”   那就不是很厉害了。   白杬看着看着,后头又来了几个队伍。   但是他们好像都不过来,尽数是往离黑狼部落远的大树下驻扎。   白杬明白过来了:“他们是不是怕我们?”   曜看了一眼一溜兔兽人的部落,注意到他们炸开的毛和耳朵:“嗯。”   任谁看到一头大黑狼在一旁一直盯着你,心脏不得急速跳动。   吓死个人!   又等了一会儿。   这会儿趴在曜的手臂再看出去,又多了豹兽人、熊兽人还有吐着蛇信子的……反正每一个看起来都不好惹。   曜抱着白杬转身:“兽人来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咳咳!”   “吓——”   白杬一抖,震惊地睁大双眼,像个毛线球缩在了曜的怀里。   曜盖着他的耳朵:“不怕,是鹰兽人。”   白杬仰头,果真,他们的大树上住着一只大……猫头鹰?   而其他的树上,也有猫头鹰立在枝头,玻璃珠子一样的大圆眼直勾勾地盯着下面。   他说呢,怎么一个充满了掠夺杀戮的大荒怎么能没有任何监督组织地就这么开起了一个部落集市。   看猫头鹰兽人这个样子,肯定是有兽人部落在负责了。   *   说了注意事项,天已经黑了下来。   白杬仰头,耳畔听到“部落集会正式开始”几个字。   他默默想:这么黑,他们能看见,可其他部落的兽人不一定能看见啊。   念头一闪,忽然树上亮起了光。   颜色淡黄,像是以前用的那种日光灯。   白杬惊诧地仰头:这里难道还有灯!   “树在亮?!”   树狼耳抖动:“阿杬,你叫我?”   白杬紧盯着树叶,艰难摇头。   曜的大爪子托着他的后脑勺,温声解释:“这种树叫梦树,晚上的时候会发光。”   树的叶片很大,赶得上芭蕉叶了。密密麻麻地穿梭在树枝之间,几乎将天挡了个完全。   曜补充:“还能遮雨。”   白杬嘴巴微张。   也是,这么大的叶片。不用来遮雨可惜了。   而这光,也是从叶片上发出来的,更确切的说是从叶片的脉络上发出来的。   这光似流光,像流星牵着尾巴一样在叶脉里忙碌地跑来跑去。   不像阳光那样刺眼,是柔和的,漂亮的。   白杬伸出爪垫,虚空掏了掏。   “好看。”   看得有点久了,树木上的猫头鹰兽人注意到了树木下方的小崽崽。   他知道这次的树下是黑狼部落的驻扎地。而这个一脸好奇的小白狼,就应该是黑狼部落的未来祭司了。   猫头鹰兽人欣慰地理了理自己的毛。   黑狼部落的命运,还远不会就此断裂。   *   黑狼部落这一趟出来主要就是为了盐。他们要换的东西放在前面的兽皮毯子上,暗就拉着几辆车的兽皮,带着几个兽人离开了他们的这个位置。   白杬立马转头。   他着急地拍拍曜的手,指着暗离开的方向。   “想去?”曜握住他的爪爪,轻轻捏了捏。   “想!”   曜看了一眼留下的黑狼。   “你去吧,这边我看着就是。”树拍拍胸脯。   曜点点头,带着白杬离开。   他们走在自家的兽皮后头,一路沿着大树往西,一直走到最边上的地方停下。   这里的兽人已经有不少了,都在安分地排着队。   一路看下来,有卖装饰品的,比如说贝壳、好看的石头;还有卖皮子、草药、羽毛……   看来看去,东西无非就是这几样。   从东边往西边,可能是部落所处位置的的原因,东西或多或少都带着地方特色。   比如说草药的,白杬认识的刺刺草,就他们东边的那些部落摆出来的最多。而祭司讲过的西荒那边的草药,则是靠近西边的越多。   排队的速度很快,不断有兽人欢喜地捧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兽皮挤出来。   白杬勾了勾曜的袖子,下巴贴在他的胸口:“是不是盐?”   “嗯。”   兽皮就是拿过来换盐的。   看这一条长龙,百多个兽人的样子,应该就是各个部落派过来换盐的。   不多时,就到了。   大树周围一圈被兽人围得严严实实的。   它们都是兽人的形态,气息沉静收敛着,白杬一时间看不出来他们是什么兽人。   “能换多少?”暗道。   交易的是一个老年兽人,他的胡子很长,几乎垂到了脚踝。不过他不高,也就到暗的腰上,像一个小矮人。   “这个,三。”老兽人伸出三根手指。   三是什么?   曜揉揉他的头:“三个兽皮袋子。”   白杬撑着曜的手臂直起身子,才看见那重重包围之中,堆叠起来的兽皮袋子。   不大,一个能装十斤的样子。   “几百张兽皮,就换这么一点!”   “太少了!”白杬出声。   老兽人头一次被讨价还价。他倒是没有黑脸,而是一脸好奇地将视线放在白杬的身上。   “小白狼啊……”老兽人笑笑得和蔼。   他像是认识曜,冲着他点点头。   曜也点点头。   “我这三袋子,可不算是少的了。”   白杬仰头看了看曜,见他没有阻止,才继续道:“您先摸摸我们的兽皮。”   暗上道得很。   立马将他们的兽皮拿出来。   老兽人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再摸了摸,再一把抢过去摸了摸……   “好软和。”   “是吧,老爷爷,我们这兽皮可是做得极为辛苦。大家没日没夜地赶。就想着兽皮做好一点,能换的盐多一点。”   “我们来这么一趟不容易,老爷爷你您看……”   老兽人看向曜,撩开自己的胡须搭在身后。   “我还以为,你今年不会再来了。没想到……”他的眼睛看着白杬,是一双跟曜如出一致的灰色眼睛。   白杬心中微动。   灰色的眼睛,他来大荒这么久就只有见过曜是这样的。   “呐,我多给你们一袋子,不能多了。”   “再多的话,其他部落的就不够了。”   其他部落的就不够了?   看这样子,是估摸着交易的部落数量才带来的盐。且不知是为了自己挣一笔,还想到了其他的部落。   “谢谢。”   “不用,你每年多过来几次,我就满意了。”   老兽人抬手,他们拉车上的东西几下被搬空。   搬东西的兽人是从大树后头出来的,块头很大,看着像是黑熊兽人。与此同时,跟老兽人一样矮小的年轻兽人也从树后头出来,一个抱了一袋盐。   “好了,不送。”交易完,老兽人立马摆手。眼神都不给他们一个。   “变脸挺快。”白杬磨磨牙,跟着曜转过视线,往回走。   “他是谁呀?”   “松。”   “是什么兽人?”   “松鼠。” 第43章   换了盐, 暗领着黑狼回去。   白杬不死心,又拉着曜在集市上仔细看。   一路下来,几乎每个部落都放着兽皮。植物什么的, 摆出来的多是晒干的草药。   整体是说,集市的规模其实不算大。相当于他以前见过的小镇子上的集市, 且只有一条街。   白杬失望而归。   “不是说集市上会交换植物的吗?”   “已经交换完了。”   “什么时候?!”   “我们刚刚排队的时候。”   “这么快!”   “交换植物的大多数是食草部落。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又有令他们畏惧的食肉部落, 自然是越快越好。”   “你刚刚怎么不叫我一声呢。”白杬遗憾地看着好些已经开始在收拾东西的食草部落, 在心底失落一叹。   “你说我现在去问他们换一点?”   曜:“只会让他们跑得更快。”   说着话的时间他们回到部落。   他们的摊子不小,兽皮垫着底,上面的梳子依旧整齐地垒在一起。看这冒尖尖的样子, 肯定是没卖出去。   白杬回头。   自家这位置在东边的第一棵大树下,摊位前空空荡荡, 一个兽人都没有。谈何卖!   草见白杬看着,沮丧道:“没有兽人来交换。”   “光是在这里坐着,人家也不知道我们的东西不是。”   “来!菇,哥哥给你梳毛毛。”   “来了来了!”   黑狼部落摆摊的位置在最东边, 往西边隔了两三棵树才有其他的部落。   白杬跑到大树后头变回人形, 穿上兽皮衣。   接着他捞起小狐狸,随手拿了一把梳子开始从头到位往小狐狸的背上招呼几下。   “曜, 咱们出去。”   曜问都不问, 直接跟上。   白杬边走边看,路过一只在树下玩儿球的小花猫时, 白杬嘀咕:“小猫真可爱。”   忽然, 他脚步停住。   眼中光亮一闪, 他笑眯眯地抱着狐狸崽子往后退几步, 停在了这猫部落的地方。   星祭司给他讲课的时候提到过:猫兽人最喜享乐。   到地儿, 他兽皮裤一提,盘腿坐在了地上。   兽皮上躺了一团的大猫,其中一个金丝虎一样的半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懒洋洋地翻个身背对过去。   “要什么自己看,所有东西要用鱼干交换。”   毯子上的东西都是白杬说的草药、石头之类的,还有些漂亮的羽毛。   白杬扬唇笑笑,看着摊子上的货物,开始给小狐狸梳毛毛。   小狐狸菇自主软了身子趴成一团,呼噜呼噜地哼着。   小猫崽见了陌生的兽人过来,一脚蹬开了手里的木头球。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白杬手里的东西。   “阿爸,要!”   幼崽往趴着的几个猫兽人堆里冲。   兽人们躺在厚厚的兽皮上。兽皮是纯白色的,绵软得像一朵蓬松的云。   这么好的兽皮,他们黑狼部落怕是找不出一两块。但是这些猫兽人却是有厚厚的四五张,还毫不心疼地直接当成垫子铺在地上。   白杬:他们家底肯定不错。   花猫踩着几个成年猫兽人的脑门,最后翻到了最边上的一只白猫头上。   “阿爸~”   大白猫睁开眼,甩了甩头上的小花猫。“下去。”   “我不。”   白杬闻言轻轻道:“要不要试一试?”   花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看这样子也不像个怕黑狼的。   那白猫见状,爪子一捞,带一言寓着面团儿似的奶猫藏进了兽人堆里。   “你是黑狼?”   白杬摇头:“不,我是白狼。”   “白狼!”成年猫兽人坐起来,天蓝色的竖瞳紧紧盯着他,“原来你就是曜藏得严严实实的小白狼。”   “拖油瓶!”   白杬懵了。   不是,我就是来卖个东西,怎么就成了拖油瓶了。   “你们认识曜?”   “这大荒谁不认识。”猫兽人站起来,他走到白杬面前,隔着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停下来。   白杬现在是坐在地上,猫兽人蹲下来,眯眼靠近他。   白杬脖子绷直,微微后仰。   大白猫身姿修长,从头到尾毛色像棉花一样白而软。即便是微微暗淡的光影下,依旧犹如绸缎一样,莹润顺滑。   看起来就知道手感很好。   白杬见他鼻尖微动,轻声道:“那个,听你这样说,我们两个部落还很熟?”   “不熟悉。”   白猫坐直,他优雅地一个爪子抱住自己的小花猫,视线放在他的手上。   白杬手一顿:“试试?”   “嗯。”猫兽人变成兽人,毫不客气地主动从白杬的手里将东西接过来,然后用在小幼崽的身上。   他边梳边看着曜道:“你们黑狼部落,还藏在东荒那旮沓?”   曜垂眼,盯着白杬的发旋在走神。   猫兽人见他不回,吊儿郎当道:“不就是以前跟你求过爱,你至于嘛!”   白杬惊掉了下巴:“求爱!”   曜大手盖在白杬的头顶拍了拍,接着侧过脸往下,捂着他的下巴帮他合上嘴巴。   白杬:“你就不怕?”   “我?!”白猫兽人只笑,蓝色的眸子里藏着怀念,“怎么不怕,不过那时候小,闷着头就上了。”   白杬点点头,目光看见他腿上的猫崽子。   小花猫巴掌大,此时闭着眼,小肚子微微起伏:“呼噜、呼噜……”   “睡了啊。”白猫兽人的手停下。   他们平时会自己舔毛,刚刚建小崽子喜欢就试一试手上的东西。这会儿拿着要还回去,但却注意到这梳子上挂着的毛毛。   他转身,在窝里最大的那只黑猫身上试了试。   “呼噜……”   春季兽人换毛,这东西好像是有点用处。   兽人将梳子上的黑色毛毛取下来放在手心,他扬了扬梳子,问:“这是什么?”   “梳子,我们做的。”   猫兽人摆弄着打量了下。   这东西很好做,但是猫兽人的爪子不如黑狼,做起来怕是很费时又费手,还不如睡觉。   他起身,拿着梳子在其他的大猫身上一一刮了刮。   “呼噜、呼噜……”   “好舒服~”   白杬杵着下巴,摸着小狐狸的脑袋。看来他是不用他自己主动邀请猫兽人们体验了。   猫兽人问自家兽人:“好玩儿?”   “好。”其余大猫猫迅速点头。   白猫兽人:“狼兽人带来的。”   几双竖瞳盯着白杬。   白杬礼貌一笑:“做了很多,可以去我们部落交换。”   “不去……”其他的猫兽人推了推还抱着猫崽崽的兽人,“你去。”   猫兽人直接看向白杬:“你们部落那边黑狼多。”   “你们要多少,我们给你们送过来。”   “多少都要!”猫兽人对视一眼,眼里精光微闪。   “好。”   好不容易来一单大的,不能打水漂了。白杬快步拉着曜回去。   本以为是开张第一单,结果自家摊位上梳子少了不少,他道:“哪个部落来换了?”   “大荒商队过来带走了一半。”   “大荒商队?咱们今天这个部落集市的主办单位?”   草:“主办单位是什么?”   “就是这事儿是他们牵头做的?”   “对,是他们。”   “那他们换了什么?”   草兽人将只有巴掌那么大点的兽皮袋子拿出来:“盐。”   白杬可惜:“才换这么一点儿?”   “已经很多了。”树道。   他挂在草的肩膀上,笑着站起来:“以前我们部落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不过换三兽皮袋。”   他颠了颠手里的袋子,得意道:“这么点,省着吃可以吃一个冬季。”   白杬抿唇:“行吧。”   “祭司呢?”   “哦,他带着几个兽人出去换草药去了。”   “对了,刚刚猫兽人那边说要我们的梳子,全部要。”   树点点头:“那剩下的这些我送过去。”   树将几个兽皮角捏在一起,往肩膀上一甩,扛着就走。   白杬坐下,小狐狸立马过来趴在他身上。   “东西没有了,是不是明天就该回去了?”   “交换完了就走。”   “我们也这么赶?”   “嗯。”曜没多说,只安静地坐在了白杬的身后。   这会儿等着的时间,白杬四处看着。   离他们最近的兽人是食草部落,也是兽人混杂的部落。白杬看他们摸摸肚子,忽然从身后的兽皮袋里摸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巴掌大,拿着出来放在嘴边就啃。   白杬眯眼,试图看清那东西。   啃黑疙瘩的兽人忽然冒出两个兔子耳朵,立马收了他吃的东西。   “曜!”   “咱们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植物种子!”   白杬这刚回来,又拉着曜继续出去。   虽然兽人害怕,但是植物种子依然重要。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兔兽人吃的这个东西就是黑石头草。   “你好。”白杬尽量笑得无害,眼神差一点就成悲悯了。   “你……你……”兔兽人眼眶、鼻尖立马红了。他耳朵直颤,紧盯着白杬不安的握住手,恨不能立马钻进洞里去。   “这里是部落集市,还没到集市结束的时间,你、你不能吃我。”   兔兽人身体抖动。   其他的兽人见了,立马捂住自己的脑袋,纷纷趴在地上缩成一团儿。   都是吓的。   白杬尴尬地摸摸自己的脸。   “我、我没有恶意,而且我们也不会吃兽人的。我只是想来问问,你刚刚吃的植物……”   “给你,我、我给你……呜……”   几句话的时间,白杬已然给人家吓得快哭了。   “我、那个,我不用,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能吃的植物能不能跟我交换。”   “能,能!”   白杬轻叹,能就好。   兔子兽人一个哆嗦。   白杬只能心说:对不起。   兔兽人颤抖着把自己的食物兽皮袋子拿出来。东西往地上放,那只手上拿不稳,东西直接倒了出来。他吓得泪眼汪汪:“你、你看。”   其他的食草兽人万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痛苦地闭上眼睛。   要是让这个狼兽人不满意,他肯定会被咬死了吞下肚子吧……   白杬真就在里面挑挑选选,跟兔兽人作出一副交易的样子。   “这个黑石头草是什么味道的?”   “甜、甜。”   “那这个白石头呢?”   “甜、甜,呜……”   “这个!”白杬忽然矮身,紧紧盯着地上那一粒粒的东西,“这个你还有吗?!”   兔兽人抱紧自己,道:“没。”   “吃,呜哇……吃完了,你别吃我!”   白杬心神全部被手上的稻谷所吸引,他稍稍急切道:“这个,你们部落还有没有多的。我们交换?”   部落里的其他兽人立马吓得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要绝了他们部落的粮食!   “没……”兔兽人吓得尾巴也冒出来了。   白杬垂眸沉思。   曜抱着手臂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地上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但是每一样都是食草部落能吃的东西。   看来阿杬是真的喜欢这些。   白杬忽然抬起头。   食草兽人们纷纷缩了缩脖子:“我、我们……”   白杬知道说自己不吃他们他们也不信,干脆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们知道哪个部落有多余的这个种子吗?”   “我只是想种一点而已。”   “不知道、不知道……我们不知道!”   他们只是一个小小的食草部落,所有赖以为生的东西是从南边的最大的食草部落求过来的。   他们不能说,说了南边的食草部落就完了。   白杬见他们脸色苍白,快要吓得晕过去,不再问。   “对不起,不打扰了。”   白杬把地上的东西给兔兽人收紧兽皮袋子,失落地拉着曜回到了自己的部落。   他沉思着,看到水稻不免想到星祭司。   星祭司跟他说食草部落喜欢吃的植物时,并没有提到稻谷之类的。那睡到粒看起来细长,跟他上辈子吃的那些自然是不能比。   应当是在驯化当中。   不过这东西,他必须要!   又去问了几个部落,全无例外,都怕他们。   除了问出几样可以做菜和调料的植物,水稻什么的,他没有再见过。   白杬沮丧地抱着膝盖,盯着地上发呆。   水稻没有,麦子也行啊。   不过显然今天的运气也就到这儿了。   *   星祭司换完了草药之后,一回来,大家立马开始收拾东西。   大家动作急匆匆,停都不停一下,跟刚来时候简直不是一个样子。   白杬抱着小狐狸,看向其他的部落。   只这一会儿,树下的部落又空了一半。剩下的这些,大部分是凶猛的兽人部落。   白杬:“为什么这么赶?”   曜兜住他往怀里一抱。“走!”   黑狼顿时跑远了去。   白杬感受到耳边急速掠过的风,不明所以。   “我们为什么……”   曜的巴掌盖在小白狼的头上:“别说话,等会儿告诉你。”   急速奔跑的黑狼很快,更何况身上的东西轻了不少。没一会儿,他们就看不见那树下的光亮。   脚步声在草丛里游荡,像蛇一样,带起隐秘窸窣的响声。   忽然,一声惨叫惊空。鸟雀惊飞,叫声再接连而起,声声响彻在他们前方的林子里。   白杬爪子紧紧抱住曜的手。   怎么回事儿!   “别怕。”曜摸摸他的毛。   他们打算绕开前面的林子,可才跑几步,忽然就被拦了去路。   “族长!这个部落换的盐多!”   几乎下一秒,黑狼就被前面兽人围住了。领头奔跑的黑狼暗故意没刹住,往前跑了几步直接将拦路的兽人踩到了脚下。   暗低头,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兽人:“想死?”   拿着石斧的兽人抬头,看清了悬在头上的巨大狼嘴。   他惊恐地蹬着腿后退:“黑狼!怎么会是黑狼!”   “跑啊!”   黑狼部落几十号兽人隐没在黑暗中,清楚地看到这些兽人散去的方向。   他们去后,林子里微弱的哭泣声传来。   白杬耳朵动了动。   这不是刚刚的兔兽人吗?   曜盯着头顶上的圆月,沉声:“走!”   黑狼跑得很快,一路上偶尔选择绕道,但是也听到了不下于五次的惨叫声。   终于,跑到快要天亮的时候,黑狼们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曜,怎么回事儿?”   白杬在颠簸中紧紧抱着曜,现在他一停下来,立马直起身体趴在他的肩膀上。   后头一片,是歪七扭八倒在地上吐着舌头的黑狼和红狐们。   曜坐下,顺了顺白杬跑起来弄乱了的毛毛。   “部落集市开放的时间很短,一般是半个晚上。”   “集市散了之后,大荒商队就不会再管来交换的兽人的死活。这个时候,无论是抢还是杀都可以。”   “每一次,集市结束后大部落会欺负小部落,还有没来参加部落集市的部落也会埋伏在路上。所以大家都赶着在商队宣布结束之前快点离开,给自己争取赶路的时间。”   “黑狼虽然不怕打,但是我们有幼崽、老兽人,还有受伤的兽人,打起来容易受伤。”   白杬听完沉默。   大荒上没有规则,只要你有拳头,抢到了就是自己的。强盗行径,也没人管的。   白杬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   “原来是这样。”   残酷而自然,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曜注意着白杬的反应,见他没有事儿提起的心才放下。   歇了一会儿,黑狼起来继续往前走,这次的速度稍稍慢了一点。   等到找到合适的落脚地方,大家就地一趟,开始睡觉。   *   回去拉的东西少,大家怕淋着雨,所以走得快些。   五天的时间,他们终于回到了熟悉的部落。   白杬到地儿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看自己种的菜。   山崖前草毯辽阔,浅浅没过脚踝,看着很适合上去滚一圈儿。   但是白杬心无所动。   为什么地里的草长得这么快!   白杬撸起袖子就进地里扯草。   曜见他如此,眼中笑意微闪,摇了摇头则去帮忙将交换的东西拿回洞里。   这次出去,收获比以往多。   盐多了一大袋子不说,还有星换取的大量的草药。除此之外,他们回来的时候,沿路又给白杬摘了不少的草。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找到小幼崽望穿了眼的水稻种子。   *   十几天没回来,洞里已经攒了不少灰尘。兽人们拿着树枝草叶快速收拾着。   崖壁上,十几个洞前雾气腾腾,兽人在洞里的身影隐隐若现,犹如腾云驾雾。不过要是没有那些起伏的咳嗽声就更像了。   “你们在脸上蒙块兽皮啊!”   白杬一边捂嘴,一边默默地想:才十几天没有住人就成这样,一年不住还不得垮了。   他拧眉,松了手继续扯草。   忽然,鼻子动了动。   空气中,好像有其他兽人的味道。   “曜!”他往山洞喊。   “怎么?”曜从他们山洞露出个头。   “咱们山洞这边是不是有其他的兽人来过?”   “嗯。”曜道。   见他一脸镇定,白杬点点头继续扯他的草。曜应该是知道谁来过。   两块地的草不算少,挨着扯完,洞里也都收拾好了。   大家把石锅什么的都拿去河边清洗,白杬甩了甩满手的泥,跟在他们后头。   “草,谁来过我们部落啊?”   “阿宁的部落。”   “阿宁的部落,他们怎么过来了?”   草蹲下,将手里的碗放在河边。“阿宁他们部落是山猫部落,之前一直住在山上,后来才被黑爪部落的兽人抓了下去。”   “现在他们部落应该已经被山上的其他部落占了,又没有地方去,所以想跟着我们的部落。”   “你是说像红狐部落一样,跟我们一起住的那种?”   “嗯。”   “曜怎么想的?”   “黑狼部落现在的数量其实已经可以了,再多的兽人就不好养了。曜的意思是……”草往后看了看,“他们可以留在黑狼部落的领地。”   白杬拿着碗洗:“就是跟其他的食草部落一样?”   “嗯。阿杬,你怎么想?”   “我……”白杬看着草的眼睛,“你是不是也认可了山猫部落?”   草使劲儿搓了搓手上的碗,道:“他们在黑爪部落的那次战斗中帮了我们不少。”   旁边的青凑过来:“而且你不觉得他们很可爱吗?”   白杬:“阿青叔,你要是喜欢幼崽,其实现在可以跟阿暗叔生一窝。”   “那是当然。”青眉眼温柔道。   白杬耸耸肩。   “我不知道,现在黑爪部落被灭了。”   “他们在我们部落的领地里,即便是不跟着我们一起生活,也能生存得更好。”   “不过生活在一起……无论是黑狼还是山猫,可能也要像上次红狐部落那样,习惯习惯。”   “看曜他们的决定吧。”   在没有能力养活那么多人的条件下,白杬不会去开这个口。   他当下的任务,是努把力,把部落的兽人喂好一点、壮实一点。   外面的大荒他这一次算是见识到了。以后说不准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黑爪部落。   黑狼部落不可以高枕无忧。   *   回来的这一天,大家把洞里洞外都收拾了一个遍。晚上将就着部落里还剩下的熏肉吃了点,接着倒头就睡。   睡到第二天起来,兽人们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   该狩猎的狩猎,该采集的采集。   “阿杬哥哥,阿宁哥哥去哪儿了?”   白杬带着小家伙们在给他们的灰灰鸟找食物,至于白杬的那一窝鸟蛋,他们安安稳稳地窝在牛粪里孵着。   但是这一趟出去,还是损失了近乎一半。   白杬心痛难忍。对这个孵出来的独苗苗,自然是更加珍惜。   “阿宁跟他的阿爸去找他们原来的部落了。”   “那阿宁哥哥还会回来吗?”   “会,怎么不会。阿宁的族人应该就住在这附近,以后咱们可以经常见到阿宁。”   “好哦!那阿杬哥哥我们快点给挖,挖完了去找阿宁哥哥。”   话音刚落,他们还没去找呢,阿宁就带着自己的主人找回来了。   白杬看着瘦巴巴的小兽人,温声道:“阿宁。”   看他们这浩浩荡荡的样子,应该还是想呆在他们狼山这边。白杬不知道昨天曜跟他们说没说到底住在哪儿的事儿,猜测现在应该是来找曜的。   他起身,笑着道:“你们先坐,我去找曜。”   “不用!我们是来帮忙的。”   “帮忙?”白杬手里还拿着个小木头铲子,满脸迷茫,“你们这么快就安顿好了。”   “不是,族人比我们先一步过来。”阿宁乖巧笑着,毫无违和感地直接融入了小狐狸堆里。   白杬看着他,忽然有种预感:这个小山猫是打算赖上他们了。 第44章   有一就有二, 山猫部落来了一次两次,后面是愈发熟练。   这还早上,正该做饭吃的时候, 山猫兽人又来了。且还熟门熟路地一来就把黑狼手里的活儿给抢了。   黑狼怕伤了小山猫,就傻愣在原地, 硬是被比他们矮了一大截的山猫兽人抢了活儿。   草:“阿杬,你说说他们?!”   白杬叹气, 他看着在自己地里找草的兽人, 莫名难言。   他们也不过是想留在黑狼部落而已。   白杬:“等曜回来问问他吧。”   草双手抱臂,往地上一坐:“他们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白杬望着已经到头顶的太阳:“都这会儿了,该回来了。”   黑狼兽人们了然笑笑, 默默闭嘴。   *   红狐部落附近,悬崖。   群山巍峨, 山谷间的崖壁垂直而下。瀑布如银链飞落,轰声震天。其上,还横落着一道七彩的虹。   灰色的大鸟叫着,绕着瀑布盘旋飞舞。   它们见了山崖下的陌生兽人, 像受惊了一般飞得更高。   “快点, 时间不早了。”兽人们没管天上的灰灰鸟,而是忙着自己的陷阱。   灰灰鸟见没有什么危险, 又如倒飞的箭矢直冲入瀑下深潭。不过几秒, 破水而出,带起一条银色的鱼。   曜见状, 注视着那方澄澈深黑的潭水, 道:“阿杬应该会喜欢里面的鱼。”   树理着手上的网:“我们不是来抓鸟的吗?”   *   狼山。   日落西山, 山猫兽人们在这边又抢了一天的活儿。   黑狼们闲得发慌, 这会儿坐趴在草地上, 圆圆的狼眼注视着已经聚在一起打算回去的山猫兽人们。   “你们自己部落里还有事儿,要不明天就别来了。”白杬嘟噜。   阿宁摇头:“不行,你们救了我们。”   草颓废地在草地上滚了滚,有气无力:“你们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去找曜说说,现在都不是奴隶了费不着还过来委屈自己。”   “不委屈。”   “对对对,一点都不委屈。”   “委屈什么?”出去的兽人们拉着好几辆拉车停在了山猫兽人的身后。   白杬凌空点了点山猫兽人中领头的阿宁:“这小猫崽子。”   他嘴角露出浅笑,看着曜:“你可算是回来了。”   阿宁腼腆一笑,突然大吼:“跑!”   山猫兽人拎起阿宁就跑。   但是没几步,被回来的大黑狼堵住了去路。   暗大掌盖在阿宁头上:“你们来玩儿?”   “不、不是。”阿宁往下蹲,避开暗的大爪子。   曜平静扫了他们一眼,道:“那你们明天过来玩儿。”   “好啊!”   白杬一把揪断地上的草叶。   他瞪了曜一眼,明明是让他把这事儿说清楚,还让人家明天来玩儿。   得他邀请,山猫部落往后怕是天天过来抢活儿,长此以往,不是黑狼废就是他山猫兽人废。   “我们明天肯定过来玩儿。”   说完,他们绕过后头的黑狼,撒着脚丫子跑没了影。   白杬哀嚎,盯着曜的脸恶狠狠地揪了好几把地上的草。“之前你们到底跟山猫兽人说好了没有啊?”   曜:“说什么?”   白杬默默把跟前的草薅秃了。   看来是没有说了。   曜笑笑,他走到白杬的身前单膝蹲下:“阿杬没事我有事儿。”   “什么事儿?”   “明天,阿杬成年。”   “什么事儿!”白杬眼冒星光。   “阿杬成年。”曜大掌盖在他的头上,“所以阿杬好好待着,明天不要乱跑。”   白杬嘀咕:“我还以为我要等很久……”   *   下午。   部落里的兽人把饭吃了就开始准备白杬的成年仪式。除了这个,祭司仪式一起。   所以饭后大家也没睡觉,直接开始准备起来。   阿杬喜欢吃灰灰鸟,这次他们专门去山谷里抓了几十只灰灰鸟。加上今天的其他猎物,够几个部落吃好。   狼山前热火朝天,兽人们的脸上无不是欢喜。   白杬坐不住,看大家这样子是要做一顿好的,他起身去找调料。   除了上次阿梦叔他们带回来的酸味的草,白杬还陆续发现了其他的能够替代以前味道的植物。   加上他的虾粉,调料已然是齐全的。   这次有灰灰鸟,白杬想着将上次没有实施的想法做出来。   几十只灰灰鸟可以烤着吃,也可以做成叫花鸟……羊肉牛肉那么多,可以用来做烤肉,炖肉。   白杬兀自计划着菜单,慢慢走到了河边。   叫花鸡,啊不,叫花鸟需要泥,河边的泥湿润,是最好取下来的。   于是,所有的兽人都看到他们从不玩儿泥巴的白杬开始像他们小时候一样玩儿泥巴了。   “阿杬哥哥!你在干嘛!”   又来了。   小狐狸们现在好像习惯了跟在自己后头。   白杬举着一双泥泞的手:“别过来,脏。”   “脏了洗一洗就好。”亚在一旁笑着。   白杬耸肩。“行。”   手上的泥质柔软,挖下来的碎石头并不算多。除去里面的草根儿,白杬捏了捏,这个土用来做陶应该不错。   “阿杬哥哥,你看我做的碗!”   阿毛现在是个三四岁的小孩模样,他嫩白的手捧着那碗,笑得纯稚。   “碗!”   “对了碗!”白杬眼冒精光,他克制不住地捏了下奶娃娃的包子脸,给人家沾上了一抹泥。   “阿毛厉害!”   “嘿嘿。”   现在部落里用的器具大都是木头做的,虽是耐用,但是数量就这么多。   石锅又厚,费柴火得很。现在怎么着也得试试烧陶了。   “阿杬哥儿,你在想什么?”   “在想,我们明天肯定能吃到好吃的。”   *   第二日天不亮,外头就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白杬昨晚兴奋了一夜没睡着,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窝在曜的身边熟睡过去。   白杬迷糊睁眼,望着外面的天色又克制不住地闭上。   山洞外,兽人们的脸上皆是喜气洋洋的。   山猫兽人一早就来了,此时有模有样颤着耳朵坐在黑狼堆里切着手里的肉。   部落外面,隐隐能见到几个食草部落的兽人。他们不敢太靠近黑狼,只能围坐在边缘,安安静静地看着。   草路过他们,颠了颠手里的装着菜的盆子,往他们跟前一放。   几个部落的祭司跟小兽人吓得纷纷往后缩。   草笑眯眯地拍了拍近处的兔族长的肩膀。“不怕,帮忙理个菜。”   东西放下,草立马去干别的活儿。   白杬一觉睡到平时吃饭的时候,忽然从床上惊醒。   曜坐在一边的木桩子上,手里拿着白杬上课用于记录的兽皮。听见动静,曜侧头:“醒了?”   外面的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白杬匆匆爬起来套上自己的薄款兽皮衣。“你怎么不叫我!”   曜放下手里的兽皮起身。“昨晚你睡得晚,没睡够怕你今天坚持不下去。”   “什么坚持不下去!”白杬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曜走到他跟前,将他的兽皮衣理好,头发用梳子梳得柔顺后又绑了一个高马尾。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白杬迅速收拾好自己,一出山洞,就迎来了全部的注意。   “阿杬,早上好。”   “叔叔爷爷小幼崽们早上好。”   洞外平时做饭的地方,收拾好的食物堆积成小山。白杬昨天腌制好的叫花鸟现在也已经被树放进了火堆里。   六口大锅,呜呜冒着热气。有鱼、有羊还有牛。   不过清一色的全是肉食。   白杬抿唇,就这么不喜欢吃菜?   视线一转,河边的草地上,身子矮小的生面孔兽人坐在一起。少说也有十几个。   他们苦着个脸,不过手上的动作极快。   在摘菜?   “那是哪个部落的兽人?”   “附近的。”   “他们过来干嘛?”   “过来玩儿。”   白杬心底哼笑两声。玩儿,玩儿恐怖游戏吗?   “阿杬快来!”   树大厨已经放下了自己手里的勺子,他端着个大盆子围着一字排开的石板装起山猫兽人切成片的肉。   白杬抬腿过去:“弄好了?”   “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好。”   从去部落集市到回来的这几天,白杬一直在让采集队搜罗植物。   能吃的、味道重一点的,几天的时间找下来,材料也凑齐了。   “今天咱们做烤鸡和烤肉。”   盆子里的肉太满,白杬分作几个盆子。   河、湖还有亚一人一个。   第一步,先腌制。白杬将切好的各种草料扔进去,接着用洗过的手抓揉。   “这样是能将调料的味道完全渗透到里面。”   “阿杬,这些草要放多少?”   白杬皱眉:“嗯……适量。”   大家伙儿在厨艺上还是有点兴趣的的,再加上一点点的天分,这个适量多做个几次就会领悟的。   白杬在一旁看着他们放。   弄好了之后,洗干净的石板上抹油,接着像之前烤鱼一样一片一片放上去。   白杬闻着那浓浓的香味儿,少不得咽了咽唾沫:“好香……”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烤肉。味道跟以前的一般无二,甚至更香。   第一片烤肉在石板上迅速变色,香气霸道热烈,让所有的黑狼山猫以及狐狸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唯有一旁已经换了一盆菜的食草兽人们瑟瑟发抖。   吃肉……好可怕……   “阿杬,为什么会比以前的香那么多?”   “这就是调料的作用。”   教会了兽人们烤肉,接着又是烤灰灰鸟。本来灰灰鸟直接烤着就好吃,更何况还加了味道的。   做这东西熟,兽人们用不着白杬来帮忙。   “阿杬,过来!”   白杬直起身,看见不远处的曜向着他走来:“干什么?”   曜牵着他的手就往红狐山洞里带:“星祭司还有山猫部落祭司在。”   “不会是要上课吧。”   “不是。”   曜带着白杬一进去,白杬就被两个祭司围了起来。   “星祭司。”   见洞里的另一个兽人居然是阿宁的阿爸梧,白杬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白杬笑道:“您原来是祭司。”   梧温和冲他招手:“快来,耽搁了时间就不好了。”   白杬还没明白他的话呢,就被两个祭司开始往身上挂东西。   骨头、牙齿、石头串儿,还有插着各色羽毛的藤条帽子往头上戴。   最后再披上一件白色的裁剪过的羊兽皮,白杬已经是两眼蒙圈。   这是要做什么?   星祭司见此,欣慰地点点头,随后收敛神色,话里透着认真:“今天阿杬就要成年了,之后阿杬还想和曜住在一个石洞吗?”   “住。”白杬想都不想就点头。   他都住习惯了,干嘛还要搬出去?   星祭司摸摸胡子。“阿杬想好了。”   白杬:“当然。”   这个根本不需要想。   “那好。”   两个祭司视线一转,开始照着刚刚的流程给曜身上开始挂东西。不过他搭的兽皮不是白色,而是黑色。   白杬心里嘀咕:怎么有点结婚那味道?   不过片刻,两个兽人都收拾好了。   祭司们理一理自己的衣服,然后将石洞墙壁上靠着的权杖拿起来。   “走吧。”   白杬侧头,见曜一身花里胡哨像雄孔雀一样的装扮,笑着点点头。   曜眉眼柔和,轻轻握住他的手往外。   “呀!出来了!”   “怎么这么快!”   “曜今天也要一起?”   “他们什么时候不是一起的,快点快点,别走神,东西端过去。”   白杬发现他们走的方向是大山洞那边。   虽然知道是要举行成年仪式,但是他理了理身上长短错落的各色羽毛,还是觉得不要太难的好。   希望不要像他以前见过的那种成年礼一样,去徒手爬悬崖。要是这样,他指定没成年就挂了。   “曜,咱们的成年礼难吗?”   曜侧头,目光在已经长成俊秀青年模样的白杬脸上。温柔如水,尽数包裹住他。   “不难。阿杬等会儿听祭司们的安排就好。”   白杬绷紧面皮儿,点点头。   藏在兽皮底下的手却是紧张地捏住曜的手。有曜在,他就安心。肯定摔不死的。   他们在前面走,后面其他兽人们浩浩荡荡地跟过来。   有他们自己部落的全部黑狼,还有红狐部落、山猫部落以及其他的食草部落的兽人。   *   本以为是去山后的悬崖,结果两个祭司却停在了他们以前的大山洞前面。   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兽人们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当初那一场战斗的血腥味早已经消散,泥土也被浅草覆盖,生机盎然。   山洞原来的石台上,放着羊头、牛头、猪头、灰灰鸟以及他们找到的能吃的所有植物。   就连他当调料的虾粉,都被放了一点在碗里,放了上去。   有点像是供奉祖先的样子。   白杬仰头,在石台上方的洞口石壁上,见到了一个巨大的狼图腾。   白狼与黑狼并立,肃穆而悲悯地看着前方。   蓦然的,忽然就感觉气氛严肃了起来。   白杬抿唇,依旧看着那石壁上的画像。   之所以说是白狼,因为他是用石头在上面摩擦出来的,而黑狼就是用他们烧过的木炭画的。   一丝一毫一,连狼脖子上的毛都显得细致极了。栩栩如生,比黑狼部落的那个图腾好看多了。   曜见他看得久了,在他耳边低语:“这是我们部落的信仰,是先祖。”   “也是兽神。”树将煮好的东西端上去石台。   不消一会儿,石台上就放了个满满当当。   两个祭司站在前方,他们虔诚地将手放在心口,矮身弯腰。“兽神。”   “大荒上的兽人是狼吗?还不止一个?”   “回去跟你说。”   两个祭司弯腰在前面叨叨咕咕好一会儿,接着捏着拐杖直起身转过来。   白杬视线忽然一顿。   不对,他们手上的东西不是拐杖,而是一根天然的藤条做成的权杖。   应该说,是祭司的权杖。因为藤条上面刻画着星曾教过他的那些兽世的符号,以及红狐的头像。   一看便能联想到神秘的远古部落。   白杬屏息,抛却杂念看着前面的两个祭司。   星跟梧对视一眼,随后梧往旁边一让,自己走到白杬他们后头的兽人堆里。   “白狼杬,今年是你出生的第二十个大荒年。”星握住自己的权杖,高高地举起来。   “兽人成年,各个部落成年仪式皆由祭司仪式。从今天起,我们红狐部落决定与你们黑狼部落融合。我现作为代理祭司,给你举行成年仪式。”   不是说好仪式举行之后嘛,这不是还没开始呢。   星祭司说出这话,除了白杬,兽人们都是意料之中。   不管祭司怎么说,黑狼早就认为红狐部落跟他们部落融合到一起了。   星捏着权杖的手一转,身上的各式各样的兽牙、头上的两根羽毛也颤动起来。   白杬认真地看着。   接着,星的开始围着他转圈圈。   他起初还不安,目光下意识要看曜。   曜握住了他的手,低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本来昨晚就没睡好。白杬听着轻缓的念叨更是困得不行。   他遵从本心的驱动,慢慢闭眼。   风声寂静,白杬仿佛听到了一股古老的音律。从草原深处而来,又穿行在辽阔的深林各处。   一股战栗从心中而出。   “不能退缩。”低语自虚空中呢喃。   白杬睁眼,发现自己在一处旷野之上。   白云浮彩,流光成虹。旷野的深处,芳草萋萋。他看到了无数的黑狼白狼。   他们面容和蔼,缓缓向着他靠近。   为首的白狼黑狼并行,是一道虚影,看得并不清晰。   白杬直觉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和蔼。   可白杬在依旧起伏的音律之中,却是心中一痛,目光直直地越过虚影,看到了他们的后头。   只一瞬间,身前蹲坐了两头狼。   近了,白杬忽然发现他们很大。   白杬自己只有他们一只爪子大小。   他忽然心上疼得厉害。几乎下一瞬,眼泪夺眶而出。他控制不住地往两头狼的身上跌撞而去。   “阿爸,阿父。”呼声骤出,充满了依恋。   “阿杬来了。”   白杬仰头,安静地趴在大黑狼的身上,看着他们。   他的阿爸和阿父,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白杬红着眼眶傻笑,他头一次体会到血脉相连的机会。   在旷野上,歌声悠远。   白杬面前的光景变换,他像一个小孩一样坐在大黑狼的头上。   从出生开始,经历四季。看见了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包括他不记事之前的。   白杬怔然。阿父阿爸只在梦里陪伴过他,他的出生后所有生活轨迹中,几乎处处是曜。   至此,他也看到了曜是如何从一只小小的黑狼成长为一族之长。   “咚——”   铃铛脆响,白杬倏地睁眼。   眉心微凉,白杬涣散的眼聚焦,落在了星祭司略微苍白的脸上。   “好了。”他慈爱笑了笑。   老了,祝词唱不动,祝舞也跳不动了。   祭司话落,白杬紧握住曜的手,眼睫微垂。   成年仪式,原来是这样的吗?   星杵着他的权杖,疲惫地站在原地招了招手,球跟亚立马上前,将他扶着离开。   白杬看了曜一眼。   曜拉着他的手轻轻笑了笑:“还有。”   梧弯眼,走上前来:“星祭司累了,接下来由我来。”   他看着曜的眼睛,道:“山猫部落祭司梧,希望如红狐部落一样,成为黑狼部落的一份。”   言罢,他闭眼。   白杬仰头,从他平静的脸上掠过,落在那墙壁上的画像上。   黑狼、白狼……兽神。   他刚刚,看见了。   旷野之中,萤火重重。   “白杬。”   白杬睁眼。   毫不意外,又到了刚刚的地方。天上银河围绕,蓝紫色的星辰交织闪烁。   白杬低头看了看自己。   是他以前的模样,在还没到大荒那一晚的模样。   他睫毛微颤,缓缓抬眼。   “小阿杬。”白狼虚影低头,“辛苦了。”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白杬手指抓握,迷茫极了。   “你出生的时候,三千世界变幻。我们的世界也受到波及。”   “你的灵魂落到了人类世界。”   草草两句,带过了白杬不该知道的事情,回到正题。   “你是白狼祭司,是黑狼百年来资质最高的祭司。阿杬……”黑狼的身前光影微动,萤火从地中深处汇聚,像星光奔来。   “噗嗤”一声,白杬面前冒出小苗。   苗飞长,进而成藤,最后交织成权杖。   白杬见过的,祭司的权杖。   上面刻着的纹路繁复而又神秘,像蕴含着某种道意的符号。   黑狼兽神沉缓的声音如钟。   “祭司之职,是为维护部落,延续兽人生机。阿杬,我以兽神之名将狼族祭司之权交由你。”   “希望你,尽祭司之责,护兽人绵延。”   白狼兽神琥珀色的眼睛望着白杬。   一股风好像飘过头顶,白杬感受到了像是被曜时摸头的感觉。   ……   轻灵一声,白杬睁开眼。   “阿杬。”曜撤下盖在白杬头上的手。   白杬轻轻握住身前的权杖,紫蓝色的星光微闪。   他眼中微茫。   好神奇,难道是像他们在部落集市看到的那种树一样,可以发光?   白杬仰头看向石壁。   刚刚他好像睡着了来着。还做了一个梦,不过内容他记不清了。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手里的木杖上。   只此以后,这是他的责任,亦是他的愿望。他要让兽人们过上好的生活。   “祭司!”黑狼满是激动。   白杬笑脸盈盈:“以后,大家多多关照。”   “嘿嘿……”黑狼一个比一个笑得傻。 第45章   时间不早了, 兽人们已是饥肠辘辘。   白杬举起石头一样的叫花鸟往石头上一磕,烤得硬邦邦的泥土四散,露出里面被大叶子包裹的灰灰鸟。   热气腾腾, 灰灰鸟的味道顿时将兽人们的视线吸引过来。   “阿杬,好了吗?”   白杬撕开叶子, 吹了吹被烫了的手指,随后逮着灰灰鸟的腿儿轻轻一扯。   肉质细嫩, 外皮焦香, 轻易被摘了下来。   肉里的血丝尽无,白杬笑道:“可以了。”   兽人们迅速将火堆下的土疙瘩找出来,三两下剥出里面的灰灰鸟。   黑狼几口一个, 吃完了就热切地望着吃相斯文的狐狸兽人和山猫兽人。   食草部落的兽人坐在其中,紧抱着白杬给他们拌好的凉菜和素菜汤吃。   菜叶子美味, 黑狼部落的祭司果然厉害。   *   晚上,白杬坐在石床上,拿着之前学的东西认真复习。   曜进来,披头散发在旁边坐下。“明天再看吧。”   白杬拉着他的手腕道:“明天我是不是可以跟着你们去森林了?”   “嗯。”   “那我想去。”   曜看着他期盼的眼, 点了头:“不能自己一个人乱跑。”   “可以。”   达成一致, 曜熄了火堆睡觉。   白杬抱着他的手臂,睡着睡着就横在了他的枕头上。清冷的月光下, 白杬俊秀的脸上还带着笑意。   曜坐起来, 无奈摸摸他的头。   白杬动动,还知道往他手心埋。   *   第二天一早, 白杬一感受到身边的动静立马掀开兽皮毯子跳了起来。   “早上好。”   “早上好。”曜拿着兽皮披在他的肩膀上, “快点穿, 马上就要走了。”   白杬打了个呵欠, 一脸呆滞。   他机械地动着手, 双目发直地看着前方人高马大的曜。“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早起来。”   “要不然不去了?”   “不行!”白杬顿时清醒。   收拾完,部落的兽人集合。   这次出发不仅有红狐兽人,还有几个山猫兽人。大家此刻都是兽形坐在地上打呵欠。   白杬见状,拍了下自己脑门:“忘记了。”   人形都习惯了,忘了赶路过去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儿。   他正准备变成狼,曜忽然在他身侧趴下:“上来。”   白杬摸摸大黑狼顺滑的毛毛,纵身一跃,手脚并用地爬到他的背上。   “走了!”   黑狼急速跑出,白杬趴下,紧紧抱着曜的脖子。   他埋头藏在深深的狼毛里,凑在他的耳边问:“山猫兽人也来了。”   “嗯。”   “那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他们也是我们部落的了?”   曜在林中穿梭:“他们昨天连夜将东西搬了过来。”   白杬抿唇笑。   山猫兽人跟阿宁一样会耍赖。   颠簸中不好说话,白杬问了就闭嘴。   他不是第一次趴在黑狼背上由着他带着走,但是这一次是有正事儿,黑狼跑动的速度并不算慢。   早晨的风凉快,夹杂着昨晚下了一夜的春雨气息。   “你累不累,我自己下来跑一跑。”   走哪儿总是趴在曜的身上由他带着,现在都成年了,他也可以自己跑的。   他侧后,看了一眼并行在暗身边的梦。   阿梦叔也是亚兽人,现在这个速度,亚兽人跟得上。   “等天再亮一点。”   “好吧。”   *   天光大亮,一路跑下来,整个狼腿都被打湿了。   白杬软着腿儿从曜的背上滑下来。   一直怕掉下来,他待在曜背上的时候都是肌肉紧绷抱着他。   赶了一个小时的路,像骑了一个小时的马。白杬下来的时候站都站不稳。   曜没动,白杬就站立在地,趴在他身上缓缓,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与狼山那么不同。   树木不多,但水草丰茂,牛羊成群。鸟儿穿梭在平坦的河滩上,呼朋唤友,悠然走动。   “阿杬跟着采集队,我们先去捕猎。”   白杬点点头。   这个地方的缺缺菜大的没有,差不多都是小的。看来之前他们带回来的那些也是在这里扯的。   白杬:“阿梦叔,我们找缺缺菜吗?”   “不吃那个,换一种。”   白杬顺着梦的目光仰头,发现是一棵冠幅巨大但又低矮的树。   “树叶?”   “嗯,吃树叶。昨天阿杬给食草部落弄的那个叫凉菜的很好吃,咱们用这个试试。”   言罢,兽人们干脆利索地往树上爬。   这周围都是这样的树,白杬随意找了一棵爬了上去。   地面震动,树枝摇曳。   白杬听到急促的奔跑声,顿时看了过去。   树丛中,几个黑点从远处跑来。   他们的身前,成群的大荒牛仓皇奔跑。到了近处,他眼睁睁看着侧边的狼猛然找准了命脉扑了上去。   大荒牛脖子顿时血流如注,喷溅而出。那动嘴的黑狼整个脸上的毛毛濡湿,嘴角还淌着血水。   白杬愣愣眨眨眼,嘴巴半张:“……好凶残。”   怪不得其他部落的兽人会害怕。   顷刻,兽人们们将赶过来的十几头牛全部放倒一半。   正当曜打算放了带着小牛犊的母牛时,白杬忽然扒拉开树枝,露出自己的脸吼道:“曜!留下母牛和小牛犊!”   曜看了这边一眼,白杬见他听见忙补充:“活的!要活的!”   “阿杬,你又想养?”   “嗯。试试。”白杬摘下树杈子上的叶子,道,“其实我们可以自己养很多很多,这样我们就不用出来打猎了。”   梦在他隔壁的树上,听了他的话道:“不好养,动物要是不迁徙,它们活不过冬天。”   冬天的气温低。   吃得倒是可以囤积草料,但是住的……   白杬一把薅掉嫩叶子塞进嘴里。“没有那就做一个。”   “做什么?”   “做房子,像我们的山洞那样能住的。”   梦似懂非懂。阿杬的鬼点子多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不说话的时候闷久了,现在一个一个往外冒。   树上的嫩叶留着那么一些。   在黑狼捕猎的过程中,白杬他们换了十几棵的大树。   “回去了。”曜拉着拉车走过来。   白杬见那完好无损躺在拉车上的大荒牛,笑眯眯地点点头。   “走吧。”   “回去我自己跑。”   曜这次没再拦着。   东西重,回去的速度明显比来的时候要慢了不少,白杬一直跑在曜的身边,不言不语保存着体力。   虽说黑狼矫健,但是白杬从前一个小病秧子,又是从来没跑过长途的,这一趟跑下来腿都能断。   好不容易到了部落,他直接就地一滚,小王八一样趴了上去便万分不想动。   曜松了拉车,将白狼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下次还去不去?”   白杬冲他咧嘴,很是诚实:“不想去。”   他还是在家里当咸鱼的好,长跑不适合他。   “阿杬,这个牛放在哪里?”   曜给白杬留了四头牛。   全部绑了腿脚放在拉车上带回来的。   这会儿阿梦叔来收拾猎物,看到白杬那四头还睁着眼睛的大牛和牛犊。   白杬双腿打颤:“要套着,养起来。”   “把我们之前做的粗一点的绳子穿过牛的鼻子后绑在树上。”   “好。”阿梦见他这累惨了的模样,笑意不减,“下次,还是让曜抱吧。”   顷刻,白杬脸上红了个透。   他爪子抵住曜的脸,道:“我成年了。”   “嗯。”曜专注地给捏着腿。   “你不能动不动就抱我。”   “能。”曜将他放在腿上。   白杬被按得舒服极了,他摊开爪子:“那你不能动不动就当着兽人们的面儿抱我。”   “为什么?”   “……你不觉得臊得慌?”   “不觉得。”   白杬颓然,往他腿上一趴。论执拗,他是完全比不过曜的。   一通按摩完,昏昏欲睡的白杬被曜放在了兽皮毯子上。   他趴在地上还了一会儿,接着就到了开饭的时间。   阿梦叔上午才跟他念叨着用树叶做凉菜,今儿下午这顿就有了。   气温上升,一天比一天暖和,该长的草木也全部冒出来了。东西都找齐全,自然要好好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   不过显然,煮饭的时间更久了。   部落里算上山猫兽人,已经有六十多个兽人。六口锅来煮,又煮得慢。像今天这样,大家全吃饱,天都快黑了。   做锅,刻不容缓。   白杬当即拿着铲子出去。   能用来烧制陶器的土必须具有很强的可塑性和凝胶性,要保证其在塑形、烧制等过程中不易发生断裂。   昨天做叫灰灰鸟的时候,白杬就发现河边的土黏性很高。   好的黏土一般在地下二尺。像有些河边的冲积土,含砂量少,挖来便是可以直接用的。   他们河边的泥质量还算可以,但要保证能烧出来好的陶,还需要经过处理。   白杬在河边蹲下。挖了一块出来在手里细看。   “阿杬又在玩儿泥巴了。”   白杬笑着回头:“阿梦叔,我才没有玩儿泥巴。”   “你这不是玩儿泥巴是干嘛?”   “我想烧些东西出来。”   “用土?”   “嗯。”   梦点点头:“怎么做?”   白杬诧异:“阿梦叔,你问都不问一下我做什么?”   阿梦浅笑:“阿杬做的事儿,哪次是没有做好的?”   白杬眼冒星光,立马拉着他嘀嘀咕咕。   他找黏土,那大家就帮忙挖一下陶窑。   *   第二天一早,狩猎队和采集队出发。   白杬留在了部落里。   见他又在玩儿泥巴,阿宁带着幼崽们围过来:“阿杬哥哥。”   白杬张开手拦住他们:“离河边远一点。”   “还有啊,崽崽们去叫几个兽人出来,就说咱们又要挖坑。”   小狐狸们颤颤耳朵,转头冲着那边做饭的兽人喊:“阿杬哥哥挖坑,要帮忙!”   片刻,山猫兽人扛着东西就跑了出来。   山猫兽人被压迫了那么久,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现在身体还没有养好,白杬不让他们跟着去捕猎。   这会儿部落里有事儿,他们二话不说跑了出来。   “阿杬,哪里挖?”   白杬无奈:“不是让你们休息嘛。”   阿宁冲出来抱住他的腿,乖乖软软仰头:“阿杬哥哥~”   白杬手指抵住阿宁的眉心:“小阿宁,你可真会赖啊。”   “阿杬哥哥~”   白杬捂住他的嘴巴:“行了行了。”   他点了点他站立的地方:“这里。挖个上大下小的圆坑。”   没有尺子,白杬回去拿了几个兽皮条出来。淘洗池大概半米深就可以,白杬用手卡着比划个差不多的长度,在兽皮条上做了标记。   山猫兽人像是怕他不让他们做似的,动作很快。他来回一趟的时间就已经刨出了一块平面。   白杬正好拿着木枝条在上面画了个示意图。   山猫兽人头挨着头,一脸兴趣地凑过来。“阿杬,这个坑用来做什么?”   “淘洗黏土。”   兽人们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土要洗?   白杬一撤开,他们就利索地开始挖。   阿宁抱着膝盖守在兽人们一旁,看样子像是在失神。   “阿宁,走了。”   “阿杬哥哥,土为什么要洗?”   “我们要做的东西需要用很细的土,用水泡泡,再进去踩踩,里面的有些大的土会变软。”   “那用这些土做什么?”   白杬指了指山洞前排开的石锅。“锅碗瓢盆都可以。”   阿宁眨眨眼,左右手牵着小狐狸爪爪。这些东西都是硬的,那泥巴变硬就是晒太阳。还有……还有烤火!   “阿杬哥哥,是让他们晒太阳吗?”   “不是。”   “那就是火。就像烧火烧了很久的地,会变特别硬。”   白杬眼底惊喜一闪而过。他摸摸小家伙的头,不吝夸奖:“聪明。”   “阿杬哥哥,我帮你!”   “还不急,准备工作没有做好呢。”   “还要做什么?”   “泥做出来的东西直接架在火上烧不好,不够烫。要放在大炉子里捂着烧。”   阿宁低头,小脑瓜子转动。随后稚嫩的声音高扬:“就像夏天的时候,草棚子里很热!”   白杬猛然停下,他双手捧着小家伙的脸,喜上眉梢:“这么厉害啊!”   阿宁腼腆地笑,弯着一双狡黠的眼睛。   “小狐狸。”白杬松开。   “我是小山猫。”   “小狐狸是我们,阿杬哥哥!”吊在白杬尾巴后的小狐狸跟奶娃娃不乐意地往他身上爬。   “是是是,是你们。”   白杬肩上脑门上都趴着毛绒绒,但不妨碍他继续往前走。   淘洗池解决了,他得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做陶窑。   烧陶的方式很多。   可以露天堆烧;也可以一次性泥制薄壳封烧;再有借山坡直接挖出来的横窑或者竖窑等等。(注一)   目前白杬送做出来的便捷高效点的,就是做横窑或者竖窑。   这种挖起来也还算简单。   相当于在山坡上打个上下连通的洞。只不过一个内部是横着的,一个是竖着的。但是里面的温度可以达到九百到一千摄氏度。(注二)   这边山坡少,除了狼山这一块儿,其余的不是森林就是草地。   昨天阿梦叔说,山崖后边往他们以前大山洞的那个方向走,山坡要多一些。   白杬带着幼崽们,又带上草一起过去。   走走停停,最后选了个树丛少的地儿。   打好标记,白杬立马回去叫人。   “草,咱们的柴火是不是不够了?”   “烧陶是很费柴火的。”   “有,不过在其他的山洞没有搬过来而已。”   冬天不好过,兽人们都有囤积柴火的习惯。有时候手上全是猎物,不好拿回来时他们会就地找个山洞放进去。   等空闲的时候再拿回去就是。   反正都是在他们部落的领地里,除了黑爪部落这样的,没其他的部落敢去拿。   *   挖陶窑是个力气活儿,不可能让兽人们用爪子刨。   白杬见大家已经木头棍子、爪子齐上阵,急忙带着兽人们赶制了一批出来。   捕猎队的兽人去了有一半,部落里剩下的兽人除了老的小的,能用的也有十几二十几个。   活计一出来,立马就有人干。   白杬三个地方跑。   河边的淘洗坑挖得最快。   挖完之后,白杬让他们像之前做的粪坑一样,把内部压上碎石块,再抹上一层黏糊糊的土压实。   等干了之后,就可以往里面注水。   前面的看完,白杬又跟做锄头铲子的兽人们一起,拿着东西往后崖跑。   大家在后山忙得热火朝天。   打猎采集回来的兽人看到前面冷清的部落,还以为是遇到袭击了。立马扔下东西往部落里冲。   梧见状,笑着道:“他们在后面。”   知道没事,感兴趣的兽人立马往后山跑。   白杬站在小山坡上,看到一大群强壮的兽人过来,顿时眼睛发亮。   壮劳力过来了!   这活儿,今天就能干完!   “阿杬,你……”   白杬笑嘻嘻地连忙冲他们招手。“过来,帮帮忙。”   “什么忙?”   “挖土。”   黑狼们面面相觑。然后苦哈哈地埋头帮忙。早知道就不来了……在前面躺着休息不好吗?   *   有黑狼的加入,大家的速度提升了好几倍。   到下午这顿饭做好的时候,大家手里的活儿就干完了。   吃完饭,睡了一觉起来白杬继续进行兽人们口中的玩泥巴。   他在一边放水挖土,几个已经习惯钓鱼的老兽人们坐在他一边,边钓鱼边跟他闲聊。   “阿杬啊,咱们部落里吃饭是吃得越来越久了。”   “兽人多了,煮得慢。”   “是啊,今天石锅还破了一个呢。”桦爷爷道。   “破了?”   “树没跟你说?有一个漏水了。”   “那他们……”白杬视线在部落前晃了一圈。没找到树几个。   “他们又去挖石头了?”   安:“可不是,树今天还说附近找不到什么好石头,要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白杬点头。   那就更得加快动作了。   光是他一个人挖土远不够。   “曜!”   “要帮忙!”   趴在地上打盹的大黑狼起身,他甩了甩头,飞起丛丛蒲公英似的毛。   管他是什么兽人,听了白杬一声吼纷纷过来。   挖泥巴的挖泥巴,搅混水的搅混水。就一会儿,来了的兽人,没一个身上是干净的。   看他们这么大动静,几个钓鱼的兽人立马抱着自己的东西远离了这边。   天周围的黑狼已经走完了,他依旧恹恹地趴在地上看着河边。   “想什么?”   树抱着大石头回来,往他跟前一放。   天的视线顿时被挡住,他幽幽道:“帮不上忙。”   树嘿嘿一笑,往他肩上猛地一拍:“谁说的,来,帮我刨石头。”   天是腿伤了,手还是可以用的。   天顿时脸上抽抽:“你忍心吗?”   “怎么不忍心,你不是正好闲着发慌吗?”   天磨磨牙,他刚刚就是感慨一下,不是真的想做。   *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儿。   就连亚他们,现在拿着从兽人身上薅下来的新鲜毛毛在搓洗。   小狐狸们现在已经敢变成奶娃娃了,兽皮穿在他们的身上没有毛毛做的衣服来得软和,亚兽人们闲着的时候就喜欢给他们做衣服。   黑狼兽人干活儿是个风风火火的。   见山猫兽人挖的池子太少,立马参照着又挖了两个出来。   几十个兽人围着三个坑转,兽人们直接将白杬赶出了玩儿泥巴的队伍,让他去跟小狐狸们玩儿。   白杬自我反省:肯定是他长得比黑狼弱,所以他们才不放心自己干活儿。   曜推了推他的背:“阿杬去玩儿。”   白杬抿唇。   行吧。   他玩儿其他的。   既然要烧陶,后面就要烧砖瓦陶管……白杬打算把要烧的东西一起弄了。   趁着这会儿天气好,把屋子也给建造出来。   大荒天冷,以往的冬天他都是待在暖气房子里。去年硬生生靠着身上的毛扛了过去,白杬再不想再扛了。   后山那个地儿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近,他们部落也不在它的下风向。   那边也有山洞,可以方便放东西。   白杬将要做的东西列出来。包括但不限于陶锅,这个是目前最重要的。然后是陶盆、装水的陶瓷缸也需要几个。   陶碗什么的,兽人们暂时可以用木头将就着。   都是大件儿东西,陶窑做得不算小,烧个两三次就能将部落的东西配齐。   白杬想着自己的青砖大瓦房,默默压了压自己的胸口。   别急,别急,什么都会有的。   *   忙碌了一天,兽人们跳在浅水边洗洗,往火堆旁一趴,呼声震天。   白杬从自己的山洞探头,不免咬牙。   “毛毛都没干,又想喝刺刺草汤?”   “不!”   兽人们惊醒。   白杬打了个呵欠,去放东西的山洞里找了不少的兽皮出来。   “擦一擦,毛干了再睡。”   树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堆:“阿杬是不是越来越凶了?”   草抓着兽皮盖在他脑门上,使劲儿搓:“阿杬那是为我们好。”   树吸了吸鼻子,大脑袋抵着草的腰上,就这么坐着就睡着了。   草抱着狼脑袋,撸了几下。   “还没干呢。”   *   清晨,白杬从洞里出来。   “哞——”   “牛!哎呀,忙起来忘了。”   白杬匆匆跑到套着牛的地方,在树林子边。牛带回来套了一天,它们周围的草已经被打着圈圈吃光了。   两头小牛犊各自趴在大牛的身边。   它们应该是才出来不久,一双大眼睛清亮懵懂。   大荒牛比他上辈子见过的牛大不少,灰色或者是灰白色。牛角极大,如弯钩状,像一把锋利的弯刀。要是往身上来一下,重伤是指定的。   白杬上前,牛就后退。   只有小牛犊傻兮兮地趴在地上看着他。   白杬用石镰割了他那个粗制滥造的藤筐一藤筐的草放在牛的前面。   “慢慢吃。”   牛见着食物就低头开吃,时不时地要抬头看他一眼。   小牛也饿了,趴在牛肚子下吃奶。   白杬扫了一眼牛蹄子和牛角。   牛奶是不可能有的,他凑都凑不上去。   白杬倒回去,沿着河岸走着去看他的淘洗池。   泥在里面洗过,现在已经沉淀下来。放了水之后拿出来就可以用了。   下面沉淀的东西凝结在一起,挨得很紧,泥土细腻,简单揉几下就可以成形。   小狐狸们在草地上挖蚯蚓,喂着他们的小灰灰鸟。连带着白杬那边新出的十几只一起。   “阿杬哥哥!你是不是想吃牛肉了!”   白杬听了笑:“你们想不想吃?”   “阿杬哥哥做的好吃!”阿毛说完,其他几个小家伙都一脸馋样地望着白杬。   白杬低笑:“那行,咱们今天下午就吃……牛肉火锅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古代化学(上)》邢春如、李慕南、竭宝峰、刘心莲   注二:《史前家园文明曙光:西安半坡博物馆》陕西省文物局。   资料参考还有百度。 第46章   石锅里, 水声沸腾。牛骨头在其中熬煮,已经将汤变成了奶白色。   六口石锅,三个味道淡的, 三个味道浓的。   十几个兽人围着一个锅,边上的兽皮、木盆中放着切好的牛肉片、鱼肉, 还有灰灰鸟蛋、树叶、缺缺菜等等。   菜品不多,但是量极大, 高高地堆满了整个地方。   “阿杬, 可以放肉了吗?”树几个流着哈喇子,紧盯着白杬。   石板边,白杬和亚将提早准备好的各种切好的调料草叶、草根端过来。   飞见了略微惊恐:“阿杬, 你弄这么多的刺刺草做什么?”   “加一点更好吃,大家试试?”白杬端着自己的碗, 先打了个样。   球、草、梦一点儿没犹豫地跟在他后面,白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兽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阿杬肯定是对的。   石锅里汤已经好了。   树几个大厨师分散在其他几个石锅边, 白杬点点头道:“可以下了。”   石锅下的火大, 黑狼有是个能吃的。一片一片烫还不够一口的,一盆儿倒下去才满足。   肉片薄, 在汤里滚个几转待肉褪去了红色就可以捞起来。白杬提前跟树他们讲过, 自然用不着他再来操心。   风和日丽,柔和的阳光下, 兽人们围成了几个大的圆圈。   中间的石锅中, 奶白色的骨头汤里牛肉片、菜叶子浮浮沉沉。   兽人们筷子使得飞快, 专夹着肉往自己的碗里一滚, 卷着小香葱往嘴里塞去。   也不管是烫不烫, 吃进嘴里就是一副赚了的表情。   “原来还能这么吃!”   “阿杬好厉害!”   白杬闷头干饭,曜给他夹菜。丝毫没有注意到兽人们投来的赞许眼神。   一顿牛肉火锅吃到暮色时分。   白杬捂着微凸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其余的兽人们皆是撑得难受,就地一滚变成大黑狼,就这么双眼呆滞,鼻尖冒热汗地趴着。   白杬望了一眼,傻笑。   好久好久都没有吃得这么满足了。   果然还是火锅好,省时省力还好吃,连锅里的汤都喝完了。   “嗝——”   白杬舒服地呼出一口热气,赖赖呼呼地翻个身。“下次吃羊肉火锅。”   树耳朵颤颤,睁圆了眼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白杬回以微笑:“你们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树舒舒服服地将大脑袋挤在草的脑袋边,呵呵傻笑。   对啊,他不是已经学会了吗!   此后连续十多天,部落吃的全是这火锅。牛肉羊肉还有鸟肉换着来,竟也没让兽人们吃腻。   *   吃饱了,胃里的暖意如涓涓细流传至四肢百骸。白杬手心发热,又往地上滚了几圈。四肢摊开,喟叹一声。   “曜,今晚是不是要下雨?”   白杬望天,这会儿了,星辰不见几颗。倒是乌云如海,汹涌而来。   “是要下雨。”   “那咱们去把牛牵回来?”   “好。”   兽人们熏兽皮的时候搭了棚子,现在正好能用得上。   将大牛带走,小牛犊自会跟过来。   牛安置好了,白杬立马去弄他河边的泥。先把坑里的水舀出去,接着将泥挖出来放进盆子里。   “是不是好了?”   曜蹲在洞口上端,将白杬递过来的盆端好。   “今晚下雨,弄混了又得花时间。倒不如现在取了,回去正好可以做个泥坯出来。”   兽人们一听,立马拿着盆子过来帮忙。   几十个兽人扎堆,不一会,淘洗好的黏土全装进了盆子里带回了山洞。   黑狼兽人们一脸好奇地坐在盆子边,手指悄悄往泥里戳。   “阿杬果然厉害,连泥都比我们都会玩儿。”   “好细……”   白杬拿了平整的木板进来。   曜跟在他身后,手上端着一个装满河沙的盆儿。   白杬拍拍手道:“接下来,就需要大家一起来做东西了。”   为了黏土在烧制的过程中不容易破裂,往往会在里面加一些细砂或者陶片碎等等,这些叫做羼和料。   白杬将细砂与黏土混合在一起。   揉搓均匀后往板上一放,开始搓条。   这会肚子撑得慌,睡是睡不着的。大家纷纷注视着白杬。   “阿杬,搓条干吗?”   “咱们要把土做个形状出来。要是直接捏容易塌,泥条盘筑起来效果更好。”   白杬前脚将东西盘出来一点来,兽人们后脚就做了大差不差的。   “阿杬,这个是锅吗?这么大?!”   兽人们摸了摸泥条边缘,就这么个底,感觉能装下他们一个人了。   白杬:“是锅。”   做锅费时,几个兽人围在一起弄。都认真学着,没一个打哈哈。   狂风呼啸,席卷而来。在山洞外肆意扑腾。   兽人们爱惜地望着已经做出来的光滑整洁的东西,不免兴奋。“阿杬,这就好了!”   “嗯,好了。”   “阴干一点点我们修整修整,等个五六天后再烧就是了。”   这个山洞目前就来放这些,兽人们起身去另外的山洞睡觉。   白杬打了个呵欠,往坐在他身边的曜肩膀上一趴,顷刻睡了过去。   *   第二天,雨依旧在下。   草原上雾蒙蒙的,连白鸟都隐没在河岸,让人瞧不真切。   山洞里的肉还没消耗完,今天下着雨,兽人们正好休息一天。   昨晚的做完了八口大锅泥就不剩什么。淘洗池里的泥还得继续弄。   清早起来,白杬去看了看洞里背风处的泥坯阴干情况,接着才打着呵欠磨磨唧唧地去洗漱。   今儿忙不了什么,还是去上课吧。回来之后也有好几天没有上课了。   *   狐狸山洞。   老兽人们垮着脸,在跟星祭司讨论钓鱼技巧。亚兽人们则围着小幼崽们,给他们穿上新做好的狼毛衣服。   而人高马大的其他兽人们就这么趴在地上,凌乱地摊摆着,将洞口挡得严严实实。   白杬艰难地挤进去,将自己准备的兽皮摊开,树枝削好。   接着开始听课。   星祭司的讲课声音一出,嚷嚷着说话的兽人们立刻压低声音。   曜坐在白杬后头,靠着墙壁。   他身边,树慢慢挪过来。   “曜,春天这么久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去巡逻了?”   兽人巡逻自己的领地,一是为了了解领地里动物的情况,二是看有没有其他部落的兽人进来过。   在巡逻过程中,也算变相地保护了依附于黑狼部落的弱小部落。   他们部落的地盘大,要巡逻完,整个要花十几天的时间。   曜阖眼思考。   看了一眼白杬后,头微点。   树:“什么时候?这次还是暗去吗?”   白杬动了动耳朵,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   巡逻……   学以致用,他正愁没有机会将星祭司教给他的这些东西实践一番。   光靠着死记硬背植物的特征,倒不如实际看着一一对应来得快。   他压下心中的念头,继续认真听讲。   上午的时间除了吃饭就是学习。   等白杬有空的时候,曜已经安排好了出去巡逻的小队。   白杬在山洞里边记忆学过的内容边等着曜。   他一回来,立马扑上去,开口就是:“我要去。”   曜接住他,手心盖在他的额头上。   “阿杬才说过不想出去。”   “不行。”白杬摇摇头,他拉着曜坐下,将自己记的那一堆的笔记拿出来。   他点了点兽皮,认真道:   “里面很多的东西,我只是听祭司讲,还需要一一对应。”   “而且部落里的草药就只有星祭司带回来的那么一点点,正好趁着这一次走的范围广,可以多多收集。”   曜捏着他的脸,低头用鼻尖碰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有道理。”   白杬:“我成年了不是?”   “嗯,阿杬去就去吧。”   曜知道,既然现在阿杬已然是部落的祭司,那么他就应该承担起祭司的责任。   他不能再像他小时候的那样,做什么都拘着他。   “真的!”白杬惊喜溢出眼眶。他还以为要好生劝一劝才能出去呢。   “真的。”曜将他抱出来的兽皮一一收好。   *   几天后,待雨一停,白杬立马领着兽人们将泥坯搬到后崖去。   泥坯放入窑室里,留出烟道封好盖。细细检查一遍,都没什么差错后开始生火。   头一次烧,白杬一直守在后边的陶窑边。   又是看着柴火,又是注意着里面的温度。   “阿杬,过来。”   天已然黑了,梦走到陶窑边的兽皮毯子上坐下。   天空星辰闪耀,星河像触手可摸。可是白杬的心神通通都放在面前烧着火的地方。   “阿梦叔,你过来做什么?”   这边有山洞,梦今天白天的时候跟着白杬一起守着陶窑守了一天,不久前白杬才让他回去休息。   兽人们分了一半在后头,大家轮换着看守。也是为了保护白狼。   “你过来。”   梦看着白杬眼底下的青黑还有满是血丝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白杬撑坐起来,连连打了三个哈欠,捂着鼻子靠近梦。   头一次烧,不自己看着他不放心。   梦拍拍自己的身边。   白杬眼珠子干涩地转动几下,坐了下来。   曜趴在原地,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又闭上。   梦轻笑,勾过还有些单薄的白杬的肩膀,带着他往自己的身上靠着。“都撑了这么久了,歇会儿吧。”   梦的话像暖阳下的春风,哄着人,将困意席卷他全身。   白杬只觉得眼皮沉重不已,挣扎了几下,还是在温柔的哄声中慢慢闭上眼睛。   “陶、火……”   睡着之际,还在念叨着他的陶窑。   梦拍着他的背,声音如隔山而来,朦胧模糊:“睡吧,我们看着。”   呼吸轻缓,融入徐徐的山风之中。累得狠了,白杬一放松就能睡着。   *   再醒来的时候,陶窑里的火已经熄灭了。   白杬猛地惊醒,要不是曜勾着他的腰,他差点从床上直接摔下去。   “陶窑那边!”   “按照你之前说的,已经熄火了。”曜声音低闷,藏着困顿。   昨天白杬睡了,他一直抱着人守着。等熄灭了火,才将人抱回来。   他还没睡多久,小白狼就醒了。   “我去看看!”   “里面还很烫。”曜手臂使劲儿,将他压在兽皮毯子上,“这几天你都没有休息好,再睡一会儿。”   “我……”   曜半阖眼,鼻尖戳着他的脸颊:“明天该出去巡逻了,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你跟着去。”   白杬立马住嘴,巴掌盖在肚脐眼上睡得板正。   “我睡,睡还不行吗?”   *   再睡了一个回笼觉起来,已经是晚上。   彩霞漫天,如梦似幻。   踏着最后一丝光亮,兽人们齐心协力,将陶窑上的泥盖揭开。   一股热气铺面而来,即便是晾了这么久,里面的温度依旧灼人。   “阿杬!好了!”   白杬艰难地从兽人身侧挤进去。   陶窑中,几口大锅安静地立在里面。肚儿圆,口径大,说是锅,其实可以直接当水缸了。   白杬伸出食指去摸,还没摸到呢立马被侧边的七八个手握住胳膊。   白杬慢慢回头。   一溜烟儿的兽人站在他身后。身子前倾,目光炯炯,就差跳进这窑里了。   上一次见这个眼神,还是在兽人们好久没吃够肉的时候。   曜:“阿杬,你别挡着了。”   其他的兽人松手,曜掐着他的腋窝拎小鸡仔似的直接将人提出来。   他一动,所有的兽人都回过神。   “真的可以!”   “看起来好薄啊,会不会行上次的石锅一样……”   “呸呸呸!”球拧了一把飞的腰,“不要瞎说。”   阿杬跟他们一起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做出来的,怎么会这么容易坏。   兽人们蹲下,犹豫又欣然地伸出爪子。学着白杬刚刚的样子想摸一摸。   “啪啪啪……”   一连十几声拍巴掌的手印响起。   兽人们低“呜”一声,收回被拍红了的手。   “树!”   树瞪着他们:“磨叽什么,快点。锅搬出来,力道小一点。”   “要是碎了我跟你们急!”   树身边围着的湖、河以及亚纷纷点头附和。   作为部落里的厨子,最在乎的东西莫过于与做饭相关的一切的东西。   这锅,尤为的重要。   石锅用久了,他们早发现了石锅的弊端。   重且不好挪动这个问题暂且不说,费柴火,煮很久还不容易熟。   阿杬做出来的这么薄薄的一口锅要是能用,树几个简直能笑得飞上天。   “小心点!”   好几个兽人同时捏着一个,如狼似虎的目光看着像是要抢一样。   白杬站在外围,只能垫着脚巴巴地望着。   长得矮小的山猫兽人也跟着白杬一起踮脚。   “到底长什么样?”   “是不是很好看?”   “做得那么滑滑的,肯定好看。”   白杬看兽人们围着陶窑不动,急得跺脚。“出来没有啊!到底几个坏的?!”   齐刷刷的,前面的、周围的兽人都凶巴巴地看着白杬。   白杬心一虚,嘀咕:“这个坏,是存在的。”   “肯定没有!”众兽人强调。   兽人们迫切地想看坏了没有,手上的速度终于舍得加快一点。   于是,白杬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第一个锅起来的时候,兽人们“嗷呜嗷呜”地像见了肉,情不自禁地盯着。   抬着锅的兽人去哪儿,他们就跟着去哪儿。   乌压压的,像跟着头羊迁徙一样。   白杬无奈摇头:“还有呢!”   兽人那么多,但是他们偏偏就要一群人抬起来一个再去抬另一个。   每一次换一批人,但是不论是谁,都得跟着出来的锅走一趟。   出来七个,白杬等他们去抬第八个的时候过去细细检查。   前期工作准备得好,出来的成品就是相当的完美。白杬弯眼。   陶锅莹润,形状对称。轻轻一弹——   “咔嚓!”   “嗷呜——”兽人们惊恐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白杬手一抖。   不会吧!他用的劲儿很小的!   “碎了!”   “嗷呜呜呜……碎了!!!”   白杬匆匆而上:“我看看。”   窑床内,还剩下最后三口锅。   刚刚一声响,中间那个陶锅碎了一半。   现在只剩了下面半个是完整的,上面的已经碎成了七八片。   更严重的是,边上两个。它们刚刚看着还完好,但现在犹如土堆碎了,完全成了陶片。   白杬跳进去,拉着还伸手愣在原地,已经委屈得眼眶都红了的谷和麦两兄弟往边上让了让。   “坏是很正常的事儿,说明我们还有改进的空间。”   八个能保全五个就已经是非常非常不错的了。   白杬蹲下,捏着碎裂的陶片儿细看。   上面的断纹边缘干裂,烧制的过程中没有经得住高温变形碎了的。   有可能是他火候没掌握好,也可能是阴干问题。干了易碎,湿了不易塑性……   白杬抬头。   其余的兽人都小心翼翼地看来。   “阿杬,你、你不要怪谷跟麦,他们不是故意的。”   “对对对,我亲眼看着他们刚摸上去,它就碎了。”   “就是,阿杬,我们再做就是了。”   黑狼看着碎裂的三个陶器,默默擦了下眼。   其他的时候没见过他们流泪,现在倒是见着了。   白杬失笑:“不是,是之前就坏了的。我怪什么,这些不都是咱们一起做出来的吗?”   他将手上的陶片举起:“你们看看边缘。”   手上的陶片被他们拿过去,白杬拿出另一片敲碎。   “阿杬!”   白杬笑笑:“都碎了。”   他递出去自己敲碎的这一片:“你们对比一下,看看哪儿不一样?”   才下来一会儿,捂出一身汗。   白杬抹了下额头,弯腰正要把剩下的那一半抱起来。随后自己就像刚刚一样,被拎着带了出去。   “诶!里面碎了的也要!”   兽人们顿时打起精神:“有用?!”   白杬被曜拎着,双脚悬空。   他默默点头。   “有用,我们之前做的是不是都是掺了细砂的。”   加入细砂、贝壳碎、陶片碎等这类的羼和料,能防止泥坯在烧制的过程中破裂或者变形,提高其耐热急变性能。(注一)   “陶片的用途跟细砂的用途是一样的。只不过要弄碎了用而已。”   一听有用,兽人们争先恐后地将里面的东西搜罗得干干净净。   哭也不哭了,回去总结经验,吸取教训。   在这边守了三四天,兽人们带着收获,欢欢喜喜地回到前边。   “阿杬,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白杬诧异。   这么积极?   见兽人们眼里的血丝,白杬道:“休息一会儿吧,五个锅配合着石锅用,怎么着都够了。”   熬夜伤身,大家为了守着陶窑费了不少的精力。   兽人们现在还围着陶锅小心翼翼地时不时摸一下。正兴奋着呢,怎么着都睡不着。   白杬也不管他们,回到山洞里准备去巡逻要带的东西。   曜说,这次巡逻的地方暂时是南边。   走得远,还要在外面过几天的时间。等后面有空的时候,再去北边的那一片。   正好,依附于黑狼部落的食草部落大都住在南边这一片。   上次跟各位食草部落的族长、祭司都见过面了,这次巡逻的时候要是遇到了,白杬决定问问植物的事儿。最好换点种子什么的。   他给自己弄了一个兽皮挎包挂在身上,立马放着燧石、石刀……   至于夜晚气温降低,需要用到的兽皮什么的则放在大部队的拉车上。   *   第二天早上。   一大早,暗跟曜带着大部队二十多个兽人一起,踏上了巡逻的路。   此次巡逻,不仅是黑狼兽人,红狐跟山猫都有兽人参与。   既然是一个部落了,那么做事儿就不分什么种族。   族里有树、飞他们看着。   有威胁的黑爪部落已经没了,大家也算安心。   他们从部落的西边出发,走到西边边界,然后打着圈儿往南边绕向东边,再回来。   一路往西边走,从树林过度到草地,最后直接变成了荒漠。   荒漠他们没有过去,而是远远地站在草地上,打了野兔边烤着吃边看着。   这边可能是更深于内陆,降水稀少,连空气都弥漫着干燥的泥土味道。   “那边再远一点,是不是就是沙漠了?”   曜眺望,只能远远看得到一个矮小的山。   山光秃秃的,碎石多植物少。单是看着,就不利于兽人生存。   “不知道。但是再过去很远很远,那边是西荒。”   白杬不止一次听到过西荒的这个词儿。“那边跟我们这边是一样的吗?”   暗咬了一口手里的兔子,目光黝黑:   “听以前的老族长说过,西大荒那边很多山也很多草。”   “我们都没去过。”   曜撕了一点兔子肉塞进白杬的嘴里,他低声:“但是我们的祖先去过。”   “去那边干什么?”   青手往白杬的肩膀上一搭,怀念道:“因为黑狼也是从那边迁徙过来的。”   “什么?”   白杬下意识看向曜。   曜点点头:“黑狼部落原本就生于大荒的西边。但是已经有好多年了。”   “每一任族长都会从上一任的族长那里了解到黑狼部落以前的事儿。”   “狼有很多个族群,不过起先都是小族群一起生活。黑狼也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的部落与部落的关系不像现在这样,相处得很友好。但是随着繁衍出来的兽人越来越多,那一片争抢得厉害,所以我们的先祖就迁徙过来了。”   暗补了一句:“更确切地说,是被赶了过来。”   “为什么?”   这么久的相处,白杬知道黑狼部落是个你不惹我,我也不会收拾你的部落。   他们武力值不算低,怎么会被赶出来?   曜:“快吃。”   白杬:“我自己会吃。”   曜见他一脸期待,叹息一声,道:“因为狼部落后来合在一起,足够厉害。其他的兽人部落惧怕我们,所以……”   “所以他们达成了合作,想灭了我们?”   曜眼中笑意点点:“是这样的。”   “西荒有兽王城,比我们东荒好得多。要是以后有机会,我带阿杬去看看。”   白杬:“怪不得,我听到你说的商队就觉得有点违和。”   东荒这边的情形,怎么可能弄出一个纪律严明、武力高,还被兽人们信服的商队。   且大家贫困,交易的东西不多,哪里用得上什么商队。   “嗯,商队大多在西边和北边。南边和咱们东边他们只偶尔过来。”   商队过来的目的,也就是搜罗一些西边没有的东西,再交换给他们一些必须的物资,如盐。   “那我们现在跟那边的关系怎么样?”   “唔……”青犹豫。   暗直截了当:“不和。”   曜:“黑爪部落,应该跟他们就有点关系。”   或者说,在外面肆意掠夺的部落,或多或少都与他们有点关系。   “兽王城……”白杬看着黄沙弥漫的天空,皱起眉头。   听起来是个大麻烦啊。 第47章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 他们继续出发。   西边的气候过于干燥,呆久了感觉鼻腔了都是沙。   往南边,水汽充沛, 植物也多了起来。   每每停下,白杬都要将能用的草药扯下来。   黑狼们见状主动帮他。这才走到一半, 草药已经装满了一个拉车。   树林越多,兽人留下的气息就愈发的浓郁。   白杬直觉看向树林里。   隔着灌木丛, 正巧望见两个高高竖起的耳朵。纯白色的, 上面还套着一圈嫩绿的叶子做伪装。绿色的森林里,白色仍旧是过于醒目。   白杬笑了笑。   这附近应该就有食草部落了。   白杬拽着曜的衣角,压低声音道:“我去问问。”   曜反手拉住他:“这边是兔部落, 他们的胆子都小,黑狼不去的好。”   白杬:“那……”   “我去。”山猫兽人岩站出来道。   相比于黑狼和红狐, 山猫兽人体格小一点,看着至少比他们和善。   岩放下武器往林子里走。   白杬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倒映出灌木丛中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的一双、两双……乃至十几双的耳朵。   像一朵朵白色毛绒花,与那灌木丛的绿意很是相称。   “来了!”   “快跑!回去告诉族长!”兔兽人耳朵上都毛毛竖起,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白杬隔着灌木丛瞧见兔兽人惧怕的视线, 提议道:“我们找个地方先驻扎下来?”   “好, 这边有热水,我们去那边。”   热水?   难道是温泉!   白杬立马屁颠屁颠跟着曜跑了起来。   绕过了一片树林, 就到了曜所说的有热水的地方。   热气如雾, 在水面挽着轻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的味道。   从高到底,十几个温泉池子交叠在一起。最远处, 小林鹿在舔石头, 见着他们一来立马直起耳朵后退几步消失在了树林中。   “阿杬, 过来。”   白杬甩了甩脑袋, 走到曜的身边:“岩叔能找到我们吗?”   “能。闻气味就行。”   “那就好, 你叫我怎……”   曜抱起他,绕着温泉找了个矮一点的位置。他手先进水里试探了下,然后拎着白杬的咯吱窝将小白狼泡了进去。   尾巴触及水面,白杬飞快蜷缩,四肢紧紧抱住自己。   “别怕。”   白杬尾巴尖试探地在水面点了点。“没怕,就是没准备好。”   “那你准备。”   等了会儿,曜见他面上的神情放松,轻放而下。   毛毛被沾湿,整个身体被水温柔地托起。水漫过胸口,一股憋闷的感觉若有若无。   白杬四肢乱刨,下意识要往曜的身上爬。   曜摸摸他的头,手微微托着他,自己也抬步下去。   旁边,几道欢呼声响起,兽人们重重地砸进了水面。   水花四溅,白杬身上还剩下的唯一干燥的毛湿透了。小白狼毛发蓬松的时候,看着乖巧憨软。现在湿了毛,身板儿在黑狼当中依旧是最瘦的。   曜:“多吃点。”   “我已经吃那么多了。”白杬低头看了看自己,又将爪垫按在曜的脸上,“我现在算比较健康。”   这一路下来,他只让曜拎着自己跑了两次。比以前稍稍进步了。   温泉的水温刚好,要是没有对兽人来说冲鼻的硫磺味就更好了。   脑袋上的毛洗得耷拉,只有两个尖尖的耳朵隐隐露出。看起来像被欺负了似的,一副小可怜样。   这几天都在路上,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才能好好休息一会儿。   神经舒缓,泡着泡着就困了。白杬将下巴搁在了曜的肩膀上,迷糊地闭眼。   还没睡熟,背上起来了熟悉的搓背感。   蒲扇似的大掌完全能盖住他的脊背,像搓抹布一样,从脑袋一直滑到尾巴尖儿。   白杬喟叹一声,闭眼嗫嚅:“力道可以。”   曜瞥过他耳朵上那淡淡的红色,眼底闪过笑意:“阿杬喜欢?”   “喜欢,特别喜欢。我们附近有没有温泉?”   “没有。”   白杬蔫了吧唧:“好吧。”   他眼睛半阖,正恍惚时又看见了悄悄从林子里探出脑袋。是舔石头的小鹿。   白杬眯眼。   舔石头,石头有什么好吃的?   白杬目光在温泉和石头上游移。   莫不是……在吃盐?   温泉从地下而来,可以煮出盐的卤水层也在下面。   白杬手指往他们靠着的石头上划过,往嘴巴一塞。咂吧咂吧,咸味的!   曜背对着他,没有看见白杬的动作,听声音只以为他是饿了。   这个温泉不能泡太久,曜立马带着小白狼起来。   白杬被放在地上,他一抬头就能看见曜的两个大长腿。“怎么?”   “甩一甩毛。”   “哦。”白杬稳住身体,闷头甩毛。   太阳大,随便有兽皮擦一擦,等着晒干了就好。   大家伙安置好了就开始做饭。   白杬仰头看着高悬在空中的太阳,岩叔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曜:“吃完就去。”问题不大。   留下看东西的黑狼,白杬跟曜等兽人悄悄地靠近兔兽人的部落。   *   事情说回之前。   岩往前走了没多远,黑狼几个见到吓怕了的兔兽人,立马离开了。   岩则继续往里面走,才几步,忽然就被兔部落的兽人们用长矛对着了。   这武器还是白杬在黑狼部落弄出来的。   “你、你们是谁?”这兽人是个食肉部落。   岩和善笑着道:“黑狼部落,你们族长应该还去过我们部落的……”   “黑狼部落!跑啊!”   “啊啊啊!!族长救命!”纯色的毛绒大兔子瞬间蹦得两米高。   岩下意识追过去,他还没问呢,怎么能跑了。“我不吃你们!”   “跑!被抓到了会被吃掉的。”   “我真的……啊!”脚下一空,岩就这么追着几步,掉进了兔部落兽人的陷阱里。   *   兔部落兽人居住的地方有两种。山洞和草房子。山洞不多,洞外草棚子倒是不少。   草棚子大都低矮,还没黑狼部落搭的那个熏兽皮的棚子高。有点像迷你的玩具。   白杬估摸着自己在里面打个滚儿,就可以压塌几个。   “阿杬!”   他们刚从树上下去,立马被后头的声音叫住。   白杬转头看见了被掉在树上的山猫。小小的一只,就这么装在……长毛草做的网中,竖瞳欣喜有委屈地看着他们。   这是岩叔?   山猫兽人原来成年了也这么小啊。有点像沙漠猫的感觉了。   兔部落的兽人一听到动静,立马缩回自己的家里。他们隔着窗户,紧紧盯着外面的狼兽人。   外面是狼啊,怎么办!   “快!快去叫族长!”   兔部落的族长从黑狼部落回来之后就一直窝在他自己的山洞里。部落里的陷阱、还有他们手上的武器都是族长参照在黑狼部落的所见所闻做出来的。   兔兽人立马往屋子里的地洞口进去,从地道快速往族长的山洞跑。   “族长,族长,不好了!黑狼杀进来了!”   “你说什么!”兔族长睡得打呼噜,听声音立马跳起来。   “黑狼!黑狼来了!”   “黑狼拉了啊。”兔族长白胡子颤颤,边走边思忖。   这会儿过来,怕不是到了巡逻的时间了。   部落外,曜蹲在抱着小白狼,坐在一旁的树桩子上。   他的跟前,是小草房子。   白杬正一脸兴趣地看人家的屋子。   他们刚刚进来的时候,这些小房子里响起数道匆匆忙忙的声音。片刻,草房子里面的动静消失了一大半。   “兔兽人是不是会打洞?”   “嗯,他们打洞厉害。”   后头的暗将岩放下来:“受伤没有?”   岩摇摇头,垂头丧气地走到一边:“阿杬,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白杬笑笑,“岩叔,没事儿。”   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对面一个胡须颤动,气喘吁吁的老兽人往这边跑了过来。   不是兔部落的族长是谁?   “族长,好久不见。”   “杬祭司。”   “祭司?”胆战心惊围在老兽人后头的各色小兔子们睁大了红眼睛。“还真的是黑狼部落的啊。”   他们这边,也就只有最近上任的黑狼部落的祭司是个才成年的。   此刻见岩坐在那白狼祭司的旁边,刚刚绑了岩的几个兽人垂下耳朵。   完了。   “族长,最近过得可好?”   白杬问候着,又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大兔子。   都是纯色的兔子。   黑色跟灰色的多,再是白色的。他们安静地蹲在族长身后,像炸开的蒲公英。   毛毛在阳光下泛着光,一定很好摸。   “好着呢好着呢。”族长笑得开心。   他还记得上次在黑狼部落吃的植物,那味道奇特又好吃。   那会儿黑狼多,他不敢问。但是回来之后就一直惦记着。做完了武器那些东西,他就一直在研究怎么把这个菜做出来。   正好,这次他有机会了。   他一定会比其他几个老东西先知道那些菜是怎么做的!   “进来坐。”兔族长领着他们往前走。   草屋不够大,黑狼进不去。族长领着他们去自己的山洞里。   “族长,我们这次是巡逻的路上顺道过来看看。”   兔族长一脸歉意:“我刚刚没有在外面,不知道兔崽子们你们部落的兽人绑了,实在是对不起。”   他说得诚恳,也知道白狼祭司跟黑狼兽人不是他们以前想象的那样凶狠。所以他才能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说话。   “没事儿。”   “族长是在做武器?”   “对!”说完,老族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脑袋上垂下来的大耳朵,“是我没经过白杬祭司的允许……”   “你们的自保能力弱,也是需要这些东西。”白杬有意与他们交好,直接道,“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正好我现在在这里。”   “有有有!”兔族长直接原地蹦了蹦,笑得没了眼睛。   白杬也笑。   兔族长见他这态度,迫不及待开口:“不上次杬祭司做的那个叫凉菜的东西,我想给我们部落的崽子们尝一尝,不知道……。”   白杬粲然一笑:“这个好说。”   “我告诉族长您用了哪些东西,族长照着来就是了。”   “好!”兔族长立马跑去拿了张记录的兽皮过来。   费了一通口舌,白杬将自己想到的做菜的法子全告诉了族长。   见老兽人笑得心满意足,白杬弯眼,适时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族长,不瞒你说,我们黑狼部落现在也想种一点植物。”   “你上次也看到了,黑狼的食量太大,光吃肉的话,要是哪天没有抓到就得饿肚子。”   兔族长肃着脸点头:“是,还是地里有东西的好。”   “所以我们过来是想问问,你这儿还有没有多的植物种子,只要是能吃的,不论是哪种都可以。我们跟你们交换。”   食草部落的这些兽人种植的习惯已经很久了。   从他们手里交换种子肯定要比自己参照着他们吃的植物去找的那些野生的要好得多。   兔族长诧异:“你们真的要种?”   “您当时不也是看见了,我在部落里开了两块土,里面就种着一些菜。”   “可我就找到那几种适合吃的,还是直接从外面挖回来种的。肯定没有族长你们培育了多年的种子好。”   兔族长摇头:“种子是没有了。”   “我们兔部落每年收获的植物不多,除了吃掉的,剩下的种子我们今年也全部种下去了。”   白杬略显失望。   “好吧。”   “那族长可不可以让我知道,你们部落能吃的植物有哪些?”   兔族长见白杬如此,看出他是真的想种。   他看了看黑狼,捏着耳朵思考了许久,随后道:“你要是想要的话,可以带几株回去试试。”   “真的!”   “谢谢族长!”   兔族长望见小白狼眼里的光,微笑点头:“这个就作为交换你刚刚说的菜。”   “我们也不多,所以你只能要十棵。”   白杬翘起唇角:“十棵已经很多了,谢谢。”   兔族长:“我先带你们去地里看看。”   “行!”   *   兔部落所在的地方没那么平坦,山林较多。   白杬跟着族长绕过小小的矮山,到了种植地的时候,还以为回到了狼山后头。   这里同样是山脚下,有小溪流。   肥沃的土地几乎都被开垦了出来,少说也有十亩。   兔部落的兽人力气小,也就翻土的时候他们打洞的能力能用上。这么大一片土地下来,部落的兽人一起上也是要折腾一番的。   “除去留下的来年的种子,光吃剩下的我们也会吃不饱。平日里还是要靠着兽人们出去采集。”   “但是这个好就好在,我们冬天不会缺食物饿肚子。”   白杬点点头。   走得近了,才知道着一片地有多大。   整个山脚,像被一条黑色的毯子遮盖。上面的条纹是绿油油的菜叶。中间有银白色的小溪流过,将地一分两半。   白杬一边回忆自己在星祭司那里学到的食草部落爱吃的食物,一边与跟前的东西一一对照。   黑石头菜与白石头菜,不出意外,就是他想象的萝卜跟土豆。   按理说,这时候不是种萝卜的季节。   冬吃萝卜夏吃姜,萝卜怎么着也长不了一年。   但这是大荒的物种,都或多或少跟上辈子的不一样。   近了之后,见白杬感兴趣,几十年的庄稼人兔族长兴冲冲地给他讲解他们种的菜。   “我们吃的粮食,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祖先们发现的。”   “那时候他们四处流浪,只要是看到能吃的草就往嘴巴里塞。后来流浪到东荒,他们定居下来。”   “兔兽人擅长识别植物,能吃的都被他们一一选择出来。”   “经过多年的培育,适合食草部落吃,且能种出来的植物就有百多种。”   “但是能长得多的,养活部落的,却只有十几种。”   “为了吃饱,我们兔兽人种的植物有三种。黑石头菜跟白石头菜是产量大的,还有一种是麦子。”   “麦?!”是他想象中的那麦吗?!   白杬眼冒精光。   他本来还想问问水稻的,哪知道麦子也已经成了兽人培育的植物了!   兔族长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发自内心地笑:“这个就是麦。”   土地最外边的一圈,上面种着细长叶子的小苗子。一丛一丛的,除了有些像杂草,没什么缺点。   确实是麦子!   白杬粲笑:“我跟着我们星祭司学习的时候,就没有学到过这个东西。”   兔族长摸摸自己的胡子,狡黠笑道:   “他当时来我们部落说要看我们部落吃的食物,可把我们吓得。”   “他们是食肉部落,万一打什么坏主意,我们可不得给自己留下一些饱肚子的东西。”   白杬竖起大拇指,笑着夸赞:“族长英明。”   兔族长跟白杬凑在一起,一个靠着经验,一个靠着学来的知识探讨着植物。   你来我往,好不融洽。   漫步在生机勃勃的田地间,白杬恍惚自己回到了好友开的农家乐。不过转头看见只有自己小腿高的大兔子,又淡然一笑。   也不知道他朋友会不会着急。   都没有好好告个别。   一路看下去,黑石头菜的叶片确实如土豆一样,只茎秆是黑色的。   兔族长说,地底下还没长出来的东西是也黑色的。   而白石头菜。茎为红色,叶片边缘有明显的不规则锯齿。叶子还小,白杬暂时看不出来与他所见的萝卜有什么不同。   “咱们部落种的白石头菜可是几个部落里最大的。”   “多大?”   兔族长耳朵动动,耳朵尖靠在一起。“这么大。”   白杬低笑出声。   他伸出拳头比了比。“这么大?”   “再大一点。”   “两个拳头大?”   “嗯……差不多。”兔族长摸摸胡子,一脸期待地看着白杬。   白杬心念一动,不知怎么的就夸上了:“兔族长果然厉害,竟然能养出这么大的白石头菜。”   “哪里,是我们兔崽子厉害。”他嘴上谦虚,脸上却是笑开了花儿。   果然,谁都喜欢夸奖。老了也一样。   可最大的萝卜也就他两个拳头大,可能也就一斤多。   那更多的,岂不是只有他一个拳头大小?这放在以前,是营养不良的那一批。   产量低,怪不得种了这么多的地儿还养不活一个部落。   白杬问:“族长们是怎么种的?”   兔族长背着双手,看着自己部落的这一块地,目光悠远:“麻烦着呢。”   “先要部落的所有兔崽子们一起来松土,松土之后打窝。然后一个一个的种子放进去,再把土盖好。”   “没水的时候,我们还有在溪水里提着水挨个儿地浇水。”   白杬目光一顿:“只浇水?”   “嗯。”   “怎么不考虑施肥?”   “什么是施肥?”   白杬莞尔:“听我给你细细讲来……”   关浇水,不施肥,能长得大就是那地厉害了。   白杬就这么跟兔族长唠嗑到了晚上。   晚上兽人们要睡觉,黑狼部落的兽人待在这里,族长能睡着,但那些小兔子睡不着。   白杬在族长的挽留中离开。   至于族长说的那些种苗,族长说还是放在他们那里养着。以后着苗的种子给黑狼部落就行了。   白杬听了,自然觉得可以。   现在带回去,路上不方便不说,给他们重新换一个位置,也有点冒险。   苗珍贵,确实放在兔部落比较合适。   加上他跟族长说的那些有关种植的知识,要是能用来增产,自然是最好的。   在这边停留了大半天,晚上黑狼们找个山洞收拾收拾,垫着兽皮毯子往地上一趴,将就着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   白杬睁开眼就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气。   吃惯了熟食,即便是在外没多少条件,兽人们也喜欢吃熟了的。做不了其他的,那就烤着吃。   填饱了肚子,大家继续上路。   一路往南,一会儿爬山,一会儿过草原。见到的动物就越来越多。   不只是有他们吃的大荒牛,白羊、山羊什么的,还有成群的野猪、野鸡、鹿,以及河里翻腾的几米长的大鱼。   白杬在一个很大的山谷中,还看到了数不清的灰灰鸟。   黑狼部落过路的时候惊扰了它们。   灰灰鸟一起飞起来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像在天上抛了一张网。   白杬边看边感慨。   灰灰鸟虽然好吃,但是会飞啊。部落里的那些养大了,怕是还有把他们的翅膀剪一截才行。   “阿杬想吃?”   “想是想,但是处理麻烦得很。”   没有工具,黑狼抓一只灰灰鸟也不容易。   过了高山、草地、河谷,走了一天的时间,他们又遇到了一座山。   山上雾气腾腾,仿佛有神仙在腾云驾雾。   山猫兽人们纷纷站在原地,看着那高山。   白杬似有所感,问:“是你们以前住的地方?”   这里已经是最南边了,阿宁说过,他们以前就住在南边的一座高山上。   “是,以前住的地方。”   “那我们上去看看?”   山猫兽人们连连摇头,抹了把眼睛催促道:“快走吧,上面有苍鹰部落,他们很厉害的。”   黑狼虽厉害,但是对于天上飞的,到底是能力有限。   曜抬头,见山顶盘旋的黑点,微微眯眼。   “被盯上了,走吧。”   岩面上一紧,加快速度围着白杬跑远。   天空,云雾中两只苍鹰盘旋。   “大哥,你看什么?”   “兽王城那边传来消息,让我们灭了黑狼部落。”   “什么!”   “不是黑爪部落干这活儿吗?”   “哼,黑爪部落早就已经被黑狼部落灭了。”   “那我去!”   “苍鹰部落又不没有傻子……”两兄弟同时出声。   大一点的苍鹰用翅膀拍了一下身旁的兄弟:“部落里就你一个傻子!”   “可那边问起来怎么办……”   “你不会装吗!”   *   绕道东边,又去见了几个食草部落。   每一个部落都花了一点时间,预定了十棵植物的种子,又交换一些种植知识。   他们相谈甚欢。   送白杬走的时候,没有哪一个部落的族长脸上是不高兴的。   如此,今年他专注着自己的两块地就可以了。   一棵植物的种子,比如说白石头草的,并不算少。至少育苗之后可以种一块地了。   等他在搜罗搜罗种子,明年春耕的时候,再种下的粮食就可以供应他们的菜蔬。   主食的话,他还是希望能把稻子也找到。   可问了那么多的食草部落,没一个知道。   这一趟出来大家都收获不少。   白杬得了草药,记牢了笔记上的内容,还预定了种子。   曜他们则是清理了又跑到他们领地上偷鸡摸狗的鬣狗部落以及摸清了今年又多了的食草部落。   应该是上次黑爪部落事情的影响,好多食草部落的兽人又搬了过来。   现在领地里的食草部落加起来有十二个,大部落有两百来个兽人,小部落四五十个。   回到部落后,白杬立马将自己沿途的发现整理出来。   巡逻回来的兽人们则围坐一团,跟部落里的其他兽人讲讲部落领地里的消息。   白杬拉着两个祭司,还有老族长们。   开会!   会议内容是:怎么样才能得到足够多的种子?!   尤其是麦子和水稻。 第48章   这附近的食草部落他们问过了, 都不知道水稻这东西。   主食也没别的,就黑石头草和白石头草。连麦子都是吃得少。   “依我看啊,阿杬在部落集市见到的那个兔兽人肯定不是我们东荒的。”桦理着手里的细网道。   白杬郁闷地杵着腮帮子:“那就是西荒的?”   东荒与西荒除了有一个商队来往, 基本上算是相互隔绝的状态。   西荒有兽王城,肯定是要比他们东荒这边还住山洞的地方发展快些。有这些东西也合理。   这样一想, 白杬更气馁了。“那岂不是拿不到了?”   星祭司将手里的兽皮放在中间,他道:“我倒是不觉得只有兽王城才有。”   “那还有什么地方!”白杬猛地坐直, 一把握住星的手。   星慈爱笑笑:“你说你是在兔兽人那里看见的?”   “嗯嗯!”   “他穿着怎么样?”   “穿着……”白杬捂着脑袋, 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他颓然:“这个我没有注意。”   “那个部落的兽人都是食草种族,好像……好像身体并不是很强健的样子。”   白杬咬着后槽牙。他只是想吃碗白米饭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星摊开兽皮。   “他们应该不住在兽王城。”   “而阿杬说的水稻, 应该是南边。”星祭司的手指往南,落在一处空白的位置。   “南边?”白杬仔细分辨, 才发现这是一张地图。说是地图,看着更像是小狐狸们的涂鸦。   安猛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兽王城哪里是那么容易进去的。那里面的兽人不是能打的就是部落强大的,再有就是奴隶。”   “阿杬你说那兔族兽人不强, 但他又能出来交换, 那就肯定是不是兽王城的。”   白杬越听越迷糊。   “不是兽王城那也可能在西荒,为什么又说到南边去了?”   丘也反应过来, 他笃定道:“不管那兔兽人在东荒还是西荒, 这水稻肯定南边传来的啊!”   白杬拿起地图仔细看了看,试图分辨上面歪曲的线条。   “那这个南边是不是往南一直走就行了?为什么地图上是空着的?”   白杬一问, 几个兽人都看向星。   这种事儿还是当过祭司的知道得多。   星捋胡须, 声音茫茫:“哪里是阿杬说的这么简单。”   大荒上的部落, 星还没跟白杬讲到, 所以他不知道也正常。   “在重重高山隔绝起来的地方, 传说住着大荒最大的食草部落。”   “传说啊……”白杬眼中的光芒微散。   空白地图,原来是没有兽人去过,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这个传说我听过!”   丘拿起兽皮,兴冲冲地把自己听到的版本说出来:   “传说在大荒的南边,食草部落从那个地方诞生。经过千百年的岁月,他们才逐渐迁徙至大荒各处。”   “那里几乎都是食草部落的兽人,兽人们和谐相处,互帮互助。”   白杬垂眸。   这一听就不对。   古猿人发现的地方那么多,也没都在一处啊。   反倒是“和谐相处,互帮互助”的可信度高一点点。   食草部落没食肉部落这么好斗,食物足够了,大家相安无事也可能。   “那这个传说到底可信吗?”白杬看着丘,有些怀疑。   大荒好歹大家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怎么着也知道点东西吧。   丘板着脸,可眼中比白杬还有迷茫:“我们没有去过啊。”   “那你说这话。”白杬肩膀一塌,蔫巴了。   洞落灿阳,星透过那亘古不变的淡金色光芒,仿佛是在回忆。   好半晌,他道:“根据红狐部落各任祭司流传下来的故事,从东荒往南边去,隔百座山的地方就是。”   “那里有大荒灾害之后,逃难的一部分兽人。”   白杬眼睛发亮。   星祭司说的才可靠一点嘛。   星指着他们东荒下那片空白之处:   “祭司传承下来的消息,说的是他们就在这里。只有大型的食草部落,才会有培育特殊植物的方法和精力。”   “不过这么多年了,我们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过去,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白杬眉头缓缓皱起。   那这怎么找?   桦皱眉:“阿杬啊,你不会是想去找吧。”   丘忙道:“万一小兽人那东西是在别的地方找到的,不一定是南边。”   安收敛笑意,也点头:“兴许不是南边,下次部落集市,我们再去问问西荒那边的食草部落,可能是西荒。”   星收了兽皮,低声道:“没有兽人带路,我们是找不到的。”   “就算去,从我们这里出发,没有半个大荒年的时间,是过不去的。”   白杬在心中一叹。   “我不去。”   即便是他想去,曜也不会让他去。这么远的地方,更别提路上的坎坷。白杬只能深吸一口气,将遗憾压进心底。   他总会找到的。   *   回到了部落,该做的活儿也找上门来了。   “阿杬,在不在?!”   白杬从洞口探出头:“什么事?”   “你来看看我们弄的泥可不可以了?”   白杬冲着身后几个老者点点头,随后跳下山洞。   桦摇头:“哎!我看阿杬还没放弃。”   丘:“要不,安你叫大荒其他的狐部落帮帮忙?”   安撇嘴:“多少年没有联系了。你们其他的狼部落呢?”   丘翻了个白眼:“我们在东荒,他们在西荒。跟你们还不是一样,早就是两家人了。”   “哎!”三个兽人齐齐叹气。   星缓缓道:“阿杬既然说他在部落集市见过,下次去的时候,问一问商队。”   丘握拳,像是不找出来不罢休。   “下次去把咱们部落里几个食草部落也带上,让他们去问。不信问不出来。”   星:“以后不要在阿杬的面前提南边的事儿。”   “知道了。”三个老兽人举手保证。   南边,不是那么好去的。   *   “阿杬,你知道咱们那个锅有多么好用吗?煮汤比用石锅少了一半的时间。”   白杬摸着淘洗池里面的泥,拇指与食指微微捻开。   “做饭的时候有没有裂开的锅?”   “阿杬,你怎么每次问这个。怎么会裂开!”树顿时垮着个脸道。   白杬转头,扬眉:“那就是有了?”   树垂头丧气:“我们的火烧大了,烧坏了两个。”   白杬笑着摇头:“不是你们的错。”   “应该是我们羼和料,就是那细砂跟黏土的比例不对。细砂可能放多了,也可能放少了。”   “这个我们需要多试试才能知道。”   树咬咬牙,心疼得发麻:“那么大的两口锅,可惜。”   白杬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再做就是了,重要的是掌握合适的配比与火候。”   “泥可以了。”手上的泥丝滑得有点想像蛋糕上的那一层巧克力,摸起来有让人想吃的欲望。   “那我们来做锅!”耳边轰鸣,白杬吓得差点一脚踩进坑里。   白杬转身,十几个兽人已经将他围在里面了。   树立马点点头,顺带拉着白杬将他往兽人们后头带出去。“阿杬你让让,别挡着我们了。”   白杬退出兽人堆里,看着他们的背影磨磨牙。   哪能用完就扔!   白杬气鼓鼓:“还有!上次的陶片弄碎。”   “阿杬你放心,我们早就弄好了。”   白杬负手转身:敢情他就来动动嘴皮子的。   做陶的配比、烧陶的火候……这些全部都要靠着烧出来经验。白杬只能说些理论,其余的还需要兽人们一一摸索。   好在已经成功烧出了第一批,基石已经铺下,剩下的路就好走不少。   吃过饭,白杬又被做陶的兽人们拉过去。   到了地儿看见两个水缸那么大的……锅?   白杬问:“你们是要做水缸?”   “做锅。”   “锅!”白杬站起来,这都快到他腋窝了。谁做饭用这么大的锅。   “太大了,不好煮熟的。”   树挠挠头,憨笑:“这样煮得多,我们就可以少几个锅了。”   白杬迟疑:“……不行的。算了,你要是有那个闲心你就试试吧。要是碎……”   “阿杬你别说话!”兽人们怒目看来。   白杬捂嘴。   行吧,封建迷信,他不说碎了总可以。   兽人们这才挪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   白杬跨步坐在石头上:“那你们叫我过来做什么?”   草笑得温柔:“阿杬在,我们放心。”   白杬:原来是当个吉祥物。   白杬扫过兽人们面带笑意的脸,看着树那口过于夸大的锅心情都能平和下来。   吉祥物就吉祥物吧,吉祥物也能自己找事儿做。   之前一直没有试过碗,白杬盘腿坐下来,自己拿着泥搓条。   树得意:“阿杬,你做那么小的锅干嘛?”   白杬:“非也,这是碗。”   草:“可是我们有碗了。”   白杬叹气:“哎呀,我就试试。”   做碗快,比那一口锅来得迅速。白杬做了碗、喝水的杯子还捏了个小巧的狼出来。   兽人们盘着手里的泥条,渐渐地被白杬手里成型的小狼吸引了过去。   “阿杬,那是我吗?”树指着那迷你可爱的泥狼。   白杬眯眼看着手心:“我难道做得不像吗?是曜啊。”   “我也要!”   “我也要!”   “阿杬,我们也要!你不能偏心!”   白杬木木地看了一眼半阖眼,颇有神韵的狼。早知道,他就不说是曜了。   自家的兽人头一次问他要东西,白杬自然是不忍心拒绝。   白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个有,其余的都得有。这叫公平。   可是一碗水端平,可就苦了自己。   部落里六十几个兽人啊,他怎么给自己添了这么大的一个任务!   白杬稳住声线,尽量轻松扯着脸皮笑:“好,不偏心。一人一个,没有多的。”   “阿杬自己说的!”   “当然!”   白杬给自己找了事儿,只能陪着黑狼们一起玩儿泥巴。   做手工这东西,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在陶艺店兼职了几年。加上有那么一点的天赋,所以做这些是得心应手。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的面前就摆出来一排。   半个巴掌大的小狼,拢共五个。每一个都精致无比,活灵活现的。   *   洞外早已经笼罩着月色。   白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兽人们黑着一双手,那么大的块头挤在一起,像小鸡仔似的望着那小泥狼和泥狐狸。   “好看。”   “阿杬,这个……这个是,好像桦爷爷。”   “有没有我?有没有!”   “嗷!这个我知道了,是丘爷爷。剩下的两个是狐狸,是星祭司跟安族长。”   兽人们不约而同地看着白杬,异口同声:“阿杬,怎么没有我们!”   白杬笑着道:“按照年龄来。”   树嚎:“那我岂不是最后一个!”   “那不会,你忘了还有阿宁和小狐狸们了?”白杬笑着调侃。   “怎么会忘,阿杬别累着了,快回窝里睡觉。”草揪着树的耳朵出去。   这个多嘴的,万一说得阿杬不做了怎么办,蠢狼!   “嗷呜,嗷呜,阿草你轻点,轻一点点……”   关于让白杬做泥塑,大家不像以前那么推脱。   兽人们娱乐有限,现在能得这么一个能捧在手心里还跟自己一样的小东西,如何也要!   就连在梦里,兽人们都抱着小狼傻乐呵。   *   回来一路疲惫,白杬变成小白狼坐在盆子里搓了个澡,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滚就睡了。   曜刚刚听说了他做泥狼的消息,眸色温情,轻轻摸摸他的额头。   火堆熄灭,山洞里只剩下两个浅弱的呼吸声。   第二天一早,白杬又继续去山洞里做泥狼。   他过去的时候,兽人们都在了。   阴干了一晚上,泥坯表面已经干了。其余兽人做的锅好好的,就树的那个,才过了一晚上却已经塌软了下来。   白杬见着树伤心的眼神,好心情地耸耸肩。   转头见其余的兽人围在一起,白杬悄悄凑上去。   “在做什么?”   “嗷?”   “嗷!是阿杬啊。”   “阿杬不是说陶锅破了是因为加的细砂的量不对吗?我们在说这一次应该放多少。”说这话的是红狐兽人金。   之前黑狼部落遭到袭击,金也是去帮忙的兽人之一。   金如其名,他的眉心有一戳毛毛是金色的。   若是狐狸形态的时候,则是像在眉心画了一团火焰。但是现在兽人模样,就是红发中有一缕头发是淡淡的金色。   他的气质很阳光,像一个小太阳。   白杬抱膝蹲在他们身边,见几双眼睛还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笑呵呵道:“你们说呀?”   “阿杬,我的小狼还没有做。”   “对,我的小、小狐狸也没做。”   白杬干笑:“好好好,我做就是了,你们慢慢研究。”   白杬起身:“对了,每一次的加多少,做出来的对应哪个陶锅是哪个要记录下来,免得忘记了。”   “对啊!”   “上次我们放了多少?”   “一把?”   “不对,好像是三把。”   “不对。”金笃定道,“是四把。”   白杬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看看,大家都记不住。”   “还有啊,这一把是黑狼兽人的一把还是猫兽人的一把?分量可是不一样的。”   “再者,这羼和料放了一把,那黏土对应的又是放的多少,这可都要记清楚的。”   “那……”兽人们就这么蹲在地上,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看着白杬。   白杬哼笑,抱臂:“等着。”   他跳出山洞,去把记录的东西拿过来。   兽人们在试验,白杬就在一旁记,也时不时地提出些意见。   大家说到吃饭的点儿,才意犹未尽地出去。   临了,树可怜兮兮地道:“阿杬,小狼啊。”   “阿杬,小山猫。”   “阿杬……”   白杬无奈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还有小狐狸是吧。”   红狐兽人:“嗯嗯!”   打发了兽人们,白杬回山洞将记录下的东西收好。   洗了手之后,开始享受今天早上的美食。   “怎么还是火锅?”   “好吃啊。”   “好吃就指着天天吃,要是吃腻了怎么办?”   “不可能会吃腻的。”兽人们信誓旦旦。   白杬耸肩。就这么喜欢?   *   饭后,大家继续忙。   狩猎和采集的兽人们早已经出去,白杬恍惚间还感觉部落里是热热闹闹的。这难道就是人多的好处?   “阿杬哥哥!你来看啊!”   山洞里,奶娃娃们撑着山洞上新做的门。   门?   他就出去几天,怎么还把门做出来了。   再看过其他的山洞……   但凡是有兽人住的,都做了门。独独就他跟曜的那个山洞没有。   昨天回来的时候就是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原来是都安了门了。   他笑着靠近奶娃娃们:“叫我做什么?”   “阿杬哥哥,你看!”   小家伙们散开,露出身后兽皮做的大窝。   黑色兽皮窝里,灰色的鸟长出了浅浅的一层绒毛,也是灰色的,像是一个个发霉的芝麻团儿。   “灰灰鸟?”   “对啊,它们现在是不是没有那么丑了。”   “我可没说过他丑哦,也不知道是哪几只小狐狸说的。”   “嘿嘿……”奶娃娃们包子脸上立马红了。   “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菇走到洞口边缘,在白杬的身前蹲下。   “阿杬哥哥,你可算回来了。”小家伙伸手,藕节似的手臂抱住白杬的脖子。   白杬弯眼,下巴抵着毛乎乎的头发。   菇是在撒娇吗?   他将小家伙抱起来:“是不是想我了?”   “是!”其余的小狐狸也学着菇,泪眼汪汪的跑过来将他抱住。   白杬怕他们掉下来,只能稳住自己不动。尽量张开手将他们全部揽住。   “我才走了几天就想我。”   “好多好多天……”阿毛带着哭腔。   白杬一惊:“哭什么?”   “呜呜呜……哇……”一个哭,其他几个跟着哭。   “我们以为,以为你像阿宁哥哥上次那样。”   算起来,这次是遇到小狐狸们之后头一次他抛开他们行动。   白杬心中泛起波澜。   原来小家伙们已经这么黏着他了。   “怪我,走的时候没有跟你们说一声。”他挨个揉着软发,心中愈发柔和。   那时走得那么早,小家伙们起来的时候自己就不见了。想想忽然有些愧疚。   “好了好了,这不是回来了吗?”   “不哭了,哭多了眼睛疼。”   “阿杬哥哥,你、你会不要我们吗?”阿毛抱着他的胳膊,肉乎乎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不要你们。”   无论是走之前,还是回来的那天,他一直在忙。好像都没有跟小家伙们玩儿。是不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有这样的想法?   他轻叹。   经历了事儿的小狐狸,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其实哪个的心里不敏感。   “阿杬哥哥带你们去玩儿?去不去。”   乐打了个哭嗝,忙道:“去!”   玩儿什么不用说,自然是那山洞里的泥。白杬做泥塑,顺便带着小家伙们也一起。   耳边叽叽喳喳,欢声笑语。   这时候白杬才似有所觉。   不管他们是做什么,只要跟着自己的时候,总会开开心心的。   “哎哟,阿杬一回来小崽崽们就黏上了。”   白嫩胖乎的小手已经脏兮兮的。小狐狸们背着手,往白杬的背后藏。   阿毛露出半张脸,冲着其他成年兽人傻笑道:“阿杬哥哥回来了。”   *   一个上午的时间眨眼就过,白杬面前的石板上已经摆放了两排的小动物。   狐狸、黑狼、山猫都有。   在山洞里呆的时间不算短,白杬伸了个懒腰,后面跟着一串儿小不点出去走走。   “阿杬哥哥,去哪儿?”   “割草,喂牛。”   白杬不在的这几天,牵牛放牛的工作是交给树的。   大荒牛的体型大,又凶,交给黑狼兽人他才放心。   早上的一顿树已经喂了,白杬看着身边的满是活力的小萝卜点,弯唇。   小孩子,就该这样开开心心的才对。   “阿杬哥哥,给!”菇举着石镰给他。   “哪儿来的?”   “那里!”与套着牛的地方隔了两三棵树,草地上放着他的藤筐。   白杬快步过去拿上,举着石镰吆喝一声:“走,咱们去草多的地方。”   后崖这边,兽人们又在清理陶窑。少几个兽人在林子里穿梭,是在捡柴火。   兽人们在这边,他才敢带着小不点们过来。   “阿杬哥哥!”   “嗯。”白杬直接往溪边走。   溪边的草丰茂,白杬动手,奶娃娃们立马吭哧吭哧帮忙。   劲儿使得大了,草一断,奶娃娃像麻团儿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杬伸手去牵,头上翘着根呆毛儿的奶娃娃还傻傻的,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摔到没有?”白杬拍掉他身上的草屑。   阿毛顶着呆毛傻笑:“嘿嘿,阿杬哥哥,没有哦。”   割完了一筐的草,先放在原地。白杬带着小家伙们去烧陶的地方遛了一圈。   怕小家伙们以后好奇,先趁着这会儿没有烧火,带过来看看。   这地方光秃秃的,没什么看头。   回去的时候,白杬拎着筐,奶娃子们抱着一点草,给白杬当尾巴。   “这边危险,刚刚阿杬哥哥带着你们也看过了,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所以没有成年兽人的时候,你们不能过来这边知道吗?”   “知道了。”   白杬默了默,强调:“要是有兽人跟你们一起,也尽量不要过来。”   “嗯嗯。”   白杬笑开:“乖……”   喂了牛,还差个灰灰鸟。白杬拿着锄头出来的时候在,跟前立马簇拥过来小崽崽。   菇:“阿杬哥哥,灰灰鸟喂了。”   阿毛拉着他的衣袖踮脚:“是祭司他们钓的鱼。”   乐侧身靠过去,抱住他的一条腿:“老族长们说养大了灰灰鸟以后吃鸟肉火锅。”   白杬扬唇:“好,以后吃。”   山花烂漫,春风中涌动着香甜的花朵气息。   白杬看向山林,不知不觉,花儿都开完了。   “阿杬哥哥,你想去那边吗?”小家伙们望着对面的河岸。   河水涟漪四起,白鸟成群。除了这最早过来的鸟儿,还多了在水里找食的野鸭子。   “我不想过去。”   “但是我想吃鸭子。”   老鸭汤,他可是好久没有做过了。   “抓不到的,他们会飞。”   “你们抓过?”   “不是,阿毛的阿爸他们抓过。他们说想吃鸭肉火锅。”   白杬失笑,看来还有比他更馋的。   “算了,等忙完了我们再来试试抓不抓得到。你们千万不能靠近河边知道吗?”   “知道了,阿杬哥哥。”   小狐狸们几乎是对白杬言听计从。   休息了一会儿,白杬又回去。   黑狼们这次做了四个大锅出来。   每一口锅的泥调和得都有一点点的区别。白杬让他们打上记号,等阴干了之后就和他的那些工艺品一起去烧。   除此之外,白杬还得试试做砖瓦。   开春到现在,怎么也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了。   等所需的陶器烧好之后,他建房子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趁着泥坯还没有进炉子,白杬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砖瓦做出来。   一样做了五份,泥的湿度、里面掺杂砂砾的分量尽数不同。   打上标记之后,等烧出来才知道这样合不合适。   *   等了几天的时间。   后头的陶窑又冒出了烟。   这次白杬依旧跟着大家守在后头。除了吃饭睡觉的时候会歇一歇,熬红了眼睛都不停的。   开窑的时候。   里面的东西完完整整地露出模样。   白杬这次硬生生是挤在黑狼堆里,去看他做的那些宝贝砖瓦。   至于小泥塑什么的,早被搜罗得一干二净。   “这个像我,肯定是我的。”   “这个明明是我的。”   “我!”   “下面有名字的,自己看!”   白杬摇摇头,不管他们吵吵。他慢慢将里面的砖瓦拿出来,好生挪到空旷的地方,仔细检查。   砖烧出来的是红砖,是黏土里面的铁元素发生变化之后现出来的。上辈子,他看各家建的房子,大多是红砖。   不过相比于红砖,白杬更想做的是大青砖。   砖块两个巴掌长,小手指宽。   表面有点像切开的面包,有些粗糙。少些还有裂痕。   拿在手里一个几斤重,着实有些份量。   用来建造房子的砖块不能太脆,要耐高温、耐腐蚀,兼顾透气性跟吸水等等。土窑能烧出来的大青砖前人用了千年,做房子冬暖夏凉,自然有它的好。   `   白杬将砖块往曜的手上一放:“砸石头试试?”   曜接过,看准石头后别开眼往上面一磕。砖块响动,轻轻一下就碎了。   白杬皱眉。   接连拿了三块。   曜扬眉,一脸轻松地砸断。   其他的兽人不解:“阿杬,你做好了的,砸了干什么?”   “不砸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足够坚硬?”   曜砸的随意,可是兽人们抱着小狼却心疼得不行。   白杬也是疑惑,他捡起地上的砖块。“怎么这么脆呢?”   曜在里面挑挑拣拣:“这个最好。”   白杬看着他灰色的眼睛,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故意的?”   曜不自在地移开眼。“没有。”   “就是故意的!”   白杬戳了戳他的胳膊:“你要证明你自己厉害也不用全把我砖敲碎了呀。”   曜不动。   白杬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看,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越来越红的耳朵。   眼中笑意微闪,白杬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曜也厉害。”   曜假装盯着地上散落的砖块,却是时刻注意着白杬。他眸光闪动,嘴角翘起又立马绷直。   他闷声闷气:“嗯。”   白杬笑出声。   再看看手里稀碎,里面还是泥土原本色泽的砖块,白杬叹气:“看来想偷懒还是不行的。”   要烧出来大青砖,可有讲究了。   白杬抛开想法,问:“锅怎么样,有没有坏了的?”   “阿杬,没有!”   “阿杬,他们都有了小狼,我的呢!”   白杬在小狼的腹部刻了狼的名字,他这一批也就做了十个出来。部落里六十多个兽人,他还得再做个五六次。   曜把玩着手里的小狼。   眸光柔和,笑意微澜。   “让阿杬歇一歇,不着急。”   “你有了,你当然不着急!”   曜:“是又怎么样?”   树跳脚:“你!”   边上突兀地插过来一句话:“阿杬,这个是碗吗,好好看!”   球的手里捧着白杬做的那个碗和杯子。红色的,古朴中带着一点素雅。刚刚好能一只手捧着。   确实好看。   众兽人齐呼:“阿杬,这个我们也要!”   白杬扶额。   不是幼崽了,终于舍得可劲儿折腾他了。 第49章   七八天的时间, 白杬上午做泥塑,下午去星那里上课,就这么忙乱地过去了。   陶窑里又陆续烧了几批陶器, 陶碗、陶杯、陶盆、陶缸……应有尽有。   部落里储物洞的一角,最下面放干草, 上面垫一层兽皮。   除去在用的陶器,剩下的都堆积在这块儿。   几百件儿的东西, 只要兽人们不是经常手滑, 足够一直用下去。   心头大事儿解决一个。白杬神采奕奕,几天都是笑容满面。   在山洞里复习了这几天所学,白杬伸了个懒腰, 喟叹一声。   眸光触及一旁拿着兽皮看得入神的曜。白杬眉一挑,放轻脚步靠近他身边。   本来准备看看这人是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却被他披散而下,泛着绸缎般莹润光泽的头发吸引。   白杬动动手指,一把薅住。   曜:“看完了?”   白杬往他肩膀上一歪,耍赖似的靠着他。手还不老实地揪着他的头发。   “看完了。”   “这几天他们还去后面没?”   “没有。”曜目不转睛地看着兽皮。   洞里又多了几个木桩子。   大的如磨盘, 上面不仅有卷起来整齐堆着的兽皮, 还放着两个小狼泥塑。   大一点的卧趴,似睡非睡。小一点的蹲坐, 圆胖圆胖的, 仰着头与大狼鼻尖对着鼻尖。   虽然是自己做的,但白杬还是看一次喜欢一次。   他伸手, 一直不动的曜立马截住他的手腕。   白杬不解:“干嘛?”   “看看就好, 不摸。”曜放下兽皮, 顺带将两个小泥狼拿起来放在石壁最高的那个窟窿上。   白杬看得简直无语。   “我做的, 摸摸都不行?你也太霸道了。”   曜收手回来, 双手捧着白杬的脸揉了揉:“乖,不气。”   白杬努努嘴:“那你给我拿下来?”   曜迟疑:“阿杬再帮我做一个?”   白杬气得脑袋冒烟:“亏得我以为你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你怎么不说让我做十个呢?”   曜压下眼底的笑意:“那阿杬做十个?”   白杬瞪他,他指着床:“睡觉。”   曜:“什么?”   白杬没好气道:“睡着了就有了。”   曜将生气的白杬像幼崽时候那样直着抱起:“阿杬说我白日做梦?”   “哟~你也知道啊。”白杬说得阴阳怪气。   曜:“逗你呢。”   白杬白眼翻得老高:“逗我,那你倒是把东西拿下来啊。”   *   曜不说话,镇定自若地将白杬带出了山洞。   成年之后,除非出远门,白杬鲜少让曜抱着。这会儿突然抱出去,他还有点不适应。   出了洞口没几步,他立马扑腾着滑了下去。   白杬戳了戳曜胸口:“不要动不动抱我了,我成年了。”   曜垂眸,轻声:“好。”   灰瞳黯淡,如星光寂灭。   曜一动不动,愣是让白杬觉得自己像被抛弃在路边的大狗盯上了。   他不自在地别开眼,干巴巴补了句:“不要在外面抱。”   曜嘴角悄悄翘起:“听阿杬的。”   白杬看着他得逞的笑,加快步子离开。   他磨牙:就喜欢逗他!   *   黑狼们得了小玩意儿,天天捧着泥塑四处炫耀。就连周围的食草部落都知道,黑狼部落是人手一个泥巴坨坨。   陶窑空了出来,该用来做其他的了。   这几天天天在下雨,淘洗池里蓄起不少水。   白杬踩着是湿软的草地靠近河边。   做完陶器后玩儿了五天,也闲了五天的黑狼们早就坐不住。见白杬出来,小心放好自己的宝贝,争先恐后地跑过去。   红狐金语调微扬,看着还有几分兴奋。“阿杬,是不是要做砖瓦了?”   白杬笑着点头:“对呀,又得干活儿了。”   金鞋子一脱,立马往坑里下:“还是原来那样是吧。”   白杬:“是。”   树过来,拉开站在淘洗池边的白杬:“那阿杬让一让,别像上次那样,差点就掉进坑里了。”   白杬踉跄。   得亏曜在他后头挡了一下,不然指定坐地上去。   曜眼中厉光一闪。   树手指哆嗦,磕磕绊绊道:“你瞪我干什么,我力道很小的。”   白杬扯了扯曜的手,指着地上:“是踩着石头了,不是树。”   树得意一笑:“我说吧,我注意着呢。不过阿杬还是太弱了,都成年了还跟个幼崽似的。”   “……”白杬哑口无言,事实就是如此。   在黑狼兽人的面前,他甚至连幼崽都不如。更像一只小鸡仔,能被他们任由摆布。   见曜看树的眼光愈发不对,白杬立马捂住他的眼睛。   “好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曜眨眼,长睫划过白杬的手心。   白杬撤手,顺带在自己的衣服上搓了搓。   他负手长叹。   罢了罢了,从成年后,被嫌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   做青砖的泥同样需要没有细砂的。   泥在水中润碎,经过挤压塌踩,变得粘稠细腻又不沾手。就像《天工开物》所说的“汲水滋土,人逐数牛错趾,踏成稠泥”。   要建房子,需要用到的黏土势必是之前的数倍。   白杬干脆让兽人们变做兽形,轮流去踩。   兽人们处理挖出来的黏土,白杬就将山洞里的木板抱出来在一旁做模具。   做砖不能像做陶器那样一个一个来,这样效率过低,怕是要等到冬天才能建出来一座房子。有模具就会快许多。   木板是部落里做了门之后现有的。   白杬将多余的部分截去,磨平整后拼凑出一个中空的长方体。   除去狩猎采集的兽人,部落里的兽人还有许多。   踩泥的踩泥,做模具的做模具。   一个上午的时间,踩泥的兽人们从气息平和到吭哧吭哧。   原先还傻乐呵,现在一换班立马在地上趴着吐舌头。   白杬摇摇头,只道这活儿就不是人干的。   一块好的青砖,从选土、和泥到最后的出窑,仔细算下来,十几道工序。就没有轻省的活儿。   *   日出东山,阳光映照在兽人们泥泞的脸上。他们额头上的汗珠晶莹,却比不过那双目的耀眼。   山洞前,火焰由浓烈变得微弱。熟悉的火锅香飘四溢。   “咕咕——”   兽人们垂着个大脑袋,看看自己干瘪的肚子,脚下不停。   “饿了?”白杬笑问。   兽人们委屈巴巴地看向做饭的那边。   似是心有灵犀,树举着勺子站在熏着兽肠的架子前,高声吆喝:“吃饭了!”   霎时,兽人们齐刷刷看着白杬。   白杬笑意深深:“去啊,看我干什么?”   话落,白杬只觉得面上被充满泥腥味的风打了一下。随后腰上一紧,被曜搂起就走。不过他们去的方向是河岸。   白杬回头,对已经跑了很远的脏兮兮的兽人:“洗手洗手!爪子脏了不许吃饭!”   又是一阵风而来,白杬眯眼。   “看来是饿惨了。”   曜:“打猎都没这么累。”   白杬:“真的?”   曜:“兽人擅长的东西。”   白杬点点头。   部落的兽人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让他们像牛一样折腾。得多来点兽人换班才行。   这事儿放心底,白杬专心吃饭。   这一顿不出意外,还是火锅。   火锅是好吃,可再喜欢,连续十几天,总吃得有点腻味了。   白杬知道兽人们贪吃的性子。   在没有找到新的合他们口味的食物之前,兽人们是不愿意换了这火锅的。   白杬扒拉了一口缺缺菜,目光发怔地看着石锅,思索还有什么能用来吃大锅饭的。   转念一想,现在的肉即便是不用来做汤也是够的。   那不做汤的,干吃也是可以的。   白杬抿唇,看着锅底那跳动的火焰咽了下口水。   忽然发现,好久没吃烤全羊了。   曜见他发呆,给白杬夹肉:“阿杬,吃饭。”   碗里多了一大口的肉。   白杬扒拉了下,决定等会儿跟大厨们说说。   *   早午饭吃完,白杬立马将几个大厨凑在一起。美其名曰:探讨厨艺。   白杬自个儿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随后期待地看着树。   树真诚且迷茫:“阿杬,烤全羊真的这么好吃吗?”   白杬夸张地张开手:“那可不要太好吃了。”   虽然孜然他没有找到,但是其他的味道的草料和着羊肉一起腌制,出来的东西味道不一定差的。   湖思考片刻,道:“那要烤好多的白羊,一个烤很久,我们只有四个兽人。”   白杬吃饱了这会儿困意上涌,他捂着鼻子打了个呵欠。迷迷瞪瞪道:“暂时叫空闲的兽人帮着你们。”   他做砖的兽人累。   做饭的兽人一旦不做大锅饭,也累。   难道是兽人不够?   不对,留在部落的兽人有三四十呢……   白杬甩了甩困顿的脑子,拍了拍树的肩膀:“交给你了,不够你叫兽人。”   忽悠完大厨们,白杬带着小家伙们溜一圈儿消消食,顺便赶走瞌睡。   这才上午,怎么能睡觉呢。   给牛割了草,又看了下现在主要是老兽人们在养的灰灰鸟。白杬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做他那大青砖。   前面忙活着,白杬已经可以交出手去。   白杬干脆去了后山。   他们没有专门的砖窑,只能将陶窑改一下。   要烧成与红砖不同的青砖,多了一个窨水的步骤。   这就需要在陶窑的顶端修建一个四周高,中间低,可以用来倒水的平台。   水从上面倾倒,沿着窑壁而下。在水火的作用下,才能烧制出带釉而质地坚硬的青砖。(注一)   白杬这边忙着修窑,前头便挖泥做坯。   两边配合,但是进度也不算快。   越到中午,太阳越烈。   兽人们过来几个,见白杬干活就过来帮忙。   好歹是在第二顿饭之前弄完了。   外出的兽人们回来了,白杬看着一个个笑得灿烂的憨厚兽人,只像感慨一句:下午可算是能轻松一点了。   手背蹭了下发烫的脸,他收拾收拾,回去吃饭。   这顿不出意外,还是火锅。   至于为什么没有白杬说的烤全羊。自然是兽人们没有回来,下午这顿的肉不够。   饭后睡个觉,白杬捂着酸疼的胳膊爬起来。   “歇会儿?”曜捏着他的手臂,帮他按摩。   “已经睡了一觉了。”   白杬在他的胳膊上蹭了蹭眼睛醒神,然后往洞外去。   窑好了,泥坯正在制作中,还有什么呢……   白杬掉头往后山去。   前几天烧陶,柴火怕是用得差不多了。   烧青砖可以用煤,也可以用木柴。有煤自然比少木头来得方便些。   白杬呆呆地望着洞里只有一个角落,百来斤的木柴,问:“曜,咱们附近你见过黑黑的石头吗?”   有的煤矿就是堆积在地面,几乎可以是随手捡来边能用。   “黑狼部落没有。”   “那就是其他部落有?”   “嗯,雪原部落。”   白杬诧异:“又是他们部落。要不我们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去跟他们交流交流?”   曜摇头:“他们不喜欢跟其他的部落来往。”   白杬拧眉:“所以咱们是弄不到了对不对?”   曜看着白杬紧皱的眉头,脱口的话转了个弯:“我可以去试试。”   白杬:“你怎么试?”   曜语气淡淡:“打一架,抢过来。”   白杬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还是别了。”兽人大家论生死的。   打不了煤的主意,白杬只能烧柴。   兽人们分出一波来,有的去后山找柴,有的去搜罗以前放柴火的山洞。   青山翠绿,倒伏的树木不知凡几。   他们部落六十几个兽人,以家庭为单位,盖上三四十座屋子也是够的。但是这样一来,或多或少有点浪费劳动力。   白杬摩挲指尖。   兽人们现在是部落集体生活,生产能力也比较低下。他之所以想着建房子也是为了保证兽人们能安稳舒服地度过冬季。   如此一来,建个几座够住就行。   白杬望着山林,这样想,活儿不就清减了许多。   *   扛着木柴下山,白杬的肩膀被磨得有点疼。他不免有想起来刚刚说的木炭。   “曜在雪原部落见过的黑石头长什么样?”   曜:“亮的,雪原部落会拿来生火取暖。”   白杬眼睛倏地亮起:“就是这个!”   曜爪子一抬,背上绑着的柴稳稳当当:“要不我去试试?”   “试什么试,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   北方的雪山连绵起伏,从东荒一直延伸到西荒。   他们的领地不比黑狼部落的小,甚至于大半都是他们的。靠近他们这边的雪山外围,其实多是雪原上的弱小部落聚集的地方。   曜说的打,实际上也不敢过于张扬。   只需要趁夜色,悄悄地……   白杬扒拉下他的大脑袋:“别打歪主意。”   曜无辜:“我打什么注意了?”   *   天上没有馅饼儿,只能自食其力。   后山洞里的柴火兽人们用了两天的时间才重新堆出一个可观的量。   这活儿一完,白杬心情松泛,总算是可以歇一歇。   这几天,狩猎采集的兽人与部落里踩泥、做砖的兽人轮流交换,熟练了之后速度也上来了。   现在用到的泥对比浩瀚的无垠的地,其实也不算多。   但是等以后用量起来了,还是需要往远处去,重新选址。   忙了几天,他这地里的草也不见长出来。料想是兽人们帮着收拾了的。   白杬垂了几下自己的腰,在土地边蹲了下来。   菜长得快,兽人们精心照料着。   生长期又施肥勤,现在它们已经有摊开的巴掌大了。   当初选苗的时候,白杬专门选的是那种根茎粗壮,叶片肥厚的。   这菜生长周期短,一年三个季节都可以种。   白杬见他们都长得好,打算留下来做种。   草地里,那些没有及时摘下的缺缺菜有些已经在开花了。他这地里的,料想也快了。   至于其他的……   刺刺草跟野草似的,在地里疯长。   而那喜欢长在石头上的沙沙草却已经死了。   白杬摸了摸那已经干巴了的芽点,只能放弃挣扎,将其种植计划放弃。   两块地,缺缺菜都长的差不多。   但是刺刺草应是不喜水,河边的那块地里已经变得稀稀拉拉。   白杬捻了捻刺刺草的叶片。   刺刺草能当调料,也能药用。种是要种,但是费不着种得太多。   将两种植物的生长情况记录下来,白杬才顶着被烤热的脑袋,恍恍惚惚地回到阴凉的洞里。   天儿热,兽人们已经换成了兽皮裙。   白杬上身一件单薄的毛衣,下身的兽皮裤也已经穿不下去了。趁着洞里没有人,白杬将兽皮裤脱下,换成了阿梦叔给他做的短裤。   *   大青砖要阴干的时间得半个月以上,将崖壁上几乎空余下的所有洞穴填满之后,白杬闲了下来。   灰灰鸟已经可以走了。   白杬和小幼崽们拿着细长的木棍,将灰灰鸟放出山洞。   灰灰鸟身上的绒毛少了一半。   翅膀上的羽毛也在开始飞长,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试着飞了。   白杬几个像放鸡一样,走走停停,看着它们。   小鸟到底不是鸡,它们并不喜欢在地里刨食。赶它们,它们才舍得拍着小翅膀装模作样地动一动。   然后又抱成团,蹲在原地不动。   白杬干脆坐下,杵着腮帮子看他们。   几个小孩靠在他的身上。   菇拧着手,对白杬道:“阿杬哥哥,族长说灰灰鸟放在山洞里臭臭的,要让它们搬出去。”   白杬点点头:“是该搬出去了。”   天气暖和,也不用放在山洞里烤火。   至于放在哪儿……   几个山洞里全被白杬霍霍了,哪里还有什么可以放的地方。   原来熏兽皮的草棚子也已经被牛占了去,现在大家熏兽皮还是换了个地方,到河下游,远离他们住的地方去了。   还是需要用竹子编围栏才行。   至于竹子哪儿来,他们巡逻从东边回来的时候,处处都是。   “现在也能走了,先把它们放外面的草地上养着。晚上收进藤筐里,暂且放在储物山洞那边吧。”   “好,那我跟爷爷说。”   “不着急。”   刚刚说到兽皮,白杬想起他还一次没去过那地方。   “走,我们去熏兽皮的地方看看。”   现在不急着去部落集市的事儿。   所以部落里每天留下来的兽皮都是先晒着存起来。   存够了五六天的,能用的百多匹兽皮全部拿到下游去处理。   现在处理兽皮的地方是兽人们自己找的。从部落集市回来之后,兽皮几乎都是在那边处理的了。   白杬一走,曜跟在他身后。   树、湖、河几个见他是往河下游走的,猜到他们是想去做兽皮的地方。   去那边比去后山远,没有人跟着可不行。   “阿杬……”树追上去,喊道。   白杬回头,道:“树,你偶尔帮我看着点灰灰鸟,别让它们跑远了就行。”   树顿步。   他拍了拍湖跟河的肩膀,让他们去。   沿着河岸一直往东,五六百米后就是用棚子搭起来的地方。   在这里能看见部落,也不算特别远。   大荒的情况,还不允许部落将各个种活儿分散得太开。   球:“阿杬。”   草:“阿杬!你怎么过来了?”   白杬:“我来看看。”   洗兽皮依旧是在河边洗,做饭不用的石锅也搬到这边来了。   这边有个小山丘,熏兽皮的棚子就倚靠着小山丘用木头搭建起来的。   “做了多少了?”   “才开个头呢。”部落里一向奉行谁有空谁就帮忙的准则。有事儿大家伙儿一起做,做完了一起休息。   但是这边可能位置比较远,知道的手人少,所以稀稀拉拉就只有四五个兽人。   河边堆得几米高的兽皮,这么几个人可是做不完的。   这边的兽人几乎都是闲在家的亚兽人。   “阿杬,你们那边忙完了?”   “嗯,忙完了。”   部落里的兽人多,这个事儿摸一下,那个活儿干一下。   不得章法,也不好管理。   白杬摸摸下巴,想到之前的烧窑跟做饭,再联系这边冷清的处理兽皮现场。眸光闪动。   看来需要将兽人们重新安排一下了。   这里烟味儿大,奶娃娃不能多待。   白杬一边思考着部落里的人员安排,一边往回走。   他走前,小狐狸们一个拉着一个的衣摆,跟在他后头。   菇第一个,他感受到衣服上的力道,仰头看着白杬。   后面的阿毛悄悄道:“快点拉住阿杬哥哥。”   菇咬住唇,迟疑。   几个小奶娃都歪过头:“菇,你不拉换我。”   菇立马上手。   白杬似有所觉,转头对几个崽崽笑笑。   奶娃娃像得了糖,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白杬却是不知道,自个儿在继续琢磨。   回到部落,将已经在外面晒完了太阳的灰灰鸟赶去现在空着的棚子底下。白杬立马回去拿兽皮,又拉上几个老兽人、梧以及曜,开会。   *   晚间。   熏制兽皮的兽人们回来。   大家围着篝火,说说笑笑。白杬靠着大黑狼,在火光下将自己的兽皮摊开。   “阿杬,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儿啊?”   白杬对上黑夜里几十双发光的眼睛,喉结滚动。他默了默道:“分生产队。”   兽人们一听,立马停止打闹,坐直身子,犹如白杬听课时的那样盘腿坐好。   生产他们不知道,但是分队他们知道。   之前草、梦不就是带着小队做钓鱼竿儿嘛。   火光映照着白杬清俊的脸,兽人们只觉得像天上那月亮。好看得很。   “我们部落的兽人一共有六十八个,不算幼崽和老兽人,一共是五十五个兽人。”   幼崽暂且不说。   老兽人忙了大半辈子,看着活蹦乱跳的,身上都是伤病。所以白杬将他们先排除在外。   “我们现在的事情比较多,兽人们做事儿帮来帮去的也会晕头转向。所以经过部落会议的讨论,我们决定现在把兽人们分成五个小队。”   “现在先确定各个队伍的队长。”   “队长由曜、桦、丘、梧、星以及我商讨后暂定。”   白杬将兽皮裹起来,在自己的手心拍一拍。   他的表情不似刚刚那么和善,严肃的态度让兽人们失了嬉笑的心思,绷紧心神。   “一队,主要是做狩猎工作、巡逻、训练兽人等任务。对兽人的身体素质要求稍微高一点。”   “我们原来的狩猎队去只要乐意,兽人们都可以去。但是这样一来,留在部落里的兽人有时候也会不够。”   “鉴于狩猎队是暗带了很久的,所以队长依旧是他。”   “二队,采集队。采集队跟着狩猎队,原来是由梦和球共同带队。现在就由梦带队。”   “三队,建筑队。现在部落重点工作是烧砖建房子。房子建成之后,兽人们就可以不用住在山洞。而是住在温暖的房子之中。”   霎时,兽人们双眼炯亮。   温暖的房子……那是什么?   他们张嘴,想问。可是看见白杬严肃的表情,又只能把嘴巴闭上。   大家暗戳戳地想:等阿杬说完了再问。   白杬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   之前自己叫他们做砖,一个个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现在知道好奇了?   白杬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笑脸隐没在黑暗之中。   片刻,他收敛心神。继续道:“三队暂且由我带着。”   “四队,树带队的厨师队伍。”   “饭不能不吃,现在兽人多了,做饭也是一个大活儿。处理猎物、做饭的事儿以后就专门由厨师队伍专门来。”   “对对对,吃饭最重要。”兽人们咧着个嘴,馋兮兮地看着树。   树假模假样:“哎!一辈子都要待在大锅边了。”   草睨他:“你不愿意?我来。”   树立马变脸,讨好地拉着草的手:“别别别,愿意,怎么不愿意。”   兽人们:“切!”   做饭还能蹭吃的,大家喜欢都还来不及呢。   白杬双手往下压压。   大家安静了,他又继续道:   “第五队,球带队。除了主要的这几件事儿,咱们部落里还有许多的杂活儿。比如说鞣制兽皮。”   有兽人举手。   “阿杬,队长一直不变吗?”   白杬摇摇头。   “队长不是一直不变的。”   “队长管理队员,但队员也监督队长。”   “要是队长犯了错,或者是其他的队员比队长有能力,可以提出异议。我们投票选择。”   “队长就是这样,大家要是还有问题可以提出来。”   白杬话音刚落,立马有兽人积极站起来。   他搓着手,一脸憨笑:“阿杬,你刚刚说的很暖和的房子是什么呀?”   白杬一噎。   果然,兽人们就关心他们关心的。“争权夺位”什么的,在他们眼里还比不过一块肉。   “房子的事儿等会儿再说,我们先把小队弄好。”   队长不是问题。选的这些兽人,都是有考量的。   主要队员问题。   大家干活儿的时候总喜欢乱窜,人员分配不均,活儿的进度就会影响。   “接下来队长考虑自己所做的事,选择合适的队员。”   “统共五十几个人,每个队别贪多,合适就好。”   按照顺序,暗起身:“进狩猎队的,站起来。”   几乎一瞬间,所有的兽人都站起来。包括阿宁他们一共九个的幼崽。   白杬耸耸肩,往曜的身上一趴。   闭眼等待。   “飞、谷、麦……”不带停歇地点了十个兽人,暗坐下来。   被选上的兽人傻乐打滚,没选上的兽人气鼓鼓往选上的兽人身上一扑,闹腾起来。   “嗷呜嗷呜。”   不管是红狐还是山猫,现在都喜欢这样叫。   采集队用不着以前那么十几个人,梦考虑一下部落所用的各类所需调料、菜叶以及草药的量,选了五个。   白杬趴在曜的耳朵边边悄悄道:“我想的最少也该是五个。”   曜耳朵被他弄得发痒。   他翻个身,大爪子勾着白杬的腰直接让他躺在自己胸口。   白杬抱着巨型毛绒绒,继续安分地听。   第三队,白杬起身。   建筑队的活儿重,要的兽人不能太少。白杬一口气选了十三个。   再是树,他翘着尾巴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蹦蹦跳跳的:“湖、河、亚、山、天……”   不多不少,统共十个。   被树选中的山:“你确定选我们两个?”   树立马嚷嚷回去:“你们两个怎么了?又不是死了,得干活儿!”   天也笑出声。   “是啊,手可以用,杀个猎物还是可以的。”   “阿山你是眼睛坏了又不是手脚没了,还不至于吃白食。”   白杬埋头在曜的毛毛中,闻言翘起嘴角。   这样才好嘛。   担心的事儿没有发生,他心情微愉。   剩下的十二个兽人,则归于球的队伍里。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天工开物》   百度《从道光年间砖窑烧制出来的古建青砖》 第50章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 山洞前这会儿还是雾气蒙蒙。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受到了惊吓,白杬今天醒得格外早。   他闭着眼睛在床上滚了几圈儿,注意着山洞外的动静。   不多时, 兽人们大多已经醒来。   白杬赖赖唧唧翻个身,手臂往边上一挥, 搭在了曜的身上。   手臂被灼热的皮肤烫得一颤。白杬扭头,迅疾地收了回来。   但是边上的人依旧被他弄醒了。   “要不你再睡会儿?”   “阿杬睡不着?”   “没有的事儿。”   “既然醒了那就起来干活儿吧。”白杬翻身坐起, 凌乱的黑发披在背上。   他睡姿不好, 睡着了也能在床上乱跑。   曜经常是将他抱着睡才能让他好好盖着被子,睡得安分点。   曜指尖点着白杬的眉心,笑若狐狸:“我不像阿杬, 可没什么活儿。”   白杬抓着他挡住自己视线的手拿下来,龇牙咬了一口。“你厉害, 你能耐行了吧。”   仔细回想,昨晚曜一直被自己当成靠枕,是没有站起来过。   可归根结底,他也是族长, 主持大局的事儿得交给他。   不过嘛……现在还用不着他主权大局。   白杬几下穿好衣服, 拉着他的手往山洞外扯:“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干活儿吧。”   洞外, 树带着兽人在处理猎物。   陶锅那边也有兽人在负责加水生火。   球带着的第五队已经出发处理兽皮, 远远地能看见草原上孤烟袅袅,腾空而起。   而他带的第三队建筑队的兽人们, 又在开始和新的泥巴。   白杬走近的时候, 正听着他们在讨论。   “这次我们要做多少?”   “不知道, 但是山洞已经没有位置了。”   “有, 大山洞那边。地方那么大, 还能放好多呢。”   白杬笑道:“先不着急做砖。”   看见淘洗池里已经踩了几遍的泥,白杬道:“这些我们晚上来试试做瓦。这边留下四个人,剩下的跟我去山洞里看看。”   三四天了,砖块已经阴干了一些。   这个时候需要用平整的木板将其表面压得更整。   除了这事儿,还需要在阴干的过程中保证每一块砖的每一个侧面都能阴干。所以隔几天还需要翻动泥砖。   *   不做事儿的时候没有半点困意,一做事儿的时候那困意就像汩汩冒出地下的温泉,柔柔地席卷全身。   白杬打了个呵欠,一把拉着曜,半阖着眼睛由他带着往山洞里走。   “阿杬,我们去做什么?”   “砖厚,不像之前做的锅碗阴干得快。所以我们要去翻一翻。”   白杬的衣摆一重,白杬低头看见个毛绒脑袋。   “阿杬哥哥。”   “阿宁来玩儿呀。”白杬摸摸小家伙的头。   果然小娃娃就得好好养,看看这才过来多久,养得圆乎乎的奶团子就是惹人喜爱。   “阿杬哥哥,要是没有阴干会怎么样?”   这小家伙问东西总会问到点子上,明明年纪也不大。   白杬笑道:“不阴干的话,砖还没烧好就会断。”   “这个东西是要用来建房子的。就好比我们的山洞一样,最后我们是要住进去的。要是有一个步骤没有做好,这砖坏了,房子也容易塌了。”   “阴干是其中的一步,也很重要。”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住山洞?山洞不会塌的。”问话的兽人睁着清澈的圆眼睛,带着不解。   阿宁看了一眼白杬,小声道:“阿杬哥哥说过,我们要住暖房子。”   白杬笑得瞌睡都没了。   这个小家伙记忆力还这么好。   白杬赞赏般摸摸他的脑袋。   “冬天冷,住在山洞的话我们取暖需要开着洞门,还要一直烧着柴火。”   “要是有暖房子的话。我们就可以一直待在里面,甚至不用保持兽形都可以好好地度过冬天。”   白杬之前只提过一嘴,兽人们问的时候他没有具体说。   这会而大家听了惊奇不已。   “不用保持兽形?”   “那要穿很多很多兽皮衣吗?”   “也不用。”   上辈子开了暖气之后,他在室内穿一件毛衣都会出汗。   虽说他们不开暖气,但是睡在炕上的话温度也不低。   金顺着白杬的话想了下,眼里笑意浅露。跟着黑狼部落,是族长们的正确决定。   金问:“这么多的砖,建房子是不是够了?”   白杬:“不够。”虽说没有建过,但是他估摸着建一间房都不怎么够。   拿了木板,白杬教兽人们将砖块表面弄平。   弄完之后,又将泥砖按照人字形交叠,垒成花型。   这样中间空,节省空间也方便阴干。   活儿不难,兽人们上手也快。   白杬做着自己的,偶尔抽出神来观察其他兽人做的。   他的侧边是金。   金背对着自己,一头红色的头发中像是挑染了一抹璀璨的金。在灰蒙蒙的洞里尤为吸睛。   红狐部落的兽人长得大都比较张扬,被造物主时刻偏爱着。   按照年龄,金其实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   但是他一直给人很沉稳可靠的感觉,亦温柔。跟他相处,有点像置身于春风暖阳之中。   胳膊忽然被戳了一下。   白杬回头。   曜的头发丝儿还在甩动,是谁不言而喻。   但是他偏做出一副“我在认真干活儿”的模样,让人发笑。   白杬展颜:幼稚。   一个山洞装着及几百匹的泥砖。平整完了一半,白杬带着兽人将砖块垒起来。另外的兽人继续平整剩下的。   两两配合,时不时换着来几下。   一个上午的时间,差不多弄了三分之一。   到吃饭时间,树那大喇叭似的声音响彻在狼山上空:“吃饭了!”   树:“嗷呜——”   河边的球闷咳几声,学着仰头回应:“嗷呜——”   白杬听出两人声音,仰头看着曜:“我要不要也……”   曜:“走了。”   “嗷。”   出了山洞,不远就是做饭的地儿,哪里用得着“嗷呜”。   要论兽人们做得最积极的事儿,那就是吃饭。   白杬本以为出来时会见到已经堆满了草毯的兽人,结果除了树这厨师队伍,压根儿没见着其他队伍的影子。   “人呢?”   树闻言回头,张嘴就嘚吧:“肯定是活儿没干饭,现在吃饭都不着急了,阿杬你不得管管。”   白杬侧头,说了说曜的腰:“叫你管管。”   话落,收拾黏土的兽人们洗完了手急吼吼地围到了山脚下。   他们看着白杬:“阿杬,我们能吃饭吗?”   白杬:“能吃,吃吧。”   早上起来就干活儿,这会儿都饿了。   白杬盘腿在兽皮上坐下来,小队的成员在他的身边坐下。“阿杬,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白杬迷茫。   “说我们啊。”   “你们不是都在认真干活儿吗?为什么还有我说?”   “哎呀。你就说嘛!”   白杬茫然。他左看右看,忽然灵光一闪。   “昨晚叫你们回去睡觉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没有回去?”   兽人们立马心虚。   白杬往众人中间的兽皮上慢悠悠地拍了两下,眼尾下压:“被我说中了吧。”   “啧啧啧,阿杬,他们想你说的不是这个……”   白杬转头,凶巴巴地看着树。那是什么?   树摸摸鼻子,讪笑。   他们昨晚是睡得很晚,这个不能反驳。   “昨晚你走了之后,第一队暗又叫住了他队伍里的兽人说了几句话。”   围着白杬的兽人们顿时双眼亮晶晶。对对对,就是这个。   白杬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   他问:“所以你们其他的队伍也停下来跟着他学了?”   “嗯嗯。”   “阿杬,我们听到了的。”   “是啊是啊,阿杬,你也说。”   白杬“噗嗤”一笑。真是,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那你们说说,他们其他的队伍说的是什么?你们都听他们说过话了,要是重复的,我就避开。”   白杬好奇不已,就是给自己拐着玩儿地找理由。   曜目光微闪,藏着笑意。   兽人们眼睛一亮,立马七嘴八舌地将自己知道的全部抖出来。   黑狼炎噌的一下站起来,兴奋道:“看我看我,他是这么说的。”   他先闷哼了声,然后学着暗那沉默的姿态,像幽夜一般冷凉道:“抓不到猎物,就别回来。”   白杬笑呵呵:“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还有还有,树是这样说的。”   树得意地仰着下巴,自己来。   “我们的任务,就是每天让兽人们吃得撑!要是哪一天有剩下的,塞也要给他们塞进肚子里!”   白杬默默看了他一眼。“那球呢?”   “在说我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   “说你昨晚上讲了什么?”   球的脸颊微红:“这有什么好说的。”   部落里以前没有分队的这个概念。就族长和祭司是领头人,其余的兽人只需要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就行了。   球没有想过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所以昨天晚上看见其余的两个队长是说话,他们小队的兽人又眼巴巴地望着他的时候。球紧了拳头,到底是憋出了几句。   “那你说给我听听?”   球连连摇头,耳朵都变得绯红。   “不好说?”   “也不是,就是……就是阿杬你还是别听。”   “哪里,我们队长说得是最好的!”   “就是就是。”   “队长说自己是第一次当队长,经验不足。但是他说阿杬是最好的,他会跟着阿杬学习。咱们队伍的人也要跟着阿杬好好学习。”   “阿杬是最好的!”   白杬听着听着,倒把自己的脸给弄红了。   他挠挠脸。“怎么都是夸我的。怪不好意识的。”   球见他如此,手脚无措的感觉散了。   他放松心情,摸了摸阿杬的头,笑出声。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因为阿杬的年纪比较小。在部落里,都是默认年纪越大的兽人越是值得敬佩和学习的。   而白杬像是一个另类。   在还没有学完祭司知识的时候,在还是幼崽的时候,都能带领部落填饱肚子。   除了捕猎,他还会救治兽人,还有鞣制兽皮、烧制陶器……   活了这么多年,球第一次对一个幼崽心服口服。   昨晚的那番话,是他冲动之际,说出来的心里话。   当时黑黢黢的,说出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当着白杬的面,难免有些难为情。   但是见到阿杬的反映,球心安了。   他脸上挂着笑,专心看阿杬害羞。   其他的兽人听完没有诧异,也没有惊疑。甚至听了球之前的话,纷纷看向白杬。   回想一下,阿杬确实很厉害。   黑狼部落,黑狼、红狐以及山猫兽人,哪怕是只来过黑狼部落一次的兔族长。对白杬都是心服口服,佩服至极。   兽人们挺起胸膛,与荣有焉。   “阿杬,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做的。”   “对对对,阿杬我们很听话的。”   “阿杬,你……”   白杬见兽人们刚刚还嬉笑打闹,现在又绕着自己围了一圈。那双双眼中的赤诚与热忱,看得白杬四肢发热,自豪与羞臊交错。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思。”   白杬手一挥:“还没饿?快去吃饭!”   脸侧有一股强烈的视线一直看着他。白杬转头,对上了曜那深邃如墨的眼睛。   “看什么?”   曜眼中含笑,微微冲着白杬倾斜身子。   “阿杬……”轻而低沉。   白杬疑惑但是又听得耳根子发软,尤其是他还顶着这么一张俊帅的脸。   白杬别开头,他闷咳几声:“吃饭,我饿了。”   脸颊微凉。   曜鼻尖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   像撒娇一样。   白杬忽然想到了自己以前最喜欢穿的那双拖鞋上的毛绒绒的狼脑袋。   竟然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儿?   *   堆山洞里的泥砖,一共花了一天的时间。   而小队另外一半的兽人踩了一天的泥巴,白杬则打算用来做瓦。   做瓦片为了迅速,同样需要工具的辅助。   瓦片是一片片叠起来用的,中间凹陷。所以需要先用圆柱做模型。   白杬直接用了个树桩子,打磨光滑之后用炭笔竖着将其划线分成四等份。   和好的泥做成长方形泥墩后,用铁线做的弓弦平拉出三分厚的泥片。再贴在木桩子上。稍干脱模就好。   铁线是没有的,白杬只能用细的长毛草线。拉出来虽然不似铁线平整,但掌握了技巧之后看着也还行。   教了一遍,白杬让他们先自己试试。   “明天我们就做瓦出来,到时候放一点进去跟砖一起烧出来看看。”   “不过为了快一点,我们明天这么分工……”   提高效率,无疑流水线式的生产方式最快。   晚上没用完的泥用兽皮盖上,等明早上起来的时候再做。大家洗手洗澡,回去休息。   *   下游河边。   鞣制兽皮的兽人们也将兽皮收拾好后回山洞。   阿杬说的,保证充足的睡眠,活儿早做都可以,但是不能太晚。   所有的兽人收工,大家伙儿围坐在洞外的篝火边修整。   树拿着今天老兽人们喂了灰灰鸟之后还剩下的大鱼,穿在树枝上烤。他们小队人手一条,即便是天和山也不例外。   他们不是为让大家伙儿吃上宵夜,而是在练习做烤肉的时候怎么掌握火候。   树说的,要保证厨师队伍里的兽人都会做饭。   各小队的成员是挨着坐的。他们在总结前今天做的事儿,再制定明天的计划。   白杬杵着下巴听了两耳,往曜的身上一滚。趴着睡觉去。   边上,树忽然用胳膊肘子怼了一下炎。“阿杬怎么没跟你们说明天要做什么?”   “阿杬下午的时候就说了。”   树:“这样哦。”   他看着手上已经焦黄的肉,暗暗在心里下决心。他下次也要在晚上之前把第二天的安排想出来。   说完话,大家往山洞里走。   曜抱起已经睡着了的白杬。   今晚上的风有点大,从林子里吹过来的。   丝丝缕缕。   曜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山洞里走。   *   密林之中,树影重重。   在林子里迅速移动的影子与树影交错,森然可怖。   “老大,火熄了。”   趴在地上的兽人眼眸闪动着兴奋的光。   “我都看见了,他们的东西放在以前住的那个山洞里,而黑狼们就住在悬崖那边。”   “只要我们动作快一点,一定能抢到东西。”   兽人的脑袋上冒出来一双耳朵,仔细在风声中搜寻黑狼部落的动静。   “还有,他们这几天天天都在河边处理兽皮。我们过去看看,兴许能找到怎么把兽皮鞣制好的东西。”   又等了一会儿,天空中灰灰鸟成群地拍着翅膀从林子上空飞过。   为首的兽人手一抬。   跟在他身后的二十几个兽人立马分作三队。   一半去黑狼部落做兽皮的地方,一半去他们以前住的山洞。剩下人数少的,则负责盯梢。   黑狼部落的兽人耳朵灵敏。   几队越是靠近,越是小心翼翼。   哪怕是踩断了一根儿树枝都要惊得耳朵、尾巴全吓出来。   *   兵分三路。   河流的下游。   球是个细心的,每天鞣制了兽皮之后,即便是离部落比较近,他也会不嫌麻烦地全部把兽皮收山洞。   这一队的兽人过去的时候,除了棚子和石锅,其余什么东西都没有。   白跑了一趟的高大兽人一怒,抬脚就想往棚子上踹。   边上的兽人立马拉住了他。“老大,肯定在山洞里。”   忍着怒气,这一队的兽人迅速撤退。   大山洞这边。   这些以偷盗为习惯的兽人们配合默契,只要是摸到手的,都要好好看看。   大山洞里多放的之前做的长毛草线,还有钓鱼工具。   再有就是骨头、木头,可以用来做工具的。   这些在黑狼兽人眼里的宝贝,落在鬣狗兽人的眼里,那就是跟垃圾一般。   “去你爸的!”   “你怎么打探的,怎么里面都是这些玩意儿!”这一队领头的兽人忍不住往小弟的身上踹去。   河边一队的兽人过来,为首的高大兽人刚好听到了这句话。   “没有东西?”   “老大,你怎么过来了?”   “没有东西吗!”高大兽人咬牙切齿。   “没有。”   “那些好东西,一定是在他们住的地方!这群狡诈的狼!”   这次兽王生日,只要他们送上和兽王喜欢的东西。   那么即便是不用缴纳大量的财富或是打过兽王城的勇士,他们都可以凭借兽王的一句话,直接进入那个兽人口中的天堂。   在那里,根本就不用活得像他们这样。   那里吃穿不愁,还有奴隶服侍。   偶然听别的部落里去过的兽人说,那是进去了就不想出来。像、像是兽神的怀抱一样温暖!   高大兽人眸光兴奋。   这一次,怎么着也不能错过!   他看向自己身后的兽人们,手指着东边。“能不能去兽王城,就看今晚了。”   一句话,鼓动了所有的兽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   山洞上端,几双狼眼忽然露出灌木丛。   看着他们两手空空地出来,接着往崖壁去,飞立马侧头。   暗狼眼闪烁着绿光。   曜在山洞的那边守着,部落里会没事儿的。他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一群贪得无厌的家伙收拾干净。   大山洞这边,黑狼们过来得少。杂草已经长到了小腿高。   前面的鬣狗兽人胆战心惊地往前移动着,全然不知道他们的老大离队伍越来越远。   暗带着他们狩猎队的人默默跟在身后,见到离他们最近的兽人不免心底嗤笑。   孬种!   “老大,这里有大荒牛!”   “他们居然还有灰灰鸟幼崽!”   “闭嘴!”   他们口中的老大见到肥肥的大荒牛,迟疑半步。见没有危险,又假模假样挪到前面。   大荒牛这种攻击性大,又比他们大数倍的猎物,不是他们想吃就能吃得到的。   也就只有黑狼兽人这种顶级的猎食者才有这个胆子和能力去抓。   “去洞里。”   高大兽人眼中闪动着奸戾的光。   黑狼部落是东荒武力最高的部落,好东西自然最多。   要不是听说这一次大荒商队给兽王献了一批柔软的兽皮,他们怎么会想到黑狼部落。   都是邻居,或多或少,他们也能知道黑狼部落现在兽皮的处理方式与之前的不一样。   多半东西就是从他们这里来的。   这次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   夜色辽阔,乌云如盖,遮住了底下所有的动静。   眼看着这些强盗兽人们开始往山洞里爬。兽人们犹如收拢的渔网,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围起来。   曜站在山洞口,不言不语,融入了夜色之中。   暗与他对视一眼。   曜点头。   暗立马手一抬。   二十几个鬣狗兽人还来不及呼喊,顿时倒了一半。剩余的,则被崖壁这边的兽人全捂住了嘴巴拖远了去。   曜看了一眼暗,指了指他即将拧断兽人的脖子。   暗几乎立马领会到他的意思。   手一松。   “啊——”   “救命——”   最先逃跑,却没跑掉的高大兽人的惊叫划破寂静的夜。   “敌袭!”   “敌袭!!!”   几乎下一瞬,所有熟睡的兽人跑了出去。   “打起来了吗?!”   白杬将将要跑出山洞的时候,被曜一把拉住。   空气凝滞,只能听到风声与心跳声。   高大兽人嚎叫片刻,却发现围着他的兽人越来越多。不仅有黑狼,有红狐,居然还有弱小得不行的山猫。   没有火光,白杬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兽人恐惧的表情。   让那被抓的小偷将所有的兽人喊醒了,暗眼中闪过恶劣的光。   接着,他看了一眼白杬的,打算捏脖子的手改成捂住高大兽人的嘴巴,将他拖了走。   “阿杬。”曜勾了勾他的鼻子,“你要记得,大荒是处处不安全的。即便是我们的部落里,也是一样。”   白杬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安静趴在他的肩膀上。   他知道,这是曜在跟他上课,在让部落的所有兽人警觉。   部落现在虽然安宁,但也不能因为如此而失去了警惕。白杬靠在曜的身上,这一刻,又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安全感。   黑狼又露出了锋芒与威势。   曜是部落的族长,看似什么都无所谓,其实一直为部落着想。   白杬眼皮挨着他的脖子,在温热的皮肤上蹭了蹭:“你别说,这几天我确实是警惕心降低了。”   “嗯。”曜摸摸他的头发。   “有我在,我不会让阿杬受伤。”   “但是我不是一直都在,所以阿杬自己也要提高警惕。”   白杬吸了吸鼻子。“好。”   在没有解决黑爪部落以前,部落里被偷袭也是常有的事儿。   有些兽人们会反省自己,有的兽人则是习以为常,倒头有睡了下去。   白杬想了半夜,意识到在大荒放低了警惕心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他觉得有必要提升一下兽人们的危机意识。   第二天,早早起来之后,白杬立马给队长们开了第一个会议。   时间也不长,归纳起来就几句话。   “一、提高警惕心。不是哪个看起来无辜可怜的兽人都是真的无辜可怜,仁慈之心用对地方。”   “二、生命第一。不管什么东西,都没有命重要。危急关头,食物、货物都可以不要,但是命必须要。”   “三、智取。做事儿之前,要学会动脑子。有时候,事半功倍。例子就是做砖前弄的模具。”   跟队长说完,再让他们在做事儿的时候跟其他的兽人们好好讲讲。   今天的任务昨天的时候各个小队的队长都已经安排好,今早起来按照目标做就好。   白杬边做,边将今天的早上会议主旨给自己这队的兽人们讲。   见兽人们若有所思,他就放心了。   ……   昨晚的兽人不知道被黑狼部落的兽人带到哪里去了。   白杬没问。   结果多半是血腥的。   他现在的目标就是跟兽人们一起将部落发展好。其他的事儿,曜这个族长会操心。 第51章   最近这段日子, 兽人们出去的时间越来越早,早得甚至回来能直接吃上午那一顿饭。   难道是因为鬣狗部落?   “想什么?”曜见他端着碗傻愣着不动。   “想大家为什么那么早就出去?”   曜了然,他温声道:“最近一段时间, 有兽人陆续前往兽王城那边。为了部落的安全。”   白杬咽下嘴里的肉片,不解:“去干吗?”   “送礼。兽王生日。”   “那我们……我们肯定不去的对不对?”   曜点头:“快吃。”   “这一阵子部落里的守卫会严一点儿, 阿杬跟幼崽们最好也不要往后山跑。”   白杬:“好,我知道了。”   “兽王是老虎兽人吗?长什么样子的?”   “不是虎兽人。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曜揉揉白杬的头发, “别想了。他一直龟缩在兽王城, 我们也没见过。”   “哦……”   东荒确实比西荒“贫瘠”,远不像西荒那样处处是强大的部落。能去兽王城的,除了上次的鬣狗部落, 还有南边山头上的苍鹰部落。   不止他们,或许东荒还有其他他目前还不知道的部落。   照着曜说的这话, 部落过去要送礼。   礼物哪里来?与兽王城对立的他们部落不就是明晃晃的礼物。   所以还会有部落盯上他们。   白杬扒拉一口肉,若有所思。   *   白杬现在已经让建筑队停止做泥坯。主要的操作地点换成了山洞里。   大家隔几天就要去把里面的泥砖翻一翻。   其余的时间自行安排,白杬也就空闲了下来。   去不了其他的地方,白杬就只能在开满小黄花的草原上闲逛。   天气暖和, 河边的草地上鲜花点点。   草地犹如一块小碎花毯子, 铺上一点肉干就可以直接野餐了。   他的缺缺菜也已经开花。   淡蓝色的,米粒大小, 一个枝头上簇拥着十几个花骨朵。原本只有十几厘米高, 开了花之后顿时拔高到半米。   “阿杬哥哥,花花?”   幼崽们在草地上玩儿, 蹲下的时候那冒着奶泡泡的包子脸藏在绿莹莹的草丛。   像雨后出来的白蘑菇, 可爱得不行。   白杬看到送到自己面前来的花, 粲然一笑。   “阿杬哥哥不要。”   “送给你们阿爸、阿父去, 他们会高兴的。”   幼崽们几个对视一眼, 举着手道:“那阿杬哥哥等等,我们回来再帮你哦!”   说完,欢呼着像小鸟儿一样散开。   小馒头一样的手举着在身前,握着一簇簇的各色花朵。他们笑着跑着,去找自己的阿爸和阿父去了。   白杬眸光如水,潋滟含笑。   他地里的缺缺菜全部开花,只等结了种子之后摘下来。   缺缺菜在老了,最近采集队带回来的缺缺菜也已经少了不少,多数换成了树木的嫩叶。   春日的气息越浓郁。   白杬随手将地里的草扯了,回想自己学到、见到的还能吃的菜叶子。   野菜品种极多,不一定只有缺缺菜可以吃。   白杬起身,拿着个小木棍在前面的草地上闲逛。   边走边看。   “阿杬哥哥!”   “嗯?”   “阿杬哥哥你等等我们!”   幼崽们早已经习惯了黑狼部落的生活,现在解放了天性,越来越活泼。   白杬站里在原地。   没等多久,腿上就扒拉来了几双小手。“阿杬哥哥,你在找什么呀?”   白杬:“找草。”   “看看有没有其他能吃的菜。”   阿毛:“我知道!”   阿宁:“我也知道!”   他们这些幼崽以前生活的地方与黑狼部落这边还是有区别的,吃的菜叶子当然不限于缺缺菜。   白杬看他们立马松开自己,专心致志地在草堆里面翻找,温柔地笑了笑。   “别走远了。”   “知道!”   除了缺缺菜,还能当做野菜的,有白花菜、乌菜、滑滑菜……   有的是白杬以前没有接触过的;   有的是上辈子朋友的农家乐里见识过的野菜,只是名字不一样。   白杬见到就挖起来,堆在一起。   小家伙们也把自己找的野菜放上去,不多时就有了小腿高的一堆。   真正挖下来,最多的还是这缺缺菜。   挖了半个小时,有这么多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是考虑道黑狼的饭量,这一点煮熟了怕是只能垫个底儿。   白杬一屁股坐在草甸上,他杵着自己的下巴,盯着远处的河水放空。   “阿杬哥哥,你累了?”   白杬捞过小家伙们的身子抱好:“是,我累了。”   缺缺菜会长三季节,只有冬季没有。   去年冬季的时候,部落里吃的干瘪果子和草根。菜叶子不见一根儿。   现在既然有,可以囤积一点,放冬天吃。   白杬张开手臂往后一倒,幼崽们立马学着他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儿。左右抱住他的手臂。   “阿杬哥哥,我好喜欢你。”奶声奶气的,听得白杬侧头。   是菇。   以前话最少,最“稳重”的菇。   还好现在已经养回来几分幼崽的心性,白杬疼惜地摸摸他的头:“我也喜欢你。”   “阿杬哥哥,我们也喜欢你!!”   “喜欢,都喜欢。”   “那阿杬哥哥我们也要摸。”小家伙们把脑袋伸过去。   白杬对幼崽极为公平,菇摸了,其他的幼崽也不例外。   红狐、山猫的情形不像黑狼,黑狼已经十几年没有出过小崽崽了。   可他们这一群奶娃娃,最多不过七八岁。   三四岁的幼崽不少。   一个个长得奶呼,眼睛润而圆,睫毛浓密,鼓着小包子脸。就差吐几个奶泡泡。   平时还又乖又懂事,怪不得兽人们都喜欢幼崽。   包括在一旁坐着,像一个小大人一样看着他们笑的阿宁。养好了后也是个俊秀的半大少年。   白杬伸手摸摸他的头。   才多大点儿,这么老成。   “这几天去不了其他远一点的地方,你们就跟着我一起挖野菜好不好?”   “阿杬哥哥,那么多!”阿毛藕节似的手臂张开,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圈儿。   “我们挖多了的就晒干了后冬天吃,冬天不是没有菜嘛。”   “晒干了不好吃。”阿宁望着白杬。   “煮熟了他就能吃了。”   白杬眼底笑意不减。小狐狸到底是小狐狸,跟那些成年兽人一样,同样不喜欢吃菜。   风和日暖,春花灿烂。   野鸭戏水,白鸟安静立于枝头。   风轻拂河边林木,清影婆娑,簌簌作响。看着便觉安逸悠然。   白杬眯了眯眼,在草甸上甚至都不想起来。   “阿杬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奶娃娃们盯着灼眼的阳光,睁着眼睛,小手指着天上的一个黑点。   白杬脸色骤变,瞬间翻身将几个小娃娃压下,高喊:“敌袭!”   部落里的兽人先一步警觉,变成兽形围住白杬几个。   他们仰头,虎视眈眈望着天空。   落后一步拿着弓箭的兽人们疾跑出来,举着箭防备着。   天空,两只苍鹰盘旋。   因为飞得够高,硕大的身躯只有小小的黑影。   “大哥,黑狼兽人看见我们了?”   “看见了就看见了,他们又上不来。”   “那我们还怎么拿东西?”   兽王现在最喜欢的兽皮就是从黑狼部落里出来的,而且做的人还是他们部落的白狼祭司。   要是把白狼祭司抓了去。   兽皮有了,黑狼部落也失去了助力。   兽王城那边还让他们袭击黑狼部落。抓了白狼,趁他们慌乱的时候再进攻几次,黑狼部落覆灭是早晚的事儿。   “你觉得你能悄无声息地进入黑狼部落?”   “大哥,你别小看我。”   “那你试试?”   小一点的苍鹰得意一叫:“那你好好看着!”   他挑衅地看了底下的黑狼一眼,俯冲而下。   见这蠢东西真下去了,留在上空的鹰气急败坏追下去:“蠢货!”   几乎下一瞬,箭羽飞驰而来。   “哥!”   “哥哥!这是什么!”   “救我啊啊啊啊!!!”   箭矢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直冲着两只苍鹰的翅膀而去。   箭头擦过翅膀,扰得鹰兽人的翅根发疼。   他控制不住地身体倾斜。   刚刚还逞能的鹰兽人吓得没了命地边飞边叫,惊惶地掉落下片片雪花似的羽毛。   白杬隔着兽人们的缝隙紧紧盯着天上。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着应该是上次巡逻的时候遇到的苍鹰,算是小山猫他们的仇人。   “崽崽们,变成小狐狸。”   几个奶娃娃听话,变了之后,白杬立马被毛绒绒围住。   手臂下,没有变的阿宁就显得有些突兀。见他紧紧盯着上面,眼中的仇恨深沉如海,狠戾非常。   白杬看得心中一跳。   他立马将手盖住他的眼睛,声音柔和:“阿宁,别看了。”   手心的眼睫眨动,很慢。   “阿宁……”   贴着的皮肤倏尔变成了毛绒绒的触感。   是一只小山猫,比狐狸还要小,只有张开手的巴掌大。   白杬将他们一个个收拢抱紧,紧紧盯着天空。   鹰不见了。   “阿杬,进山洞里去。”   白杬点点头,抱着小崽子们在黑狼的护卫下迅速离去。   山洞,兽人们全部回来。   白杬拉着小崽子们挨个儿检查,看看刚刚是不是压到了。   刚刚还在钓鱼的老兽人们围坐在一起,正对着面无表情的曜。   他们眼中嫌弃,别开头去看一脸柔和抱着幼崽的白杬。   “苍鹰部落,怎么又会到我们部落来?”   “是我们。”梧愧疚道。   梧从到了黑狼部落之后就一直在养身体。   现在的样子清俊明朗,和煦温柔,与之前元气大伤的时候有天壤之别。   “不是你们。”白杬反驳。   几个老兽人也知道山猫部落的事儿。   苍鹰部落对人与他们不对付,但也没必要跑这么远就为了找山猫兽人。   “对,不是你们。”   白杬抱着完好无损的小毛绒绒们,道:“抛开黑狼部落的战斗力来说,在东荒这个不如西荒资源多的地方,我们本来就是一个香饽饽。”   “这些兽人想不劳而获,盯上黑狼部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   星祭司拍了拍梧的肩膀:“阿杬说的对,不是你们山猫带过来的。”   “前几天是鬣狗部落来,这会儿又是苍鹰部落。所以黑狼部落已经被盯上了?”白杬问的是曜。   曜看向暗。   暗点头:“我们在外面探听到的消息,上次交换给大荒商队的兽皮被他们献给了兽王城里的那个老头子。”   “他喜欢,所以下面这些小部落想讨好他就盯上了我们。”   白杬嘴唇绷紧,眉头紧皱。   微凉的爪垫按在了白杬的眉心。   菇:“阿杬哥哥,我们帮你打他们!”   阿毛:“打!”   乐:“嗷呜嗷呜,咬死他们!”   白杬抱着小毛绒球们,埋头进去吸了一口。香香的。   “早知道……”白杬轻叹,“早知道就不换那种兽皮了。”   树立马嚷嚷:“又不是阿杬的错!兽皮那么好,我们还换了那么多的盐呢。”   球也宽慰:“阿杬你别乱想。”   白杬深吸一口气:“我不乱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白杬暗自磨牙。   走了一个黑爪部落,又来一个苍鹰部落。   搞得他们部落里的活儿都不敢进行下去。真是,欠收拾……   空中的对手,黑狼们现在知道用箭。   洞里稍作休整,留下一部分的黑狼继续戒备着。剩余的黑狼去捡燧石,打算再做他个几百支箭。   今儿一上午,兽人们暂时还不敢让白杬和幼崽们出去。   现在各个小队的活儿都干得差不多,干脆凑在一起做弓箭。   到下午,带着一队绕着狼山,在附近搜寻了一下。回来后,兽人们才开始出去做下午的饭。   “阿杬哥哥,他们是坏兽人对不对?”   白杬摸摸小狐狸的头。“以后见到了就要藏起来知不知道。”   “知道。”   “阿宁,知不知道?”白杬看着发愣的小山猫道。   小山猫背对着大家蹲坐着,他低着头,只留给白杬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白杬将他捧起来,面对着自己。轻轻抚着他后背的毛毛。“见到了他们以后要知道藏起来,知道吗?”   “知道了。”阿宁抱住白杬的一根儿手指,道。   “阿杬哥哥。”阿宁的声音很轻,轻得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白杬轻“嗯”一声,安抚似的从他后脑勺一直顺到后背。   梧慈爱地看着他手心的小山猫,红了眼眶。他嘴巴微张,又慢慢别开头去。   幼崽心中一直藏着恨,他怎么会不知道。   阿宁压抑地啜泣:“要不是他们,阿父和族人都不会死!”   指节上隐隐被沾湿。   白杬心中微酸,收拢手臂将小山猫轻轻抱住。   其他的小狐狸像是被阿宁凶恶又脆弱的语气吓到了,显示身体发怔,又默默瘪着嘴巴拥过去抱住。   “阿宁哥哥,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的。”小狐狸们用稚嫩的声音道。   黑爪部落的事情他们知道。   他们已经没了。   这样,阿爸阿父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在天上看着他们了。   白杬低头,挨个碰了碰眉心:“弟弟们说得对,坏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小兽人虽然聪明,但是毕竟才这么小小一个。要是去报仇的话打不过人家不说,还会丧命。   但是小家伙就是有这么一股狠劲儿。   白杬是真的怕他一直惦记着这事儿,找机会就摸到山上去。   菇开朗了,白杬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阿宁。   他现在能自己说出来也好,要是一直憋在心里,白杬怕他把自己憋坏了。   “哭一哭也好,小幼崽就要有小幼崽的样子。有些事儿,不该你们操心。”   小狐狸们深以为然:“阿宁哥哥,叔叔爷爷们很厉害的。”   白杬眸色黯然。   弱肉强食的世界,自己强大,才能活命。   *   苍山上。   苍鹰两兄弟落下,回到了自己的部落。   两个兄弟化作兽人,容貌并无二致。只一个眼里透着憨气,一个眼神精明又贪婪。   “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十几个大荒日就是兽王的……”   东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   “兽王那鬼东西,迟早是要死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就不去了?”   “蠢!”   西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那你说说你想做什么?”   “兽皮的消息肯定是那老东西传出来的,他要的不是兽皮,是做兽皮的白狼祭司。”   “那我们去抢不就是了?”   东一脚给他踹过去,眼神颇为嫌弃:“你难道不知道黑爪部落的下场?”   以前黑爪部落那么骚扰黑狼部落,黑狼部落都没有去动他们。   但是去年冬天,他们把白狼偷了出去。结果呢,才几个月,看看东荒上面还有没有黑爪部落的影子。   “动白狼,那你就得有被黑狼弄死的准备。”   “怕什么,我们会飞他们又不会。”   东很想把他弟弟的脑子敲开看一看。   明明是一个阿爸生出来的,为什么他就这么蠢!   “刚刚那个东西,你难道还想在试一次?”   西瞳孔一缩,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想,一点都不想。”   “哼!不要再去黑狼那边。”   “就因为独背着我们做的事儿,山猫部落已经和我们部落是死敌。现在山猫部落已经融入黑狼部落,难保黑狼部落不会为他们报仇。”   “我刚刚只是带你去看看黑狼部落。”   “他们不是你这个笨蛋好惹的,给我收了那些心思!”   “可是……可是我想进兽王城!”   “那你自己凭本事进去!”   “哦。”西像被晒干的野草,垂着脑袋发蔫。   东抱臂,目光幽幽。   他们部落不像西荒那些部落那么富裕,靠送东西进去是不行。   兽王城那些勇士都是打败了上一个勇士替换下来的。他们要进去,就要打败现在的守城兽人。   这虽然是一个进去的途径。   但就安然是勉强进去之后,他们还要一直为兽王城守城,直到被下一个挑战者替换下去。   后头的结果,不是死就是残。真以为便宜是那么好占的。   但要是真的想进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   狼山周围没有其他兽人的气息。   下午,白杬跟幼崽们总算可以出去。   他们上午挖出来的菜摆在外面晒了几个小时的太阳,此时已经发皱。白杬干脆将他们洗干净,直接让树他们煮。   割草喂牛,再放一放已经能到处乱跑的灰灰鸟。   这放出来就得有人看着,也麻烦。这几天他们不能出去,白杬想了想,干脆在家里编围栏。   围栏的材料嘛……   白杬手挡在额头,往东边眺望。   “曜!我想要竹子,就是我们从东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   白杬当时还想扛几根儿回来的,但是曜没让。   “拿那个做什么?”   “编东西。”   “藤条不行?”   “藤条……也可以。”   用竹子还得劈开,用藤条直接编就行,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白杬冲着曜粲笑:“不过用的量比较大。”   曜点了点头。   藤条部落里就有,拿来用就行。   森林里的藤蔓也很多,不够的就去狼山上弄。   现在这个时机,不管是幼崽还是成年兽人,都不要离远了部落的好。   藤蔓拇指粗细,经纬交叉编成一个两米高的网。   矮了的话,灰灰鸟即便是剪了翅膀,跳也能跳下来。   这会儿,除了树这个厨师队伍在做饭,其余的小队都空闲下来。白杬干脆将他们叫到一块儿,教他们编围栏。   暖风从山上吹拂而下,带来一种花朵的气息。   雾蒙蒙的,闻着让脑袋发晕。   白杬揉揉鼻子:“这是什么花,味道怎么闻着晕?”   兽人们往山上看去,现在大多树木已经完全被绿叶覆盖。那种整树都是外白内紫,像个喇叭一样的大型花树就尤为鲜显眼。   “那个哦,是我们冬季吃的酸果子的树呀。”   白杬试图看个仔细,但是脑子像被塞进去数不清的棉花团儿,思绪全无不说,连眼睛都好像近视了。   白杬惊疑。   他甩了甩头,怎么星祭司讲植物的时候没有提到过这种植物?   “阿杬,你是不是困了?要不要回去睡一觉?”   他们从出生的时候就住在这里,所以对酸果树的话早已经习惯了。阿杬和幼崽们还小……   青目光慈爱地摸了摸趴在他们中间,已经睡着了的小狐狸。   再大一点,小幼崽们就习惯了。   白杬像小鸡啄米一样,头一点一点,渐渐地给自己点到了曜的怀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家的山头上,居然还能种这种催眠的花。   亏得是黑人们习惯了,换做是其他的兽人,不得秒倒。   秒倒……   秒什么……   意识沉落,白杬霎时睡了过去。   兽人们笑笑,仰头看着山林上高大的花树。   “花开三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阿杬身体弱,年年这个时候就会睡在洞里,我还以为他今年不一样了呢。”   “可不是。”   黑狼们说笑着,忽然感觉到身边的熟睡的呼吸声好像又多了不少。   转头一看——   红狐、山猫兽人们倒了一大片。   “哎呀!忘了他们。”   “呵欠!”   “要不我们也睡会儿?”   “不行,树他们饭还没做好,吃了饭再睡。”   *   白杬这一觉睡到了晚上,就中途被曜叫起来塞了几口饭。   黑狼兽人们已经习惯了。   阿杬已经在这边呆了二十年,他们倒是不担心。   但是他们怕其他红狐跟山猫睡出个问题,所以一直拉着草给他们看看。   草来回就是那么几句:“老祭司说过,没有问题的。”   “老祭司说过,要是受伤了,痛得睡不着也可以用这个花。”   诸如此类。   没事儿就好,黑狼舒了口气。   狼山这些酸果子已经长了几百年了,据说是老老老……老祭司从西荒迁徙过来的时候就带过来了。   这个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多年过去,黑狼们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黑狼部落祭司的传承断断续续,中间断了好几代的。   睡到月上梢头,白杬脑子清醒极了。   外面还燃着篝火,白杬试图在空气中嗅了嗅,已经没有酸果树花的味道了。   “阿杬,你醒了!来来来,吃点东西。”球冲着他招手。   白杬看了一圈儿,大半兽人们都在。   “这个时候了,你们怎么还没有去睡觉?”   “刚刚睡了才起来。”   曜牵着白杬坐在自己旁边,“他们不习惯,所以也睡着了。”   “这花要开多久?”   “几天,很快就没有了。”   白杬叹气:“那就好,不然这么几天下来,我天天睡可怎么行。”   白杬忽然顿住。   “对啊!”   “这花还要开几天?!”   曜:“三两天就没了,阿杬不用担心!”   “我哪里是担心!”篝火燃烧着,白杬眼里的小小光点跳动。   球:“阿杬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东西了?”   白杬侧头,冲着球扬唇:“闻了这个花的味道是不是特别好睡?”   球点头。   白杬笑眯眯地捻着手指:“那要是我们放一点在身上,要是遇到了袭击直接把这花往地上一扔……嘿嘿。”   “那我们岂不是不用打架了!”   “聪明!”   白杬侧头,歪歪扭扭靠在曜的身上。   “这个作用不就是跟迷药差不多吗,还能大范围地攻击。且……”   白杬扫过他们家这些大黑狼。   且自家人还有耐受力。别人会倒,但是他们不一定倒得完呐。   “可是这花只有几天就会掉了。”球道。   梧轻声道:“可以捡起来晒干了磨成粉试试。”   白杬深以为然:“那我们现在又多了一件事儿了。”   “我们去!”球主动举手。   白杬笑眯眯道:“可别睡着了回来。”   球迟疑,他看向草:“那要是我们蒙着鼻子,是不是会好一点?”   草摇头:“那边的味道可不是咱们下午闻到的那么淡。”   “那我们去。”暗出声。   暗的那一队黑狼居多,且都是强健的。对酸果树的花香早有耐受力。   见球还有些犹豫,白杬笑着道:“只要手里的事儿做完了,想去就去。不过最好把鼻子捂严实一点。”   “要是睡着了那就睡着了。”   黑狼闻了这么些年的,那自然是没有毒。多闻闻还能提高耐受力。   *   睡了一个下午,大半的兽人们都坐在外面聊天打闹。   白杬睡不着,只能靠着毛乎乎的大黑狼,继续把他下午没有编完的藤条拿来打发时间。   其余的兽人见状,也立马动起手来。   一轮月远远地坐在绵软的乌云上,安静地望着他们。   篝火中,火焰燃烧的声音在风的捕捉下噼里啪啦。   兽人们低语,时不时向着越长越温润的白狼展示自己的成果。   后头的时间,白杬将大家伙儿编起来的围栏用藤蔓连接起来。下午黑狼们编了不少,加上现在的,足足二十几米长。   关十几个灰灰鸟是足够了。   大家合力,将围栏抬起移到大荒牛的棚子边。再用笔直的树枝固定围成一个大圈儿。   以后灰灰鸟就可以在里面放了。   玉璧般的月亮试图让他们看清,又往上空移了移。   白杬打个呵欠。   下一瞬,兽人们鼻尖发痒,跟着连打几个。   白杬失笑:“好了,好了,该回去睡觉了。”   球走进白杬,下定决心道:“我们明天也去捡酸果树的花。”   白杬笑了笑:“行,我跟你们一起去。” 第52章   酸果树长在狼山的后山山顶。   树高几十米, 像撑开的巨伞,仅仅几棵就盖了半座山。   春风悠然,小兽在树上酣眠。   白杬一行人用兽皮捂着鼻子, 到了这片寂静之地。   狼山虽没有什么大型的食肉动物,但是野兔、松鼠不算少。可这树下, 别说松鼠,连蝴蝶都难见到一只。   “劲儿这么大的吗?”   隔着兽皮, 白杬还能闻到丝丝缕缕的味道。   梦连打了两个喷嚏:“阿杬, 你们先回去吧。”   像他,即便是习惯了,凑到这树下来也不免也被熏得呛。   “阿梦叔, 咱们快点捡,捡了好回去吃饭。”   现在是中午, 梦是刚刚才从外面回来。树的小队已经在做饭了,捡完了回去时间正好。   酸果树的花开两三天就谢。   地上已经落了很多,一层层像白紫色的绒毯,轻柔地铺满了整个山林。边上的石头缝, 葱绿的野草头上都被它霸道地占据一方。   兽人们拿着麻袋大小的兽皮袋, 大把大把地抓着地上的花猛塞。   一个个眉梢带着喜悦,像白捡了一地的金银, 也不知道为什么兴奋得不行。   “阿杬!”   “呵欠!”白杬揉了揉闷闷的鼻子, “怎么?”   青站在树底下,往上指了指:“上面新鲜的更好, 要不要?”   “地上的就已经……”   够了。   树枝交错, 喧嚣远至。如倾盆大雨般, 两根手指大小的酸果花兜头砸来。   梦幻倒是梦幻。   但是砸下来的花携带着浓烈到近乎发臭的味道, 像一个大钟一样, 紧紧将人扣在下面。   即便是有兽皮隔着,也能闻到这股厚重的味儿。   白杬半个呵欠没打出来,眼睛一翻,倒在地上睡了个四脚朝天。   青摇完,听见后头好几声动静。   他一脸笑意地回头。   黑狼们齐刷刷地看着他。   梦捂着鼻子:“好玩儿吗?”   青眼里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好、好……”   “我不是在玩儿!”   “为什么他们又睡了?”   看着梦笑得和善的脸,青不知为什么后背有点凉飕飕的。他默默往后退,直到缩到了暗的身后。   梦气笑了:“躲什么躲,把他们送回去。”   青从暗的肩膀边伸出一双圆润黑亮的眼:“哦。”   暗反手拂过青的下巴:“有时候干活儿动作也不用这么快。”   青呼吸一滞,悄悄将脸埋进暗的手心。露出的两个耳朵红透了。   原来是他弄的……   兽人倒了这么多。   青之只好变做黑狼先送他们回去。   梦将几个兽人放在他背上,揪了一把他的尾巴毛。“回去了再来,别把人摔了。”   青耷拉耳朵:“哦。”   好心办坏事儿,说的就是他。   *   花没捡几朵,又被迫睡了一觉。起来时天已经黑了。   白杬全身散发着怨气。   这一天又白忙活……   洞外燃着篝火,不出意外,山猫、红狐兽人们大部分都在。   白杬悄悄从曜的大爪子下爬出来,往山洞外去。   “阿杬,来吃点东西。”球先看见他,道。   白杬冲着球瘪嘴,然后拖沓个脚步往他边上坐下。“你们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刚,还有好多没醒呢。”球盛了一大碗锅里的肉给白杬,“这是树他们练手的夜宵,叫咱们吃了别浪费。”   白杬翘着嘴角:“怕不是看我们饿了,故意煮的。”   球笑道:“我也觉得。”   睡了大半个白天,今晚上看样子是不用睡了。   白杬摇摇头,他阿青叔就是被暗叔护得太好了,大把年纪了还天真得很。白杬想着想着,眉梢沾了一抹笑。   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还能让阿青叔的心思这么简单纯净,他暗叔也是有能耐的。   热汤入胃,黑夜里的暖意散去。   黛云流转,辰星只剩零星几颗,拥着只露出浅浅银钩的月。   “阿杬,我们今晚做什么?”   白杬盘腿坐好,刚要说话,大黑狼叼着兽皮从山洞跳下。   他趴在白杬的身后,大爪子将兽皮毯子推到白杬的腿上。再一直爪子勾着他的腰,脑袋抵着他的后背,重新闭上眼睛。   白杬抱着曜的大爪子搓了搓:“要不……我给你们讲故事。”   “好!你先等等。”   讲故事他们知道,兽人小的时候,祭司会讲很多的故事。   那时候他们就堆在祭司的身边安静地听着,在沧桑慈爱的声音中慢慢沉睡。   前面听着还有趣,可就几个故事,祭司翻来覆去讲了几年,他们现在是听一听就有困意。   虽然这会儿睡不着,但是阿杬的好意他们要接受。   拿着毯子是以防万一,万一睡着了不是?   兽人们从山洞里出来已经全部变成兽形。   叼着的兽皮毯子先平整铺好,再拱着鼻子伏低身子钻进去,最后支棱出毛乎乎的脑袋。   他们静静地看着白杬,示意已经准备好了。   白杬莞尔。心里像被这些毛绒绒筑了巢,软得不行。   兽人们没听他说话,以为他没明白。出声提醒:“阿杬,我们准备好了。”   白杬:“好,马上。”   要论故事性,四大名著该讲。   但是纵观种花家的历史长河,能讲的故事也不止这些。   白杬想着自家部落的情况,还有未来的发展方向,觉得先讲点对大家来说不那么难以想象的东西。这些以后慢慢会讲到的。   他眉梢扬起,举手投足皆是自信:“那我们故事的开头,就从‘原始’开始。”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兽神脚步踏过的地方地方,有一片像大荒一样辽阔无垠的大陆……”   讲故事不是上历史课。   白杬拉来大荒的兽神帮帮忙,让这个故事开头一句就引起了毛绒绒们的兴趣。   曜耳朵动动,调整了身子让他靠着自己。   白杬顺势翻身。   他盖着毯子,窝在曜肚皮上。用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讲。   柔和的声音绕着篝火,像蹁跹的蝴蝶在毛绒绒们的耳边轻轻颤动翅膀。   兽人们的心神被白杬这浅缓的声音牵引着。   酣眠的呼噜声从洞里传出来,夹杂着几声虫鸣,让夜色如水,更显静谧。   白杬讲了大半夜,为兽人们脑海中构建了一个刀耕火种,种地养畜的美好景象。   这一段历史课本最前段的历史,也将他自己拉回了那个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   他是别人从树林里捡到的,无父无母。   因为过于瘦削,以为有病,所以被送进了福利院。   没几天,他就被领养了出去。三岁的时候,他的养父养父外出打工,留下他跟家里的老人相依为命。   不到两年,老人家离去,养父养母也无踪无际。   他又被送去了福利院。   后来兜兜转转三四家,遇到各式各样的意外,最后他还是回到了福利院。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不受欢迎。   没有人愿意跟他玩儿。   他也一个人默默待在角落。   玩具会被抢,零食也没有他的份儿。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就是书。   书也不是充满童趣的故事书,是被大孩子上完学后丢弃的历史书。   他不认字,福利院的阿姨们又忙,所以他就每天捧着书只看图画。后来是门卫室的老爷爷见他可怜,把他领到门卫室里玩儿。   老爷爷读过一点书。   看他拿着书以为他有兴趣,所以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给他念。   到后来,还给他从废品站收罗了其他的书。   那小小的门卫室里,装载了他大半的童年。   后来他长大了,就变成他拿着自己的书,一点一点地跟他讲。   老爷子却不喜欢,要听广播。   他就听老爷子广播里的故事,然后去了解他喜欢的先自己读一遍,再继续给他念念。   念历史,念新闻,一直念到自己离开福利院。   再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样了……   白杬笑意微敛,将自己往曜的怀里窝。上辈子,给他善意的人不少,但是他剖开不了自己,融入不了他们。   即便是那唯一的朋友,也是一起走过经年岁月,才让他放下心防,有了牵连。   白杬轻轻地蹭了蹭曜的毛毛,收紧胳膊。   现在一想,短短半年不到,却恍如隔世。   *   这一晚,兽人们一直暗暗静静地听着。   白杬的话像绕过山峦的微风,带着一袭花木香,裹挟阳光般温暖的味道,如纱柔柔笼罩在他们身上。   兽人们睡熟了……   *   清风徐徐,阳光乍然跳出地平线。   喧嚣声中,燃尽了篝火的灰烬边,或趴或躺十几个毛绒狐狸和山猫。   大家伙儿打着呵欠,往他们的身边一坐。   身子一歪,扎堆儿似地往兽人们身上一趴,继续睡个回笼觉。   白杬难受地在曜身上蹭了蹭眼睛。   他蛄蛹几下,带清醒了才松开抱着大黑狼的手臂,脑袋从兽皮里伸出来。   阳光落在眼皮上,白杬皱着眉头,又往里面缩了缩。   隔着兽皮缝隙,看到了一直望着他的狼眼睛。   “早上了啊。”白杬弯眼。   曜低头,下巴在他的头顶蹭了蹭。“嗯,早上了。”   白杬骨头酥软,绷紧四肢慢悠悠伸着懒腰。“新的一天,早上好。”   “早上好。”曜鼻尖碰了碰他。   白杬在曜的背上摸到一水儿的露珠,他嘟哝:“怎么不叫醒我,在外面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不会。”   赖了一会儿,白杬爬起来洗漱。   堆在地上的红狐跟山猫们推开背上的大狼爪子,打着呵欠跟上白杬的步子。   洗漱完,饭还没熟。   白杬将缩在箩筐里的灰灰鸟倒出来,关进围栏里。地上空旷,它们伏低身子,立马拍动小翅膀又飞又跳。时不时地在地上栽几个跟头。   关了围栏,又把习惯了被投喂的大荒牛拉到河边草地上去放一会儿,然后套在树上。   割一堆的草放在他们跟前,白杬拍了拍手离开。   河水清朗,倒映着瓦蓝的天空。   白杬顺着那流水往东看,想到了之前还没做完的事儿。   “阿杬哥哥,我们来了!”   幼崽们今天的毛衣毛裤换了。   之前是黑白色混杂,现在变成了红白色的条纹。这次是狐狸毛和山猫毛做的。   白杬感慨:“阿叔们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阿杬哥哥,好看吗?”阿毛头上的呆毛敲了两根儿。   他捧着自己的陶杯子,捏着柳枝,挺了挺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   “好看。”   “阿杬哥哥你等等我们,我们一会儿就好。”说着,菇嚼吧嚼吧柳枝,龇牙开始刷。   其余的幼崽立马住嘴,跟菇面对白杬,排排蹲在一起。   像一窝的白蘑菇,软萌软萌的招人喜欢。   白杬莞尔,就站在原地守着他们。   阿宁先一步洗完,他站起来看着白杬:“阿杬哥哥,你们昨晚上讲了什么故事,能不能跟我们讲讲?”   “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都听着呢!”乐举手。   阿毛:“可是听着就睡着了。”   菇点头:“是。”   白杬挨个儿顺毛:“那待会儿跟你们讲。”   收拾完,白杬带着幼崽们又拖着箩筐在草地上找野菜。春日的野菜多,晒干了可以放在冬天慢慢吃。   边挖着,白杬边将昨晚的故事加工后讲出来。   小娃娃们听得认真。   遇到听不明白的,就会用湿润的圆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奶声奶气问:“阿杬哥哥,小人们养的猪跟我们的大牙猪一样吗?”   “阿杬哥哥,他们为什么要还要在挖好了的洞上面盖房子啊?”   “阿杬哥哥,捕鱼是不是像你冬天叫我们的那样捕的?”   “阿杬哥哥……”   小幼崽的为什么很多,也就导致吃饭之前,菜都挖了一藤筐了,他们的疑惑还没问完。   早饭过后,白杬继续带着小幼崽们干活儿。   几个老者坐在河边,屁股底下的木桩子已经换成了有靠背的椅子。   白杬见了哑然一笑。   果然无事可做的时候,什么都能想出来。   挖了一上午,加入的兽人越来越多。   他们几乎把河边这一块地的野菜都挖了出来,少说有五六个藤筐那么多。   “阿杬,你挖这么多草干嘛?”   “野菜,能吃。”   兽人瘪嘴,问得小心:“那我们下午是不是要全把这个吃了?”   白杬摇头。   小狐狸积极抢答:“不是,阿杬哥哥说冬天吃!”   “冬天怎么吃?”   “这个放不到冬天的,几天就烂了。”   白杬:“晒干了就能了。”   白杬推了推还要继续帮忙的球的手:“快去做你们的事儿,这边三小队来就行了。”   “行。”球站起来,“那我们去洗兽肠了。”   野菜多,白杬让小幼崽们自己去玩儿,他则带着三队的兽人们把菜叶子洗出来。   野菜的种类多,白杬也没有可以区分。   混在一起清理掉枯黄的叶子,去掉根须。在流动的河水里搓一搓就好。   金乌悬空,河水波光粼粼。看久了有些晃眼睛。   洗完的菜甩干了水,直接放在兽皮上先摊着。   “树!有没有空?”   树正趴在兽皮毯子上晒太阳,闻言动了动耳朵:“阿杬,做什么?”   “用一下锅。”   树盯着他面前的那一点的草叶子,哭丧个脸:“阿杬,我不想吃草。”   “不想吃也得吃。”   树恹恹爬起来,生火烧水。   他嘴上不愿意,但是动作却不耽搁。   白杬往锅里卡了几根儿木头,铺上干净的牛皮。然后将洗好的野菜倒进去。   盖上木盖子,大火将水烧开。   只需要几分钟,淡淡的青草香从里面传出来。   揭开盖子,刚刚还水灵的菜已经蔫儿了。颜色碧绿,苍翠欲滴。   树:“阿杬,你要吃了吗?”   白杬:“现在还不吃。”   他拉着牛皮的四个角,将菜抬出来。再用筷子将挤成一团一团的野菜扒拉开。   这些晒个两三天就可以收进兽皮袋里了。   树还在后头一脸懵。不是说吃吗?干嘛还要晒。   几个小幼崽道:“阿树叔,阿杬哥哥说冬天吃。”   树眼睛发亮,脚下一跺:“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冬天没什么吃的,他们收集了整个秋天都不一定够。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从春天就开始呢?   “阿杬,是不是还要野菜,我去挖!”   春天可以嫌弃这些野菜,但是冬天这些东西就是救命。树凭着季节双标。   “附近我们挖了。”   “河岸那么长呢。”树声音激昂,“湖、河……四小队的兽人们,走,我们现在去挖野菜!”   树动,趴在地上的兽人们纷纷起来。   白杬挑眉。   曜说自己不能一个人带着幼崽们走远了,但是现在有这么多的兽人一起,应该可以。白杬混在兽人堆里,地毯式搜罗能吃的草。   兽人们分散在草地上。   曜看了一眼天空,注意着周围。   什么的热情都比不过囤粮的热情。   兽人们一路从山洞外挖到球他们处理兽皮的地方。树带领的四小队犹如打了鸡血一般,依旧埋头奋进。   曜幽幽站到兽人的跟前,声如霜雪,阳光都烘不暖和。   “该回山洞了。”   树一听是曜的声音,立马停下爪子。   往后看,草地上堆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草堆。树惬意地挠了挠自己的脖子,振臂一呼:“回去洗菜!”   白杬一屁股坐在地上,锤着自己的后腰喘粗气。   小狐狸们叼着自己的衣服,往白杬的身上一摊。毛肚子起伏不停。“阿杬哥哥,好热。”   “阿杬哥哥,好累。”   太阳大,晒久了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白杬休息了会儿,将地上的毛绒绒全部抱在手上。让曜给他们拿着衣服,回到了山洞里。   “在洞里歇会儿。”   “阿杬哥哥,你去哪儿?”   太阳虽然暖和,但是一直照着也热。   灰灰鸟都在围栏里,上面也没个遮的,就这么摊开晒着迟早晒出问题。   “我去给灰灰鸟做个棚子。”   “阿杬哥哥等等我们。”   “等等……”   白杬无奈:“外面热。”   其他小狐狸委屈巴巴地望着白杬。   白杬不动,他们又看向脑子最聪明的阿宁。   阿宁是猫崽子,比小狐狸们还要小半个身子。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白杬身边,嫩粉的爪垫踩着白杬的腿:“阿杬哥哥,我们待在棚子底下,不会热的。”   头一次撒娇,阿宁话都说不清楚。眼神躲闪,毛毛下依稀能看见发红的耳尖。   “对对对,我们待在棚子底下。”   小狐狸们立马懂了阿宁的意思,往他身上边爬边撒娇。   白杬失笑:“还许‘强买强卖’的。”   “阿杬哥哥~”   一个幼崽就已经够可爱的了,何况是一堆。   春日的阳光暖和,只要不在阳光底下,其实就不算晒。白杬见他们如此,到底是不忍心地点了头。   白杬用木头在原本的棚子边搭架子,三队的兽人们就去后面割些能用的草。去得快回来得更快。   白杬皱了皱鼻子,好像又闻到了那股花香。   不过他注意着手上,来不及想就忘。   搭棚子都是做过的事儿,兽人们做得很快。   棚子搭好,白杬将还在洗菜的厨师四队的兽人们赶去做饭,他们则接力来洗菜。   没多久,狩猎队和采集队回来了。   “阿杬,这是做什么?”   梦对比一下采集队采到的东西与白杬他们身边堆着的野菜,也就是十几倍的差距。   “这些都是草地上找的,晒干了冬天吃。”   “还可以放到冬天!”梦一队加上他六个人,立马加入了洗菜的队伍。   能冬天吃,那就是宝贝。   “当然,不过要趁着大太阳晒干了才能放。”   草看着熟悉但是从没吃过的菜叶子:“原来这个也能吃。”   白杬笑笑:“里面的都能吃,还是祭司教我的。”   草:“那下次就采集这些,外面的缺缺菜不剩多少了,这些多着呢。”   白杬点点头。   “时间还长,菜干我们慢慢做,只要好好保存,冬季怎么也不会缺菜吃。”   见到梦,白杬眨眼。   梦点点他的额头:“想什么?”   “阿梦叔,昨天捡的那些酸果树的花呢?”   “后山晒着呢。”   白杬:“今天的花香好像少了。”   “可不是,你往后山看看。”   酸果树高大,又因为那一树繁花,在茂密的山林里显得格外醒目。   但这才一晚上,花已经落了大半。变得不那么惹眼。   白杬诧异:“昨天不是……”   对啊!昨天劈头盖脸那么多的话,掉下来的可不算少。   “放心,都捡回来了。”   “后山全是,你们暂时不要过去知道吗?”   白杬摇头:“没去。”   他就说上午要做棚子的时候,兽人们割草回来得那么快。   前面晒菜干儿,后面晒花。   部落里能用的兽皮全被拿了出来。蒸后的野菜一锅接着一锅倒入兽皮上。兽人们一步步配合着。   烧火、装锅、摊晒……   菜叶冒着热气,轻盈盈的草叶香让白杬想到了青团。   喉结滚动,白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不奢求青团儿,给他来一碗大米饭就好。   梦领着黑狼们去后面把酸果树的花也翻了翻。回来到河边洗了手,去到草地上坐着。   需要处理的菜多,树留了两个锅给他们蒸。   几分钟一锅,几分钟一锅。小百斤的野菜全部蒸完了,白杬累得直接往地上趴着打盹的曜身上一躺,一动不动。   梦轻笑。   曜:“累了?”   “累了,踩踩。”白杬侧身背对着曜,让他帮自己踩踩腰杆儿。   梦盘腿坐在一旁,将手里用草叶抱着的浆果递给白杬。“阿杬尝尝。”   黑狼爪垫那么大的叶子里,满是小拇指头大小、黄绿色的果子。果子闻着就有一股浓烈的果香。   白杬在梦期待的眼神中拿了一颗放嘴里。   霎时,酸得五官扭曲,满嘴的清涎。恨不能直接倒地上滚个几圈儿。   “咳咳咳……阿梦叔,这是什么果子啊……”   曜两个前爪动着,轻轻踩着白杬的后背。   梦笑得仰倒,过来的力立马卧倒给他垫着后头。   梦摸了摸身后大黑狼的毛毛,抓了一小把放嘴里:“酸呐?我吃着怎么觉得那么好吃。”   “酸儿辣女。”白杬脱口而出。   说完他捂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等等!兽人跟亚兽人是不一样的,阿梦叔是亚兽人……   “阿梦叔,你是不是……”   “阿杬哥哥!抱!”幼崽们睡了一觉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白杬,看到了人,顷刻用毛毛将他淹没。   “好好好,抱,抱。”白杬压下小崽子们的大尾巴,挣扎着看着梦,“阿梦叔,你以前也喜欢吃这个果子吗?”   力道:“不喜欢,是梧说可以吃,我们才摘的。”   “拉车上还有很多。”   小狐狸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白杬给他们一人拿了一颗。   给阿宁的时候,阿宁吸溜下口水,爪垫抵着白杬的手推开:“阿宁不吃。”   “阿宁哥哥为什么不吃。果子好……嗷呜!”   “好酸!”   “阿杬哥哥酸!”   “哈哈哈哈哈……”白杬笑得搂着小崽子们歪倒。曜爪子垫着他,眼中也藏着笑。   顶着小狐狸们控诉的眼神,白杬嘴巴快咧到耳后了。   “好吃不?”他抱着背对他又止不住回头怨念看他的小狐狸们哄。   “阿宁哥哥为什么不吃?”   阿宁仰头,看着一个接着一个往嘴里塞果子的梦。“这种果子,春天最多。”   白杬坐直,收敛了笑意。   他认真看着叶子里的果子,眯了眯眼。   难道真的是像他猜测的那样? 第53章   这话不能轻易问出来。   要落了一场空, 阿梦叔肯定是会伤心的。   白杬思绪转换,觉得还是去问问有经验的兽人比较好。   歇了会儿,期间白杬看着梦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果子。连带着他的鼻尖全是那酸涩的味道。   白杬盯着那果子, 忽然觉得与记忆中的某个植物的果实有点相似……   梦见白杬看着自己,又抓了一把递给他。   白杬笑笑, 接了一个放在手心戳着细看。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果子应该是祭司之前说过的豆儿果。   豆儿果味道极甜, 春天的时候长出来, 是亚兽人们所喜欢的东西。   他就说,为什么自己没对上。   手里的豆儿过全是黄绿色的,他还以为人家就这个颜色呢, 结果是没有熟的。   熟透了的是红色的,味道才甜, 没熟的……极酸!   这种酸,一百个里面都不一定有一个能接受。除非……   白杬眸光闪动,他看着认真吃果子的梦道:“阿梦叔,我拿点果子去给球他们吃?”   梦抬起头, 一口咬下嘴里的果子。   酸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迸发, 梦舒服地眯了眯眼:“去吧。”   白杬往后,腰抵着曜的身上往后抻了一下腰, 站起身来。   拉车上的植物被兽人们搬得差不多了, 靠里面的一堆用大叶子包起来的果子还堆着没动。   白杬拿了一包,慢悠悠地去找部落里的亚兽人们。   球这会儿的兽肠洗完了, 恰好在狐狸洞里。   白杬拿着东西进去, 还看见了部落里是几个老兽人都在。   梧在说话, 边上的星祭司拿着兽皮写写画画。仔细看的话, 他写的已经是汉字。   学了才多久, 星已然可以自如地使用这些汉字了。不仅如此,他还在教其他几个兽人。   白杬欣然一笑。   他看了一圈儿,在球的身边坐下。   梧还在说话,见白杬来了冲他笑笑,然后道:“我们在说部落里幼崽的事儿,阿杬听一听。”   毛绒绒的小狐狸见白杬来了立马摇了摇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又从球的腿上分出一半,爬到白杬的身上趴着。   “在说你们?”白杬点点小狐狸的眉心。   “不是,在说弟弟们的事儿。”菇下巴搭在白杬的手腕道。   白杬眨眨眼,看着梧。   梧双手盖着自己膝头上的小山猫,继续:“豆儿果的数量多,味道酸涩。是春天的时候,亚兽人们最喜欢的浆果。”   最喜欢?   白杬摇摇头,他一点都不喜欢。   他将东西递给球,眼神示意:来点儿?   球捏起一个放进嘴里,霎时,五官皱成像他们去年冬天吃的干瘪果子那样。   白杬弯唇,张嘴不出声:不喜欢对不对?   球摇摇头。   梧看见他俩的互动,失笑道:   “通常来说,越是喜欢豆儿果的,就越有可能是有了幼崽。”   “这是我们山猫的经验。”   白杬几乎立马想到梦:“那岂不是!”真像他想的那样!   “嗯,梦喜欢。”梧淡笑,“我今天在外面采集草药的时候,看着他闻着果子味儿馋了,就让他试了试。”   “阿梦叔有了!”   白杬脑中的烟花轰然炸开,犹如坠落的星辰般璀璨耀眼。脑子里噼里啪啦,连心潮都被带得汹涌澎湃。   梧桐点头:“多半是。”   “开春快两个月,其实看肚子都能看出来了。”   “那我去……不行!”   “咱们部落有伴侣的亚兽人也不少,我先试试其他的兽人。”白杬小步跺脚以缓解自己内心的激动,随后抱着豆儿果和自己膝盖上的小狐狸就跑。   “球,去把梦叫进来。”星祭司道。   球点点头,一个个轻轻托着自己腿上的小幼崽往放在兽皮上,随后纵身一跃,跳出了洞穴。   洞外,白杬傻笑着。   挨着将手里的豆儿过往兽人们的嘴里送。   “草,要不要来点儿?”   “什么?”   “好吃的。”   “好吃的!我要!”树爪子快,一下子捏了一小把往嘴里塞。   白杬在他还没咬破之前,立马抓了一个放草的嘴里。   两个兽人同时:“嘶——”   “阿杬!”草跟树只当他学会捉弄人了。   白杬嘿嘿笑了笑,立马跑开。   他如恶作剧一般,挨个儿让亚兽人们试。但部落里的亚兽人一个不落,一轮下来,确实只有阿梦叔喜欢这个东西。   白杬垂头丧气,往曜的身上一倒。八爪鱼似的骑坐在他的身上。   “你说说,怎么就只有阿梦叔一个兽人喜欢呢?”   “是不是也不一定!”白杬自己安慰自己,“有了崽崽也不一定就会喜欢酸的对不对?”   小狼崽子啊!   不论是黑狼白狼还是黑白狼,白杬都没摸过。想一想就知道那该多可爱啊!   刚刚坐在这边的梦已经被叫走了,白杬指尖捏着狼耳朵,凑在他大脑袋边嘀嘀咕咕。   曜时不时应一下。   还把白杬扒拉下来,大脑袋拱进他的肚子。   结果应着应着就没声儿了。   白杬看兽皮上的豆儿果,试探着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颗。   咬牙一嚼。   他龇牙咧嘴,顿时埋头藏在曜的毛毛里皱着个脸。   “不好吃。”   “要等到红透了的时候,亚兽人们才喜欢。”   白杬看了一眼大门打开的山洞,喃喃:“百分之八十的概率。”   *   “星祭司,梧祭司,你们叫我有什么事儿吗?”   “梦啊,你过来。”星冲着梦朝朝手。   梦往前,坐在几个祭司跟前的兽皮毯子上。   桦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肚子。轻轻问:“梦,最近是不是有点儿胖了?”   “诶?桦爷爷你怎么知道?”   梦摸摸自己的肚子,确实比以前胖了点。阿力说现在每天吃得好,长胖也正常。   梧闻着他满身的豆儿果的味道,眼尾微弯:“豆儿果也不能吃太多,还是熟了之后更好吃。”   梦脱口而出:“我觉得现在的就好吃。”   梧点点头。   力一直守在梦的后头,他听了几个兽人的问话,似有所感地走到梦的身后。“梦最近还经常犯困,采集的时候靠着树干就能睡着。”   梦立马往后拍了一下。   这是能说的吗?!   他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晚上睡得好好的,可白天起来就是犯困。   梧笑笑,嘴角的笑愈发柔和:“那吃东西呢?”   梦低头,不好意思道:“吃得好像……”   力握住他的手,认真回想了下,道:“吃得比以前多了大半碗,但是半夜的时候还是容易饿。”   所以出去打猎的时候,他就多打一份儿的兔子、野鸡之类的,单独留着给梦。   这个暗是知道的。   “那就可以确定了。”梧看着其他几个兽人点点头。   “确定什么?”梦低头,发现力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在发抖。   他忙将自己的灵一只手盖上去,眼里全是担忧。“哪里不舒服?”   梧:“梦,你有幼崽了。”   梦恍惚地看着洞口边那一堆狐狸幼崽。   幼崽?幼崽不是在这里吗?   力勾着他的膝弯,将人挪动到自己身侧虚虚抱住,防止他反应过来一下子跳起来。   “嗷呜呜!那我们真的有弟弟了!”   小狐狸们趴在树桩子上,挤挤挨挨围成了一个半圆。   他们一边“嗷呜嗷呜”学狼叫,一边颤着耳朵尖,兴奋地看着梦。   菇咧嘴,欢喜的情绪外露:“阿梦叔,你有幼崽了哦。”   看梦的表情,小狐狸们默默挤在一起,有些担忧。   阿毛爪垫踩了踩木桩,小声道:“阿梦叔,你、你不高兴吗?”   梦眼珠缓慢地转动,看向自己的伴侣。   力冲他温柔笑着,微微点头。   梦嘴唇颤动,话没出口,眼眶已经红了。   他吸了吸鼻子,往力的怀里一扎,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除了肩膀抖动,看不出其他。   力气顺着他的后背,眼眶也发红。   “梧祭司、星祭司、桦爷爷……真的?”梦闷闷的声音传出。   丘摸了摸胡须,笑得脸上全是褶子:“以前,阿山的阿爸有了他的时候也是这样。”   桦点头,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黑狼,鼻尖忽然酸涩。   他别开头,抹了一下眼角。   “嗯,是这样。”尾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十几年了啊……   黑狼部落最小的、活下来的幼崽,是阿杬。但是在阿杬之后,黑狼部落可以遗忘的记忆里,还有几只没有活下来的小生命……   桦望着山洞外的阳光,暗暗握拳。   有阿杬在,来得慢一点的幼崽们,总会活下来的。   梧道:“既然是有了幼崽了,按部落里的规矩,可以多拿一份儿吃的。”   星:“是这样,部落里今年第一个幼崽,要好好养着。采集那边……”   梦动了动,刚要说继续去。   可摸着肚子,他眸光里充盈着温柔:“我听部落里的安排。”   丘乐乐呵呵道:“以往部落里有了幼崽的亚兽人就待在部落,不出去狩猎和采集。”   “好,我不出去。”   为了安全,采集队与狩猎队一直是一起出去的。   狩猎队找猎物的地方远,所以他们也要跟着跑很远的地方去。虽说兽人有了幼崽后,与平常的身体差不了多少,但是还是少一点劳累比较好。   梦退下来,采集队就换成了草。   梦有了幼崽的事儿也在部落迅速传遍了,大家纷纷表示祝贺。   冬天的时候,白杬经常见到阿梦叔跟阿力叔两个人坐在一起,脸上的愁容不散。他也知道他们一直都想要小崽子。   现在可算是有了,白杬打心底替他们开心。   因为这个消息,部落里热闹了一阵子。甚至树还知道围着篝火搞了个烤肉大餐出来。   白杬抱着大狼脑袋,感慨:“这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   *   次日一早,白杬先去看了看山洞里的泥坯。随后照旧是放灰灰鸟,喂牛。   做完这些,白杬去狐狸洞。   贪睡的小家伙儿们还没起来。   他们一个叠着一个,脑袋不知道藏到那里去了。   看起伏的小肚子和奶声奶气的鼾声,就知道睡得香甜。   “阿杬。”球压低声音道。   “球,我来借一下篓子,去后头抓点鱼虾喂鸟。”   “梦已经拿去了。”   白杬点点头,又问:“他一个人去的吗?”   球:“不是,五队的兽人跟着他一起去的。”   白杬失笑:“行吧,那我就不去掺和了。”   球看了看兽皮上睡觉的小崽子们,捏了捏其中一个的耳朵尖。在小狐狸不耐烦地动爪子捂耳朵后才跳下山洞。   “祭司他们又去钓鱼了,所以我在山洞里守着着几个小家伙。阿杬今天要烧砖了吗?”   白杬:“还要一段时间。附近的野菜被我们挖得差不多了,我想的是做点其他的菜干。”   “做什么?”   说起这个,白杬就来劲儿了。他拉着球在洞口外的地上坐下。   “笋干儿。”   球看向东边,忽然道:“阿杬说的是不是竹子?”   “你怎么知道?”   球靠在石壁上,眉眼间肆意有自信,跟阳光一样张扬夺目。   “你之前从东边回来就一直在说什么竹子竹子,笋子笋子的。看你这样子,就是想要那个东西。”   “可是曜不让我过去。”白杬揪了根儿草。   球点头:“你确实不能过去。”   白杬扯断草叶,鼓了鼓腮帮子:“那个劳什子兽王到底什么时候过生日,咱们部落这几天也没看见什么兽人经过了。”   “现在这会儿,大多要去的部落都在赶路了。”   “所以……”白杬眼睛微亮。   球巴掌横在他的眼睛上:“还是不行。”   “可是我怕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   球迷茫:“你东西还会跑的?”   “这个笋子它长得很快。几天就能蹿高一大截。它越高就越老,要刚刚从土里冒出来的那种才好吃。”   球眼珠转了转,抱臂侧头:“真要?”   “做梦都想。”   春季不缺吃的,但是他部落里现在这么多人呢。怎么也得为冬季多考虑考虑。   冬天可没有地方让大家伙去狩猎采集。   “那我们小队去。”球道。   “别,你们现在还忙呢。”处理兽皮兽肠不说,晒野菜,晒花儿的活几乎都是他们第五队的。   “对了!”白杬忽然站起来。   球:“怎么了?”   白杬:“昨晚的花收了吗?”   “放心放心,早收了的。”梦带着兽人们回来,手上还提着篓子,“等太阳出来了,再把它们拿出来晒。”   梦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面色红润,身形挺拔,温柔又英气。   “你们坐在山洞外面做什么?”   “里面的小家伙还没醒,看着点它们。”   “我们醒了哦。”一个两个……八个幼崽趴在白杬他们的头顶冒头。还有一个优雅地蹲坐在地上,看着下面。   白杬轻笑:“醒了那就下来洗漱。”   安排好了小家伙们,白杬赶忙拉着梦跟球继续说话。   梦听了,看着白杬道:“等下午的时候,兽人们都回来了再去比较好。”   那边离部落不远,但是要是他们走了,部落里没有兽人会有点危险。   曜这时候溜溜达达走过来,道:“明天他们不出去。”   白杬拍掌:“那好!”   挖笋的事儿就安排在明天。   春笋不像冬笋都埋在地里。   现在这么暖和,该长出来的都长出来了。在地面上找比在地下找对没有经验的兽人们更方便一些。   这次,白杬打算把整个山头的都挖回来。   要是看见了其他能吃的野菜,也不能放过。   所以下午暗他们拉着拉车回来的时候,白杬等着拉车上的猎物卸下来,立马拿着藤条像曜之前那样,将拉车绑一下。   藤蔓拉车做得简单,后前面和左右两边的地方有东西挡着,后头只绑了两个粗一点的藤蔓用来绑猎物的。   竹笋容易掉,得加固拉车后头。   “用兽皮袋就好。”曜拍拍白杬的头顶。   白杬转头,迎面对上曜轮廓分明,肌理流畅的胸肌……   白杬眨眨眼,伸手。   曜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明天阿杬……”   “我也要去!”白杬反客为主,紧抓住他的手。“我不去他们不会认。”   曜牵着他离开满是血腥味的拉车:“没说不让你去。”   白杬:“你就是有这个意思。”   曜不否认,他点头:“有是有。”   白杬挂在他胳膊上耍赖:“我去的话,要是遇到其他可以吃的东西,我还能认出来呢。”   曜仰头看着天空,估摸了一下现在东荒这边的情况。“这样我就要待在部落里。”   部落里有老有小,人少了的情况下,曜就更不能少。   “那你呆着,我跟他们去不就行了?”   曜捏着他的鼻尖:“没良心的。”   *   东边的山林没西边的平坦。   西边不见的竹子在这边是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的长。   现下的竹嫩,青葱翠绿。风吹过,犹如碧绿的海。   今天没有去狩猎采集的两个小队加上白杬小队,三个队伍,二三十个兽人们带着拉车在山脚停下。   竹海绵延,扑簌的声音清朗如泉。听得人松散心神,恨不能放逐其中。   其他的兽人顾着欣赏,唯有白杬,见到那林子底下一个个跟黑狼腿有得一比的大春笋,双眼泛狼光。   “咔嚓……”   还很嫩,爪子用点力就从根部切了下来。   其余的兽人们看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白杬挖的笋子,继而网状似的散开。   “咔嚓、咔嚓!”   隔了这么久,白杬再次见识到了大黑狼爪子的威力。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小事儿。   七八头大黑狼在林子里穿梭,每一个黑狼身后跟着一个拿着兽皮袋的亚兽人。   亚兽人们装满了一个兽皮袋,原地放下,继续抽出腰间别在腰间的空兽皮袋,跟上前面的大黑狼。   后一步的兽人则将填满了的大袋子用兽皮条绑好,送到拉车上。   五六个首皮袋能装一个拉车。   半个小时的时间,拉车装满。黑狼便一起将拉车往部落里带。   竹林离部落也就几公里的距离,兽人们来回一趟十几分钟。   第一趟的黑狼带着拉车回到部落,部落里的兽人立马过来将兽皮袋卸了。   黑狼拉着拉车正要离开,立马被树逮住。   树:“把吃的带过去!”   今早为了他们能吃到饭,树的厨师小队做的是烤肉。干的,拿过去就吃。   回来的五个黑狼等了一会儿,装满食物,才继续走。   留在部落里的兽人也没有闲着。   吃过早饭后,球带着一队剥笋壳;树这一队就烧热水,等会煮笋。   最后一个黑狼要走,曜看了一眼部落,立马超过他先一步往山那边飞驰。   几分钟的时间,他到了林子里。   “歇会儿歇会儿,大家过来吃饭。”黑狼们已经在分食物了。   分工合作,现在地上已经又堆了五六袋的笋。   白杬从林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忽然看到曜。他诧异,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曜拉着他的手,看向暗:“都熟悉了?”   暗点点头。   曜托着白杬的腿弯一抱,道:“抱好。”   白杬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迅速被风迷了眼睛。   “干嘛!”   曜边跑边道:“我离开部落的时间有点久了。”   “你!你不是说了允许我出来的!”跑得过快,白杬只能紧紧扒着曜的肩膀,埋头藏在他的脖颈。   曜面不改色:“那你不是出来了吗?”   “你!”   “卑鄙!”   曜眼中笑意浅浅:“我不放心。”   “怎么想都不放心。”   白杬身子软下,瘪了瘪嘴,全身窝在曜的怀里:“那你就用这么个损招?”   “嗯。”   有效就行管他是什么招。   “那暗那边?”   “他们已经会了,但是部落里的兽人还不知道怎么做。”   白杬磨着后槽牙抓住他的头发,明明早上走的时候他都交代了球他们的,怎么会不知道。   白杬试着动了动腿。   “别动,会摔。”曜忙收紧胳膊。像铁钳一样禁锢住他的腰和腿。   白杬白眼一翻。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狗呢?   *   曜的速度极快,跑回去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   将白杬放下,白杬腿上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扒拉着曜的腿,控诉道:“你说说你,至于不?”   “阿杬怎么回来了?”   太阳大,兽人们坐在棚子底下。倒出来的笋将兽人们的身子藏了起来。   白杬望去,只看见面前的笋。“叔们,我回来帮你们。”   “怕不是曜把你绑回来的吧。”   白杬看了曜一眼,笑得阴阳怪气:“可不是,山上的笋都被他夺完了。”   梦站起来,从笋山上露出个脑袋:“山上的笋挖完了?”   白杬被曜掐着腋窝拎起来,笑得无奈:“没有,没有,开个玩笑。”   “阿杬!你来看看是不是这样?”听见树在喊,白杬过去。   几口大锅里水已经冒着热气,树举着他的大勺子,满头的汗水。   白杬感慨:“这么热,以后做饭可又得熬了。”   树无所谓,脸上喜气洋洋的:“那有什么,能吃饱就行!”   白杬看着锅里破成一般的笋,点点头。“热的话,要不要在煮饭的这地方搭几个棚子?”   正好现在有竹子,遮阳的话,草叶子不够也可以编几张凉席放上去。   “阿杬不是要建房子了吗?”   白杬冲着那放着泥坯的洞里努努嘴:“那你可得等一段时间了。”   “都多少天了,怎么还没好?”   “半个月以上呢,起码……起码得等到那兽王生日之后。反正现在没事儿,要不真做个棚子吧。”   有这个能力了,能让自己舒服一点多好?   “行!”   树本来是叫白杬看看锅里的笋可不可以,结果又给自己找了个活儿。   切笋子下锅用不了他一个队伍那么多的人,留下天、山、亚,其余的兽人都跟着他去后面割草,回来搭棚子。   至于白杬……   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东边的河岸又有兽人回来。   他们先是往西边,从大山洞的方向走,绕过河岸再过来。   东西放下,白杬立马给端了一碗水去。   “阿杬,兽皮袋不够用了。”   “有呢,有呢,这里腾出来了。”球连忙道。   又是十几个袋子放在拉车上,黑狼咕噜噜地喝完一大碗的水:“那我又走了?”   “你们轮流来跑,省着点力气。还有,下次回来的时候给我拖两根而长大的竹子回来!”   已经跑远的大黑狼:“嗷!”   球:“阿杬,要竹子做什么?”   白杬:“天气热了,睡兽皮不舒服,我试着能不能编凉席出来。”   编箩筐围栏什么的可以用藤条,但是凉席不行。藤条长得歪歪扭扭的,睡着硌人。   “那我们帮忙。”   白杬脸上笑意点点:“叔们,我还没弄出来呢,不着急。”   “阿杬哥哥,我们也帮忙!”几个小奶娃子捏着筷子翻兽皮上的才菜干,小脸晒得红扑扑的。   白杬:“热了就回来!”   “不热!”奶娃娃们继续撑着膝盖蹲在兽皮边。   “由着他们去,该学着干一点活儿了。”球轻笑。   *   白杬坐在棚子底下,跟着兽人们一起剥笋。   曜在白杬身边坐着,困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又往白杬肩上一趴,闭眼睡觉。   白杬诧异地看他一眼。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天天都睡不醒。   他扫了一眼棚子外堆起来的笋壳,手指戳了戳曜的手臂。   “去把笋壳摊远一点,晒干了烧。”   曜起身,随手拿了几根木棍儿去干活。   他走了,白杬低声问边上的梦:“阿梦叔,你说曜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啊?”   阳光下,就穿了一条裤子的曜麦色的肌肤莹润。宽肩窄腰,胳膊上都是紧实的肌肉,哪里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梦纳闷:“曜怎么会生病?”   部落里最强壮的兽人就是曜了。   白杬拧着眉头,一脸愁容:“那他怎么天天都是睡不醒的样子,明明每晚上都睡了的。”   梦看向一旁的球,球又看向金,金摇头。   金提议:“要不阿杬去问问星祭司和梧祭司?”   阿杬学习当祭司的时间还不长,看病的东西还没学会也是正常的。   白杬:“行,那我现在就去问问。” 第54章   老兽人们现在的生活滋润。成天就是钓鱼、带崽子、喂养灰灰鸟……   河岸边, 他们常钓鱼的地方已经搭起了一排的凉棚。   样式做得精致,也是用木头撑起来的。上面盖着的草盖平平整整。   乍一看,有些像白杬在兔部落见到的那房子的样子。   “星祭司。”白杬探头进去。   “阿杬啊, 来来来,看看我们钓的鱼。”丘爷爷拉着白杬拐了个弯儿去看他的盆儿。   “咳咳。”星目光掠过其他几个兽人的盆儿, 又转头哼了两声小调继续钓他的鱼。   就这么一个三分得意,三分嘲笑, 以及四分的炫耀的眼神儿, 老兽人们瞬间炸了。   “你得意什么!”丘噌的一下往前一步,捏着拳头气势汹汹。   白杬忙拉住丘,笑着道:“都好都好, 咱们友谊第一,钓鱼第二。和气生财, 和气生财哈。”   “阿杬,你瞧瞧他那怪模怪样的脸!”   白杬:“咱不跟星祭司比,跟自己比。咱自己的钓鱼技术肯定是一天比一天好对不对?”   丘对着星吹胡子瞪眼:“那是当然!”   星幽幽道:“可不是。”   “你!”   “诶?小阿杬,你来做什么?”桦爷爷问。他瞪了一眼丘, 让他坐了回去。   丘不情不愿, 闷声捏住自己的鱼竿儿。   白杬摇摇头。老小孩老小孩,怎么黑狼兽人老了也像小孩。   他看了眼棚子外面的大黑狼, 蹲下, 手指戳着盆子里的鱼:“我过来是想问问曜的事儿。”   “曜?”丘爷爷脸上透着嫌弃,“他有什么事儿怎么不自己来问?”   “不是, 是他身体的事儿。”白杬放轻语调。   桦眯眼:“怎么, 他不行?”   “不会吧!”安族长摸着自己的下巴, “他那个体格不像是那样啊。”   白杬顷刻红了耳垂。   他慌乱有迅速地手往下压:“小声点, 小声点。”   桦沉默, 几个呼吸间,眼里的挣扎与可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他肃着脸道:“不行就不行,桦爷爷帮你换一个伴侣。”   白杬脸上滚烫,恨不能捂住他们的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星轻叹:“你们闭嘴,让阿杬说。”   安族长:“就是就是。”   白杬重新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   “我就是想问问他明明晚上睡了觉的,为什么白天还是这么无精打采,像是睡不饱似的。”   “冬季这样是没吃饱那就罢了,但是现在是春季了,怎么还会成天成天地睡?”   “这个哦……”   桦爷爷直勾勾地看着白杬,接着摆摆手,回去继续钓他的鱼了。   白杬盯着桦的背影心里犯嘀咕。为什么自己觉得桦爷爷话里有点可惜,像是巴不得给他张罗着换一个伴侣。   白杬一愣。   等等,伴侣?!   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跟曜还没到那一步呢。   其余的老兽人彼此对视一眼,纷纷没了兴趣。   眼里转而是对钓鱼的绝对胜负欲。   没有友谊,只有第一!   丘撸起袖子:“我就不信了,星我赢不了就算了,安你这个糟老头子我会赢不了!”   钓鱼王者,星祭司一脸悠然。   白杬还两眼迷茫,一手抱膝,一手摸鱼。像被抛弃的小兽似的,可怜兮兮。   星和蔼地拍拍他的脑袋:“这有什么,今天晚上你别着急着睡,多注意一下就知道了。”   “呵欠!”星揉了揉鼻子,“去玩儿吧,啊。”   白杬进棚子的时候是满心满的担忧,被以打扰钓鱼为借口推出棚子的时候则是无奈。   他看着太阳底下打呵欠的曜,绷紧了嘴角。   今天晚上他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   下午,棚子外的春笋已经堆了几米长。   几百斤的春笋,省着点吃一个部落的兽人能吃个五六天。   山洞前,兽人们一部分处理春笋,一部分搭棚子。   春笋剥了几百斤,差不多也到了下午。   锅里煮了笋的水倒掉,树领着兽人们开始做饭。   白杬放下手头剥壳的活儿,指挥着大家将出锅的笋移到提前放好的十几平米大的拼起来的木板上。   比手臂还粗的春笋放上去,又盖上一层木头,放几块大石头上去压着。这样里面的水能快些出来。   “阿杬,下午的饭是给他们送过去吗?”树帮着兽皮围裙,拿着他的勺子,一副贤夫模样。   白杬笑了几声,默默给他棚子底下坐着的草比了个大拇指。   眼光不错。   树看向草,笑都笑得傻兮兮。   转头,他笑一收:“阿杬,问你呢?”   白杬:“不送,叫他们回来吃。中午也该歇一歇,下午再去。”   “那行,中午就吃火锅了。”树与其他做菜的兽人们愉快地决定了。   白杬现在已经不会再挣扎了。   他一个吃现成的,有的吃就不错了。   现在忙,腾不出手去做好吃的,暂且还是不要提意见的好。   炊烟袅袅,热油激发出调料的香气。   林子里又传来了响动。   五个兽人拉着慢慢一车春笋,回到了山洞。   飞:“阿杬,那边一个山头已经被我们找完了。”   白杬:“那叫大家回来吃饭了。”   飞黑色的毛毛上冒着热气儿。此刻停下,他趴在出汗吐着舌头喘气。   眼睛被汗水弄得发痒,飞眯着,试图用爪子挠挠自己的眼睛。   “别动。”   爪子被捏住,背着两个小小的白翅膀的大黑狼立马咧嘴。   简直傻得没眼看,跟刚刚的树一个样。白杬自觉闭嘴,等着球给他弄完。   飞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蹲在自己的身前的人。   任由球给他挠着眼睛下面,一动不动,嘴巴上道:“好了好了,快回去,外面热。”   “我给你端水去。”   飞依依不舍地看着球走开的背影。   白杬闷咳几声,继续:“中午可是吃火锅。”   “活儿以后多的是,叫他们先回来吃完饭休息休息,下午再干。”   “好。”飞收回眼神,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脸。   球端着水回来,又抓住黑漆漆的大爪子:“还痒吗?”   飞摇头。   球等他把水喝完,揉了揉他的大耳朵:“去吧,早点回来。”   “好。”飞像是吃到甘甜的糖,跑的时候还带蹦跳的。   白杬揉了揉自己笑得有些酸的腮帮子,啧啧只叹:“又是一个耙耳朵。”   球:“耙耳朵是什么?”   “就是阿飞叔刚刚那样啊。”白杬乐乐呵呵。   兽人们还没有回来,白杬看了眼平摊着兽皮上的菜叶子,又去翻了翻。   菜干儿今天晒完已经可以了,再晒下去就脆了。   白杬打算下午放兽皮袋里封存起来。   只要不打湿,就可以一直放着。   *   火锅这东西,对于兽人们来说就像是加了调料的肉汤。   样子没怎没变,但是味道丰富了不止一个度。   大家围坐大锅,吃得嘴唇红润、额头冒汗,但没一个停下筷子。   看这热情,白杬估摸着怕是还得继续吃一段时间。   饭后,收拾了自己的碗筷。   兽人们往地下一趴,赖赖呼呼地滚个几圈,然后扎堆地滚到棚子边。   腰以上藏在棚子的阴影之中,腰以下,主要是屁股尾巴都露在太阳底下晒着。   晒得舒服了,翘一下落满了金色光芒的尾巴尖尖儿。不多时,棚子底下呼噜接连而起。   春困是会传染的。   白杬打了个呵欠,抱着曜已经晒得暖融融的毛毛,闷头睡了过去。   天高旷远,晴空透蓝。   吃饱睡好,养足了精神才能有力气干活儿。   *   傍晚,日落西山。   山洞外面堆的竹笋越来越多,白杬粗略估计有两千斤。也不知道他们挖了几个山头。   一时半会儿弄不完,白杬趁着天这会儿还没回潮,立马拿着兽皮袋子将菜干儿装进去。   菇拉了拉白杬的衣摆,仰头道:“阿杬哥哥,我们也来。”   白杬拿了一个大袋子给他们自己操作。   得了允许,奶娃娃们有模有样地开始干活儿。还知道配合,两个抓兽皮袋子,剩余的去抱菜干。   “阿梦叔,后头的酸果树的花是不是可以收了!”白杬边把菜干摁进袋子,边冲着还在剥笋壳的梦喊道。   “对!”梦起身。阿杬不说差点忘了。   边上的青拉了他一把,小心得不行:“你坐着,我去。”   梦笑着道:“好,记得多带几个黑狼。”   后头晒的花不少。   晒好的东西收回来,除了树带的厨师队伍,部落剩余的兽人便专注着弄笋子。   一旁,厨师队伍蹲在一起。   他们隐在暗处,看着贼兮兮的,像准备去摸人家院子里的鸡。   “树,今晚上练什么?”湖问。   “咱们剩下的肉不多,只能煮汤。”河道。   树看着那棚子前面堆得极多的笋子,道:“那就多煮点汤。干着活儿,他们饿得快。”   亚:“好。”   小队分散,洗肉、烧火、备佐料……都有兽人做。   *   山洞的夜晚,除了月的清辉,能照明的就只有篝火。   兽人们移出棚子,点着篝火继续清理笋壳。今天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明天还有明天的活儿。   火光映照着兽人们明朗的五官,白杬随意扫一眼,感慨:若是放在上辈子那个时候,他们一个二个全是去上荧幕的料。   长得也忒好看了!   白杬胳膊挤了挤边上的草,问:“阿草,你说说是不是兽人都长这么好看的?”   草:“那你是没有见过其他的兽人。”   白杬:“上次部落集市,见到那些也不差。”   梧将手上得笋清理得干干净净,问侧边的星:“阿杬是不是还没有学到部落?”   星点头:“阿杬这几天就没停下来过,没什么时间学。现在也才把植物学得差不多。”   梧换了一根笋子,剥了几层递给身侧的小山猫阿宁。   他低喃:“也对,阿杬忙得很。”   再加上之前黑狼部落没有祭司,也没人从小教他。   草道:“我听说,南边有许多部落的兽人长得特别吓人。”   “吓人?”怎么会用上这么个词?   “是啊,吓人,我听祭司讲过。”草仔细回忆,发现自己的脑子好像没记住内容,“我忘了,但是祭司的笔记还在呢,我……”   “哎呀!”草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扔下手里的笋子就往大山洞那边跑。   “诶!去哪儿啊!”   “我有东西忘了给你!”   “树,去看着你草!”   白杬嘀咕:“明天拿不是一样的。”   小狐狸们坐在白杬身侧,乖巧地抱着笋子靠着他:“阿杬哥哥,吓人。”   白杬顺了一把毛乎乎的小幼崽。“为什么说吓人呢?”   梧:“那是被诅咒之地。”   “又是南边?”   “不是说那个食草部落在南边吗?怎么还有被诅咒之地?”   “是在南边的方向,但是两个地方不在一起。”   星祭司苍老的声音微沉:“诅咒之地藏在浓雾里,从没有兽人进去了之后能够安全地出来。”   丘爷爷摸着胡子,一脸深沉地道:“传说,那里是大奸大恶的兽人的流放之地。”   其他的兽人们竖起耳朵,聚精会神。   天忽然道:“丘爷爷,你怎么说的跟上次有不一样。”   “是吗?”丘笑呵呵,一点没有说错的尴尬,“人老了,记不住了。”   梧:“山猫部落的祭司传承里说,迷障之地危机四伏,是失了理智的兽人最后的安眠之地。”   “兽人很会失去理智!”白杬被这个说法惊了一下。   “嗯,失去理智的兽人会化不了人形,像野兽一样,只会伤害兽人。”   白杬蹙眉。   “怎么会?那是什么原因?”   梧:“祭司举行成年仪式之时,要是没有通过的,就会这样。”   成年仪式……怎么跟成年仪式挂钩了。   白杬只隐隐记得他的成年仪式好像是见到了自己的阿爸和阿父。   “这个是阿杬以后要学的。”   祭祀,祭司的另一个重要职责。   “阿杬,这个东西,老祭司留给你的!”草匆匆将一个半人高的塞进他的手里,“好多年了,我都差点忘了。”   “这么多?”   “哪里多,我才拿了一点点过来。还有五个兽皮袋呢。阿杬慢慢看。”   兽皮袋的年份看得出已经久了,上面还有虫蛀的痕迹。这么一袋子分量不轻,白杬将其放在身边,打算明天再看。   兽人多了,眼前的笋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减少。   大概晚上九点钟的样子,白杬就将吃过夜宵的兽人们赶去睡觉。   剩下的几百斤不算多,明天他们抽空就能清理出来。   兽人们各自去睡觉,白杬窝在曜的身边。枕头就是他的胳膊。   夜色浓稠,他看着曜流畅的下颚线,干瞪着眼。   忽然,温热的大手就盖在了他的眼皮子上。   “睡觉。”曜的声音含着困顿。   白杬:“哦。”   他抬手,将自己的掌心盖在曜的眼睛上。慢慢闭上眼睛。   不能睡着了,不然就不知道星祭司说的是什么了。白杬不断给自己下心理暗示。   夜半,白杬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   眼皮子沉重地睁不开,可脑子就是在不断提醒他醒来。   白杬动动。   身侧的人翻身将他揽入怀中,捂着他的耳朵,又像前面无数次的那样拍着他的脊背。   白杬一个没忍住,扎入安心的怀抱,四仰八叉睡得天昏地暗。   曜打了个哈欠,看了怀中的白杬一眼。   他想了想,默默往下滑了一点。随后松开拉起白杬的手盖在自己的耳朵上,大脑袋往他的胳膊间藏。   阿杬睡得好,这样应该不会被吵醒。但是自己要是不睡着,明天晚上怕是阿杬不会罢休。   曜鼻尖抵着白杬细嫩的脖颈,轻轻蹭了蹭,闻着淡淡的清香闭眼。   事实证明,白杬的睡眠是真的好。   兽人们的动静原始而狂野。   但是白杬依旧能安稳地沉浸在梦里,顺便绕着曜打一个圈,给他当枕头。   曜迷糊间摸了摸头顶横着的人,习惯性地将他往怀里拉。可是拉到一半,他稍顿住,将自己一头扎入他软软的肚子上。   随手拉了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这一晚,曜睡得比以往都香。   但白杬给自己做的心理暗示足够多,他始终惦记着曜的身体。   后半夜的时候,他手一抽,惊醒过来。   虫鸣声声,清风徐徐。除了草叶被撩拨的声音,也没有其他的动静。   不是外界的,那就应该是曜自己的问题。   肚子上毛乎乎的,还有热气儿。   白杬低头,拧眉。   曜的睡姿也太不好了。   等等!   白杬看了看洞口,再看看自己。究竟是曜睡姿不好还是他自己睡姿不好。   他现在的姿势整个一个别扭了得。   人是斜在曜的枕头上的,像一条晒干的八爪鱼,手抱着脑袋,腿架在脖子。不像睡觉,像谋财害命。   他自己身上倒是盖着兽皮,但曜确实什么都没盖。   白杬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痛苦地闭眼。   他知道了,曜睡不着,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孽啊!   *   晨光熹微。天蒙蒙亮的时候,白杬再次惊醒。   这会儿他腰上横着曜的手臂,整个人是趴在他的怀里的。   他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感受到后背的轻拍,白杬抿了抿唇。   头顶贴过来曜的大脑袋轻轻蹭了蹭,白杬瘪嘴,将自己往他的怀里埋。   怪不得说他睡不着,要是一起睡觉的同伴像他这么折腾,能睡好了才怪。   白杬咬咬牙,觉得自己应该跟他分床睡。   昨晚心里有事儿,一晚上都睡不好。   白杬打了个呵欠,在曜的哄睡中这才松了劲儿,彻底熟睡过去。   不出意外,这次他以前起来晚了。   睁眼的时候,外面的天光被坐在门口的人遮挡了大半。白杬眯眼,适应了一会儿。   “起来了?收拾收拾,过来吃饭。”   白杬掀开被子,直挺挺地坐起来。   “几点了?!”   白杬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什么几点了,兽人怎么知道几点了。   “什么?”   白杬摇摇头,撑着酸软的骨头爬起来。叫吃饭,那就是已经过了大半个上午了。   白杬麻溜地去洗漱。   洗完回到山洞里,白杬整个人清清爽爽,下巴上还挂着一点点的水珠。   他坐在另一个木桩子上,捧着曜刚刚拿出来的还在冒热气儿的饭碗。边吃,边看大帅哥。   “你在做什么?”   “昨晚的兽皮。”   白杬喝了一口热汤:“我想起来了。兽皮里面写的是什么?”   “老祭司做的记录。”   “上一代的祭司?”   “不止。”   白杬沉重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嗯。阿杬是要好好学习。”   兽皮的年头虽然有点久了,好在是能看。大祭司用来做记录的兽皮都是用的最好的兽皮,记录后卷起来存放。   白杬几下吃完自己的饭,跑出去把碗给洗了,又匆匆跑回来。   他拿起桌上被曜整理出来的东西,还以为不好打开,结果轻轻一拨就开了。   白杬错愕。   “放了十几年,这个兽皮还这么软,一定是挑的当时最好的。”   曜低笑,拿出一卷儿新的兽皮,将老兽皮上的东西誊抄上去。   白杬眨眼,明白过来。   他捏着凳子挤在曜的身边。“我说呢,原来是你又重新抄了一遍。”   “当时的兽皮做得粗糙。”   曜将一个还没有拆开的兽皮放在白杬的手上:“阿杬自己看。”   “这个都没有顺序的吗?”白杬一边说着一边将其打开。   兽皮硬,像是煮不熟的牛皮。打开了之后,上面的写着的东西黑乎乎的。   应该也是用的他们现在用的树枝,不过上面的内容都已经不是白色,变成刺青一样的颜色。   像是已经渗透到了皮子底下。   打开的兽皮两边依旧坚强地在卷着,白杬仔细看上面的符号。   有认识的,又不认识的。   白杬读得生涩,看完后,白杬意识到着上面记载的是一件完整的事——部落里的一次祭祀。   白杬没有深读,而是慢慢合起来。东西要系统地学。   “能看,其是不用誊抄下来的。”   白杬手臂挨着曜的手臂,仰头看着他被阳光晕染得柔和的侧脸,长而浓的睫毛比河边的草还要茂盛。   “你昨晚睡好了吗?”   曜停下,侧头。   光影流转,曜那俊朗好看的一张脸贴到了白杬的跟前。他鼻尖轻轻在白杬脸上的软肉上蹭了蹭。   “睡好了。”   白杬巴掌盖在他的脸上,好心情地捏了捏。   “我都睡成那样了你还能睡好?你可别安慰我了。”   “没有。”曜眼尾沾染了笑意,“真的睡得好。”   看着白杬毛乎乎的脑袋,曜调侃:“阿杬只是睡觉的时候天天喜欢往我头上睡罢了。”   “我每天晚上都这样!”   白杬瞪大眼睛,嘴巴半张,表情略微夸张。   他不相信!   曜挑眉:“你说呢?”   白杬低头。   嘀咕:“我一直以为我睡得还挺好的。结果原来你夜夜睡不着觉,是因为我。”   “不是。”   “就是。换做是我,睡觉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人在床上跟战斗似的,我肯定也睡不着!”白杬气闷。   曜停下,他抱着白杬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不是阿杬。”   “不是我那是什么?”白杬一左一右逮住他肩上的两缕墨发,摆明了不信。   “我看你怎么瞎扯。”   曜倾身,鼻尖贴着他的鼻尖,眼中笑意微漾:“是兽人们生幼崽的声音太大了。”   “啊?!”白杬手一颤。   曜额头碰他一下,声音低沉:   “是兽人们生崽子的声音大了。”   “不是阿杬。” 第55章   白杬视线乱瞥, 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他在心里默默想,只要不是身体有问题,那就好。   白杬捧着曜的脸, 寸寸看去。   曜垂眸。   阿杬的脸就像是天上的云一样,白白软软的。   他低头将自己的鼻尖贴在了他的脸上:“阿杬看什么?”   白杬:“看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黑狼的身体健康, 轻易不会生病。白杬盯着那双灰色的眸子,里面干干净净, 没多少血丝。   他摸了摸曜的眼下:“不管怎么说, 我睡姿确实不好。”   白杬从他的腿上下来:“我决定了,咱们分床睡。等晚上有空的时候,我在旁边搭一个木板子。”   说完, 白杬摸了一把曜搭在肩上的长发,出了山洞。   曜顿了顿, 敛下长睫,重新拿起树枝。   *   “阿杬,快来。”   部落里的兽人零星几个,大都坐在笋前剥壳。树的厨师队则架起了大锅, 煮笋。   “阿梦叔, 其他的兽人呢?”白杬疑惑地在梦的边上坐下。   “去挖笋了。”   白杬坐在地上:“今天不是还有活儿吗?挖了一茬,下次再去也行啊。”   “他们急。”   白杬闷笑出声。“也是, 吃的大家都急。”   兽人们的日子从来都是抠抠搜搜地过。有能吃的食物, 尤其还是能冬天吃的,自然是要好好囤积一番。   白杬能理解, 也支持, 只要不把身体累垮了就行。   “阿杬, 我们做什么?”建筑队的兽人们一个个从后山回来。   “刚刚是晒了一下花。”黑狼炎道。   金摘下脸上的兽皮, 捂着鼻子打了个呵欠:“今天就可以收了。”   白杬点点头:“压着的笋可以晒了。”   话落, 兽人们分散开。   有进山洞拿昨天晒了菜干儿的兽皮的,也有挪开竹笋上的东西,给新一批的竹笋腾地方的。   桦端着几个老兽人大半个上午钓的鱼,放进围栏里边儿喂灰灰鸟。   白杬看着那木盆,歪头。   灰灰鸟大了,总不能他们一直自己钓鱼来喂。   视线挪到远处放着的长竹子。   背篓、簸箕、撮箕……鱼笼!   做几个鱼笼下河里,每天去看看,总能捞起来不少。   白杬忽然发现,要养大灰灰鸟,可比样一群鸡累多了。   至少圈养的鸡还能自己划地上找草。但是灰灰鸟是鸟得让大鸟一点点喂大,喂到能飞的时候才能自己吃饭。   白杬吸了吸鼻子,就为了一口吃的。   他能做到这个地步也是不容易。   *   兽人们继续剥笋,晒笋干。白杬则去收拾竹子。   多余的枝丫剔除,尤其是竹节处的凸起要收拾干净。   去掉竹尖,下端平整的地方可以不用再收拾。竹子十几米长,按照需要做的东西大小,砍成两三节或者是直接一整个破开。   先对半破,一般是用砍刀,村子里面的人又叫弯刀。   这种刀很厚,但是并不锋利,一把能传几代。是人们用来砍骨头、木头之类的硬东西的。   可惜白杬没有,他只能磕磕绊绊地使着石刀,间或拉来路过的黑狼动一动爪子。   然后就这么把一根儿竹子破成了许多份儿。   “阿杬,这个就像藤条一样。”梦看着白杬手里的竹子,惊喜道。   “是差不多,不过现在还不能用。”   白杬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拿着石刀剔竹篾。竹子细韧,石刀要轻轻碾磨才弄得开。好在只要将竹皮与肉分离一点点,石刀就能一直顺下去。   竹子锋利,摸索了许久,白杬手上是细细点点的小伤口。   他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看着从头划到尾的竹篾眼睛越来越亮。   “这不就好了!”白杬欣喜。   开了个好头,剩下的都做的顺畅。   进度虽然不快,但是也在兽人们挖了笋回来的时候,半根儿竹子被他收拾了出来。   “球!回来了!”   白杬看着只穿着个兽皮,满头红发的明艳大美人,只觉得这头顶的太阳都灿烂了不少。   擦掉头上的汗,球也笑着到了白杬身边。   “这个做什么?”   “跟藤条一样,编东西的。”白杬举起手中的竹篾,像讨糖的小孩。   “你怎么受伤了?”   白杬皮肤白,不是兽人们普遍的那种麦色的。上面点点已经凝固的血痕自然是鲜艳异常。   白杬:“你看这竹子,看我的手做什么?”   手里的东西被拿开。   就转个身的时间,白杬的爪子被落尽了另一个大了他一半的手里。   “阿杬,上药。”曜捏着他的手腕就走。   白杬重心往后,试图从曜的手里挣脱。“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伤口都已经愈合了。”   曜绷着个脸,单手将他抱起就走。   “阿杬为什么不叫我?”   白杬看向曜的肩膀后头,正要跟球和梦求救,可两人对上他视线就匆匆别开眼。   白杬轻叹,下巴搁在曜的肩膀。   随便吧。   兽人们皮实,加上常年干活,手上都是茧子厚。   所以除了狩猎这种比较危险的活儿兽人们容易受伤,做其他的事对他们而言就好比大象踩着蚂蚁,即便是被咬一口都过不了皮。   自然不会受伤。   像白杬这种,嫩白的手满是细细密密的血痕,看着着实吓人。   可白杬只觉狼狈。   部落的草药不是用来浪费的。   白杬抵着曜的眉头,让他放弃给他全手涂满草药再裹起来的想法。只允许他给受伤的位置抹指甲盖儿大小的草药。   就一双手,翻来覆去地涂。   有时候曜执拗,白杬拿他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手被束缚,那竹子曜是不让白杬碰了。   现在不碰也可以,正好要将破开的竹篾放水里泡一泡。明天伤口好了,他就可以试着编东西。   *   下午,采集队和狩猎队回来。   吃完饭睡个午觉,他们接替球,也急吼吼地往东边去。   要说兽人们对什么的积极性最高,那无疑是吃的。不是说他们喜欢吃,是冬天没有食物,能拿来吃的都是宝贝。   时间晃眼就过,兽人们一次回来得比一次晚,兽人们应该又是跑到更远一点的山头去了。   白杬下午终于是有时间上课。   之前一直是星祭司上,现在梧祭司加入。   两个老师混杂,课程的内容也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植物课程已经上完,接下来是星祭司讲祭祀及占卜,梧祭司则讲大荒部落情况。   他们讲完之后,白杬还要反过来继续教两个祭司文字。   如此一来,花费的精力又要多一点。   好在梧祭司已经跟上了星祭司学汉字的步伐,白杬只需要讲一遍就可以了。   不得不说,阿宁的聪明是遗传他阿爸的。   白杬摸摸坐在自己边上,跟着一起听的小山猫。看他的眼神,不是听不懂的样子。   可比其他的崽崽……   白杬转头,身后堆了一堆在讲课中睡熟了的小狐狸崽崽们。   白杬摇头:算了,还是幼崽呢。   *   晚上,堆积在棚子外面的竹笋比早上的时候只多不少。   白杬放下上课的东西,洗了个脸清醒清醒。   手上的伤口已经全部好了,白杬洗个爪子都被曜逮着手好好检查了一遍。   确定没有问题,他才被允许做其他的。   今天的晒的东西已经全部收了。   兽人们现在继续分工合作。   球的第五队、草的采集队以及金领着建筑队的兽人一起剥笋壳,树带着的厨师队伍负责把剥了壳的竹笋煮了压好。   暗带着的狩猎队则被梧跟星叫去,在专门的山洞里面将晒干了的酸果树的花碾成粉末。   都是大工程,没有谁比谁轻松。   *   辰星寥落,朗月不在,天色浓如墨。   明天很有可能会下雨。   “阿杬,竹子我们像你之前那样收拾好了,你去看看能不能用?”   “好!”白杬身后跟着大跟班儿曜,两个人像无业游民一样在一群忙碌的兽人当中乱晃。   竹子泡在河边,白杬刚要靠近,被后头的曜捏住脖颈往后带了带。   “我去。”   白杬:“行行行,你去。”   曜拿了竹篾回来,一共四圈儿的竹子,都大差不差。   白杬点点头:“放回去吧,明天直接用就是。”   等曜松了手,白杬拉着他往回走。“趁着现在还不困,我们去山洞里找找有没有能用的大木板。”   曜一听,反手拉着他往反方向走。“没有了,都烧了。”   “我不信。”   曜顿步,狼眼暗沉:“那我现在去拿出来烧了。”   白杬扯了扯曜的手臂,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怕你晚上睡不好。”   “没有阿杬我更睡不好。”   白杬眼睫飞快眨动,耳朵在夜色中悄然变红。“你……”   曜干脆捂住他的嘴:“洞里小,做不了其他的床。”   白杬龇牙,咬了他手指一口。   霸道。   虽是如此,但效果绝佳。白杬分床的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   *   部落里囤的食物在一天天增多,除了笋子,还有各式各样的菜干儿。   大山洞那边,放食物的地方已经堆满了大半。   到现在,晾了半个多月的泥砖现在也可以烧了。   白杬带着第三队的兽人们开始上窑。   内径五米,高六米,穹顶似的大肚窑里,兽人们扛着砖块进进出出。   白杬跟在一旁,一边指挥大家码垛一边记录。   “阿杬,这边的地不平!”黑狼炎道。   原本的陶窑为了烧砖,白杬带着大家又重新翻修了一下。之前烧陶是放在泥钉之类的垫子上,一点点的不平也没什么,但是烧砖则不能这么做。   底下不稳,烧着可能上面的砖就塌了。   “用土填一下行不行阿杬?”金放下手里的砖道。   白杬点头:“可以,不过要很细很细的土。”   “好。”   泥坯都是花了大力气做的,每一步都做得小心翼翼。垒砖的时候,白杬拉着曜和几个老兽人祭司一起看。   “火烧起来的时候肯定是中间热。”丘道。   桦爷爷:“还用你说。不然为什么阿杬要把中间的砖搭得密一点。”   梧仰头,看着已经垒得比自己还高的庞然大物,心中震惊不已。   阿杬,果然厉害。   连兽王城都是石头搭起来的,谁能想到,竟然还能用土做砖。   说是让提意见,兽人们还真就提不出什么意见。   看阿杬这么重视,他们只能暗暗在心底祈祷:兽神保佑,不要让小崽子们花心思做的东西白费。   垒砖对烧砖的好坏有很大的影响。单单是这一个活儿,三队就忙活了玉衍。两三天。   垒好了之后,便是开始烧制。   烧制青砖火候依旧不容忽视。   火大了不行,容易把泥坯烧得弯曲断裂;火小了同样不行,烧出来的只能算是硬一点的泥巴。   白杬绷紧下颚,拿着兽皮和记录的树枝在始终在一旁守着。   兽人们都能感受到白杬这几天的精神紧绷,连带着他们也更为小心。   阿杬说,泥坯做好、阴干、垒砖重要,火候的掌握更重要。   一旦失败,将前功尽弃。就是失败!   兽人不允许失败!   架柴烧火,一旦开始便不能停下。   白杬盯着烟道,先是腾腾的白烟,接着转为黑烟,这火就烧燃了。   白杬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出烟口,往曜的肩膀上一歪。   骨头都散了。   曜揽着他,帮他按着肩膀。   现在是早晨,兽人们还没有吃早饭。   这几天起早贪黑的,建筑队就差直接睡在这边了。平时白杬嘴上说着早睡早休息,真到了忙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能忘了这句话。   “吃饭啦!”   前头一叫,往常抬起脚就跑的兽人们此刻像被黏在地上了一样,还傻愣愣地看着燃烧的火坐着。   白杬双眼微睁,轻声道:“轮流去吃饭。”   金点点头,带头站起来。   兽人们迅速走了一半。   白杬将自己的兽皮在曜的身上摊开。兽皮有刚刚写的,也有之前老祭司写的。   这是曜在誊抄的时候发现的内容。   白杬抄了一份下来,细看。   老祭司所言,就像阿宁之前说的那样“烧火烧久了的地方,泥会变硬了”。由此,老祭司将自己对未来的设想记录了下来。   “用火烧土,坚硬的土,土做石头建城,抵御兽王城。”   翻译过来,就这四句话。   曜下巴搁在白杬的头顶,看着兽皮上的字,声音低缓:   “很久以前,传承所说:从西荒迁徙出来的黑狼兽人有几百个。后来繁衍到上千,一直安宁和谐。”   “但兽王城那边一直监视黑狼,他们觉得我们数量多了是威胁,所以经常让其他部落猎杀黑狼。”   “到老祭司还小的时候,经历过最惨痛的一次猎杀……”   曜话声沉闷:“兽人从五百缩减到一百。”   白杬恍然。   他定定地看着上头的几个字。   石头建城没有实现,一是石头不够,二恐怕是黑狼当时也应该力不能及。   老祭司当时只想着如何更好地保护余下的黑狼族人,才不断地再探寻方法。   手上的这一句只是记录中的其中一种,其余的还包括河心定居、木头渡河、底下城……用土,用水,用火,都是黑狼部落为了求生存。   白杬脑袋挤了下曜的脖颈,心里边有些闷闷的。   *   吃饭的兽人回来得很快。   他们来的时候,手里还各自抱着几块兽皮。   白杬:“兽皮够了。”   金将兽皮在地上铺好:“晚上我们也睡在这边。”   白杬看着窑里的火光,轻声道:“在这边睡不好,回山洞里睡,交换的时候再过来就行了。”   金:“阿杬你快去吃饭吧,我们知道怎么做。”   劝不动,白杬索性不劝。   哪里睡都是睡,单看在外面自己的睡眠质量好不好了。   前头。   河边熏兽皮的地方青烟如雾。   水中波澜起伏,兽人们蹲坐在河岸搅动着手里的兽皮。   近处,一排大锅的对面,兽皮铺成硕大的圆。   树将手上肉菜混合得冒尖的大碗放在兽皮上。   “阿杬,快!就你这碗菜多。”树嬉皮笑脸,指着自己刚刚放下的碗道。   众所周知,部落里最喜欢吃草的兽人就是白杬。   兽人们一拥而上,自觉地避开刚刚树说的那一碗。其余的拿到哪个算哪个,吃就完了。   他们已经是最后一批吃饭的,树也闲下来。   他随手拿了个大棒骨,啃了一口,坐在白杬的另一边。   “阿杬,你说的建房子是像兽王城一样的房子?”   “我没见过他们的房子。”白杬抽空回了他一句。   “就是一个人一个房子。”   白杬扬眉,明白了。   “你不是问我房子的样子,你是想自己一个人一个房子?”   树嘿嘿一笑,举着大棒骨挡住自己的半张脸:“不是一个人,还有草呢,以后还有崽子们呢。”   白杬点点头,继续吃他的饭。   “阿杬,行不行嘛~”   白杬抖了抖胳膊,往曜的身边挪了挪。   树想着白杬伸爪子,手心油腻还泛着光。   白杬立马道:“你说的这个也不是不可以。”   “那我……”   “但是!”白杬转个身,背靠着曜的胳膊,笑眯眯地看着树,“可以是可以,但是吧可能还需要你等个三五十年的。”   “啊……”   白杬敛了笑:“你的想法不错。”   “嗯嗯嗯。”树头点得飞快。   白杬拍拍他的肩膀:“但是咱能不能结合一下实际。你知不知道,咱们这么多的砖,一个屋子都不一定建得出来。”   树:“啊?”   “啊……”其余的黑狼鼓着腮帮子,也傻兮兮地看着他。   白杬转头:“你们啊什么?”   “那么多的砖。”   “一个房子。”   “都建不出来?!”   “大房子是不可以建,但是……”白杬食指拇指一掐,比划了个豆大的点儿,“小小房子应该可以。”   “哦哦。”得了回答,其余的黑狼又回头“吭哧吭哧”干饭。好像刚刚只是惊讶一下,并不重要。   只有树耳朵垂落,连手里的大骨头都……   树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肉,大骨头还是香的。   吃完饭,大家回后山。   路上,白杬拉着曜的手问:“树现在住的山洞不行吗?他怎么忽然有这个想法?”   按理说,这时候兽人们的群居意识比独居意识更为强烈才是。   曜:“洞挺好,只是边上是老兽人住。”   “所以呢?”   曜:“不好生崽。”   “咳咳咳……”白杬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捂嘴急咳几声,“我、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白杬想到他们黑狼族幼崽的出生率,其实……树这样的要求好像并不过分。   “那为什么不换一个洞?”   曜落在白杬背上的手没有收回。“树要崽,草现在不想。”   白杬:“这样哦。”   那他们夫夫之间的事儿夫夫自己解决,白杬就不打算掺和了。反正黑狼兽人是看对眼儿了就住一个窝,这一个窝一住就是一辈子。   比谁都恩爱。   *   当务之急,是这正在烧的砖。   怎么判断砖是否烧好,有一个说法是看这火光红到哪一块儿。   从下往上,到最后一层的砖也变成了像融化的铁水一样泛着光的铁红色,那么这砖就是好了。   没有经验,只能靠观察。   从早上熬到晚上,兽人们起先还有一点点的新鲜感。   但是随着时间越久,兽人们开始一会儿坐一会儿站,像地上有刺,怎么都稳不住。   白杬看了一会儿火,回到兽皮上又往大黑狼的身上一靠。   舒服叹气。   这种感觉就有点像忙了一天,下班回家之后将自己摔在床上的感受。   大黑狼抱起来是真的舒服。   他抓住曜的大爪子,像捏泥巴一样捏着玩儿。   他对其他的兽人道:“金,炎,今晚我守着,你们先回去睡觉。”   金与炎对视一眼。   拉着毯子就地一趟,捂着脑袋闭眼。   白杬看了眼黑漆漆的两个影子,由着他们去了。   白杬把队伍分成了三组,加上自己和曜,一共十五个兽人。五个一组,小组、组内都轮流来。算是减轻一点大家的活儿。   入夜,山崖前的兽人们在睡觉之前过来看了一眼。   不多时,前面就没了动静。   白杬披着兽皮,往大黑狼身上一趴,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火。   曜动了动,翻个身将他整个人收在怀抱。“这么看。”   “会睡着。”白杬揉了揉鼻子。   “我看着,不会。”   繁星闪烁,一道长河般的星带横在天空。忽然,星光一动,带着小尾巴从天空落下。   白杬顿时坐起,仰头直勾勾看着。   嗖——   又一颗落下。   白杬弯眼,“吧唧”歪倒下去,他脑袋抵着大黑狼的脑袋挤了挤:“流星哦。”   “阿杬说掉下来的星星?”   “对啊。”   星辰浩瀚,像一群小精灵扇着小翅膀在天幕上玩儿。可能是对下面的世界好奇,他们会派几颗星星下来查探。   流星就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白杬双臂张开,看着看着,鼻尖挨到了曜时不时抖动的耳朵。   白杬垂眸,轻轻地呼吸。   耳朵又颤。   白杬弯唇,磨了磨牙,一口咬了上去。   “阿杬……”曜尾巴尖绷直。   白杬小声:“嗷呜!”   曜大爪子往他身上一压:“别闹。”   白杬龇牙:“呜——” 第56章   青砖的烧制时间看窑的大小。   有的三五天, 有的像他之前见过的那种一次烧几万匹的砖窑,烧制冷却时间要二十几天。   一切靠自己摸索。   用柴火的窑需要时常看着,看到最后, 白杬几乎是撑着自己的眼皮强撑。即便是偶尔闭眼,脑子里也是熊熊烈火。   柴火在有序减少。   日升月落, 星图变幻。   窑室里,砖上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上移。   到了最后一层, 已经是三天后。   他头发凌乱, 双眼发怔。   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皮子底下。圆眼像被窑里的灰尘铺满了,蒙着一层阴翳,里面血丝纵横。   白杬如此, 跟着他一起熬了三天的兽人们也差不多。   按照最初安排的轮班,兽人们确实是该谁递柴火就谁递柴火。但是该睡觉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惦记着事儿,总睡不着。   起初他们还劝白杬去睡。到后头,他们干脆一起加入,就盯着那火看。   也一直熬到这里面的砖烧好。   他们现在是一个个气质颓然, 脸色发黑。身上的兽皮皱皱巴巴带着股子馊味儿, 像去沿街讨饭似的。   后山的兽人紧张,前山的兽人们也寝食难安。   他们是干完活儿就往这边跑, 好像这边才是山洞一样。   白杬让他们帮能装水的东西全部拿过来。有急得不行的兽人甚至觉得盆不够, 直接就地一坐,爪子现刨。   急昏了头。   砖快“熟”的时候, 白杬顶着一脸的疲色, 招呼兽人们开工。   天不亮, 安静了三天的后山生灵皆醒, 热闹起来。   烟道口, 彤色火光闪烁,砖烧透了。   白杬不敢耽搁,立马让兽人们大盆小盆地从河里端水开始最后一步——窨水。   陶窑已经完全封闭,烟道堵塞住。   兽人们忙而不乱,打起精神爬起来,排成长河一般从就近的河里端水往陶窑送。   窑室里的温度极高,水沿着窑壁下渗,遇热迅速变成水蒸气。   氧气进不去,砖里的铁不完全氧化变成青色的低价铁,最终才能烧出抗腐蚀、氧化等都优于红砖的青砖。   “阿杬,要倒多少水啊?”树张着嘴巴吐舌头。傻兮兮的,不像狼,像狗。   白杬揉了揉眼睛,声音黏糊成一团:“里面那么多的砖瓦呢。”   他只觉得上下睫毛沾了胶,眼皮子无力,怎么睁也睁不开。   深吸了口气,白杬摇摇晃晃到溪边。   他往自己脸上泼了几把水,甩甩头,这才清醒了几分。   曜默默无言,只轻手给他擦干脸上的水。“做完了,就好好休息几天。”   白杬额头往他手心一栽,点头。   《天工开物》有言:“砖瓦百钧用水四十石。”三十斤一钧,四钧为一石。也就是三千斤的砖瓦要四百八十斤的水。   白杬看着自家这些大小不一,材质不一的木盆、陶罐儿,摇了摇头。   还是估摸着来吧。   旭日东升,天光大亮。   从草地上到山坡,整条路湿乎乎的。踩踏多了,干燥的地都变得泥泞。   白杬眯了眯眼睛,看了下已经移到顶端的太阳。手摆了摆,道:“可以了,回家休息去。”   他往曜的身上一趴,闭眼。   撑着的弦崩断,五秒不到,呼吸绵长。   曜弯腰将人抱起,回到他们待了三天的兽皮毯子处。他将白杬记录得满满当当的兽皮纸拿上,带着人回去。   金捂着鼻子大了个呵欠,正要就地趴下。炎立马架着他的胳膊:“走走走,回去睡。”   其余的兽人见状,又把建筑队的兽人们或扛或抱或背,麻溜地带走。   剩下的兽皮毯子则由收尾的兽人们拿。   顷刻,热闹的后山变得寂静。   *   兽人们忙前忙后几天,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还没走到自己的窝,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安置好了建筑队的兽人,其余的兽人们纷纷打着哈欠,往草地上一趴,闭眼缓神。   “这个青砖总算是是烧好了。”   “阿杬也可以好好睡一觉。”   “呵欠,我为什么也这么困……”   阳光灿烂,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不过一个小时,本该睡好觉的白杬窝在山洞的石床上,整个人躺在大黑狼的身上,双手紧抓他脖颈处的长毛,不停地呓语。   “火……”   “热,加水……水。”   曜低头,将人捞进自己的怀里。   阿杬的脸怎么这么红?   他鼻尖碰了一下白杬的脸,瞬间,瞳孔骤缩。   “阿杬,阿杬!”   曜立马边成人形,腰间随便绑了兽皮就抱着白杬往外面跑。   “星、梧!”   曜焦急地从兽人们的跟前跑过。   趴着的兽人们立马从地上弹跳而起:“阿杬怎么了?”   “去看看!”   *   狐狸洞里。   白杬恹恹地趴在曜的肩膀上,脸色红得像成熟后的豆儿果。   梦中的白杬被架在火上烤。他全身都热,汗水还没落下就被蒸发。   白杬难受地往熟悉的颈窝里蹭,张着嘴巴喘气儿。   气息打在曜的鼻子上,滚烫。   “阿杬哥哥怎么了?”幼崽们立马围过来。   “阿杬哥哥生病了。”菇小声道。   “嘘——”   “不说话。”   阿宁担忧地看着兽皮上睡着,眼睫颤动不停的人。   阿杬哥哥这几天很辛苦,阿爸不让他们去找阿杬哥哥。所以也没看见他最近是什么样子的,哪知道会生病。   兽人很少生病,阿杬哥哥的身体好像很弱。   发热的情况白杬以前给小狐狸们看过,星直接让曜帮他擦一擦身子。随后两个祭司嘀嘀咕咕,梧去找草药。   白杬随手捏的小陶罐子正好被用上煮药。   兽人们站在外面,即便是头顶的太阳将汗水都激发出来了,兽人们依旧一动不动,捏紧了手盯着洞里。   “阿杬怎么会生病?”球道。   黑狼们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   “阿杬在阿爸的肚子里待得时间不够。从小身体就不好。”   “阿杬小时候淋了雨、晒久了太阳都会生病。”   “成年后,本该好一点的……”   “三天没睡觉,阿杬本来就撑不住了,还在强撑。”   兽人们担忧地紧盯着洞里,愧疚地低下头。   “还不是我们自己没有用……”   “阿杬才刚刚成年。”   “好了好了,别说丧气话了。”梦声音略急地打断了大家的谈话。   他轻巧地跳进洞里,拿了一个干净的盆子去装水。   洞里的气氛有些沉默,几个老兽人坐不住,时不时地站起来摸摸白杬的额头和手心。   另一边,树像炖肉一样大火把陶罐里面的水烧开。   他的大勺子不断在里面压着,不消片刻,将梧丢进去的草药煮成了菜汤糊糊的样式。   草药糊糊倒入碗里,树又急吼吼地端进了狐狸洞里。   “药来了。”   “让一让。”   梦:“这么烫,阿杬怎么吃。”   树停步:“也是。”   梦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盆:“放进来。”   “哦哦。”   碗里的药不停地用筷子搅拌,冷了后又让白杬吃了下去。   好一阵混乱吼,白杬从松开了拧紧的眉头,抱着曜的胳膊,重新睡得安稳。   兽人们齐齐松了一口气,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以防万一,曜没有将白杬带回自己的山洞,而是抱着他,直接在狐狸洞这边让他睡着。   下午,两个祭司又让白杬吃了一大碗的药糊糊。   摸着白杬身体跟他们差不多热了,才让曜将他带回去好好看着。   *   白杬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的时候,他觉得全身无力,骨头缝里都透着酸。   天幕漆黑,像是早上。   白杬转个身,脑袋就抵在了曜的胸口。他抬起软趴趴的手,哼哼唧唧地往他胸口一放。   “我是不是昨天晚上又没有睡好?”   曜大掌贴着他的额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白杬吸了吸鼻子:“要不我们还是分床睡吧。”   他脑子里像装了秤砣,沉沉的压着他难受。   曜:“不行。”   “阿杬是生病才没有睡好。”   “我又生病了?”   “嗯。”曜坐起来,再圈着白杬的肩膀和腰,将人抱坐靠在自己的身上。   “喝点水。”   白杬看着送到自己嘴边的碗,抿了下干燥的唇。   确实渴了。   他手搭在曜青筋微凸的手腕,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水。   喝完了打个饱嗝,脑袋往曜的肩膀上一歪,无精打采:“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   “晚上。”   白杬将又送到自己嘴边的碗推开:“那我睡了一天啊。”   “一天一夜。”   “怪不得我全身发软。”   曜将碗放到床边的木桩子上。   他没再说话,而是握着白杬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掌心不热了,只是湿漉漉的。   曜低头,鼻尖在他的额角贴了贴。   头发也湿了。   白杬五根手指收紧,握住曜按在自己掌心的大拇指。“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曜瞳孔里倒影出白杬苍白的脸,暗沉幽深:“没有下次。”   “不会的不会的,这次不是情况特殊嘛。”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白杬现在就是风雨后蔫巴了的小草,打不起精神,提不起腰。他就这么一直趴在曜的身上享受着按摩,按得舒服了,时不时哼哼几声。   曜眸中倒映着嘴角微弯的人,低头与他贴着额头。   白杬长睫像小刷子一样掀开,露出底下水润的眸子。   曜看着他,仔细辨认他的脸色。   白杬圆眼咕噜一转,疑惑不已。   怎么了吗?   “咕咕——”   “饿了?”   白杬捂着肚子,侧身对着曜,将自己半蜷缩起来。   曜起身,架着他的腋窝往身上一抱,托着白杬出去。   这会儿天色不算早,除了零星两个兽人,其余的兽人已经回去睡了。   梦看见白杬,忽然一怔。他站起来,笑得有些疲惫。“阿杬起来了。”   白杬:“阿梦叔,你怎么还不睡?”   梦视线在白杬的脸上扫了一遍,温柔道:“我这就去睡。”   梦拉着自己的伴侣力回去。   “阿杬好了,终于可以睡一个放心觉了。”   夜风将梦说的这话吹来,白杬眼睛忽颤,埋头在曜的颈窝蹭了蹭。   “我让大家担心了。”   曜:“嗯。”   白杬沮丧地耷拉个脑袋。   曜端着锅里还温的食物出来,白杬就坐在他的一条腿上,慢慢吃。   虽说饿,但是生病之后胃口也不怎么好。   白杬吃了一半就吃不动了。   曜也没强求,只看着那已经快要熄灭的篝火,将碗里剩下的放回去。以防他半夜起来饿了。   洗了把脸,又漱了口,曜将他带回了山洞。   白杬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也比他高一个脑袋的曜。   这个架势,有点像是秋后算账。   回想起自己熬了的那几个大夜,还有曜温声让他睡一会儿的劝慰,再有这病了的事儿。   白杬不免紧张地盯着曜,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我、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   不管怎么样,先承认错误是对的。   冷脸的曜他不习惯,也怕。   不是恐惧的怕,是被最亲近的人责骂的自愧的怕。   白杬垂着个脑袋,手指不停地揪着兽皮毯子上的毛,就是不敢看一眼曜。   发烧是很严重的事儿,确实是吓到他们了。   过来会儿,床边没什么动静。   白杬试探着抬头。   眼睛圆溜溜的,像从洞里探出脑袋的小猫,迷茫懵懂。   曜呢?   洞里就这么大,一眼看完。刚刚还在的曜没了影儿。   “曜?”   “嗯。”山洞外传来的。   白杬正要下床,曜端着大盆上到洞里。   白杬抓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曜矮身,将盆子放在床边。他拧干里面的兽皮帕子,轻轻地抓着白杬的手擦拭。   就在白杬以为他不理他的时候,曜轻声:   “你吓到我了。”   他抬起头,看着白杬。   深眸里情绪浓如墨。像暴风雨狂卷着乌云,将所有的平静搅得混乱无序。   只看一眼,白杬心脏抽疼。他几乎下意识地捏着曜的手腕。   指腹贴着他手腕的里侧,不安地蹭了蹭。   “我……是我没有考虑到。”白杬跪坐起来,身子前倾地抱住曜的脖颈,像小鸟筑巢,将自己窝在他的怀里。   贴脸蹭蹭,白杬不动了。   曜拉开他的衣摆,细细地擦拭他背上已经干了的汗水。   他唇角一直挨着白杬的额头,也不撤开。给他擦完身体,曜把水端出去倒了。   白杬还呆呆地坐着。见到曜一进来,立马张开手臂。   曜矮身。   白杬抱住他的脖颈。   曜弯腰迁就着他,脱了鞋上床。再将人好好抱着。   “不生我的气好不好?”白杬巴巴地看着他。生了病的人,说话的声音都软乎了。   曜顺着他的头发,只道:“又瘦了。”   白杬勾着他的小拇指,小兽试探般轻轻摇了摇,重复:“不生我的气好不好?“   曜轻叹一声,渐渐将胳膊收紧。   很紧很紧,勒得白杬的骨头疼。   就在白杬以为没事儿了的时候,曜猛地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白杬一抽,忍着没叫疼。   抱着他的人隐隐发颤。   “没有生阿杬的气。”曜用极轻的声音道,“生我自己的气。”   白杬鼻尖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嗯……”白杬使劲儿往曜的怀里挤。   这种全心全意的爱护和关心,他以前求都求不来的。   生了病,心思脆弱。白杬不想把自己这会儿的多愁善感暴露出来。直往曜的怀里钻。   可是曜对他的情绪极其敏感,藏是藏不住的。   他松了手,将人从怀里挖出来。   “怎么还哭了。”   曜手探向他的额头。   “没事,我没事。”   白杬仰头,额头上还贴着曜的手。隔着朦胧的眼泪,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曜手指蜷缩,轻轻收拢怀抱。   “阿杬是家人。”   血脉不相连,但却是最亲密的人,是未来还有陪伴一辈子的伴侣。   阿杬还小,他避开了这个回答。   白杬似乎也没想得到答案,只是发发牢骚。   他们轻言细语,聊到月色渐浓,聊到半夜。   温情在两人之间流转,冥冥之中,好像更是密不可分了一点。   *   又休息了两天,白杬全身的劲儿回来了。   该开窑了。   清晨,朝露坠在叶片上,晶莹剔透像闪亮的小水晶。   兽人走过,水珠落地,或是沾湿了兽人们的腿脚,或是回到了地底。   枝头鸟儿叫,歪着脑袋看着又踏足后山的兽人。   窑门打开。   一股热气儿犹如从鼓风里喷薄而出,扑面而来。   得亏不算太热,没烫到走在跟前的兽人。   兽人们在窑门探头探脑,你挤我我推你,就想看看烧了这么几天的泥会变成个什么东西。   白杬:“要看就搬出来看。”   白杬虽是笑着,但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主地揪住身边曜,扣住他的衣摆。   快一个月的努力,是好是坏只有看了才知道。   今天狩猎队和采集队待在部落,兽人的数量多,陶窑里的青砖搬起来快。   “嗷!”一声惊叫。   “怎么?!”白杬被吓了一跳。他心神全系在里面,手被曜牵着都没察觉。   “碎了。”   白杬皱起眉头,眼光波动:“是……碎了很多吗?”   他不由自主地往里面走。   走了两步,又被曜拉着带回站在原地。   “身体才好,不进去。”   白杬没听见曜的话,一心一意等着里面的回应。   “碎了很多。”   白杬心里边咯噔一下,手指扣紧自己的掌心。“碎了很多那就先出来,别砸到自己身上了。”   洞里堆了数不清的砖瓦,空间小了不少。   树捧着手心里碎成六份儿的一片瓦,心疼得脸都苦了。   草没好气地往他脑门上拍了一下。“没听到阿杬在担心嘛,你会不会说话!”   “阿杬,没有碎很多。”草冲着外边喊。   白杬深吸了一口气。“没事,能接受。”   吃一堑长一智,经验是试出来的。   暗在里面指挥,兽人们开始将东西搬出来。最上面放着的是瓦,一片看着就他们锅那么厚。怕弄碎了,兽人们都放在兽皮上小心抱出来的。   瓦片不多,可能就够盖半间房子。   放砖瓦的地方已经提前收拾了出来,就在前山。兽人们直接放过去就是。   天上的鸟儿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树下像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抱着东西往前山走的兽人们。   “叽叽?”(他们在干什么?)   “咕咕……”(我怎么知道?)   树杈子上,十几只巴掌大小鸟中蹲在一起。   除了最边上两只明显不同,大了十倍不止的,其余都一个身形,瑟缩地挤在一起。   曜掀开眼皮,看去。   两只大鸟骤然与他对上视线,背脊一寒,乍然惊飞。其余的鸟儿也跟逃命似的,一哄而散。   “兽人?!”暗停下,快而轻地放下手中的砖就要追上去。   曜:“不用追。”   暗点头,继续搬他的砖。   白杬:“刚刚是什么事儿?”   “苍鹰部落的兽人。”   “他们怎么又过来了!”白杬对砖窑的紧张心思顿时没了,“咱们快进山洞。”   曜反手拉着他:“不用,已经跑了。”   兽人过来是一个警醒,大家提高警惕,护着手里的东西加快搬东西的速度。   碎了的砖瓦留在了这边,没有搬到前面去。   到晚上,后山剩下的砖瓦都是清理出来的。   “阿杬,里面收拾完了。”金领着小队从陶窑里面出来。   兽人们自发地蹲在快一米高的碎砖碎瓦前,捧在手上细看。   “碎了好多……”金心疼得声音都哆嗦了。   “不算多,咱们是第一次烧,已经很好了。”   白杬当时被树的那一声吼,大大地降低了心里预期。以为就几百块能用,但是没想到是只碎了几百块。   白杬默默将手按在胸口。   满意,他非常满意了。   见兽人们还不动,白杬招呼:“大家先回去休息,等明天早上我们再细看。”   *   第二天。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青砖堆积在山洞前,一边靠着崖壁,一块一块地垒砌起来。   清早起来,兽人们就跟在白杬的身后。   昨天大家顾着搬,虽然砖瓦没碎,但也不知道这烧出来的东西到底是好是坏。要是陶锅的话,还能放在火上煮个饭试试。   这东西还要建房子的,马虎不得。   白杬当着他们的面儿拿起一块砖。   青砖几斤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白杬弯唇,四处看了看,拿了块微微泛着黄色光的石头在另一个手上。   他手一举。   “阿杬!”兽人们齐刷刷往前一步,紧张地看着他手中。   白杬笑笑:“不怕,我不得试试结不结实?”   “你、你试。”兽人们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着。   石头撞击青砖,铮铮的一声,清脆悦耳。   青砖上至多了一道白色的痕迹,没有半点损失,倒是这石头崩了一块儿出去。   “没碎!”   “嘿嘿嘿嘿……没碎!”兽人们脸上映着朝阳,傻笑。   白杬挑眉,举起青砖往地上的石头磕。   “嗷!”   “阿杬——”   “嗷呜嗷呜,阿杬……你,碎了那么多了,不能再碎了……”   白杬弯眼:“瞧瞧,好着呢。”   担心是自己力气太小,又想着上次的石头曜试过,他应该能感受出来好与不好。白杬将青砖递过去:“曜,你试试。”   曜拿过,在手里颠了颠。   兽人们嘴巴还没张开,他便迅疾往地上一拍。   “咔嘣。”   “嗷嗷嗷,碎了!”兽人们鬼哭狼嚎,争相过来捧。   白杬:“怎么样?”   曜被震得手心微麻。   他安静不动,自眼底浮起一抹亮光。“比上次的好很多。”   “真的?!”   曜肯定道:“嗯,好很多。” 第57章   烧出的砖还不错, 建筑队也正式忙碌了起来。   踩泥、做坯、阴干……所有的步骤大家都做过一遍,再做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日子晃眼过了大半。   半个月后。   草地上的鲜花盛放,葳蕤秀丽, 姹紫嫣红。   之前从山谷带回来的花苗被兽人们沿着崖壁种下,现在一丛丛点缀着在山洞两侧。清早起来, 开门就能闻到淡雅清香。   花上彩蝶翩翩,春盛至极。   泥砖还在阴干, 白杬又成了小幼崽们的火车头。   他走哪儿, 这些小家伙跟到哪儿。   地里,缺缺菜的花已经凋谢。整个植株变成了干枯的黄紫色。   顶端,木褐色的小圆球亲密地挨在一起。半个绿豆大小, 有的已经炸成两半,露出里面黑芝麻一样的种子。   “阿杬哥哥, 这个可以吃吗?”狐狸豆伸手,目标直指种子。   “应该不好吃。”白杬捏住小家伙肉肉的手,“东西不能随便往嘴里塞,要是中毒了怎么办。”   “去帮哥哥把兽皮铺好, 我把缺缺菜割下来在晒。”   种子已经成熟, 再晒一两天果荚就会全部破开。种子收集起来,地翻一翻, 就可以种第二波。   两块地都不算大。   白杬用石刀连着底下的茎秆一起割下来, 费不了多少时间。   秆子晒干了之后还可以当柴烧。   收完地里,抱着缺缺菜放到小崽子们认真铺好的兽皮上。   白杬将其摊开, 先晒着, 随后又拿着东西到围栏边去。   他们养的灰灰鸟已经长大了, 怕是已经能飞起来了。   白杬小心推开围栏, 入眼便是用细细的长毛草套着脚的灰灰鸟。   小家伙们紧跟着白杬, 见他拿着刀对着围栏里的灰灰鸟,纷纷抓紧他的衣摆。   “阿杬哥哥,不吃。”   阿毛圆眼水润,浸出泪花。睫毛皱巴巴黏在一起。   白杬笑:“我没有要吃,还没多少肉呢。”   白杬看着已经长齐了羽毛,在围栏里上蹿下跳的灰灰鸟。   灰灰鸟天性是翱翔天空,越是养得久,就越知道圈养灰灰鸟不适合。   他们现在养着的这些也就罢了,好歹是辛辛苦苦从蛋里面孵出来的。等定下来后,真的要养,还是养以往的那些牲畜比较好。   并不是所有的动物都适合驯养。古代六畜之所以能成为六畜,在驯化的过程中一定有值得被圈养的特质。这样才能一代一代培育下去的,否则只会越养越少。   比如说猪,吃饱了就消停不说,繁育能力还极强。   但对比敏锐活泼、容易受惊的鹿,换做是圈养,它们或许能斗个你死我活。   他们部落里的四头大荒牛适应得挺好,体型虽然很大,但是喂养起来并不算麻烦。   换做是灰灰鸟,不说一天一顿鱼,即便是算两三天一顿,那要是没有几个老兽人和河里的那几个鱼篓撑着。   它的肉虽然好吃,但费劲儿大。   现在的部落,没有那么多的空闲兽人跟着他一起折腾。   *   白杬正要关上围栏,后头的奶娃娃们便急吼吼地挤了进来。   “阿杬哥哥,嘿嘿。”小家伙们包子脸仰着,笑得露出几个圆圆的小米牙,傻兮兮的。   白杬指了指原地:“别动,里面脏。”   人参娃娃一样的奶团子乖乖点头。   灰灰鸟被套住,白杬往里走,翅膀扇动的声音急促响起。   白杬随手一抓,便是一只。   两个翅膀合拢,单手抓住,白杬拎着出去。   围栏开着,门口的位置放了一块木桩子还有石刀。   白杬蹲下,试图捏着灰灰鸟的翅膀张开。无奈他只有一双手,石刀又不是剪刀,捏住了灰灰鸟他就操作不了。   白杬侧头,正要叫曜过来帮忙。   几个小不点就撑着膝盖,笑脸盈盈地占据他身侧的所有位置。   阿宁悄悄捏着灰灰鸟的翅膀:“阿杬哥哥,我们来。”   白杬:“不行,你们捏不住。”   灰灰鸟的爪子专门用来抓鱼的,奶娃娃们的爪子嫩,怕伤到。   “可以的。”   “我们可以!”   幼崽们迫切证明,侧影一闪,几个还有肉窝的小手立马将灰灰鸟逮住。   看着软乎的手力道很大。   抓脖子,逮翅膀,甚至两个爪子都被幼崽一人一个分了去。   虎得很。   白杬笑出声。   见小家伙们气势汹汹,白杬感慨:果然还是吃肉的,从小就凶残。   抓都抓了,爪子也脏了,白杬只能由着他们。   “别被抓到眼睛了。”   “阿杬哥哥我们很厉害的。”   “是是是,你们厉害。”白杬捏着灰灰鸟的翅膀放在木桩上,“手不要放上来啊。”   “嗯嗯。”   注意着小家伙,白杬快速斩断了一截羽毛。一个翅膀完了换另一个。速度很快。   处理完一只灰灰鸟,小崽子们放围栏里松开。   白杬还没起身,他们“咯咯”笑着,自己跑进去拎另外的出来。   两相配合,手起刀落,灰灰鸟全部处理完。   阿毛小手一挥,抹把脸上的汗水。那气质,刚从沙场回来干了一碗酒的大将军都没他豪爽。   可一说话,又奶得不行。   “阿杬哥哥,窝们厉不厉害?”   “厉害,比阿杬哥哥小时候都厉害。”   “嘿嘿嘿……”幼崽们的笑闹声围绕在耳边,白杬也禁不住眉尾飞扬,笑意温柔。   梦几个凑在一块儿,在河边把幼崽们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炎蹲在金的身边,听见声音好奇问:“阿杬带他们做什么呢,这么高兴?”   梦笑笑:“幼崽们啊,不是跟着阿杬他们就高兴吗?”   亚想到了自家的阿毛,眸光温柔。“是啊,他们就喜欢阿杬。”   “莫说他们,我也喜欢。”球扛着熏好的兽皮路过,恣意道了一句。   梦低头,掌心贴着自己已经完全看得出形状的肚子。   “再过不久,怕是跟着阿杬后头的崽崽又要多一个。”   “可不是。”大家笑道。   兽人繁衍幼崽,时间不等。三四个月到一两年的都有。   黑狼兽人的崽崽一般一胎一到三个,像梦这种看着顶多像是吃得撑的肚子,应该只有一个崽崽。   这个春天,整个黑狼部落,就一个崽崽。   也不怪桦当初会那么催大家生幼崽。   *   灰灰鸟的翅膀剪完,白杬拎着篓子,将砍下来的羽毛带出去扔了。   “阿杬哥哥。”衣摆被洗干净了手的小家伙逮住。   白杬低头:“怎么了?”   菇道:“阿杬哥哥,灰灰鸟要飞,我们为什么不养不飞的?”   “灰灰鸟好吃啊。”   “不过等有空了,咱们就换一个养。”   阿毛熊抱住白杬的腿:“换一个什么呀?”   “换一个不会飞的。”   “那可以换很多个吗?”阿宁问。   “可以,怎么不可以。”   对话你来我往,从河岸的西边移到河岸的东边。   扔了东西,白杬也打算好好歇一歇。   走到山洞,小家伙们却是不愿意跟他一起了。说是要玩儿。   草地上有兽人,白杬叮嘱了几句,回到自己的山洞一躺。   闭眼休息。   曜正在进行他的誊抄工作,现在已经是抄到了最后一片兽皮。   白杬睁眼看了看,侧身。   “抄完了吗?”   “快了。”   白杬忽然想起自己上课的那些东西还没有记。往床上滚了几圈,被迫爬起来,找兽皮。   “在我这。”桌上的一堆兽皮中,曜石挑挑选选,拿了一张给他。   “我原本那份儿呢?”   “在用。”   “我的笔记你也抄?”   曜停手,看着站在一步之远的白杬:“阿杬自己说的,备份。”   白杬眨眨眼,他什么时候说过。   他忘了。   白杬:“累不累?”   曜:“不累。”   白杬弯眼,张手抬脚就将自己挂在他的身上。“怎么会不累,这小树枝不好握,还动不动要削。”   曜拍拍他的背:“睡会儿。”   即便是现在还没有开始烧砖,但是白杬依旧天天做泥巴。做得量极大,应该能建几个房子。   白杬下巴搁在曜的肩膀,触及细腻的皮肉,早已经习以为常。   他猫儿似地蹭蹭,然后嗅着安心的气味闭眼。   越大,越喜欢黏着他。   天光洒下淡淡的光,就挨靠在两个人的脚边。   曜一手抱着身上的人轻拍着,一手还能继续书写。   *   “阿杬哥哥真的会要吗?”   “阿杬哥哥说的不养飞的,这个不是会飞的,阿杬哥哥肯定要养。”   “一个窝的够吗?”   “部落好多好多人,不够吃。”   “那还要抓。”   小家伙们围在一起,脑袋抵着脑袋,看着他们中间巴掌大的毛绒绒嘀咕。   他们声音小小,但是双眼泛着热烈的光,比那头顶上的阳光还灿烂。   他们中间是刚刚被从草地上掏出来的兔子。   不管是小山猫,还是小红狐们,即便是年纪小,但是抓兔子依旧有可以。毕竟在还没遇到黑狼部落之前,他们的主餐就是这些数量多又繁衍极快的小型野兽。   跟了黑狼部落之后,他们吃的才换成了以前几乎吃不到的大型动物。   “可是兔子会打洞,要是跑了怎么办?”阿毛拎着兔子耳朵,问。   “阿杬哥哥肯定有办法。”乐回答得毫不迟疑。   中间的兔子一共五只,都是半大的小兔子。   “不行!”阿宁道。   其他几个小崽崽立马抬起头来,说话满是稚气:“阿宁哥哥,为什么不行?”   阿宁按头,几个家伙继续嘀嘀咕咕。   头上一重,几个草编的草帽盖在了脑袋上。“脸都晒红了,也不知道戴上帽子。”   小家伙们一惊,摔了一个屁股墩。   “阿树叔?”   “嗯哼。”树将最后一个草帽盖子自己的头上,他蹲下,手随意地搭在自己膝盖上。   “来,跟树说说,你们是不是想吃兔子了?”   树伸手,拎起一个小兔子放在自己手里。   “叔给你们做。”   黑狼胃口大,所以吃的一直是那些肉多的动物。   小兔子什么的,好像是山猫和红狐的猎物。吃这么久的大荒牛羊,树猜测他们可能是吃腻了。   “阿树叔,我们不吃。”   “那你们抓着玩儿?”   树坐下,摸着兔子毛毛。别说,比他们自己的毛毛软不少。   低头,是一个个睁着圆眼傻呆呆看着自己的幼崽。   他轻啧了一声。   这样子看着多好骗。   笨蛋幼崽,他像他们这个年纪,已经在练习战斗了。   树思维跳脱,从吃肉跑到了战斗。   “要不要比一比谁抓的多,最多的,可以要奖励。奖励嘛……”   树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奖励就找你们老祭司要去。”   上次阿杬不也是这样说的。   一日祭司,终身祭司。   部落现在不叫红狐部落了,但是星依旧是东荒狼山红狐族的祭司。所以啊,训练小红狐们,祭司给奖励理所应当。   “阿树叔,真的吗?”   “那还有假,我给你们当裁……裁……对!裁判!”树挠头,这个词儿应该是这么说的。   树的话激起了小家伙们的胜负欲。   阿毛两个小手还拉着兔子耳朵,露出虎牙尖尖:“那这个兔子怎么办?”   “这个啊……这个你们抓都抓到了,先放篓子里盖着。不算。”已经被追过的兔子,不如地里的那些兔子跑得快。   “那从现在开始,到下午吃饭的时候,我们来比看谁抓到的兔子多?”   “好!”   嗖的一下,小家伙冲了出去。   给小幼崽们找了玩儿的,树拍拍手,抓着几个兔子帮他们收尾。   河边,兽皮已经洗完的兽人们端着盆子回来。   见幼崽们打了鸡血一样在草地上跑着,脸上皆是笑。   “阿杬平时把他们看成眼珠子,还说乖,看看哪里乖,才换上的衣服又弄脏了。”   “我们部落里的小兽人怎么都乖。”梦柔和道,他看着肆意奔跑的小家伙们,“这样才好,阿杬带幼崽都小心翼翼的,就怕磕了碰了。”   白杬将他们当成人类小孩,实际上,兽人比人类幼崽厉害多了。   看看就知道,幼崽追兔子这么久,没一个大喘气儿的。   幼崽们在草地上跑。   兽人们只当他们是在玩儿。   至于逮不逮兔子什么的,这个不重要。   但要是知道他们在练习捕猎,恐怕回去抓一些更厉害的大牙猪回来。   *   白杬一觉睡到下午。   醒来后正好外面在叫吃饭。   白杬动了动脖子,慢悠悠地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曜嗷……”   曜起身,牵着他往外。“外面很热闹。”   热闹?部落里不是天天都很热闹。   “所以下午是吃烤羊肉吗?”   “嗯。”   “那应该是热闹。”   树现在教会了他们厨师队的兽人,并已经在向外拓展厨艺培训任务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照着他的说法是:黑狼部落的兽人,没有什么是不会的。   白杬无话可说。   反正烤糊了的肉也落不到他的嘴里。   刚出了洞口,一股熟悉的烤羊肉味儿飘荡而来。   白杬吸了吸鼻子,顿时伸了个懒腰。曜顺势勾着他的腰,将人带了下去。   白杬直挺挺立着,望着曜后头篓子里的兔子一动不动。   “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兔子?”   “抓的。”   “谁抓……”   草地上,小包子们还在跑。   白杬一眼望见九个泥娃娃,真像是泥做的,他险些没辨认出来。   不是,他去休息的时候明明几个都是干干净净的汤圆团子,这才多久,怎么就变成泥团子了?   “阿杬哥哥!你看我们抓了好多兔子!”   白杬低头,见曜还抱着自己。他拍拍他的肩膀:“要下来。”   曜眼中笑意微闪,矮身放下。   一落地,白杬顷刻被几个泥娃娃抱住了腿,还有扒拉他的衣服往他身上爬的。   白杬看着那一个叠着一个的小爪印,默默无言。   早知道就不下来了。   曜揉揉他的头发丝儿:“洗手,吃饭。”   “阿杬哥哥,哎呀!”   所有幼崽停下动作,捏着自己的衣摆,小心翼翼看着白杬。   “阿杬哥哥……”这还是第一次他们把白杬的衣服弄脏。   白杬身上的这件是白毛毛,沾上了泥自然显眼。   “没事儿。”白杬笑道,“你们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我们抓了好多好多兔子。”阿宁观察着白杬的脸色,轻声开口。   还是那么敏感。   白杬狠狠摸了摸几个幼崽的头发:“好了,真的没事儿,抓那么多的兔子干嘛?”   当即,幼崽们忘了自己脏兮兮的爪子,拉着白杬就往他们自个儿的篓子处带。   九个奶娃,一人一个篓子。   都是部落里的兽人们闲暇时用藤蔓或者是竹子编的。   “阿杬哥哥,你看!”   “这个是我的!”阿毛指着自己的篓子,脆生生道。   阿宁摇了摇他的衣摆:“阿杬哥哥,阿树叔说让我们比一比看谁抓的兔子多。然后可以有奖励。”   几个幼崽手上脸上全是泥,甚至有的连兽皮鞋都没穿。   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白杬默默将阿毛那个已经穿成吊带一样,滑下肩膀的小老头衫给他拉好。“那你们谁抓的兔子多?”   阿宁眼睛一亮:“我。”   “还有我,还有我。”   “我!”   反正几个小家伙没一个认输的。   “要奖励?”   “要要要!”   “要不找星祭司和梧祭司去?”   “不要,就要阿杬哥哥!”   奶娃娃们在草地上擦了擦脏兮兮的手指,看了看,又掀开衣摆用里面擦了擦。   随后两根儿松松地捏着白杬的衣摆摇,软声撒娇:“阿杬哥哥给!”   “要阿杬哥哥给~”   “阿杬哥哥~”   “行行行,我给我给,不过你们先让我想想。”   “阿杬,小幼崽们,快点过来吃饭了!”山洞底下,兽人们催促。   “好,马上来!”白杬应了一声,立马带着小家伙们去洗漱。   “阿杬哥哥,奖励。”   “知道了,知道了。阿杬哥哥先想一想,想好了就告诉你们。咱们先洗手,洗手吃饭啊。”   饭后,兽人们摊开晒太阳。   小家伙还惦记着奖励,吃完饭就围在白杬的身边。   白杬靠在大黑狼的身上,看着几双望着自己的大圆眼,笑道:“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们对什么事情这么积极。”   “奖励……”   “我想想啊。”   小幼崽们年纪还小,给小朋友的的奖励无非就是玩具、零食之类的,现在让他去做个玩具出来,竹蜻蜓倒是可以。   但是好像显得有点简陋了些。   那再加一点点的零食……   白杬摸着下巴。   这个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零食呢……看着看着,白杬盯上了放在篓子里不停地动着的小兔子们。   他粲然一笑:“有了!”   “咳咳。”白杬清了清嗓子,“做这个奖励之前,阿杬哥哥先问一问,你们抓来的小兔子打算怎么办?”   “给阿杬哥哥。”   “给我?”   菇手抓着他的衣摆,露出他的小包子脸。“阿杬哥哥,我们抓兔子给你养。”   白杬心中一暖。   他摸摸小家伙的脸:“为什么想给我养?”   阿毛:“因为阿杬哥哥说灰灰鸟会飞,麻烦。”   乐乐:“兔子不飞。”   其他几个小家伙点头。   阿宁:“给阿杬哥哥养,兔子好养。”   山上冬天来得早,他们以前养过。所以阿宁才会想到这个主意。   白杬望着那十几只的兔子,轻声道:“所以,你们是为了给我养才去抓的兔子?”   “嗯嗯!”小家伙们双眼亮晶晶看着他。   白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暖流如泉,在自己的心中涌动。幼崽心思纯稚,话也温柔、真挚。   白杬笑容愈发大了。“那阿杬哥哥就先谢谢你们了。”   阿宁:“不用谢!”   阿毛:“奖励!”   小豆儿:“我们要!”   兔子有十几只,大的六只,白杬勾着近处小幼崽的手跟他们商量:“那阿杬哥哥借花献佛,用你们抓的兔子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怎么样?”   “真的!”   说起吃的,眼睛都亮了。   在幼崽们的心中,部落里的火锅好吃,烤羊肉也好吃,这些都是阿杬哥哥交给阿树叔他们的。   幼崽很喜欢。   阿杬哥哥还没有给他们做过兔子,肯定也好吃。   白杬举手晃了晃。   小幼崽们懵懂地也学着他举起来。   白杬笑弯了眼,挨个儿拍一拍:“那我们就达成一致。阿杬哥哥给你们做兔子。”   “好哦!”幼崽欢呼。   曜抖了抖耳朵,脑子里全是幼崽们兴奋的声音。   白杬上午睡了觉,现在睡不着。   正好有空,他先去把兔子处理了。一共六只大兔子,留下一只肚子大的,其余全装进篓子带走。   他一走,曜爪子划拉几下草,站起来甩甩毛,悠然跟到河边棚子底下。   曜打个呵欠,就地一趴。   白杬刚蹲下,后腰便被柔软的狼毛包裹。他手往后推了推:“地上没有垫东西,毛会打湿的。”   曜大脑袋搭在白杬的肩膀上。   “我帮你杀。”   爪垫起,爪子落。几个兔子顷刻断了气儿。   白杬一把逮住他要收回的爪子:“动作可真快。”   兔子还没洗,得给大黑狼洗爪子。   爪垫大,一个能盖住白杬的一张脸。白杬往前拉了拉,咯吱窝夹着他的前肢,双手不停搓他的爪子。   曜鼻尖贴着他的脸。“阿杬,我自己来。”   他紧紧收着爪子,怕伤到他。   白杬拍了下他沾湿的毛毛:“放松。”   曜从鼻子呼了一口气。   白杬脸痒,偏头往他大脑袋上撞了一下:“别对着我呼气。”   洗完了,白杬把爪垫捏干水还给曜。   转个头,刚刚还好的兔子已经被剥皮了。白杬惊讶:“阿天叔,阿山叔,你们怎么在这儿?”   天:“小阿杬,我们一直在这里。”   山笑得憨厚:“兔子我们来收拾,很快的。”   他们干活儿抢着做,就怕自己不让他们做似的。脸上虽有笑意,但是眉头紧皱愁绪难消,半点看不出以前那威武黑狼的样子。   受伤的事儿,到底对他们的影响很大。 第58章   “阿山叔, 你们怎么不去休息?”   阿山笑得憨厚:“才睡了起来,哪里困!”   天黑着脸:“树那个兔崽子,做饭的时候都不叫我们。”   若单是睡了没有叫, 不至于跑到这边来。   白杬摩挲手指:“厨师队的活儿重不重?”   “哪里重,开始那些崽子们动作慢, 现在都跟我们抢活儿干了。”   树的厨师队伍人不少,且大家都已经做得熟练了。   简单的杀牛宰羊是兽人们惯会做的事儿, 平日里天和山做得多。   可现在大家的速度快了, 做完了手里的事儿几乎不用喊就把其余的一并收拾了。   白杬听完,敛眸细想。   树是喜欢让两个人干活的。   他没心没肺,但是间接让两个受伤的兽人没有被抛弃的感觉。   但是其他的兽人就不会像他一样误打误撞照顾到两个兽人的心情。兽人慕强, 没有谁喜欢处于一个弱者的状态。   干活儿他们也是要抢着做的。   白杬认真听着他们嘀咕心里的不满,听完了摸摸下巴。   得找个时间给树说说。   *   让他们帮忙把兔子处理完, 兽人们也睡得差不多了。   白杬端着篓子回去,开始收拾锅。   这会儿煮,晚上幼崽们就能吃到。东西不多,只能当个有味道的零食。   白杬以前一个人生活, 厨艺技能是点满了的。   这冷吃兔、麻辣兔头什么的, 他都会。   休息完的兽人们去干活儿去了,也没有谁注意到白杬这边的动静。直到锅里的香气连盖子也捂不住的时候, 兽人们才蹭地一下直起头, 直勾勾地看着做饭的地儿。   “今晚上树是不是又要弄宵夜?”   “看样子是。”   “好香啊……”   “不过那里好像站着的是阿杬。”   “这个味儿我们没有闻过,阿杬肯定有在做新东西了!”   抱着这样的期待, 兽人们加快手上的活儿。   味道越来越浓, 白杬不知道第几次拍掉了树的爪子。“你要吃你就学, 这一点是晚上给幼崽们的奖励。”   “我们的!”   “我们抓的兔子!”   白杬看着被小幼崽包围的树, 笑了。   “你其实可以去抓几个兔子过来试试, 。”   树摇头,坚决不去。   “一时半会儿只能抓到一点点,到时候吃了还不如不吃,免得晚上惦记。”   阿宁:“阿树叔说的不吃哦。”   菇眼光晶亮:“阿树叔自己说的不吃。”   阿毛:“我们听见了哦~”   树气了个倒仰。   他看着白杬:“我什么时候说了不吃的?!”   白杬耸肩,无辜得很。   “你自己说的,吃了不如不吃。”   树往地上一坐,气得抱住双臂。   不吃就不吃,闻味儿总可以!   可越闻越馋。   越闻越忍不住去开那个盖子。   到最后树被九个幼崽坐在屁股底下,张开嘴巴嚎:“阿杬,我就吃一个腿儿。”   白杬:“谁说的奖励来着?”   小家伙们齐刷刷地指着他们坐着的树:“阿树叔!”   白杬哼笑。   等他把幼崽们这顿做完,还是找个机会给部落里做一顿吧。不过兔子得让大家提前准备,少不了要几百只。   *   微风习习,兽人们总算是做完了手里的活儿。   他们仰着头,寻着这空气中的味道,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直接变成跑的。   当白杬将兔子肉出锅,忽然看到一堆的兽人急促跑来。   他还以为是遇到袭击,立马连肉带碗扔进锅里,拉着小幼崽们就往山洞里跑。   曜幽幽看了一眼奔腾而来的兽人。   霎时,兽人们急速刹车,停了下来。   “阿杬,回来。”曜看着洞口,轻声道。   白杬探头:“没事吗?”   站得高看得远,定睛一瞧,全是流着哈喇子的兽人们。   白杬松开手上的两个幼崽,捂脸。“真是,我还以为遇到袭击了。”   “阿杬,你在做什么呀?”   “对对对,阿杬是不是有宵夜,好香啊……”   白杬看了外面一眼,低头,冲着曜勾勾手指。   曜靠近,白杬蹲下。“我就不出去了。东西只有一点,不够分的。你看着点啊,让幼崽们先吃。”   身边的幼崽已经下了山洞。   白杬压低声音:“要是他们有吃剩下的,再另说。”   曜盯着他的脸。   控诉意味虽然浅淡,但是白杬还是能品出来的。   他勾了勾曜的手指,脸有些红:“以后单独给你开小灶啊。”   说完他就跑进山洞,龟缩起来。   不一会儿,外面开始闹哄哄的。   白杬捂头,藏在这黑暗之中。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临时起意,深夜放毒是他的错。   白杬在山洞里当鹌鹑,小幼崽们就坐在兽皮毯子上开吃。   阿宁与菇对视一眼,拿起大兔子腿儿大口啃。边吃边道:“阿杬哥哥做的兔子好好吃啊。”   阿毛挥着捏着兔子腿儿的爪爪:“天那么好吃。”   其他的小家伙见状,立马学着两个大哥猛啃。   在他们身后,几十双狼眼巴巴地看着。吸溜的声音此起彼伏。   “既然天好吃,那给阿河叔也尝尝?”   “对对对,好东西就是要分享的,给阿树叔也尝尝?”   “咕咚……”   围着他们的多是脸皮子后的兽人,像是树这种。   小幼崽们满嘴的胡子,咯吱咯吱笑笑,吃得更大口了。   “嗷呜嗷呜嗷呜!”   “慢点慢点!”   “留点儿啊!”   “嗷呜……”没了,几下就没了。呜呜呜!   兽人们沮丧,尾巴毛都蔫儿了。   菇:“阿树叔说了,你不吃的嘛。”   阿宁:“嗯嗯,我们自己听见的哦。”   “树!你!”兽人们朝着树一拥而上。   树捂头:“嗷呜!别打别打!嗷呜……”   黑狼闹腾,小幼崽们悄悄退出去。它们抬着一个大大的盆子,悄悄往矮一点的山洞里去。   *   小家伙站起来,从山洞里面看,刚好能看见一个小脑袋。   里面的兽人们见他们端着东西,立马接过来。   “阿宁,小崽崽们,你们不是说阿杬找我们有事儿吗?”   洞里的火光燃着,要是梧在这里,就知道这些兽人都是他口中身体稍微差一点的兽人。   小幼崽们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跟大家一起分。   可是阿杬哥哥做的实在是不多。   所以阿宁想了个主意,吃肉补身体,他们也要给兽人们补身体。   他们问了梧,又借着白杬的名义将兽人们叫出来,所以才有现在这么个事儿。   *   两个兔子,部落里身体最差的四个兽人。   黑狼天和山,山猫蓝以及红狐圆。   听了幼崽们的解释,几个兽人哭笑不得。蓝轻轻摇头,点点跟前的盆,再点点他们自己。   菇握住他的手:“我们吃了,蓝哥哥吃。”   “哟呵!”   “我说为什么还这么香,原来你们在这里!”   转过头去,幼崽们对上几十双绿油油的眼睛。   “嗷!”   “喵呜——”   “嘤~”   被发现了!   *   洞里的兽人起来,挡在洞口边。   “你们自己吃,我们下午吃饱了的。”山闷声闷气道。   阿山叔好像不开心。   幼崽们担忧地看着将脸藏在暗处的山,双眼懵懂。   吃好吃的,阿山叔为什么不开心?   几个小家伙面面相觑。   天笑嘻嘻道:“快点吃,不吃外面那群饿狼就要动手抢了哦。”   “阿叔们吃。”幼崽们一脸坚定。   蓝轻轻将盆子往幼崽们面前推了推,微笑地看着他们。   红狐圆抱着自己的膝头,挪了挪身子更好地挡住洞外的喧嚣。“快吃,阿杬专门给你们做的,你们不吃阿杬会伤心的。”   圆的声音细弱如丝,但轻易让幼崽们听了进去。   阿宁看了一眼菇。   两相点头,这兔子肉还是落到了他们的嘴巴里。   小一点的狐狸乐只管跟着大哥哥们学,不吃他忍着,吃他就吃自己的那一份儿。   边上的豆与他脑袋挤着脑袋。   两个小的你一口我一口,公平地分了半个兔子。   嘴里没落到味儿的其他兽人失落散去。   这一晚,只能难受地半睡半醒,在梦里度过了一夜。   *   十几天后,垒在崖壁边的砖瓦不断增多,绵延了几十米长。   所有的砖瓦烧完了,建筑队的兽人们灰头土脸,身上快被柴灰浸透了。   白杬站在垒得比他还高不少的砖瓦边,大手一挥,让兽人们先去休息几天。   放松放松,就该建房子了。   房子的其他材料他已经选好了。   没有水泥,也做不出糯米灰浆。但可以用三合土。也就是用黏土、石灰、细砂做成的粘合材料。   华夏的古驿道、土楼,不少也是用三合土做出来的。   其不仅可以用来粘合,还可以作为墙基。结实耐用,坚固异常。   兽人们好好休息了三天,三天后就开始处理狩猎队收集回来的材料。   石灰石好找,黏土细砂在做砖瓦的时候也已经找到。   经过闷料、过筛、糅合拍打等一系列的处理之后,就可以用了。(注一)   兽人们做三合土的时候,白杬则拿着他的兽皮,在草地上四处地走来走去。   “崖壁这边的地势平坦,但是离河水不算远。建起来难保不渗水……”   他自言自语,曜跟在他边上安安静静不说话。   等白杬将前山绕过一圈,正要往后走,曜忽然拉住他。   白杬侧头,不解。   曜看他专注得厉害,无奈:“冬天那边风大。”   白杬抬头,看着还不到几米就能绕过去的山崖。“所以为什么我要往这边走?”   他拉着曜的手腕,转头往另一边。   越往大山洞,山体越高。白杬:“咱们山洞的位置是不是刚刚好。”   曜:“嗯。”   兽人冬天只能住在洞穴里。   像兔部落那样精致好看的房子,到冬天的时候也是没有兽人住进去的。   因为不挡风,还可能会被雪压在底下。   这个山洞黑狼兽人住了不知多少年,是几代之前的黑狼兽人选定的,多方考量,位置自然不差。   “河边这块地方种地可以,但是用来造房子,怕是不行。”   “为什么?”   “会渗水。渗水之后,这房子的使用寿命会大大地缩减。”   “所以建在哪儿?”   白杬拉着他的手腕抬起,将自己花了线条的兽皮塞到他手心。松开后,加快步子去了大山洞的那边。   大山洞地势比下面的草地自然要高一些,且后头就是这么大的一座山。白杬建造这个房子最大的目的就是想让兽人们冬天住得暖和。   至于夏天,对兽人们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威胁。   青砖瓦房冬暖夏凉,好处多多。   不过要是真的建在这里,有一个问题。   这里的树多,许久没住,又长出来不少。藤蔓与灌木丛交错,要是建三个房子,恐怕还需要再收拾。   白杬拉着曜看,看完了之后,清润的眼睛看着他。   “这里,你有什么意见?”   曜低头,阳光下,连青年脸上的绒毛都能看得清楚。   他摸摸白杬的脸。   轻声道:“阿杬决定就好。”   白杬拿下他的爪子。“你就没有点儿主见?”   曜低笑。“这里挺好。”   他拉着白杬往前面的林子里走。   林子的位置比一公里外的大河都要高。沿着大河走一圈儿,其实除了崖壁那边,整体来看,剩下的三面的位置都要高一点点。   山洞前的位置虽然说小了点,可往东边,整块离河边还远着的地怎么得有两三千平米。   还是够白杬折腾的。   山林里早已经被兽人们跑出来路。走在其中,两边的大树参天。   清幽的鸟叫声像隔着蒙蒙的雾传入耳中,四处望去,也找不到它藏身的地方。   过了小路到了大河的西岸。这边依旧是平坦肥沃的土地。要是以后种植的话,一定会扩展到这边。   地势高的地方也不是没有。   曜带他看看,让他知道建房子的地方多着呢,哪里用得到这么愁。   “建房子是不是要木头?”   “嗯,要,但是要不了多少。”   曜指着他后面的林子。“那把这一片地方清理出来的木头就用来建房子。”   白杬想着自家部落,摇摇头:“这是个大工程。”   要是全部清理出来,可以建成一个能住下几万人的镇了。   他没准备再吸纳其他的部落进来。   白杬:“咱们是不是不可能找去其他的地方住?”   曜点头。   不到迫不得已,兽人是不愿意迁徙的。离开原本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兽人会有强烈的不安的感受。   因为在新地方,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危机。   就像是红狐部落,到了他们这边来,即便是黑狼不过去跟他们交流,也是战战兢兢地缓了快一个冬天。   “那……咱们的房子就只能建这里了。”白杬轻笑。   兜兜转转,还是住了回来。   山前的地方大,照着目前的砖料,白杬估摸着三到四座房子。   选定地址后,就要划定房子的位置。   白杬把其他几个德高望重的兽人也叫出来,跟着他们一起讨论。   白杬不打算建什么三室,两室,只需要像放大通铺那样一个屋子。屋子里有取暖的火墙火炕就行。   房子的方向跟他们洞穴的方向一样,坐北朝南。   至于房子的样子,大小,白杬已经在心中琢磨了许久。用木棍代替石灰,用长兽皮做卷尺,划定好位置。   老兽人们觉得满意,之后就等着开工。   *   建房子的第一步,该是打地基。   但是兽人们大事祭祀,所以这第一件事情,应该是祭祀祷告,顺便选个时间。   如此,白杬这个祭司开始了他的第一个正式的活儿。   白杬深吸一口气,已经穿好了他上次成年时候穿的装备,满是羽毛、贝壳的祭司行头。   手里的权杖在阳光下隐隐像活的一样,有生命力在流动。   白杬握紧,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丝的温润。有点像暖玉的手感。   他双手举着权杖,先是进行一系列的祷告。祷告的内容,照着星祭司所说的话就是要把部落里即将要做的事儿告诉兽神、先辈。   白杬一个人闭着眼睛嘀嘀咕咕。   声音很低,每个字的尾巴都黏在一起。像鱼吐泡泡似的,接连不断。   兽人们已经全部坐在草地上。都是用的兽形,两个前爪放在身前,草地上满是大的小的,黑的红的毛绒绒。   他们听着听着开始闭着眼睛点头。   点着点着,就撞在了前面毛绒绒的背上。   趴下去也不起来,只半眯着眼睛看着白杬。   “原来祭祀的时候祭司要说这么多的话么?”   被小狼崽子靠着的桦轻声道:“阿杬可能有很多事要说。”   草点点头,觉得有道理。阿杬病好了之后,部落里发生了很多事情,阿杬想一件一件告诉兽神也没有问题。   但是……   “呵欠!”草捂住自己的鼻子。   树挪动屁股,往他身边靠了靠。   草脑袋一歪,埋头藏在他的肩膀,睡了过去。   为什么老祭司最多说五句话,阿杬却说了五百句话。好困啊……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祈求祝福的也祈求祝福了。白杬觉得自己祷告的时间应该是够了。   等他直起身,边上的星祭司和梧祭司一个激灵。忙互相搀扶着站好,理了理兽皮微笑。   “呵欠!”星没忍住,捂住自己的鼻子尴尬。   白杬余光瞥过,很是庄重地稳住自己,依旧面不改色,笔直站好。   梧冲着白杬点点头。   白杬庄严地抿紧嘴唇,掏出黑狼部落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龟甲,随后……迷茫地看着两个祭司。   星两个手捧住摇了摇。   白杬还没学到这里,只能跟着他做。   白杬缩了解的占卜有两种,一种是抛龟甲;一种是用烧了的木棍在龟甲上戳了之后看烧过的痕迹判断吉凶。   这两种都是他在以前了解的,看星祭司的动作,好像也适用于大荒。   白杬轻轻摩挲着手里已经光滑的龟壳,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儿。   这会儿坐在下面的大小毛绒绒见白杬看来,立马你推我我推你,快速爬起来做好。   白杬目光划过他们高高扬起的尾巴,心里面儿紧张稍稍去了。   而兽人们见白杬移开眼睛,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阿杬不笑看起来像雪一样,冰冰的。   祭司星和祭司梧站在白杬的身边。   “只需要心中想着自己的问题,抛下龟甲就可以了。”   白杬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兽人们对祭司无疑是崇敬的,但是小阿杬一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即便刚刚有点心虚,这会儿看他有些笨拙地摇着龟甲又不免紧张。   黑狼部落以前的老祭司占卜,经常骂骂咧咧地扔了龟甲。   然后兽人们听到了,他就会慈爱笑着说:占卜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做到。   回想起这事儿,与老祭司最亲近的草眼眶微红。   阿杬要是像老祭司那样占卜结果不好,他就把老祭司的话告诉阿杬。   所以,要说兽人信占卜几分,倒也没几分。可要说不信,那像星祭司搬过来之前占卜的那次结果是“跟着黑狼部落是好的”,此后他不也坚信不疑。   所以,要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可以做到的事儿,占卜就是形式。   要是做不到的,占卜就是祈愿。   反正在兽人心里,坏的肯定不准,好的可能准。   相比占卜,祭祀仪式更为重要。在祭祀的过程中将部落里的事情告知于先祖,是他们的怀念方式。因为就算是兽神,也是他们的祖先。   摇晃的龟甲声响起,轻灵悦耳,像是去庙子里摇签的声音。   啪的一声,龟壳落地。   率先看去的不是白杬,是坐在草地上的兽人们。最前头,没有一点杂毛的大黑狼垂首。   龟壳就在他的爪子边。   他抬爪,正要拨弄。   面前一阵风,毛毛随风往后动了动,接着爪垫落在了细长白皙的手中。   “你不要动。”   白杬认真看着地上的龟甲,牛奶般白润的脸就在脑袋边。   曜低头,鼻尖轻轻碰了一下:“结果是好的。”   白杬抿唇笑起,脑门往曜的大脑袋上撞了下。有毛毛垫着,不痛。   兽人们听到曜的那句话也浅浅地松了一口气。   不好倒是没什么事儿,他们就怕阿杬心里不舒服。   白杬拿着龟壳站起来,回到自己的位置。   这一次念的是结束的词。   兽人们听不懂,白杬现在也不懂。只是星祭司和梧祭司看了他们部落老祭司留下来的兽皮之后,前些天这样教他的。   开始,白杬还念得有些生涩,像在嘴里放了一把沙子,舌头不听使唤。   但是到后面,好像该说什么,舌尖自然会配合着去。   浑然天成,结束的词念得越来越流畅。   阳光笼罩,兽人们面前,闭着眼睛的俊秀青年像是染了一层金色的光。黑色的头发丝儿绒绒地透出一层光晕,无端给人一种圣洁之感。   曜是黑狼部落的族长,坐着的位置在侧边的第一个。   他灰色的眼睛里倒映出青年颀长的身形。   部落里最隆重的祭司服现在套在阿杬的身上正好,并不会像以前那样看着像套了兽皮袋一样瘦削。   他长大了,身形也挺拔。   彩色鸟毛、骨牙贝壳项链挂在身上,曜只觉得白杬比自己见过的所有兽人都好看。。   曜敛眸,细细听白杬的话。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到最后的祝词念完。白杬从一种沉浸的状态脱离出来。   白杬笑开。   曜看着他,也笑。   “结束了。”白杬仿佛是放下来肩膀上的担子,摇摇摆摆地往曜的跟前扑来。他张开手臂一抱,累呼呼地挂在了大黑狼身上。   毛毛丝滑,白杬双手双腿都用上才将自己固定住。   兽人们笑着摇头,随后跟着两个祭司去大山洞的那边。   在房子开始建造之前,需要给兽人们讲讲房子建好了大概是个什么样子。有个准备。然后就可以动工了。   “阿杬,变成狼。”   白杬仰头,听话地往地上一滚。   接着,视线被衣服挡住,黑漆漆的一片。   曜将他从衣服里找出来,先把他的衣服甩到在自己背上,然后咬着白狼的后脖子,带回了山洞里。   白杬已经好久没有被他这么叼着走了。   现在身体已经比以前大了大半圈,是成年狼的体型。但是还被这么叼着走,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可是现在不是他发言的时候。   白杬头皮紧得很,他暂且只能四肢蜷缩,抱着自己的尾巴。   等曜一松,立马将自己后脖颈抵着曜他的毛毛上蹭。   “下次不要叼我了,重了。”   曜一爪子把他按下。   白杬不解。   “阿杬。”   “嗯?”白杬看着他。   曜今天的眼睛是深灰色的,无限接近于黑色的。像晚上的星空,深不可测。   白杬像被翻了壳的乌龟,四肢划拉。“你先松开,让我起来。”   曜忽然趴下,大脑袋往他毛毛里一塞。   “阿杬。”   “嗯,在呢在呢。”白杬还在挣扎。   “阿杬。”   “有事儿说事儿啊。”   “阿杬……”   白杬直接变成了人的模样,草草拿着衣服往身上套。   衣摆从漂亮的蝴蝶骨滑落,掠过白得惹眼的后背。细腰柔韧,晃眼间好似看见有浅浅的凹陷。   往下,后臀挺翘,长腿笔直。   曜蹲守在洞口,狼眼幽幽,浓稠如墨。   “阿杬……”声音哑得不行。   白杬赶时间,所以没有像往常那样换衣服好歹是要遮一点点。   他一回头,见曜的眼睛微微发红。   他拧眉,难道是生病了?   捏着黑狼的大下巴抬起,手仔细在他大脑袋上摸了摸。好着呢不是?   “我去那边看看,你不舒服就先休息休息啊。”   曜不动,就看着他。还悄悄缩起来,团成一个巨大的煤球。   “没事。”冷声的调子,可白杬隐隐听出了一丝丝的委屈。   奇怪。   白杬又抱着他的大脑袋在怀里胡乱揉搓了几下,揉得曜的毛毛凌乱不堪,才匆匆起身。   “那你先休息休息,我就出去了啊。”   白杬往洞外跑。   没个几步,曜跟上。   他身子一侧,白杬来不及刹车,直接倒在了他的背上。   “抱好。”   “嗷。”白杬趴下,抱住他的脖颈。   奔跑的黑狼意气风发,隔着一层兽皮和毛毛,也能感受到他紧实的肌肉。不过于夸张,但充满爆发力。   白杬感受着风从耳旁拂过,白杬夹住大黑狼的肚子,埋头藏在他的毛毛里。   “你不是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曜声音闷闷。   白杬皱眉。   那刚刚为什么那样?   到了地儿,兽人们已经动工。   大家严格按照地上的标记,先挖下去。   建筑队为主力,此刻没有活儿干的厨师队和球带着的第五小队也来一起帮忙。   白杬一来,看了几眼就有兽人问:“阿杬,这样可不可以?”   白杬点头。   兽人笑,随后对白杬道:“那阿杬你过去一些,小心泥巴扔你身上。”   白杬换一个地儿。   另外一个兽人:“阿杬,是挖这么深对吧。”   白杬微笑:“是。”   他探身,准备跳下去。哪知兽人立马张开双臂拦住他。“阿杬,这里不好玩儿,你带幼崽们去山前玩儿好不好?”   白杬:……   “我已经不是幼崽了。”   “不是幼崽也不行。阿宁,别挖泥巴了,来把你阿杬哥哥带走。”   白杬听了大受打击。   他瞪着眼睛往曜的毛毛上一趴,气鼓鼓:“回去,他们不欢迎我。”   曜跑得毫不迟疑。   “诶!你停下,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也下不来了。   “阿杬可以做其他的。”   上次发烧那事儿,大家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在兽人们的眼里,他的身体跟幼崽时期差不多。折腾不得。   地基深度他提前跟他们建筑队的成员沟通过,按照金做事儿的严谨程度,没有什么问题。   白杬无奈,只能被迫离开。   *   晃晃悠悠,回到山崖前。   白杬仰头,鼻子动动,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他一惊,立马从曜的身上跳下来。   “怎么回事儿?!” 第59章   曜往山洞看了看, 拉住了白杬。“没事。”   “嗷呜~”   细微的叫,奶奶的,听得白杬心中一跳。   曜随后松开白杬的手, 看着他往梦的山洞跑去。   “阿梦叔。”   “嗯。”虚弱的声音从洞里传来,白杬眼睛适应了光线的转变, 看见梦正坐在地上。   他上半身赤着,双手盖在肚皮。指缝间, 一个有些湿的奶狼在嗷嗷叫唤。   黑色的, 没睁眼睛的,奶狼?   就两个小猫崽子那么大。   白杬惊愕,在原地焦急走了几步后, 回过神来立马道:“阿梦叔,我先抱你上去。”   “不用, 阿杬去帮我叫力回来就行。”   “好好好,那你等着,等着啊!”白杬飞跳下洞口。   刚直起身,远看着大山洞的那边, 已经有黑狼冲过来了。   是阿力叔。   一阵风从面前闪过, 白杬还没看清,黑狼已经掠过了他。   白杬想了想, 还是去端了一盆热水放在洞口。   “阿力叔, 你给阿梦叔擦擦身子。”   “好。”瓮声瓮气的话传出来。   白杬向着慢悠悠从大山洞那边过来的黑狼跑去:“你怎么这么快。”   “嗯。”   白杬的双眼亮晶晶的,他勾住曜的脖子将自己挂上去。声音小小, 藏着雀跃:“我刚刚看见阿梦叔的崽崽了。”   “是一个小黑狼。”   “好可爱, 他的耳朵只有这么一点点。”白杬比了一下半个指甲盖, “还没长起来呢。”   “阿杬喜欢?”   “喜欢, 怎么不喜欢?”   *   下午, 兽人们聚在一起吃饭。白杬见到梦的时候,他已经气色红润,吃嘛嘛香。   白杬端着碗挪到他身边。   “阿梦叔,身体怎么样?”   “没事儿。”   梦看了一眼自己鼓起的兽皮衣,冲着白杬小小。   接着,他单手在兽皮衣里掏了掏,将还在睡觉的奶狼往白杬的腿上一放,大方道:“给阿杬玩儿。”   !!?!   “我的阿梦叔,这哪里是能玩儿的吗!”   还没睁眼的奶狼撑着自己软乎乎的爪子,奋力直起头,仰天长啸:“嗷~嘤嘤——”   “哎呀!”   “这是梦的崽崽!”   梦笑眯眯地点点头。显然,他的心情现在极好。   小家伙身上的毛毛已经变得蓬松,像是没骨头似的,趴在他的腿上闹腾。白杬伸出一根儿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耳朵。   “嗷~”奶狼哼唧。   兽人们瞳孔骤缩,浑身打了个颤。   好久没有小崽子的黑狼兽人们静滞一秒,顷刻围在白杬的身边。   饭也不吃了,就傻兮兮地蹲着,一动不动地看小狼崽子。   “好小啊。”   “是诶,比阿杬还小。”   “还没有我的巴掌大。”   “嗷呜~”   “呀!他叫了。”   白杬眉梢带笑,眸光都暖了。他食指轻轻点点小家伙的脑袋。“还小呢。”   “真可爱。”   “阿梦叔,你抱回去吧,我怕摔着他。”   梦见白杬是真的怕,笑了一声,单手抓着狼崽子又塞进自己的衣服里。   他动作看着利索,但是力道很轻。   白杬笑了笑,就觉得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好。房子动工了,小崽崽也有了。   奶香的味道残留在白杬的腿上,其余吃得好好的小幼崽们堆过来,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坐在白杬的身边。   “阿杬哥哥,弟弟。”   “嗯,弟弟。”白杬勾了勾他们的尾巴尖尖。   白杬侧头:“阿梦叔,名字想好了没?”   “名字,笑。”梦道。   白杬展颜:“这个名字好!”   其余的兽人抚掌:“好,这个名字好!”   白杬听着周围的欢声笑语,好心情犹如泉水,咕噜噜在心底冒泡。心中畅快越积越多。   回过神来,就见自己不知怎么就端上了碗高举。   兽人们看着他。   白杬眨眨眼,随即弯眼,朗声道:“干!”   兽人们自发学他:“干!”   随即,大口吃肉。   腿边的小幼崽们吭哧吭哧地吃着。白杬听到声音,嘴角翘起。   真好。   *   黑狼部落里添了人口,黑狼们自然是高兴。   好一段时间,是有什么好东西就往梦的山洞里送。哪怕是在外面狩猎时看见适合小狼的野花,都要摘下来小心翼翼地送回来。   黑狼们的兴奋持续了好一阵儿,直到阿力叔受不了他们来打扰,将黑狼轰了出去。黑狼们的热情好歹是降下去了。   建房子的事儿有条不紊。   地基打好之后,就是一层一层往上面砌墙。   一层砖,一层三合土。   黑狼们像玩儿似的,抱有极大的热情。   十几个兽人围着一个房子,越来越熟练。墙面做好,也不过才十天不到的时间。   一忙起来,白杬也没多少空闲。   他是崖壁与大山洞这边两头跑。   忙得曜看不下去,自己给他当坐骑。   “阿杬,第一个房子的墙起好了。”金站在一边,跟白杬说着话。   他头发依旧耀眼,只是在室外忙得久了,皮肤的颜色也深了不少。可他脸上的笑容比以往多,说也多了。   白杬看了一眼他的身后。   是炎。   明明长得很魁梧,却像个小媳妇似的时时刻刻跟在金的后头。   白杬笑意微闪。   也不知道,金答应炎没有。   兽人结成伴侣的方式看着很草率,但是看对眼了就是看对眼了。相伴一生的伴侣,他们自己有自己的考量,白杬插不了这个手。   拉回自己的思绪,白杬看着金道:“过两三天,等墙面阴干之后,我们就可以做其他的了。”   “木头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都放在大山洞里的。”   白杬点点头。   第一个房子搭好,兽人们已经开始建第二个房子。   白杬看了一眼,与前一个房子几乎可以说是复制粘贴。不仅是做出来的东西一样,连哪个兽人负责哪一方向的墙面都跟之前一样。   不愧是金,建筑队很适合交到他的手里。   *   既然是做房梁,那么必然用的是结实的整木。   木头去皮,阴干。选取的木材必须是耐虫蛀,长得笔直那种。   木头是白杬先选的。   在已经决定建房子之前,他就在留意。   木头选好,直接一整个嵌入房子上专门预留下来的凹槽中就可以固定。接着再用上劈成长条的木板,竖着固定在房梁上后,就可以一块一块地放上瓦。   兽人们等着墙面阴干的时候,继续做其他的两个房子。争取三个房子一起做好。   快到夏季了,到时候在外面干活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了。   白天干活,晚上休息。   狩猎队和采集队保证兽人们的食物供应充足,厨师队则每顿让兽人们吃饱吃好。球的队伍在空闲的时候几乎也扎根在了建筑队这边帮忙。   在雨季来临之前,兽人们总算是将房子盖了出来。   *   “轰隆——”   闪电破空,光亮一闪而过。   几个呼吸间,豆大的雨点砸下。叶片上噼里啪啦,脆响不断,像一首激烈雄浑的曲调。   白杬立马叫在外面忙碌的兽人们进屋。   几乎下一瞬,天幕漆黑。   雨幕成了遮挡空间的帘子,连河里的白鸟都见不到了。   兽人们看着这第一场暴雨,呢喃:“雨季了。”   *   兽人们紧赶慢赶,房子也从春天建到了夏天。   此时雷声轰鸣,雨瀑如天河倒灌。   今天负责收尾的十几个兽人全部进了白杬所在的房子。   靠在山洞这边的房子是第一个建成的。   房子与山洞之间留下了一个百多平米的宽阔空间,方便兽人们运送、摊晒东西。   在外面看整个房子,像是一个人工蜂巢。除了倾斜的屋顶,四处都是方方正正。并没有多少看头。   房子里面也是空荡荡的,现在还什么都没有。   兽人们盘腿坐在地上,冲着站在屋檐下的白杬招手:“阿杬,别站在那儿了。“   白杬回身笑笑,走到他们周围。   好久没有住过房子了,冷不丁地看着有点新奇。所以就那么傻愣愣地站在外面看屋檐上落下的细雨连成珠。   房梁横亘,瓦片犹如一条条脊梁一样,整齐排列,倾斜而下。   雨点落在瓦片上,啪嗒啪嗒,让心神都松弛了。   兽人们也随着白杬抬头上看,渐渐被房子上的瓦片所吸引。   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他们相视一笑。   五六天前,他们头上着地方还是空荡荡的。天光热烈,透过木头的缝隙能直接落入这房子里面。   兽人们围在一起,听白杬讲话。   阿杬说只需要一片一片像放叶子一样,叠着放就可以了。   他们两眼一抹黑。   这能挡雨?要是被风吹走了阿杬哭怎么办。   哪知白杬双眼清澈,并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甚至自己爬上去示范。   兽人吓得哆嗦,立马告诉了曜。   最后他没弄个几块,就被曜强制拎着下了房顶。   前一秒信誓旦旦,后一秒委屈耍赖,惹得大家哭笑不得。   兽人们只能试着去做。   小心翼翼踩着那木板,就怕给踩断了。   偶尔掉下去一张瓦片,房顶上的兽人立刻像壁虎一样紧紧扒在上面,哭嚎道歉。   回想起他们当时在房顶上磕磕绊绊的场景,再对比现在一点不漏水的房子,大家心里的成就感可想而知。   笑也是舒心自豪的笑。   两个月过去,房子建成了,兽人们心里的大石头落地。   此刻再看这瓦片,不禁想:怪不得是要做成那种形状,原来是让雨顺着凹槽往下留。   “阿杬,咱们以后就住这个大房子了?”兽人心神微恍,语气轻柔。   白杬指了指里面的地方,道:“还没做床呢。”   兽人们无所谓地摆手:“不用石床,里面这么干净,直接用兽皮铺在地上就可以睡了。”   白杬失笑:“要这样住,咱们何必不直接住在山洞里。”   “也是。”兽人们扬着唇角,眼神温柔地看着此刻为他们遮风挡雨的房子。   “阿杬!”狼嚎从崖壁那边传过来。   这一声肯定是叫吃饭的,但兽人们一个个都没什么反应。   白杬应道:“诶!”   “饭做好了,过来吃!”树的嗓门儿嘹亮。   白杬回:“嗷——”   白杬看了看一脸痴迷的兽人们,笑着继续回道:“你们先吃,等雨小了我们再回!”   竖着耳朵听,那边没了声音。   白杬身子侧回,目光在室内游走。   房子做得大,五六十平米。葱茏树下,青砖黛瓦,乍一眼,这里仿佛是哪个人迹罕至的江南小村口。   内观房子,一面留了个四四方方的窗户。   墙壁有个洞,是为了之后盘炕做的准备。窗子白杬打算夏天用菖蒲或者竹子做,冬天就挂上几层兽皮。   因为没有透光的玻璃,整个上端铺的都是实心的瓦面。所以要是不开窗门,屋子便会暗一点。   “阿杬,是不是要做门。”   刚想到,金就提到。   白杬点头:“做门。”   冬天为了不让暖气跑出去,还得做一层厚重的帘子。部落里兽皮那么的多,用兽皮做即可。   “那我们现在做?”说着就要往外走。   白杬忙道:“等会儿,等雨小了再去。”   炎跟在金的屁股后头,看了看外面,道:“还要很久雨才会小。”   这是兽人经验。   白杬:“也行,身上打湿了喝一点刺刺草汤就可以了。”   他脸上的笑意收敛,看着清冷如月,挺唬人。   兽人们瘪嘴:明明以前还是那么温柔的。   他们看了一眼白杬,乖乖回到自己的地方。   白杬展颜:“我不拦你们。”   “可是要喝刺刺草。”   “这有什么,捏着鼻子喝就没味儿了。”   兽人们不走,还捏着互相靠近了一点。总觉得这会儿的阿杬在吓唬狼。   白杬见状,笑着道:“趁着现在有时间,我们来说说之后要做的事儿。”   *   草:“阿杬还没过来?”   树回到山洞,挨着草坐下:“他说等雨水小了过来。”   草望着几乎是流下来的水,道:“那还要好久。”   曜听了他的话,手一顿,松开擦着自己头发的兽皮。刚刚在这边帮着收了东西,身上打湿了一点点。   “我去看看。”帕子盖在头,冲入雨中。   “诶!”树伸手。   草抓着他的爪子收回,道:“阿杬在那边,又这么大的雨,他肯定不放心。”   “东西都收回来了?”   “当然。”树挺起胸膛,“我做事儿,你放心。”   这几个月,部落的变化无疑是巨大的。   先不说大山洞那边几座拔地而起的房子,单说崖壁这边。   天气晴朗的时候,兽人们狩猎采集,手头上的其他活儿也没忘了做。   现在部落里最柔软的兽皮已经装满了整整一个山洞。   吃不完的肉做成的肉干,腌制的熏大肠内脏上千斤。   再有野菜干儿、笋干儿,四个山洞里,都是大兽皮袋子堆起来放满了的。   黑狼部落几乎是搜罗完东边五六个山头,里面的竹笋、野菜一茬一茬地收。到最后要不是白杬阻止,今年的林子就别想有新生的笋。   菜千斤、笋万斤,全部做成的干儿。   有这么些,冬天起码是不用愁菜了。   除此之外,圈养的灰灰鸟全部已经长大。三四斤的样子,兽人们见一次,馋一次。也就导致现在就还剩下两只灰灰鸟。   大荒牛已经完全适应了部落里的生活,狩猎队看他们在部落里也竟然比外面还能长得壮,隔三差五地抓一头回来养着。   现在部落里已经有八头大荒牛了。   再有就是兔子。   因为上次给幼崽们奖励的事情,几个被幼崽说是“部落里身体最弱”的兽人们可能受到点儿打击。   此后几天食欲不振,吓得部落里其他的兽人以为他们生了重病。   后来从梧祭司那里知道事情的始末,兽人们气不过他们糟蹋自己的样子,最后演变成了兽人轮流说教。   四个兽人就坐在山洞。   其余兽人从黑狼部落领头,山猫部落结尾一对一沟通。中途红狐兽人们觉得说得差不多了,白杬硬是让他们来。   这一下不仅让他梦回当初自己在大山洞的时候,也狠狠让几个兽人长了教训。   尤其是成天表面笑嘻嘻,心里不知道颓丧成什么样的山和天。   亲切的沟通时间持续时间一天。不耽搁其他兽人干活,只到了他们自己就过来说几句。当休息一样。   这一天过完,白杬看到四个兽人眼神都恍惚了。   他心里直乐。   既然是在黑狼部落,那自然是要用黑狼部落的方式解决问题。传统的沟通程序走完,接着是治本工作。   兔子繁殖快,也可以笼养。冬天正好搬到山洞里去养着。   要是养成了,冬天就不用吃那么多的肉干儿,多一点点的新鲜肉吃。   白杬看他们几个就是没事儿做,闲的。所以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让几个兽人养兔子。   现在兔子的数量不仅有百来只,个个油光水滑的。它们大多是被抓来的,但抓来后,生活过得比以前更滋润。   牲畜多,阿山四个又分出去成一小队作养殖队。牛、兔都交给了阿山叔几个。   他们的事儿处理好了,冬季现在也可能有新鲜的肉吃了。   下雨之前,所有摊在外面的东西都已经被带了回来,牛、兔子、灰灰鸟被赶到了崖壁前那一排排的专门为他们搭建的草棚子底下。   部落现在不说是粮食满仓,但是至少不会饿成以前那个皮包骨样。   树收回视线,招呼兽人:“我们先吃,不然凉了。”   *   雨下得大,那股湿意渗透身体,像喝饱了水一样。白杬身子松散,歪歪扭扭地往墙上一靠。   触及温热,白杬吓得险些一跳。   “阿杬。”   白杬回头,眼神迷茫。瞳孔倒映出几乎像从水里爬起来的曜。   “你怎么来了!下这么大的雨!身体强壮就可劲儿折腾是吧!”   三句话,语气一句比一句重。   兽人们笑笑,看着曜,心想:你也有今天。   房子里什么都没有,曜只能这么湿哒哒地站着。不多时,他脚边就积攒了一滩的水。   兽人们脸上的笑没了。   “哎呀!打湿了打湿了,房子里打湿了!”   “曜!出去出去。”   白杬知道兽人们对房子的爱护,一边磨牙一边拉着曜冲出雨幕。“你个笨狼!”   “诶!阿杬!”   白杬一走,兽人们呼呼啦啦立马跟上。   豆大的雨水砸在身上,还有有一点点疼的。激烈的雨水落在脸上,像打仗似的,砸得他眼睛都险些睁不开。   白杬不得不边跑边在自个儿脸上擦。   曜低头,奔跑之余还有闲心手指轻轻地在他脸上碰了下。   要不是冰冷的雨水之中那尤其明显的一抹温热,白杬还感受不到。   “你跑过来做什么?!”雨声大,白杬说话用喊的。更显得气势汹汹。   “担心阿杬。”曜轻声。   他迅疾地伸手揽着白杬的腰跟腿弯一抱,加快速度。   白杬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埋头藏在他的肩膀,嘴上不忘了嘀咕:“下这么大的雨往外面跑,你身子骨好,你皮多,你毛厚……”   黑狼全速奔跑,白杬抱着曜的手越来越紧。   后面一大片的兽人竟然连他们的尾巴都没有追上。   “哎哟!不是说雨停了再回来吗?”看见雨中的黑影,树嚷嚷。   曜眼神儿不给他一个,抱着白杬脚下一蹬,跳上了自己的山洞。   白杬被放下的时候,一捧雨水直接从他和曜紧挨着的胸口落下。   “哗啦”一声,尤为明显。   白杬眨了眨眼睛,还没缓过神来。   曜三两下扒了白杬的毛衣褂子,将干燥的兽皮披在他的身上。就这么轻轻地从头揉搓到脚底。   白杬垂眸,看着自己的脚丫子被大手托在掌心。   圆圆的脚趾头蜷缩,白中透红。大手麦色,单手全部握住他的脚,无端的色气。白杬看得有些别扭。   不知怎么脸有点热。   他抬手,撩了一缕曜的发丝转移视线。   头发湿乎乎的,因为太黑,淋了雨之后像抹了一层油,黑得发亮。指弯的一缕与其他的发丝勾勾缠缠,难分难舍。   “阿杬,别碰。”   白杬全身上下被擦干后,身子一轻,接着陷入了柔软的兽皮中。   “你身上擦一擦。”白杬拿着兽皮,盖了自己半张脸。只露出湿漉漉的眼睛。   “嗯。”曜直接用白杬用过的兽皮,囫囵往自己的头发上擦。   白杬皱了皱鼻子:“用干的。”   曜停下,灰眸看了他一眼。“好。”   白杬唇角翘起。   身上擦干,换了一身兽皮,随后曜重新抱着白杬出去。   白杬坐在曜的手臂上,两个手被他另一个大掌握住。   他热气足,即便是淋了雨也热乎乎的。白杬指尖如葱,摸了雨水有些泛白,索性就勾着他的手指玩儿。   “来了来了,快来吃。”   山洞前也做了高高的棚子,下雨天能直接走。   进了山洞,里面热热闹闹的。   兽人们吸溜着碗里的汤,笑得满足。   白杬:“今天下午吃什么?”   树嘿嘿一笑:“房子建完,奖励一顿好的。”   白杬看着那锅:“我知道了,火锅。”   “不是不是。”   等白杬坐在曜的跟前,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碗时,才看清里面一个一个打着结的熏肠。   炖肉啊。   白杬点点头:“这个可以。”   好久没吃了,现在吃起来滋味更甚从前。   热汤下肚,刚刚被雨水渗透的湿意顷刻散了个干净。   白杬喟叹,放松了身子靠着曜。“房子好了,建筑队的兽人们休息几天。等雨停了,我想跟着狩猎队的兽人们出去看一看。”   曜:“嗯,我一起。”   白杬眼睛弯成月牙,凑在他耳边小声:“跟屁虫。”   曜鼻尖碰了下他的脸。   不言不语,回去继续吃他的饭。   *   洞外依旧雷声阵阵,闪电划破天幕。   “雨还要下多久啊?”   一直保持这么大的雨下下去,白杬都要怀疑这边会不会被水淹了。   星祭司小小地吹了刚刚练完的兽皮,慢悠悠道:“明天早上就不下了。”   白杬:“星,是不是看天气这东西我也要学?”   “当然。”星换了一张兽皮道。   白杬看向梧。   梧点点头,眼神柔和:“这个难,最后学。”   白杬心想:瞧瞧这学的东西,要不怎么说祭司是一个部落的宝贝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活脱脱的知识宝藏。   白杬额头撞了撞曜的肩膀。   还好时间他能自己安排,不然得累死。   曜长睫垂下,眼珠看着挤在自己胳膊上的脸。指尖微动,随后将自己的碗递到白杬的唇边。   白杬看了他一眼,意思意思喝了他碗里的汤。   曜趁机顺了几下白杬的头发。   一直烤着火,外面一层差不多干了。   饭后,兽人们待在一起聊天儿。   房子已经完工,剩下的大活儿就是盘炕。以及做门之类的。分派完各自的活计,兽人们歪歪扭扭,开始闲聊。   白杬盘着腿,就这么被曜端起来,放在了他的面前。   白杬按在他肌肉鼓起的手臂,眼含不解。   “做什么?”   “头发。”   曜握住他的脚踝,带着他细长的腿搁在自己的身侧,让白杬跟他面对面坐着。   白杬被他的手心烫得一缩,紧盯着曜的脸。   曜鼻尖碰了碰他的额头,随后直起身。温热的大手勾着他的后颈,带着他额头贴靠在自己肩膀。   随后一手勾着他的腰,一手梳理着他一头长发。   火光就在身前,烤了一会儿,白杬僵硬的身子放软。他轻轻揪住曜兽皮褂下摆,稍微直起身,胸膛贴着胸膛,将下巴搁在他的颈窝。   后脑勺暖洋洋的,时不时还有大手轻柔地在发缝中穿梭。   白杬像陷入了蚕丝被中,他舒服地眯了眯眼。手顺势虚虚抱着曜的精瘦的腰,像被哄睡的猫儿,缓缓阖眼。   耳畔,白杬的呼吸轻柔。   曜只侧头蹭了蹭他的脸。   随后一边听着兽人们的闲话,用更轻的动作梳理他的长发。   “最近咱们部落领地里食草部落的又增多了。”   “咱们部落这么好,正常得很。”   “部落里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一点事儿,还没阿杬的故事好听。”   “哪里,是有件大事儿。”青按耐不住,脱口而出。   “什么大事儿?”   青压低声音:“苍鹰部落的兽人被从兽王城里扔出来了。”   其余的兽人一滞。   “怎么可能!”   “他们不是很厉害吗?”   “你们不知道?!”青故作惊愕。   拙劣的演技看得兽人们白眼一翻。   他们哪里能知道这些,就只要经常在外的狩猎队和采集队知道这些。   青的话可能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暗的话一定是。   兽人们齐齐看向暗。   青瘪嘴:“你们问我啊,我说的。”   兽人们眼睛眨都不眨,就看着暗。   青:“呜……”   暗捏捏自己伴侣被兽人们嫌弃后变得委屈的脸,头微点。   “!!!”   “为什么?!” 第60章   兽人们只是闲谈, 要说对这件事儿最感兴趣的无疑是山猫兽人们。   他们刚刚还一脸困顿地趴在地上打小呼噜,现在纷纷用爪垫踩着兽人们的脑袋肩膀,探进兽人们的包围圈中。   红狐圆侧头, 脸上一阵柔软。   他肩上蹲着蓝。   见蓝的眼睛里波光微动,圆轻轻将他抱下来, 放在自己的身前。   暗这次不说话,而是轻轻拍了拍青的后背。   青立马直起身, 底气十足道:“他们是被自己部落的兽人赶出去的。”   “什么!”兽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在大荒里, 部落里族人的背叛是致命的。   青见他们不信,强调:“我们巡逻的时候,可是从兔兽人那里听得清清楚楚。”   单是黑狼部落的领地里, 食草部落加起来都有几十个。食肉部落不怎么联系,但食草部落却联系得比他们频繁多了。   消息自然是从他们嘴里来的。   震惊的声音让白杬轻轻动了动。   曜手沿着他烘干的发丝往下, 轻拍着他的背。   白杬蹭了蹭曜的脖颈,收拢手臂,睡得更舒服了。   哄好了怀里的人,曜抬头:“暗, 每天下午回来你们不用干活儿, 训练。”   眸光划过其他嘴巴还震惊张开的兽人,眸色暗沉:“其余有空的兽人都跟着狩猎队训练。”   曜不开口, 大家只当闲聊。曜一开口, 那就是关乎部落生存的大事儿。   兽人们纷纷警惕了起来。   这边吵吵嚷嚷的,曜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青年。轻手抱起, 回到自己的山洞。   *   美滋滋地睡了一觉, 白杬正沉浸在房子建好的兴奋当中。   耳朵一动, 却听到底下的草棚子里是一声声疾驰而出的破空声音。   白杬站在山洞边探头:“在干嘛?”   “阿杬?醒了啊, 下午你有没有事儿?”   白杬下午打算去听课, 也没其他的事儿了。所以他摇头:“没什么事儿。”   下一秒,他就被球和草左右架着带出了山洞。   “那你跟我们一起练。”   白杬这才来得及细看。   山洞前几十米长的棚子底下,都是兽人们拿着弓箭在练习。   白杬蹙眉:“是不是出事儿了?”   “苍鹰部落被自己部落里的兽人赶出了兽王城,怕有万一。而且我们好久没练了,再不练都忘了。”   白杬点头。他确实也该练一练。   刚拿起弓箭,就听棚子中间的暗道:“上!”   顷刻,兽人们将箭固定在弓上。   一排望去,整整齐齐。   唯有白杬这么个没反应过来的。   暗冷锐的眼睛看来。   白杬立马沉了一口气,严肃了表情跟着兽人们一起。   暗检查完所有兽人的动作,调整了几个。道:“拉。”   “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暴雨中钻入耳膜,白杬被夹着雨水的风吹过脸颊。他眯了眯眼,手上的发力,肌肉绷紧。   暗:“保持不动。”   白杬知道自己脆皮,但是不知道自己这么脆皮。   才三十秒不到,他的手就开始打颤。而边上的球和草手上稳稳的,露出来的胳膊绷出一个流畅有好看的肌肉纹理。   白杬抿唇。手上抖的更厉害。   他怎么能这么弱!   曜从狐狸洞里出来,视线便被边上的白杬所诱捕。   看出他的手在抖,曜跳下山洞,轻轻带住他的手。   后背贴来温热,白杬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他咬牙,头顶抵着曜的下巴。肌肉因为刚刚发力太久,酸得厉害。   “我笨。”   “阿杬不笨。”曜取下他手里的弓箭,“我教你。”   暗看了他们一眼,等曜带着白杬的胳膊重新搭上箭。暗回到自己的位置,同样架起。道:“放!”   几乎同时,箭矢离弦而飞。   整齐划一的箭矢如线,合成一把利刀切断了雨幕。   另一边的树吱吱哇哇:“哇!我好厉害!”   没等兽人们感慨完,下一秒,暗道:“上!”   兽人顾着兴奋,赶不上暗的指令而出现了手忙脚乱的情况。但只有片刻,立马回到正轨。   暗:“拉!”   “嗷!慢点慢点!”   “不急不急。”   暗压下眉头:“放!”   “嗖嗖嗖……”这会儿,谁射得又快又好,谁磨磨唧唧或是技术不到家就表现了出来。   白杬看了一眼曜。   明显,要不是曜带着他的手,他跟不上暗的口令。   曜下巴搁在白杬的肩膀,脸贴着脸,轻声道:“放松,他故意的。”   白杬眨眨眼。   看着刚刚还抱着玩儿的心态训练的兽人们收紧了皮,心中明了。   暗冷嘲:“什么德行,自己人都射!”   不得不说,这样的暗让人头皮发麻。   暗的话多了,但是人也凶了。而这第一个被凶的人,是青。   刚刚顾着得意,没跟上暗的指令。手忙脚乱时,箭早在搭上弓的时候就落在了地上。   但青只幽怨地看了暗一眼,没说什么。转过头去看着雨幕之中,态度端正。   “上!”   “拉!”   “放!”   这次的指令一气呵成,能跟上的,就只有狩猎队那十几个人。   暗扫了一圈,收回眼神。   “兽人、大荒兽都很快。用箭能更远战,但没我们爪子快。”   “要真正把箭用好,必须把它变成爪子一样,将它当做身体的一部分。”   “练不是玩儿,明白?”   “明白!”兽人们站得笔直,目光炯炯。   “上。”   “拉!”   “嗖嗖嗖——”   兽人们下意识放出了箭,临了发现没有听到口令。   手一抖,箭歪歪扭扭。   兽人们怯生生地瞄了一眼暗。   暗掀开眼皮:“我喊了?”   兽人们缩了缩脖子。“没有。”   暗眼中锋芒一闪,瞬间道:“上!”   兽人们凝气静神,一举一动全听着暗的指令。   白杬也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这一声声的口令之中。   挂着的箭囊里的箭在一根根减少,白杬被曜一直带着,动作越来越熟练。   “上!”   “拉!”   “放——”   手一松,箭头飞出。白杬脸皮绷紧,竖起耳朵时刻注意那边的动静。   “休息。”   白杬肩膀一松,弯了弯唇角。   他转个头,发现曜已经不在他身后,而是跑到上头的洞口边坐着了。   白杬不解:“你什么时候上去的?”   曜伸手下去。   白杬握住。   曜手臂发力,将他拉上来,带着坐进自己的怀里。继而捏他胳膊,帮他放松肌肉。   白杬背靠在他宽阔的胸膛:“后面的都是我自己射出去的?”   曜:“嗯。”   白杬腿一摊。像山寨寨主似的,手臂被曜拉着张开。“我还是很厉害的。”   “阿杬最厉害。”   白杬耳朵尖像刚红的小辣椒似的,渐渐晕出了色泽。   “我脸皮薄,你别夸。”他吱呜着。   曜认真点头:“好。”   “继续。”   暗的话一响,白杬腾空一跳,比听到上课铃声还要积极。   曜的腿上轻了,他看着山洞下白杬的发旋。眉头一扬,笑意浅浅。   这样也好。   一下午,大家都在练习。   棚子外面是瓢泼大雨,棚子里面的兽人汗流浃背,头发丝儿都冒着热气。   箭头用完了就换成长枪。这些都是不需要近战的武器。   白杬夹杂在其中,清楚地看到兽人们愈发熟练,甚至举一反三,看着像是耍了好几年的。   他自己像个小菜鸡一样,就会最基础地拿稳手里的东西做最简单的动作。   等到后头脸色微微苍白,曜立马拎着它回了山洞。而外面的吼声与雨幕声,始终都没有停歇。   白杬顶着兽皮毯子,水润的眼睛望着曜。   曜眼睫垂下,藏住眼中的笑意。   见到他苍白的唇色,心中又像被蜜蜂扎了,又痒又疼。   他蹲下,双手捏住白杬的手腕,搭在他的腿上。“阿杬身体不好,适当就好。”   白杬低头,鼻尖离曜的脸距离仅仅只有五厘米。   “我已经成年了,怎么还不好?”   “老祭司说,阿杬在肚子里没有待够。”   白杬叹气。   他知道自己是先天不足,可过来的这半年,也就发过两次烧,已经是很健康的了。   可现在跟其他的兽人比起来,他才知道自己真的可以归结为先天不足。   体力、耐力、对武器的掌控力,这些被当做兽人天赋一般的东西,在他这儿少了不止一半。   “阿杬。”   “嗯。”白杬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曜的五官在眼中放大。   曜身上有一种野性的帅。鼻梁挺直,眉骨高,眼窝深。灰色的眸子带着不羁与冷淡,若是不笑,满是疏离。   白杬动动被他抓住的手。   曜眼睫扇动,松开。   白杬捧着他的脸,手指碰了下他的睫毛,笑了:“你怎么这么好看呀?”   曜长睫微颤。   白杬低头,鼻尖抵着他的鼻尖碰了碰。“脸怎么红了?!”   曜喉结滚动:“阿杬……”   “是不是淋了雨发烧了?声音怎么又哑了。”   曜捏住他的手,托在自己的下巴处。“阿杬,别动。”   白杬紧张,手盖上他的额头。   曜只能看见他的唇离自己越来越近,像红透了了的豆儿果,好似带着甜香。   “是不是晕,我不……唔!”   白杬瞳孔骤缩,狼耳狼尾立马冒了出来。像醉了似的,轻轻摇动。   脑子里炸开大片大片的烟花。   白杬眼珠凝滞,进而飞速转动。   亲……怎么亲了……   白杬克制不住地抿唇,结果却抿住了曜的唇瓣。   触感柔润,凉凉的,清新的草木香像从皮肤中渗出。白杬僵直不动,只有脸颊上柔顺的长发轻蹭,像他此刻的心脏,轻轻荡漾。   “咕咚——”吞咽的声音异常清晰。   “阿杬。”曜声音低沉,笑意缱绻。   “嗯……嗯?”白杬垂眸,长睫动得飞快,头顶上两个白绒绒的狼耳吧唧一下扣在脑门儿。   曜直起身。   白杬红着眼尾立马低头。   曜慢慢凑近白杬。   白杬猛地抓紧床上的兽皮,就在他以为曜亲过来的时候,低沉的笑声传来。“阿杬,脸红了。”   “轰隆”一声,心神震颤。   白杬脚趾蜷缩。   他受不住他热烈的目光,干脆用手紧紧捂住他的眼睛。“你你你、你你不看!”   曜拉下他的手:“看不得?”   薄唇在动,唇中一抹殷红惹眼。   白杬目光游移,不看,又想看。看着看着发现自己离眼前的这张脸越来越近,白杬一怔,接着气恼地松抽回自己的手。   “你刚刚干嘛?!”   曜抬手摸了摸白杬的耳垂:“阿杬是我的伴侣。”   白杬嘴巴硬:“什、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曜声音微低,下巴搁在白杬的腿上。长发披了满背,委屈得像被欺负了的大狗狗。“成年仪式的时候阿杬明明同意了跟我一个窝。”   白杬牙齿扣住唇,压下微白的印记。一松,更红了。   “阿杬……”又是那沙哑的声音,性感得不得了。   白杬觉得有点渴。   活了二十几年,他还没谈过恋爱。这上来就亲,他连呼吸都稳不住。   “阿杬。”   “你别说话!”白杬脑子混乱。   “阿杬是不想承认吗?”曜像逗猫儿一样,诱哄,“阿杬……”   白杬猛地抬起曜的下巴,一头扎下去。   “嘶——”唇间低声交错。   白杬眼睛瞪大,看清自己做了什么后慌张地松开。   曜一把勾住他的腰,低声道:“阿杬……要负责的。”   “负责,负责!”白杬别开头,不动。   曜捏着白杬的下巴转回来,抬起身子凑近他:“阿杬,疼。”   四目相对,呼吸交错,白杬羞得眼中含泪。   他望着灰眸中的笑意,又气又恼,报复似的再啃了一口:“疼死你。”   曜轻轻笑了。   白杬盖住他的脸,整个身子往后仰。“松开。”   “不松,阿杬疼。”   “疼什么疼。”   嘴巴上这么说,但心中多了点担忧。   他捧着曜的脸看去,立马变了脸色:“……怎么流血了!”   他将指腹按在了曜破皮儿的唇角。可自己却像被欺负狠了,眼尾还泛着红。   “不是说皮厚嘛。”   “皮厚也抵不过阿杬的尖牙。”   白杬瞪他。   大雨滂沱,夜幕降临。   曜起身,将白杬抱着往被子里塞了塞。   白杬下意识勾着他的肩膀,触及皮肤的细腻温热,指尖蜷缩。   他望着曜的侧脸。   慢慢地,试探般地将自己的额头贴过去。“曜。”   “嗯。”曜掀开兽皮毯子坐在白杬的身侧。   白杬深吸几口气,将刚刚的事儿压进心底。随后低声道:“明天我就跟着狩猎队出去。”   “好。”   白杬嘴角微弯,默默往曜的身边挪了挪。   藏在兽皮毯子里的手颤了颤,一咬牙,腿儿跟胳膊尽数搭在了身边人的身上。   曜收紧胳膊,下巴抵着他的额头,一如往常。   白杬仰头,只笑。   曜鼻尖碰了下他的额头:“快睡,明天要早起。”   *   翌日。   照星祭司所说,雨下到第二天早上就没有下了。   白杬惦记着今早的事儿,天还麻麻亮的时候就起床。   曜打着呵欠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   昨天的雨下得大,走在草地上,有咯吱咯吱的水声。白杬低头看了看,心中一叹。   河边的地,用来种稻谷再合适不过。   可惜没有种子。   狩猎队和采集队的兽人们正在分发食物,是昨晚树他们厨师队伍烤好的肉。   白杬得了一个最大的羊腿儿,他反手递给了曜,自己换成一个小的。   “我们还是去南边吗?”白杬问。   暗:“去东边。”   白杬点头。南边山上有才被从兽王城赶出来苍鹰部落,现在可能正暴躁着。不去也好。   几下啃完手里的肉,兽人们拉着拉车,白杬变做狼,跟在曜的身边。   “出发!”   往东边走,要穿过数不尽的山林。   猎物也多半是在山林里。   路过了几座竹海连绵的山脉,再往东边走,茂密的丛林郁郁葱葱。   白杬跑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兽人们还没有停下。白杬知道自己的体力极限,果断冲着一直跟在他身侧的曜“嗷”了一声。   接着自己犹如荡秋千一样,被曜勾着前腿儿抱起来。   白杬下巴搭在他的肩膀,吐着舌头喘气。   东边大山没有,小山不少。   再一个小时后,天彻底亮了。兽人们停了下来。   白杬爪垫拍了拍曜的肩膀。曜下巴在他的柔软的毛毛上蹭了蹭,接着弯腰将他放下。   这里依旧是一片山林,间或有些草毯。   树木丛丛,草木深深。   白杬看到了许多的长毛草,但是没见着一头能吃的野兽。   狩猎队已经捕猎去了。   青看了一眼白杬,道:“阿杬,你跟我们一起吗?”   “一起。”   草原、丛林之中,黑狼都是王者。林子里的大型野兽不少,也能捕到足够的猎物。   没走多远,白杬只听到不远处鸟儿的惊叫。   抓鸟去了?   四周树木高大,看不见狩猎队那边的情况。白杬回神,在地里翻找能吃的植物。   忽然,他目光一顿。   “蘑菇!”   “什么?”采集的兽人们凑过来。   见白杬将地上的菇捡起来,青吓得一跳,立马将白他手里的蘑菇拿掉。“阿杬,这个不能随便吃。”   “以前有兽人不小心吃了,肚子疼了好多天。”   白杬笑道:“这个可以吃。星祭司教过我。”   即便是没教过,白杬也稍稍能认出来手里的蘑菇是能吃的。他以前旅游的时候采过,也吃过。   “红狐就是喜欢吃这些长得好看的东西。”   草蹲下,扒开白杬找到蘑菇的草丛,里面还有一大片。   “菇的名字是不是就是这个?”   白杬点点头:“按照读音的话,有这个字。”   “蘑菇好吃,口感跟肉差不多。”   青:“那也没有肉好吃。”   兽人们对这个不感兴趣,专注地去找那些野菜。   白杬见曜没有跟着狩猎队去捕猎。对他道:“曜,拿个兽皮袋子来。”   蘑菇容易碎,回去的时候还要跑。   白杬用兽皮袋子装,也没想着蘑菇能完好无损地跟着他们到部落。   能吃就行,环境艰苦,没那么多的讲究。   白杬扒着草叶找蘑菇,曜看了看他手指沾着的腐叶,拉了一根儿树枝折断给他。   白杬蹲在地上,接过后冲着他笑笑。   草丛很深,踩在上面都是软绵绵的。   昨晚下了雨,土地的湿度大。踩下去,会有泡泡鼓起的声音。   蘑菇是新长出来的。   大的巴掌大,小的拇指大。但凡是能吃的,白杬一个也不放过。   曜紧跟在他的身后,时不时竖耳注意周围兽人的动静。   看着身前蹲成团子似的白杬,曜眼神微动。   白皙的后脖颈处,一个大蚊子趴在上面,肚子已经喝撑了,透露着血一样的颜色。   曜的脸一黑,巴掌拍过去。   白杬吓得趔趄,直接往后倒。   曜手臂往他腰上一环。声音微低:“不痒吗?”   “什么?”   曜手在他的面前摊开。“吸了这么多的血。”   白杬眯眼,别开头去。“不看不看。”   他往前挪了几步,又见到一棵大树底下像半圆似的围起来的蘑菇。   手快速往下。   “阿杬!”   前一秒刚触及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后一秒就被曜石拎着快退了两步。   白杬呼吸停滞,猛地掐住手心。   他已经知道他摸到的东西是什么了。   因为此刻曜抓住了它的脑袋,而它的身体和尾巴却是搭在自己的胳膊上。凉幽幽的,带着爬行动物特有的腥气。   白杬毛骨悚然,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他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腿软着蹿出去。   白杬整个人像软面条一样挂在草的身上。他吞咽了好几口,虚声:“……蛇。”   草惊喜:“蛇啊,这个好吃。”   “不好吃,不好吃!”白杬像个考拉,紧紧挂在草的背上。脚不落地,瞳孔紧缩。   曜抬手要扔。   草立马道:“留下,回去吃。”   冬天的时候肉不够,他们就会去掏洞。这种黑白斑纹的蛇是大荒最常见的蛇。没有毒,但是肉细嫩。   是个食肉部落遇到了都会吃。   白杬:“别过来……”   曜扔下手里的东西,草立马背着白杬兴冲冲地跑过去捡。   白杬几乎头发都炸了,他直接往地上一跳。   曜眼疾手快,捞住他抱住。   “不怕。”曜拍着他的后背。   白杬咬牙:“你、你抓了蛇的。”   白杬歪着个身子,看着曜刚刚的那只手,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曜右手背过去:“那就一只手抱。”   草拎着已经死掉的蛇在白杬面前晃晃。“阿杬不怕,我们吃了他。”   白杬嘴唇微颤,瞳孔微微放大。   他埋头藏在曜的身上,没让其他的兽人看见自己苍白的脸色。   兽人们见了,善意地笑笑。   “小时候阿杬吃过呢。”   “可不是。”   白杬只觉得周围有嗡嗡的声音,他却听不太清内容。   他侧头,鼻尖抵着曜的脖颈。沉稳的心跳像是强有力的镇定剂。   曜单手抱着白杬,走到拉车所在的地方坐下。   兽人们说着话,边去照着兽皮袋里的蘑菇捡。   这里的长毛草多,野菜却不多。相比起来,还是随处可见的蘑菇好找一些。   刚刚还说蘑菇没有肉好吃的兽人们果断换了目标。   “阿杬。”   白杬目光发怔,感受到耳边的温热,他默默收紧了抱着曜脖颈的胳膊。   “嗯。”   他原本是不怕的。   小的时候,村子里的环境好,时不时就能见到。   见多了,心里还算可以接受。   可是后来没有了监护人,他在亲戚间流转。亲戚不待见他,他们自己又有孩子。只当他是个负担。   大人不喜欢,小孩自然跟着学。   那是时候他睡在堆放着木柴的猪圈里。就一个木板,上面垫着干草,还有一床已经不算软和的棉花被子。   砖瓦房里,经常容易发现蛇的痕迹。   他不怕。   可是在他睡着的时候,亲戚家的大哥哥教唆着跟自己一样年纪的小孩子将这些塞进了他的被子里。   放到了他的衣服上。   甚至在他干活儿的时候,直接拉开后衣领放进去。   那滑溜溜的触感,咬人的疼,缠着脖子的紧……即便是此后的二十几年里,于他而言也无疑是个噩梦。   但是他求助无门。   亲戚说那东西无毒;说弟弟是在陪着他玩儿;说他在他们家吃白饭,让弟弟高兴是应该的。   白杬当时看着那个每每见自己被吓得发抖而拍手欢呼的小孩子,只觉得恐惧。   他身体本就差,吓得多了连夜发高烧。   差点烧得他没了命。   亲戚被吓到了,不想担着他这条命,又扔给了其他的亲戚。   这么一家一家地扔,不久后,他就回到了福利院。 第61章   “阿杬。”   曜抓蛇的那只手始终没有动。   他发现了白杬的异样, 轻轻顺着他的脊背。   思绪乱如麻。   白杬手心被自己掐得渗出血、   “阿杬。”   “嗯。”渐渐的,白杬掌控了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他脱力般地趴在曜的心口,身上一层虚汗, 脸上透着疲惫。   “我没事,没事。”   曜眸色幽暗:“我不信。”   白杬抵着他的脖颈蹭了蹭, 声音湿哑:“我只是被吓到了。”   曜闷闷地抚着他的发丝。   阿杬被欺负了。   部落里谁都阿杬很好……   曜眼色幽暗。   缓了好一会儿,白杬从曜的身上下去。这次他不敢一个人动手, 而是抓着曜给他的棍子, 混在兽人堆里。   蘑菇新鲜,上面沾着雨水。   初碰上去,是滑溜溜的。白杬手指苍白, 哆嗦一下。他压下心底的恐惧,认真采摘蘑菇。   在山林中走, 避无可避地遇到飞虫动物。   在手臂上被咬了十几个包的时候,白杬总算是找到了驱虫的植物。   他多抓了几把分给兽人们。   “阿杬,这个是什么?”   “驱虫的,碾碎了覆在皮肤上。”   “好。”   日头升高, 丛林里湿热起来。   兽人们穿得不多, 胳膊腿儿都是漏出来的,免不了被蚊子找上。   白杬手臂上是被自己挠出来的红痕, 要不是曜抓着, 他能把自己的手挠破。   等露出来的皮肤被涂得绿油油的,白杬转身又拉着曜的手臂捣鼓。   “可惜没有找到止痒的草。”白杬一边在他的胳膊上搓, 一边嘟哝。   丛林里的小溪流众多。   走着走着, 就看到了一头山羊。是红狐以前经常吃的那种。   山羊不像白羊那么成群结队, 就单独的一只。   兽人们见了, 齐齐蹲下。   白杬蹲在曜的身侧, 手带着他的衣摆寻求安全感,紧盯着那只羊。   他在咳。   鼻子上还有清液。   感冒了?   “上!”   兽人如离弦的箭,飞快射出。   白杬看着那已经逮住了山羊的羊角,即将往脖子去的利爪,忙道:“抓活的!”   草收手。“行,也没多少的肉。”   黑狼兽人们更喜欢吃白羊,山羊什么的倒是无所谓。   羊被抓住,白杬看了曜一眼,然后攥着曜的衣摆走近。   他拨弄了下被羊咬了叶子的植物。深绿色的,上面有白色的入蜘蛛丝一样的纹路。   星祭司没有教过,白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植物。   他看了一眼被绑了腿脚,放在拉车上的羊。   弯下腰,将河边小溪边这一片全收了。连带着根系,拿回去试试。   “阿杬,这个也能吃?”   白杬指了指山羊:“我是看它刚刚在吃,所以想拿回去研究研究。”   “那还要吗?”   “不用了,够了。”   林子里的蘑菇没有兽人过来采过,一个小时后,带来的三个兽皮袋子都已经装满了。   采集的兽人们回去,狩猎队的兽人也扛着猎物回来了。   白杬看了一眼,顿步。   “好大的鸟。”   “红鸟,好看吧。”草笑着道。   红鸟,羽毛是红白色的。脚跟鸟喙是黄色的,颜色好看,但在森林里就是明晃晃的目标。   白杬想起自己那祭司服上的鸟毛,应该就有这种鸟的。   “这么大的鸟,怎么抓到的?”   飞扬了扬手里的箭:“这个。”   “暗说让我们练练准头。”   白杬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们吃的那没有毛的鸟肉。“冬天我们吃的鸟肉也是这种鸟吗?”   草:“有,也有其他的。”   白杬带点头,目光落在后头回来的兽人们的肩膀上。   “大牙猪?”   “对,红狐部落以前喜欢抓这个。我们刚好看到了一群,大的小的都有。”   飞指了指还在动的兽皮袋子里:“小的在里面,拿回去给阿杬养。”   阳光透过缝隙,斑斓的光影落在兽人们的身上。雾气如绸带,缭绕在笔直而上的树干周围。   白杬浅笑,心中对林子里的恐惧散了不少。   “是不是抓完了?”   曜抓着他的手腕:“嗯,回去了!”   暗抬手:“出发!”   这次的收获不小,三个兽皮袋的蘑菇,九个拉车上的猎物。   暗领头,一路绕过树木,往家走。   回去的时候,白杬是趴在曜的背上。出来的时候跑过了,回去的时候就少跑一点。不然腿废了,明天就干不了活儿了。   到了部落,猎物由厨师队伍接手。   树打开兽皮袋看了眼,惊讶:“阿杬,怎么这么多的菇?”   菇领着幼崽们噔噔噔跑过来:“阿树叔,你叫我啊?”   “是这个菇。”树指了指兽皮袋。   菇几个小家伙扒拉开袋子,垫着脚看。   “哇!是我最喜欢的菇!”   “哇!是菇最喜欢的菇!”   小狐狸菇这个名字是他的阿爸取的,因为菇出生的时候,是林子里蘑菇最多的时候。   那个时候兽人们单吃蘑菇就能把肚子吃得饱饱的。   菇轻轻地摸了一下还沾着草屑的蘑菇,仰头软萌笑道:“阿树叔,我帮你洗菇,我可会了。”   树笑着捏捏他的包子脸:“行,你帮我洗。”   白杬交托手里的活儿,转身正要去看大牙猪。   树匆匆道:“阿杬,蘑菇怎么吃?”   白杬:“你问问亚。红狐部落经常吃这个,应该已经吃出心得了。”   树点头。   兽皮袋里的猪已经被放进了围栏里。   他们身上有棕黑色的条纹。看着跟以前的野猪差不多。不过牙齿额外大一些。   大小猪都放在一起,加上一头新来的山羊,部落里的牲畜又多了。   “阿山叔,你把这个草拿过去给山羊试试。我们抓它的时候看见它在吃。”   阿山笑着将拉车上的植物抱起,眉间再没有什么愁态。   “这个是什么植物?”   “可能能治病,我去问问。”   白杬说完,拿着几片叶子去岸边找星跟梧。   “星祭司,梧祭司,这个叶子你们见过吗?”   “没有。”星捋一把胡须,“我知道的植物可是全部交给了阿杬了。”   梧仔细看着他手上深绿色,椭圆形叶片的植物,摇头:“我们以前住的地方没有这种。”   白杬摸着叶片,看向关羊的地方。   或许又是一味草药。   *   下午吃的蘑菇炖汤。   红狐兽人对蘑菇了解比其他的兽人多。亚专门叫红狐兽人洗的,有毒的基本上进不来。   蘑菇很鲜,炖肉的时候放进去,将微微发腻的肉中和了一下。滋味变得丰富了不少。   有炖煮的,有炒的,还有单独做蘑菇植物汤的。   每一个吃起来都能鲜掉舌头。   “原来蘑菇这么好吃!”   “跟阿杬做的虾粉差不多。”   “还是不一样。”   “原来植物也能这么好吃。”   白杬抿唇,植物就植物吧。看兽人们吃得眼睛泛光,直勾勾地盯着林子。   白杬提醒道:“不认识的蘑菇不要去摘,有的吃了会中毒,救都救不回来。”   “知道了阿杬。”兽人们齐声。   采集队的兽人们对视一眼。   明天继续找蘑菇。   饭后,兽人们消食。   草地上的水汽多,太阳一照,热气蒸腾。隐隐有点汗蒸的感觉。   白杬行走在其中,先去看了一下自己的地。   种子已经撒下去了,其余的都留着。等地里这一茬的植物种完,白杬就不打算再种其他,留着刺刺草和胡草生长。   闲逛完,白杬绕着又走到了河边的树下。   山羊被阿山叔牵了过来。   它现在低头啃食地上放着的草叶,摇着尾巴一派悠然。   白杬想了想,进山洞拿了兽皮出来。   他将这一种植物记录上去,随后蹲在一旁观察这只山羊。   山羊有一把大胡子,四肢细长。   两个角尖锐,乍一眼看有点像两个枯萎的树枝。   它慢悠悠地叼着地上的草,牙齿像石磨一般轻轻一磨,叶子就进了口中。   隔得近了,白杬能听到山羊粗重的呼吸。嘴角和鼻子都粘连着清色的液体,比刚抓到的时候只多不少。   蹲久了腿麻,白杬重心右移,手肘抵着右腿。左腿将将伸出去——   腰上一紧,直接往后坐在了结实的腿上。   白杬侧头:“你怎么来了?”   曜坐在兽皮上:“看你不舒服。”   “我有什么不舒服,是山羊不舒服。”   曜看着山羊在吃的叶子:“它在给自己治病。”   “对的。治病的草药多半是根据动物找到的。”白杬将兽皮放在曜的腿上,写了几笔。   在观察了会儿,他拉着曜回去:“等吃完饭再过来看看它的情况。”   放了兽皮出来,小猪仔正在围栏里面乱叫。   大猪更厉害,直往围栏上撞。   得亏是用大木头打进地里的,外面被阿山叔几个堆了不少的石头块儿加固,不然还受不住它们的折腾。   天:“阿杬,让让。”   猪吃草叶、植物根茎。食谱很多,养起来不算费劲儿。   里面的十二个小猪可能有一个月大,正是闹腾的时候。只要大猪在,小猪就不会离开。   白杬摸了摸下巴,看着往里扔草的天道:“小猪仔可以在外面放放。”   白杬盯着小猪仔卷曲的尾巴,冲着隔壁在抓最后两只灰灰鸟腾位置的亚问:“亚,大牙猪的肉好吃吗?”   亚抬起头,走到围栏边,笑意温柔:“不好吃。味道腥臊,幼崽们都不喜欢。”   白杬瞧着闹腾的小猪仔,低喃:“看来还是得割啊。”   阉割完的猪味道好,长得快,还不爱动。   白杬看着刨石头刨不动,改刨地的大小猪们,微微抬起嘴角。“猪圈受不住这么折腾,这活儿得赶紧安排上了。”   *   曜站在白杬的身后,从他脖颈后伸手,单手托着他的腮帮子。   “想什么?”   “让他们先适应几天。”白杬仰头,后脑勺抵着他的肩膀。   “适应几天后呢?”   “给它们做个小手术。”   树看着里面的大牙猪,嫌弃道:“大牙猪不好吃,阿杬费不着养。你要是想吃的话我们直接去林子里抓几只就好。”   亚拎着灰灰鸟出来,闻言点点头。   “确实不好吃。”   要是食物足够,他们也是不愿意动大牙猪的。   “没事儿,先试试。”   “试试什么?”   白杬侧头:“阉割。”   在场的兽人们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阉割,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杬看缩着肩膀的兽人们,展颜。   他拉着曜离开。   趁着今天还有时间,白杬打算把石刀磨一磨。做这事儿需要快刀。   刀越快,痛苦就越小。   石磨上。   磨刀的换成了曜。   白杬坐在他身边,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整个下午,部落里都是磨刀的声音。   兽人们听得头皮发麻,也不知道阿杬想干嘛。   *   次日,后山的陶窑又烧了起来。   白杬看着山后的烟气,在心底轻叹。不是说了休息几天的嘛。   曜大手盖在他的头顶,拍了拍:“由着他们去。”   白杬晃动脑袋,将头上的手晃下来:“我去看看。”   “阿杬,你来啊!”   树蹲在河边,不停地冲着他招手。幼崽们们也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什么事儿?”他走过去。   树拎起手里还剩细碎毛毛的灰灰鸟:“叫花鸟,教教我们。”   白杬蹲下,腿上立马放上来一个奶香奶香的小黑狼。   阿笑在他手里拱了拱:“嗷~”   白杬捧起他,下巴在他脑袋上轻蹭。软绒的毛擦过下巴,白杬舒服眯眼。   “怎么想着做这个了?”   树:“这不是最后两只,要做得好吃一点。”   腿上变重,结实了不少的小狐狸们往他身上爬。   白杬干脆坐下,由着他们闹腾。   片刻,肩膀脖子和脑袋上都趴上了绒毛团子。   “嗷!”小狼崽子望着比他高的哥哥们,奶声暴躁。   白杬点点他的脑门:“抱着你你都不安分。”   菇:“阿杬哥哥抱我。”   阿毛:“抱我~”   “嗷呜~”小狼崽子竖着耳朵警惕,赶忙蹭着白杬手指,乖乖巧巧满是讨好。   白杬捏了下他蒜瓣似的小耳朵,将他放在自己腿上。洗了手之后开始干活儿。   上次做灰灰鸟还是在上次。   这次调料齐全,做出来的味道指定不差。   白杬腌得仔细,边做边跟兽人们讲。“这灰灰鸟的肉嫩,调料也不用下太重,胡草……”   白杬抓着胡草碎末的手停下。   “这么两只,你们打算怎么分?”   要是给幼崽吃的话,味道越清淡越好。   树嘿嘿一笑:“这个啊,这个算是我们厨师队的练手,做好了之后我们自己尝尝味儿。”   “不然我们哪里知道怎么改进不是。”   白杬点点头。   肚子微痒。   白杬垂眸,小狼崽子在身上拱着鼻子。看着是饿了,找奶吃。   “曜,把笑笑抱走。”   曜“嗯”了一声,单手盖完小狼崽子的身子拿起就走。   不存在什么抱的。   “曜,双手,别把他伤到!”白杬叮嘱。   树几个嘿嘿傻笑:“放心放心,狼崽子皮实着呢。”   曜将小狼崽子团起来搁在自己掌心。   “嗷!”奶狼四仰八叉王八翻身。   曜轻轻弹了一下小狼的额头:“不许叫。”   白杬手肘推一推他的侧腰,道:“他看着饿了,你送他去找阿梦叔。”   曜双手捧着巴掌大的小黑狼,腰腹用力起身,长腿迈步。边走边看手里的小崽子。   小狼崽子划拉四肢,使劲儿扭腰要看白杬。   “嗷!”阿杬阿杬阿杬抱抱!   曜眼底含笑,指腹挠挠他的咯吱窝:“嗷什么,听不懂,说几句话试试?”   “嗷呜嗷呜嗷!”   气!   曜捏他小胡子:“笨蛋。”   小狼崽子挥爪,怒目:“嗷!!”   你才是蛋,你全家你、全部落都是蛋!蛋蛋蛋!   白杬听着不远处的声音,眼中闪过无奈:“曜,别逗他。”   曜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听白杬护着他心里就不得劲儿:“小笨蛋。”   “嗷!呜呜……”   阿爸,呜呜呜……欺负窝,说窝……   小狼崽子说哭就哭,吓得曜立马松开他的胡子,赶忙送到梦手里去。   中气十足的哭嚎引得部落所有兽人注意。   梦看着匆匆而去的曜的背影,拍着埋在自己肩膀哭嚎的奶狼屁屁,哭笑不得。   “你说说你,那么黏着阿杬,他可不得欺负你。”   “嗷呜呜呜呜……”小狼崽子哭得更伤心了。   梦抱着他哄:“好了好了,不哭了。”   *   白杬看着回到自己身边的曜,没忍住往他腿上拍了一下。   “逗谁不好,逗个才出生的狼崽子。”   曜捏住他的手,朗目里笑意散漫。“他该。”   白杬翻了个白杬,抽回自己的手:“幼稚。”   树嫌弃:“就是,幼稚。”   转个头,对白杬又是笑呵呵:“阿杬,咱们还养不养灰灰鸟?”   白杬没有犹豫地摇头:“不养了,养这个东西它遭罪我们也遭罪。”   亚:“那养鸡?阿杬说这个原本叫做叫花鸡?”   白杬笑道:“是,是用鸡肉做的。”   “养鸡可以是可以,但是部落里还没那么空闲。”白杬弄完一只灰灰鸟,剩下的一个他就看着兽人们操作。   “先抓起来试试,就像部落里最先来的那几头大荒牛一样?”树提议。   白杬:“慢慢来。现在莫说养其他的,部落里这么多的动物,关它们的地方都还不够。”   他洗了手,又用兽皮沾着水,把曜腿上自己刚刚拍了的地方擦了擦。   “腌制一会儿,再裹上叶子和泥巴烧就行。”   “没我什么事儿了吧?”他搓了几下兽皮,拧干了水放回原地道。   树用完就扔,果断放人:“走吧走吧。”   白杬起身,往后山去。   曜走在他身侧:“阿杬想养鸡?”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不急。”   去后山看了一眼情况,没什么问题白杬才回到前头来。“上次梧他们磨的酸果树花放在哪儿?”   “大山洞那边。”   “走,去拿一点来。”   曜跟上,问:“拿来做什么?”   白杬:“减轻大牙猪们的痛苦。”   直接动刀子也可以,但是白杬有点下不去手。   反正酸果树花也做了,此刻正是发挥它用处的时候。   自从搬到大河那边后,白杬进大山洞的时间就少了。白杬跟着曜进去,入眼就是堆积如山的柴火。   以前睡觉的地方都被占了。   往留出的通道进去以前放食物的洞中。硕大的坑底是几十兽皮袋整齐排列。里面有兽人们搓了一个冬天的长毛草绳,有以前做的那些硬一点的兽皮。   连接大坑的其他几个放过酸果子跟草根儿的洞里,则单独放着酸果树花或者是渔网鱼竿。   看着不怎么惹眼的东西,都是部落里的兽人们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从无到有,如今也算是有点家当了。   “阿杬要多少?”   曜站在小洞口,拉开盖在上面的兽皮。兽皮毯子盖着的是兽皮袋,解开封口的兽皮条,最里面还有一层兽皮。   白杬估摸着用量,道:“我那个水杯半杯子应该是够了。”   曜用里面的勺子舀了一点放在提前准备好的兽皮上。   白杬迅速合拢绑好。   他打了个哈欠,脑袋晕乎。   “这么久了,劲儿还是这么大。”   曜将洞里的东西还原,然后揽着白杬的腰往身上一带,抱着他出去。   “要不要睡一觉。”   “不睡。”白杬往他脖子上靠,以隔绝刚刚那些味道。   出了山洞,白杬醒了醒瞌睡。手里的东西交给曜,等明早起来再拿出来用。   *   下午,山几个开始放牛。   现在没了灰灰鸟,部落里还有八头牛、一只羊和五六十只的兔子需要养。   身量高的山走在前头。   后面八头牛甩着尾巴,偶尔停下低头啃几口草。   天叼着根儿草叶,就吊在最后面,时不时地甩鞭子驱赶几下。   做饭的柴火已经燃起,炊烟盘旋而上。   从后山割完草的红狐圆跟山猫蓝脸上含笑,一个说话,一个比划着,一起回来。   阳光在兽人、牛羊、新鲜的草叶上落满灿灿金光。已经深绿的树叶随风婆娑而动,扑簌作响。   河畔几声鸟叫,山崖前几句嬉闹……   恬静美好。   白杬伸了个懒腰,心情不错。   他去看了那树下被套着的山羊。   山羊活泼,胆子小。白杬过去时,它像躲猫猫,绕着树往后头藏。   白杬见地上扔的草已经被吃得只剩下根茎。眼尾翘起。他小心挪动,看到山羊的脸便停下。   显然,这头羊比昨天好了不少。   闷咳声没了,鼻涕也少了。就是黏在一起的胡子显得有点狼狈。   “阿杬,蹲在这里做什么?”   轻飘飘的声音,听着像没吃饱似的,虚得厉害。   这也是部落里最容易区分的声音。   “圆。”   圆放下藤筐:“嗯,看羊呢?”   蓝冲着白杬笑笑,将藤筐里的草倒在羊的面前。   白杬拍拍自己身边:“累了吧,坐会儿。”   蓝腼腆一笑。   随后拉着圆的手一起坐下。   白杬:“昨天扔给他的那些药草都吃完了吗?”   蓝点点头,跟晴空一样瓦蓝清透的眼睛笑意多了不少。   圆也笑,声音细弱但舒驰:   “比昨天好很多。”   “我们仔细看了的,它刚来的时候不停的发抖,吃草的时候吃不了多少就有咳音,鼻子像堵……”   白杬双眼一亮,立马坐直:“等等啊,我去拿个东西记一下!”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脑子没曜那么厉害。   看圆这架势,一定是仔细观察了的,保不定说一大堆。   匆匆回到洞里,拿了记录的兽皮。   出来时路过坐在木桩上磨石刀的曜,白杬摸了一把他顺滑的头发才跳出洞。   接着,端了一碗温水回到树下。   “解渴。”   蓝温柔笑,唇动了两下,又缓缓闭上。   “快喝,喝完了我们继续。”   白杬只当做是没看见。   蓝不知道是不是伤了嗓子,到黑狼部落的时候就不会说话。   白杬觉得可惜,但是束手无策。   梧祭司医术是部落里最好的,他都看不好,白杬不知道怎么才行。   转了话题,气氛很快被抬起来。   圆轻言细语,蓝偶尔比划两下。白杬奋笔疾书,将羊的症状和变化全一字不落地记录上去。   他们观察细致,甚至连吃多少的草料都记得清楚。半个小时,白杬这块兽皮上又多了不少字儿。   这边看完,他收了兽皮又去找山。   养了这么久的牛和兔子,兽人们总有些心得。   蓝天白云,风声簌簌。   号子般的呼喊悠远,传到拿着兽皮四处奔跑的白狼耳朵里——   “吃饭了!”   其中,还夹杂了一句奇怪的奶音:“嗷嗷呜~”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狼崽阿笑:“嗷呜呜呜~”(姨姨们我跟你讲喔……)   “嗷。”(好了,我讲完了嗷,姨姨们听懂了吗?)   “嗷呜呜。”(听不懂就对了,此乃兽世语言。)   “嗷!”(厉害吧!挺胸.jpg) 第62章   第二天。   早上起来, 晨风带着糖霜一般的细雨扑面而来。冰冰凉凉地覆盖在脸上,让人清醒了不少。   棚子底下,大牙猪哼哼唧唧了一早上。此刻不停地在地里拱食。   白杬拿着备好的刀和酸果树花跳下山洞。   曜跟在后面, 端着已经捣得融烂的胡草。   “阿杬,要帮忙吗?”   白杬笑眯眯地将手里的酸果花递过去。“让它们先睡一觉。”   山接过, 抬脚往围栏里去。   白杬后退几步,看着他把兽皮打开。   几个猪仔以为是吃的, 等他放下退后, 立马围了过来。   只需要几秒,刚刚还活泼不已的猪就倒在了地上。   “阿山叔,剩下的包起来。”白杬捏着自己的鼻子道。   山点点头, 鼻子微痒。   “阿嚏——”   手上的粉末四溅,顷刻散落在地。   白杬双眼瞪大, 忙拉着围栏边上的蓝和圆后退十几步。   “啊——”   “啊……阿嚏!”   “看来得等一会儿才能过去了。”白杬看着围栏里摇摇欲坠的山,轻轻摇头。   转眼见站在原地的曜,眼轱辘一转,道:“曜!猪抓过来!”   那边他去不得, 但是猪仔可以来这边。   白杬立马去把拿了干净无毛的兽皮铺在地上, 再往树桩子上一坐。十二只小猪仔就已经摆在了兽皮上。   “阿杬,你要干嘛?”   “阿天叔啊, 正好, 你来学学。”白杬单手捏着猪仔的两个后腿,锋利的刀片过了火之后, 比划了两下。   “阿杬!你干什么!”   围着的兽人纷纷后腿, 看白杬的眼里全是惊恐。   白杬眨眨眼:“曜, 你、你……”   算了!他自己来吧。   “阿天叔, 看清楚了啊。”   白杬屏息, 薄片一般的刀子轻划,手一挤——   “嗷!!!!”   白杬手一哆嗦,差点给手里的猪扔出去。   这力道大了可是会肚子都割破的!   他下颚绷紧,抬头却看见树一脸错愕。   树的嘴巴已经被湖捂住,对上白杬视线,他更为激动地“吱吱哇哇”地唔叫。   “你叫什么?!”白杬气恼。   “你你你你……”树掰开湖的手,“你要吃猪也用不着这样嗷!”   白杬翻了个白眼,往伤口上糊了一点胡草根,然后把猪仔放一边。   “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要做什么吧?”   “说什么了?”树瞳孔震颤,显然是吓着了。   白杬低叹:“这么做了,猪肉味道会好一点,也好养大。”   天点点头:“我试试。”   白杬让出位置,叮嘱:“割的时候手要稳,要快,力气不能太大。不然肠子割破了就活不了了。”   “好。”天学着白杬的手法,将猪仔抓起来。   相比于白杬的生疏,他做起来更像一个老师傅。   兽人杀猎物杀惯了,只要掌握了技巧,这点活儿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剩下的十一个猪仔,除了两头能生仔的,其余都割了。   “最近这几天多注意一下,不要让伤口感染……就是化脓或者是烂了就行。”   “好,阿杬放心,我们会好好看着的。”圆道。   白杬去洗了手,接着便没事可做。   细雨绵绵,转而变成黄豆大小。   吃过早饭后,白杬顶着兽皮把地里的草收拾了下。   第二波的缺缺菜已经发芽了,两瓣小叶子,圆圆胖胖的。聚集在一起,便像绿色的绒毯。   两块地都撒了种子,所以收拾起来也花了一点时间。   忙活完地里,白杬进山洞休息了下,随后抱着自己的兽皮又往狐狸洞去。   该学习了。   进洞,玩闹的小崽子们像被定住,接着一个拉着一个的尾巴,围了过来。   白杬:“来,跟我一起上课。”   小狐狸们抱在白杬腿上的爪子立马松开。   “噔噔噔”后退几步,又嘻嘻哈哈堆到了一起。   白杬低头,将剩下的两个苗苗抱起来。   一个小阿宁,一个小狼崽子,捧在手里竟然是差不多大。   “阿杬哥哥,我跟你一起。”阿宁道。   小狼崽子抱着白杬手指,软甜撒娇:“嗷~”   十分钟后。   白杬摸了摸围着自己打呼的狐狸崽子,再轻轻碰了一下端坐身前的小狼崽子的背。   吧唧——   趴下了。   白杬失笑,手指转个弯儿,点点精神最好的小山猫的额头。   “阿宁喜欢?”   “嗯嗯。”阿宁眼睛发亮。   “那咱们继续。”白杬也笑。   阿宁回头,继续一笔一划地在属于他自己的兽皮上写他会的单字。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上课中度过。   *   休息了两三天,开始盘炕。   北方用的火炕,一边连接着柴火灶,一边是床。   做饭的时候火炕就热了,这样不用单独烧,能剩下不少的柴火。   房子建了三个,清理完的那片地还有剩余空间。   白杬没打算单独在那边就修个烧炕的,所以得把做饭的灶台也做出来。这样一来,冬天天冷,做饭也能在室内做。   这样厨房得单独建一座。   这事儿费砖,只烧一窑怕是不够,还有得等。   白杬也没闲着,他拿着规划好位置的兽皮,先去去大山洞那边把修火炕的位置确定好。   炭笔画完了之后,白杬才对身后的人道:“曜。”   “嗯。”曜随叫随到。   白杬扔了手上的木棍转身,他展开兽皮,示意曜一起来看。   他指着兽皮图上的三个小房子后头的空置位置。   “咱们把厨房再单独做一个房子怎么样?”   “我最开始想的是搭棚子。”   “搭棚子虽然简单,但是风吹日晒的,毕竟没有房子来得舒服。”   “而且厨房不用特别大,够我们部落兽人使用就行了。你看怎么样?”   “要很大。”曜看着白杬的眼睛道,“部落的兽人只会越来越多。”   白杬一愣。   “什么意思?”   “咱们部落的兽人再多不也是新生的小幼崽了吗?”   曜摇头:“不够。”   “什么不够?”白杬抓着曜的手臂,心脏紧了紧。   他预感,曜说的是个大事儿。   “要与兽王城抗衡,不够。”   白杬惊愕,他倒吸一口凉气:“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白杬心里把兽王城当成威胁,但是曜已经把人家当成了对手,还有主动出击的心思了?   曜垂眸,指腹轻轻蹭了蹭白杬的脸:“你好了之后。”   “阿杬,你在,部落里的变化只会越来越大。”   “即使我们不主动,那边是不会容忍黑狼部落壮大。只有让更多的兽人融入,黑狼部落才能够压倒兽王城。”   白杬侧头,一张脸全埋进曜的手心。   他心底轻叹。   忽然一下就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   是他想法天真了。   当初还想着就守着已经不算少的兽人们过日子就知足了。   但是一旦对比西荒的庞然大物,他们黑狼部落此刻就像大象脚下的蚂蚁一样。脆弱易折。   白杬双手撑着曜的手臂,道:   “好。”   “看来建筑队以后是真的要一直负责房子的事儿了。”   白杬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跳得过于快的心脏。拢着眉头正忧愁呢,忽然下巴被逗猫似的挠了两下。   白杬无奈,攥住他的手指:“我得重新规划一下。”   曜玻璃珠子般的灰色眼睛闪动着微光,他低头,鼻尖碰了碰白杬的额头。“辛苦阿杬了。”   白杬一爪子拍在他的脸上。   “为大家服务。”   “不辛苦。”   眼下的黑狼部落只是有了几座房子而已。曜的期待,怕是要建一座与兽王城相当的城市才行。   任重道远啊……   *   兽人们在修建房子的时候,空余时间就会去做砖。   现在每个洞里都积攒了起来,所以全部烧下来,又得烧很久才行。   这期间,白杬全权将建筑队的事放手给金跟炎。   金是队长,炎是副队长。   部落现在还是发展初期,不可能集中全部人力来建房子。白杬只跟几个老兽人们讨论把厨房建得稍微大一点。   要是有钢筋水泥,白杬甚至打算直接盖一个四层楼出来。   就像食堂一样,可以同时段供应成千上万名学生。一劳永逸。   “阿杬,咱们部落的兽人不多,就算是用兽形吃饭,房子也太大了。”丘爷爷道。   桦思忖片刻,语气不似刚刚那么轻松:“阿杬,是不是曜跟你说了什么?”   白杬扬唇:“桦爷爷,我是部落里的祭司,部落里的所有情况我都应该知道的。我已经不是幼崽了。”   桦慈爱地摸着他的头发:“那阿杬想这么做就这么做吧。”   星看了一眼外面的天,下了雨之后,万里晴空。   “阿杬,还有时间。”   梧拉过白杬的手,将怀里的小山猫放在上面。“放轻松,部落有事儿还有我们顶着呢。”   “好。”白杬捧着睡得露出小肚皮的阿宁笑了。   安也出声:“我们慢慢来。”   白杬:“嗯,慢慢来。”   还是那句话,一口气吃不成个大胖子。建房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兽人们冬天好过。至于厨房的大小,这个是可以扩建的。   白杬估摸着之后烧出来的砖瓦,没有将步子迈得太大。   几天后,砖瓦一出。   兽人们分了一半出来,又投入到建厨房的事情上。   白杬则带着来帮忙的兽人盘炕。   都是北方常见的东西,炕与厨房一墙之隔,烧火做饭顺带能暖炕。   白杬这个做得有点远,用砖做成通道连接。兽人们做一顿饭时间并不短,火力大,睡觉的屋里也不会冷。   白杬跟兽人们忙碌,曜帮他两边传话。   “阿杬,那边阿山叔让你去看看山羊。说已经全好了。”   白杬直起身,手上漆黑。   “好了好呀!”   “那我种的草活了吗?”   曜擦掉他脸上的泥,低声道:“活了。”   “那就好。”忙着这边,那边就顾不上。   “我这边忙完了就过去看。”   “嗯,不着急。”   这一忙,就从孟夏初忙到了仲夏。   *   狼山的夏天热,雨水也多。   动不动就是一声雷鸣提个醒后,激烈的雨水直冲而下。   让兽人们猝不及防。   蝉鸣声声,听在兽人的耳朵里,只觉得吵。   天气热,白天兽人们休息,也就早上和傍晚干活。日头高时,就天天赖在清凉的洞里,平日不怎么能在外面见到他们的身影。   房子那边还没有兽人住进去。   建好了之后,就像摆设一样。   起先兽人们起先还隔三差五地去看个新奇,到现在热了,都躲在山洞愈发地懒。   白杬打个滚儿,趴在曜的背上往外面看。   “天怎么阴了?”   曜眼睛猛地一睁,急促的风声在他的耳膜中震动,全是嘈杂的陌生兽人的动静。   “阿杬,别出来。”曜瞬间冲出去,顺带将门关了上来。   草地上,兽人们拿起弓箭笔直地对着天空上成群结队的鸟。   “敌袭!”   “黑狼部落,我们是来投靠你们的!”   头顶上的苍鹰拍打着翅膀,遮天蔽日。刺目的阳光都被挡了完全,留下一地阴冷森然。   白杬隔着拉开门缝看去,惊得僵直。   又是敌袭?!   不对!   白杬目光一凛。   天上飞的鸟明显有两个阵营。一个在逃,一个在追。   暗可不管什么投靠不投靠,能飞到他黑狼部落的上空,就是威胁。   “放——”   “嗖嗖嗖——”   箭头直冲云霄,往鸟脖子上去。   惊嚎声声,凄厉怨愤。   白杬立马敛眸。   几只巨大的鹰砸了下来。   “阿杬,回去!”曜回头,沉声道。   白杬立马关门,拍拍自己的胸口,靠在门板上。   好凶的眼神。   锋芒四射,威压深重,要吞了他似的。   天上的苍鹰你来我往,还要躲避下面的暗箭。   苍鹰部落的兽人转往地下兽人们的射程里飞,后头鹰穷追不舍,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暗:“是南边的苍鹰部落。”   曜:“看准了后面的射。”   苍鹰部落族长的弟弟西往黑狼部落领地里的山林穿梭。他声音沙哑道:“独,你背叛部落,还敢回来伤我大哥。”   “亏我大哥当初把你捡回来!”   “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不过是拿回我应得的罢了。”独目光阴狠,猛地振翅往前。   黑狼还在不停地放箭。   落下的苍鹰越来越多。掉下来之后,没死的,就有兽人拿着绳子将他们绑得严严实实。”   西听见后头的风声,眼睛一沉,忽然转身。   两相撞击,西翅膀一痛,他尖唳一叫。盘旋着砸在了黑狼部落的山洞前。   “是那只苍鹰!”   岩认出了独,他顿时冲着林子里跑去。   曜一把逮住他。   暗搭上箭,眯眼,松手。   闷叫传来,曜手一松,山猫兽人们争先恐后地冲过去。   梧站在后面,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   见其他的红狐跟黑狼兽人要过去,梧拉住,摇了摇头:“山猫兽人的仇恨压抑很久了。”   梧眼中的伤感一闪而过:“我去看看就行。”   天上的飞鹰落下。   黑狼兽人们围成一团,用箭对着他们。   为首的毛发凌乱的苍鹰低头:“谢谢。”   曜:“离开黑狼部落。”   对给自己部落带来隐患的兽人,曜很难给出好的脸色。   苍鹰兽人们沉默地互看了一眼,随后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去。   兽人们肌肉绷紧,就这么看着。   树:“放他们走了?”   苍鹰兽人们的目标不是黑狼。   他们走到奄奄一息,身上插着尖头木棍的巨鹰面前。爪子一伸。   轻易便结束了这些鹰兽人的命。   走到一半,苍鹰兽人转头:“我们欠你们黑狼部落一件事。”   “谁稀罕!你们只要不过来就是好的了。”树嫌弃不已。   白杬挤在门的缝隙处看着外面,等鹰兽人消失不见,他才缓缓拉开门。   “曜!”   白杬跳上曜的背脊,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上面。   “什么情况?”   “内斗。”曜反手,将白杬勾到自己的身前单手抱着。   白杬勾住他的脖颈,半眯着眼睛去看地上已经死了的苍鹰。   不是人形,看着就没有那么恐怖。   每一只苍鹰身上都直挺挺地戳着箭,好几个都是直接一箭封喉。   血色斑驳,沁润到了草地上。   白杬喉结滚了滚,默默将脑袋藏在了曜的脖颈。   有点可怕。   曜拍了拍他的肩膀,收紧手臂。   “去林子里看看。”   山猫兽人厌恶苍鹰厌恶到极致。   刚刚落到林子里的那两个其中一个是来过他们部落的,当时山猫兽人们的反应没有这么大。   这么说,他们的仇人是另一个。   林间草木深,要不是兽人们经常在其中行走,恐怕难以下脚。   白杬一直挂在曜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四处探看这仿佛藏着什么凶兽的林子。   树木高大,几乎将阳光挡住了。林鸟叫声在其中显得更为旷远。   眼中晃过那站着血迹的叶片,白杬忍不住紧了紧抱着曜的手。   他没看到的是,地上血迹像标记的路牌一样,几步一团。是刚刚走的那一批兽人留下来的。   到里面,隐隐听见说话的声音。   不仅有山猫兽人的,还有苍鹰兽人的。   黑狼跟红狐兽人加快速度,匆匆围在了山猫兽人们的跟前,剪头对着他们。   “梧祭司。”   “阿杬。”梧冲着白杬笑笑,眼睛却是发红。   苍鹰兽人看了一眼黑狼们,纷纷后退了两步。刚刚这些东西要是对着他们,他们的下场也只会跟那个叛徒一样。   西想到自己哥哥,恨恨地盯着他们身前已经死了的独。   “兽王城容不下我们。”   “之所以过来,本来是想请求你们帮忙的。但是中途被他们追杀,所以才有了现在这种情况……”   山猫兽人眼中满是愤恨。   “你们这是把危险往我们部落带!”   “你们已经毁了我们部落了一次,难道还要再来一次!”   “不、不是的。”西声音微弱。   “滴答——”鲜血落下。   西扬起一个苍白的笑,疾声辩解:“独把你们的情况告诉黑爪部落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等他回来之后,我们、我们……”   岩嗤笑:“别假惺惺的。”   “你们既然当初捡了他,那就该知道会遭到报应!”   “滚,以后别让我们看见你们。”   “梧,你救救我大哥……”西眼中含泪,已是猩红。   梧别开头,紧紧握拳。   白杬抓着曜的头发,眸光泛着波澜。看这个样子,梧跟苍鹰部落好像还是很熟悉的样子。   白杬歪头,脸贴在曜的脸上,望向他的眸中酿着疑惑。   曜轻轻凑在他耳边:“回去说。”   白杬点点头。   苍鹰部落的兽人走了。   阿宁看着面前死去的兽人,抓着贯穿他脖颈上的箭狠狠一拔。   鲜血喷出,溅到腿上。   晶莹的泪花“啪嗒啪嗒”连续不断。   山猫部落的兽人们顿时沉默。   球轻轻一叹,拉着阿宁的手转了个弯。“走了,跟阿球叔回去了。”   “剩下的东西,我们来处理。”飞道。   山猫部落尽数被带回,白杬数了数人头,一个不少。   回到山洞,大家顿时有些沉默。   兽人们把空间留给山猫兽人,各自出去。   白杬挠了挠曜的手心:“山猫部落不是跟苍鹰部落井水不犯河水吗,为什么他们刚刚看起来像是认识的样子。”   曜五指收拢,捏住白杬。   “或许几十年前认识。”   “他们的先辈认识?”   曜捻着白杬细软的手指,温声道:“山猫部落能跟苍鹰部落生活在一个山头,在近几百年的大荒本来就是很难见到的事。”   “那他们几百年前就住在一起了?”   “嗯。”   “在此处之前,南边的山上一直没有听说过什么争斗。”   白杬脑门撞了撞要曜的肩膀,轻声道:“这有点像两个好朋友反目成仇。”   “嗯。”   “就是因为刚刚那只死了的苍鹰兽人?”   “可能。”曜不敢百分之百地确定,但是有一半的概率是。   白杬:“我还以为兽人们都简简单单的呢,只有打斗,没有算计。”   曜顺着他的头发。   “不怕。”   “我会一直保护阿杬的。”   白杬脸一红,立马盖住他灰色的眼睛:“我知道我知道。”   *   苍鹰部落那边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现在几乎都是些受伤的,一旦被其他的部落盯上,很容易灭亡。   黑狼们不想自家部落周围又来一个不熟悉的、新的威胁。   所以刚刚才敢动手帮了苍鹰部落一下。   几百年的邻居,还是比新来的了解得多一点。   即便是动手,苍鹰部落也在他们手里占不到什么便宜。   *   风波平息,山猫兽人们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肉眼可见的,他们脚步轻盈了不少。   白杬看着在草地里疯跑的阿宁,笑得粲然。   小孩子家家,心思这么重。   河边,兽人们正在把捡回来的箭放在水里清洗,至于那死了的苍鹰兽人,已经不知道被黑狼部落的兽人们移到了哪里去。   草地上晾着许多兽皮。   都是他们平时用来吃饭的和当做电垫子的。   软绒绒的兽皮之中,幼崽们呼呼啦啦在其中穿梭。   白杬杵着下巴,坐在自己的洞口安静地看着。   目光一顿。   曜从林子里回来,身上就围着一张兽皮。四肢涂满了绿色的驱虫草汁,绿油油的。   头发披散,带着一圈儿草帽。还光着脚丫子,看着活脱脱一个野人。   白杬手指点点自己的下巴,弯眼。   “曜!”   曜大步走来,站在山洞下。   白杬擦掉他额头上的汗水,蹲下,目光与他齐平。   “你去哪儿了?”   “去后山上看了看,阿杬要去吗?”   “去!”   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也要去。   曜张开手。   白杬往侧边跳下山洞:“太热了,不抱。”   *   后山山顶,白杬以前去过的那个山洞。   里面已经被清理出来,洞里放着帘子。本以为会热,但是风直接从洞里出来。   白杬疑惑:“洞是通的?”   “嗯。”   曜带着他往深处走。   山洞往里,空间越大。但是拐个弯儿就是个洞中洞。洞口的石头被移到了旁边,白杬跟着曜矮身进去。   一直深入,走着走着,地势陡然往下。   起码几百米之后,他们看见了一道光亮。   出去的那一刻,白杬闭眼。   曜的手正巧盖在他的眼皮上。   白杬长睫眨动,双手盖在曜的手背,慢慢拉下。刚睁开眼,瞬间又将他的手盖上去。   “你别告诉我,你带我来找灰灰鸟了?”   曜:“阿杬不喜欢?”   白杬拉下他的手:“这里全是粑粑,亲爱的。”   举目望去,狭窄的两个山崖之间,好像横亘着一条细长的白色河流。河流浪大,骨白色的浪花被拍打着悬崖两岸。   一片惹眼的白。   除了跟下雪的时候颜色有点差别,味道有点大,也没差多少。   曜牵着白杬往前。   白杬面露惊恐,呼吸猛滞,迫切拉住他的手。   “你干嘛!”   “带你去看看。”   “不去不去不去。”白杬死命摇头。   曜低笑:“明明阿杬说了要去的,现在说话不算话。”   白杬狠狠瞪了他一眼,往他背后一跳。望着那些白花花的窝里的灰点点,又滑下来,将自己往他的怀里一塞。   “抱,走。”   “鸟屎不能落在我身上。”   曜哑然:“好。”   夏天温度高,要不是这边山谷还算通风,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   白杬窝在曜的身上,鼻尖抵着他脖颈处的动脉。一边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儿,一边转着眼珠子看着地上。   曜抱着他,两个人的重量不轻。   走的时候,地上的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年的鸟屎“咔吱”作响。   白杬恶寒,一口咬住曜的肩膀,磨了磨牙。“大热天的,你怎么想到跑到后头来玩儿的。”   曜沉默一瞬,声音微低:“阿杬好久没有吃灰灰鸟了。”   “所以你过来抓?”   “嗯。”   “抓到了吗?”   “抓到了。”   “阿杬,快点快点,你总算来了。”山谷的里面,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冲着白杬招手。   “我说呢,怎么没在部落看见你们,原来全跑来后山抓鸟了。   地上摆了几十只的灰灰鸟,都是十几个兽人的杰作。   白杬在曜的手上晃了晃腿。“叫我干嘛?”   “走走走。”   大家活儿扛起灰灰鸟就走。   曜跟在他们身后。   出了山谷就是一条小溪,溪水往北,周遭都是深树林子。   “所以呢?看什么?”   “看这儿。”树指着一棵掏空的中空的大树。   “蛋?”   “看吧,我们对你好吧。”这个季节想要吃蛋,也就林子里的野鸡会有。   “什么蛋?”白杬在曜的身上扑腾,得跟鹅蛋差不多了。   “鸡。”   “鸡?有这么大的鸡?!鸵鸟蛋还差不多。”   “就是鸡,笨笨鸡。”   白杬扯了扯嘴皮子。“不信。”   湖随手从一个大树后头拎着一个大鸡脖子出来。白杬抬眼对上一双鸡眼,吓得立马往曜的肩膀上藏。   “这是鸡啊!”   河拍了一下鸡头。   笨笨鸡:“咕咕咕——”   白杬瘫软在曜的身上,他拍拍曜的胳膊:“放我下来。”   曜松手,将他放在了石块上。   白杬蹙眉,仔细打量被湖抓住了脖子之后一动不动的野鸡。   是真的大,比鸵鸟矮一半,小一半,但一只也有十几二十斤了。   长得是个鸡样,可是这体型……跟吃了激素似的。   白杬忽然想到部落里那贼大的大荒牛,还有他们吃的那大鸟……   大荒的东西,好像都不小来着。   “那……你们打算吃还是养?”   “阿杬你不是说想养吗?我们看你现在没事儿了,所以抓一群回去,你养着试试。”   “养好了,我们做给你吃。”树拍拍胸口,不是一般的自信。   白杬哑口无言。   感情还是他一句话才有了现在的事儿。   白杬:“现在不好孵蛋,容易坏。”   树无所谓道:“反正这么多,试试?”   白杬沉重点头:“好吧,试试。”   也不知道阿山叔他们四个人忙不忙得过来。这鸡……   这鸡一看饭量就很大。   相比起来,灰灰鸟才像个正经的鸡。   不是,正经的鸟。 第63章   “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这种鸡?”白杬扭着身子去看。   脚下踩着的石头一滑。   腰间猛地被收紧。   白杬双手搭在曜肌肉绷紧的手臂上, 低头。   看着自己还有一厘米就能到达地面的脚,他笑着感慨:“手速真快。”   曜将他抱起,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笨笨鸡藏得深, 遇到兽人它就缩起来不敢动。”   湖晃了晃笨笨鸡:“而且你没觉得它长得像一团草。”   白杬抱住曜的脖子,这下把笨笨鸡瞧了个清楚。   “绿色的?”怎么长得像海藻球一样。   “现在是绿色。”树把灰灰鸟抗在身上, “等到秋天,它的毛会变成枯草一样的颜色, 冬天又会长很多白毛。”   “那这么说, 冬天还能找见它们?”   “它们会缩在自己窝里,很少能看到。”   白杬点点头。   冬天的雪一两米深,能抓到也是运气。   兽人们拿着东西往回走。   从后山绕过去, 一路树林子里。即便是没怎么晒到太阳,但到了山洞前也已经全身是汗。   白杬摸了一把曜的后颈, 湿得像刚洗了澡出来还没擦似的。   “这么热,你还抱。”   曜望了一眼火球一样的太阳,加快脚步,将白杬送进了山洞。   “阿杬, 笨笨鸡怎么养?”   “先放养灰灰鸟的那个棚子里。”   “好。”   笨笨鸡不像灰灰鸟, 身体重,翅膀没那么大劲儿。即便是飞也飞不了太远。   树将一对笨笨鸡放进围栏, 用干草在角落做了一个窝后有把蛋放进去。随后抹了把头上的汗, 先回洞里休息了。   暑气阵阵,松软的草地化作了铁板, 上面的植物都被烙上了温度。   兽人们怕热, 全身上下就一件兽皮裙匆匆在阳光下走动。   皮肤麦色。   细密的汗珠挂在身体上, 阳光下更衬得肌理流畅、身形健美。   他们长发编成辫子, 用兽皮条高高地绑起来。除了帅一点, 跟原始人没什么两样。   等到傍晚暑气消散,兽人们陆续从山洞里出来。   白杬住的洞口外,侧边几十米是养猪的棚子。此刻,已经三四十斤重的猪仔们拉着嗓子嚎。   阉割后的猪精力没那么大,长得也快些。   现在它们一个个耳朵大,肚儿圆,牙齿尖尖。   白杬过去,看见圆和蓝正在把几把蔫了的藤条扔进去。   藤条有些眼熟。   棚子现在已经变成了猪圈的模样。四周重新用扁平的石头与三合土一层一层搭建起来,四角的原木顶端支撑着芦苇跟菖蒲编出来的棚顶。   围栏到腰那么高,里面的猪翻不出来。   “今天又改善伙食了?”   走进了,白杬确定这东西不是部落附近的。   圆:“这个是昨天草他们巡逻的时候带回来的。”   养着牲畜,部落四周的植物消耗的速度不算慢,所以有时候兽人们在外面遇到一点能给牲畜吃的,就会随手带回来。   白杬点点头:“我就是觉得有点眼熟。”   “这个大牙猪能吃,草说他是看见有大牙猪在吃才带回来的。”   白杬点点头。   他拿起一片蔫巴了的叶子就往嘴里塞。   “诶!阿杬!”   “没事,我尝……红薯!”白杬倏地睁大双眼。   “阿杬,你说什么?”圆不解。   蓝也疑惑看着白杬。   白杬连忙拿起一根打蔫的藤细看,嘴巴还在不停地咂吧着刚刚的味道。   “应该没错,就是红薯……”   白杬眼睛越来越亮,嘴巴一咧,嘴角快笑到耳根了。   两个兽人虽然不知道红薯是什么,但阿杬这么笑,这喂大牙猪的植物一定是好东西。   蓝轻拧眉头。   他冲着圆点了点手里的东西,然后有指着猪圈里已经饿得直叫唤的猪。   那这个,还喂猪吗?   圆立马问:“阿杬,还喂猪吗?”   白杬笑眯眯:“喂,这个最适合用来喂猪了。”   小猪仔们这次可是帮了他大忙。   白杬迫不及待地去找草。   *   兽人们此刻都在外面。   大山洞那边的兽人不少,还有的在河边。   部落里的处理好的兽皮已经堆得高高的,即便是用去交换,也还有一整个山洞的富余。   球的队伍现在清理兽皮的时间大大减少,只偶尔看见一张好皮子才动手。平时除了做点肉干儿,便没什么活儿。   此刻,球的队伍跟着厨师队一起,打算做晚饭。   兽人们吃饭的时间有所调整。   早上吃饭还是那个点儿,下午的时间往后挪,没太阳的时候开始做,要到天黑的时候差不多才开饭。   白杬粗粗看了一眼,没有找到草。   草不在,现在又开始一起去采集的阿梦叔也可以。   白杬回去,往梦的山洞里去。   *   山洞前都搭着棚子,太阳正晒的时候能挡住炽热的光线。   就算是最热的中午,待在山洞里依旧凉快。   白杬走到棚子底下。   还没进山洞便听见笑声朗朗,奶音交错。   幼崽们都在这儿啊。   白杬踮起脚,就露出个脑袋,忽然拉着嗓子叫:“阿梦叔~”   幼崽哄闹骤静。   梦笑得纵容:“阿杬啊。”黑狼兽人听觉灵敏,白杬靠近的时候他就听见了。   “阿梦叔,问你……嗷!”   “阿杬哥哥!”   幼崽们的动作比白杬快一步,在他还没上来的时候“吧唧”一下像糍粑团儿沾在了他的脸上。   白杬嘴里塞了一口的毛,视线被挡了个彻底。   “阿杬要问什么?”梦见白杬一头毛毛,笑得发颤。   小黑狼崽子:“阿杬~”   “你要叫阿杬哥哥。”梦靠近,戳了戳小狼崽子的额头,将他的爪子从白杬的脸上拿下来。   白杬:“噗噗噗。”   他刚吃了一嘴奶香味儿的狼耳朵。   梦捏捏自家崽子的耳朵尖:“年纪最小,跑得还快。”   小狼崽子后腿挠挠耳朵:“嗷!”快!   白杬感觉嘴里没东西了,问:“阿梦叔,你们昨天带回来的藤蔓是在哪里找到的?”   “藤蔓?”梦捏着小狼崽的爪垫,闻言回想。   “你是说草带回来给部落里喂大牙猪的那个?”   “嗯嗯。”   梦笑道:“这个你要去问草,他自己拿着兽皮袋在林子里四处乱跑,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有这个东西了。”   “阿杬哥哥,你要换一种草吃了吗?”阿毛睁着天真的大眼睛,同情地看着白杬。   白杬一个波灵盖弹过去。   “阿杬哥哥不吃独食,阿杬哥哥会一直跟你们分享美味的植物的。”   “不要,不要。”阿毛狠狠摇头,“阿毛吃肉肉。”   其余的小崽子们抱住白杬的手,耍赖似的摇:“阿杬哥哥,我们抓兔子给你吃,不吃草。”   梦笑出声:“果然还是小的时候好玩儿。”   白杬轻轻拉开抱着自己的小爪子。   “崽崽们,阿杬哥哥有事儿,你们先自己玩儿啊。”   松开之后,白杬立马跑出去。   “阿杬哥哥!”   小崽子们轻松一跳,鼓着腮帮子像一群笨企鹅跟在白杬的身后。   “树,草去哪儿了?”人没到河边,白杬直接张嘴就喊。   “我在这儿啊。”草歪头,从树的身后看过来。   得,原来是被挡住了。   白杬带着一串毛球尾巴,匆匆过去:“亲爱的阿草,你今天早上找的那个藤蔓是在什么地方找的,明天带我去看看?”   “那个也能吃?”   “能能能,肯定能!”他一屁股坐在草的身边,问,“你知道它的根长什么样吗?”   “扯的时候断了。”   白杬深吸一口气,捂脸。   镇定,镇定……   下一秒,小崽子们扑在了他的背上。   白杬趔趄,手按在地上才堪堪让自己没有倒下去。   “淘气鬼。”   “嗷!”小狼崽子抱着他的手臂,挂在上面。奶声奶气试图跟他交流。   白杬将他们兜下来抱在怀里,继续道:“明天你们走的时候我一起。”   草弹了一下离他最近的阿毛头上的小呆毛,道:“好。”   白杬止不住地笑。   被白杬抱着的幼崽们仰头:   “阿杬哥哥是不是傻了?”   “阿杬哥哥是在笑。”   “阿杬哥哥不傻。”   “嗷!”杬,傻!   白杬埋头,在崽子们的毛毛上胡乱蹭。   蹭得幼崽们痒得直蹬腿儿,头顶上的毛毛凌乱炸开。他才放缓呼吸,稍稍平静。   幼崽们双眼发直,呆呆的。   现在不是阿杬哥哥傻,是他们傻了。   黑石头菜,也就是土豆这东西白杬已经找到了。麦子、稻谷也见到了,但是这红薯之前就一直没有见过。   星祭司和梧祭司教过他的植物里没有这个东西,其他部落也没遇到。   白杬还以为真的就没有了呢。   结果现在直接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还是大惊喜。   单看草带回来喂猪的量,那一片的红薯就不是个小数目。   不用愁种子,不由愁产量,这玩意儿无论是哪种土质都能种好。   白杬舒心了。   多一样能吃的,就多一份保障。   *   回去时,白杬专门绕到猪圈看了一眼。   红薯藤已经吃完了。   猪仔隔壁的笨笨鸡围栏里也放了不少。不出意外,吃的只剩下根茎。   白杬见状,想到自家未来红薯遍地,又笑。   “阿杬是在做什么?”   “可能想试一试笨笨鸡的味道。”   “那宰了。”   “不是说要养吗?”   “再抓就是了。”   回过神来,察觉到四处看着自己的眼神,白杬不好意思揉揉脸。“越活越回去了。”   他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他们部落的族长。   白杬脚步一转,不回山洞了。   曜在大山洞那边忙活,白杬跑过去,一眼见到光着膀子砍柴的人。   他一个助跑,往身上一跳。   曜反手托住他:“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我发现了个好东西。”   白杬在他的肩膀上蹭蹭脸,接着鼻尖抵着他的脖颈,发出兴奋又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曜单手背着他,继续手里的活儿。   “发现了什么?”   “红薯。”   “红薯是什么?”   “一种能填饱肚子的植物。”   植物。   曜沉默。   白杬拱了拱他的脖子,尾音扬起:“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嗷,我忘了,你不喜欢吃植物。不喜欢吃也没事儿,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白杬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   “要是不习惯也没办法,咱们今后可是要天天吃,顿顿吃的~”   曜反手轻拍了下。   背上的人一颤,猛地收紧了抱着他脖子的手。“你打哪儿呢!”   曜蜷缩手指。   刚刚的触感软弹,肉乎乎的。   阿杬身上没什么肉,这地方倒是肉多。   曜耳垂微热,低头继续砍柴。   白杬红着耳朵,见左右没人,报复似的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最脆弱的地方被牙齿磨动,曜喉咙发紧。   “阿杬……”   白杬一叹:“你是不是玩儿不起,一咬你就认输。”   “阿杬才是玩儿不起。”曜手往后,将他扒拉到身前来,“这边蚊虫多,你回山洞玩儿。”   “山洞还不是一样。”   说着,白杬腿上一痒,他一爪子拍过去。   “啪——”   “嘶——”   “疼了?!”曜拉开他的手。   五个手指印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可见他下手有多么的不知轻重。   白杬擦掉手上的血痕抱怨:“之前阿梦叔说的那个驱虫草在咱们这儿又养不活。”   他看着傍晚这幽深的森林,听着数不清的“嗡嗡”声。默默将自己塞进曜的怀里。   “我等会儿回去找其他草药,做驱蚊团。”   曜在这边收拾柴火,建筑队的兽人们在将房子的活儿收尾。   白杬在林子里停不得,停下来蚊子就围着他。   他索性跟着金看房子。   最后做出来的厨房堪称完美。连接火炕的灶台也早做好了,但白杬一直没试一试。   趁着现在有空,白杬立马在里面生了一把火。   兽人们一见火光,退避三舍。   “阿杬,你冷吗?”   热浪扭曲,兽人们看见毛都要炸了。   他们皮毛厚实,夏天的时候,在太阳底下停留两三分钟就要吐着舌头散热。   现在能出来干活,那也是用人形的。   寒冷于他们而言,比炎热更好适应一些。   见白杬这举动,他们是一直退到了门边。   白杬笑道:“怎么会冷。”   “金,你们沿着烟道走一遍。看看有没有冒气的。走完了再去其他几个房间摸摸火炕热不热?”   烧这个火不是为了把火炕热起来,主要检查一下几个连接炕的通道修好了没有。   没修好就补一补,反正现在到冬天还有一段时间。   *   兽人们要是想好好地度过一个冬天,什么东西都得从当下开始准备。不然照着冬天那消耗速度,怎么也不够。   曜把从山里捡回来的木头砍成正合适的长度之后,全部往大山洞里堆。   夏天炎热,木柴也干燥。这个时候能收集一点是一点。   木头全搬进山洞,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屋顶升起了烟。   曜眼底疑惑一闪,去找白杬。   兽人们听白杬的话,每个屋子里走了一遍。   建房子的时候他们就细致。   烧炕在他们的心理就等同于玩儿火。   森林里打雷的时候,可能会发生山火。对待火,兽人们的态度只会更谨慎。   所以在后面修火炕的时候,都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细致。   自然,这成品不是一般的好。   检查完了的兽人们回到厨房。   白杬坐在火光中,脸上被映得橙红。额头的汗水晶莹,都沿着脸滴下了他还没离开。   兽人们心里一酸。   阿杬真好。   没有阿杬,他们现在恐怕还在……   还在睡觉?   瞬间,兽人们脸上像被糊了一层三合土稀泥。干了之后,僵硬。   白杬转头,注意到他们的动静:“看完了?”   金:“看完了。”   白杬弯眼:“那你们看着点儿火,我也去看看咱们辛苦几个月的成果。”   兽人们盯着那一看就热的火光,心里面最后最后一点点心疼化作青烟。   “噗嗤——”   飞了。   白杬从厨房出来,正巧遇见来找他的曜。他一把抓着他的手腕,带着他一起。   两人并排,检查了一遍。   白杬身上的虚汗多了,浑身不适。   转个头,好家伙,曜几乎成了水帘洞。   白杬觉得自己握住一块在不断融化的冰棒,温度是热的,但手心全是水。   他松手,甩了甩。又勾着曜的脖子让他低头。   “啪嗒——”   汗水落在自己脸上。   白杬绷着下颚,用手背将他快流到眼睛里的汗水擦掉。   手擦过他劲腰,往他后背上一摸。   他摇头,啧啧直叹:“我可算知道了兽人们为什么这么抗拒白天的时候出来了。”   曜的后背要是有衣服,恐怕能拧出水了。   到厨房门口,他道:“你在外面,我进去。”   *   厨房,兽人们就坐在门口通风处,看着灶里的熊熊火光。   白杬进门立马赶人:“你们回去吧,剩下我来收尾。”   金:“阿杬,房子没有什么问题吧。”   白杬笑道:“好着呢。”   金放松一笑。   “那就好。”   *   兽人们巴不得离开这个大夏天还有火的屋子。   身后闹腾腾的声音很快消失。   白杬灭了火之后,确保没有再燃起来的可能后才出去。   天这会儿已经黑透了。   白杬一脚踏出门,曜还站在原地。   白杬戳戳他肌肉紧实的胳膊:“你动都不动,是在喂蚊子吗?”   曜拉着白杬的手腕,往山崖那边去。“我不像阿杬那么招蚊子。”   白杬耸耸肩:“你厉害,你了不起。”   曜低笑,忽然弯腰。   白杬呼吸一滞,微微后仰。“你、你干嘛?!”   “不干嘛。”他勾着白杬的腿弯,巧劲儿一提,将他打横抱起,“抱抱阿杬而已。”   “你不热嘛你!”   “不热,阿杬凉凉的,抱着舒服。”   夜色中,白杬的耳垂像半熟的樱桃,浮现出一抹浅红。   他在曜的肩膀上蹭蹭耳朵。   曜冷不丁道:“阿杬耳朵有点烫,害羞了?”   白杬捂住他嘴巴:“你才害羞。”   成天抱来抱去的,也就只有曜这么黏糊。看看其他的兽人,伴侣之间哪个像他们这样的。   白杬松手,去卷着他垂在身后唯一有点凉意的长发。   整个一大把,又长。   瀑布似的。   *   回到部落。   趁着还没吃饭,白杬立马把部落里存着的晒干的驱蚊草拿出来。碾碎,然后用兽人们换下来的毛毛包住,再用长毛草线绑起来。   就拇指大的一小坨,往腰间一挂,应该有点用处。   “阿杬哥哥,你在做什么?”   “过来。”白杬冲着山洞底下的幼崽们招手。   菇先跳上来,底下的阿宁又将最小的黑狼崽子递给阿宁,接着自己上来。   一会儿的功夫,白杬已经包好了两个。   “帮阿杬哥哥个忙,把这个东西像我这样,用毛毛包成一个球。”   “好。”   夏天的月亮总是明朗的。   洞里没有火光,外面也只有做饭的地方烧着木柴。但是明烛似的月光能把山洞里照得清清楚楚。   月华无声,静谧安然。   白杬低声教着小崽子们。   熟练了之后,九个幼崽,加上一个捣乱的狼崽子,很快把白杬弄出来的草药包完。   “阿杬哥哥,好了。”   “都数完了?”   “数完了。”   “那你们不出声,写在我手上,看看你们数对了吗?”   白杬摊开掌心。   菇第一个,阿宁第二个。没在怕的。   剩余的小狐狸们犹犹豫豫。   倒是才几个月的小狼崽子晃晃悠悠爬在白杬身上,用他软乎的爪垫在白杬的手心踩了踩。   “嗷~”   白杬轻笑:“好,你也数完了。”   平时有事没事儿,白杬喜欢教他们点儿东西。算数也好,认字画图也好,想起来就说两句。   像今天这数数的,也不是头一遭了。   白杬一手托着小狼崽子的软乎肚子,一手勾着几个小崽子们的鼻尖。“又忘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阿乐小手背在身后,摇头。   阿毛:“阿乐说忘了。”   阿了炸毛:“阿毛,明明是你说的!”   白杬挠挠小狼崽子的下巴:“我之前说过什么?”   乐垂头,抠着自己的手;“阿杬哥哥说,说……不懂就是不懂,不能撒谎。”   “既然没记住,我们就挨着再数一次。”白杬晃晃手里的小毛球,“看我,我身上挂了一个。这是几个?”   “一个。”   “好,那我接着挂其他的,你们跟着数,要念出来我听到知道吗?”   “知道!”   白杬将驱蚊球装进自己的兽皮挎包。   他先给离他最近的菇的腰带上绑好。没急着挂第三个。   他看了一眼幼崽们,菇跟阿宁同时出声:“二。”   其他小家伙立马回神:“二!”   跟比谁声音大似的。   白杬点点头,接着是阿宁,阿毛,乐……   挂一个念一个。   山洞里就还剩下小狼崽子。白杬低头看他。   “嗷~”   窝还没有~   白杬点点他湿漉漉的鼻尖:“挂上去之后不能乱动,勒着脖子会很疼知道吗?”   黑狼崽子懵懂歪头:“嗷。”   听不懂听不懂,嗷就对了。   “几个了?”挂好了,白杬问。   “十一!”   “吃饭了吃饭了——”   顿时,怀里的小狼崽子开始激动:“嗷呜——”   白杬失笑:“记住哦,吃完了我们继续。”   “好。”   *   夏天热,兽人们喜欢吃火锅但也经不起天天围在火堆边边流汗边吃。所以火锅变成了麻辣烫或者叫冒菜的形式。   简言之,就是把所有的菜备好,锅里先调个大骨头汤。   水一开,直接倒菜。   不用煮太久,捞起来后,兽人们自己捧着碗,按照口味去调料台。那里有专门守的大厨帮忙调料。   这样一来,吃得也舒服一点。   现在的菜品多了。   牛肉、羊肉片大块大块的,缺缺菜的叶子油亮鲜嫩。笋子也放了一点进去,还有蘑菇、吃着软糯的豆子等等。   要是受不住辣味的,加上胡草,单吃个蒜味儿也差不多了。   因为食材好,调味料的味道没放得太重,吃起来的味道也更多了一份鲜味儿。   兽人们吃得满嘴流油。   即便是烫到了也不松嘴,可见喜爱。   *   吃晚饭,白杬领着幼崽们继续。   兽人们则洗完了碗筷之后躺在兽皮上,吹着还算凉快的夜风,舒服地闭眼。   “嗡嗡嗡——”   小狼崽子屁股一痒,龇牙:“嗷!!!”   接二连三的兽人变做动物的形态。   不愿意像这样的,就盯着绕着自个儿飞来飞去的蚊子打。啪啪拍打的声音一下比一下狠。   白杬低头问小崽子们:“刚刚多少个了?”   “十一!”   “好,那我们继续。”   白杬放慢速度,挨个把挎包里的毛球递给兽人们。给一个说一个:“绑在身上,驱蚊驱虫。”   “十二……二十五……”   最后一个,白杬将毛线球给了曜。   “六十八!”   “呵欠!”崽子们被白杬遛得困了。   白杬蹲下:“现在知道了吧?”   “知道了!”   “好,那该回去睡觉了。”   “阿杬哥哥晚安。”幼崽们迫不及待地跑开。   以后离阿杬哥哥远一点。   “晚安。”白杬把他们全部送进了山洞才回去。   *   刚刚走了一会儿,吃撑了的肚子已经舒服多了。   他一进洞,靠在床头的曜便睁开眼。   眼睛亮亮的,像两盏灯笼。要不是白杬看得清楚他的身子,指不定心里会发毛。   “困了?”   “没有,等你。”   屋子里有水,白杬洗了个澡后倒了水,才回到山洞。   刚曲腿上石床。   曜的腿一抬——   白杬单腿没跪稳,直接往他身上一趴。   “你偷袭!”他咬牙。   低沉的笑传来。腰间一紧,白杬坐在了曜的腿上。面对着他。   “阿杬自己笨。”   白杬捂住他的嘴:“不要人身攻击啊。”   他吸了吸鼻子,靠近了曜,身上缭绕的全是他那股淡淡的青草味。   他凑近,脸挨着自己的手背。   手心处,是柔软的唇。   “我明天要跟着草去采集。”   曜顺着他有些湿润的头发:“要起来很早。”   白杬松开手,脸挤着曜的脸:“所以啊,明天早上你叫我起来好不好?”   曜就是个人形闹钟,只要他想,就没有起不来的。   “去找红薯?”   “是的,为了你下半辈子能够吃素吃得饱。”   曜一手勾着他的腰,一手护着他的后脑勺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好。”   白杬八爪鱼似的抱紧曜。   今晚的曜也如之前一样,凉幽幽的,比白天抱着舒服多了。   两人在黑暗中静坐。   曜顺着他的头发,让发丝快点干。   白杬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搁,熟睡过去。   *   次日一早,白杬被曜叫醒。   从来没有这么早起来过的白杬几乎是神体分离。   他走一步,摇三下。   最后直接把脑袋往曜的背上一搁,没骨头似地扒着他,让他带着自己走。   天还没亮,星辰几颗在天边闪烁。   白杬撑开自己沉重的眼皮子看了眼,闭眼往曜的肩膀上磕脑袋。   醒醒,醒醒。   想想红薯。   曜低沉的笑意透过胸腔在白杬的脸上震动。   “不许……笑。”白杬迷迷糊糊地歪着脑袋,身体越过他的手臂下滑。   曜弯腰,揽着他往身前一抱。做势将他往回带。“醒不来,那就回去继续睡。”   “我不!”白杬龇牙,一口咬下。 第64章   曜脖子上挂着白杬的手。   脆弱的喉结也没入他口中。尖牙抵着, 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咬破最外层的皮肤。犹如捕猎一般,一击毙命。   曜停下步子, 垂眸。“阿杬,疼。”   白杬皱了皱鼻子, 松嘴。   他鼻尖在被自己咬过的地方拱了拱,咕哝:“听话……”   “嗯, 听话。”曜喉结滚动, 声音微低。   清冽的眸光穿透夜晚的纱帐,覆盖在白杬的脸上。   看了半晌,怀里的人就这么歪着脑袋睡熟了过去。   曜心底一叹, 抱着没骨头似的人去跟狩猎部队汇合。   白杬在曜的身上赖了不到五分钟,脸上忽然贴来一块冰凉的兽皮。他一个激灵, 困意散了个干干净净。   “阿杬,醒了吗?”曜撤了帕子,眼中含笑。   白杬沾着水珠的脸皮肉绷紧,显得有些清冷。   长睫下, 看曜的眼神略带幽怨。半点不见刚刚哼唧耍赖的样子。   大家随便吃了一点肉填肚子, 随后借着月光,出发。   风声萧萧, 带着清晨的水汽飞速掠过。林子里雾气朦胧, 四处掩藏着兽人们走出来的路。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兽人们的毛毛尖尖挂上了细小晶莹的露珠。   大家习以为常, 抖了抖毛便放下拉车。狩猎队沿着猎物的痕迹找去, 采集队则就地开是找能吃的野菜。   白杬从曜的身上跳下来。   落地踩稳, 腰被控制在曜的两个巴掌间。白杬像出水的鱼, 只能动动自己悬空的脚丫子。   “放我下来。”   “穿鞋。”   曜将兽皮袋里的兽皮凉鞋拿出来, 然后往地上一蹲,将白杬放在自己的腿上坐着。   他单手握住白杬的一直脚。   白杬一颤,猛地抽回:“我自己来,自己来。”   刚刚运动完的曜,手跟烙铁似的,滚烫。   时间还早,月亮露出浅浅的弯钩,边上星星几颗拱卫在它身侧。可能才凌晨五点的样子。   白杬快速穿好鞋,离开越坐越烫的大腿。   冬天曜抱起来舒服,夏天却像烧着火的炉子,碰一下就热。   “草,走吧。”白杬和草去找红薯。   草撒欢儿似的往林子里钻。白杬只能跟着在林子里跑。   曜起身,跟在白杬的身后。   天幕还没拉开,黑如墨汁。   穿梭在林子里,偶尔还会惊醒正在熟睡的动物,窸窣声动不动从脚边响起。   林子在南,枝叶葳蕤,茂密繁盛。   像一个蒸笼似的,感觉风都透不进来。没跑多久,毛褂子沾在了皮肤上,汗水直流。   “草,在哪儿啊?”白杬紧跟着前面的兽人,声音微紧。   一个动物忽然侧边跳起,踩了白杬一脚,又飞快远离。   白杬呼吸一滞,猛地后退。   曜正好上前,两人撞在一起。前胸与后背相贴。   白杬被撞得往前倒。   腰间横来一直手臂帮他稳住,白杬紧握,松了口气。   “怕?”   白杬咽了咽口水,感受上头顶呼吸的温热,轻轻点头。   草回头:“阿杬,就快到了。”   “来了。”   胆子小不是他的错,白杬果断将自己的手往曜的手心里挤,然后无声望着他。   曜弯唇,鼻尖在他的额头上碰了碰。   随后手臂环绕他的腰,将人轻轻一提,快步跟上草。   虽然姿势有点奇怪,但是腰上抱得扎实的手臂让白杬安心不少。   采集队的兽人不多。   今天早上白杬跟曜过来,梦便空出一天在家里带崽子。   其余的兽人分散在这片林子,没有和他们一起。所以三人难免会显得有些空荡荡。   黑暗中,植物的光影一直在往身后移动。   一会儿走一会儿小跑,大概五六分钟,草才停下。   这样的距离对黑狼兽人来说不算远。要是有危险,呼喊一声,全力奔跑几十秒就能赶到。   “看,就是这儿。”   穿过这片林子,出来就是个小土坡。   上面草木倒伏,一会儿深一会儿浅,犹如狗啃。看就是被草霍霍过的地方。   小土坡旁边,野草与藤蔓产缠绕,焦黑的腐木断裂在地。新生的树只有手腕细长。   “这里遭过雷击。”   “应该是。”草指了指土坡,“上面的都已经被我割完了,不过下面还有一大片。”   森林里的树生长极快。雷击后流出来的空间会被迅速占领。植物为了获取阳光,竞争生活的空间,一年能蹿极高。   看这里树木的情况,雷击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儿。   白杬想到自家的房子。   “我们那里应该没有遭过雷击吧?”   “没有没有。”草笑道,“我们那里都没有高高的树。而且那里有河,要是打雷烧起来了也烧不到我们那里。”   这就是以前选位置的那一代老兽人们的远见之处了。   白杬拍了拍胸口。   这辈子第一次住森林,难免多想。   *   放眼望去,地里的红薯多。草也多。白杬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草丛里有微光亮起。   “萤火虫……”   “发光虫。”草用手戳了其中一个。萤火虫受了惊吓,立马往叶片后面躲。   晚上的时候,他们部落前面这萤火虫格外的多。   时间虽早,但是耽搁不得。   白杬收敛心神,拉着曜一块儿到最近的藤蔓前。   “有奇怪的动物吗?”白杬半蹲,低声。   低笑传来,白杬羞赧。   他快速伸手,将藤蔓周围的草扒拉开,露出完整的藤蔓。   他先试着沿着根茎扯了一下。土地松软,缓缓带出地下的东西。   白杬疑惑:“草,这么松软的地你是怎么扯断的?”   “啪嗒——”   白杬猛地后坐。   草哈哈笑出声:“呐,你自己不也扯断了。”   白杬坐在曜的脚背,看着手里半截拇指粗细的东西。具体是个什么颜色……   曜大手在断了的红薯侧边,张开,几只萤火虫同时闪烁着光。   白杬眨眨眼,嘴角扬起。   白心红皮,红薯是淀粉含量比较多的一种。朋友家一般用这种红薯喂猪或者是做淀粉。   萤火虫腾空,安静打着灯飞走。独留红薯的味道缭绕在鼻尖,浓郁香甜。   “阿杬,是不是你要找的?”   “是。”   草积极:“那我们割吧!”   “等等。”白杬连忙阻止,“我想要的是它的根,现在还没长大。”   草果断起身:“那等它长大了我们再过来。”   白杬:“里面这么多的杂草和树。”   草:“阿杬,你不会想在这里种地吧,这里离部落那么远。”   白杬:“我要是把这一片收拾出来,草你觉得能不能保住?”   “不能。”草想都没想道。   曜:“确实不能。”   白杬拨弄下叶片,手捏了一点土细看。   现在夏季,红薯正是膨大的时候。   拇指粗细的东西,挖回去也没用,种不活的话损失就太大了。还不如就在这个地方让它生长。   这里的土是沙土,出产的红薯个头应该会比较大,比他们河边也不差。   草见白杬不动,默默蹲在他身边:“要种也可以,这里还是我们部落的领地范围。”   白杬看着刚刚断了的那根藤蔓,摇头。   他找了个木棍,将地里剩下的那半截红薯挖出来。   半个巴掌长,一样的细。   “这片红薯是不是在这个地方很久了?”   “可不是。”草指了指后头的林子,“这一片全是这东西。”   白杬:“那就先不管,秋天的时候我们过来收。”   兽人们捕猎并非一直在一个地方,不可能天天过来。   这边收拾出来,就是一块明晃晃的靶子。   太远了他们顾不上,还怕跟黑狼部落不对付的鬣狗部落之流会过来毁掉。   白杬拿上手里的断了的两根儿,看着前方一片过于繁茂的红薯藤。   “部落里喂猪的植物是不是不够了?”   草点点头:“我看他们忙不过来,所以在外面也帮他们找一点点。恰巧找到了这个。”   东西多,林子里的动物会吃也吃不完。他只要一点种薯就好。   “那我来弄猪草。”   “行。那我去找其他能吃的。”   草又跑进了林子里。   这地方就留下白杬跟曜两个。   曜动了动脚,问:“阿杬,做什么?”   白杬脸猛地一红,连忙从他的脚丫子上起来。“你干嘛!”   曜:“脚麻了。”   曜看着瞪圆了的一双眼的白杬,弯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脸上,细声哄:“不气。”   这谁受得了。   白杬像被浇了水的木柴,“噗嗤”一下没了火。   “没……没没气。”   曜垂眸,注视他的脸:“可脸烫。”   白杬看天看地不看曜的眼睛。   脸上的视线黏糊糊的像化了的糖水似的,白杬颤着指尖,推了推他的脸。   “别、别撩我。”   “干正事儿呢。”   曜顺着他的手直起身:“嗯。”   “原来杬害羞了。”   白杬呼吸一滞,接着气急败坏:“你才害羞,你全家、全部落都害羞!”   “干活!”   曜话里含笑:“好,我害羞。阿杬要我做什么?”   “割红薯藤。一株红薯留下两三根短一点的藤蔓就好。”   “好。”   干起活儿来,就没什么顾忌了。   白杬先用树枝在里面扫一遍,驱赶了动物后,直接爪子割。   兽人们在林子里采集,白杬就把这一片红薯藤收拾出来。顺带将地上大一点的树去掉一点枝叶去掉,让下面的红薯能晒到足够多的太阳。   忙完这一切,天已经在亮了。   地上的红薯藤一捆一捆扎起来,不用兽皮袋子,直接抱回去往拉车上绑。   一块地攒了满满一车。   “阿杬,你不是说不动吗?”草抱着一大兜子的调味草过来。   “只割了一部分的藤条,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藤条绑好,白杬没有再过去。而是跟着其他兽人们把采集的活儿干完。   现在采集不仅仅是要采集兽人们野菜,遇到了草药、调味的植物都要收集起来。多的就晒干,留着冬天吃。   “阿杬,我挖了一棵这个,你闻闻。”   阿梦叔说得没错,草确实喜欢在林子里翻来翻去,熟练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白杬还没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就闻到了一股劲儿很大的味道。   “花椒。”   “原来是花椒啊。”   草几下把上面的叶子摘了,随后扔掉还沾着泥土的小树苗。   “扔了做什么?”   “我已经摘了叶子了。”部落里用的都是大花椒树的叶子,树枝有刺,用不了。   白杬:“其实最好的是它的果子。我们用叶子是因为果子现在还没有长出来。”   “根你都扯下来了,拿回去种吧。”   “嗷。”   草把小苗夹在红薯藤里面,兴冲冲道:“还要吗,我去扯。”   “别别别。”白杬拉住他,“现在这个季节不适合移栽植物,这个你扯都扯了,我只是拿回去试试。”   草遗憾:“那好吧。”   *   采集队将带来的几个兽皮袋子装满,兽人们扛着猎物回来了。   这次有大荒牛,也有鹿、红鸟……   诶?笨笨鸡?   “怎么想着抓鸡了?”白杬疑惑。   笨笨鸡可能够一个小幼崽的肚子,抓这个占拉车的空间,也耗时间。   对于兽人们的食量来说,不怎么划算。   飞道:“我看部落里在养,刚好走路的时候踢到了,它不动就给它抓了。”   白杬一笑:“确实天黑的时候好抓。”   暗:“太阳出来了,回去了。”   金光已经透过了地平线,暑气开始蒸腾。   兽人们赶忙装好猎物,回部落。   *   到部落时,上午的饭刚好出锅。   狩猎采集队的兽人们出门只吃了一点,现在早已经饿了。   喊都不用喊,他们立马扔下拉车,挤到吃饭的兽人堆里,找定一个没兽人的碗开始埋头苦吃。   树喊:“阿杬,快来。”   白杬拎着装笨笨鸡的兽皮袋,道:“马上。”   走到鸡圈边,白杬看着空空荡荡的围栏。   懵了。   “树!里面的笨笨鸡跑了?”   “阿杬,快点过来,有你想吃的笨笨鸡和笨笨鸡蛋!”   两人同时出声。   白杬哑然。   他把笨笨鸡放进去。走到吃饭的兽皮毯子边。   “我什么时候说想吃了?”   “你在围栏边盯着笨笨鸡站了那么久。”   白杬闷笑。   行吧,是他想吃。   他给自己留下一个鸡腿,其余的都分了出去。   笨笨鸡的味道很好,虽然没灰灰鸟的肉嫩,但也算不上柴。   大厨们用的是最简单的炖煮,味道比农家里养的土鸡味道还要香。   白杬咬了一大口,再来口金色的汤。   脑中已经想的是小鸡炖蘑菇、辣子鸡、熏鸡、酒香鸡……   *   饭后,太阳已经有些晒了。   兽人们也躲进洞里。   “阿杬,那个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梦腿上,黑狼崽子抻着毛绒绒的小爪子平趴着。   梦给他梳毛。就停下问给话,他便哼哼唧唧,奶声奶气。   白杬捏住他黑漆漆的爪垫,笑道:“是。那地方还挺多的,以前也没在其他地方见过。”   梦:“可能鸟儿带来的。”   “也可能像咱们后山的酸果树,是其他部落带过来的。”   “是有主的吗?”   “阿杬啊,这是黑狼部落的领地。领地里的东西,自然归自己的部落所有。”   白杬点点头。   那里没有其他兽人留下的气味,也没有种植的痕迹。   他们部落领地里的食草部落也没见种这个的,那就可以挖。   白杬没继续想这个事儿。   他抓着其他的幼崽放在自己腿上,也拿了梳子给他们梳毛。   呼噜呼噜的声音传到其他兽人的耳朵里,渐渐的,兽人们纷纷趴下。大家一起梳毛毛。   春困夏乏。   早上起来过早,兽人们饱了肚子,安心地在梳毛的享受中睡个回笼觉。   白杬挨个儿给小崽子们梳完,转头往身后的大黑狼身上靠,眼睛浸出困顿的眼泪。   阳光不断向着山洞的方向侵入。   兽人们无忧无虑地颤了颤耳朵,肚子缓缓起伏。睡得更熟了。   *   下午,蝉叫得更大声。黑狼们耳朵盖在头顶,幽怨地看了一眼山林。   睡了一觉起来,精神百倍。   白杬顶着草帽出去。   部落里的牛羊都在树荫底下趴着睡觉,它们面前的草堆得严实,吃完了就有兽人补上。   白杬脚步一顿,转个放向去储物洞里拿了一点的盐块出来。   他在盐块下面垫着兽皮,放在它们跟前。   动物同样需要盐分。   部落的盐不多,牛增加到八头的时候,白杬才将部落里多余的那一小袋巴掌大的盐交给了养殖队,让隔三差五地给喂一点。   *   阳光透过树缝,落下斑驳的亮光。   青年绸缎似的头发上,是一道道不规则的光晕。阳光像在作画,携着金芒流动。   白杬盘腿坐在树底下,撑着腮帮子,静静地看着牛羊懒洋洋地趴在地上舔盐。   曜走过来,往他身边一坐。   白杬转个头,眸光点点,从他的脸一直绵延到他的胸膛手臂。“怕热你还出来干什么?”   “出来看阿杬在干什么。”   白杬左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不动,右手移过去,曲指在他手背青筋上按了按。   “湿乎乎的。”   曜翻开手掌,勾住白杬纤长的手指,交错。“想什么?”   “想咱们部落里的盐。现在是不是只有一袋了?”   曜点点头。   曜的侧脸硬朗,棱角分明。但是那卷而密的睫毛却柔和了他的气质。   这么低头,专注地捏着自己的手指玩儿,有点像找到了玩具的大狗狗。   白杬提起嘴角。   曜:“秋季的时候还有一次部落集市,阿杬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白杬侧头靠在他的肩膀,半阖眼扫过树缝中的阳光,“咱们吃的盐全是西荒的,就没有东荒的吗?”   “没有。”   “大荒的盐最重要,只要有盐的部落就会派兽人把守。”   “我们部落没有盐,北边的雪原部落有,但是只能自己部落的吃。”   “西荒盐多,但现在都归兽王城管。也只有在给兽王城那些享乐的兽人搜集好东西,他们才会拿出来交换一点点。”   白杬撇撇嘴,直起身:“顺带还能提高兽王城的威信。”   “嗯。”   曜看着交错的手。   阿杬的手白,像剥了壳的笋。皮肤也嫩,他就捏了一会儿,阿杬的手背上就起了一道道红色的手指印。   曜轻轻摩挲,心道:力气用大了点。   “命脉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这还怎么发展。”白杬仰天长叹。   曜长臂一伸,勾着白杬跟自己坐得近一点:“不这样,他们更不敢放我们在东荒生活。”   白杬咬牙:“卑鄙无耻。”   曜拍拍他的背:“夏天过了,秋天就来了。等食草部落的兽人们收完地里的植物,我们就可以开始去部落集市。”   白杬往他身上一歪,脑袋在他的肩膀上撞了两下。   鼻尖不小心贴到有了微微汗珠的皮肤,白杬也不嫌弃,反而将下巴搁在他的颈窝。   “咱们部落惨兮兮。”   树下坐着,有风的时候还算凉快。   白杬又是个不易出汗的体质,这会儿摸起来也是冰冰凉凉的。   曜干脆伸手将他抱在自己的腿上,方便他靠着自己。   他看着在兽皮上舔舐的牛羊:“他们要是吃盐,我们可以先去温泉那边搬一点石头回来。”   白杬忽然直起身,双手搭在他的肩膀,盯着他灰色的眸子。   “搬石头?”   “嗯。”   搬石头……   白杬深吸一口气,又颓丧着脑袋往曜的颈窝砸。   曜手快一步,护着他的额头,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怎么了?”   “地下有盐。”   “地下?”   “嗯。地下。”丘陵地区多井盐,只要打井下去,把地下的卤水取出来煮,那一口井盐可以管数年之久。   受益的兽人少则几代,多则几十代。   “那要挖坑吗?”   “挖不出来。泥我们能挖,但是泥下面是石头,有盐的那一层更是在石头下面。”   “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还不行。”   “那慢慢来。”   白杬眼中燃起熊熊火光:“不过在我有生之年,我绝对不会让黑狼部落一直受制于这个东西。”   转个头,脑门蹭到曜湿乎乎的脖子。   白杬的畅想暂时结束。   “还抱?我都给你捂热了,你看看你多少汗?”   曜托着白杬的后臀,站起来。   视线陡然升高,白杬手一把勾着他的脖颈:“抱我起来的时候提个醒儿,要是我没抓稳摔了怎么办?”   “不会摔到阿杬的。”曜仰头,下巴蹭了蹭白杬的胸口。   白杬伸手抵着他:“扎。”   他弯眼:“动不动就蹭,狗还是狼?”   曜也笑:“是狼。”   *   两人往林子里走,白杬斜斜地倚在曜的肩膀,路过养兔子的地儿时,低声道:“怎么感觉兔子又多了?”   “早上的时候,我教了会儿幼崽们打猎。”围栏另一边,响起山的声音。   白杬:“棚子里的兔子都放到这边来养了?”   山:“没有,这边都是新抓的。”   林子里的兔子活动空间比棚子里的大些。   下面浅浅地铺了一层碎砖碎瓦,周边依旧是用石块木棍拦起来的。   白杬看着里面依旧左一个坑右一个洞,还有像补丁一样四处塞洞的石头。默默将脸埋在曜的身上。   “阿山叔,要不……”   “阿杬,我们不累的。”山立马打断白杬的话。   他坐起来,也看着那起码十几个被堵住的洞,憨笑着挠头:“我们可以养。”   “没说不养。阿山叔,我问你个问题。”   “阿杬说就是了。”   白杬凑近曜的耳朵,低声:“放我下来。”   曜环住白杬的手臂紧了紧。   “快点。”白杬捏他耳垂。   曜矮身放下。   白杬摸了摸自己被曜的大爪子盖了一会儿就湿漉漉的小腿,坐下。   一边的天见状,从兽皮上滚了一圈儿,毛毛虫一样挪到山的边上。   “要不要叫圆和蓝?”   “我们来了,来了。”圆和蓝从山洞出来,脑袋上还顶着草帽。   白杬沉默一瞬。   他本来就想随便问问的,现在得仔细想想再说了。   “咱们部落的动物是肯定要一直养下去的。”   “我希望咱们以后的生活,就像是我说的那样,不需要天天出去捕猎,只在家种地养大荒兽就可以活下去。”   一听不是让他们不养了,几个兽人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白杬淡笑:“咱们吃的肉多,大型的大荒牛、白羊以及大牙猪我都觉得可以继续养。灰灰鸟我们养过,很麻烦,这个不适合。”   “但是其他的,我们都还没有确定。”   “比如说这个喜欢钻洞的兔子,要不要一直养?”   “阿杬,兔子肉好吃。”树陡然在后头出声。   白杬吓了一跳,回头瞪他。   树讨好一笑,后面跟着一溜的兽人围坐下来。“在山洞无聊,来看看你们在干嘛。”   “所有兽人都无聊?”   连小狼崽子都被树盘在手里抱过来了。   “是,所有都无聊。”兽人们双眼清澈,一点没撒谎。   “行吧,咱们就一起商量,反正都是部落里的事儿。”   丘问:“你们说到哪儿了?”   树举手:“说要不要一直把兔子养下去。”   “我觉得要!”   “我们也觉得要!”   白杬:“有没有觉得不要的?”   看了一圈,没一个兽人点头。   树影落在兽人们脸上,将他们那看着那笼中兔发着狼光的眼睛衬得透亮。   树:“兔子好吃。”   球:“毛毛软。”   桦:“生得多。”   山:“好养活。”   白杬:“兔子喜欢打洞,大规模养的话很臭,受惊了容易死,吃得多……”   “阿杬!”   “我们很会养的,这么久了一个都没死。”   “对对对,阿杬,我们也会帮忙的。”   白杬只是给他们提一个醒:“你们说的?”   “当然!”   “好。那忙起来的时候你们不能喊累。”   曜听了他这话侧头,轻轻握住白杬已经恢复白皙的手继续摩挲。也不插一句话。   “不会不会。”   白杬:“兔子要养。那鸡呢?笨笨鸡?”   “要!”   “对对对,要!”   “鸡好吃,今天的笨笨鸡都不够吃。”   “明天去抓?”   “好,多抓点。”   白杬看出来了,他想着商量,可这群兽人们都是没有过脑子,在瞎起哄。   反正只要好吃就可以养。完全没考虑有没有那个精力、能力去养。   算了,这事儿得之后看。   不过这兔子,就先养着吧。但是规模不能再扩大了。毕竟现在还没有多的草料给它们吃。   “养兔子养鸡你们刚刚自己说的不会喊累啊。”   “我们说的。”   白杬合掌,轻轻一拍:“既然说都说到这儿了,那我先把今年下半年的安排告诉大家吧。”   “阿杬说。”   白杬:“下半年有三件大事儿。”   “收集足够过冬的食物,去部落集市换盐以及把咱们山崖前面的这一片地方清理出来。”   兽人们点点头。   最先反应过来的金问:“怎么清理?”   前面两个都是每年要做的,兽人们熟悉。第三个他们没做过,要阿杬教。   “草扯了,地翻了,下雪的时候让里面的虫卵冻死。明年开春的时候再翻一遍,然后种地。”   白杬笑:“是不是很简单?”   多数兽人们也傻兮兮地笑:“简单,太简单了。”   曜眼中笑意浅浅。   “那现在大家要是无聊的话,咱们可以先为秋天的事情做个准备。”   “做什么准备?”   “农具不够啊。”   “那走走走,去做。”兽人们兴冲冲地左右架着白杬就往山洞带。   白杬还没来得及说养兔子的事儿,只能忙歪着头对后头的兽人道:“金,咱们还有不用的砖吗?”   “还有!”金隔着重重兽人道。   “那你们帮养殖队把围栏里的地铺一层,免得兔子打洞跑出去!”   “好!”   最后几声,说得都跟隔了山海似的了。   白杬动动腿儿,下不来。   “曜!救我!” 第65章   白杬被曜护在身前的时候, 额头上已经是出了一层细汗。   他扒着曜的肩膀,看着后面一张张溢满笑意的脸,心里也轻快起来。   “走了走了, 不闹了。”白杬冲他们笑道。   曜偏头,轻轻在白杬的头上撞了一下。单手提着他先一步往前。   树戳了戳身边的草:“我们闹了?”   草巴掌拍下树的爪子。   丘爷爷笑呵呵:“没闹没闹, 阿杬现在可比小时候好玩儿多了。”   *   部落前面的这块地大,开垦是个力气活儿。   兽人们又能折腾, 十把锄头能弄断九把, 所以犁耙要多做一点出来,以防到时候不够用。   做犁耙用木头、长毛草绳还有部落里收集起来的骨头。   东西都是现成的,拿来用就是。   兽人们先快步去把骨头木头搬过来。依旧是白杬操作, 他们跟着学习。   下午,太阳西斜。   通红的圆球挂在天一侧。像个已经煎好了的大圆饼, 面上还刷了通红的番茄酱。   看一眼,肚子饿。   正好也到了做饭的时间。   兽人们出了山洞,小幼崽们嗷嗷叫着,尽数在部落里撒欢儿。   成年兽人们结伴, 往河边去。路过白杬停下, 问:“阿杬,搓背吗?”   “不搓。”   “那我们先走一步!”   一个蹿步, 刚刚还在面前的兽人已经跑出了十米远。   白杬忙高声叮嘱:“不许进河里!”   “知道知道!”   兽人们你追我赶, 头顶的耳朵随风往后弯成两个尖,像大飞蛾的翅膀。   “阿杬哥哥, 洗澡~”   刚走一群, 又来一群。   小幼崽们蜂拥着跑来, 拉着白杬的衣摆往河边带。   幼崽看着小, 力气大。白杬被他们拉着往前走了几步, 身子半蹲才稳住。   他道:“吃完饭再洗,不然又出一身的汗。”   “我先给你们擦擦。”   说着,他找了个盆儿出来,拿上兽皮帕子。   小幼崽们乖乖跟在白杬的身后,走一步,拐一下。粗短的小腿儿摆得像企鹅仔仔。   所有幼崽圆溜溜的眼睛都黏在白杬的身上。   阿毛没看路,忽然撞到前面菇的背上。他小肉手乱抓,一把抓住了菇的大尾巴。   菇停步,三分奶气,七分严肃:“好好走。”   “嗷。”阿毛乖乖点头,拉着尾巴的手没放。   阿毛拉尾巴,后面的小幼崽跟着拉。不多时,小崽子们摇头摆尾,连摇晃的方向都一致了。   兽人们看了,无不会心一笑。   幼崽果然最可爱。   夏天热,河里的水也不凉。   白杬简单给他们擦了擦,又是干干净净的汤圆团子们。   下午的饭依旧是简单的烫菜,吃完了之后,刚洗完澡的兽人们无一不是大汗淋漓。   白杬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头。   夏天吃热的,太出汗了。   白杬擦额头的手顿住。要不今晚换换,吃凉菜?   白杬在心里琢磨,手里空了的碗筷被曜捏着放下。   吃完饭已是晚间,篝火的亮光微弱。反倒是草叶子上星星点点,在夜里尤为璀璨。   兽人们从中路过,飞得低矮的萤火虫们惊慌失措,光芒更多。   走了几步,消了食。   白杬跟曜往河边挖出来的澡池子去。   兽人们洗澡一直是在这个池子里洗的,池子的年岁比白杬都大。   池子不深,但是大。有点像个小型游泳池了。   兽人们在里面站着,水刚好能到胸口下。换做是山猫兽人,那就到脖子。也不会没过头顶。   里面的水与河里的水通过一个狭窄的小通道连接,水也是活水。   兽人们吃完饭就往池子里跳,现在已经洗完了。   他们站在池子边,腿儿微曲,身体发力,从脖子一直甩到尾巴。   毛毛上的水四溅,立马就没了。晚上再吹吹风,干得很快。   甩干了毛毛,兽人们打着呵欠,纷纷往回走。   池子这边又安静下来。   白杬脱去身上就一个遮挡作用的褂子和毛毛短裤,直接坐在石头加固的岸边。然后像游鱼一般往水里滑。   曜见水没过了他的头顶,瞳孔骤缩。   来不及变做兽形,他立马跳进去,勾着水里的人往水面带。   白杬正游得好好的呢,忽然被迫出水。   “阿杬!”曜捧着白杬的脸,灰色的眸子里担忧几乎化为实质。   白杬一噎,将生气的话咽了下去。   他眯着眼睛,感受到头发上的水流过脸颊。   下巴靠在曜的肩膀,抚着他的后背,道:“我没事儿,我刚刚只是在玩儿。”   两具光落的成年身体紧靠在一起,蜜色的手臂横在白皙瘦削的腰间。   白杬眼睫轻颤,后知后觉两人现在有点挨得太紧。   他稍稍后退,但立马被腰上的力道带回来。   曜沉声:“洗澡。”   白杬鼓了鼓腮帮子,低声道:“哦。”   挨得近就挨得近吧,反正每天晚上都是抱着睡的。   白杬打了个呵欠,双手搁在曜的肩膀。   曜身上都是腱子肉,肩膀也宽,随便哪一处靠着都不会显得硌人。   白杬趴在他的身上,任由身体像水草一样在水的浮动中,自由自在。   “曜。”   “嗯。”曜专心用兽皮帕子给白杬擦背。   阿杬的皮薄,他的手有茧子。之前用手洗,第二天起来看见他满背的红痕着实吓了好大一跳。   导致他现在都不敢用手了。   “你会不会游泳?游水?”   背上的力道极好,像挠痒痒似的舒服。白杬眼睛闭着,困意升起,鼻音都出来了。   “狼会。”   也就是狼形自如,但是人形的时候就不确定了?   “我刚刚那样潜在水里就是游泳。你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   曜一只手直接包裹住白杬的手臂,兽皮帕子顺着他的肌理擦拭到手心。“好。”   “那现在试试?”   “阿杬困了。”   “不困不困!”白杬撑着曜的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只要不窝在曜的身上,他的精神还是挺活跃的。   曜:“好,阿杬教。”   白杬弯眼:“那你看着我先做一遍啊。”   说完,白杬扎进了水里。   曜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捞。   片刻,白杬已经游到了池子对面。   他破水而出,湿发粘在脸上。眼睫眨动,滴水成晶。   肌肤如玉,好似披着月纱。像传说中暗海里的夜妖,诱引着兽人落入捕猎的网。   扑通——   曜心如擂鼓,一下比一下激烈。   他视线往下,落在那盛着水的锁骨窝。   白杬脸上的笑自信而张扬:“怎么样?”   曜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温声:“好。”   “那我过来。”白杬欣喜,说完又没入水中。   曜的心中一跳,在白杬游过来时迅速蹲下,揽着他的腰站起。   “诶,你做什么?”白杬无奈。   又被捞住了。   河风徐徐,激起肩膀的凉意。   曜忽然低声道:“怕。”   “怕什么?”白杬声音渐小。他偏头,唇贴在曜的颈上动脉。   感受着热热的皮肤下生命的跳动,他翘起嘴角,明白过来。   摸幼崽似的,白杬顺了下曜的头发。   “不怕,我只是在玩儿。”   “嗯。”   听他嘴上应着,但是白杬能感受到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越收越紧。   什么游泳,不游了。   白杬抓过一旁飘着的兽皮,就着被抱着的姿势,给他擦背。   “既然咱们狼形的时候会游泳,那就不学了。”   曜:“要学。”   白杬直起身,看了他一秒,点头:“好,学。”   *   刚刚白杬游的时候,曜只顾着紧张。   现在白杬手把手教学,虽然光线暗淡了些,但是曜也能顺着白杬的牵引很快领悟游泳的技巧。   他慢慢放松了身体让自己浮在水面上。   随后像狼那样划拉着手脚,调整呼吸。   狼刨式便被他轻松掌握。   白杬手还贴在曜的腰上。   手心的触感极好,略硬又带点肌肉的弹性。   动作的时候,肌肉互相配合,时而紧时而松。白杬紧紧盯着水中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手心开始发烫,他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   “阿杬,松手。”   曜喉结滚动,腰腹间的手在挠痒痒似的,弄得他腹部肌肉下意识收紧。久了就有点发酸。   白杬:“好,那我松了。”   松开前,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不由自主地摸了一把。   “嗯。”   白杬的小动作曜察觉得一清二楚,也因此,他嗓子更为干哑。   狼刨学完,白杬示范了其他几个动作。   不出意外,没多久,那具矫健的身体便能在水中肆意。   白杬退后,后腰抵着石壁。安静地看着水里愈发熟练的曜。   待到那具身影越来越近,白杬纤长的睫毛轻颤。   “哗啦——”   水在身前破开,露出一张凝着水珠的俊脸。   曜双手重新抱住他,像抱着宝贝似的,收拢。   白杬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我们回……”   呼吸微浅。   白杬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眼前放大的脸。   曜的睫毛半垂,遮住那双灰色的眸子。白杬看不见,但知道他正看着自己的唇。   视线有些灼热。   白杬克制不住地抿唇。   月光遮住了他从锁骨浮上脸的红。   安静的时间有点长,虫鸣、潺潺水流、呼吸、心跳声渐渐入耳……白杬受不住脸热,打算偏头避开。   唇上微软。   白杬怔住,好像……亲了?   羽毛一般拂过,若有似无,快得好似幻觉。   白杬下巴微仰,下意识去求证。   头顶的月影藏入云中,白杬眼前一黑,唇便被悄悄贴住。   触感比想象中的软,微凉。   白杬放轻呼吸,脸上的肌肉缓缓放松。眼睫如蝶落地,颤动,缓缓停下。   曜鼻尖碰了下白杬,亲昵温柔:“阿杬……”   白杬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时贴住,两人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羞意重新起来,松弛的肌肉又渐渐绷紧。   “阿杬。”曜的眼睛发暗,胳膊收紧。   白杬看了他一眼,唇还黏着他。   眼尾发烫。   他试探着将手搭在曜的脖颈,唇微启。睫毛抖得厉害。   曜眼神陡然一沉,大手禁锢白杬的腰。   另一只手沿着单薄的背脊,五指没入一头散乱的青丝中。   吻如疾风骤雨,顷刻淹没了白杬。   白杬无力攀着曜的肩头,头微仰,枕在他的掌心。在曜的怀里极有安全感,白杬从最初的紧张变为享受着。   呀抱着曜脖子的手收紧,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   ……   亲得有些久了。   白杬迷蒙地看着天上悄悄露出全貌的月亮。   虽然现在的曜很温柔,但他舌根微疼,唇都麻了。   白杬闭眼,轻哼道:“曜,不亲了。”   “嗯。”曜侧头,鼻尖在白杬的脸上碰了碰,“回去了。”   白杬深吸一口气,在他肩上蹭了一下眼角逼出的泪花。他嘟囔:“下次不许亲这么久了。”   曜没回答。   专心给白杬穿衣服。   白杬舔了舔微微刺痛的唇角。破了啊……   他自暴自弃地趴在曜的怀里,心想:明天曜看见了肯定会心疼,下次、下次他自己就会小心了。   洗完澡,夜风好像都变得更加温柔了。   白杬埋头蹭了蹭曜,轻轻打了个呵欠。   曜抱着他:“困了?”   “嗯。”鼻音微浓,白杬埋在曜的怀里,只给夜色留下个后脑勺。   曜满怀是他。   他抱得满满的,也是曜。   月光都掺和不进来。   *   次日。   白杬生物钟一响,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眼神迷离,在洞里扫了几眼,没有看到曜。   白杬捂着鼻子打了个呵欠,掀开盖在肚子上的兽皮毯子,下床洗漱。   晨光初露,白鸟绕着霞光飞舞。   野鸭冲着天空“嘎嘎嘎”叫了几声,转而盯着这群在草地上有开始忙活的兽人们。   白杬站在洞口,感受着还算温柔的晨光伸了个懒腰。   下一瞬,腰间搭来一双手,将他从洞口抱了下去。   “曜~”晨起的声音黏糊,清朗不在。   白杬埋头在曜的肩膀蹭了蹭,当是赖床,一动不动。   等洗漱完,白杬才赖赖呼呼地从曜的身上下来,开始干活儿。   林子里,砖头敲击得叮咚作响。   建筑队帮忙铺的兔子圈已经铺了一半。   白杬侧耳听了几下,随后笑眯眯地去给他的菜地施肥浇水。   吃完早饭,天气开始热了起来。   兽人们又进山洞里忙活。   不仅仅是为了做农具,秋天还要去部落集市。   梳子大家也做了一些。   没多少,因为怕其余的兽人自己已经做出来了。   “阿杬,咱们要不要做这个拿去换盐啊?”草手上捧着陶狼,小小一个,还没有他巴掌大。   “阿杬,这个肯定能换很多的盐!”   “咱们部落上次用兽皮交换,就引来了兽王城那边的注意……”白杬看向曜,“这个怕是更容易引人注意。”   兽人们一听,立马歇了心思。   果断道:“那就不换了。”   “换,为什么不换!”白杬道。   陶狼都能受他们部落这些兽人们喜欢,一定能受其他没玩儿过好东西的兽人喜欢。   何况是那兽王城里,有购买力,会享受,但生产能力不行的兽人们。   顶着毛绒绒们懵了的眼神,白杬翘起唇角:   “但是咱们不能让别的兽人知道是我们做的,尤其是兽王城的那边。”   “对对对!不让他们知道不就好了。”   “那大家想想,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不知道?”   盐是要换的,而且是越多越好。所以这个机会不能放过。   树:“我们悄悄跟大荒商队交换。”   白杬看着大家问:“你们觉得呢?”   草:“不行,大荒商队是兽王城的商队,不会帮我们保守秘密的。”   球眼珠转了一圈儿,道:“那换人,不让我们自己部落的兽人去交换?”   兽人们眼睛骤亮:   “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也是,我也是!”   白杬脑袋一歪,额角抵着曜胳膊:“那具体怎么操作呢?”   球抿唇,想了想道:“让我们部落的食草部落帮忙。”   “不行,我们部落的食草部落去,那不就跟我们部落去没什么两样。”梦缓缓摇头。   小狼崽子也摇头:“嗷~”   白杬眼中笑意微闪。   真可爱。   “那就让其他部落嘛。”丘爷爷一拍大腿,道。   白杬坐直,身体前倾:“有合适的部落选择吗?”   “这……”兽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像没有。   兽人们沉默,齐齐看着白杬。   白杬眼神不躲不闪,也鼓励似的看着他们:“咱们部落没有熟识的部落吗?”   “阿杬,我们部落这么大,根本就跑不到其他部落去。”   “只有其他部落跑到我们部落的领地来。”   白杬垂眸,抓住曜的手搁在自己腿上,玩儿他的手指:“那……你们觉得苍鹰部落怎么样?”   “啊?!”兽人们齐齐惊掉了下巴。   山猫兽人一听这个名字,立马竖着耳朵,满脸的警惕。   星跟梧对视一眼。   星:“我觉得可以。”   星说话,山猫兽人们纷纷看向梧。   梧只道:“动动你们的脑子。”   小山猫们立马转头,圆圆的、毛绒绒的后脑勺对着大家,开始思考。   抛开苍鹰部落与山猫的仇,以前的苍鹰部落确实比其他的部落战斗力更强。但现在他们被从兽王城赶了出来,战力不知道还有多少。   上次苍鹰部落过来,明显是想与黑狼部落求和。   可是上次,祭司没有救他们……要是被记恨了,那就只会更可怕。   要是跟他们合作,他们因为对黑狼部落有仇,把这件事儿抖落给兽王城。   白杬:“想好了吗?”   “说出来咱们讨论讨论,不行就想其他的办法。”   山猫兽人第一个发言。   “阿杬,苍鹰部落告诉兽王城那边了怎么办?”   “不一定。”   兽人们齐刷刷地看向天。   天:“你们想想,苍鹰部落的族长是谁弄伤的?”   “他们部落自己的兽人。”   “不是,是兽王城的兽人!”   “他们是被自己的人从兽王城里赶出来的,那个叫独的坏兽人还带着兽王城的人杀他们。”   星摸摸胡子,眼中笑意闪烁。   不算太笨。   球:“所以他们是不会说的。”   草:“万一呢?”   树抱臂,沉着脸:“上次苍鹰部落不是在咱们部落里飞了的,部落里的东西早被看完了。”   说的就是那个房子。   “所以做不到密不透风,东西一出来,结合他们看过我们部落这些新奇的东西。即便不是我们做的,他们也会下意识地以为是我们做的。”   “那他们要是想说,就不会等到现在还不说。”天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白杬弯眼,“大家觉得呢?”   “对对对!”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山猫部落的兽人们想明白了,他们轻轻地踩着自己的尾巴,仰头道:“阿杬,让我们去说。”   梧祭司欣慰一笑。   猫崽子们想开了就好。   “东西还没做出来呢,不着急。”   “那我们现在就做!”   白杬点点他们跟前的木头:“犁还没做完呢。”   “做做做,我们做。”   *   下午,建筑队收工。   山洞里的兽人们拉着他们,把刚刚的讨论说了一遍。   建筑队的兽人们用比其他兽人黑一个度的脸,憨实地笑了笑。   “阿杬,那我们去挖泥。“   其他的兽人像白杬之前对他们自己那样,立马拉着兽人们。道:“犁头还没做完呢。”   建筑队:“做做做,我们做。”   白杬笑着歪倒在曜的身上。   看看,不是一家人,不仅一家门。   不仅说的话一样,说话的调调都一样。又纵容,又偏宠。   曜眼里笑意闪烁,他勾着白杬的小拇指动了动。“阿杬。”   曜总喜欢叫他,叫了又不说什么。白杬只当是他表达亲昵的一种方式。他侧头在曜的身上拱了拱。   曜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白杬半个身子横在曜的腿上,手撑着脑袋。坐没坐相。   “歇会儿,做这么久了。”   “是不是该做饭了?”   白杬问做饭!   兽人们立马看向白杬:“阿杬!饿~”   其中,就属厨师队的兽人吼得最大声。   阿杬问吃饭,那就是阿杬又要做好吃的了。兽人们精着呢。   白杬捂耳朵:“听见了听见了。”   他坐起来。   曜的手托了一下他。   “阿杬,吃什么啊?”   白杬出去,厨师队的兽人们紧跟着一起。   其余的兽人跳下山洞,撒着欢儿似的在草地跑。   曜悠悠走到最后,看了一眼暗道:“学点东西?”   暗:“来。”   *   夏天偶尔吃点凉的,胃口能好一点。虽说兽人们的胃口从来都不差。   白杬头第一手拿的就是兽人们采集回来的菜。   厨师队的兽人:……   树:“阿杬,我们能不能少吃一点草?”   白杬垂眸,看着自己手里已经冒了个头的盆子。“多吗?”   “阿杬,这是部落最大的盆子。”   白杬挑眉:“为了健康,咱们不能只吃肉对不对?不拿多了,就……五个这样的盆子怎么样?”   兽人是兽人,跟野兽不是一个物种。还是得吃点比较好。   “放心,做出来的滋味不差。”   “那我们做什么?”兽人们亦步亦趋跟在白杬的身后。   白杬一顿,不客气地将手里的盆子递出去:“呐,洗菜。”   树:“嗷。”   白杬:“湖,咱们那些人调料齐全不?”   “没了!我去洗。”湖带了两个人一起。   “河,我要肉!”白杬要什么东西直接开口。   “好!”河带着剩余的兽人去处理肉。   白杬则和亚一起,洗锅烧水。   这顿就做手撕肉,凉卤肉,凉菜。   大火烧水,放入各种口味差不多的植物调料。处理好的肉直接放进去煮。   为了省时,肉都切得小块。   木柴架好,兽人不用守着,做其他的事儿就好。   白杬被兽人们围着,将手里的菜叶子往滚水里倒。烧个几开,捞起来放竹子编的容器里晾水。   水流得差不多后,接着倒入盆子里。   白杬手法熟练地用勺子倒入各式各样处理好的调味。   搅拌搅拌,那香气辛辣刺激,还泛着酸味。像带着钩子,不断刺激着兽人们的味蕾。   搅拌均匀,白杬将盆子往前一递:“尝尝。”   兽人们迫不及待动爪子。   白杬猛地后退:“筷子!”   “嗷嗷嗷!”兽人们跺脚,急躁。   挤挤挨挨,你撞我我撞你,跑去找筷子。   论吃,兽人们永远是争着抢着来。   不管肚子里有没有东西,这争抢着就是能吃得更多,更香。   一盆的菜,大家伙顶着白杬直勾勾的视线,那大开的筷子慢慢缩小再缩小,最后只夹了一根儿菜叶子。   入口——   “唔!嗷呜嗷呜嗷呜!”   “阿杬,你怎么放这么多刺刺草!”   白杬展颜,笑得肩膀直颤:“我没放多少,是你吃不来辣。”   树没嚼几下,囫囵吞掉。   刚要放筷子,诶?   咂吧嘴。   再咂吧一下。   树立马扒开围在盆子边的兽人,急吼吼:“再来点再来点,我还没试出个味道。”   凉菜白杬只做过一次,就是上次成年仪式的时候做给食草部落的兽人们吃的。   那时候没放多少调料,口味清淡。   黑狼部落的兽人们也没吃到。   所以,算起来这还是大家第一次吃。   “阿杬,这个好辣!”   “嗷嗷嗷!辣……再来点,再来点,再来点就不辣了。”   白杬避开:“喝点水先。”   菜叶子是用了采集队带回了的一半。全倒下去之后捞起来,都做成了凉菜。清淡味道的也有,重口的也有。   凉菜做好,肉也好了。   兽人们牙口好,不用煮得软烂那种。但是为了入味,白杬炖得久了一点。   越煮,锅里的东西越黑。   连白杬看着,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放错了东西。   “阿杬,这个好香好香好香!能吃吗……”兽人们凉菜的盆儿不围了,随着锅里的味道愈发的香浓,他们改去围着锅。   “要不你们去看看兔子?”   卤料一开,白杬立马喂了一点兔子。   兽人们匆匆走,匆匆回,他们好着呢。   白杬点点头:“那就是能吃。”卤料住得越久,颜色越深,这是正常。但是在大荒,到底是要谨慎些。   肉卤得多,明早狩猎队采集队的也一起做了。   等凉了,切成片。   可以直接吃,但是白杬喜欢再拌一拌调料。   白杬操作,厨师队的兽人们边看边学边打下手。   一盆肉一盆菜,像流水席一样,被兽人们源源不断地搬着放到兽皮上。   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东西实在是太香了。   为什么各种草加在一起的时候会这么香!肉上面明明是各种植物的味道啊。   厨师队的兽人们对视一眼。   这必须学好!   *   星辰漫天,圆月窝在了云团上。   白杬捏着自己的手臂,总算是可以休息了。   部落里现在兽人多,做一顿饭跟建一座房子似的,太累了。纯纯的体力活儿。   白杬:“吃饭吃饭。”   树激动仰头:“嗷呜呜呜——”吃饭!!!!   已经喝了奶睡着的小狼惊醒,四只爪子在他阿爸的手里乱扒拉:“嗷呜嗷呜嗷呜——”   抱着崽崽的梦“噗嗤”一笑。   力眉眼温柔,将小狼接过来:“走,吃饭。”   “嗷~”   狼崽在他阿父手里撅撅屁股,打个哈欠,抱着他一根儿大拇指继续睡。   *   “吃饭!”   水里扎猛子,从狗刨到仰泳的兽人们立马爬上岸。   曜甩了甩头发,道:“水也要让他们熟悉。”   暗:“好。”   技多不压身,但凡是有用的,曜都会让兽人们学,以防万一。   白杬瘫坐,曜回到他的身边。   “累了?”   “嗯。”白杬往他肩膀上靠着,眼皮沾着他皮肤上没擦干的水珠。   抬手又摸到了曜湿润的头发,白杬疑惑:“洗澡了?”   “没有,练习游泳。”   白杬闭着眼睛笑,打趣:“真勤奋。”   曜看着翘起的嘴角,眼里也有了笑意。   低头,唇碰了碰白杬的发丝,他轻声道:“吃完了再睡。”   白杬哼了两下,抱着他的腰,窝在他身上。   呼吸渐缓,眼皮沉重。   曜哄着,让他好歹吃了一点。   这一夜,白杬的耳边全是猪儿拱食那样“吭哧吭哧”的声音。   就连在梦里,也是大猪小猪围着他。猪肚溜圆,还在吼着要吃的。   白杬动动,鼻尖紧贴着身边的人。“猪……”   曜睁开眼,侧耳听。   “不……”   曜垂眸,耳朵上贴着的唇微动。   半轮月挂天空,清辉入洞,两道紧靠着的身影投影在墙上。   唇紧挨,长发凌乱。   梦中唇角忽重,白杬陡然惊醒:“曜!猪!!!” 第66章   第二天, 兽人们早早起床忙碌。   白杬起来的时候,没有在山洞里见着曜。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转个身抱着床上薄薄的兽皮毯子, 扭成了麻花。   绯红从脖子脖子上升起,一直蔓延到脸上。   为什么他睡着了曜还在亲他……   冷静了好一会儿, 白杬才爬起来,出了山洞。   “阿杬, 你醒了。”厨师队的兽人们正在做饭。   “早上好。”白杬笑着打了个招呼。   树:“诶?阿杬你的嘴巴怎么破了?”   湖看了眼, 补充:“还肿了。”   白杬面不改色:“虫子咬了。”   亚连忙催促:“那你赶紧去抹点药。”   白杬胡乱点头,侧头避开兽人们的视线,匆匆往河边走去。   曜正在河边, 身边放着木盆,手上搓洗着昨天换下来的兽皮。   白杬见了他, 眼睫一颤。   他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了曜的身边。他蹲下,两人手臂与手臂间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曜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牙刷在盆子里。”   白杬:“哦。”   他匆匆把自己收拾干净, 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小短裤在曜的手上翻动。   白杬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冷静一会儿, 他探着身子去看曜的脸。   曜长臂伸展,拦在他的跟前:“小心掉下去。”   白杬扒拉他的手:“我看看。”   “看什么?”曜转过头来。   薄唇微扬, 下唇瓣有一道深色的圆点。破了皮, 像被尖牙扎了的。   伤口清晰地落入白杬的眼中。   白杬绷着下颚,抬手摸了摸, 小声道:“对不起。疼不疼?”   曜呼吸放缓, 眸子里倒映着小小的白杬。   “不疼。”   指尖被尖牙轻轻地叼住, 白杬呼吸微乱, 匆匆撤手回来。   对上曜幽深的眼睛, 白杬视线一错。   道:“我、我去帮忙。”   接着,便离了曜的身边。   今天没有太阳,往常这会儿天边的云已经变成了淡淡的橙红色,一片叠着一片。   但是现在依旧是浓重的灰色,像一张网,笼罩着天空。   白杬扯了扯身上大洞小洞不怎么均匀的褂子,有些闷热。   他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喃喃:“或许要下暴雨。”   “是下雨。”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几个老兽人结伴,又要去钓鱼。   白杬笑着点点头。   既然下雨,那牛羊什么的,就不牵出棚子了。   白杬立马去跟正在解绳子的阿山说。说完之后,又去正在挖泥的建筑队那边帮忙。   黏土争取在下雨之前收拾出来,然后就可以在山洞里做。   兽人们一上午没停歇,直到吃饭。   阴云弥补,从灰色逐渐变成了黑色。乌云翻滚,轰隆一声——   大雨倾盆。   兽人们急急忙忙端着自己的碗回到山洞里。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   “得亏阿杬提前说了一声。”山看着外面几乎瞬间就在雨中消失了的河面,感慨。   白杬头发丝儿上落了几点雨,沾了一缕在脸上。   他抱着自己的碗,静静地坐在曜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把今早的食物往嘴里送。   树他们做的是凉菜,每个盆儿里都放了刺刺草和胡草,嘴皮上的破口沾到了就隐隐刺疼。   白杬不得不小心地吃。   曜见状,指腹在白杬的脸上蹭了蹭,勾掉头发。   随后又将自己碗里的肉夹到白杬的碗里。   白杬:“我够了。”   曜低声:“多吃点。”   白杬歪头蹭了蹭他的肩膀,然后继续默默吃饭。   瓢泼大雨,雷鸣电闪,风都把棚子上的草吹起来了。白杬被自己的头发糊了满脸。他端着碗,默默走到曜的另一边。   这才吃了一顿安静饭。   饭后,休息一会儿。兽人们继续干活儿。   做农具、做泥塑……   幼崽们当白杬又在玩儿泥巴,也凑上去。白杬一个给了一坨,让他们搓着玩儿。   手上的小玩意儿逐渐成型,白杬低头看了一眼。   小家伙们手里的东西与他手里的,不说八分,也有五分相似。   白杬见他们捏几下,就要看一下自己手。   他弯起唇角。   笑扯到了伤口,又轻轻抿唇。   “跟着我学?”   菇点点头:“阿杬哥哥,你教教我们吧。学会了我们就可以帮忙。”   阿毛举着手里的东西:“阿杬哥哥教。”   几双葡萄珠子似的眼睛看着他,白杬心都化了。   其他的兽人们笑笑:“阿杬你先教着崽子们,教好了,他们十个怎么都比你一个做要快一点。”   “教是可以教,但是你们要认真学。”   “知道!”   “还不能学了一半就不学了。要是中途而废,那我可是要强制你们做的?”   “阿杬哥哥,我们会认真学的!”幼崽们的绷着婴儿肥的脸,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白杬点点头。   他将手上的一个做完,便开始教幼崽。   雨声不停,该训练的兽人们在棚子底下训练。该干活儿的兽人们加快动作,手上翻出花。   白杬清朗的声音一直在洞里流转。   曜坐在山洞洞口,双手抱臂,靠在石壁上,听着缓缓阖眼。   雨一阵一阵地下,狼山的夏天过得尤其的快。   *   一阵风吹向洞口,带来透爽的凉意。   泥塑从洞里站队似的排到了洞外,整整齐齐。没有多余的色彩,只有最纯粹的红陶色泽。   洞外,犁头并排,前面用长毛草绳绑在巨大的狼身上。   后头的兽人们掌控方向。   犁头伴随着他们的挪动,不断往前。   白杬将自己的缺缺菜、刺刺草、胡草种子收好,站在地里,望着天空伸了个懒腰。   山林上的叶子打着旋儿飘下来,黄橙橙的。   秋天了。   曜拿着锄头,把留在地里的草根挖出来。白杬在他后面跟着捡。   刺刺草根虽然老了,但是用作药更好。   胡草根存着,加上草今年种的胡草,明年当种。   缺缺草根就用来沤肥。   这两片小小的地收拾完,那犁头就已经呼呼啦啦推到了跟前。   随着骨犁深入地里,枯黄的草被翻起来,根系以及黑色的泥土尽数展露。   新鲜的黑土如长长的布匹,先是一条,接着是一片,最后遍布整个河边的北岸。   兽人们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将山崖前的地收拾出来。   犁地讲究深度,泥土也要打散。   河边的土质好,草也多,纵横交错的根系也让兽人们费了一番力气。   犁完了地,白杬领着大家将翻出来的杂草捡出来。这些杂草拿到一旁摊开,晒干了能当发火柴。   边捡杂草断根,边将里面的小石头木棍扔兽皮袋子里。   “阿杬,地犁得怎么样?”   白杬欣慰笑笑:“可以!非常好。”   除了最开始的地方叫过大家返工,其余的地方都没有什么问题。   “你们累不累?”   “不累!”黑狼神气地抖了抖毛毛,拉着身后的犁头放到山洞里去。   一离开白杬的视线,几只黑狼爪子一沉,跟喝了二两白酒似的,走一步摇三下。   放了东西,他们就地一趴,是动都不想动。   “呵欠!”   “好困。”湖捂着鼻子。   树爪子在地上划拉。   他拱了拱收拾晒干了的草药的伴侣:“骨头疼,阿草你帮我踩踩。”   草拧了一把狼耳朵:“累还在阿杬面前逞强。”   “话放出去了,不能让阿杬看不起。”树嘴硬道。   飞看着进来的球,大脑袋往他腿上一圈,勾得人曲腿坐在他背上。   “球,帮我也踩踩。”他懒声道。   *   地大,收拾起来要命。   白杬弯腰捡了一会儿,腰疼腿疼。   他干脆拿了矮一点的木桩子坐在地上,边捡边往前挪动。其他的兽人有样学样,再坐起来腰跟腿好歹舒服了点。   秋高气爽,大雁排成人字形从狼山的上空飞过。   水中的白鸟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十几只野鸭。   “林子里的果子大都可以吃了吧?”   “是可以吃了。”梦点点头,“阿杬要去看看吗?”   白杬摇头,他把身前沾了泥的小狼崽子拎起来,拍了拍放在自己的身侧:“过不了几天就该去部落集市了,这次要好好准备。”   这次交换,关乎他们能不能过好一个冬天。   *   地里的杂草还没有收拾完,白杬就要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发去部落集市。   这次去的兽人又二十个,剩下的就留下看家。   “早去早回啊!”兽人们站在山洞,送走了带着拉车的大部队。   出发时间依旧是晚上。   秋天的晚上已经有些冷了。   白杬变做狼形,一直跟在曜的身侧跑。今年跟着兽人们部落里外地忙,动了大半年,身体素质也上来一点。   黑狼们在山林中穿梭,静悄悄的,只有踩着树叶发出的细碎声音。   走了半夜,兽人们停下修整。   直到第二天早晨,踏出部落领地,出现在了南边山脉。   二十个兽人,十个留下在林子里看着货物,十个人往山上走。   *   山顶,苍鹰部落。   山洞里,苍鹰们围在一起。身上的毛凌乱不堪,还秃了不少。   地上的毛沾着血迹,隐隐发黑。   他们恹恹地看着中间已经闭了眼睛的几个兽人。   “族长,咱们部落……哎!”其中一个苍鹰兽人抱着自己的膝盖,瘦得身上肋排都清晰可见。   东垂眸,接连的折腾让他头发斑白,皮肤松弛。   比部落里最老的兽人看着都老。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救独。不然也不会让我们部落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当初他们兴冲冲地进入兽王城,本以为今后会有好日子,但却被独当做礼物,献给了兽王。   他们才知道,独是兽王城的兽人。   兽人们连夜离开兽王城,但是显然,离开不代表事情的了结。   他们杀了独,却遭来独在兽王城所在部落的报复。   那黑鹰部落以抓捕兽王礼物的为缘由,领着兽王城里的护卫队,一次又一次地攻击。   成了,他们就成为兽王的掠夺机器、奴隶。   不成,就是他们死。   哪一样,黑鹰都不亏。   “族长,有兽人上山!”仓皇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刚刚还有气无力的兽人们立马站起来,眼中冒着凶光。   “坐下!”   “族长!不能投降!”   东身体残疾了,但是他依旧是部落的族长。他撑着自家弟弟的胳膊,坐直。   “他们才袭击过,不是他们。”   “对……对对对,是黑狼部落的兽人。”报信的兽人回过神,忙补充。   苍鹰兽人们对视一眼。   “他们来干什么?”   “是不是看我们现在好欺负!”   输人不输阵。   苍鹰兽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变成苍鹰时羽毛秃,看着惨;   人形的时候又只剩骨头架子,看着更好欺负。   鹰兽人们的对视一眼,默默保持苍鹰的形态。不过还是挣扎着,梳理了几下自己的羽毛。   东看向身边唯一还算健硕的弟弟,道:“下去问问他们来做什么。”   “我们一起。”其余苍鹰兽人道。   东扫了眼洞外摇动的枯草,松了一口气般闭眼。   他肩膀微颓,没多说什么。   *   白杬跟在曜身侧,都踏入人家领地,走到半山腰了还没看见苍鹰兽人。   正觉得奇怪,天空忽然响起两道鹰啸。   紧接着,兽人们被苍鹰团团围住。   “黑狼,你们来做什么?”说话的是西。气势汹汹,鹰目凶戾。   为什么要歪着站,苍鹰兽人难道斜视?   白杬扫了一眼他们的毛毛,目光一顿。   他们是……还是在换毛?   鹰兽人们只觉得这个白黑狼部落的祭司好侮辱兽人,就一直盯着他们的羽毛看!   有什么好看的!   苍鹰兽人们仿佛感受到了无形的嘲讽,悄悄侧了一下身体。但另一面刻意藏着的,掉毛更多的地方被露出。   兽人们更气。   凶道:“趁着我们还没收拾人,快滚!”   白杬扬眉。   曜长臂一伸,将白杬带到自己身后:“请你们帮个忙。”   “什么忙?”   “不是,不帮不帮,你们快走!”苍鹰拍打翅膀,驱赶。   一声鹰啸又高高响起:“族长说把他们带上来。”   苍鹰们瞪了面前的人一眼,不情不愿的转身:“上来。”   “不用。”黑狼拒绝。   万一飞到空中把他们扔下来怎么办。   “不要就算了,我们还不想呢!”苍鹰腾飞,消失在云层。   兽人们对视一眼,变做兽形叼着山猫快步往上跑。   穿过密林,往上,树渐渐少了。到顶端,风大不说,还光秃秃的。   白杬松开嘴里最轻的山猫,吐着舌头趴在地上。   曜一把将他捞起抱在怀里。   “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住在这个光秃秃的地方。”树凑近白杬,嘀咕。   白杬动了动耳朵,立马被曜盖住揉了揉。   白杬:“因为易守难攻。”   大荒兽王城以外,不是住得舒适最重要,是生存下去最重要。   “你们当这里是你们部落,这么自在!”西见他们优先得跟自家一样,暴躁炸毛。   暗上前一步,眼光在西身上瞧了一眼,无声嫌弃。   顿时,西跳脚。   “你什么意思!”   树得意洋洋:“说你们太……唔!”   草捂住树的嘴,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不说话就不要说话。”   树脸上一垮,小媳妇儿似的拉着草的手,默默退到他身后。   梧梳理好自己的毛毛,走出来,身边跟着四个山猫兽人。   “你们族长呢?”   “梧祭司。”人高的苍青色巨鹰张了张嘴,默默不言。   “我不是来找你们部落算账的,山猫兽人的事儿是山猫兽人的事儿,黑狼部落是黑狼部落的事儿。”   “哪里,山猫兽人也是黑狼部落的。”树拉住草的两个手,快嘴说了一句。   梧面色一软。   西看了一眼他们,转身跑进山洞。   再出来时,道:“我哥让你们进去!”说完他看了一眼梧,眼眶发红地撤头离开。   苍鹰兽人们住的地方不如黑狼,山上都是半人高的草丛。草丛里,有的还放着树枝搭建起来的巨大鸟窝。   除了鸟窝,就只有一个大型的山洞。   梧带头,其余的兽人们跟着他一起进去。   “梧祭司。”干哑的声音传来。   洞里铺着干草,进去之后,处处是掉落的鸟毛。   最深处,一个瘦得只剩骨架子的兽人窝在枯草、树枝搭起来的巨大鸟窝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东。”梧看见他这个样子,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黑狼部落过来,想跟你们部落做个交易。”   东:“什么?”   梧:“你们帮黑狼部落一个忙,黑狼部落帮你们一个忙。”   东几乎没有犹豫,道:“好。”   梧滞住。   好半晌没有说话。   他回头看向白杬跟曜。   曜眼珠微动,一想就想到了苍鹰部落的条件。“你想我们部落给你们部落提供庇护?”   东看着曜,低低地咳了两声。精明的眼睛灰暗。   他没说话。   曜道:“但是想请你们做的这件事本就不想让那边知道。”   要是那边知道他们的关系,这样做也没什么意义。   “不用……不用像山猫部落那样归入你们部落。”浑身散发着死气的东看了一眼山猫们,声音透着淡淡的悔意,“在一起,他们也会不舒服。”   山猫们撇撇嘴,转头不看他。   “只需要你们帮忙保全一下苍鹰部落剩下这一点兽人就可以。”   “我们、我们可以做你们的奴隶。”   “哥!你在说什么!”西怒吼,立马张开翅膀驱赶着黑狼部落的兽人。   白杬挑眉。   这是看着他们部落不会苛待兽人,也没有什么奴隶。要是承认了,奴隶不一定是,但间接成了黑狼部落的兽人。   曲线救部落。   “回来!”东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守在门口的苍鹰兽人们低头。   族长这是在为他们着想呢。   有兽人进去,将西拉住。   曜看向梧。   他们跟苍鹰部落的恩怨,主要是山猫兽人跟苍鹰兽人的恩怨。   梧知道,曜把主动权交给了自己。   “我们不需要奴隶。”他坚定道。   只有当过奴隶的兽人,才知道奴隶过得多生不如死。听到这两个字,他们反感厌恶至极。   “梧……那件事,是我没有拦住,是我们袖手旁观。”   东闷咳几声:“我从前是看不起你们部落,明明你们那么弱小,为什么我们的先祖还要容忍你们跟我们住在一个山头。”   “我知道错了。”   “是我彻底断了两个部落的关系。”   要是说上一任的苍鹰部落族长是开始与山猫部落生疏,那东就是彻底无视山猫部落,断绝兽人与他们的来往。   而两个部落成仇,有独的恶行,也有苍鹰部落的纵容。   年轻一点的山猫兽人面面相觑。   他们山猫跟苍鹰部落有这么熟吗?   他们找白杬,白杬道:“几百年前熟悉,关系还挺好。”   这事儿只有年长的山猫知道。   啊……   山猫兽人们掉了下巴。熟还那么出卖他们!   惊讶过后,更是怒火重重。   梧:“说这些没用,你们换一个要求。”   东垂眸,唇苍白:“只有这个要求。”   “又不是非你们不可!”小山猫们怒气冲冲。   白杬眨眨眼,还真是非他们不可。黑狼部落就跟他们熟悉一点,不然就得他们自己上了。   “走吧。”曜出声。   黑狼部落与苍鹰部落,隔着山猫的仇恨。谈不成,他们本来就不意外。   兽人一走,东闭上眼睛,疲惫道:“收拾东西,跟上他们。”   “族长,他们不愿意。”   “赖也要赖上。”   “是!”   黑狼部落不想要兽王城那边看出他们与自己部落的关系,他们可以不让他们看出来。但黑狼部落,他们一定是要进的。   不然……部落只会消亡得更快。   现在的他们跟之前的山猫部落没什么两样。   *   “他们跟上来了。”山猫们想着自己刚刚的态度,缩缩爪爪,有些怂。   要不是阿杬他们在,他们几个胆子也没有这么大。   曜:“他们要活命,只能这样。”   白杬点点头:“那接下来,只需要无意间透露给他们,我们要拿泥塑换盐的事儿了。”   小山猫们爪子深深陷入黑狼背上的毛毛里,顿住。   隔着毛毛都能看出一脸懵。   阿杬跟祭司他们在说什么啊,他们怎么听不懂?   不是没答应吗?   “喵呜嗷?”   梧祭司蹲在湖的头上,转头:“动动你们的脑子。”   “嗷呜~”山猫们无意识地踩了踩湖的毛毛,毛脑袋挤在一起,拧眉思考。   以往为了生存,他们天天动脑子怎么样才能填饱肚子。后来到了黑爪部落,就想着怎么保护好自己。   现在跟着黑狼们,生活安逸了,动脑子也少了。   梧看了眼他们,目光温柔,又有那么一点点的恨铁不成钢。   怎么还比不过苍鹰聪明。   *   大苍山空了。   山洞外的鸟巢被掀了。   山洞里凌乱,血沫四溅。倒在地上的鹰兽人成了碎肉,横七竖八。   兽王城的黑鹰们在山顶落下。   他们的羽毛黑得像要滴墨,喙如弯钩,鹰爪泛着冷钢一般的寒光。充满了血腥气。   “族长,死了。”   “怎么可能死了?”   被叫做族长的黑鹰走进山洞,打量着里面。   腐肉的味道很浓,目光触及到最大的那个窝里已经烂了的碎肉和苍青色的羽毛,黑鹰捂着鼻子出来。   脚下微痒,是一小撮黑色的毛。   “黑狼?”   边上的黑鹰立马道:“黑狼部落里,山猫兽人跟苍鹰部落有仇。”   “死了正好,我们不用损失兽人了。倒是便宜他们了。”   “走!”   “是!”   黑鹰拍着翅膀远去。   *   走了五天的兽人们终于也快到了部落集市的地方。   苍鹰兽人们此刻已经裹上了厚厚的兽皮。   细雨绵绵,落在他们光秃秃的头顶,看着滑稽有可怜。   “黑鹰没追来。”   “那当然,说明我们收集起来的黑鹰的尸体起了作用。”   “还有我们的毛毛。”   “……”   他们自己死了的兽人,自然是好好埋了。   队伍最后一次停下。   西看了眼自家大哥,鼓起勇气凑近修整的黑狼部落的兽人们,小心翼翼道:“阿杬。”   “阿杬是我们的,你不要叫阿杬!”四个山猫立马挡在了白杬的前面。   白杬啃着肉干儿,看向他们:“想好其他条件了?”   “没……但是现在已经到了部落集市了,难道你们要自己去换吗?”   “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其余的苍鹰兽人围过来,连连点头:“对,不说,肯定不说。”   东躺在拉车的兽皮袋里,眼睛微睁,露出几分笑意。   接着有无力般,缓缓闭上。   他要撑着一口气,看着苍鹰部落安全,不然他死都不安心。   他这个弟弟虽然脑袋不聪明,但是认定的事情不会变。   死缠烂打,他最合适。   此刻就算山猫部落对他们有怨,但是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黑狼部落,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必须进!   白杬啃了一口肉干,背过身去。他的身后,正好是曜。   他冲着曜眨眨眼:怎么都冲着我来?   曜擦掉他嘴角的碎末,眸色温柔:因为阿杬看着好说话。   白杬不说话,鹰兽人们又怕曜,只能屁颠屁颠地去找山猫兽人。   “梧……”   梧敛眸,似乎在艰难挣扎。半晌,道:“阿杬,快到了。”   白杬揪住曜的衣摆:“那……”   “我们去我们去!”   没等说完,鹰兽人们几乎是把装着泥塑的拉车抢了去。一路上,他们一直落后黑狼部落,现在倒是先一步往集市。   “阿杬,追!”山猫吼道。   白杬手背在身后,轻轻摇动:“进集市的时间得跟他们错开。”   苍鹰兽人走了个干净后,山猫兽人团团围住白杬跟曜。   “阿杬,我们知道,部落有苍鹰兽人的话会是一件好事。你们不用顾忌我们,想让他们加入,加入就是。”   曜:“不一定非得加入。”   白杬轻笑:“也不是谁都能加入。”   “梧,我们才是一家人。这一件事,你们顺心就好。”   “部落该是和谐的,如果因为新成员而让你们心里难受,那就不算一个好的部落。”   “所以你们也不用委屈自己。”   “像曜说的,不一定非得加入。合作、交易也可以。”   “我们的关系并不纯粹,我们利用他们,他们其实也在利用我们。”   梧桐眼光微闪:   “他们还在被兽王城追杀!让我们上山去……是故意的。”   “那不会盯上我们吧。”小山猫着急。   梧侧头,捏了一下猫猫耳朵:“动脑子!”   “嗷呜。”猫叫不是猫叫,成天跟着黑狼学狼叫。   白杬啃了一大口肉干。   “所以,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他们这事儿不仅要办,还要办得漂亮。” 第67章   苍鹰部落的兽人们没敢露出原型。   到了地方, 他们裹着兽皮直奔换盐的梦树下。   西视线乱瞥,看着身边匆匆而过的兽人们,对背后的东低声问:“他们里面会不会有黑鹰部落的兽人?”   “担心这些, 不如想办法怎么换更多的盐。”   “这些东西,只要被上的看见了, 就算我们不来商队也会自己找上门儿来。”西去过兽王城,这点眼里还是有的。   东合上眼, 道:“你知道就好。”   来得早, 前面没几个兽人。很快就轮到了苍鹰部落。   矮小的老兽人松看了一眼这些骨瘦如柴的兽人,在瞧着地上那一个兽皮袋的东西,斟酌着道:“你们这点东西, 换半个兽皮袋的盐。”   西急了,他上前一步:“你都没看我们带的是什么, 就说只有半袋。”   松摸着胡须摆摆手。   东荒的兽人能有什么好东西。他这已经是看兽人可怜,给得多了。   他无奈:“东西不多,只能换这么多。不换就后面去。”   西从小到大有哥哥护着,脾气躁。他一把薅过老兽人, 就这么拎着到了人家的大树后头。   几个成年的松鼠兽人立马停下手里分盐的活儿, 将兽皮袋子扎得紧紧的。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你干什么!是不是想抢啊。”   “我敢吗我!”用最恨的语气说最虚的话。   西见自家的将商队的兽人拦住,悄悄摸摸用自己的身子挡着, 将提前藏好的东西拿出来。   “看看, 能值多少?”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得意。   也就只有他们东荒有这样的好玩意儿,这老兽人一定没有见过。   松眼睛一亮, 激动地伸手来摸:   “这是什么?”   “你哪儿来的?!”   西警惕:“你别给我弄坏了!”他们可做不出来这东西。   “怎么会呢?”松一抓, 拿在手里细看。   泥塑是一只趴着的正在用后爪掏耳朵的大老虎, 虎头虎脑, 细致得连绒毛都根根分明。   摸着像是石头做的, 但是入手却光滑至极。   大荒有哪个兽人见过这样的东西?拿去兽王城卖,指定大赚一笔。   西见他看他入迷,催促:“怎么样?换多少?”   松眼轱辘转动,伸出一根手指:“一袋。”   比半袋多了一半的盐。这要是换做用兽皮来换,得要一整个拉车。   他正要张嘴应下。   一旁的鹰兽人立马拉着西走:“不换算了,我们自己玩儿。”   “等等!等等……换,怎么不换。”松笑呵呵地拉住西,手上的力气极大。   西:“那你诚心给一个。”   西知道自己差点又被诓了,面色不好。   见他还摸着白胡子犹豫,气得立马去袋子里拿了一个松鼠样式的。   “瞧瞧,这个也好看吧!”   “好看好看。”松灵活地抬起手,想要抓过来细看。   西立马收手:“立马还有很多其他的样子,要是我们拿到兽王城去卖可不止这么一点点。”   松咬咬牙,手伸出来,比了个五。   西板着脸:“五十?可以。”   松跳脚:“哪里是五十,你抢啊!五袋,没多的了。”   西看了一眼自家的兽人,肩上忽然像被蚂蚁一样咬了一下。   他哥掐的。   西要答应的话立马转个弯儿:   “我们做这个可是做了好几年的,比做兽皮还难。”   “十袋。”   松咬咬牙:“五袋!”   “诶,这是什么东西,好好看。”大树前头忽然传来其他兽人的东西。   苍鹰兽人眼睛一亮,不动声色地看了老兽人一眼,立马跑过去道:“我们做的。要不要,用盐巴换。”   松听到立马急了,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咬着牙道:“好好好,十袋就十袋!”   “给他们装。”   松迫不及待地叫自己的小孙子们装盐,自己则匆匆跑出去护着。“这东西是我们的,是我们的,不交换,不交换。”   松宝贝似的一一看了看里面被兽皮裹着的小玩意儿,乐得手一挥。   高大的兽人立马过来把东西拿走了。   白杬把玩着手里最后一个还没有放进去的小狼,道:“这个你们真的不交换?”   “不不不,这个我们自己留着。”   松毫不客气地一把从白杬的手里将东西抢过来。   他笑了笑,忙小心翼翼地把它跟其他的装到一起。   笑话,这么好的东西,蠢兽人才会卖给东荒的兽人。   要是把这个拿到兽王城去卖,赚到的可不止一点半点,谁稀罕用来换兽王城里最廉价的盐。   这群笨兽人可千万不要去什么兽王城,就在他们这部落集市好好交换就可以了。   收了一个满意的东西,松的心情不可谓不好。   就连白杬跟他讲价,他也无所谓地让了一小袋的盐。   最终,白杬带过来的兽皮换了五个大袋子的盐加上一小袋巴掌大的盐。   换了兽皮,白杬将手里的巴掌大的雕刻了花的梳子拿出来。   “这个,可以换吗?”   松看了一眼,有兴趣,但是没有刚刚面对泥塑的兴趣那么大。   他拢着袖子道:“盐没那么多,不能换盐了。”   白杬:“那还能换什么?”   松看过地上的半个袋子的梳子。这几百把梳子拿去兽王城能换成贝壳钱币,能在兽王城里过半个月。   他摸摸胡须,目光落在曜的身上,道:“可以换……一个消息。”   白杬看了一眼曜。   曜点点头。   松立马让兽人把白杬他们剩下的东西拿了。随后拉着白杬几个到大树后头,拿着树枝在地上写了几个符号。   白杬认得,这是老祭司兽皮里的字。   连起来一看,白杬瞳孔骤缩,一把抓住曜的手臂。   曜目光幽暗,他轻轻地将白杬的手拢在手心。随后抱着人,从大树后头离开。   其余黑狼部落的兽人见他们走了,立马带着交换来的东西跟上。   “曜……可信吗?”白杬趴在曜的肩上,低声凑在他的耳边。   曜:“八九分。”   白杬:“那怎么办?”   曜蹭了蹭白杬的脸:“总有办法,回去再说。”   白杬闭了闭眼睛,沉着脸道:“好。”   刚刚的消息是:兽王城即将封锁盐的交易,虽不至于断掉,但下一次交换的盐会比现在少一半。   算上刚刚苍鹰兽人们帮忙换到的盐,最迟能吃到明年秋。   也就是说,他们要是不想被兽王城那边死死卡住脖子,他们必须在明年秋天之前找到盐。   苍鹰一行拿了东西直接往大树的后头到了林子里。正准备去找黑狼部落的时候,忽然从草丛里出来一只小山猫。   圆圆滚滚,脑袋上还沾着草叶。   他道:“一直往前走,我们马上就来。”   苍鹰兽人们微不可见地点头,接着脚步不停,继续往前。   黑狼部落没带其他的东西,全部换完了盐后便准备离开。   白杬粗粗看了集市一眼,没有再见到新奇的植物。   白杬低声道:“食草部落是不是每个部落都递了消息?怎么这一次一个好的植物种子都没有见到?”   曜摸摸他的头发,低低应了一声。   食草部落不是像食肉部落独立的。   他们是大部落与大部落有联系,小部落则从他们附近的大部落获取消息。   像一张粗制的网,虽不至于紧密,但也比食肉部落要和谐团结。   停留片刻,怕那几个苍鹰兽人带着的盐被抢了,兽人们也收拾东西离开。   一走到兽人看不见的地方,加快速度。   很快,在白杬之前看见兔兽人遇到袭击的那个林子里,看到了鹰兽人们。   “继续走。”曜道。   “哦。”苍鹰兽人们应声。   又走了一会儿,已经没有其他兽人的痕迹了。黑狼们迅速将苍鹰兽人拉车上的东西搬到自己的拉车上。   半点不客气。   放好后,他们快速往前。直到后头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他们堪堪停下。   树:“你们为什么还跟着我们?”   西忙道:“我们给你们交换了盐了,你们不能说话不算话。”   小山猫:“那我们也帮你们挡过了黑鹰。”   东虚弱睁眼,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他暗淡的眸光看着山猫兽人们,不言不语。   其余的苍鹰兽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唯有西还云里雾里,没听明白这话。   黑狼部落的兽人不等他们说,又跑了。   东西拉着不多,对于常年用四肢奔跑的兽人,跑起来的速度比用翅膀飞的苍鹰兽人们快多了。   苍鹰们看着他们消失在丛林。   东声音微弱,但坚定:“缠也要缠上。”   “可是他们不愿意。”西话里一股藏不住的恼意。   东:“脸重要还是命重要。”   苍鹰兽人们对视一眼:“命重要!”   他们现在只有八个兽人。原来的地方是肯定不能回去了。   留在外面,一旦被兽王城的兽人发现,他们是必定没有活路。   “跟上!”   *   黑狼部落的兽人一直往前,将苍鹰部落的兽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白杬趴在曜的肩膀,往后看。“他们可能跟上来了。”   “好不要脸。”树道。   草:“换做是你,要命还是要脸?”   树笑嘻嘻:“当然是要命……要脸了。”   草嗤笑。   白杬幽幽地看着树的后脑勺:“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凉飕飕的声音,听得兽人们齐齐缩了是脖子。   完了,阿杬生气了。   “当然是、是要命了。”树干笑,默默往草的另一侧挪。   侧头见白杬还沉着个脸,树委屈道:“我不就是说说嘛。”   白杬:“说说也不行。”   万一哪天脑子没有反应过来,做了下意识的决定,命丢了脸还算个什么。   大荒这地方,可是不允许你要什么脸的。   听了白杬与树的对话,其余的兽人们没再吭声。   他们虽然明白苍鹰部落的兽人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却不代表他们就允许苍鹰兽人进入自己的部落。   四天后,黑狼部落领地的边界。   兽人们停下。   对面的苍鹰从树上跳下来,秃了毛的地方长出少许绒毛。被露水打湿,发蔫儿。   透明蹑手蹑脚地靠在一起,巴巴地看着。   树:“过了这棵树就是我们部落的领地了,你们不能再进来。”   西连忙道:“可是我们帮你们换了盐,你们还没有完成我们给你们的条件。”   “完成没完成,你问问你们部落的兽人不就知道了?”山猫趴在大狼的身上道。   只要苍鹰兽人不出现在兽王城兽人的面前,他们是不会有危险的。   北边的部落、东边的部落又不是去不得,为什么非要跟着黑狼部落?   树摸摸自己的下巴,忽然有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暗:   “你说说,是不是我们部落现在在外面的名声太好了。”   “食草部落来也就算了,食肉部落一个二个也想往咱们部落钻。”   暗睨他一眼,往旁边走了一步。   他看着部落外的兽人,道:“不许进来,要是死了可不怪我们。”   扔下狠话,暗带头继续往前走。   其余的兽人们气势汹汹地看了鹰兽人们一眼,连山猫都弓着背凶狠地哈了几口气。   “族长。”   “哥,怎么办。”   东疲惫地闭上眼睛:“等。”   兽人们动了动高强度飞了几天的翅膀,原地蹲下。   黑狼部落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跑得那么快还看着不累。苍鹰兽人们心里犯嘀咕。   他们仰头,望着密林上空的被割得破碎的天光,脸上露出疲惫。   以前的苍鹰部落,明明那么强大。   都是因为独,因为兽城。   他们闭上眼睛,躺在了地上。   西小心道:“大哥,你饿了吗?我们去抓点兔子。”   东:“没饿,不要走太远。”   “好。”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落下。   东抬手,搭在自己的眼皮上。他想:要是当初帮一把山猫兽人,会不会今天就会不一样。   *   从南边回去,一一走过部落里的食草部落。   白杬特意去看了自己那留在部落里的种子的情况。   兔部落用黑石头草和白石头草,也就是大荒版的土豆和萝卜接待了他们。   “现在地里的东西已经收获完了,这是给你们留的。”兔族长拿着三个草编篮子,递给他们。   白杬一看,笑道:“之前说的十棵,现在多了不少。”   兔族长笑得满脸的褶子:“多的是感谢阿杬,要不然今年还收获不了这么多东西。”   其余的兔兽人远远地躲在洞里,悄悄地看着白杬他们。   他们怕,但是没有上一次那么怕了。   白杬不多停留,道了谢便走。   从西南边的兔部落,一直往东,每个食草部落都去看看。   将食草部落给的种子全部收集起来,中途看了一眼红薯的情况,再在温泉泡了个澡,最后慢悠悠地回到了部落。   “阿杬回来了!”兽人们喊道。   白杬弯眼。   好像每次回来的时候,部落里的兽人总会说这么一句话。   有一种家的感觉。   “我们回来了。”白杬跳下曜的怀抱,抖了抖毛道,“这次我们换的盐多。”   可以吃一年了。   明年春天可能换得不多,但是总的盐能撑到明年秋天。   这些暂时没跟兽人们说,等开部落会议的时候,再详细说。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白杬收拾好植物种子,回到山洞后往石床上一摊。   喟叹一声:“舒服。”   曜从洞口进来,端着装着温水的盆儿坐在石床的凳子上。   他用兽皮帕子沾着水,给白杬擦了脸跟手。   然后抱着他起来,大手整个握住他细白的脚洗干净上面的泥灰。   捏了捏,再将他整个人收拢在怀抱。   不多时,听到耳畔松缓的呼吸。   他低头,白杬已经枕在他的肩膀,睡着了。   曜鼻尖贴了贴他的鼻尖,不够似的,又亲了一下他的唇。“阿杬。”   白杬痒痒,一巴掌抵在他的脸上。迷迷糊糊道:“休息。”   曜启唇,叼着他的手指轻轻地磨了磨。   然后不舍地松开。   就一下,葱玉白的手指上多了两颗牙印。   微红,像诱人的红痣,在冷白的皮肤上尤其惹眼。   曜抱着他往床上一滚,埋头在他的脖颈处拱了拱,也慢慢闭上眼。   在外面奔波十几天,天天绷着精神,早累了。   这会儿一放松,困意袭来。   曜抱着白杬细瘦的腰紧了紧,挨着他睡去。   *   睡了一觉起来,就有热乎乎的饭吃。   白杬懒洋洋地挨着曜,捧着手里的肉菜各半、界限分明的碗,慢慢吃着。   树在跟部落里的兽人们讲出去遇到的事儿,兽人们边吃边听。   白杬鼓着腮帮子,吃着排骨肉,咽下去后。他小声问曜道:“他们真的不会进来我们部落吗?”   曜:“会进来。”   白杬听他笃定的声音,看了他一眼。“也是。”   命重要。   “那我们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   白杬点点头,小声道:“那这个事儿我就不操心了。”   曜蓦地一笑,俊朗的五官舒展开。   白杬心跳慢了一拍,他抿了下唇,问:“笑什么?”   曜敛眸,手蹭在白杬的唇角,像擦掉了什么东西。   白杬飞快瞄了一眼周围的兽人们,一把抓下他的手,耳朵微红。   “吃饭吃饭。”   曜捻了下指尖,触感柔软。“好,吃饭。”   在外面吃的虽然都是肉,但是条件有限,味道没部落里好。   现在回来,白杬从发现自己对部落里的食物念得紧。   一口气两大碗,吃了个饱。   白杬捂着肚子,往曜的身上一靠,享受着还算柔和的秋风的吹拂。   腿上一重。   “阿杬哥哥。”   不消片刻,两条长腿像树杈子似的,爬满了毛绒绒。   白杬挠了挠小家伙们的下巴,问:“吃饱了没?”   “吃饱了。”   小狐狸在白杬的手里蹭蹭脑袋。   十几天不见,小家伙们念得紧。   黏黏糊糊挨着白杬,一动不动的。   休息一会儿,白杬将腿上的小狐狸一个个抱起来放在兽皮毯子上。   “起来走走。”   小狐狸们直接跑。   “跟我说说,部落里这几天做了什么?”白杬一手拉着菇,一手拉着阿宁。   就他们两个够高,是小孩的模样。   其余的小狐狸见状,立马变做人形,光着屁股蛋子都要来抢着拉白杬的手。   白杬低声:“衣服裤子穿上,别着凉。”   “嗷!阿杬哥哥你等等我们哦。”   小奶娃没跑了,白杬就站在原地等。   菇道:“阿叔们去山上摘了果子,捡了很多很多的草根,还天天去看红薯。”   阿宁补充:“抓灰灰鸟,炸小鱼,晒兽皮。”   “阿杬哥哥,我们回来了!”   白杬笑笑,见他们拉上菇和阿宁的手,慢慢往前走。“以前地里那么多胡草根。”   “阿叔们都选出来了。”   阿猫缀在边上,挥了挥没被拉着的手,夸张道:“装了好多好多好多……兽皮袋!”   白杬轻笑:“那我们可以吃好久了。”   “阿杬哥哥,我们冬天是不是不会饿肚子了?”   “嗯……现在还不知道。”   幼崽们睁着圆眼睛,可怜兮兮看着他。   白杬展颜:“该囤过冬的猎物了,我们努力囤多一点。”   *   部落里休息了大半天,兽人们又投入忙碌的生活之中。   部落集市已经结束,地也耕了。现在重中之重就是积累食物,以度过漫长的冬季。   时间紧迫。   留守在部落里的厨师队和养殖队负责备好牲畜的草料,其余的四五十个兽人分作四队。   两个狩猎队,两个采集队。   两两一组,开始大规模地捕猎。   秋天的动物膘肥体壮,比春天的时候看起来壮实多了。   狩猎队们就指着那吃得胖的捕捉。   采集队则在狩猎队的附近,找容易贮存的果子,草根……   这个季节,能吃的草叶已经不多,草根也还是需要采集,以防万一。   沙沙草、刺刺草、胡草、黑石头草、白石头草……但凡是能吃的,留下来年生长的种子和山里的动物吃的,其余的都带走。   几乎每天,山林里都是黑狼部落发出来的动静。   兽人们忙于过冬的事儿。   那苍鹰部落,早被遗忘在了脑后。   *   白杬也在采集队当中,他这次的目标,是把红薯给收了。   走之前,兽人们听白杬的话,已经把红薯藤全部割了。   这会儿过来,除了被大牙猪之类的动物吃了的,还剩下不少。   白杬拿着锄头,试探着挖了一棵。   梦看着抖落泥土之后的东西,惊叹:“才一颗,这么多!”   白杬扬眉。   超出他的意料。他以为这一片撑死五百斤,但看着手里最大有脑袋大的红薯,一根藤上还挂了五个。   整片地下来,怎么也得千斤了。   大荒果然是大荒,红薯也不同寻常。   白杬撸起袖子,浑身是干劲儿。“大家挖的时候尽量别挖断了。”   白杬说完,开始动手。   三个兽人挖,两个兽人把红薯上的泥去掉。立马装进袋子里。   一个角落的地方,晒过太阳和没晒过太阳的差距还是有点大。小的红薯留在地里,大的全部收走。   半个上午不到,采集队的两个拉车上统共放了六个兽皮袋子。   白杬甩了甩自己起了水泡又破了的手,龇牙咧嘴:“草,这些先让狩猎队的兽人们带回去。”   草舒展脊背,道:“他们还没回来呢。”   白杬:“还没回?”往常这个时候都抓好了。   草点头。   “从部落里出来,花在路上的时间比较长。所以通常每到秋季屯粮的时候,兽人们总是要在外面呆个几天。”   “等打到足够多的猎物,才会回去。”   “那我们岂不是要在外面住了?”   “是啊。不过也是住山洞里,阿杬放心。”   “那部落里没有吃的。”   “有。而且我们部落附近的野兽我们很少抓过,他们饿了自己也能抓到。”   尤其是大牙猪,他们部落附近的林子里不少。   都是比自己经验丰富的兽人,白杬不再操心。   “那我们把这里挖完,然后去找其他的。”   “林子里还有一片长着沙沙草的地。”草立马道。   白杬欣喜:“真的!”   草挺起胸膛,骄傲得不行:“我看见的。”   不然他为什么总是在林子里打转,就是为了多找点东西。   白杬也来过几次了,但是林子里他不敢细看,就怕看见个蛇什么的。   他蜷缩了下手指。   “那快点挖。”   举起的锄头没落下,被草接了过去。“我来。”   白杬松手:“好。”   他去草的位置,手上绑着块兽皮,弄红薯上的泥。   源源不断的猎物被送到了黑狼部落。   一批又一批,从秋初一直到秋末。   大山洞、山崖的山洞里,肉干、果干、草根草叶、木柴以及牲畜吃的干草,几乎填满了。   门关上,兽人们搬去了大山洞的房子里。   到第一场大雪来临的时候,兽人们将牛羊猪和兔子驱赶到了大山洞边的棚子底下。   看着徐徐飘落的雪花,兽人们裹着兽皮,狠狠松了一口气。   兽人们傻笑着,窝进了烧着炕的屋子里。   总算可以好好歇着了。   这个冬天应该不会再饿肚子了。 第68章   大雪下了一夜。   早上起来的时候, 瓦蓝的天空早已经被灰云遮盖。浩瀚的苍穹连成一片,像一个巨型的盖子罩在兽人们的头顶。   地上的雪白得透明,少许停留在干枯的草叶上, 压塌了挣扎了一个秋季的杂草。   厨房一开始做饭,缕缕青烟从屋子上空的烟囱升起。   熟悉的柴火燃烧的味道让兽人们在孤寂萧瑟的冬季感到莫名的温暖与安心。   几个屋子建得都大, 兽人们还正是新奇的时候,免不了从一个屋蹿到另一个屋。   地面还没有被积雪完全覆盖, 穿着兽皮靴走在上面, 还能接触到松软的草叶。   兽人们一遍一遍地来回,几个屋子周围的积雪已经彻底成了黑色。脏兮兮的。   天气冷,哈出一口气就能成白雾。   白杬裹进了身上的兽皮衣, 慢吞吞地走在蓝跟圆的身侧。   牲畜牵了过来,住进了只开了一扇门的棚子里。   抬步进去, 暖烘烘的干草味扑面而来。门开着透风,不算浓的粪味还算能接受。   “阿杬,你看看里面铺着的干草够不够?”圆轻声问。   牛羊也不能受冻,尤其是大荒的冬天还极冷。   所以部落里不但给它们搭建了严实的棚子, 还给里面布置了一番。   牛羊睡觉的地方, 还有兔子住着的笼子里,都铺上了厚厚的干草。   白杬脚扒拉了一下, 厚实得不行。   他笑道:“你们要看它们平时的状况, 流鼻涕、拉肚子什么的,就可能是出问题了。”   “好。”   “你们养了这么久, 肯定是比我有经验。要是能熬过冬天, 以后就可以多养几头。”   养不了, 只能吃。   冬天兽人们能吃到新鲜的肉也是不容易的。   兽人们鼻子灵, 棚子里的粪肥要天天过来收拾。   白杬看着他们用骨铲将粪装进他之前做的粪桶里, 道:“进来最好是戴上捂嘴巴的兽皮,兽皮不喜欢的话部落里还有阿梦叔他们用毛毛做的。”   “知道了,阿杬。”   干草厚实,也保暖。   大荒牛见兽人们进来,也只是趴在干草上甩了甩尾巴,嘴里还在不停地嚼动。   白杬看了一下他们的水槽,拿过边上的桶出去打水。   现在雪还没有积起来,大山洞这边喝的水要去河边打。白杬缓步走着,感受到脸上有些蜇人的风,他缩了缩脖子。   曜从屋子里出来,见状拿上水桶扁担,跟上白杬。   “阿杬。”   白杬转头,看着疾步冲着自己走来的人,弯眼笑了笑。   青年皮肤皮肤白皙,眸若点漆。黛色的细眉弯弯,长睫忽闪,轻轻一下便能撩拨得心弦颤动。   曜用手背轻轻贴了贴他的脸。   温热的。   “外面冷,少出来。”   “没事,现在我还能接受。”白杬拉下他的手,攥紧,往河边去。   “现在天气冷了,大家都不去河边钓鱼了。”白杬看着岸边的草棚子感慨。   河岸。   曜把白杬手里的木桶接过。木桶在水中浮动,波澜荡漾,向着河水中央去。   木桶沉下,曜轻松一抬放在一边。   白杬趁机戳了戳他的胳膊,硬硬的,比去年冬天结实多了。   “阿杬,远些。”   白杬后退一步。   接连两个木桶砸在水中,“哗啦”一声,白色的水花盛开在水面。   满满两大桶,曜轻松地担在自己的肩上。   “走吧。”   白杬拎着自己那木桶,绷着下颚,慢吞吞地跟在曜的身后。   “走前面来。”曜声音微低。   白杬摇头。反应过来他看不见,道:“我走不过你。”   “我慢点就是。”   白杬看着他长腿窄腰,宽肩厚背,眼睛忽闪,企鹅般挪到他的前面。   曜如愿看见了人,眼里有了笑意。   他配合着白杬的步调,速度放缓,视线落在白杬身上。   阿杬怕冷,这会儿兽人们还是单一件厚的兽皮,他的阿杬就已经裹了三件。   最里面的是毛褂子,长袖的。   中间是兽皮马甲,外面才是保暖的山羊兽皮。   裤子也是两条。   里面的是小短裤,像夏天穿得那种。外面的是厚的兽皮。   “阿杬,衣服穿得够不够?”   “够、够了。”   白杬转头,瞪他一眼。脖子上一片绯红。   冬天被窝里暖和,他起不来。曜就一直抱着他睡到其他兽人都出去吃饭了才起来。   衣服是他一件一件穿的。   穿就罢了,能磨蹭半个小时也是他厉害。   他一问,白杬冷不丁想起那有粗茧的手触碰到皮肤的颤栗感。眼睫忽颤,遮住的眸子里浸出了水色。   “阿杬……”   “你不许说话。”白杬匆匆抛下一句,立马走人。   曜轻笑,认命般将扁担挪到一个肩膀上,手拎起被白杬抛下的水桶,追上前面的人。   水槽里的水够了,养殖队也把棚子里的活儿干完了。   兽人们洗洗手,脱了外面的厚兽皮,进了睡觉的屋子里。   *   推开门,脚底下迅速滚来一个圆球。   白杬趔趄到底,甩着头上的星星从厚实的兽皮衣里挣扎出来。   “阿杬?要不要一起玩儿?”   白杬刚站好,抖了抖毛毛,就被大狼脑袋推着连连后退几步。   他气急,爪子往大狼头上一拍,落入麦色的手掌当中。   “他骨头硬,打着爪子疼。”   白杬仰头,琥珀色的狼眼睛倒映着放大了的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下巴被挠了挠,白杬回神,紧接着被提着咯吱窝抱起。   湖默默将自己团起来,默默滚回去。   “嗷呜嗷~”奶呼呼的声音从炕上传来。   白杬转头,看到小狼两个前爪踩着他阿爹的大脑袋上,父子俩黑色的毛毛融为一体,只有两个圆滚滚的眼睛看得清楚。   像玻璃珠子一样,闪亮剔透。   见白杬看过来,阿笑兴奋地刨了几下他阿父的脑壳。   力纵容地眼睛往上看了看,然后大爪子抱着小狼崽子,蹬着后腿儿懒洋洋地翻个身继续打盹儿。   看得白杬骨头也懒散了。   阿笑极力从他老父亲的大爪子底下挣扎出来,又吭哧吭哧爬上了他的脑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白杬。   白杬偏头,靠在曜的下巴上。   抬起白色的爪子指了指炕上。   曜便一路绕过地上的毛绒绒,间或踹一踹挡着路不肯让的狼屁股,随后坐在了炕上。   白杬趴在曜的身上。   “嗷呜嗷呜”的奶叫声越来越近,听着还是有点刺耳。   白杬毛耳朵微微颤动,忽然被曜的手捏住。   “嗷~”狼崽子不悦。   挡着他跟阿杬哥哥说话了!坏狼!   白杬偏头,耳朵被曜的手彻底扣住,连小狼崽子的声音都小了。   白杬满意地拍了拍曜的手腕。   清亮的眼睛注视着已经直起身子,攀在了曜手臂上的狼崽子。   粗短的小身子,即便是站起来拉长了也像个小水桶。   脑袋大,耳朵尖尖有几根儿白色的毛毛,肚子圆圆的。浑身毛绒,乍一看,有点像长霉的汤圆团子。   白杬抬爪,轻轻拍了拍小狼崽子的脑门儿。   “坐好。”   “嗷。”   小狼还小,听不懂。   他捣腾着几条腿儿还往曜的手臂上爬。   曜手臂抬高,他一个没抓稳,仰头倒在兽皮毯子上自动蜷缩成一个毛球。   软软弹弹的,胖崽子也不疼。   小白狼甩了甩头。   曜移开盖在他耳朵上的手。   声音陡然放大,白杬竖着耳朵,注意到外面一股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点像拉车行驶的声音。   在炕上打滚儿的毛绒绒们也纷纷蹲坐起来。   力一爪子勾着挣扎起来的小狼崽子护在身前,直勾勾地看着房子外。   “嗷?”小狼歪头。   他直起身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忽然对着门口龇牙:“呜——”   *   身上裹着雪沫子的黑狼从门口探头,道:“食草部落的兽人来了。”   白杬悄悄踩曜腹肌的爪子一顿。   疑惑:“都这么冷了,他们还跑来干什么?”   树不感兴趣地在地上铺着的兽皮毯子上打个滚儿,道:“肯定是送草来了,是不是阿草?”   草爪子踩着树的肚子,直起身,抖了抖毛毛道:“去看看。”   “嗷。”树乖巧跟上。   曜手掌陷入小白狼柔软的毛毛中,抱着他出去。   食草部落来的兽人多。   从山崖那边过来,成群结队,黑压压的一大片。一眼望去,单是拉车都有几十个。   还真是来送礼来了。   黑狼们都从屋里冒头。   “咱们部落不收这些东西的。他们为什么还要白跑一趟?”   “今年部落领地里的食草部落多了,他们可能怕我们把他们赶出去,所以来讨好我们的。”   “可是我们喜欢吃肉,不喜欢吃草。”   “……”   嘀嘀咕咕的声音随着食草部落的兽人们靠近,渐渐消散。   拉着拉车的是年轻力壮的兽人,用的是兽形。有黑羊、黑兔、黑牛、黑白色的鸟……   如果将他们与野兽放在一起,很容易区分出来。   眼睛是有神的,长得……好看。   身上每一处都极尽完美,长到了这个物种最好看的程度。甚至那黑羊兽人头上的角都泛着蓝钢一样的幽光。   简而言之,一看就是不能吃的。   “阿杬祭司。”半人高的大兔子一跳两米,落在跟前。   他背上的草篓子里,冒出个毛毛凌乱的、胡子苍白的老兔子。“阿杬,又见面了。”   听声音是兔族长。   白杬已经去过食草部落两次,大家都还算熟悉。   他站直,咧着狼嘴道:“欢迎。”   白杬自认为和蔼可亲,但是这副露出犬牙,狼眼微眯的样子,就是看上了食草兽人们自己。   除了胆子大的与黑狼部落熟悉点的族长祭司们,其余的年轻兽人纷纷缩在一起。   像待宰的小羊羔似的,眼神透着几分惊惧。   白杬尽量亲和,笑容愈发地大:   “兔族长,这么冷的天儿,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用不用!!!!”   进去了没准就是死路一条,这是陷阱!陷阱!   兔族长点头应下,他拍着背着自己的大兔子。   可大兔子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动都不动。   “走,不怕。”   背兔族长的大兔子专门选的是胆子大的,他倒是不怕,可是……   他低头:“你们扯我尾巴干什么?”   “啊?”   黑狼部落的兽人们好奇歪头,一眼看见堆在大兔子后面的兽人们。   他们小小个,身子僵直,手上还抓了几把刚刚逮下来的黑毛毛。   黑狼部落的兽人们“噗嗤”一笑,在地上打滚儿。   哎哟,尾巴毛毛秃了。   食草兽人们见着食肉兽人,尤其是一个顶他们十个的黑狼,冷汗滴落。   怯生生地往大兔子后头挪了挪。   可头顶的视线也不容忽视。   仰头,大兔子红眼睛还看着他们。   “啊……哈哈哈哈,说谁呢,谁扯你尾巴了。”   “你们手上!”大兔子很生气,气得炸毛!   兔族长安抚地摸摸他的背毛:“好了好了,进去吧,人家等久了不好。”   兔族长发话,大兔子跳走。   其他的兽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深吸了一口气。   “阿嚏!”   全是食肉兽人可怖的气息。   他们捂住鼻子,蜗牛似的往前面挪动。   “进来吧,进来吧。”树见他们实在太慢,立马逮着老山羊往屋子里带。   暗看了一眼狩猎队。   狩猎队的兽人们点点头,随后一手一个食草部落的族长或者祭司,提着往屋子里放。   屋里暖和,这群笨蛋。   族长祭司不见了,年轻食草兽人欲哭无泪。   他们只能红着眼睛,委屈又惶恐地跟上去。   拉开厚实的兽皮帘子,一进去,蓬勃的热气儿迅速将兽人包裹其中。   像是在泡温泉,暖流流向全身的皮肤。   进来的兽人们呆立在原地。   连一路上被风刺痛的鼻尖和脸颊都缓和了过来,他们几乎下意识低喃:“好暖和啊……”   “是吧,叫你们进来还不进来。”树得意地翘着尾巴道。   身边居然凑过来一个食肉兽人!!!   食草兽人们炸毛,几乎是四肢泛软,仓皇地迈着腿儿藏在自家长辈的后头。   树哼唧,委委屈屈地跑到草的身边将脑袋往他的毛毛里一埋。   “被嫌弃了。”   草舔了下他的脑门:“你经常被嫌弃,没事儿。”   树耷拉耳朵,更委屈了。   食草兽人们紧绷着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等来攻击。   他们从老兽人身后悄悄探头,打量这个黑狼部落居住的地方。   无疑是陌生的。   但是他们除了惊奇,又觉得理所当然。   食肉部落在食草部落的心里,就是顶级的部落。   他们有部落上贡,有部落做奴隶,还能打。有任何他们没有见过的东西都不奇怪。   白杬让兽人们给他们端了一点热水,随后盘腿坐在兽皮上,看着这些兽人们。   食草部落的兽人住得杂,有天上飞的,有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倒是没有见到。   “兔族长,你们过来跑了多久?”   兔族长用短爪爪搓了搓脸上毛毛,道:“两天。”   白杬杵着下巴,刚进屋就换做人形,草草披上的兽皮敞开了一点。   曜给他理了理,遮住胸口和锁骨。   白杬点点头:“两天那是够久了的。”   兔部落离黑狼部落最远,那其他部落的脚程应该比他们快一点。   白杬看向频繁地摸着自个儿胡子的老头。   他脸颊瘦削,头发微白,干瘦干瘦的像干活干多了的农人。   “黑羊族长,喝水啊。”   “喝,喝着呢。”   靠近白杬的前排,都坐着食草部落的老一辈,他们的后面才是小辈。   两方交谈起来,小辈们屁股挪了挪。   低头注意到屁股底下的兽皮毯子,心里发颤。   他们将自己脏兮兮的爪爪踩在自己的尾巴或者是毛毛上,挤在一起。   好可怕……好多兽皮。   虽然没有听说过黑狼部落吃兽人的,但是其他的食肉部落是会吃的。   怕,但是不得不来。   黑狼部落不喜欢收他们的东西,所以来过一次后,很多年都没有过来。   本以为今年也不用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族长跟祭司都坚持。所以他们也不得不来。   “阿杬,你叫我们进来做什么?”   兔族长喝完了一杯水,毛孔舒张开,毛毛看着都蓬松了不少。   食草兽人里面,就他最自在。   白杬:“哪里有客人来了,主人家打了声招呼就让人走的。”   “你们好好歇歇,歇够了再走也不迟。”   兔族长笑呵呵道:“部落里还有小崽子呢,留他们单独在家我不放心,所以阿杬我们这就回去了。”   白杬忙道:“吃顿饭再走。”   “不用不用。”   兔族长知道跟来的小崽子们也怕。   阿杬好心,他们心领了就可以了。   以前他们不敢来,是怕,也是黑狼说话总凶凶的。   但是现在阿杬在,怎么也比以前好一点。   而且阿杬还帮了他们的忙,该过来说声谢谢的。   就坐了一会儿,兽人们呼呼啦啦出去。   白杬看了一眼门口过来的暗。   暗点点头。“换好了。”   白杬笑了笑,追上兽人们。   食草兽人中年轻兽人在快速地套上拉车。套好了,他们才反应过来,后头的兽皮袋子跟刚才没什么两样。   几个族长祭司通通看向兔族长。   兔族长皱着眉头:“阿杬,这……”   白杬笑道:“冬季食物本就不多,一拉车的东西本就可以吃很久了。”   “你们送的东西我们收下了,你们那袋子里面的是我们部落采集到的植物。也给你们尝尝。”   “都是菜干,可以保存很久,要吃的话用水泡了吃。”   兔族长脸上的笑意深了:“那就谢谢阿杬了。”   “不用。”白杬笑着摆手,“我也在种植物,要是族长们以后发现好东西,也别忘了我们黑狼部落啊。”   “当然不会。”黑羊族长笑呵呵的,一扫刚刚的紧张。   他一路过来,又心疼送出去了黑狼也不会吃的植物,又担心黑狼部落会赶走他们。   但是黑狼依旧跟之前来他们部落的时候一样,好相处得很。   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看白杬的眼里也有感激。   感激他们部落收留。   今年是他们第一年过来,现在看来,往后的第二年、第三年他们应该是能好好过了。   他们黑羊,也终于在大荒找到了一个庇护之所。   兽人们快速离开,最后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   *   风声萧萧,席卷了整个狼山。树叶凋零,裸露的树枝上鸟窝、蜂窝清晰可见。   草叶窸窣,随风乱颤。   白杬被风糊了一脸的头发,立马转个身,脑袋埋在曜的身上。   “现在才入冬,还不算冷的。”   “嗯。”   “东西抄好了吗?”   曜低头,撩开白杬的头发,下巴贴着白杬的额头将人拢着抱住。   “早就好了。”   “行。”   “这么久了,咱们也该让大家伙儿学点东西了。”   兽人们还舒服地躺在炕上露出毛肚皮的时候,白杬就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整个冬季的课程。   休息了几天后,正式开始上课。   *   喜欢东窜西窜的兽人们被白杬聚集到中间的大房子里。   兽人们人手一张兽皮,上面是之前白杬让曜写的字。   兽人们看着上面看不懂但是又有点熟悉的符号,一脸懵。   “阿杬,这不是你教给祭司们的东西吗?”   “对的,有什么不对吗?”   白杬跟着曜正在把一块木板放在搭好的架子上。这个就用来当老师们的“黑板”。   树挠挠头,很是苦恼:“难道我们也要学?”   白杬拍手,笑道:“猜对了!”   “你们手里的东西保管好,这就是你们这个冬季学习的课本儿了。”   草双眼放光:“那是不是下个冬季也还要?”   白杬:“如果这个冬季你们能学完的话,自然就没有了。”   天举手,一脸希冀地问:“不学可不可以?”   “不可以哦。”   白杬眼尾微勾,嘴角是翘着的,但是兽人们从中看出了一点点威胁。   应该,只有一点点。   兽人们喜欢聚在一起。   他们现在或是人形,或是兽形。挤得巴掌大的小山猫们只能艰难地伸着爪爪,在他们的身上穿行。   白杬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阿宁。   点了点他额头上的黑色纹路,道:“有事吗,小阿宁?”   “阿杬哥哥,我们可以学吗?”   小狐狸一个个警觉地从大兽人的爪子下钻出来。   “阿宁,我们还小!”阿毛紧张地看了白杬一眼,磕磕绊绊道。   菇举起爪爪:“我不小了,我要学。”   其他更小的小狐狸见大哥如此,不懂,但也跟着嚷嚷:“学!”   几个幼崽,除了菇跟阿宁能算小学的小朋友,其余的最多只能是幼儿园。   白杬轻笑道:“既然这样,那就学吧。”   “嗷!”阿毛四爪倒腾,浑身难受。   亚一爪子按在阿毛的脑门:“又不累。”   他不是没见过祭司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只用坐在那个地方动动手就可以了。   阿毛抱着亚的爪爪坐起来,委委屈屈地在他的怀里拱着。   “困困,累累。”   亚想到了阿杬上课时,小崽崽们就会睡着。他笑了笑,顺着自家崽子的背脊。   “习惯习惯就好了。”他凑在小崽子的耳边,小声道,“又不一定是星祭司给你们上课。”   阿毛爪爪捂耳朵。   不听不听,阿爸念经。 第69章   兽人通知了, 老师经过一年的培训也有了。   为了提高效率,分三个屋子,星祭司、梧祭司以及曜担任主讲。要是他们累了, 就由桦爷爷跟丘爷爷替换。他自己带小崽子们。   “嗷~”   白杬低头,看着历经千辛万苦, 翻狼越狐过山猫终于爬到自己腿上的小狼崽。   圆头圆脑的。   白杬摸摸小家伙的耳朵,道:“你也想学?”   “嗷~”   “少不了你的。”   *   两个祭司以前都是在部落里担任了教导幼崽和兽人的职责的, 在某些方面来说, 其实也算是部落的老师。   他们教兽人,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白杬不插手。   至于曜,白杬全然信任。   上课的事儿就这么交托出去, 但是手里还有几个小幼崽。   白杬抿唇,屋子就这么多, 一起讲的话会打扰其他的兽人。白杬想了想,干脆错开。   兽人们歪七扭八地一个靠着一个,傻愣愣地看着白杬。像还没有接受这个消息。   “阿杬,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个, 这是祭司应该学的东西啊。”   树一身反骨, 尤其是对待需要动脑子的事儿。   边上的草白了他一眼,默默地往旁边挪动了一段距离。   “这哪里是祭司该学习的事儿。”   “这就是你们该学的事儿。”   树摇头, 一脸“你忽悠我”的样子。   白杬:“你现在是在管部落做饭。做饭做菜多了, 就需要有菜单子菜谱记录。”   “而且以后我要是忙起来了,没空给你具体操作, 直接给你写个菜单子让你照着做, 你要怎么办?”   “我……”树的眼睛一亮, “我可以请祭司看啊。”   白杬翘了翘嘴角:“也行, 那以后部落里要是玩儿游戏, 就你一个人看不懂,只要你能接受,那也不是不可以。”   “阿杬,你怎么能这样?!”   白杬:“我哪样?不就是少参与了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可以玩儿的游戏嘛。”   树:“阿杬,你威胁我。”   白杬哼笑:“你可以不学哦。”   小狼崽子:“喔~”   白杬看向其他的兽人,态度严肃了起来。   “大家要是不想学,都可以不学,但是部落以后若是要发展得更好,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多。这东西就必须学。”   “你们问问自己,你们的脑子能长长久久地把事情记住吗?”   “不能。”兽人们沉默,随后摇头。   “大荒流通的符号,还有文字,两样都要学。”   “不说远了,比方说我们烧陶。”   “用什么泥,泥跟砂石的比例,陶器制作的大小,需要注意的细节……再说烧的时候用了多少的木柴,不同的东西需要烧多少天,后续开窑需要注意什么……”   “这些,只用脑子记,有几个能记得清清楚楚?”   白杬看向建筑队的兽人们。   除了金,其余的兽人脑袋越来越低。   大半年没烧了,不说都快忘了。   白杬脸皮一松,温柔笑道:“学不学在你们,但若以后谁跟我说用脑子没记住,耽误了事儿……”   白杬一顿,眼睛里冷光闪烁:“我可就要找你们麻烦了。”   草踢了下树的腿:“担心什么,不是还有我呢。”   树蔫巴巴:“哦。”   课就这么上了起来。   *   几天的时间。外面的雪变得鹅毛大了,白天黑夜都是落个不停。   兽人们躺在温暖的炕上,一个叠着一个。   此刻也还没睡。   “嗷呜嗷呜嗷嗷呜……阿杬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它们都长得一样!”   正是该睡觉的时候,兽人们却抓耳挠腮。他们就着墙壁上的点点火光盯着手里的兽皮,恨不能盯出两个窟窿。   草疲惫地翻个身,压在树的身上。   “睡吧睡吧,没准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知道了呢。”   兽人们抠着自己的爪子,焦躁炸毛。   明明是跟蚂蚁一样的字,怎么就比蚂蚁难搞多了!   他们翻个身,使劲儿在空气中蹬腿儿。   再疯,都要捧着兽皮看明天要复习的字。   要是错了,曜那个没心肝儿的可不会手下留情。   *   次日一早,出门的时候雪已经没过了脚踝。   兽人们勾肩搭背,打着呵欠往厨房里走去。   上课是正经的事儿,厨师队负责在上课之前,保证兽人们能吃完早饭。   接着休息一会儿,消消食便开始上课。   课程内容祭司们安排,只要冬季学完那张兽皮就行。   时间一般是整个上午或者整个下午,留出来的半天就给兽人们休息、复习或者是干活儿。   白杬没事儿的时候,就三个屋子转着看。   他身后,不想进屋的幼崽们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白杬在大门口停下,安静地观察里面上课的情况。崽子们扒拉着白杬的腿,叠成葫芦串,鬼鬼祟祟探头。   这会快到中午,兽人们正点头弯腰地坐得歪歪扭扭。   忽然,后背被灼热的视线盯上,像皮肤上落了一道火点子。吓得兽人们噌的一下坐得笔直,犹如春日里地里冒出来的笋子。   脑袋上的毛耳朵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高高竖着,听着门口微弱的呼吸声。   树看向湖:阿杬怎么又来了?   湖水努努嘴:肯定是看我们认不认真。   树:阿杬真是越来越吓狼了。   边上的草睨了两人一眼。   树立马乖巧笑了笑。   曜垂眸,看着三个脸上抽筋的兽人。“脸烂了?”   树一怔。   糟糕!   忘了这里还有个更可怕的!   树摸了摸鼻子,装傻充愣:“啊?啊……什么烂了?”   曜语气轻飘飘:“我帮忙扯一扯?”   树双手捂脸,立马急喝:   “不!”   “不用了不用了!”   曜:“拿没写的兽皮。昨天教的,写。”   全体兽人:“哈!!!”   “都是你,树!”兽人们怒目而视。   曜看了一眼门口,眼皮微掀,藏起笑意。   开口更是无情:“一百、九十九……”   “慢、慢慢!马上马上!”   片刻,屋子里寂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树抓着写了字后用水擦擦就能干净的羽毛笔,迅速动笔。   堪堪写了三五个字,开始抓耳挠腮。   显然,就记得几个。   树大着胆子问:“曜,不是你说我们写吗?”   曜反问:“那么点都记不住?”   树捏着笔的爪子一紧,暗地咬牙:曜是狗,曜是狗,曜是黑狼部落最丑的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趁着他们交流,青匆匆看了一眼暗的兽皮。   看完了再看一眼,再看……   青眉头紧紧皱起。   他对比了下自己写的跟暗写的,怎么……   怎么说呢,一样,又不一样。   暗一脸沉着,不过耳朵悄悄红了。   暗低头,兽皮上的字是方方正正的,应该……没写错。   青摇头在心底一叹,还是自己想吧。   曜扫过交头接耳的兽人们,冷声:“要是觉得里面太舒服了,我们可以去雪里试试。”   “不!不用!”   最有反抗精神的黑狼们屈服在曜的威胁之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榨脑子。   白杬满意点点头,悄然离去。   *   厨房,白杬在曜看见自己后便回来了。   他来来回回十几趟,把锅里炖上肉。   随后拉着小幼崽们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一边看着火,一边给他们讲故事。   “这次我们该讲什么了?”   “骨头精!”   “骨……骨精!”   阿宁绷着小脸,纠正:“是白骨精。”   白杬点了下阿宁的眉心:“记性真好。”   *   柴火燃烧着,橘红色的火光热烈地攀附在干燥的木柴之上,也像在静静地听着。   小幼崽们仰着头,琉璃一样的大眼睛倒映着火光,晶亮。   白杬讲着讲着就笑了。   他盘着手里的小狼崽子,声音像羽毛一样柔和。   现在已经是他现在所能给部落创造的最好的条件了。虽然依旧艰苦,但是他相信明年、后年会更好的。   这些幼崽们的生活,也会是更好的。   *   一节课上多少时间,全看祭司们的把握。   这会儿正到了吃饭的时间,白杬往门外看了一眼,没有见到什么兽人。   “阿杬哥哥,他们肯定还在学。”   白杬看着兽皮上自己刚刚边讲故事,边摘出来的几个简单字。   “难不难?”   阿宁看了他一眼,迅速用爪爪在地上挥了几下。   虽然大小不一,但是跟兽皮上的字相差无几。   “不难。”   菇也动了动爪爪,他写得很慢。一笔一划都能看出他的郑重。   “阿杬哥哥,这个念做人、这个念做……还有这个……”   白杬揉揉他们的脑袋。   “阿毛试试?”   阿毛缩爪爪,垂下耳朵:“阿毛不会。”   豆儿揭他老底:“阿毛哥哥刚刚打瞌睡,阿杬哥哥我会哦。”   白杬无奈一笑,他让小狐狸们挨个写了一遍。   虽然说写不完全,但五个字里面有一半是对的。   “咱们慢慢来。”   白杬看了一眼已经燃尽的火,抱上小崽子们往屋子里去。再不吃饭就凉了。   *   大半天没去看。   曜已经讲到了半个月后要写的字。   白杬皱眉。   又见兽人们好像反应良好,还在底下吭哧吭哧地写。   正想着下课后问问,就听见曜道:“你们又不是幼崽,这么点的东西,应该很快就能学好吧。”   兽人们:“……”   树:“应、应该?”   天、暗顶着曜威胁的目光,咽了咽口水:“必、必须。”   白杬扶额。   他默默退去,换了一个屋子。   这次是星祭司。   星祭司捏着自己的拐杖,慢慢地端起一杯热茶喝了。   开口,嗓子沙哑。   “你们……咳咳,已经学到半个月后了,多了记不住。”   红狐们大尾巴摇啊摇,自信又张扬:“记得住!”   白杬喉结滚动,迟疑挪步,到了最后一个屋子。   这次是梧祭司。   他坐在一边,白杬一来,他开口就是:“动脑子。”   “祭司,这个看起来像羊。”   “那他就是羊。”   “那这个鱼跟羊为什么放在一起?”   梧:“鱼肉羊肉咱们不是没一起吃过,那滋味怎么样?”   山猫兽人们揣着爪爪回忆回忆了一下。   蓝比划了下手。   他身边的圆眼睛一亮:“阿杬说过,很鲜。”   岩一笑,抚掌:“所以这个字是不是就是鲜?!”   梧眼里笑意多了些。   学神啊!   三个屋子的兽人进度都不一样,但一个比一个快是真的。   三个老师三种方法。可三个屋子看下来,白杬像是看了三个年级。而黑狼最多的中间的屋子,进度还是最慢的。   白杬后退一步,悄悄带着崽崽们离开。   回到厨房,白杬低头,将爪子踩在尾巴上的小狐狸们抱起。   “崽们,咱们就不跟他们一起卷了。”   *   饭好了,兽人们也终于从屋子里出来。   白杬见他们瞳孔涣散,为他们心疼了一秒钟。   上课的时候注意力高度集中,脑细胞死得快。兽人们吃饭的时候如饿死鬼投胎似的,抱着碗直接往嘴里倒。   吃得最积极的,就属曜带的那个屋子的兽人。   白杬看了一眼吃得慢条斯理的曜,再对比一下跟大牙猪拱食一般的其他兽人。   他端着自个儿的碗,磨蹭着靠到了曜的手臂。   “你其实……”   “阿杬心疼了?”曜侧目,灰色的瞳孔冷光闪烁。   白杬双手捧着自己的碗,默默抬高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只留下自己的一双眼睛。   眼尾下垂,他无辜地眨了眨。   “不、不心疼。”   “嗯。”曜伸手,轻轻将白杬的碗拉下去一点,“好好吃饭,我心里有数。”   白杬看着已经吃完一碗急吼吼去打第二碗的兽人,默默点头。   他无能为力,各位珍重。   黑狼们这边吃着暖呼呼的食物,苍鹰兽人在狼山的南边找到了一个山洞,搬了进去。   天气寒冷,七只苍鹰兽人缩在一起,撕扯着烤得焦黄的肉,望着狼山的方向。   “还去不去?”   西摸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片羽毛,目光坚定:“去。”   “但是我们怎么去?一靠近黑狼部落肯定会被他们察觉。”   西动了动,双脚并拢踩在干硬的兽皮上。   “尾,你知道怎么去吗?”   被叫着名字的苍鹰缓缓睁开眼睛。   他是剩下的七个兽人当中年纪最大的。兽人默认,年纪大的兽人经验丰富,值得信赖。   他道:“先住得离他们近一点,帮他们干活。”   “我们又不是奴隶兽人!”有年轻的苍鹰当即不同意。   尾:“不是去做奴隶。”   “那是什么?”   尾:“咱们之前遇到袭击,不是求助过黑狼部落吗?”   他指的是上次被独袭击的时候,黑狼帮了他们一把,把独弄死了。   “是。”提到这个,兽人们沉默。   尾:“黑狼们的武器并没有对准我们,受伤的全是兽王城那边的兽人。”   西一怔:“这么说他们还帮过我们一次?”   那时候他受伤了,直接被带回来休息了十几个大荒日。   后面他大哥的身体越来越差,他只知道那次黑狼部落并不欢迎他们,并没有想过黑狼部落那时候居然还会帮他们。   “是。”尾看着火堆,“当时我就说,我们部落欠黑狼部落一个人情。”   用这个借口过去,被赶也可以赖着。   苍鹰兽人可以一直为黑狼部落做事儿。   久而久之……   苍鹰兽人们眼中精光闪烁:“那我们现在就去还了这个人情!”   “只要帮他们做事儿,他们习惯轻松了,肯定不舍得再把我们赶走。”   尾:“套上拉车,食物带上。黑狼部落不会管我们的吃什么。”   西:“那我们过去住哪儿?”   “他们那边那么多的山洞。随便找一个空着的住下不就行了。”   苍鹰兽人对视一眼,露出了到达黑狼部落领地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   黑狼部落。   对比隆冬,现在天气还不算特别冷。   兽人们上午上课,下午便出来活动。干活儿的、玩儿的、休息的都有。   忽然,林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兽人们警觉,脑袋半仰,高高竖起耳朵。   鼻尖微动——   是苍鹰兽人的味道!   他们立刻跑回屋里去拿箭。   白杬坐在屋子里,跟前围了一圈儿的幼崽。   见兽人们如此,猛地站起来。“出什么事儿了?”   曜看了外面一眼,眸色淡淡。“阿杬教你的,不用管他们。”   曜不慌,那就不算什么大事儿。白杬想了想,放下心中的担忧,坐了回去。   林子里。   苍鹰兽人们惊愕于黑狼们的敏锐,急忙后退,悄声荡着翅膀飞到了高高的大树上。   看着林子里搜寻的狼,苍鹰兽人们来之前酝酿出来的自信,噗嗤一下——   灭了。   “这些狼可真警惕。”   “他们要是躲着去我们大苍山,是不是我们都发现不了他们?”   西听着身边苍鹰兽人们的讨论,默默伸着翅膀抱紧自己。   “尾,怎么办?”   “黑狼部落把我们当敌人,要是直接去他们部落,我们怕是没开口就被收拾了。”   尾听了,无所谓道:“怕什么,你长翅膀难道是用来走的?”   西双眼发懵。“不是直接去他们部落吗?”   尾反问:“你觉得你能进得去吗?”   “那刚刚你不是说……”   尾抬起翅膀拍了他一下:“我的意思是说悄悄地做。”   他眼睛微眯:“我们要让他们习惯后离不开我们,就像兽王城离不开护卫队一样。”   西看向其他的苍鹰兽人。   其他兽人肯定点头:“护卫队确实比奴隶好。”   西脑袋往翅膀底下埋,艰难地动脑。   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算了,尾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他说行就肯定能行。   他抬头。   尾在身边急喝:“飞!!!黑狼发现我们了!”   “嗖——”箭矢擦身而过。   *   兽人们出去一会儿,又立马回来。两手空空,身上也没有什么血迹。   白杬让小家伙们写着自己上午简单教过一次的五个字,起身离开小幼崽的包围圈,问:“刚刚出什么事儿了?”   湖:“苍鹰部落的兽人过来了。”   河:“又飞了。”   白杬看了曜一眼,嘀咕:“怪不得。”   几个瘦弱的苍鹰兽人对黑狼部落来说,威胁不至被黑爪部落袭击的那么大。   狼山后山,林子里。   “呼——”   “好险。”   “他们拿着那个东西对着我们,万一我们悄悄进去被发现了?”西单腿踩在雪地里,一脸惆怅。   “先住下再说。”尾看了一眼前面的白色山谷,知道是灰灰鸟。   兽人们也注意到面前的景象,感慨:“要是可以在这里打猎,我们冬天也就不用愁了。”   但是灰灰鸟是黑狼部落领地的,他们不能动。   食物是关乎性命的东西。   在人家的部落还抢领地里的食物,更是会受到部落攻击。   尾催促:“走快点。”   拉车经过雪地,留下明显的划痕。   暗带着几个兽人悄悄跟上来,一路往前,看到划痕往后山去。他顿了顿。   飞:“他们去后干什么?”   丛:“灰灰鸟?”   暗眼光如冰,散发着寒气:“去看看。”   一路穿行过山谷,暗一行兽人们忽然在山洞跟前停下。再往里,上去之后就是曜住过的山洞了。   飞:“他们想住在这儿?”   “要驱赶吗?”丛道。   暗后退:“回去问问曜。”   兽人们前一脚回去,后一脚就看到了刚刚追击的苍鹰兽人在部落里打转。   而留在部落里的兽人们皱着眉头,看着他们。   树追逐的脚步停下,苍鹰部落的兽人也停下。   “我们、我们不是欠你们一个人情吗,我们真的是过来帮忙的。”   树吐着舌头喘气,盯着他们:“不信。”   “快点离开我们部落!”   尾:“都是邻居,有事好商量。”   曜与白杬并排站着,看着几个蔫了的苍鹰兽人。   白杬凑在曜的耳边,轻声:“东呢?”   曜学着他:“死了。”   白杬眼皮子一跳。   也是,当时看着都瘦得皮包骨了。   白杬沉默片刻,干脆拉着曜进屋。   几个老兽人、梧都在里面。   “阿杬,快来快来。”   白杬在几个兽人的身边坐下:“丘爷爷,有什么事儿吗?”   “你看看,我们写得怎么样。”   兽人围坐的中间,摆着一张写了字的兽皮。   不是白杬之前让曜抄的,是白杬教给星祭司,星祭司又教给老兽人们和梧的字。   白杬诧异:“你们不会是想让兽人们这个冬天也把上面的字学了吧?”   星祭司气定神闲:“他们不是小幼崽,学起来并不慢。”   梧也点头,道:“大荒的字我教过他们,学得快。汉字虽然比大荒的多,但是记住就好。”   “对成年兽人们来说,也费不了多少的时间。”   白杬一听这话,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几个黑狼。   黑狼们的身体僵直,瞪圆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什么叫费不了多少时间!   明明那么难!   白杬心里发笑:“你们看着安排就行。”   “好。”   角落几只黑狼:生无可恋……   *   进入了冬季,大荒的雪就鲜少停过。这才几天,河边翻耕的土地上全部覆盖起了积雪。   清早起来,部落的棚子里吵吵嚷嚷。   白杬搓着冰凉的爪子刚要去看,忽然瞧见身上沾了粪,被灰溜溜赶出来的苍鹰兽人。   山从棚子里出来,拿着耙子,怒道:“谁让你们来的,把里面弄得乱糟糟的。”   苍鹰兽人们见白杬,腼腆笑了笑。   翅膀一展,逃命似的立马飞走。兽人们连算账都不能跟他们算。   “尾,这样不行啊,只会让他们越来越不喜欢我们。”   尾沉静道:“只有这一种办法。”   西看着脖子上随风而动的羽毛,下定决心道:“好,我一定好好做。”   苍鹰在天空中变成小小的点,直至消失不见。   白杬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黑色脏污。   “咦~”   “阿杬臭臭。”树伸着食指在脸上划拉了两下。   白杬的脸立马红了,是气的。   他磨牙,脚步匆匆往厨房里去。   “诶!阿杬,你不能去厨房!”树立马上前,手脚大开,夸张地拦住他。   白杬狠狠闭眼:“曜,帮一下忙!”   曜冷眸扫了得意洋洋的树一眼,随后进厨房装热水去。   树噤声,灰溜溜地回屋里找他的草去了。   厨房外的空地,白杬嘴角耷拉,由着曜将他身上溅的脏东西擦拭干净。   曜单手握住白杬两只手,摩挲他已经弄红了的手背。   “以后听见这动静,少靠近。”   白杬耷拉眼尾:“我只是去看看棚子里的情况。”   “嗯。”   白杬忽顿,抬眸看着曜:“你的意思是他们还会经常来?”   曜牵引着白杬的手搭在自己搁在腿上的兽皮上。顺手在微红的手心捏了捏。   他擦拭得认真:“或许吧。”   *   下午,兽人们没事可做。   树几个躺在炕上,懒洋洋地翘着腿儿抖啊抖,看着一副欠打的模样。   炕边,铺着的兽皮毯子上,暗、草、梦、力、飞还有球,几个毛绒绒脑袋挨着脑袋,趴在一起。   白杬定睛一看,黑狼兽人们正在跟球问问题。   白杬抱臂,慢慢靠近树,幽幽道:“学好了?”   “好了,好得很呐!”树随口就答。   转个头,见白杬站在一边,吓得立马爬起来缩在角落。   “我刚刚就是逗你玩儿,你不能、不能……”   “不能什么?”   树隐晦地看了一眼他后头的曜,背过身子去。   白杬:……   “你要是真的没事儿就干活儿。”   树犹豫着,转头:“你说。”   “长毛草。”   “部落里这一年用了不少的长毛草绳,以后只会有更多,所以需要继续准备了。”   树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去?”   白杬:“你不是没事儿吗?”   “我、我当然有事儿!”树瞥了一眼学习氛围浓厚的几个黑狼兽人,悲伤地“嗷呜”一声,往他们狼堆里扎去。   “我要学习!”   “阿杬,我去吧。”门口倒影黑狼的身影。   是丛。   以前跟着阿山叔一起去割过长毛草的黑狼。 第70章   学东西, 除了黑狼兽人比较痛苦外,其余的兽人都比较惬意。   围着球的黑狼们打了两个呵欠,显然是困得不行。   球收了兽皮, 道:“睡一觉吧,晚上再来。”   黑狼们脑袋一歪, 倒头就睡。   睡了一觉起来,大家懒散地趴在兽皮毯子上。   丛从外面探头:“来几个有空的兽人, 去割长毛草。”   兽人们甩了甩头, 绕开身前的兽皮,跟了上去。   走了有一半的兽人,部落里的拉车全部被带走。   白杬估摸着就收这么一次, 加上去年冬天剩下的这些,明年用的长毛草该是够了。   冬日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 没有阳光,只有细碎飘落的雪花。   白杬拿着枯草绑好的扫帚,往棚子边去。   “阿杬,里面已经扫完了。”   天杵着拐棍儿出来, 侧身倚在上面, 随意编成辫子的头发搭在肩膀上,有那么几分不羁。   白杬:“不是扫里面。”   “那扫哪……”天将目光放在棚顶, “扫上面?”   白杬点点头, 走到棚子前举起扫帚。   “不扫的话,会被压塌。”   扫帚长, 但是白杬站在下面不好操作。   路过的黑狼湖停下, 他仰头看了看白杬, 道:“阿杬, 我去拿个木桩子过来。”   “哪里用得到那个。”天一脸笑意地看着曜。   曜大步走到白杬身边, 弯腰抱着他的两条腿站起。   “诶!诶诶!你干什么!”   整个人忽然被拔高了一米多,白杬手按在曜的肩膀。   怕不稳当,又立马摁住他的头顶。   “曜,你放我下来。”   曜:“快点扫。”   部落里没有一米高的树桩子。   白杬深吸了一口气:“那、那你抱稳了啊。”   “嗯。”   棚子的另一边,苍鹰兽人鬼鬼祟祟。   “西,上。”   西看了看头上落下的雪,翅膀一拍,踩在了棚顶上。“杬祭司,我来帮你。”   白杬手一抖,面无表情:“你们怎么又来了?”   白杬身子顿时一轻,落入曜的怀抱,手里的东西也随之落在地上。   几个黑狼齐齐挡在白杬跟曜的前面。   天咯吱窝撑着拐杖,抱臂:“你们至于吗?”   “大苍山上不是没有黑鹰兽人了?”   西没说话,快速用大翅膀将棚顶上的雪扫下。   黑狼们急速后退,避免了弄上一头白。   另一头的苍鹰兽人仗着黑狼看不见他们就自欺欺人地当做黑狼不知道他们在,忙对上头的西道:“不理他们,其他的房子一起,快点快点。”   河忽然从他们的身后冒出来。   手里举着他那大汤勺,笑得阴恻恻:“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苍鹰兽人啊。”   “!!!”   几只大苍鹰炸毛。   翅膀急拍,苍青色的羽毛飘落,直冲上天。   西还在吭哧吭哧地在房顶上卖力气。   白杬摇头轻叹:“你下来吧,我们的事儿不用你们掺和。”   飞从屋里探出头,兜头砸来一捧雪。   他吐了几口,满脸嫌弃:“它们又来了?”   白杬:“可不是。”   “曜,它们住在咱们狼山山顶的那个山洞。”飞指了指山上,“要赶走吗?”   曜:“赶。”   “好。”   西一个大苍鹰还在吭哧吭哧地给黑狼部落清理屋子。   白杬手搭在曜的肩膀,道:“屋顶那个,怎么处理?”   “看在他帮了忙的份儿上,原谅他们擅自闯入部落。”   “抓起来,跟上面的那些兽人一起扔出去。”   苍鹰部落有前科。   部落里有这么多的幼崽,是个兽人都不放心让它们住在离部落这么近的地方。   雪现在还是松软的,一碰就掉。   西快速将雪弄完的时候,低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兽人包围了。   “我、我我……我是在帮你们!”   他看着那泛着血光的箭,爪子紧张用力,振翅而飞。   砖瓦掉落的声音忽然让兽人们目光一凛,本来没打算出手的箭,破空而出。   鹰啸尖锐,惊得羽毛打着转儿落了一地。   “谁让他们帮忙了!”   “我们的房子啊!”   兽人们急急忙忙地进去,瓦片落了两三片下来,能看到房顶上拳头那么大的窟窿还有白色的缝隙。   白杬叹气:“修吧。”还能怎么样。   *   狼山上。   苍鹰兽人们站在几十米高的树杈子上,看着下面追来的凶神恶煞的黑狼。   西仓皇地回来,没再洞里见到部落的人,却与黑狼兽人打了个照面。   “你们!”   “救命!!!”西边后退几步,翅膀一拍冲向天空。   “这边,这边!”   西听到尾的声音,翅膀偏转,落在了高高的树顶。   高处不胜寒。   风大,苍鹰只能紧紧抓着树干将自己缩起来。   “你受伤没有?”尾问。   “没有。”   尾犹豫:“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高处风大,树枝随着风摇动。   西紧紧抓着树杈子稳住自己,道:“不行!”   “我答应过大哥的。”他紧盯着下面的黑狼,声音低了下去。   其他的苍鹰惆怅一叹:   “那我们总不能天天往他们部落跑?”   “他们是真的会动那个扎鸟的东西的。”   尾看了一眼东去世后成熟不少的西,叹了一声,道:“晚上去吧。”   树下,兽人们仰头干看着。   “箭射不到那么高。”   飞:“山洞里他们那些东西呢?”   “没见到,多半是藏树上去了。”   飞咬牙,狠狠瞪了树上一眼:“死皮赖脸。”   “回去。”他压低声音,“晚上再来。”   他就不信他们不下来。   手里空空荡荡地回去,飞几个的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白杬指挥着兽人们将瓦片一片片捡出来,坏的不要,换上好的重新铺。   折腾到晚上,这房子才算好了。   *   墨汁浸透了天幕,伸手不见五指。呼啸的风掀动棚子上的草,细微的声音引得兽人们忍不住竖着耳朵探听。   兽人们带着长毛草到家,十几个拉车装得满满当当。   就地放下,兽人们抖了抖身上的毛立马往屋子里跑。爪子冰凉,一到屋里便是喟叹一声,就地趴伏。   “还是自己的窝好。”   “瓦片怎么碎了?”丛遇到兽人把破了的瓦片清理出去,疑惑道。   “还不是那苍鹰部落。”   “他们又来了?”   “嗯。”   丛皱了皱眉头,大荒的兽人一个比一个难搞。   飞听见他的声音,兴冲冲道:“丛回来了?走,跟我们一起上山。”   丛:“苍鹰兽人在山上?”   飞点头,表情微冷:“他们既然不走,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走到一半,丛忽然停下。   他拧紧眉头,道:“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南边有一大群的苍鹰在天上。”   飞一惊。   他看向狼山:“可能是找他们的。”   整个大荒,黑狼情况特殊。他们在其他地方都可能有同族。   苍鹰部落不是被赶过来的,就更有可能了。   “有多少?”   “上百。”   “走,去告诉曜。”兽人们匆匆返回。殊不知,藏在树上的尾已经将他们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尾眼里一喜。   不过见黑狼返回,心道:不好。   西那倒霉鸟崽子刚刚才下去。   *   西鬼鬼祟祟地从草棚子底下探头。   尾说黑狼部落兽人每天要做的活儿就是清理棚子里跟倒水,他们现在就把这个做了就好。   他左右看了一眼,没兽人。   面上一喜,他立马绕到前面去。   刚探个头,脖颈处忽然凉幽幽的。西直觉危险,眼神一变,立马缩了脖子急急后退。   这一退直接退到了棚子里面。   门口的黑狼兽人的眼睛冒着绿油油的光,直直地看着他。   “又来?”   “我、我真的是来帮忙的!”   “我们部落用不着你帮忙。”飞快速向着棚子里的西抓去。   “尾!救命!!!!”   西扇着翅膀在棚子里上蹿下跳。   大荒牛烦躁地看着他:“哞——”   笨笨鸡窝在兔子堆里,探头看着这个跟它有差不多羽毛的生物:“咕!”   亲戚!   “西,从上面!”外面有声音传来。   白杬正好跑到棚子,听到声音急喝:   “你敢!”   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在快要撞在棚子顶的时候收了翅膀,直直下坠。   “哎哟!”厚实的冬绒垫着,还摔得下半身发麻。   幸好还有一层草,不然他起码得断两个腿一个翅膀。   大苍鹰像小鸡仔似的缩在角落,委屈得不行。   笨笨鸡在兔子堆里挪动,往他那边靠近。“咕咕!”   亲戚!看我!   西翅膀抱紧自己。   委屈。   大哥在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兽王城里的老东西。白狼祭司的话他为什么也要听。   现在是跑不掉了……   兽人们上前,立马将他绑起来。   “大半夜的,你们是不是诚心不想让我们好好睡觉。”   “不、不是的……。”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曜道:“山上的那些苍鹰呢?”   “这儿、这儿呢。”尾领着其他的苍鹰过来,他们干笑道,“我们走,走就是了。”   “你们能不能把西放了?”   “放了你带人来报复我们?”丛反问。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么多的苍鹰兽人焦急地在大苍山里寻找,一看就是与这边的苍鹰部落关系不浅。   “不会!”尾笑意收敛,郑重地看着黑狼,“之前我们说过,我们欠了你们黑狼部落一件事儿。”   “我们只是来还的。”   曜冷声:“明天白天之前,离开黑狼部落领地。”   “好,好。我们一定走。”尾连忙应声。   听刚刚黑狼兽人说的话,应该是本族的兽人知道他们跟兽王城的事儿了。   本族在西荒,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过来。   即便是被黑狼部落赶,他们心里依旧高兴。等去了本族,他们就可以真的安全了。   飞松开手里的苍鹰。   他们汇合到一起,接着飞上了高空。   西迷茫地看着越来越远的狼山,踟蹰:“我们不回去吗?”   尾轻叹:“那里不是我们的部落。”   “可是大哥说……”   “走吧。”   *   黑狼兽人悄悄的跟在苍鹰兽人的身后,看着他们消失在了部落核心领地,才原路返回。   回到部落之后,兽人们已经睡着了。   不像去年冬季那样,一个个都蜷缩在自己的窝里。而是摊开肚皮,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   暗几个抖了抖毛,找到自己伴侣所在的地方,放轻动作趴下。   没了苍鹰的隐患,兽人们能睡个安心的觉了。   清晨,初升的阳光落在冰面,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雪蓬松如棉花,被高高地挂在了树干上。   炊烟擦过树枝,越过雪团,袅娜而上。   兽人们一脚踩进雪地,重新积起来的脚踝高的雪又凹陷下去。   混合了泥土,不再白净。   走到厨房门口,兽人们在外面的石板跺了跺脚。灰褐色的雪沫子掉落干净,才抬步进去。   掉在队伍最后边的白杬见状,勾了勾身边人的手指:“是不是铺一层砖要好一些?”   曜反握住他的手:“冬季不下雨,还好。”   白杬脑子一转,补充完曜想说的话:“下雨的时候我们不住在这里。”   曜轻笑。“嗯。”   只要不冷了,兽人们便不必要住在一起。春天要生崽,夏天山洞住着凉快,秋天忙着囤积食物,草地上都可以倒下就睡。   所以这边也就冬天的时候可能用得最多。   白杬不置可否。   两人一同在外面跺了跺脚,进入厨房。   先来的兽人们已经吃上了,没吃到的还抱着自己的碗在排队。   打饭的兽人们动作快,每一次都尽可能多地把兽人们的碗填满。   像喂猪似的。   吃过早饭后,困意又来了。   黑狼们打着哈欠,还是得回去上课。   兽人们一走,厨房就只剩下白杬跟几个小崽子。   小狐狸们坐在自己的毛毛尾巴上,两个爪子抱着白杬的腿,仰头道:“阿杬哥哥,我们干什么呀?”   白杬目光落在外面的白雪上,扬眉。   他领着小狐狸们往大山洞走。   大山洞里堆积了满满当当的东西。   打开新做的门,干燥的味道传来。灰尘扬起,白杬提醒:“捂住鼻子。”   小狐狸们:“阿嚏——”   雪光映衬下,只供一人通过的过道两边放着木柴,还有跟食草部落交换的食物。   他要的东西放在里面的小洞,白杬带着小狐狸们像走暗道似的猫着身子往里。   “阿杬哥哥我们进来做什么?”   “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   雪堆积起来的时候,又可以继续冬捕了。   去年兽人们想趁着还没化冰的时候想再试一次,但因为织渔网没来得及。   再过不久,冰结实了,兽人们就可以上去试试。   所以在此之前,趁着有空把渔网拿出来检查检查。提前给兽人们准备好,到时候想去直接去就是。   洞里没有洞外冷,白杬带着小狐狸们像玩儿一样在里面东摸西看。   玩儿够了,才把渔网拿出来。   除了大山洞,周身都是凉意。   白软赶忙拖着,催促:“快点快点,进屋里去。”   小幼崽们笑嘻嘻地在前面跑,白杬抱着重量不轻的渔网在后面追。慢跑着进了厨房,大家立马坐在了灶孔边。   寒意驱散,才呆了一会儿就僵硬的手指回暖。   白杬一边烤火,一边将兽皮袋打开。   两个兽皮袋,每一个里面撑满了一张渔网。   要是合起来,可以做成一张一千米的大网。若是长毛草能承受足够重量的话,一网下去,可以捞起来几万斤的鱼。   小狐狸们毛毛上的雪沫子没了。   他们立刻摇头晃脑,爬到白杬的腿上。   灶孔里的柴火燃烧的旺,锅里的水渐渐冒出了白烟。   白杬看着火光下小狐狸们红金色犹如发光一样璀璨的绒毛,挨个摸了摸。   毛毛丝滑,厚实。   手感比成年的兽人毛毛软乎。   像摸最细腻的丝绸。宛若稍稍不慎,手上的茧子都能让其劈丝。   “冷不冷?”   “不冷。”小狐狸们齐声答。   “要不还是去屋子里呆着?”虽然其他兽人在上课,但是也不是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阿杬哥哥我们就要跟着你。”   白杬看他们坚持,只拢了拢幼崽的胖圆身子,开始做手里的事儿。   手上理着渔网,间或低头,小狐狸趴在他的腿上。   安静的环境里只能听到柴火的“哔啵”声。   小狐狸们先是坐在,随后变成趴着,再然后挨着白杬打个滚儿,嘟噜几句慢慢闭上了眼眶。   小狐狸里,菇已经彻底换了绒毛,变成了一个大狐狸的模样。   全身的毛毛是金色与橙红色混杂。   手脚微黑,尾巴如鸡毛掸子似的,尖尖是正红色。   整体毛色像早上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那一层层在云层上晕开的霞光。绮丽绚烂。   除了大小跟成年的狐狸不一样,其余都像个大狐狸了。   “阿杬哥哥你看着我干什么?”菇头上压着几个狐狸脑袋,艰难地看着白杬问。   白杬笑意浅浅,轻轻帮他挪开身上的小狐狸们。   他点了点菇的眉心:“看你长大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捕鱼?”   白杬摇头:“那不可以,小狐狸不能靠近河边。”   小猫崽子耳朵动了动,听到不可以的时候悄悄睁开眼。   菇看了他一眼。   阿宁将自己团吧团吧,缩成一个球。   他悠悠打了个哈欠。就趴在白杬的膝盖窝,调整了一下身子好好睡着。   “阿杬哥哥说不可以。”菇凑在他的脑袋边,跟他说悄悄话。   阿宁动了动嘴,冷静道:“我就知道。”   渔网收拾出来,所有的崽崽都已经睡熟了。   火光覆盖在他们身上,隔绝了一切冰寒。   白杬轻柔地将睡在腿上的小崽子们挪到厚实的兽皮上,随后起身,将渔网搭在厨房的架子上。   放好后,他又坐回小狐狸们的身边。   他抱着腿,下巴搭在膝盖,看着火光出神。   也不知道苍鹰部落的兽人们现在在哪儿了,出了黑狼部落的领地没有?   *   时间回到昨天晚上。   几个苍鹰兽人兴冲冲地拍着翅膀,冒着风雪往回赶。   刚出黑狼领地,便看到天空上成群的苍鹰。   他们羽毛油光水滑,体型健硕,一看就比他们的日子过得滋润。   按照尾几年前的印象,他们苍鹰本族部落的生活过得比他们没好多少。现在看来,是有了大变化。   西望着百十只苍鹰,犹豫地落在一处低矮的树枝上,   他一动,其余的跟着落下。   尾:“怎么不走了?”   西:“我不熟悉这些苍鹰兽人。大哥说……”   尾立马沉着脸:“不要管你大哥,现在最紧要的是活下来。”   西小声反驳:“可是我们现在也能活下来。比起他们,我们甚至更了解黑狼部落。万一他们是过来将我们骗回去交给黑鹰兽人的。”   尾仰头,看着这群天上飞着的雄鹰,激动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   是啊,说是本族,但是大苍山上的这一支已经分出来百年之久。   两个部落最近一次联系,还是在四五年前。   到了西荒那边,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兽人们犹豫了。   但天上飞的苍鹰早已注意到了他们。   一只苍青色,体型最大的苍鹰俯身而下。   雪地嘎吱一声。   树枝上面,几只瘦削的,毛毛都失去光泽的苍鹰兽人下意识逃避。   不对比,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将日子过成了什么样子。   越来越多的兽人落下,西默默往后。   察觉到他们的焦躁,大苍鹰站在雪地不动,慈爱地看着他们。   “我们是专门来找你们的。”   西:“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现在过来找。我们跟你们熟吗?”   “抱歉,是我们来晚了。”   “兽王城里我们苍鹰去不得,里面飞行兽人都是在黑鹰的控制之下,他们想让我们苍鹰部落归顺。”   说到这里,他一顿。   看树杈上几个瘦削的苍鹰眼神里多了几分自责。   “但我们没有,甚至反抗,所以他们记恨上了一切苍鹰兽人。”   这就让兽人疑惑了。   尾:“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杀了独吗?”   “这是谁?”   他后头上来一只苍鹰,声音微哑,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好了,具体的我们以后再细说。还有其他的苍鹰部落等着我们去看。”   “现在这么晚。你们先跟着我们一起回西荒吧。”   “不去。”西拒绝。   尾怕这些看起来就很强大的苍鹰生气,忙笑着补充道:“他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分出来很久了。”   “苍鹰兽人是一体的,本族现在需要你们。”   几个羽毛干枯毛躁的苍鹰兽人一瞬间不知所措。   他们在逃亡,为什么还需要他们。   “所以,我们是来请你们一起回去的。”   “那有必要用这么多的苍炎兽人吗?”   一直没有开口的其他苍鹰兽人出声,道:“我们是乌雅山的。”   “我们是红水谷的。”   “我们是……”   西翅膀抖了抖,心中生寒:“所以都是其他苍鹰部落的?”   “是,我们都遭到了黑鹰部落的袭击。”   西恍惚:“要是我们不救独,还是会落得这个下场吗?”   “走吧,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得够久的了。黑鹰并没有停止搜寻落单的苍鹰兽人。”   尾巴看了一眼西,最终点了头。   成群的苍鹰拍开翅膀,在黑夜里穿梭。   飞过云层,眸子闪烁着光芒。   他们向着西方而去,向着那个大部落云集,也争斗不断西荒而去。   西隔着云层,看向下方。   大苍山渐渐远去,已经瞧不清它的模样。   他拍着翅膀,抖落一身的雪沫。   他的大哥还在这儿呢,也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看。 第71章   天气越来越冷, 但室内却温暖如春。小狐狸们睡着睡着,渐渐摊开成一张饼。   白杬弯眼,掌心托着幼崽们柔软的身体, 将他们抱到烧着炕的屋子里面。   成年兽人们端坐其中,兽皮放在身前, 手上不是捏着羽毛就是捏着树枝,看着上头上课的曜。   白杬从后面绕过, 小心翼翼的将小狐狸放在炕上。   红狐狸身体一翻, 抱着自己的尾巴,小呼噜打得舒服。   来回几趟,白杬将幼崽们全部放了过来。   送完了小崽子们, 白杬又悄悄出去。   上次食草部落们送过来的东西他还没有看,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东西都放在大山洞这边, 白杬打开看了看,几乎都是黑石头草跟白石头草。   白杬想了想,拖了一个兽皮袋出来。   寒风瑟瑟,擦过露出来的手, 顷刻冻出了红色。   白杬脚步陷在雪中, 一脚深一脚浅。   这一袋子还挺重的。   挪到厨房里,兽皮袋打开, 拿出里面的东西。   黑漆漆的, 确实是黑石头菜。也就是土豆。   个头比不上以前在超市买的那种,很小, 但都是兽人们留下来自己吃的。   而大的那些都被挑选出来作为明年的种。   白云看着灶头里的火, 挑挑拣拣选了几个稍微大一点的。   他用木棍将灶孔里面火光闪烁的草木灰掏出一个小洞, 土豆放进去, 再细细的盖上一层。   火力旺, 过不了多久,就有香喷喷的烤土豆吃。   白杬拿了一个盆儿,将兽皮袋里面的土豆倒出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不断,顷刻堆满了一个盆子。   干干净净,兽人们在采收的时候都细致地去掉了上面的泥。   一个兽皮袋可以装两盆土豆。   白杬挪到水缸边,温水跟凉水兑在一起,开始搓洗。   因为上午要上课,早饭吃得早。   到中午的时候,兽人们一般就饿了。   刚好现在冬天为了不浪费柴火,都在烧水。这会儿锅里用来蒸个土豆什么的正正好。   洗干净后,白杬在刚刚被他舀了水的锅里放上一个筛子。土豆倒进去,添一些柴火。   闲着也是闲着,白杬眼珠一转,又拿了些调料出来。   通通做完,他捶着腰坐在兽皮毯上。   大荒的土豆他还没有吃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象的那个味道。   屋子里,兽人们拼命的榨着脑子跟上曜的进程。   等曜让大家停下休息的时候,暗几个呆坐在原地,只觉得脑子周围嗡嗡的。   “呵欠!”   困顿疲乏的呵欠声一个传给一个。   树脑袋不断往前点,已经困得坐不住了。   曜站在前面,扫了室内一眼。嫌弃般地掠过打瞌睡的兽人们,走到炕边。   他手指轻轻戳了戳睡着的小黑狼的小肚皮。   黑狼崽子闭着眼睛,在梦里生气,凶狠龇牙:“嗷~”   狐狸崽子们叠在一起,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阿杬哥哥?”   曜收手,出去。   厨房,白杬盯着烧着土豆儿的那个灶孔。   火大,那土豆又小。要是烧糊了就没得吃了。   他坐在兽皮上,盘腿,下巴搁在手肘上,一眨不眨的看着木头上缓慢移动的火焰。   后头脚步声响起,不用猜就知道是曜。   他侧头,身后覆盖了一片阴影。   “你怎么来了?”白杬问。   “来看看。”   “为什么待在厨房不去屋里面坐着?”   “我担心兽人们饿了,做点吃的。”   “他们又不是幼崽,管他们做什么。”曜掐着他的腋窝提起来,轻松抱在身上。   白杬勾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结实的手臂上,舒服地甩了甩腿。   “我现在不过去,还煮着东西呢。”   “等会儿过来也是一样。”曜抱着他要往外走。   灶孔里放的都是砍得刚好的木材,烧的时候也落不到外面来,安全性可以保证。   “你不上课?”白杬趴在他的肩膀,忽然眼皮子有点重。   “不上。再上我怕他们的脑子不行。”他继续往外。   快要踏出门槛的时候,白杬扯了扯他的头发。“不出去。”   曜顿步,收回脚,转身走到他刚刚坐着的地方。   自己盘腿坐下,再勾着白杬的腰跟腿弯,让他横坐在自己身上。   长臂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掌心向上,托着白杬的手玩儿。   两人就是安静的互相靠着。   过了一会儿。   清淡的土豆味儿随着水蒸气蔓延,鼻子灵敏的兽人们瞬间直起耳朵。   不熟悉的味道,一定是阿杬在做好吃的!   毫不迟疑地,他们挤到了厨房里。   “阿杬做什么好吃的?”   “黑石头草。”   “又是错……”兽人们后退两步,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   白杬笑笑:“肯定好吃。”   他撑着曜的肩膀站起来,揭开锅盖将蒸过的土豆拿出来。   随后换上一口比较浅的锅。   过热了后,放进去的油立马化开。   白杬将手里的土豆放进去铺平。不消片刻,激烈的油炸声噼里啪啦。   刚刚还嫌弃的兽人们好奇看去。   白杬向后摆了摆手:“很烫,过去一点。”   “阿杬,你做什么怎么不叫我?”树从门口伸个头。   “我们厨师队的兽人呢,阿杬在做新东西了,快点来学!”   说完他就扒拉开兽人,走到了白杬的身边。   白杬:“学得怎么样?”   “脑壳痛!”   “谁教人像曜那么教!”   兽人们默默看了他一眼,往边上挪动,兽皮上坐着的曜露出来,幽幽地看着树。   “你自己笨。”   “你才笨!”树转头,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曜!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在这儿。”   不等曜答,他立马抢先道:“哦!你是来看阿杬的!阿杬啊,我来我来,你去跟曜玩儿啊。”   白杬手上的锅铲直接被抢了去。   见状,他索性退到一边,口头教学。   “这个土豆……也就是食草兽人们送过来的黑石头草,口感应该跟沙沙草差不多。”   “要先把它蒸熟或者煮熟,熟了之后用在干燥的热锅放油,油温升高后黑石头草放进去,炸到里表面金黄,外表酥脆的时候就可以捞起来。”   白杬等了一会儿,看锅里的土豆差不多了,就叫树捞起来。   “这样就可以吃了?”   “蒸熟的时候就可以了。这样只不过是为了做另一个。”   炸土豆不用太久,捞起来控油之后倒进碗里。   趁着还热,白杬直接加上各种各样的调料,刹那便是香气扑鼻。   兽人们紧紧盯着白杬的手。咽了咽口水,道:“阿杬,可以吃了吗?”   白杬将土豆碾碎一点,搅拌搅拌,自己夹了一个往嘴里面放,味道可以。   顶着兽人们馋疯了的眼睛,他笑眯眯地手往前伸:“试试?”   兽人们动手,白杬:“筷子。”   兽人们头顶上的毛耳朵一耷拉,立马去拿筷子。   “这个是黑石头草?!”   “食草兽人喜欢吃的草是这个味道的?怪不得他们喜欢!”   “好好吃!香香的,辣辣的。”   树急吼吼道:“阿杬,我们有多少这个?”   白杬翘了翘嘴角:“还有大约还有二三十袋吧。”   食草兽人们送来的东西多,一看是用了心意的。   排除黑石头草,还有白石头草。   至于为什么没有当初见过的小麦。白杬猜测是因为兽人们吃麦子是不碾碎就吃,拉嗓子,他们怕黑狼不喜欢。   还是怕他们啊……   “有那么多我去搬!”   白杬无情道:“那些当做中午的零食。”   树挣扎:“明明还有那么多!”   “咱们这么大一块地要种的。”   树委屈:“不够吃。”   两盆土豆,一个人一碗是不够。白杬夹起一个塞入曜的嘴巴里。   “那没有办法,要想吃的得多,只有我们自己种。”   真要种地的话,食草不落的种植能力比他的食肉部落要差不少,不管是力气方面还是耐力方面。   明年他们自己开始种植,这些就不愁吃了。   “所以你们想不想以后吃的更多?”   兽人们沮丧,没有什么比发现了一个好吃的。明明吃得正高兴,但只能吃一口时的空虚跟失望。   “剩下的你们试试?”   白杬后退一步,将制作炸小土豆的主场交给厨师队的兽人们。   从起锅烧油开始,看着他们操作。顺便提点几句。   说着说着,白杬忽然停下。   兽人疑惑,就看到白杬走到灶台边蹲下,拿着木头在火里面掏。   “阿远你在干嘛?”   “里面还烧了黑石头草。”   五个圆滚滚的煤球一样的东西滚出来,有一个滚得快,“吧唧”一下落在地上。   立马扁了一边。   听声音没有烧糊了那种清脆的砸地声,白杬自言自语:应该是没有糊。   他拿起一个,又“嘶哈嘶哈”地换着左右手。   手一轻,东西被拿到了曜的手上。   白杬抬头,笑了笑。然后就着他的手,轻轻撕开上面的皮儿。   土豆的里面淡黄色的肉细腻,看着就沙沙的,绵密十足。   白杬弄了一点放在嘴里,咂吧咂吧。有点甜,土豆的味道更加浓郁,有点像以前常吃的那种红皮的土豆。   白杬眯眼。   他决定明年用一半的地都用来种这土豆。   “阿杬好吃吗?”   没有味道的东西那就是植物的原味,兽人们人们并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但是看白杬舒展眉头,咂摸味道的沉醉表情,又觉得可能好吃。   兽人们心痒难耐。   白杬撕了一半下来,递给一旁。也不知道是哪个兽人的手,快速抢了过去。   哄闹真真,再转眼,十几个兽人的手都变得黑漆漆。   剩下的一半,白杬掰了一点,他举在曜的身前。“尝尝?”   曜:“那低头,唇擦过他的指腹,轻轻的咬住手上的土豆泥。”   白杬眼睫颤动,感受到手指被尖尖的牙齿咬了一下。   像小狗撒娇似的,很轻。   曜一眨不眨地看着白杬,起身的时候,眼神发暗。   白杬心中一跳,默默收手,在自己的手臂上擦了擦。他道:“你也不嫌脏。”   曜没说话。   黑石头草吃起来跟平常吃的菜叶有些区别,口感比沙沙草还要好一些。   兽人们吃完,有些新奇地看着白杬。   白杬没忍住,又给兽人们分了两个,剩下的两个她打算留给几个小幼崽们。   另一边,炸土豆的锅已经开了三个。   白杬:“弄这么多的锅,到时候洗都难洗,”   树:“没事,今天下午的汤可以炖上了。”   “阿杬有没有其他好吃的?那个叫菜谱的东西可以拿出来我们试试。”树巴巴的看着白杬,指着前面的锅,“刚好将就这个油。   “没有。”白杬无情拒绝。   “你肯定有!”   兽人们碍于曜在,不敢像对待其他兽人一样直接扑上来抢。   只能偃旗息鼓,专注自己手上。   在这边磨磨蹭蹭地做零食,最后差不多五六个兽人分到一碗。   兽人们正吃着正热闹,门边忽然响起嫩生生的声音:“吃什么呀?”   白杬转头。   小幼崽醒了。   他冲着他们招招手。   小狐狸们扒拉兽人们的大腿,在他们之中穿行,艰难地来到白杬的身边。   “阿杬哥哥,想、想吃。”小狐狸们握着两个爪爪,渴望地看着白杬。   “你们问都不问是什么,就想吃了。”白杬笑着端起给他们专门留着的炸小土豆。   这一份儿调料就简简单单的调了一下味道,调料不重。   白杬给他们放在木桩子上。   外面寒气呼啸,屋子里面暖洋洋的吃着小土豆。   白杬尝了个味道,就拉着曜出去。   空间给兽人们。   天幕上,白雪飘落,纷纷扬扬,没入下面的白色巨毯之上。   靠近林子的一侧。   白杬呼出一口热气,整个人缩在毛茸茸的围脖里。   他走在曜的身侧,手上拿着一个小铲子。   为了吃上新鲜的菜,白杬让兽人们在大山洞这边挖了一个土窖。   新鲜的菜叶,沙沙草根,次次草根……都放在里面。   下去的第一铲子,就有祭司喊:“回来了,上课了。”   白杬笑笑,直起身:“你不去?”   “不去。”曜说话算话。   兽人们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巴,在温水里洗了下手,擦干之后回到了屋子里。   闹哄哄的厨房一下子安静起来。   小幼崽们围着木桩子一圈,看着中间放着的土豆,你一个我一个。   白杬抬着菜回去的时候,他们的碗里还剩下一大半。   白杬疑惑:“不喜欢吃?”   “阿杬哥哥给你吃。”   “我吃了的。”心上一暖笑,白杬笑着摸摸他们的头。   “厨房里灰尘大,你们去屋子里面玩。”   “好。”小狐狸们端着碗离开。   *   树他们等着上课,傻兮兮地看着上面的木板子干瞪眼。   “曜呢?”   “陪伴侣。”   “那不上课了?!”   “好耶!”   球从外面探头:“你们复习得怎么样,需要我帮忙吗?”   梦眼睛一亮:“来来来!”   树:“诶?球你怎么有空。”   球摸摸鼻子,笑道:“我学完了。”   “什么!!!”兽人惊了,兽人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树拍大腿:“呜呜呜……不活了!”   球:“快点快点,我开始了啊。”   现在还没到中午,也不是吃饭的时候。   树一收,游魂一样看着兽皮。听,认真听!他就不信了!   雪像是倒不干净似的,成天在下,雪堆积得越来越高。   渐渐的,兽人们都喜欢缩在屋里。除了必要的扫雪外,便不再出去。   之前熬了几天清理好的长毛线,此刻拿到屋子里面来。大家一边用纺锤捻线,一边聊着天。   河湾彻底冻上,兽人们开始蠢蠢欲动。   “阿杬,你拿出来放在厨房的渔网是想捕鱼吗?”   白杬:“河冻上了,你们愿意去就去,不过注意安全。”   “阿杬哥哥我们也要去。”小狐狸们团团围住白圆。   白杬看了一眼木门以及厚实的兽皮帘子,坚定摇头。   外面温度极低,很容易冻伤了。以前曜就不让他冬天出去。   狐狸崽崽们失望的耷拉着耳朵。   但成年兽人们乐乐呵呵,半点体会不到幼崽们的伤心。   树几个扛着渔网,走出了大门,转头见主要的捕鱼的人没跟上来,对着屋子里吼了一声:“山,磨叽什么,走啊!”   “我也去?”只剩一只眼睛里,藏着不可思议。   树皱眉:“你不去谁去?我们里面就你最熟悉河里的鱼。”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天在他后面推着他,杵着拐杖也要跟上去。   山挠了挠头,脸上笑意绽放。憨厚的脸上彻底明朗。   “行!我跟你们一起去!”   白杬见状,翘起嘴角。他凑在钥匙的耳边低声道:“阿山叔现在跟以前一样了吧?”   曜:“黑狼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   捕鱼的捕鱼,凑热闹的凑热闹。不一会儿就走了大半的兽人。   亚兽人们体质稍微弱一点点,也不用大冬天为着生计火急火燎的,也没去凑那个热闹。   他们在认真讨论着如何一次性捻更多长毛草的事儿。   今年的冬季比去年的冬季过得快些。兽人们门冰钓捕鱼,搓长毛草,一边痛苦地(大概只有一部分黑狼)学着汉字。   不知不觉,这天气就暖和了起来。   *   “滴答——”   雪水化开,沿着屋檐而下,在地上砸了一排细小的水坑。   水坑里倒映着兽人匆匆的脚步。   他们现在准备的是开春的第一件大事——祭祀。   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有祭司的开春祭祀。   厨房里,烟气袅绕,锅里翻炒出热闹。   掌勺的兽人上身光裸,麦色的手膀子上肌肉绷紧成块。汗水流过额头,又被搭在脖子上的兽皮帕子尽数擦去。   外面端菜的兽人大着嗓门喊:“菜好了没有!!”   “催什么催!”树将勺子往锅里一放,红着一双眼睛回身吼道。   “哎呀,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烟雾缭绕之中,亚立马过来将锅里的菜倒出来,“快点来端,这是最后一样了!”   厨房的柴火熄灭。   刚才的热闹顷刻散了个干净。   兽人们排成长队,白杬、曜领头,梧、星随后,后面黑狼、红狐、山猫兽人两两抬着木板,面色肃穆。   木板上,整头的大荒牛、白羊、大牙猪以及尖齿兔、笨笨鸡、灰灰鸟,各一只。   他们从狼山山底往上,路过半山腰上的山洞。   一路上,兽人们都没有说话。他们嘴角翘着,眼睛隐隐含着激动。   山洞过后,便没有了明显的小路。   所幸被雪压塌后的草木匍匐在地,要比草木茂盛时薅走一点。   越往上,时不时能瞧见散落的碎石,上面攀附着藤蔓草根。乍一看不显眼,像随手抛下的豆子。   越往上,出现的碎石堆越多。   有坟堆似的形状;有圆盘形;也有长条的,宛如小径。   碎石的个头都相差不大,像特意找来的。但细看,有些上面还残留着凿痕。   山顶的风大,冬日的寒意残留在败草之上,少许雪紧紧簇拥着,还没有完全消融。   兽人们行走在草丛中,窸窣声徘徊,更显得这山顶空寂不已。   “阿杬。”很小的一声。   白杬偏头,望见灰眸里穿得花里胡哨的自己,扬眉。又故作不知地别开头。   都这会儿了,还想着抱他。   荒芜的植被被踩在脚下,所见的碎石从凌乱变得有序。   直到山顶,一路所见的碎石仿佛有了生命。   它们犹如拖着尾巴的流星,自山腰而上,从星点成线,汇聚到山顶。最后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环形。   环形为内外环,兽人脑袋大小的石头与拳头大小的石头一圈叠着一圈,犹如涟漪一般向着四周推进。   上千平米,数万石块,皆是藏在高大的乔木之下。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黑狼部落祭祀与埋葬先祖的地方。   常年没有上来,但兽人们依旧分得清楚祭坛的核心。   在环形中间,插着一根腐朽的圆木,上面仅挂着块残缺的兽皮。   兽皮毛发脱落,只留下几撮,随风荡啊荡。   白杬仰头。   额前的长发被吹动,他望着已经走到正头顶的太阳,轻轻阖眼。   “时间到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动,兽人们快速将牲畜并列放在圆环的中央那经历过风吹雨打,屹立不倒的木桩子下。   “阿杬,好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树此时看起来有些难过。   白杬点点头。   开春祭祀,是兽人部落最重要的祭祀活动。   祭祀的地点就在祭坛。也就是兽人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于兽人们而言,祭坛是神圣的,这里不仅仅是最先来到东荒的老祭司领着大家建出来的,也存放着整个黑狼部落已经去世的兽人骨灰。   自从上一任老祭司去世,黑狼们就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兽人们的成年礼,没有祭司操持,也恍惚地过了。   白杬的那一次成年礼,可以说是老祭司去世之后,黑狼部落办的第一个成年礼。   之所以没有上来,因红狐祭司星跟山猫祭司梧都不是黑狼部落的祭司,且山猫、红狐在当时还得不到黑狼的全然信任。   现在有了白杬,黑狼部落也融合了一年,这个仪式自然需要继续下去。   阳光落在白杬饱满的额头。   青年面孔成熟俊朗,琥珀色的眸子温柔坚定,嘴角轻抬溢出来的笑柔和而松弛。   白杬握着手上的拐杖走到了人前。   手腕一动,身上的骨链碰撞,轻灵的声音传入兽人们的耳朵。 第72章   贝壳、骨饰碰撞, 声如水波轻漾。   一束金色的阳光正好穿过树缝,落在了笔直竖立的木桩上。   白杬看了兽人们一眼,拿着藤蔓权杖的手微抬。   光着的脚轻轻往地上一点, 青年动了。   阳光下,颜色斑斓的配饰闪烁, 青年白皙的脸半仰。   浓密的长睫在眼底留下细长的阴影,沾染了一层洒金似的光。   身上的兽皮衣摆掀动, 像乘风而飞的蝴蝶。   叮叮当当的脆响缭绕在空寂的林子里, 赤足而立在石头上的青年脚下微红。白色的石头脚链敲击着脚踝,也让其染上了粉。   兽人们屏住呼吸,怕惊扰了宛若林间精灵一样的干净青年。   曜眼光微动, 盯着青年的脚。   暗道:下次要垫层兽皮。   这个天还是冷的,祭祀舞调完, 白杬的脚下已经快冻得有些麻了。   不过还好,祭司最主要的活儿已经做完了。   他转身,面对着那个象征着连接天地,能沟通兽神与先祖的木杆。   权杖举起, 轻轻抖动。   在兽人看不见的地方, 藤条中淡淡的银光流动,像涓涓细流, 如点点萤火, 有了生命。   随后在木棍上碰撞了一下。   铮铮之声传入兽人们的耳朵里,他们瞳孔微缩, 像撸毛撸舒服后缓缓趴下。   “嗷呜。”黑狼低喃。   “嗷呜嗷呜。”小狼崽子趴在自己的阿父阿爸身边, 虽然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但也依恋般地蹭着自己阿爸的毛毛。   山猫注视山林:“喵嗷呜。”   红狐闭眼低呜:“嘤嗷呜。”   大家的声音都是小小的, 像对着阿爸阿父撒娇。   事实也是如此。   他们注视着飘扬的兽皮, 轻轻地将自己心中的事告知去世的亲人、先祖以及兽神。   老祭司留下的兽皮上说,这是在与兽神和祖先们交流。   白杬看着是木头却发出与木头毫不相干的声音的原木。   他敛眸,唇轻启:“嗷呜。”   ……   仪式完成,他舒展眉眼,从台上下来。   祭台周围是硌脚的碎石。   白杬平日里就不习惯脱鞋走,脚上没其他兽人那样厚实的茧子,自然不怎么敢下脚。   其余的兽人还在低低地“嗷呜”,白杬试探着一只脚落地。   下一瞬,便被曜拖着臀抱起。   白杬晃了晃脚丫子,双手抱着自己的权杖,冲着曜一笑。   “明天开春第一次捕猎,你要去吗?”   曜将他带出祭坛。   蹲下后,他捏着白杬的脚踝,往他脚底抹了几下后放进兽皮靴里。   白杬撑着他的肩膀,半个身子的重量放在他的身上。   见已经陆陆续续站起来的兽人们,他笑了笑。   “明天可能要出去一半的兽人。”   开春捕猎是整个部落的事儿,若是没有其他部落的威胁,按理说应该是全部的兽人出动。   曜手托着白杬的腰,站了起来:“部落里现在没什么东西,去的会更多。”   曜牵着白杬的手,与要走了的兽人们汇合。   白杬晃了晃被牵着的手。   得亏不是抹了自己脚的。   “所以你去不去?”   “不去。”   开春第一次狩猎,是个憋了一个冬季的兽人都恨不能跑着去。   到时候部落里走的兽人多,部落还留着幼崽们。他在的话,出去捕猎的兽人们心里会更安稳些。   愿意去的也更多。   白杬点点头。   “那我也不去。”   “嗯。”   *   下山的时候,带上来的东西被兽人们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紧接着,兽人们便围着祭祀过的肉让厨师队的兽人分。   白杬直接回了屋里。   他趁着兽人们不在换了衣服。   出来的时候见曜守在门边,白杬挑眉:“你不去分?”   兽人们认为,祭祀后的肉含着先祖与兽神的祝福,所以祭祀完后或多或少都得吃一点。   曜看着白杬:“等你。”   白杬一笑,一巴掌拍在曜的手心。“走吧,黏人精。”   曜嘴角翘得愈高,眼中温柔更甚。   *   吃完肉,兽人们齐聚在屋子里。   现在不是做饭的时候,火炕没有烧起来。习惯了暖烘烘的室内,乍一下这样,兽人们还有点不适应。   白杬并拢脚丫子,窝在曜的身侧。   他看着中间被大家围在一起的几个老兽人,悄悄凑在曜耳边道:“桦爷爷是不是又要催大家分窝了?”   话落,就听桦爷爷振奋道:“这雪也化了,天气也暖和了。该分窝了。”   树玩儿着草的手,下意识道:“可是山洞那边不是堆着很多东西吗?”   桦爷爷虎着脸:“还很多东西?!”   “你去看看有没有?”   树撇撇嘴,往草身后缩。“凶什么凶,我那不是忘了嘛。”   “去年,就一个小狼崽子。”桦爷爷的视线落在还在兽人们身上爬来爬去的小胖狼。   “嗷~”阿笑知道是在叫自己,冲着桦撒娇。   桦爷爷慈爱地笑了笑。   再抬头,变脸似的,苍老的脸上沟壑深深,严肃极了。   “今年,怎么也得……”他看向兽人。   星祭司悠悠将手搭在腿上:“红狐一个。”   梧祭司看了他一眼,语调轻轻:“山猫一个。”   桦爷爷点点头:“那黑狼就两个。”   白杬脑袋一歪,搁在曜的肩膀。“我还以为多少呢?”   曜揽着白杬的腰,低声道:“不算少。”   十几年没一个,去年能有一个就已经把老兽人高兴傻了。今年再有两个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白杬看了一眼曜。   头直起身子,鼻尖在他的脸上蹭了蹭。“你……”   “阿杬,尤其是你们两个!”   忽然被点名,白杬吓得险些跳起。   “我们?!”他惊愕地看着桦。   他这才“新婚”一年呐!   桦肯定点头:“你们一个祭司一个族长,生出来的幼崽肯定不差。”   白杬想想那个画面,默默将脸埋在曜的肩窝当鹌鹑。   不行,还有那么多的事儿要做。   这个……这个以后再说。   “暗、青还有树、飞、金、梦……”   但凡是有伴侣的,不管是红狐还是山猫,都被桦爷爷点着名字说了一遍。   好不容易等到桦爷爷一年一次的大发言结束,白杬瘫在曜的身上,像缺氧的鱼一样都翻白了。   趁着现在还有时间,等几个祭司以及老兽人说完,年轻的兽人立马被赶了出去收拾自己分窝之后要住的地方。   位置嘛,当然还是之前的山崖。   *   山洞里。   白杬拿着竹枝绑起来的扫帚,将里面落的灰清扫出去。   一个冬季没住人,放的都是笋干儿。收拾起来也不算费事儿。   白杬边扫,顺带看了一眼清理石壁的曜。   “曜,你估摸着今年能有多少幼崽?”   “不知道。”   曜将帕子放进盆里,正要端出去换水,路过白杬的时候忽然停下。   他倾身。   白杬疑惑,但身子不动。他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你不会是想今年……”   脸上一凉,曜的鼻尖在上面蹭了蹭。   “脏了。”他道。   白杬轻轻松了一口气。   曜直起身:“阿杬,不着急。”   白杬眼尾微红:“谁着急了。”   他抬手擦掉他鼻尖上的灰尘,声音更小:“只不过是很没有准备好而已。”   曜低笑:“那等阿杬准备好。”   白杬望着洞口背着光的身影,浅浅笑了笑。他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慢慢来。”   *   翌日,部落里所有的兽人都聚在一起。   树挨个儿给兽人们打饭,打一个说一个“早上吃饱,多带食物回来”。   “部落里还有多少食物?”轮到暗,他问。   “还够留守部落的兽人们吃五天。五天之后,你们就往应该到部落了。”   “放心,部落里还有小幼崽,不会让他们饿肚子的。”暗后头的飞果断道。   树:“知道就好。”   这次开春捕猎与上一次的不一样。   部落里的兽人多了,吃得也多。   所以这次出去,兽人们在外面填饱自个儿肚子的同时,需要带回尽量多的食物。   最好是供整个部落吃完还能留下一两天的。   现在能吃的野兽距离黑狼部落还有点距离,兽人们人多了。   自然,这次捕猎,大家在外面停留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少则一两天,多则三五天。   也因此,大家没有急这一时半会儿,留出了吃饭的时间。   吃饱喝足,兽人们带上整理好的拉车启程。   浩浩荡荡,走了四十个兽人。   白杬目送兽人们离开之后,窝在了还有余温的炕上。   兽人们狩猎采集去了,部落里的活儿也得开始做了。   上次落雪之前,他让兽人们把地耕了一遍。   现在开春,地气上升,正是植物生长时候。   该翻耕育种了。   白杬在想春耕的事儿的时候,树找过来。   “阿杬,部落里没新鲜肉了,我能杀一点兔子吗?”   部落里的兔子冬天兽人们嘴馋,吃了一半,现在就还剩下三十只。   白杬听到树的声音,杵着下巴道:“阿山叔说这些兔子是育种的。”   树一屁股坐在地上,学着白杬撑下巴的姿势,蹙眉道:“那大荒牛呢?”   “这个不能吃。”   好不容易八头牛熬过了冬日,正好的种牛,吃了他上哪儿找驯化了快一年的。   “要不,笨笨鸡?”白杬提议。   冬日无趣,兽人们偶尔会去林子里逛一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屋里暖和久了,出去净是在雪堆里翻难找的笨笨鸡。   几十只被憋狠了的兽人时不时搜山一次。   这被找出来的笨笨鸡也够单独给建一间棚子了。   不过这是冬季,兽人们没东西喂它们,所以抓回来差不多就进了狼口。   到现在,也就只留下了最早的那一只以及给它作伴儿的。   总共两只。   “那不行,他们肯定不让我动。”   “不让你动部落里的,又不是不让你动部落外的。”   “算了,不吃就不吃。”   笨笨鸡饿了一个冬天,除了他们部落里的看起来胖乎乎的,外面的都剩些骨头架子。   哪里好吃。   白杬:“那你没事儿了?”   “没事儿了。”树地上一滚,蹦跳着起身。   白杬忙道:“你没事儿了那我还有事儿。”   树警惕,默默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跑。   白杬高喊:“好吃的!”   树急吼吼回来:“哪儿呢?!”   见白杬戏谑的笑脸,树沮丧耷拉肩膀:“骗我。”   “炸小土豆了,炸黑石头菜啊。”白杬抱臂,睨他一眼,“你难道不想吃?”   “想!当然想!”都想了一个冬季了。   大山洞里的那些东西,光看着却不能吃,可把兽人们煎熬的。   白杬笑眯眯地点头:“既然如此,你帮我去清点一下部落留下来的兽人有哪些,咱们把地翻了。”   树叹气,默默转身:“知道了。”   蔫巴巴地出去,树差点撞上了进来的曜。   白杬闻到熟悉的气味,问:“你不是去帮星祭司他们修棚子了吗?”   钓鱼那地方的棚子冬天的时候倒了。   “修好了。”   “这么快?”   “嗯。”曜在炕边坐下,他拿过白杬写写画画的兽皮,认真看去。   “今年河岸都要种满?”   兽皮上画的是河岸边的地。   长长的一块,被用线条分了几个部分出来。最大的几块标记的是红薯、土豆以及小麦。   剩余的边边角角这是各式各样的菜。   “也不是。”   曜将兽皮放回白杬的身前:“山崖前的地已经铺满了。”   白杬笑得像粮满仓的仓鼠:“河对面不是还没弄,更远的地方也没弄。”   曜:“阿杬种那么多,兽人们怕是要累趴下。”   两人相视一笑。   白杬往前一扑,挂在曜的肩上。“我是这样的兽人吗?先种山崖前的那一块小地方就行了。”   对比白杬刚刚说的那些,山崖前的一块地确实不大。不就是从山崖前到球他们处理兽皮的那一块,不到千米的距离而已。   很快,树进来,他将兽皮往白杬那边一抛。   “阿杬,你看看。”   白杬抓过,展开后,上面是写得工整的字。   白杬挑眉:“可以啊,我还以为你这个冬季没多少收获来着。”   树骄傲地挺起胸膛,看了一眼曜,得意道:“也不看看我是谁?”   曜:“呵。”   兽皮上一共二十八个兽人。   包括了八个小狐狸幼崽,一个山猫幼崽以及一个黑狼幼崽。   白杬看了一眼树,嫌弃:“刚刚还夸你呢,你这上面怎么幼崽也写上了?”   “嗐!还不是阿宁跟菇那两个小崽子。”   白杬嘴角翘了翘。   “那两个是机灵。”   去掉着十个幼崽,还剩下十八个兽人。   “阿杬,没我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白杬看着手里的兽皮,头也不抬地对着树摆摆手。   看了名单,心里有了想法后,白杬下了炕拉着曜往大山洞里去。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部落里还有五把好的犁头。正好,十二个兽人三班倒,你说说在兽人们回来之前这一块地能不能收拾出来?”   “阿杬,你丧心病狂!”   白杬看着气急败坏的树,笑了:“不错,成语都会了。”   被夸奖了……   树笑呵呵地挠挠头,再回神想到刚刚白杬说的话,跳脚都没地方跳去。   白杬都走了。   “阿杬!”树喊。   白杬往后摆摆手:“放心,肯定在你们的能力范围内。”   *   山洞里,白杬跟曜将犁头搬出来检查。   其余的兽人路过,纷纷仰着头望天,装作没看见快速从白杬的身前掠过。   去年他们可是见过,阿杬将兽人们折腾成什么样子的。   白杬不知道他们所想,知道了这活儿依旧是得干下去。   在部落里的兽人承担着守护部落的职责,但是也不能空望着天等敌人来。   还是要进行战略准备的。   就比如说这屯田种粮。   农具全部拿出来检查了一遍,等兽人们睡了一觉。下午,便开始忙活起来。   树、金、炎三个还留在部落的小队长各自领着三个兽人。   分配好时间,从早上到傍晚,轮番作业。   白杬估摸着一个小队四个小时,一天连续不断十二个小时。五天时间,这地怎么都能犁出来。   这十二个兽人专门负责犁地。   强烈要求被写在名单上的小幼崽们就负责跟在犁地的兽人后头,将地里的小碎石头、草根儿再捡一遍。   最后的六个兽人,白杬、曜搭手,给部落里做饭。   桦爷爷、丘爷爷喂养牲畜。   祭司梧以及祭司星开地窖和山洞,整理能用的种子。   每一个兽人是闲的。   *   黑色的泥土冻了一个冬季,才冒出半个拇指长的新绿,又被黄白色的骨犁翻出了根系。   黑狼四肢矫健,风似地跑过,“嗷呜嗷呜”着打破寂静的狼山。   奶娃娃们穿着奶白色的白羊毛兽皮,踏着翻出来的黑色缎带,托着兽皮袋吭哧吭哧往前。   融迈着四肢,再次路过十个崽子时,横亘着刀疤的脸上笑意洋洋:“累了没有,累了就歇会儿。”   阿毛脆生生道:“阿父!我们不累!”   融踟蹰,学着白杬的话,有些不自然道:“幼崽厉害。”   说完脸微热。   他后腿一蹬,猛冲了出去。   阿毛高举黑黢黢的爪爪:“继续!”   阿宁指了指阿毛的后头:“阿毛,你的那一行没弄干净。”   阿毛嘴巴一瘪:“嗷~”   *   做饭现在依旧在厨房。   水缸里的水没有了,白杬跟曜一起担着桶去河边打水。   这会儿的春风还有凉意。   去了围脖,即便是头顶着太阳,依旧冷飕飕得让人缩脖子。   白杬眯了眯眼,侧头看着土地上热火朝天的景象。   奶娃子们现在还小,加上部落里养得好,一个个皮肤白不说,还圆滚滚的像小猪崽子。   “阿杬哥哥!”只有阿毛背对着其他的崽崽,看见了白杬。   白杬听着他兴奋的声音,微微一笑。   干活儿还这么开心。   他看着阿毛站起来,像是要往这边跑。但是后头的几个崽崽齐齐拉住阿毛,小崽子只能巴巴地望了下这边,又蹲了回去。   白杬轻笑。“看来是真的在认真干活儿。”   曜将木桶放进河里:“他们最听阿杬的话。”   白杬:“我倒是觉得是他们自己想得到部落里的认可。”   这么小,就知道争着抢着微部落里做事儿,他们一定也想像成年兽人一样,为部落里出一份力。   小幼崽都认真干活,那他不得做点好的?   白杬拎着水,笑得恣意:“走了,回去做饭。”   得亏剩下的肉都是处理了的,不然还要他们两个现杀,那怕是到晚上都吃不了一顿饭。   *   黑狼部落领地,南边。   兽人们跑了大半个上午,快到黑狼部落的边界处才看到群的大荒牛。   小河潺潺,水草中青灰色的游鱼在太阳底下闪着银色的光。   这边的荒草明显比狼山那边长得快一点。   大苍山是黑狼部落南边能见到的最高的山,此刻站在领地内,已经能看到大苍山的山顶。   暗松开拉车,看着大苍山。   飞凑过来:“想什么?”   暗:“大苍山上的苍鹰兽人。”   “想这个做什么?”丛插个脑袋过来,好奇问。   “想想而已。”暗从两人中间离开。   采集队的兽人由梦带着,剩下的兽人全部投入到狩猎当中。   兽皮衣一扯,兽人们瞬间变成兽形。   黑狼高大,狼头微抬,带着顶级食肉兽人的傲气。厚实软弹的狼耳此时高高竖起,硕大的狼眼幽光闪烁。   犬齿尖锐,利爪如钩。   鬃毛厚实绕了脖子一圈,尾巴垂落。他们四肢修长,爪垫厚实。   身姿矫健,威风凛凛。   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这是头一次黑狼没瘦,反而还胖了。   若不是学字对他们来说消耗过大,不然准能胖成一个球。   狩猎的兽人不仅仅是黑狼,还有红狐与山猫。   红狐不到黑狼的一半大;最大的山猫也才黑狼的爪垫大。   他们一左一右地站在黑狼身边,奇怪的搭配,但那捕猎的气势一个比一个盛。   暗看着悠闲低头吃草的大荒牛,慢慢伏低身子   除去采集队,三十多个兽人直勾勾地看着那大荒牛。   大荒牛自然会警惕。   只听头牛“哞”了一声,跺脚的大荒牛越来越多,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焦躁。像拧紧的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断裂。   兽人们则毫不掩饰兴奋。   “暗!还是几个兽人一头大荒牛吗?”   暗低声道:“苍鹰部落没有兽人了。”   “什么?”   暗:“那就一起带走吧。”   暗看了一眼坐在狼脑袋上,揪着狼毛,抱着箭头的小山猫。“去找长棍子来。”   山猫:“嗷呜。”   他松开黑狼脑袋上的一戳毛,呲溜一下,从黑狼的背上滑下。   不多时,大荒牛在原野上奔腾,杂乱而宏大的脚步声宛如行军。   梦听到这声音抬头。   他看见兽人们像渔网一样,在大荒牛的身后追捕着。   一会儿跑,一会儿停下匍匐在草地上。大荒牛聚得越来越紧。   这一群大荒牛有两三百头,若是留下几十头足够繁衍族群的大荒牛,杀了一百多头黑狼们带回去也要跑个几趟。   “梦,他们玩儿呢?”草走到梦一旁,看到兽人们的动作拧紧眉头。   大荒牛还是有很大的攻击性的,以前为了减少伤亡,都是赶出来几头单独猎杀。   赶到一起是想干什么?   “不是。”   梦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部落里的八头大荒牛。   “或许他们是想将大荒牛赶回去。”   草喃喃:“这么多,部落里养不起啊。”   狼山那边现在野草都还没太长起来,去年囤积的草叶也将将够部落里的八头牛吃。   “阿梦!”   力甩着脚丫子跑过来,黑狼的身躯高大,抬头挺胸能到梦的脑袋高。   “走了,回去了。”   梦看着兽皮袋里的一点点嫩叶:“带这么多的大荒牛回去,你们也不怕阿杬骂。”   力叼过他手里的兽皮袋,脑袋拱着他的腿往身上使劲儿。   梦叹了口气,爬上了他的背上。   “我们才弄那么一点点。”   力笑着道:“带着大荒牛,回去还要走几天。路上边走边找,其他兽人们一起也找得快。”   草带上拉车,看着浩浩荡荡踩过草地,留下一片痕迹的大荒牛和兽人们。   他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有些头疼。   这么长的路,还都是活着的大荒牛。回去这一路,晚上是别想睡觉了。   事实如此。   部落里虽然养了几头大荒牛,但是毕竟没有赶过这么多的。他们一路走草地,过山林。还要考虑大荒牛,尽量走的低矮的林子。   一路往家,不知道踩了多少动物的窝,惊扰了多少蛇。   反正明明是采集植物的几个兽人最后直接变成了收尾队伍,竟落在队伍后头捡这些死了伤了的野兽。   笨笨鸡、兔子、蛇……   走了两天,吃的都是捡的这些动物,吃的大荒牛比预想的少了很多。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   河边洗澡的兽人们看着震动的河水,忽然警惕。   “阿杬!”他们高喊。   黑狼敏锐,白杬也听到了。   “地震了?!”   他惊惧大吼,捞起崽子们就往外跑。 第73章   “阿杬哥哥, 什么是地震啊?”   白杬气喘吁吁地跑,怀中的小崽子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傻兮兮地问。   白杬出了山洞, 看到眼前的景象,只觉得自己才是傻兮兮。   “阿杬?”兽人们笑着道。   听着阿杬的那一声吼, 大家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急忙跑了出来。   正巧, 狩猎队已经将大荒牛赶到了林子里。   见出来迎接的兽人如此之多, 颇有些受宠若惊。   白杬看着兽人们包围圈里的大荒牛。   百多头,活的。   牛角如弯刀,睁着一双双拳头大的眼睛, 警惕又焦躁地看着兽人们。牛蹄子刨地,轻而易举地将地里翻了一遍。   白杬狠狠闭眼。   也松了一口气。   他将怀里的小崽崽们放下, 又轻推了下他们的背:“去山洞里呆着。”   大荒牛多,万一发狂,小崽崽们跑不过。   “好。”阿宁跟菇带着小幼崽们回到山洞。   白杬这才看着笑得傻兮兮的兽人们问:“你们怎么想着带活的回来了?”   飞看了眼白杬的脸色,悄悄指着身边的暗:“不是我想的。”   白杬压下残留的心悸, 点头:“也是, 这样比拉车省力气。”   树跟个大猩猩似的,举着手蹦跳着绕了大荒牛一圈儿。   他搓着手回到白杬的身侧:   “阿杬, 这么多要不要一起杀了?”   “不!”天忽然探头, 杵着个拐棍挤在白杬跟天的中间。   “阿杬,养殖队可以多养点。”   白杬侧头:“你们可以吗?”   “当然。”   曜上前一步, 一手拎一个, 将白杬身边的狼扔开。他目光落在徘徊在林子里的大荒牛:“先杀, 吃好了再说。”   冬季少鲜肉, 兽人们现在早就是馋得不行了。   树原本打算从养殖队的手里抢尽量多的大荒牛, 现在看来是不用了。他屁颠屁颠地招呼兽人们,甩着绳子往牛群中一套。   拉到哪个算……   “等等!”   树皱眉:“曜都说了,先吃。”   天不管他,招手让蓝跟圆过来:“你们看,它肚子里是不是有崽崽了?”   树一顿,见几个又残又瘦的兽人,干脆将手里的大荒牛套在树上,去找其他的。   “你们小心别被它踹了。”   冒着新绿的大树底下,三个兽人聚在一起。   嘀嘀咕咕半响,有些确认自己的心中所想。   养久了动物,平时又跟着白杬学着记录动物的状态,看得久了,自然能估摸出动物的情况。   “这头得留下。”天下了决定。   转眼间见树套中的另一头,三个兽人一惊,又急忙凑过去。   “树!”   树暴躁跳脚:“你不要跟我说这个也不行!”   几个兽人围着被绑住了四肢,不停拱头的大荒牛细看。好半晌,天幽幽道:“对,不行!”   树闷哼一声。   拿出自己身边最后一根套大荒牛的长毛草绳。   “别再跟来了啊!”他警告。   结果走了几步,刚找着目标,三个兽人走在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树回头,狼眼幽幽,盯着他们。   三个兽人缓缓摇头。   树将手上的绳子一扔,气道:“阿杬,你看他们!”   三个兽人理都不理他,转而去看另外的被厨师队绑住的大荒牛。   “怎么了?”白杬沿着兽人们的包围圈儿过去。   曜紧跟在他身后。   树指着几个在被绑着的大荒牛中穿梭的兽人道:“我套一头牛,他们就说一头牛有崽了。”   白杬看向曜:“这种应该留下。”   曜点头,对树道:“你重新套不就是了。”   树发泄到展露的怒火顿时被压住,惨兮兮道:“哦。”   白杬:“对了,记得留下头牛几头强壮的公牛。养殖队他们可能会用到。”   树一脸憋屈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白杬笑笑,走到已经上手摸大荒牛肚子的圆身边。“怎么样?确定吗?”   圆:“多半是。”   “那你们看看里面还有多少有崽的大荒牛,标记起来,让厨师队的兽人们先不要杀。”   天:“我估摸着可能有一半。”   开春之后,正是动物繁衍的时候。   但凡是有生育能力的大荒牛,此刻都应该揣上了崽子。   白杬蹲下,看着面前喘着粗气的大荒牛皱眉:“要真是这么多的话,我们部落现在可养不活。”   “可以的阿杬。”圆声音很轻,但却急促不少。   白杬:“你们养殖队只有四个人。而且部落周围现在没多少能吃的。”   “不多的。”圆身子微倾,忙道,“还要吃呢。吃了就不剩多少了。”   白杬紧抿着唇。   部落里养八头牛就已经是极限。   现在是有去年收割的草支撑着,但是大荒牛一多,尤其是还怀着崽对草料需求高的大荒牛,部落里怎么都养不下去的。   “阿杬,你让我们试试。”   “对,阿杬,你让我们试试。”阿山从林子里过来,面上含笑。   “阿山叔。”白杬拧紧眉头。   阿山憨厚笑了笑,眼里泛着光。   “虽说我们养着牛、兔子、笨笨鸡,但是这么点还不够兽人们吃一天的。阿杬,我们也想为部落里做事。”   山盘腿坐下来,看着白杬,眼睛里带了些恳求:“你就让我们试试。”   一边的树忽然插嘴:“试什么试,你看看你们的身体!”   “树!”白杬猛地侧头,直勾勾地盯着树。   养殖队的兽人们眼里的落寞一闪而过,笑得有些牵强:“我们的身体好着呢。”   树被白杬看得一怂:“可、可不是吗?”   白杬深吸一口气,眼刀子尽数往树的身上使。   “你干你的活儿!”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哦。”树瘪瘪嘴,套牛去了。   “阿杬。”几个兽人看着白杬。   白杬垂眸,他拉了拉曜的袖子。   曜反手握住他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既然他们想养,那就让他们养吧。”   白杬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回头想想也是,曜本来就不会拘着兽人们。能做到是他们的能力,不能做到吃了就是。就是这么简单。   可白杬担心他们用死脑筋干活儿,容易把本就不怎么样的身体弄垮了。   他直起身,态度严肃:“那我问你们,原本的八头大荒牛加上现在起码二三十头,这么多的大荒牛你们放在哪儿养?”   “食物从哪里来?”   “动物所需的盐分从哪里来?”   “春季过后,大荒牛会生一批牛犊,牛犊你们怎么养?”   “你们四个兽人……”   白杬抿了抿唇,到底是没有说他们的身体状况。   “你们四个兽人,人这么少,怎么能控制几十头野性至极的大荒牛。他们可不像我们部落里的那些,已经被养熟了。”   “再一个,部落里十三头大牙猪,三十只兔,两个笨笨鸡又怎么办?”   白杬数着这些问题,已经想着如何给他们增加人手了。   不过他没说出来。   既然要养,那必定是不能敷衍着来。   得好好养,好好给部落以后的大规模养殖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   兽人们被问住了。头顶的毛耳朵越来越低,最后直接扣在脑袋上。   他们只是想着要养。   阿杬说的这些问题,他们一个没考虑。按照平时的习惯,都是等着事情到眼前了才去思考。   树见状,得意一笑。   看看,被难住了吧。   白杬摇摇头。   兽人们眼里溢出着急:“阿杬……”   “牲畜不是说养就能养好的,我不是不让你们养。”   “这样,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内交给我一份养殖计划,就围绕我问的这几个问题还有你们觉得养这么多牲畜会遇到的问题来写。”   “要是计划合理可行,那么我就同意你们养,怎么样?”   “好!就这么说定了!”天忙道。   白杬点点头:“三天之后,要是你们没有想出来……”   “肯定可以。”   白杬眼中星光闪动。   这样有冲劲儿的兽人,可比刚刚被树念叨一句就颓败的兽人好看多了。   “那行,你们先帮着厨师队的兽人把怀崽的选出来做上标记,剩下的时间你们就好好想想。”   白杬拉着曜起身,离开这个净是哞哞叫的地方。   曜偏头,低声问:“阿杬同意了?”   白杬睨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同意了?”   “阿杬心软。”   白杬捂住曜的嘴:“不,我心硬着呢。”   曜闷笑。   白杬感受到手心的柔软与温热,呼吸滞了滞。他收了手,握紧拳头快步离去。   大荒牛都被兽人围在林子里养兔子的围栏附近。   现在大荒牛还没适应,部落里的地也还在翻耕,所以得有兽人时刻看着。   一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二是为了防止他们破坏部落的东西。   狩猎队轮流值班。   白杬回到山洞,对着围拢在自己身侧的小崽子们强调:   “现在部落里的大荒牛多,你们千万不能去林子那边。”   “就是在草原上玩儿,也得有成年兽人在附近,知道吗?”   几个小家伙萌萌点头,毛耳朵一抖一抖的。   “知道啦~”   白杬指腹点了点他们湿漉漉的鼻头。“知道就好。”   *   狩猎队回来了,但是地里的活儿还没有忙完。   兽人们修整一会儿,厨师队的兽人重新整合去准备下午的饭;狩猎队的兽人们看着大荒牛;养殖队的兽人们思考计划。   就剩下建筑队的和球带的杂活儿队闲着。   自然,这犁地的活儿得落到这些兽人的头上。   二十几个兽人,依旧是十二个轮班。   白杬领着剩下的兽人拿着小锄头、小耙子将地里的石头草根捡出来。   幼崽们捡过的那一片他去看了,可以说仔细得不行。   完全不用再收拾第二遍。   “阿杬哥哥,我们来!”   奶娃娃们变成人形,仔细穿好兽皮衣,撒欢儿似地跑过来。“阿杬哥哥,我们来呀。”   白杬展颜,清朗的脸上尽是温柔:“好,你们也来。”   早春的阳光像清冷的美人,光芒是淡淡的,给人的温度也是淡淡的。   天空是素雅的浅蓝色,绵延的白云如还没掀开的棉毯,轻悠荡着。   辽阔平坦的黑土地上,煤球一样的黑狼,凤凰花一样的红狐以及白色露馅芝麻馅儿一样的汤圆奶崽子。或静或动,怡然自得。   阳光下不冷不热,正适合劳作。   白杬腰上挂着两个兽皮袋。   捡起来的草根抖一抖泥,不能吃的扔左边,能吃的扔右边。   一路找下来,晚上的菜也有了。   *   沉浸劳作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白杬回过神的时候,厨房里已经炊烟袅袅。   青烟直上,伴随着兽人嘹亮的吆喝声。   在叫吃饭了。   白杬甩了甩手,慢慢直起身子。   “咯嘣”一声。   白杬忙捂住自己的后腰,皱起一张脸。   也就是他们部落里兽人们身强体壮,才能短时间里收拾这么大一块地出来。   但即便如此,不也累得歪七扭八,松了劲儿就直接往地上趴。   “走了,吃饭了。”白杬举着双手抻了抻腰。   幼崽们见状,也学着白杬的模样举起藕节似的手臂,扭扭小屁屁。“哎呀,舒湖~”   白杬低笑一声。   “走啦。”   忙碌一天的兽人们拖着沉重的步子,在河边洗了爪子后,往厨房去。   “烤肉?!”   还没到厨房,便是被呛鼻的香味袭击。   兽人们惊愕地松了捂住鼻子的手,争先恐后地往厨房里跑。   “哎呀,别抢,管够!”   白杬没进屋,就听到树着急得不行的声音。   今日份的烤肉是用新鲜的大荒牛做的。   厨师队成天都在琢磨着美食,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不差。   啃着烤肉的兽人们全然忽略了兽皮中间,采集队们好不容易搜罗回来的早春第一批新鲜的菜叶,尽情地享受肉的味道。   白杬用部落里打造的专门吃肉的小石刀,在牛腿上片了一片下来。   接着用缀着水珠的新鲜菜叶将肉包裹。   随后再加上一点点的小料,裹吧裹吧,一口闷。   牛肉细腻,外脆内嫩,火候刚刚好。   早春的菜鲜嫩,带着一点点甘甜。很好地缓解纯肉的腻味。   白杬眯了眯眼睛。   这样才好吃嘛。   吃完了,他又去拿盆子里的菜叶。   刚刚就被他拿了一片菜叶的木盆里,就剩下些嫩芽。大片的叶子就半盆,已经被兽人们瓜分了。   白杬眉微一扬:“不是不喜欢吃菜吗?”   “阿杬吃着好吃。”   既然好吃,那就需要尝试尝试,不就是多吃一片叶子嘛,味道能有那么好……   “唔!!!”   兽人下意识往盆子里抢。手抓了个空,回神想起盆子里早没了菜叶子。   他们遗憾地坐了回去,咬了下自己的爪子,巴巴看着:“好好吃……”   白杬往嘴里塞了一口肉,也咬了一口嫩叶尖。   “嫩尖也可以。”   兽人们果断动抓。   一顿肉吃完,白杬抱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小家伙们又挪到了白杬的身侧。   小小年纪,学着成年兽人的模样摊靠在白杬身上,一副老成的样子。   “阿杬哥哥,肉肉好吃。”   “嗯,肉肉是好吃。擦嘴巴没有。”   “擦了!”   吃个饭吃累了。   白杬坐着歇了会儿,困意上涌。   他撑着曜的肩膀起身,身上挂满了毛球球一样的小幼崽。   “阿杬哥哥,你去哪儿?”   “困了。”   “可是现在天还没黑。”   白杬转身,看着厨房里瘫软的兽人们。道:“早点休息,明天咱们继续。”   兽人们翻个身。   “咔嚓咔嚓”的骨头响声不断。有气无力道:“嗷呜……”   白杬翘了翘嘴角,对趴在自己身上的幼崽们道:“你们先自己玩儿,我去收拾山洞。”   “我们也去!”   “灰尘多,幼崽不去。”   “那好吧。”   白杬艰难地杵着自个儿的膝盖蹲下,幼崽们往地上一跳,又去找其他的兽人了。   曜这时起来,勾着白杬的腰轻轻托起。   白杬身子一软,惬意地靠在他这个人形靠垫上。“今晚上应该就能收拾出来。”   桦爷爷听见白杬的声音,对着还赖在厨房的兽人们道:“还分不分窝了,快去收拾自己的窝去。”   “桦爷爷!才吃饱。”   “吃饱怎么了,吃饱不是才更有力气。快点去!以前没见你们这么懒。”   白杬下巴搁在曜的肩窝,笑看着这些个兽人们。   见暗处在其中,他拍了拍曜的肩膀让他停下,问:“暗,晚上大荒牛怎么办?”   暗:“跑不了,鼻子套上。”   白杬当即想:幸好冬天又赶制了一批长毛草绳。不然都不够兽人们霍霍的。   这样也好,能让兽人们少费些精力。   白杬安心地随着曜离开。   *   山崖。   各个山洞里尘埃四起,喧嚣不断。   幼崽们蹲在山崖外,看着几乎每个山洞里都有的兽人。   菇跟阿宁对视一眼。   两个大崽子带着其余的小崽子,一个山洞一个山洞地数去。   “一、二……十九、二十……”   最后绕来绕去,绕到了白杬所在的山洞前。   阿宁摸了一下阿毛头顶上翘起的呆毛:“该多少了?”   阿毛自信一吼:“六十八!”   菇:“那曜族长呢?”   阿毛迷迷瞪瞪:“六十八?”   豆儿捂着自己嘴巴,悄悄凑近阿毛:“你已经数了六十八了。”   阿毛笃定:“可是部落里就是有六十八个兽人啊。”   菇歪了下头。   他明白了。   阿毛还是不会数,只是记得部落里这么多的兽人,刚好他们又把阿杬哥哥这个山洞安排在最后一个数。   “你就不数六十七的吗?”   阿毛鼓了鼓腮帮子。“我、我……”   “再来。”阿宁干脆道。   阿毛跟几个不会数数的崽崽交握自己的爪爪,委屈巴巴指着阿宁:“一。”   指着菇:“二。”   奶声奶气,诱得白杬在洞口探出个脑袋,看外面的小崽子们在做什么。   “十一!”   齐刷刷的指着白杬。   白杬惊了一下,随后笑了笑。他看着幼崽们,温柔道:“慢慢数,不着急。”   曜:“阿杬,来。”   “十二!”   白杬被曜拉着进了山洞。   “叫我做什么?”   “不是困了?”   说困那困意又来了。   白杬打了个呵欠,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天空变成了淡淡的灰,在天边堆叠的白云之中,还藏着彩霞的余色。估摸着现在应该是晚上六点多。   “今晚我们就开始睡山洞了吗?”   “嗯。”   白杬点点头:“那我先去洗个澡。”   做饭还是在厨房里做,热水也在那边。   曜跟他一起过去。   期间路过还在数数的小幼崽们。白杬停步,跟在他们的身后。   “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   “嗷呜——”   “这次对不对!”   白杬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其余的崽崽们都看着他。   白杬点点菇跟阿宁的眉心:“对不对啊,小老师。”   “对。”两个崽崽同时点头。   白杬弯眼。   “既然数对了,那就收拾收拾,该回屋里睡觉了。”   “嗯嗯。”   阿宁跟阿笑都是跟着自己的阿爸和阿父睡觉的,偶尔与小狐狸们一起,随着单身的红狐兽人跟老兽人们一起。   现在开春,老兽人们催促着有伴侣的兽人去山洞里睡觉。   小崽子们却是可以继续睡在炕上。   初春的晚上依旧寒冷,这边也暖和一些。   没有伴侣的兽人们目前还住在这边,所以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在专门搭建起来,专门给兽人们冬天洗澡的棚子里,白杬好好搓了搓身上沾着的灰尘。   折腾一番,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曜还要洗澡,白杬去屋子里陪着幼崽们玩儿。一边等着曜。   “阿杬哥哥香香!”   软软的小身子塞进自己的怀里,白杬长臂一伸,抱住。   他埋头在崽子们的脸上挤了挤。   “你们才香香。”   “奶香奶香的。”   小狼崽子阿笑:“嗷!”   白杬摸摸他的圆肚皮:“ 你也香。”   “阿杬,走了。”曜站在门口,头发还在滴水。   桦爷爷见状,立马赶人。“快走快走,这么喜欢崽子就自己生一个。”   白杬:“桦爷爷,咱们不着急哈。”   说完就跑,到了曜身边直接一跳,坐在了曜的手臂上。   “春天的桦爷爷果然是话最多的。”   “丘爷爷都比不过他。”   “阿杬,我还听得见!”   “嗷!”白杬往曜的肩膀上一埋。   忘了,老兽人耳朵也不聋。   手臂抱着曜的脖子,皮肤勾连着他的湿发。白杬脑袋撞了他一下:“你又不擦头发。”   “没有兽皮帕子。”   “都拿到山洞那边去了?”   “嗯。被桦爷爷扔出来的。”   白杬拢住他的头发,拿远了轻轻捏。   水滴滴答答地从指缝中溜走,白杬轻声:“我说呢,兽人们这才回来就急着收拾山洞。”   “桦爷爷也太狠心了,现在还冷着呢。”   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轻蹭他的脸:“可不是。”   脸上触感柔软,曜又蹭了上去。   白杬被他挤着偏头,手上捏着的头发上的水往胳膊上流动。“你别动。”   曜停住。   “好,不动。”   回到山洞,里面黑黢黢的。白杬手还捏着曜的湿发,问:“打火石拿了吗?”   “没有。”   “那晚上不照亮?”   “看得见。”   “你可真节约。”白杬动了动手。   发尾牵连着曜的头皮,牵动心神。曜又往白杬的脸上蹭了蹭。   “别动,找兽皮。”   “床上。”   “我要擦头发的!”   “床上。”   白杬松了爪子,往床上一滚。随手摸了两下,摸到了一块兽皮帕子。   “过来,擦。”   曜走到床沿,双手搭在白杬的身侧蹲下。仰头注视着他。 第74章   曜头发黑亮, 发质比较粗。捏在手里微硬。   白杬用兽皮帕子包裹着,轻轻擦拭。   曜倾身,将自己的下巴搁在白杬的腿上。发丝被撩动, 心里也好像泛着痒。   曜侧脸在白杬的腿上蹭了蹭,闭上眼睛。   灼热的呼吸打在月退侧。   白杬动了动, 看见曜昏昏欲睡的脸。   他摸了把已经没有滴水的发,将手中的帕子搁在床沿。   腿上的人还没有动。   白杬将手盖在他的脸上。从下巴沿着优越的下颚线一直摸到眉眼。最后盖在曜的眼睛上。   腿上的呼吸微重。   白杬只觉得热气从皮肤透过毛孔, 烫得心头一跳。   “床上睡。”白杬动了动腿。   “嗯。”曜长臂一展, 环住他的腰后又不动了。   白杬捂着鼻子打了个呵欠,歪着身子往床上一倒:“你不睡我睡了。”   曜还搁在白杬的腰间,随着他的动作半蹲起来。   他单膝跪在石床上, 看着泪光盈盈的青年,俯身下去, 手肘放在白杬的两侧。   白杬睁开一丝眼缝。   “阿杬……”   “嗯。”   “阿杬。”   脖间搁来个大脑袋。   放在肩膀两侧的胳膊收紧,铜墙铁壁一般将他困在其中。   大脑袋蹭了蹭,湿润的长发擦过下颚,微痒。   白杬眯了眯眼。   莫名有种大狗狗撒娇的感觉。   “阿杬……”   “别叫了……”白杬懒洋洋道。他侧头, 唇不经意擦过湿发下的耳朵。   曜抱着自己的手臂一紧, 耳畔呼吸微重。   白杬抿唇,上面还残留着凉凉的触感以及曜的气息。   他喉结滚动。   别开头, 转到另一边去。   忽然脖子上一疼。   白杬轻“嘶”了一声, 转头撞了曜一下。“咬人不疼?”   曜声音低哑:“不疼。”   “不疼你试……”唇被叼住,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消失在唇齿之间。   明明是一个吻, 硬生生被曜啃出了如狼吃肉般的凶狠。又凶又急, 像是要将他一口吞没。   “阿杬……”   狼虽饿, 但也控制着分寸。   他一下一下的叼着唇瓣碾磨, 或轻或重。   白杬忘了呼吸, 脸越憋越憋红。   曜直起身,看见唇上盈盈水光,又禁不住咬了一下。   很轻,像猫挠。   “阿杬,吸气。”   白杬眼尾泛红,泪花闪烁。   听了曜的话,他绷紧的身躯猛然松懈,胸膛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曜低笑,高挺的鼻梁轻蹭着白杬的脸。   他抱着一手可握的腰,翻个身将人带到自己身上。   “阿杬,我可以亲你吗?”   白杬呼吸微匀,曜说话的热气打在自己的唇瓣上,微烫。   他双手撑着他硬邦邦的胸口,心如擂鼓。   脑子浆糊一片。   也没反应过来这人亲都亲了,为什么还有问一次。   他顺着他的话,哑着嗓子问:   “为什么要亲我?”   “喜欢阿杬。”   “想亲。”曜喉结滚了滚。   白杬手搁在了上面。   掌心下又是一动。他手指颤了颤,蜷缩起来。   曜垂眸,炽热的眼神盯着怀中的人。幽暗、滚烫,像岩浆一样恨不能吞噬一切。   他收拢胳膊,手臂上的肌肉与细窄的月要寸寸契合。   “阿杬,好不好?”沙哑近乎粗粝,像渴极了。   白杬被勒得有点疼。   受不住他灼热的视线,他抬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阿……”曜忽然噤声。   没了那夺目的视线,白杬胆子大了一点。   他艰难地往上挪了挪,看着曜的唇。   很薄,但是唇形饱满,想亲。   白杬凑近,轻轻地在上面点了一下。   凉凉的,咂摸着有青草香。   他沉浸在自己的探索之中,丝毫感觉不到两个巴掌底下,曜眼睛深如墨。   白杬试探着覆上去。   月要上猛然一紧。白杬低呼,被彻底夺去了呼吸。   黑夜似乎更黑了,云层厚实,透不过光。   白杬眼中含着水汽,抓着曜肩膀的手改为环住他的脖子。   耳鬓厮磨,难舍难分。   吻持续了很长,等结束时,白杬全身已经发软,靠在曜的怀里。   他试着动了动嘴。   这次唇没破,但是舌根有点疼。白杬在曜的胸口拱了一下,擦掉眼角的泪花。   “不要这么凶,我又不会跑。”   曜轻啄着他的唇角:“阿杬不跑。”   “不……”   白杬感受到再次贴来的薄唇,微叹。   黏人精。   *   毫无意外,第二天早上起来,唇破了。   白杬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感觉唇上一阵一阵的凉意。   餐前点心就没有吃这么久的。   白杬抱着兽皮毯子起来,迷蒙地看着已经空荡荡的石床。   他手指微曲,指腹在唇上轻触。   肿了。   手往下,撩开毯子看了看。   嗯……没穿衣服,但也只月要上有些红。   白杬拧眉,看着逆光进来的人。脱口而出:“不行?”   “什么不行?”   反应自己说了什么,白杬心上一紧,立马捂脸。“没什么!”   他往床上一滚,脑子也清醒了。   昨晚上,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曜就一直抱着他亲。   一直亲。   除了亲就没有其他的动作。   怎么、怎么会不行呢?   可……即便是亲,他不也带着一股恨不能生吞了他的劲儿。   白杬手张开一丝缝隙,掠过男人的宽肩窄腰,矫健身躯。   这样的身形,看着也没问题啊。   白杬一边臊红了脸,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他可不想桦爷爷给他换一个伴侣。   “阿杬,看什么?”曜将他的手拉下来。   白杬腰上使劲儿,往床沿一滚,落入他的怀中。他勾着曜的脖子,眼神在他的脸上逡巡。   “昨晚睡得好吗?”   曜一笑,眉眼舒展。“好。”   白杬喉间干涩,心中一酸。   好半晌,他垂头。额角贴在他的肩膀,蔫啦吧唧:“我知道了。”   曜指腹摩挲着他的唇瓣。   红艳艳的双唇开了一丝缝隙,露出里面贝齿跟一点淡粉。   “知道什么了?”   “知道……”白杬双眼瞪大,龇牙咬住了刚刚捏了自己舌尖一下的手。“你干嘛!”   “想亲。”说完就低头,白杬来不及阻止又被夺了呼吸。   他像一叶扁舟,飘荡在涟漪四起的湖面。他沉醉又难受地想:这也不像啊?   大早上,起床就被亲得腿软。   白杬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嫌弃自己不争气。   等罪魁祸首端着盆儿出去的时候,他匆匆穿好衣服,抬手时发现肩膀上多了一个齐整的牙印。   他无奈,又笑。   真是,属狗的。   *   彩霞如泼洒在白云上的油画,绮丽绚烂。   无疑,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白杬里面一件毛褂子,外面一件白羊兽皮。抵挡早春的寒风足以。   “阿杬,早上好。”树举着勺子,冲着白杬吆喝。   白杬看这回到山崖前的几口锅,诧异:   “怎么搬到这边来了?”   “那边的炕怎么办?”   “放心,这是给你们几个锅让你们烧热水的。做饭照旧是在那边做。”   白杬抿了抿唇。   被曜亲了大半夜,唇上的紧绷感很难忽视。   他冲树笑了笑,不想被看出来,忙跳下山洞。   “我去看看地里。”   树将那半人高的大长勺往肩膀上一搁:“去吧。”   *   狩猎采集队伍的兽人出去了,除了有伴侣的兽人搬到了山崖这边,部落里大部分的兽人都还在大山洞。   要不是有地里风风火火奔跑的兽人们,倒还会显得冷清。   球:“阿杬。”   白杬笑道:“早上好。”   “昨晚睡得怎么样?”   “睡得好。”球面色红润,眉眼温柔。但是身上浓烈的阿飞叔的气息不容忽视。   白杬忽然发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点蠢。   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球处处是吻痕的脖颈上移开,摸了摸鼻子,干巴巴笑着道:“好就行。”   简单的交谈过后,大家继续干活。   白杬后知后觉地捂着自己酸疼的腰,坐在了小木桩子上。   是不是因为昨晚曜抱着自己的腰很紧,间接当了个支撑,所以他昨晚才睡了个好觉?   手上麻利,脑子却在胡思乱想。   连曜什么时候到身边的,白杬都没有察觉。   “阿杬,想什么?”   “想腰。”   “我?”   白杬侧头,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下意识地抬手拍了上去。   见是曜,猛地停下,身体被带着往前倒。   曜低笑一声,勾着他的腰带坐在自己的腿上。“坐累了?”   “没有,没有。”白杬腰往后,想坐回自己的木桩子。   “松开,有人。”他低声。   曜指节在他的脸上刮了一下,“怕什么?”   虽是这样说,但到底是放了他。   白杬坐回木桩子上还在想:果然,春天了吗?   花了几天的时间,山崖前面的河岸被收拾出来。   期间,养殖队的兽人把计划书拿过来。   白杬扫了一眼犹如小学作文一般不超过百字的计划。默默反思:第一次,是他没说清楚。   肃着脸给兽人们掰开了说了一遍后,养殖队的几个阿叔可怜巴巴地拿着兽皮回去。   白杬不忍,但也要让他们真的做好准备才行。   地收拾出来之后,白杬给兽人们放了一天的假。   趁着这一天的时间,他将兽人们清理出来的种子搬到山崖这边。   天气暖和起来,山洞里的气温不低。   土豆跟红薯都发芽了。   至于白石头菜,也就是萝卜。   这东西不多,又不能直接拿吃的那部分种。所以冬季的时候都吃完了。只留着白杬从其他部落搜罗来的种子。   检查了遍种子后,白杬也安心地窝在山洞里睡个懒觉。   等明天起来,又得忙。   “阿杬。”   啊……忘了,身边还有个人。   白杬打了个滚,靠近曜的身边。腰上的毛褂子掀开了一点,露出一截细韧的腰。   带着粗茧的大手覆盖上去。   白杬轻颤,仰头看着靠坐在石床上的人。   “揉揉腰,酸。”   “嗯。”   白杬清楚地看着曜的喉结滚动了下。   他耳垂微红,也不顾他攀进衣摆的手,闭眼享受。   曜的力道很足,手又大。按摩的时候注意着轻重,很容易让绷紧了一天的肌肉放松。   白杬舒服地趴在自己交叠的手臂上。   按得舒服了,便轻轻哼几声。乖乖软软的,不似平日的清朗。   曜腿一曲一伸,单手撑着自己的下颚,修长的身躯半包裹着毫无防备的人。   好心情地翘着嘴角,一边揉,一边观察他脸上的反应。   或皱眉,或无意识翘着眼尾。   变一下,就会让他心里塞满了云团,膨胀起来。   白杬脸上的软肉挤在胳膊见,瞧着又软软的。   看着看着,手上不停,曜从坐变成了侧躺。   他在白杬的脸上轻啄了下。   白杬眼睫颤动,耳垂红得滴血。他小声嘀咕:“这是白天。”   “嗯。”又亲了一下。   亲着亲着,又把脸上的软肉叼进嘴里,轻轻地用牙齿磨。   白杬睁开眼。   他没动,对曜纵容得厉害。   在熟悉安全的怀抱中,除了偶尔脸上唇上痒痒的,其他的都不耽搁他睡觉。白   杬打个滚,抱着曜的腰,腿往他身上一搭。   自顾自地睡觉。   经过观察。   反正,曜可能……不行。   意识沉落之前,一抹让人抓不住的遗憾闪过,继而沉睡。   早春的天,还是穿厚兽皮的时候,曜硬生生地把自己憋出了一身的汗。   察觉到怀里的人睡着了,他低呜一声,埋首藏在白杬的颈窝。   拱了拱,头顶上冒出两个毛绒绒的狼耳朵。   半垂着,毛毛耷拉,好不可怜。   *   休息的一天是在吃与睡中度过。   次日,休整好了的兽人们早早醒来。   打猎的打猎,做饭的做饭。   山洞外,修整了一番的棚子里。十几个兽皮袋子堆在一起。   兽人们盘腿坐在其中,各自面前有一小堆的草木灰。   白杬一边操作,一边道:“看着芽点切啊,切完了扔草木灰里滚一圈儿。放篓子里,到时候方便直接种。”   “知道了,阿杬这个就交给我们,你去忙其他的。”   现在活儿多,黑石头菜交给老兽人们。   白杬又领着其余的兽人将之前做好规划的兽皮拿出来。   十几个兽人凑在一块,嘀嘀咕咕一会儿,随后去山崖下拿了靠在石壁上的锄头,进地里挖坑。   在松软的泥土上挖坑比挖深坑简单。   建筑队的兽人们建了几座房子,对直线有非一般的追求。一溜烟的浅坑挖下去,排得笔直。   土豆、红薯占大头。   建筑队留出三个兽人跟白杬一起,先将山崖前挖好地里埋入红薯。   紧接着,又将兽人们处理好的土豆两块扔一个坑。   泥土盖上,压实。   从洗澡池一直种到兽人们处理兽皮的棚子前。   一亩地约莫需要土豆种两百斤。   食草部落送过来的一个兽皮袋就接近两百斤,最大号兽皮袋,看着就是下了血本的。   但土豆加起来也就十七八袋,够个二十亩的地。   黑石头菜虽说是食草部落兽人们普遍的食物,但落在黑狼部落,依旧稀缺。   山崖前的地方大,红薯育苗,占不了多大的地方。土豆二十亩地看着多,但也不到开垦地的五分之一。   手里的土豆丢完了,白杬端着撮箕回去拿。   丘爷爷看着这片跟他们狼山都差不多的大的平地。问:“阿杬,种这么多吃得完吗?”   “丘爷爷,咱们部落的兽人吃得多。”   “那是吃肉。”   “那炸小土豆不吃了?”   “要吃!要吃的。”丘爷爷回味了一下那适口的软糯植物,笑着道,“这个可要多种点。炸的好吃,烤的也好吃。”   白杬笑笑,将地上灰不溜秋的土豆刨到身前。   “丘爷爷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种的。”   开垦的地多,从山崖前到洗兽皮的棚子前,千米不到也有八百米。差不多小两百亩。   土豆种豆有限,撑死了二十亩。   红薯是扦插藤苗,一亩地三四千株苗就够了。   他们去年收回来的红薯几乎是没有动,排除菜地麦地,其余的都能种上。   *   下午,兽人们吃饱了饭,都空闲了下来。   睡了会儿觉,白杬扶着自己的后腰起来,出山洞安排下午的活儿。   闲着也是闲着。   知道白杬有事儿,大家午睡起来之后就打着呵欠围坐在了切土豆的棚子底下。   白杬一出来就见着自觉的大家伙,眼里笑意微闪。   “勤快。”   “那是。”树下巴抬起,骄傲得很。   白杬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坐下就开始安排。   “树,你们厨师队的刀快,切土豆的活儿就交给你们了。”   树晃了晃手里今天刚刚打磨了的石刀:“小意思。”   “球,你们队一半的人依旧继续帮着养殖队养大荒牛。剩下的兽人帮忙丢土豆。”   球:“好。”   “阿飞叔,养殖队那边大荒牛还有多少?”   飞回来的时候才去林子里看了大荒牛。“四十头。那边有兽人守着。”   白杬看了一眼林子:一直守着也不是办法。   等这边驭。jia忙完了,还是找地方修一个牛圈吧。   “好,那狩猎队的兽人们去割些草叶回来,到时要用。”   “知道了。”飞道。   各自领了任务离开,种土豆的活儿交出去。白杬去撒其他的菜种。   “阿杬!”   “胡草怎么种?”   老远就听到草站在河岸边喊人。   去年翻地,翻出了不少的胡草。小的都吃了,大的还留着。   “草!你来!”白杬冲他招手。   草长腿一迈,几下抱着自己的特大胡草根跑到白杬的身边。   “给。”他手往前递了递。   白杬笑笑:“胡草根跟刺刺草根你比我熟悉,你来。”   “对了,山洞里还有一个麻袋的胡草。”   白杬领着他到大山洞那边将留的胡草根拉出来:“这个也种在地里,往边缘种。”   草接过,往肩膀上一甩。   白杬另拿了其他的菜种子出来,跟着草一块儿。   菜都种在一起,方便管理。   白杬和草沿着河岸,一直走到翻耕的地的最边缘,被规划用来种菜的地儿。   “我撒种,草你把胡草种在这些坑里就行了。”   “好。”   后头温热的呼吸打在头顶,白杬疑惑转头。阴影覆盖面上,白杬被直挺挺站在他后头的曜下了一大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草眼神在他们两身上流转,紧接着哼笑一声,种胡草去。   白杬被曜黑潭幽沉般的眼神看得脸热。   “既然来了,那干活儿。”   “做什么?”   两人面对面,白杬现在长高了点,一米八的个头了。靠得近,曜的呼吸直接打在脸上。   白杬脸微热,后退一步。   “整地。”   曜疑惑。   “育种的,要把泥土弄得很细很细。”   曜目光擦过他的脸,点点头。   优越的背脊微弯,青筋覆盖的大手握住锄头。只一看就能感受到那种力量感。   不像干活,像排兵布阵。   白杬眼神忽乱,赶忙揉了揉自己急速升温的耳垂。   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动不动就对着曜发呆?   难道真的是春天来了?!   曜看他一眼,灰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像依旧闪着光,像一颗极品宝石。“阿杬?”   “啊……啊?”白杬眼神聚焦,“怎、怎么了吗?”   白杬怕被看出来心中所想,忙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   “阿杬在看什么?”   灰眸平静如月下的深潭,能将白杬所有的心思窥探得一清二楚。   白杬喉头微紧:“没看什么。”   曜定定地看着他:“阿杬在看我。”   白杬脸一热,慌张转头。   结果对上草戏谑的笑,他蜷缩手指,人都快烧熟了。   *   三天后。   地里彻底收拾好了。   白杬拿到了兽人们修改第五次的养殖计划。   这大荒牛到部落里已经六天了,养殖队的兽人们也愁了六天。天知道阿杬说的这个什么计划书多难写。   白杬捏着手上字迹工整的兽皮,上面一条条罗列的都是兽人们先阶段送想到的养殖问题,以及他们的解决办法。   一笔一划,仔仔细细,白杬见识到了几个兽人养牛的决心。   他轻叹一声。   蓝跟圆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一脸忐忑。   吊儿郎当的天都屏住呼吸,直看着白杬。   山嘴巴张开又合上,纠结得人都拧巴了。   白杬哑然失笑,他郑重地收好兽皮,对兽人们道:“这一次,勉强可以。”   “阿杬……答应了?”   白杬翘起嘴角:“怎么,不愿意,那……”   “愿意愿意!愿意得很!”   白杬看着兽人们脸上的朴素笑容,站起来,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去看看你们选的养殖地地址吧。”   育种工作结束,地里的活儿少了。   养殖队这边的事儿就可以开展了。   *   狼山后山,西南方向。   这处地方,往北走,一直到山脚下。绵延百里的草场在春夏两季尤为茂盛。   往南走,地势平坦,不用绕路可以到黑狼领地里最大的草原。   这是兽人们绞尽脑汁,找到的新的养殖地。   西边白杬去过,当时的印象只是越走越荒凉。并没有仔细看过那边的景象。   这会儿跟着兽人们过去,心中不免升起了一点点期待。   十几个兽人一起。   他们刚出了林子,还没来得惊喜这个树林之外的天然牧场,忽然注意到好几双藏在草丛里警惕竖起的耳朵。   “谁?”   “黑狼?”   两方同时出声。 第75章   四周都有动静。   白杬低头扫了一眼, 发现他们已经在这些小兽人的包围圈里了。   只有黑狼腿高的毛绒绒,弓着背,尖牙半露。   毛如炸开的蒲公英。   粗粗一看, 有豹猫、兔狲……体型最大的是猞猁。   双方都在打量对方。   白杬收回目光,看了眼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大黑狼。   耳朵半垂, 样子懒散。   看来这些兽人没有威胁。   白杬放心了。   “……我们是月亮草部落的兽人。”领头的兽人走出来一步。   没了枯草的遮掩,白杬看清了兽人的模样。   巴掌脸, 红唇白齿, 胆小瑟缩的样子格外俏丽。   唔……乍看有点像成了精的小白莲。   他一头长发绑在头上,凌乱还沾上了草屑。   身上的兽皮单薄,斜斜地只挂在了一边肩膀。锁骨莹润, 往下隐可见突出的肋骨。   下身是长到膝盖的兽皮裙。   光着脚,露出来的胳膊、腿都泛着红。   配合他那垂着眼尾的表情, 更可怜了。   白杬目光划过他的手心。   这个部落看起来并不富裕,但也只是看起来。   因为,他们是月亮草部落。   白杬靠在曜的身上没吭声,阿山叔在跟他们交涉。   月亮草部落, 他学部落的时候也学到了。   这个部落最大的特点, 就是小型兽人聚集,食草兽人与食肉兽人杂居。   按理说, 这个在兽人们眼里不伦不类的小部落在西荒那个兽人争霸的地方应该没有什么存在感。   实则不然。   他们一个小小的部落, 却是在西荒夹缝生存了已经几十年。还是过得比较好的那种。   能在东荒看见他们,白杬着实意外。   凭他们部落对其他部落的优待, 有兽人迁徙过来是很正常的事。但也没正常到一个在西荒吃好喝好的部落悄悄跑到他们黑狼的领地。   “黑狼部落, 山。”阿山叔在前头跟人友善地打招呼。   “月亮草部落, 糖。”   白杬目光落在那小莲花兽人脸上。   糖?   白杬双唇一合, 抿了下。   好久没听过这个字了, 也没尝到甜味了。   等在过几个月蜜蜂攒够了蜂蜜,他就去森林里面抄几个蜂窝,甜甜嘴。   山:“月亮草部落是什么部落?”   糖:“……”   白杬扬眉。   小白莲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看来是对他阿山叔这个问题不满意?   他们说着话,草丛里沙沙作响,像有游蛇一样渗人。   白杬往曜身上缩了缩腿,观察四周。   这些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汇聚在一起,回到了那名叫糖的兽人身后。   他们眼睛很亮,眼中透着做作的无害。   说白了,故意装无辜淳朴。   但他们又不是瞎子,何尝看不出来这些大眼睛里透露出来的高傲。   白杬对他们的感官瞬间降了一个度。他摇摇头,黑狼们跟这样的兽人可处不来。   “眼睛不要我可以顺手帮你们挖了。”   果然,他阿山叔语气不耐烦了。   白杬估摸着这一行可能有四五十个兽人。   食草的小型羊、小型牛兽人不超过十个。   体型都小,乍看有点像小时候的苏格兰高地牛。粗短四肢,圆头圆脑。   大荒兽人的相貌一般没得挑,兽形可爱,人形更是。   除此之外,小型猫、鸟兽人各占一半。   山:“没有允许,不能靠近狼山。”   白杬长睫一掀。   好像一直只听见他阿山叔在说话。   这群兽人难道是哑巴?   他转而看向那叫糖的兽人。   糖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红,像羞臊。   白杬惊奇地一把揪住曜的毛毛。   他还以为兽人都是跟他们黑狼部落这些一样老实巴交的呢,倒是在这儿遇到了不一样的兽人。   别说,还挺新奇。   像第一次逛动物园正好遇到了开屏的大孔雀。   白杬揉了揉曜背上被自己揪了毛毛的地儿。   “他在骗人。”   “嗯。”曜侧头,鼻尖在他的脸上贴了贴。眼里闪着欣慰的光,“还算不笨。”   白杬鼻尖贴回去。“那是当然。”   在西荒能生存这么久的兽人,哪里是脸皮这么薄的。且不说这个兽人明显是这个部落地位高的那一个。   有猫腻。   白杬看累了。他滑下曜的背,双手搭在他身上,下巴搁在他柔软的毛毛中。   “对不起。”糖低头,“我们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不得不说,他一张巴掌小脸,唇红齿白尤为招人怜爱。   但是……   白杬转头看向他阿山叔。   山现在是绝情绝爱,一心养他的大荒牛。糖在这儿,显然是挡了养殖队的道了。   山最讨厌磨叽的人。   又是看不起他们又要巴巴地拦住他们说话,山头一次不耐烦:“你们没事就离开。”   白杬摇摇头,站起身来。   还不能让他们离开。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之所以月亮草部落这么一个弱小部落能在西荒生活那么久,靠的就是一门手艺——   种植。   种的不是别的,是一种能出产糖的植物。   这东西据说只有他们部落的兽人会,也只有他们部落手上有种子。   糖难得,他正愁呢。   既然来了他们部落,白杬可不能让人就这么跑了。怎么着,种子得拿到手。   他看着曜,眼带询问。   曜回应似的,拱了拱白杬的脸。   白杬勾住他的脖子,狠狠摸了摸他的大脑袋。随后笑眯眯地直起身。   “阿山叔,他们来黑狼部落也累了。要不让他们先去部落里歇歇?”   糖眼睛闪过微光。   仰头冲着白杬笑,笑得像爬满了杀人蜂的蜜糖:“可以吗?”   “可以。”白杬神神叨叨点头。   “但是进部落之前,你们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为什么你们会从西荒跑到东荒。”   “万一是有西荒的部落追杀你们,我们可承担不起。”   糖的脸色微变。   白杬笑得愈发灿烂:“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糖抱臂,是防备的姿态。   “还以为你们真是有善心的部落呢。”   刚刚还一脸明媚,现在收了笑,那斜飞的眼就显得凉薄多了。   像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变脸还挺快。   白杬好心情地翘着嘴角:“一般一般,多谢夸奖。”   月亮草部落兽人窃窃私语。白杬听到几句“脸皮厚”、“不要脸”的话。   不疼不痒的。   “没事儿?没事儿回吧。”白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糖眼中阴鸷一闪:“你!”   白杬可不怕他。   “我怎么了我?没经过允许进黑狼部落,靠近狼山,没把你们撕了就是好的。”   白杬笃定是冲着黑狼部落来的。   来黑狼部落,一般就三个原因。   一,跟食草部落的那些兽人们一样,想过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二,像苍鹰部落那样,借他们的手对付敌人,活命。三嘛,就是跟黑爪部落那样袭击他们部落。   显然,排除三。   再结合白杬学到的部落情况,西荒的月亮草部落,说是兽王城的座上宾都是可以的。   那边可比他们黑狼部落的日子好多了。   他们有能力,这领头人看着又是个有手段的。断然不会甘心待在他们黑狼部落,过着辛苦的农耕生活。   看他们的手心就知道了。   白白嫩嫩,一看没做过粗活。   所以,他们不会甘心在黑狼部落过苦日子。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原:他们惹到了西荒那边,过来逃命的。   “不说为什么过来?”   “不说那你们赶紧离开黑狼部落吧,我们还有事儿呢。”白杬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急了,脚踩杂草的声音凌乱。   糖直直地看着白杬的眼睛,忽然笑了。   妖媚的狐狸眼,眼尾有细长的红痕,像生长在皮肤上的。一头淡淡的银灰色头发,又冷又艳,笑起来蛊惑人心。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白狼祭司吧。”   白杬松开捂着嘴巴的手,随意摆摆。随后懒散地靠在大黑狼身上。   “那你就是月亮草部落的族长了。”   不是每个部落都能有祭司的。   更何况出远门的祭司哪个不是带着自己的藤杖。   他很强势,没有祭司身上的那种斯文、博学的气质。一看就是在部落里做决定做习惯了的。   糖笑笑,眼底的寒褪去。   “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傻子呢。”   白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糖轻叹一声,身上的防备好似也散去一点。   他语气微沉:“我们惹了西荒的几个大部落。”   “哦。”白杬点头。   糖蹙眉,看着白杬脸上平静得眉头都没皱一下的表情,脸上添了几分笑意。   “你们果然不怕。”   “继续啊。”白杬抱着狼脑袋,下巴搁上去赖赖呼呼蹭蹭。   “兽王城抢了我们所有的种子,抓了一批族人。”   “我们已经没有价值。”   “怕沦为奴隶,又听说黑狼部落祭司心善,所以我们过来找找活路。”   糖是开玩笑似的说出这话的,但白杬感受得到他神经的紧绷。   这倒是有几分逃命的感觉了。   白杬掀开眼皮:“那你们过来,我们部落岂不是也会被他们盯上。”   糖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你们被盯上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不是也没事儿嘛。债多不用愁。”   白杬扯着嘴角:“呵呵。”   冷漠道:“你们又跟我们没关系。”   糖一噎。   白杬耳朵动动,听得糖身后的动静更凌乱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   “黑狼部落怎么这样,明明我们是来投靠他们的,他们不应该高兴吗?”   “他们肯定不知道我们的能力。”   “……”   这群兽人可真喜欢说悄悄话。   难道他们不知道黑狼的耳朵比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兽人都灵敏吗?   不过挺这意思,看来是真想跟黑狼部落扯上关系了。   “我们会种甜菜。”糖给出了最大的筹码。   白杬脑袋歪了歪,下巴在大黑狼脑袋上的毛毛里轻蹭。   “甜菜……”   “是有些吸引人。”   “但远不如盐吸引。”   他懒洋洋地摆手:“你们回吧,我们可不想有麻……”   “我们知道盐的地址!”糖身后的兽人忽然道。   白杬陷入大黑狼毛毛里的手微蜷,果然。   他轻笑:“知道了又怎么样。盐湖大多在西荒,我们又拿不到。”   白杬直起身。他一走,其余的黑狼兽人警告地看了一眼月亮草部落的兽人,随后屁颠屁颠跟上白杬。   “等等!”这次说话的是糖。   白杬抱臂,回头:“怎么,不走?那只有请你们走了?”   糖脸上没有半分笑容。   他整个人像紧绷的弦,只需要轻轻一划,“嘭”地一声,就会断开。   “我们有。”   三个字,他说得轻缓而艰难。   白杬眼睛微亮,不动声色地手往后,轻轻扯了扯曜的毛毛。   大黑狼脑袋一勾,白杬趴上了大黑狼的背上,抱着他的脖颈。   视野里,草丛移动。   “我们藏起来的盐够你们部落吃最少五年!”   白杬直起身,盘腿坐在曜的背上。   他扯着嘴角笑笑。   这样一来,就更不能让你们走了。他心道。   “我们黑狼部落做事儿讲究心诚,你们对我们有所隐瞒,要是招来祸患,黑狼部落承受不了这个无妄之灾。”   啜泣声传来。   小小一声。   接着越来越多,多得黑狼部落的兽人们感觉自己被蚊子包围。   白杬脑袋懵圈。   不是,这样就哭了?刚刚的高傲呢?   黑狼们看向白杬。   身躯庞大的黑狼们善良,有一颗包容万物的心。   他们凭自己的辛苦养活自己,过得不算好。也总是怜爱弱者,尤其喜欢小型毛绒绒兽人。   白杬点点自己的下巴,悄悄凑近曜的耳朵。   “曜?”   “阿杬想就做。”   白杬抱了他脖子一下,眯着眼睛依赖地在上面乱蹭。   糖深吸一口气。   “今年兽王生日,红狮部落打算将我们部落的兽人作为礼物,送给兽王。”   又是礼物?   怎么西荒那边这么喜欢送礼呢?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所以你们跑了。”白杬坐直,摆出交谈的姿态。   “是,我们跑了。”   “我们见识过兽王城的奴隶的日子,我们不想成为奴隶。”   被送给兽王,他们就不再是一个独立的部落。而是起早贪黑,不停为兽王种植甜菜,创造财富的牲口。   白杬看着他们一身嫩白的皮,还有那没有一点茧子的手。   心底摇头。   看来以前的日子真过得挺滋润的。   白杬杵着下巴:“那你说说,得罪了哪些部落?”   糖微卷的长发落下一缕搭在肩上。   白杬看着那银灰色绸缎质感的头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全部。”   白杬眨眨眼。   “什么?”   糖:“……全部。”   白杬无情转头:“哦,那你们回吧。我们担待不起。”   糖现在是真的急了。   “白狼祭司!”   白杬趴在曜的耳边嘀咕:“怪不得他们要往我们部落跑。”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雪原部落。那边隔着山,岂不是更好。”   曜:“他们适应不了雪山上的寒冷,而且雪原部落跟兽王城的联系比我们部落紧密。”   听到他们的对话,糖眼神微暗。   当着人家的面儿说悄悄话,白杬回头。   笑得比糖刚才还要假兮兮。   “啊,忘了,你们还没走?”   糖看了围住他们的黑狼一眼,恼怒地挥手转身。   这些兽人体型小,但速度不慢。不一会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白杬脸上的笑一收。   “跟着他们,在确认盐的消息之前,不能让他们离开黑狼部落。”   为了安全,他们不能明目张胆地将他们留在部落。   但是偷偷接触不是不可以。   白杬搓了一把大黑狼的脑袋,手指勾着狼耳朵玩儿。“你说,他们晚上会来我们部落吗?”   曜:“嗯。”   白杬弯眼:“那就好。”   自己凑上去要的东西到底不如比别人心甘情愿送上来的东西香。   要是真的能收获五年的盐,白杬一定好好谢谢他们。   “阿杬,不是说看养牛的地吗?”天用拐杖戳了戳白杬的脚。   白杬不好意思笑笑。   “五年的盐,你就不心动?”   “怎么会!我恨不能现在去抢。”天嘴角一抬,奸笑,“但是这件事阿杬不是已经有主意了吗?”   白杬摸摸鼻子。说得他像个奸商一样。   “看地方,看地方。”   *   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黑狼部落的西侧。   只需要抬头,就能看见东边那不算高的狼山。直线距离大概就是从狼山到竹林的距离,三五公里。   “嗷呜”一声,就能听到。   要是可以的话,他们能在林子里收拾出一条四五米宽的大路出来,直线连通部落。   这样来回一趟不用从后山绕,能省下一半的时间。   “这边有没有小河?”   “没有,但是西边山脚下有个湖。”   “看看去。”   相对来说,西边植物不算茂密,草多树少。   动物也比南边、东边这些地方都要少。   所以黑狼除了巡逻,其余的时候都很少过来。   又往西边走了一公里左右,他们到了小山头脚下。果然,山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湖泊。   碧绿色的,澄澈如镜。里面水草丰茂,游鱼自在。   白杬缓缓翘了翘嘴角。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好地方呢?”   天扒拉下地上的植物,眼里带着迫切。“建在湖边吗?”   “还没看完呢。”   白杬领着兽人们将这一块上地走了一遍。   兽人们只看到他一挥抓一把土看,一会儿盯着北边那缓坡。走走停停,好久之后才道:   “咱们刚刚走过的地方,以后就用来养牲畜了。”   兽人们:“好。”   金心中震撼,脸上的错愕掩饰不住:“阿杬,这么大的地方?”   就是建棚子也得建到秋天去。   白杬以为他是觉得牲畜少,地方大。太空了。   他笑笑:“一点一点来。”   “这儿。”白杬跺了跺脚,“咱们暂且先圈个牛圈出来。”   牛场建设一般建在背风干燥,稍有缓坡的地方。   所在地的土质以沙土为宜,透气透水性好。近处必须水源充足,因为牲畜的饮水需求量大。   这处地方北高南低,在狼山的西南方向。   位置合适,距离近,又有自然草场。北边、南边都可以放牧。   且地方宽,之后再种植一点牛羊吃的草料,就可以满足需求。   是个好地方。   春日草木飞涨,几天的时间,狼山也有了绿意。   白杬望着隔了一个林子的狼山,道:“我们还要在这边开一条路出来。”   “正好,部落里今年又要囤柴火了。”球点点头。   白杬笑道:“那行,现在地里没活儿,咱们就先把这条路开出来。”   “以后运送粪肥什么的也从这条路走,直通地里,也方便。”   “那阿杬,怎么圈?”   无论是大荒牛还是白羊,现在都还有野性,所以半圈半养为好。   白天在外面让他们自己放,晚上就收回屋子里。   兽人们现在往回走,白杬道:“棚子不行。冬天要是没有人扫会塌。我们不能时时刻刻看着。”   白杬看向金:“需要建几个大型的房子。”   金:“那我们回去挖泥烧砖。”   白杬点点头:“这件事就交给建筑队来做。回去我们讨论一下。”   牛舍一般包含管理区、生产区、病畜管理区、粪污处理区。   管理区,就是居住在牛场这边的人生活办公区域。生产区一般用于草料堆放处理,母牛、牛犊管理。病畜管理区实际上就是隔离、医治病牛的区域。粪污处理好理解。   建造时除了考虑分区,还要考虑风向、保暖、通风等等问题。   白杬往曜的背上一趴。   这样看起来,又有得忙了。   *   回到部落,白杬直接召集部落的兽人们一起开了个会。大体意思就是部落里要开始建造牛舍,活儿又来了。   同样的,这次依旧是建筑队主导。   其他队伍在完成自己的任务的基础上,提供一点辅助工作。   让全部兽人了解了部落现在在做什么之后,白杬让金、炎以及几个老兽人跟祭司留下。建筑队的兽人们也跟着参与进来。   曜趴在他的身后,听着兽人们的讨论,昏昏欲睡。   白杬在兽皮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兽皮上就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画。   要说这事儿复杂,其实就是建个房子的事儿。就是考虑的情况有点多。   现在养的牛少还好。   一多起来,没有机器的帮助,光靠兽人们的手是满足不了它们的食物所需。   所以放牧是主要的。   这房子最重要的就是给他们一个睡觉的地方,再用来过度冬天。   祭司跟老兽人们见多识广,有些他们注意不到的地方就能在讨论过程中提出来。   一番讨论下来,天色也不早了。   *   次日。   白杬大山洞南面的林子前。   手里拿着他自制的砍刀:“阿杬,要收拾多长的地方出来?”   大山洞前这片空地就是黑狼们清理出来的。   很久很久以前,整个地方都是茂密得难以下脚的丛林。   所以说,黑狼们在开道这方面很是有点经验的。   白杬拍拍跟前比他腰还粗的大树。“从这儿……到你跟前的那棵树。”   整个过去,可以并排站立四五个大黑狼。   “行。那我们开始了。”   曜跟在白杬的身后,狼形。   他甩着尾巴,耳朵听到砍树的声音抖了抖。看着比谁都悠闲。   白杬一刀砍下身前的小树枝,道:“昨天晚上没有见到月亮草部落的兽人过来。”   “来过了,又赶走了。”   “赶走了?”白杬动作一顿,抓着手里的树枝戳了戳大黑狼的毛耳朵。   “赶走干嘛,他既然来了肯定是想好跟我们部落做交易了。”   曜懒懒道:“他们现在只能靠黑狼部落。”   白杬:“不然还有什么能跟西荒部落抗衡的部落吗?”   曜:“可能,爬过东边的山,海里也许有?”   白杬揪了下他的耳朵:“那不就是了,你赶走干嘛。”   曜打了个呵欠:“所以让他们再着急一天,明天好谈条件。”   白杬一笑,松开毛耳朵,顺手揉了揉。“想不到,你比我还黑。”   “阿杬白。”   白杬哼笑,怎么听着就这么奇怪呢。   他反驳:“你才白。”   曜鼻尖蹭了下他看树时露出来的细腰。   “放心,有兽人看着呢,他们走不了的。”   黑狼部落不做弱肉强食的事儿,但是致命诱惑摆在眼前,他们也做不能不为所动。 第76章   厨师队休息的时候, 慢慢将林子里的这条路收拾出来。   建筑队拿着白杬画好的图纸,一半兽人过去打地基,一般兽人捏泥做砖, 为之后牛舍的建造做准备。   各个队伍都有各自的事情。   白杬掀开地里覆盖着的干草看土地的干湿情况。看着看着,就开始忧心今天晚上, 那心高气傲的月亮草部落是不是还会再过来。   与此同时,狼山西边。   湖泊边的山中,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聚集在一起。   “族长, 我们要不不进黑狼部落了?”大猞猁一边舔着自己的爪子,骄矜道。   “不行。”糖啃了一口手中的灰灰鸟肉,慢条斯理地擦掉嘴角的血沫。   猞猁兽人:“我们都已经走到东荒了, 那边肯定不会再找过来的。”   他们的族人已经被抓了一半走,即便是兽王城想自己种植甜菜, 有种子有人手,大概率是不会再追着他们的……吧。   西荒跟东荒相隔很远。   他们冬季出发,在风雪中躲躲藏藏,悄悄走了一个多月。   已经走得够远了。   糖笑了笑, 眼底却泛着凉意:“你怕是忘了, 我们之前骗他们的事儿。”   “西荒那些大部落看重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猞猁舔爪子的动作忽然停下, 一脸毛毛都挡不住他难看的脸色。   “面子……”   其余的兽人脸上的希冀消失于无踪。   不过转而, 他们佩服地看了糖一眼。   也没有哪个兽人有他们族长那么大胆子,居然敢用煮过的种子骗那些兽王城的人。   所以以前不管那些部落再怎么尝试, 最后只能承认, 甜菜只有月亮草部落才能种出来。   可惜啊, 明明好好的。   他们的地位越来越稳固, 财富也越来越多, 却被自家人去兽王那里告了秘。   这下可好,所有从他们部落里要过种子的大部落都得罪了。   “族长,你后悔吗?”虎头虎脑的猫兽人前爪搁在自己尾巴上,信赖又好奇地看着他。   糖轻嗤一声,面上是好不掩饰的讽刺。   “要不是这样,我们部落早活不到今天。”   他们这些兽人,有西荒奴隶兽人的后代,有流浪兽人以及兽王城底层居民。   无论是哪一种,放在西荒都是战斗力最低下的。   他们明明大多都出生在那片大陆,但却也从出生就注定了只能被那些大部落压迫。   要是不这样做,不让他们意识到他们部落的独特价值,哪里还有什么月亮草部落。   “你们后悔吗?”糖反问。   兽人们沉吟片刻,笑着摇头。“要是后悔,当初就不会跟着族长做一起骗他们的事了。”   糖深吸一口气。   “所以,我们得尽快跟黑狼部落合作。”   猫兽人的尾巴尖动了一下,像知道主人情绪,又垂落下来。   “可是我们昨晚一靠近就被他们赶出来了。”   “再试试,白狼祭司不是说了,他们要盐。”糖恶狠狠地啃了一口手里的灰灰鸟,鲜血淋漓,衬得他白得透亮的脸更是秾艳。   猞猁兽人:“我们有啊。”   猫兽人:“……但是在西荒。”   明面上,他们部落是在西荒过得不错,甚至可以说是过得最好的那一批。   但西荒兽人存在很严重的鄙视链。   他们认同同一个种族以及实力最强兽人组成的部落,而非他们这种出身弱势种族,食草与食肉兽人混杂又武力值低下的部落。   明面上,他们什么都有。   但暗地里也会被大部落的兽人们欺负。   悄悄地欺负,或是言语上被讽刺唾骂,或是卡着他们食物份额……   但他们无可奈何。   甚至于种植技术掌握在他们手中的甜菜他们自己都不能说不给这些部落。   因为种出的甜菜会交给兽王。   由兽王按照对兽王城的贡献,或者说武力值高低发放给其他部落。   甜菜在兽王城是一种明面上的奖励,可比盐稀少多了。   而且要是他们去兽王那里告状,顶多也就被安抚几句。回头还会被嫌弃是自己部落的能力问题。   糖不是个甘心的兽人,不然也不会历经艰难,组建起来这么一个部落。   他让部落里悄悄留出多的甜菜。   又用甜菜生意笼络了大荒商队,以此换取更多的必需品。   表面上,常被大部落卡脖子,也卖着脸时不时上门求情。   实际上,他们早已经在兽王城外囤积了足够他们部落过许多年的物资。   即使离开西荒,他们也有后路。   今天这个局面,月亮草部落有预料。只是没有想过来得这么快。所以跑的时候,东西来不及转移,他们能带走的东西只够他们逃到东荒。   到了现在,整个部落的资源已经剩得不多。   填饱了肚子,爱干净的月亮草部落兽人们集体到湖边漱口洗脸。   糖蹲下,纤长的手指拨弄着水。脑中回放着白狼祭司那狡黠的脸。   “白狼祭司。”他低喃。   “族长,你说什么?”   涟漪一圈一圈荡漾,中间细白的手指在水中浮动。他没有回答兽人的问题,反而问:“你说,他们昨天来西边这全是草的地方做什么?”   矫健的小豹猫搓了搓脸:“总不能是知道我们来这边才过来的。”   “那他们是过来干什么?”小豹猫身隔壁的猞猁兽人问。   一旁的鸟兽人:“他们部落有比兽王城还好的石头房子。”   其他兽人一听,立马说起自己看到的。   “还有很多的大荒牛。”   “他们也在种地,很大的一块地。”   “对,但是他们部落是自己种,没看见奴隶。”   糖眼中精光闪烁:“那他们一定很缺兽人吧。”   “族长?”   糖声音轻悠悠在湖面散开:“先悄悄观察几天。”   *   一连三天过去。   白杬地里洒的缺缺菜都长出来了,却没见到月亮草部落来跟他们谈。   想到那够部落五年吃的盐,白杬眼馋得不行,却又只能等。   跟去月亮草部落的兽人回来说,盐是真的有,但暂时到不了他们的手里。   东西是真的在西荒不说,所属权也不是他们的。   这几天,部落里经常有兽人在暗中窥视。   白杬这个黑狼中不算敏锐的都察觉到了。除了月亮草部落,他们想不到其他的。   曜说的,要是他们有坏心,走不出黑狼部落。   白杬也就期待着。   只希望他们快点看,看完了之后再来谈。   月黑风高,浓厚的乌云遮住了满天繁星。   暴雨来临的前兆,大风呜呜地吹。吹得林子里兽人们的动静都不好分辨。   白杬横坐在曜的腿上,整个人窝进他的怀中昏昏欲睡。   “今晚怕是又不会来了。”   曜下巴轻蹭了白杬的额头,看着外面幽暗的夜色,声音轻得微不可闻:“来了。”   *   山崖,狐狸山洞。   黑狼部落的兽人都聚集到了这个地方。   两个部落的兽人分坐两方,中间燃着旺盛的篝火,能清楚地看清此刻月亮草部落的状态。   这会儿晚上,温度低。   兽人们像是知道装可怜骗不了黑狼部落,现在半点不委屈自己,换上了厚实的兽皮衣。   兽皮很软,很大一张,完美地包裹住那月亮草部落族长一身白得发亮的皮。   他下巴缩在兽皮衣的毛毛里,露出一双带着钩子的眼睛。   没了笑,看着生人勿进。浑身是冰渣子。   其余的月亮部落的兽人也是一样,像一个富贵窝窝里出来的。披着大而厚实的兽皮,面上干干净净,连头发丝儿都打理得整整齐齐,油光水滑的。   大晚上的,看着朝气十足。哪里有刚刚见面时的落魄。   反观黑狼部落。   打着呵欠的,农民揣的,随地蹲坐一个叠一个,看着一副艰苦朴素的老实样子。   两方颇有些剑拔弩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地主在强迫老农民卖地。   糖在满是对他们有威胁的兽人气味的山洞里呆着浑身不爽。   他直截了当,道:“我们告诉你们盐的位置,你们……”   曜没等他说完要求便打断他的话:“不行。”   白杬也点点头:“你们至少得把盐送来才行吧。”   糖蹙眉:“我们回不去西荒。”   白杬侧头看曜,眼里带着询问。   他一双干干净净的杏眼,墨染的长睫像一把小扇子。   曜勾着他的下巴挠了挠。“那就免谈。”   “你们缺兽人?”   糖半点不慌。   温暖的火光中,话却含着凉意。   黑狼部落的兽人们警惕看着他们。   “就凭你们这几天悄悄观察我们部落,我们就可以让你们走不出黑狼部落。”   树脑袋像没力气似的,整个靠在草的肩膀上。   但话里尽是锋芒,带着浓浓的威胁。   “哦,还有抓部落领地里的灰灰鸟。”   “小气。”糖笑不达眼底。   “盐我们是肯定是拿不来的,但是我们可以告诉你们怎么拿。再额外加一个消息以及一袋甜菜种子,怎么样?”   白杬反问:“你们打算一直待在黑狼部落?”   糖摇头:“黑狼部落并非一直安全。”   照着这样发展下去,部落壮大的同时,兽王城那边的忌惮就会更多。   糖可不会认为黑狼部落这么几个兽人就能跟兽王城正式抗衡。   就算加上了那些狼族,也不行。   白杬点点头,不长期待,那条件可以适当不那么苛刻。   曜看着眼前毛绒绒的头发,将自个儿下巴搁在上面。蹭了蹭,道:“现在说说你们的要求?”   糖后面的兽人们眼睛微亮。   糖不喜欢被牵着鼻子走,但是现在他们处于弱势。   他道:“护我们一年。”   曜灰色的眼睛透着洞察一切的暗芒:“不包括出了黑狼部落。”   糖脸上微变,随即自嘲般笑了笑。“小看你们了。”   “你的那些小把戏最好不要拿出来,黑狼部落不吃你们兽王城里的那一套。”   “那保证在黑狼的视线范围内,护着我们一年。”   “还是把你们的诚意掰扯了清楚再来。”   “没拿出诚意,怎么谈条件。”   树算着部落里还剩下的盐:“盐在哪儿,怎么拿到?”该精明的时候,黑狼部落的兽人也不是傻子。   糖:“我需要跟大荒商队的负责兽人见一面。”   白杬歪头。   那就是不愿意告诉他们具体的位置了。   白杬伸手:“甜菜种子。”   “要种得出来的,正好你们在部落,后面还得麻烦一下你们。”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嘴角一撇。   “没拿过来,搬过来再给你们。”   白杬眉尾一挑。   行吧,口头上说的都是虚的。   “不用搬,你们就待在你们现在的那个山头就可以了。”曜忽然道。   “你们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飞反问,“这是我们黑狼部落,你们一个外来的部落,万一打着坏主意呢?”   糖自认搬到那个山头的事儿做得很隐秘了,但是没想到黑狼找得到。   他倒是忘了,与始终生活在丛林的兽人比,在兽王城石头房子里住了几十年的月亮草部落显然不敌他们。   “好。”   “前两个现在都没影儿,那最后一个……”白杬那双琉璃眼珠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什么消息?”   白杬正了正脸色,道:“这个再没影儿,那也别谈了。”   糖漫不经心,道了一句:“灰狼部落你们应该有兴趣。”   曜:“没兴趣。”   糖笑着道:“你们好歹也是狼族。既然你们不要奴隶,那狼族总要的。帮一把,你们部落不就不缺兽人干活儿了?”   “或许你们该去看看,他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白杬感受到山洞里的气氛凝滞下来了。   他眯了眯眼睛,不免想到曜以前跟他说的。   很久之前,狼族就是狼族。   随着岁月变迁,狼族根据毛色分出三族,黑狼、白狼、灰狼。   黑狼最具力量,白狼象征智慧,灰狼则各方面都比较平庸。   但并不代表灰狼可有可无。   相反,灰狼繁衍能力最强,他们是部落里兽人的主力。   糖像是不知道洞里紧张的气氛,嘴角翘着,继续道:“现在灰狼部落已经被赶到最南边,可以狩猎的领地已经小得不能再小。”   “兽王城里,一大半的奴隶也都是灰狼。”   “这么多年了,你们窝在东荒,他们留在西荒。呵……瞧瞧,兽人都是越来越少。”   “没准啊,他们倒比你们先灭亡呢。”   “灭亡”一词像一个闷雷敲击在白杬心上。重重的,震得白杬耳鸣。   星祭司跟梧祭司说,大荒上已经灭亡的兽人族群上百。大半不是天灾。   他们黑狼部落是,灰狼部落也是。   黑狼兽人不多,不繁衍,灭亡是近在眼前的事儿。   曜大手握住白杬的手腕,五指合拢完全圈着。他道:“他们为什么不走?”   “走哪儿去?”   “除了飞行兽人,也就只有大部落才能坚持从西荒到东荒。他们那些皮包骨,跑都难,莫说逃了。”   “你们要是想救,兽王城里的我们可以帮忙。”   暗目光沉沉:“条件。”   “认真说。”   黑狼也好,灰狼也好。多年没有交流,谈不上关系亲近,但是……灭族是万万不能的。   “送我们去南边。”   星祭司目光一颤。   梧也看向这个年纪不大的兽人。“那边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之前阿杬想去找稻谷的种子,他们已经讨论过一遍了。   以前是有这么个地方,但几百年过去了,南边那么多的山,爬山都要爬死。   过去还不一定有。   黑狼部落的兽人想都不想就拒绝:   “不可能。”   “你们要去自己去。我们欢送。”   糖抿了抿唇:“送一半的路程。”   白杬拧眉。   至于这么执着?   难道……   白杬手指在曜的手心点点,轻悠悠道:“南边的部落早灭亡了。”   “不可能!”糖笃定。   糖看了这些兽人一眼,带点嘲讽地笑了:“你们怎么会这么想?”   白杬沉了口气,背靠在身后曜身:“逗你玩儿呢,没灭亡。”   原来真的还存在。   自家部落消息闭塞,对不知道的事儿心存敬畏也正常。   但是他没想到,在西荒,南边的事儿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传说。而是事实存在,人人皆知的事儿。   “从西荒走,不是更快吗?”   “你以为我们不想。”糖眼中露出一丝暴躁。   从西荒过去是很近,但是要过海。   以前他们没想过过海的事儿,也不能像海獭部落一样游过去。何况,还得过沼泽地才行。   白杬与自家两个大祭司对视一眼。   他现在很好奇,东荒跟西荒之间,到底差距有多大。   怎么消息落后到这个程度了。   “送你们去南边去不了,我们部落的兽人就这么多,走了部落怎么办。”   兽人们看着白杬,眼含感动。   白杬:“……还有部落里这么多活儿怎么办?”   兽人们眼中的感动一下就散了。   白杬好笑。“莫说地里,正在建立的牛圈都是个大工程。”   糖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那要是我们帮你们呢?”   白杬诧异:“你们不是急着去南边?”   他扫过对面兽人们的手:“而且,你们会吗?”   “只要你们送我们去南边。盐可以给你们,灰狼兽人也可以帮你们救,甜菜我们叫你们种植,部落里的活儿……我们也做。”   “够了吧!”   白杬听出他的咬牙切齿,尤其是最后一个干活。   白杬轻叹。   干活难道比给盐和救人更令他们肉疼?   想想也是,在西荒怕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前头两件事儿开个口就行,后头的,可要下地的。   “阿杬?”   黑狼部落的兽人们都看向他。   白杬握紧曜的手,轻轻挠挠他的掌心。   曜曲指,挠回来。   随后,白杬笑得无害:“容我们商量商量。”   “那明晚我们再来。”   “慢走,不送。”   *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一走,黑狼部落的兽人立马凑在一块。   “阿杬,咱们真的要去救灰狼部落吗?”   “阿杬,咱们真的要送他们去南边吗?”   “阿杬……”   白杬手往下压了压。“慢慢来,一条一条地说。”   “救灰狼部落。”   “好,那就说说救灰狼部落。”   星沉声道:“黑狼部落与西荒狼族一直没有交流。现在忽然因为糖的一句话,就颠颠儿地跑去西荒。不要忘了,那边不止有灰狼,还有黑狼部落的死对头。”   白杬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曜。   “这个,你来。”   曜掀开眸子,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强壮的黑狼兽人们的身上。   “想不想救?”   暗沉下眸子,仔细思考其中的利弊。最后道:“要救。”   “他们不灭族,可以不管。但是以前是一家,不能让他们灭族。”   狼部落就这么几个,少一个都是狼族的损失。何况他们要繁衍,要打败兽王城……   现在的狼兽人本就不多了。   飞:“我们部落跟他们已经没有联系了。如果他们有难,先出头的不应该是白狼部落吗?”   树嫌弃摇头:“光白狼打不过。”   融盘着自家小狐狸阿毛,道:“黑狼掺和一脚,很有可能被兽王城盯上。”   “曜,你怎么想?”兽人们齐声问。   族长的作用就在这个时候体现了。   曜拢住打呵欠的白杬,低声道:   “部落兽人不够。”   “这是机会。”   兽人们一听,纷纷安静下来。   确实,这是扩大部落的好机会,也是提升部落武力的好机会。   一味地害怕,他们只能保持现状。要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兽王城随便一个大部落就可以把他们摁死。   而团结狼族,是最好也是最保险的办法。   千百年前狼族可以连成一体,现在依旧可以。到那时候,就不是他们害怕兽王城,是兽王城害怕他们。   “好,去!”   “去。”   “去吧,迟早也得去的。”兽人们纷纷道。   要是没有糖的这个消息,去西荒联系狼族其他兽人也是在曜的计划之内,只不过现在提前了一点而已。   曜最终点头。“那就去。”   白杬拍拍手:“好,那细节咱们专门找时间再定。现在下一个问题,送不送他们去南边?”   “不送。”   兽人们没有半点犹豫。   白杬哼了一声:“其实我想去那边找找种子。”   兽人们坚定:“不行。”   “阿杬,地里已经那么多的种子了,够你玩儿一阵子了。”   “就是就是。”   白杬无奈:“我不是玩儿。”   “阿杬~”   “好!好,我打住。”白杬虚虚捂住自己的嘴巴,“那要是不带他们去,那兽王城里的灰狼兽人他们岂不是也带不出来?”   “咱们可以自己去。”   白杬:“想都别想。”   其他兽人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白杬。“阿杬~”   角色调转,白杬坚定:“不行。”   现在不是白杬说话,是黑狼部落的祭司说话,自然,大家得听。   好了,讨论暂时陷入死胡同。   丘爷爷捏着自己的小胡子,愁得一张脸皱巴巴的。“部落得扩大,灰狼要救。”   白杬:“算来算去,送他们走一半的路,其实不亏。”   “你怎么知道不亏!你就是想去!”   白杬瘪嘴。   他想去又怎么样,还不是不让。“但是至少没有我们自己去兽王城那么糟糕对不对?”   “对。”   “呸呸呸,对什么对。”   白杬轻叹,他看了一眼星祭司跟梧祭司。“我想问一个问题。”   “阿杬说。”   “你们眼中的南边是什么样子的?”   “迷障之地。”   “很多失去理智的兽人。”   “一半的路,是不是走不到那个地方?”   兽人们一愣。挠头,傻笑。   好像、应该、也行是哦……   “算了,这个先放着,明天问问月亮草部落南边的情况再说。”白杬现在觉得兽人们不让他去,很可能是因为信息不对称的问题。   他们消息闭塞,还停留在那个迷幻的传说之中。   既然稻谷在周围找遍了都找不到了,白杬现在百分之八十确定是从那边来的。   只是需要去看看。   白杬再一次确定,自家部落落后得太多太多。   “大荒商队可以换消息吗?”   问完白杬自个儿就在心中点头。是可以的,上次就换了一个盐的消息。   “要是问月亮草部落你们不信,下次跟大荒商队交换消息试试。”   “对啊,我们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是哦,我没居然没想到!”   树拍拍自己六块硬邦邦的腹肌:以前肚子都吃不饱,谁会想这些。   “好了,第三个问题。”   “月亮草部落住在我们这里,部落的情况迟早被他们摸清楚。砖窑、房子这些活儿,要不要他们参与?”   “要,干嘛不要!”   暗:“武器不行。”   金:“看火候、掺砂石的时候不行。”   “这你们各个队伍讨论,列个单子出来。”白杬摆摆手。   看着山洞外的大雨,他轻声道:“他们的话可信吗?”   万一是个陷阱,那黑狼部落彻底玩儿完。   曜:“去一次部落集市就知道了。” 第77章   第二天。   趁着现在还是白天,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没有过来。兽人们加快速度做着手里的活儿。   地里,夜间的水汽在枯黄的草叶上凝结成水珠,白杬一点一点将枯草拾起。   枯草下, 是生机勃勃的菜苗。   这会儿才破土而出,两片小叶子上还顶着破开的小帽子。   浅绒绒的一层, 看得人欣然。   “阿杬哥哥,红薯上面的草弄不弄?”   白杬:“那个还没长出来。不弄。”   晚间温度低, 盖着枯草能保暖, 也能让植物尽快催发。   红薯不用管,但缺缺菜这会儿正是疯长的时候,再盖上草容易把脆嫩的苗折断。   白杬将收集起来的枯草堆放到一边。   幼崽们蹦蹦跳跳地走到白杬的身边。小手抓着他的衣摆, 仰头道:“阿杬哥哥~”   白杬轻笑着用湿漉漉的手点了点阿毛的鼻尖。   “撒娇做什么?”   “阿杬哥哥,我们想吃甜~”   白杬眼睫如蝴蝶振翅, 颤动了下。他看着仰头对着自己的小家伙们,笑道:“怎么办,我也想吃。”   “那阿杬哥哥,走~”   “走哪儿?”白杬疑惑, 被几个小崽子们拉着往山洞走。   山洞在山崖转脚处, 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兽人们用来放柴的山洞。   今年住在大山洞的那边, 这洞里的柴火倒是一直放在里面没有动过。   还没进洞, 白杬听到里面嗡嗡的声音。   他警惕地停住脚步,头顶上“噗嗤”冒出两个软乎乎的狼耳朵。   “别进去。”   他脚下施力, 反手拉住小崽子们。   “阿杬哥哥, 甜~”小崽子们指着山洞, 馋得厉害。   白杬瞬间明了小家伙们带他过来干嘛, 他哑然一笑。“馋猫。”   唯一的猫阿宁觉得被点了名。   “阿杬哥哥, 不是我。”   白杬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们都是馋猫。”   阿毛傻兮兮笑:“阿杬哥哥,我是狼哦。最厉害最厉害的大黑狼哦。”   菇盖住他的嘴:“阿杬哥哥说得对。”   其他小崽子:“阿杬哥哥说得对。”   白杬拉着他们往后,一直到远离了那个山洞才停下。   “阿杬哥哥,嗡嗡虫,甜甜的。”阿毛指着山洞,流着清涎,眼里透着渴求。   白杬摸摸他们的头:“阿杬哥哥去看看,你们不能去。蜜蜂是会蜇人的,蜇人之后会又痒又疼。”   “你们待在这,我去去就来。”   “阿杬哥哥!”小家伙一窝蜂地追上白杬,抱住他的腿。   “不去了,不吃了,疼。”幼崽眼里水汪汪。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人。   他们从小到大,吃过的蜂蜜不多。   都是成年兽人出去遇到了,才给他们带回来一点。一年可能尝个两次蜂蜜就是多的了。   白杬也心疼他们。   “放心,我是成年兽人。”   “不行的。”菇摇头,他侧头,见一旁路过的曜立马高喊,“阿曜叔!”   白杬轻叹。   行吧,他不一个人去就是了。   *   小山洞里放着柴火,只用木板挡了下门口,没安门。   挪开木板,洞里昏暗且干燥。   像突破了一层隔膜,那嗡嗡声犹如在耳边爆破,像万千只蜜蜂绕着周围飞舞。   白杬一惊。   他站在曜身侧,他拿着木板要侧过来靠在墙壁上的时候,白杬正好看见上面挂着蜂巢。   蜜蜂们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在上攀爬。   像一个巨大的牛皮水壶,坠坠地挂在薄木板上。   蜜蜂受惊,少许在空中飞。   白杬立马按住曜的手腕,力道很轻。   他低声:“别动。木板放回去,轻轻地放。”   曜感受到手心传来的细微震颤,将木板搁在原位。他拉着白杬退出,山洞里放大的嗡嗡声瞬间小了下去。   小兽人们紧张地坐在石锅前的兽皮毯子上,吸溜下口水,巴巴地看着跳下山洞的兽人。   “阿杬哥哥!”   他们快速奔跑到白杬的身边。“阿杬哥哥,没事吧。”   “没事。”   菇轻轻扯了扯白杬的衣摆:“阿杬哥哥,我们不吃了。”   白杬笑着蹲下,他双手拢在菇的小身子:“没事儿,阿杬哥哥想个办法。”   “它们现在才过完冬,没有多少蜂蜜。等再过几个月才能吃得上。”   他捏着凑过来的阿毛的脸:“有耐心等等吗?”   “有!”阿毛挺起小胸膛。   白杬扬眉:“那行,阿杬哥哥保你们好好吃个够。”   曜看着跟前白杬的发旋,手指轻轻点了点。“阿杬想做什么?”   白杬仰头,冲着他粲然一笑。   “蜂箱。”   “需要你的帮忙。”   曜将他拉起来。“你说,我做。”   白杬摇摇头,点了点像小狗似的巴巴望着他的小家伙们:“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好等着。”   “那我们帮阿杬哥哥。”   “行。”   刚刚白杬仔细看了山洞里的蜜蜂,像中华蜜蜂的放大版。也就是以前各家养的最常见的家蜂。   身子毛绒绒的,短粗可爱。   虽然比小拇指头大了一点点,但是也比黑得渗人的马蜂好看一点。   *   蜂箱很常见,费的就是木工活儿。   找合适的木头砍成木板,打磨掉上面的倒刺,用竹钉一块块组装好就成。   兽人们都做过了门,对木工的活儿有经验。   敲敲打打的声音很快在部落里响起。   山崖后头的金在新挖的坑底和着黏土。他仰头看着山的另一边,试图看清那边的兽人又在做什么?   炎拿了兽皮帕子擦了擦他的额头:“歇会儿。”   “还不累。”   炎倾身,鼻尖在他脖颈嗅了嗅。自从分窝之后,金的身上时常有他的气息。   炎满足地眯了眯眼。   金偏头:“痒。”   炎:“前面阿杬在做装蜜蜂的箱子,以后部落里就有蜂蜜吃了。”   金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从池子里起来。“那后面出生的幼崽就享福了。”   炎又凑在他身上嗅了嗅,肯定地点点头。   *   晚间。   星辰璀璨,一轮弯弯的月牙挂在天边。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穿行在密林之中,直接走黑狼部落在林子里开出来的那条还没完全通达的路,一步到了部落。   这次说话的地方依旧是在山洞里。   “你们想好了吗?”糖开门见山,半点不拖沓。   “没有。”白杬摇摇头。   糖嘴角绷紧成一条直线,说的话像咬着牙说的:“不就是让你们送一段路嘛,用得着这么磨磨唧唧,思前想后。”   “我们给的条件已经是很好的了。”   黑狼兽人们在白杬他们身后围了一圈又一圈。   白杬看了一眼两个祭司,道:“主要是我们不知道南边的情况。那边据说有迷障之地,有去无回。”   “而且几百年没跟那边联系了,就算他们存在,但是你从南边找轻易找不到。”   糖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这群眼里尽是些愚蠢的兽人。   “也就只有你们东荒才说那边去不了。”   “你们难道不知道,大荒商队一直悄悄地在跟那边来往?”   “哈?!”   黑狼部落的兽人们,除了幼崽,其他的都发出了疑问的低呼。   幼崽们仰头看着大手人们,乖乖地跟从。奶声道:“哈~”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看了一眼这些格外不同的幼崽,垂眸,看着盘在自己手里的小猫崽。   其实要是被黑狼部落真心接纳,对幼崽们来说就是安定的生活吧。   不过黑狼部落也没有那么安全。   糖气笑了。   他睨了白杬一眼:“白狼祭司,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不是我说,你们部落是真的太落后了。”   白杬不觉得他是嘲讽,反而颇为认可地点头:“你说得对,太落后了。”   落后就要挨打,他们不想挨打。   “大荒商队要去也是从西荒去。那你说说,东荒怎么去?你们知道路?路上有什么不安全的部落和地方吗……”   糖再次深吸一口气,将面对黑狼的憋闷压下去。   “这么简单的事情,西荒人人都知道!”   “从西边走海路,从南边走陆路。只要有跟南边关系亲密的食草兽人带路就可以了。”   白杬眨眨眼:“哦~”   原来如此,还是食草部落的关系网。   那上次看到的水稻,现在是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从南边来的。   “那你们有带路的?”   “没有。”   白杬手臂一抱,往后一靠。翻个白眼:“你们还说让我们带路,我们怎么知道路?”   糖发现自己在这个白狼祭司面前是真的维持不了自己的稳定情绪。   尤其是在看见他那动作细微,但侮辱性极大的白眼的时候。   他磨磨牙,再维持不了自己的冷静:   “你是不是真的笨!”   “我们有地图啊!不然我们怎么过来!”   “地图!”白杬一下子坐直,惊得下巴都掉了。   “你们居然知道地图!”   糖现在是真的气得说不出话。   他胸口剧烈起伏,火光下,脸都憋红了。   就算是遇到西荒那些恼人的部落他都没这样又气又无力又憋屈过!   “你们怕不是原始人吧,地图一两百年前就有了!!!!”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诧异地看了他们族长一眼,捂着手里崽子的耳朵,往后挪了挪。   他们探究的目光落在白杬的身上。   到底是什么样的奇葩兽人跟奇葩部落,才能让他们的族长如此不顾形象。   白杬干笑着摸了摸鼻子。“原来是这样啊。”   他跟自家两个已经震惊得瞳孔放大的祭司对视一眼。心底一叹,这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啊。   白杬声音艰涩:“既然你们有地图,那……”   “那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去是吧?”   “你以为东荒就只有黑爪部落一个坏部落吗?”   “不是吗?!”白杬现在的认知是被颠覆又颠覆,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知道的一切东西是不是都是过时的几百年前的消息了。   看现在糖已经不想说话,对他们的震惊程度不亚于自己。   白杬就知道,很可能是的。   他扶额,希冀地看着糖。   “是个屁啊!”糖头一次在人前放下自己的架子。   “嚯!”   “嚯什么嚯!”糖转头,狠狠瞪了一下自家兽人。   白杬又感受到那股被老师支配的恐惧。他缩了缩脖子:“那不是?”   “呵呵。”糖现在不想跟这一群蠢蛋交流。   他觉得跟他们交流不仅自己会生气,还会深深地侮辱自己的脑子。   现在不仅仅是月亮草部落要让他们送人的事儿了,还有他们部落对大荒的认知需要迫切地进行更新换代。   白杬看了一眼树。   树一脸懵逼:“阿杬,你看我干嘛?”   白杬掐了掐自己的饿人中,队友为什么不给力。   白杬盯着对面那蔑视又气恼的眼神,轻咳了两下。“快点,客人来了这么就怎么能让他们干坐着。还不弄点吃的来。”   树张口就嚷嚷:“他们自己来求我……唔唔唔!”   草捂着他的嘴巴,冲着白杬笑了笑,随后将人拖走了。   “厨师队的,跟上!”草低声。   糖暗暗想:之前不知道黑狼部落这么笨,不然从这方面……   “嘿嘿嘿……”白杬忍不住往前挪。   火光下,白杬那带着目的的奸笑看得糖心里发毛,立马往后挪。   “你要是想知道,那我们……”   白杬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立马打断:“你们今晚上也累了,要不就在我们部落休息。正好,吃点热乎的暖暖胃。”   交换是不可能交换的!   糖眯眼,他后头的兽人们肩膀忽颤,惊恐地看着黑狼兽人。   这是什么意思,想囚禁。   “那什么,你们别紧张啊,我们又不会吃了你们。”   月亮草部落缩成一团:“嘶——”   白杬笑容一滞。   得了,好像把人家搞得更惊恐了。   “那个,咱们就随意,随意聊聊天。以后就是邻居了,交流交流感情嘛。”   “是啊是啊,交流感情。”   糖:“呵呵。”   白杬瞧着他:“嘿嘿。”   糖看着这样的白狼祭司,心中微动。   白狼祭司才成年,这会儿看着哪里还有第一次见面的攻击性。比兽王城里的兽人干净多了。   跟这样的兽人往来,心情都会好……好个屁!   察觉到自己一瞬间的心软,糖立马别开头,不去看那双清澈纯稚的眼睛。   “咱们继续,继续哈。”   糖调整心态,又恢复成那个冷冷的兽人。“你们想知道什么,交换。”   交换啊……   白杬立马摇摇头:“不不不,我们不想知道什么,我们不是在讨论交易吗,我们继续。”   阴影中,白杬一把逮住曜的手狠狠揉了下。   抠!   曜见他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心中一软。下巴搭在他的肩膀。   “好,继续。”   糖扫了一眼黑狼们,莫名有种给自己部落的笨蛋兽人教做事儿的感觉。   “南边的事儿可以告诉你们。”   “当然。”白杬微笑,“你不说,我们不知道情况,怎么敢送你们过去对不对?”   糖点点头:“南边确实有大部落。或者说,可以算另一个兽王城。”   白杬握着曜的手一紧。   好家伙,真的好家伙!感情就只有东荒没有!   “但是他们又跟兽王城不一样。”   “在那里,食草兽人跟食肉兽人住在一个地方,部落的决定是由食草兽人跟食肉兽人共同主导。”   “那里,甚至比兽王城更好。也是兽王城一直觊觎的对象。”   “只不过他们过不去海,也下令其他兽人不许过海。除了大荒商队有那个胆子和能力,其余的兽人从西荒都走不过去。”   “所以只有走东荒。”   “那边的兽人天生不喜欢杀戮,无论是东荒还是西荒他们都不喜欢。但是遇到受伤的兽人,或者是弱小的部落他们就会出手帮忙。”   “他们也乐意接纳守规矩的兽人过去。”   白杬:“他们就不怕进去的是坏兽人?”   糖脸上的嘲讽已经是藏都藏不住了。   “你难道不知道,南边靠近海,他们跟海里的最强大的兽人人鱼一族关系很好?”   “那边的地盘以前可是人鱼的地盘。”   即便是看在人鱼的面子上去的兽人也不敢作乱。他们可比兽王城里的那些蠢货更厉害。   白杬:“等等!人鱼!”   “啊,忘了,你们不知道。”糖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白杬闷笑:“这也不能怪我们啊。”   “是,不能怪你们。毕竟兽王城对你们这边封锁了消息。”   “哦。”这次轮到白杬笑不出来了。   他怎么说他们不知道这么多呢,原来还有兽王城掺和。   这仇大了!   糖看他气得俊脸绷紧的样子,心里舒坦了。   他嘴角自然舒展,狐狸眼中清波流转。   “你们啊,也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还得感谢南边那部落,要不是他们牵制着西荒的视线,你们部落早没了。”   “兽王城里的兽人千千万,兽王一根指头都能碾死你们。”   “所以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南边啊?”   “不去。”   “故土难离。”白杬想都没想就道。   用脚想,黑狼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愿意离开那是不可能的。   糖耸耸肩膀:“行吧,那现在你们知道情况了,可以送我们去了?”   “你确定跟着你那地图能找到?”   “当然。”糖这个自信还是有的。这地图,在他很久之前就买了,还是从老朋友的手里拿的。   白杬往后,看着自家的兽人们。   “现在,这个问题都清楚了吧。”   “清楚了。”   两个祭司迷迷瞪瞪。“清楚了。”   “可是,迷障之地?”   “只让你们送一半的路。”糖看着兽人道。   曜这时候出声:“那你们说的救灰狼出兽王城确定能救出来?”   “还有,盐真能到我们手上?”   糖看这样子,是动摇了。   他收敛笑意,道:“我们就是在兽王城的抓捕中从城里逃出来,安全地到了你们部落的。你们不信吗?”   暗:“你们怎么出来的?要我们一起去?”   “怎么出来的你们不用知道,但是你们可能需要一起去。”   糖看向曜:“我们费不着绕这么远的路过来就为了骗你们去兽王城,这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白杬:“可信度不高。”   “那你们究竟要怎么样才……”   “来咯,香喷喷的烤肉~”树高高兴兴地上菜,好像之前不情愿的人不是他一样。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当即闻到一股强烈刺激鼻腔的味道。   他们看着面前逐渐摆放的东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好奇怪的味道,可是好香啊……   白杬手一挥:“大家肯定饿了吧,慢慢吃,咱们边吃边聊。”   白杬手撑着下巴。   要是有酒,灌个几杯下去。保准人迷迷糊糊,问什么答什么。   不知为何,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只觉得那白狼祭司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背脊生寒的光。   “试试,别客气啊。”白杬笑得更是可亲。   糖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拿起羊排吃。   食肉兽人吃肉,食草兽人有专门的菜汤。   但是等兽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拿肉的时候,那下巴都掉了。   “你、你们。吃肉?!”   食草兽人:“不可以?它们又不是兽人。”   白杬笑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慢慢吃。”   说边吃边聊,那就是真的边吃边聊。   肚子有了暖意,心神也松弛不少。糖看着这群眼中透着干净的兽人们,轻叹一声,斯文地咬了一口肉。   咀嚼完了,咽下去,他才道:“大荒的事,等我整理出来你们自己看。”   “真的!谢谢谢谢!”白杬激动得爪子伸出来,也不顾糖手油,逮着握了两下。   糖看着他激动得难以自持,忽然就笑了。   算了,就当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兽王城里依旧有我们的兽人,所以你们可以安心跟着我们过去。”   “那里面的灰狼我们就算救出来了,他们跑不动,我们带着也跑不快。所以才说最好你们一起去。”   至于那些还在部落里的兽人,老的小的多,也需要人去接。   “万一他们不愿意过来?”   之前还有自信,但是现在见识到了他们部落是有多么的落后。他们不确定了。   万一西荒兽人口中的落魄比他们现在的生活算更好的呢?   “不会。”开口的是曜。   狼族一直希望聚集在一处生活,但是兽王城处处阻挠,才有了今天这个局面。   白杬无条件信任他。“好,不会。”   糖看了一眼手里美味得不比西荒差,甚至说超过西荒百千倍的食物。要是没盐的话就可惜了。   他们去了南边,东西放着也是放着,给他们不亏。   “盐会送来东荒,不过你们需要自己运送到部落,这样总可以?”   “这个可以。”   “那你们是答应了?”糖一喜。   白杬:“等等。”   白杬手一挥。黑狼部落的兽人们立马离开进了屋子里。   “开个会啊。”他探头,对吃着东西的兽人们道。   屋子里。   白杬看向曜。   曜点点头。   梧和星也点头,桦、丘犹豫,不确定道:“阿杬,万一是假的呢?”   “那就让他们保证人回到部落、盐到部落之后,才送他们过去。”   “要是他们不答应呢?”   月亮草部落不仅答应,还答应得很爽快。   兽人们松了口气。   白杬看着糖,望进他的眼底:“时间呢?”   糖盯着面前只剩一根的羊排,狠狠啃了手里最后一口肉。先一步拿过羊排道:“部落集市结束后。”   “对了,加条件。”   白杬怒而握拳;“你!”   糖头一次对着比自己小几十年的兽人耍无赖:“我不管,你们管饭!”   便宜不占王八蛋! 第78章   这一次的谈话加深了黑狼部落对月亮草部落的印象。   月亮草部落也知道黑狼部落隐藏在贫穷之下的信息荒漠。   既然达成了认识, 回去之后,糖就开始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部写下来。   顺便让部落里过去几个兽人,帮助黑狼部落把甜菜种起来。   月亮草部落在狼山的隔壁山头安定下来。   保持着三天一张兽皮的传书速度, 将本该是祭司了解的部落、草药等等所有东西情况,写到了兽皮上, 交给了黑狼部落。   “吃饭了~”   月亮草部落的山洞,黑狼兽人们将部落里承诺的那一份送过来。   糖将写好的手兽皮交给他, 期间没多余的交流。   树带着厨师队的兽人撤下山。   山洞中, 糖看着面前香喷喷的炖肉。   “黑狼部落在这方面比西荒好得多。”   “是啊是啊,吃得我都不想走了。”   糖揉了揉手腕,放下手里的羽毛笔。优雅又迅速地给自己添了一碗。“这么吃下去, 在黑狼部落待个半年也不算亏。”   *   山下,树小心的将兽皮放进自己的兽皮衣里。   “我们一天给山上送两顿饭, 他们倒是舒舒服服地窝在山洞里面什么也不做,说好的干活呢?”   阳光下,湖泊上波光粼粼。湖风飘荡,吹得人身心舒畅。   湖:“你以为他们给我们消息是不用交换的。”   树拍了拍胸口, 道:“也对。”   下了湖泊, 走个几分钟就看见兽人们坐在草原上的棚子底下吃饭。兽人们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基什么时候打好?”   “急什么?”金看了他一眼。   淡淡的, 可乍一看有点白杬冷脸时的威严。让人发憷。   “我只是问问。”   炎冲着树笑笑:“他最近火气大。”   树摆摆手:“我们家草最近火气也大, 动不动就凶我。”   “是吧是吧。”说起这个,炎立马端着自己的碗给他探讨到一起。   金目光一顿。   他最近……火气大吗?   他捧着碗, 浅浅地喝了一口浓汤。目光放在已经挖了一半地基的空地, 嘴里燎泡又是一疼。   他皱眉, 心想: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   *   春日像舞者手中的轻纱温柔, 又如水波般轻盈而过。   化雪的第二个月。   地里的种子已经全部生根发芽。   所有覆盖了地皮的枯草收集起来, 被放在了山洞里当火烧。   山崖前,远了一冬的鸟雀尽数归来。   球带着兽人将积攒了几天的兽皮拿出来处理。   “嘭嘭嘭”的敲击木头的闷响在山崖前响了几天,兽人们从新奇已经是习惯。   白杬将手里的蜂箱收个尾,随后双手一摊,抻着脖子活动了几下。   曜放下手里打磨的木头箱子,走到白杬的身后,捏着他的肩膀轻按。“够了吧。”   他们面前,小幼崽们围着泛着木头香气的木箱子转圈圈。   肩膀上舒爽的感受传至大脑,白杬闷哼一声,后靠在曜的身上。   “阿毛,有多少个?”   “五、五个!”   白杬眨眨眼:“你确定吗?”   “其他的幼崽不许提醒。”   阿毛从左边走到右边,嘴里嘀嘀咕咕,看着跟他一样高的木箱子。“五个。”   白杬笑了。“我还以为你说的十五个呢。”   阿毛瘪嘴:“阿杬哥哥,十个以内我可以数好的。”   白杬扬唇:“阿毛这么厉害啊。”   菇、阿宁同时抬起下巴,状似不经意道:“千以内。”   白杬笑得肩膀直颤,尤其是在看到阿毛那要哭不哭的包子脸。“啧啧,阿毛啊,你还得努努力呀。”   “哦。”   阿毛头顶上的呆毛垂下。   小狼崽子看得那呆毛眼睛发直,后退一蹬,直接趴在他的背上去咬那一戳毛毛。   “小狼崽子!”   “嗷?”   白杬将他抱下来:“不要突然袭击。”   现在的小狼崽子身体是越来越结实。活泼好动、还喜欢出其不意。   白杬拍了下他的屁屁:“阿毛哥哥可禁不起你的压。”   “嗷呜嗷~”   “说人话。”   “窝小心~”   白杬捏着他的嘴巴,看着他一口已经长好了的小牙齿。“要是牙痒痒,去找阿树叔要跟大骨头磨牙。”   “嗷~”   小狼崽子一年就可以说话了,这个时候人形相当于人类幼崽一岁。   不过比人类幼崽矫健皮实。   力量、精力都是人类幼崽的几倍。   尤其着小崽子还是黑狼兽人,有时候看着兽人们的耳朵或者是尾巴牙痒痒,能把比他大几年的崽子咬哭。   放下小狼崽子,白杬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站起来。   “阿杬哥哥,要去抓嗡嗡了吗?”   “不着急。”   白杬举起双手后仰。   曜上前一步,手搭在他的笔直柔韧的腰间。   白杬舒服地靠着他,伸了个懒腰。   “先把东西放进去,他们要是不自己进去,我们再去试试。”   “你们自己不要动手抓,不然被弄疼了可没有草药。”   “知道了,阿杬哥哥。”菇将地上艰难仰着他看着他们的小狼崽子抱起来,“我们不会去那里玩儿的。”   蜂箱这几天有空了就做,也费了不少的时间。   白杬放了两个进山洞,剩下的放林子里。   春日气温一天比一天高,不仅是他们吃的菜疯长,杂草也是疯长。要不了三五天,又是绿油油的一片。   要想庄稼好,还得勤除草。   不然抢了养分,遮了阳光,前面的辛苦就白费。   这块地大,单几个兽人来,恐怕剩下的还没扯完。扯过的又冒出来。   白杬干脆组织空闲的兽人一起,腾出一天的时间把地里收拾了。正好,这一天,狩猎队采集对都没有出去。   树现在对着绵延的土地,怂得慌:“阿杬,这么大的地,要除草到什么时候。”   白杬笑了笑,望着高远的蓝天上飘着的几朵白云,轻声道:“种庄稼,哪里又是容易的呢。”   “嗷呜……”兽人们顿时蹲下,开拔。   白杬眼珠一转:“这样,咱们来个比赛。”   “要是赢了的话,有奖励。”   “什么奖励!”   白杬举起一根手指:“一罐子蜂蜜。”   “好!”   “阿杬说定了!”   白杬点头:“说定了,不过事先说好,得过几个月才能到你们的手上。”   “行!”兽人们脸上皆是笑意。   有馋了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们知道阿杬在捣鼓木箱子是要放蜜蜂。但是他们以前找蜂窝,忍着被咬都一个兽人最多只能吃到指甲盖那么一点点。   阿杬要是给一罐子,一个队伍十个人,那也能吃好久好久了。   “阿杬!开始吗?”   “分个队伍,每个队伍的人数得均匀,不然不公平。还有,要是踩死了或者扯断了咱们种的菜,要将扯的草倒扣一筐。”   “好!”   白杬笑眯眯地手一挥,交给各位队长去协调了。   如火如荼的拔草大赛开始了。   春风和畅,携带着春天的味道。青草香根植于厚重的泥土当中,清新怡人,自山岗吹拂而下的花香淡雅悠远。   鸟雀空灵的声音婉转,野鸭拍着翅膀仰头高歌。   大手谨慎地避开地里的小苗,找到杂草的根系,食指与拇指捏住茎秆的末端。野蛮生长的杂草被强力带了出来。   根须尽出,泥土扑簌。   一爪子一把,抓出来后抖一抖泥土,堆在一起。   兽人们拔草的推进速度是肉眼可见的。白杬擦掉头上的虚汗,在阳光中有些晕眩地眯了眯眼睛。   眼前重影闪烁,眨了眨,定睛一看。   是悠悠哉哉,背着手悠闲而来的月亮草部落。   白杬扬起唇角。   忽然想到一件事儿。   他目光从兽人们的身上移到着宽阔的土地上,眼里的光芒闪烁。   靠近白杬的兽人忽然哆嗦一下。   为什么后背发凉?   白杬直起身:“糖!你们过来帮忙了啊!”   糖脚下一顿,默默往后。   白杬眼睛一眯,直接跑出地里拉住他的手:“我还以为你们部落不来了呢。”   糖绷着个脸:“我……”   白杬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我就知道你们是一个守信用的部落,说帮我们做事儿,就一定会做。”   “看看,还休息了几天,专门为干活养足了精神。”   地里,正巧听见白杬这话的山猫兽人抖了抖爪子,冲着糖身后好多好多的兽人勾了勾。   “来啊来啊,可好玩儿了。”   “就是就是,我们在比赛呢,可好玩儿了。”   糖手极力往后缩。   看到这么大一块地,他后悔说出帮黑狼部落干活的话了。   后退没几步,他又被温温柔柔的亚拉住另一个胳膊。“赢了的队伍一罐蜂蜜哦。”   “蜂蜜!”糖后头的兽人顿时兴奋起来。   要知道兽王城周围的蜂蜜有专门的兽人守着,收回来之后直接给了兽王。   莫说他们月亮草部落,就是那些大部落一年也吃不了一回。还是从兽王的手里抠出来的一点点。   “蜂蜜是小意思。”白杬拍拍糖的手,笑得无害,“主要是糖族长乐于助人的这份心意难得。”   糖瞪着白杬。   他自从组建了月亮草部落,有了奴隶就没在地里干过活儿!   白杬冲他无辜笑笑,随后欢欣地对着他后头招手。   “阿梦叔啊,你来给咱们好邻居说说还有哪块地没有分出去。”   “他们既然这么热情,咱们可不跟他们客气!”   梦捂着嘴忍不住笑了。   还得是阿杬。   他高声道:“来了~”   糖生无可恋被白杬拉过去干活。   一个部落的兽人被分成了几个队伍,弯着腰在地里拾掇。   白杬看着糖的那一身少见阳光的白皮,就知道这家伙一天就知道窝在屋子里,干不了多久。   他们就像是一头懒驴,要不是蜂蜜在前面钓着,早在第一次把手弄脏的时候就抓狂得不想干了。   好在他阿梦叔精明,专门还让兽人自家部落的兽人带着他们。   悄悄前面的互助小队,精明的山猫拉着豹猫。   一边拔草,一边“嘚吧嘚吧”说个不停。   “加油,月亮草部落是兽王城的大部落,无论做什么肯定比我们部落强。”   “你肯定不想休息对不对?你休息,蜂蜜是我的了!”   “不过休息也可以。一看你这小身板你就干不了活儿。想赢了我们,那肯定是白日做梦。”   如此的话,不断传入耳朵。   白杬扯着草,忽然发现脑门上一股锐利的视线。   不用想就是糖。   他抬头,腼腆地冲着他笑笑。“糖,我好看吗?”   糖一噎,要骂人的话上不去下不来,气得他恶狠狠地扯了一把地里的草。   “你丑死了!”   “你漂亮,你最漂亮了。”白杬毫不在意,甚至真心实意地夸奖回去。   糖眼睛一翻,看着嫌弃,但嘴角却缓缓翘起。   白杬挑眉:原来还真的喜欢夸的。   地里除草工作如火如荼地开展。   算上月亮草部落的兽人,怎么也将近百个。好歹是一天的时间,草拔完了。   土地外面,杂草堆积如山。   不过堆堆分明,像是画了楚河汉界。   兽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坐在地上互相帮忙踩着背。   白杬也累得手指都不想动,大摆着躺在地上,双目发直地看着天上的绮丽晚霞。   “你说说你,你们部落怎么跟兽王城的兽人比?”   发丝微动,糖脑袋对着他的脑袋躺了下来。   白杬气弱地反问:“你觉得兽王城好那你为什么还有跑出来?”   糖比他更虚:“你以为我想离开……”   “哦,那你宁愿在哪里被看不起也不愿意离开,那你是真的没有骨气。”   糖翻了个身,不顾形象地睡在地上。   “骨气是什么,能养活自己养活部落吗?”   白杬哼笑:“你就是懒,喜欢享受。”   “照着糖族长的脑子,要是离开兽王城发展,怎么也得是千人大部落的族长了。”   “何况说起养活自己的,在兽王城,你难道不是用的奴隶?你跟那些兽人差在哪儿来?”   糖轻叹一声:“我们至少是让他们吃饱了,休息好了干活儿的。”   一起干了一场活儿,两个部落之间的距离感消失了不少。   其余兽人安静地听着他们两个之间的互相嘲讽,望着天上的云团缓缓翘起嘴角。   “阿杬,吃饭了!”   白杬眨了眨眼,问边上的糖:“就在这里吃?”   糖理所当然:“不然呢?让我们干了活儿还不管饭?”   “走吧。”   白杬起身,拍拍身上的泥灰。拖着犹如灌了水泥的腿,一点一点往吃饭的地方挪。   吃饭的地方在厨房里,这还是白杬第一次带着月亮草部落的兽人过去。   糖跟在白杬身侧,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这四四方方的屋子。   他眼中疑惑,手指触碰了下墙壁上的青砖。   “这个东西,你们是从石头上弄下来?”   白杬开口就来:“你真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其余的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也纷纷碰了碰墙壁,像是对待什么新奇的玩具。   糖哼笑,冷下来的脸在白杬看来没什么人唬人的。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白杬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说了你们是傻子的?”   梦在后边,看着堵在门口的兽人们一脸无奈。   “好了,还有力气说话呢。不是饿了吗?”   两人互相嫌弃地看了一眼,各自别开头,吃饭去。   兽人多,加上活儿多。   今天吃饭的时间稍稍有点晚了。   忙活了一天,肚子空空,兽人们只觉得这饭菜都比往常的要好吃一点。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得了自己那份儿,立马缩在他们族长的身后,狼吞虎咽地吃着。   要是注意一下,已然能发现月亮草部落跟黑狼部落的兽人坐的地方依旧是有明显的界限。   月亮草部落没有常驻在黑狼部落的打算,所以白杬也没想着让两个部落密不可分。   吃完饭后,让月亮草部落的兽人收拾完自己的碗筷,白杬笑眯眯将他们从林子里的那条路送走。   “明天再来啊!”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脚步一滞,立马加快脚步,在高耸入云的树林子里穿梭。   等没有后头灼热的视线,兽人们纷纷肩膀低垂脑袋耷拉,一点没有兽王城部落出身的矜持与高傲了。   “族长,明天不去了。”兽人带着哭腔道。   糖咬着牙道:“活儿都干完了,还去干什么?”   白狼祭司果然奸诈。   *   黑狼部落。   兽人们走到白杬的身后,看着消失在林子里的身影。   “阿杬,他们明天不来了怎么办?”   “今天把他们吓到了,明天不来,我们也没有办法。”   “行吧,他们那小身板,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儿。”树嫌弃地挂在草的身上。   草往他爪子上重重一拍:“一股臭味,快去洗澡。”   树瘪嘴,搓着自己被打红了的手背。   “嗷。你说话就说话嘛,别动不动就打我好不好……”树委屈,轻轻扯了扯草的衣摆。   其余的兽人看来。   草瞪回去:“看什么?!”   “咳咳!”兽人们看天看地,看自己满是泥泞的大脚丫子。   “去去去,都去洗澡,臭烘烘的。”梦帮着草赶人。   其他兽人纷纷闻了闻自己的身上,接着脸色微红,害臊地离开亚兽人们。   身后的兽人没一会儿走得一干二净,白杬举着手伸了个懒腰。   “咔咔咔”的关节响动声音听得白杬惆怅又酸爽。   “累啊!”   腰间贴过来一双大手,滚烫的热度从手心传递到腰窝。白杬闷哼一声,软了身子反手勾住曜的脖子。   “兽人的腰是不能随便摸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曜单手圈着他,一边轻轻地给他按,“去山洞洗个澡。”   白杬趴在他的肩膀上咕哝,声音困顿:“好。”   *   野草长得快,养殖队的兽人们不用累死累活地给这些牲畜割草,而是赶着牛羊在北边的草原上放牧。   大荒牛暂时适应了被看管的生活,兽人们也掌握了饲养技巧。   细雨绵绵,兽人们这会儿坐在山洞里搓长毛草绳。   白杬变做小白狼,趴在曜的身上,由着他给自己梳毛毛。   几个兽人看他此刻惬意又放松的眼神,就地一趴,脑袋拱了拱自己身边的兽人。春天了,梳毛毛要勤快。   耳边响起一阵脚步挪动的窸窣声。   白杬慢慢睁开眼。   面前已经蹲着五个兽人,是球的队伍里的。   “阿杬。”   白杬扫过他们头发上沾着的“糖霜”:“头发擦擦。”   “哦。”   兽人们离开,一个个顶着张兽皮又过来。   “阿杬,养殖那边用不上我们了。”   “那你们就回到球的队伍。”   “好。”兽人们点点头。   犹豫了一下,里面的山猫兽人团道:“阿杬,我们走了,养殖队的兽人会不会不够啊?”   白杬:“就你们的观察,你们觉得呢?”   这几天白杬没太过多地去关注养殖队,所以也没看到底人够不够。不过猜也是不够的,得分几个个兽人过去。   “够了阿杬。”   团还没说话,养殖队的兽人匆匆从山洞外上来,眼里透着焦急。   白杬:“我又不是不让你们养了,我就是问个问题而已,别这么紧张。”   “哦。”四个养殖队的兽人坐在了白杬的前面。   先来的五个兽人将自己脑袋上的兽皮帕子拿下来,盖在他们头上。“擦擦,打湿了。”   白杬闲闲地甩了甩尾巴。   “四十头大荒牛算是一个小型的牛群了。你们应不应付得过来?”   “可以。”   “只是放牧而已,看着它们不走远了就行。除了需要喂一点盐和水,其余的都不用我们做什么。”   白杬点点头。   “要是做不下来,要问我。”白杬半阖的眸子睁开,“不能把自己的身体累垮了,这是底线。”   兽人们心中一凛。   默默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看着白杬。   “怎么?”白杬不做表情的时候,看人有点冷。   天微微哆嗦,犹豫道:“兽人不……不够。”   “阿杬叔,我们可以!”小狼崽子走到白杬的身边,“我们可以帮叔叔们养兔子。”   他见白杬的圆眼直直看着他,拇指与食指悄悄比划着,小声道:“只有一点点的……不够。”   白杬忽然笑出声:“这不就得了,又需求就要说。”   “球,你来~”   “阿杬哥哥,我们~”   白杬的爪垫拍拍幼崽们的脑袋:“你们都是打下手。”   “好哦~”幼崽蹲坐,抱着自己大尾巴蹭蹭,满意了。   球长腿迈步,几下穿过兽人走到白杬这边。   他往地上的兽皮上一坐:“阿杬?”   “你们队伍的活儿稍微轻松一些,养殖队伍这边四个兽人不够。所以像问问你们能不能匀出几个兽人?”   山连忙道:“我们只要两个就够了。”   球点点头:“两个可以。”   养殖队本就是白杬为了让几个身体比较弱的兽人们打发时间,不要胡思乱想临时设置的。   养牲畜确实是他想做的,但起先没打算一直让几个兽人做下去。   发展到现在,兽人们有经验了。   养的牲畜也多了,这人手的问题就暴露出来。   “那我去吧。”   “我也去。”   一个山猫兽人,一个红狐兽人主动道。   球笑道:“那行。”   解决了这十二兽人们散了,白杬软趴趴地像一个大绒毛条子,窝在曜的手上。   他翻个身,冲着曜:“咱们部落的兽人确实不够。”   “嗯。”曜梳理着他顺滑的背毛,低声道,“部落集市快了。” 第79章   晚间, 兽人们说了会儿话就各自收拾睡觉去了。   白杬困顿地埋头藏在曜的肩膀上,打着小呼噜。   曜侧脸在他的额头上蹭蹭,听着洞外的声音难受地拧着眉。   也怪不得老兽人们和单身的兽人们有了选择之后不再过来山崖这边睡觉, 外面恼人的声音着实大了些。   曜轻轻抬起白杬的手。   以往细嫩的手心现在已经有了茧子,摸着硬硬的。   曜摩挲了几下, 将他的手心展开,盖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白天累, 再怎么折腾着白杬不会醒过来。他甚至还下意识地勾着大脑袋往怀里抱了抱。   *   睡了一觉好的, 起来的时候骨头里都透着酸疼。   白杬轻轻打了个呵欠,睁眼就看见面前一张俊脸。   以往起来的时候,曜已经离开山洞了。   但是春日愈盛, 曜便在床上睡得越来越久。   白杬眨了眨眼,将手指搁在他高高的鼻梁上。肌肤细腻, 惹得他手指往下滑动了一截。   白杬心疼地在上边点了下,浓密的长睫便颤动着像是要醒过来。   转眼触及到他眼下的青黑,白杬一怔,忽然弯了眼睛。   也是辛苦他了。   白杬拿开圈在自己腰上的手, 轻手轻脚撑着床起来。   像骨头重组, “咯吱咯吱”的声音不断。白杬难受地咬咬牙,加快速度离开。   细雨绵绵, 如细长的针斜着扎进了地里。   开了洞口的门, 迎面就是一阵微凉的风。吹得额前的发散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一张脸有了棱角, 冷淡的眸子似乎也带了几分攻击性。   水汽透过鼻腔, 传递到身心, 白杬舒服地颤动了下。整个人都清醒了。   白杬跳下山洞, 洗脸漱口。收拾完后, 回来见到一队的兽人往外走。   “阿杬,早上好。”   白杬侧目,是金。   他笑笑,跟上金的队伍。“去西边?”   “嗯。”   “今天下雨,休息一天?”   “春天天天下雨,哪能天天休息。”   白杬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等我放了,我跟你们过去看看。”   “好。”   穿过林子,往西边走。   白杬看着两边树枝修建得整整齐齐的大树,道:“树他们的动作真快。”   “今年柴火也够了。”   “是啊。”   白杬鼻尖动了动,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像清风一样,很难形容也难捕捉,只闻到一瞬便心中一紧。   白杬拧眉。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么?”兽人们停下,快速地将白杬护在身侧,紧紧盯着四周。   “很奇怪的味道。”   白杬看着身前的金,忽然凑近嗅了嗅。   他一顿,又去其他的兽人身侧闻了闻。“只有金有。”   “我有?”   炎赶忙拉上金的手:“是不是生病了?”   白杬拧眉思忖,随后道:“不像,等我们回来的时候问问祭司。他们经验比较丰富。”   不是生病就好,兽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到西边的时候,春雨忽然大了。   白杬听到一声惊呼,远望去,就看到了大湖边的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   他们毛毛上还沾着水,爪子蜷缩在胸前,双目圆溜溜的,惊恐地看着不断靠近的白杬。   “我们不去干活儿!我们一点不热情!你别过来啊!”一连吼了三句,糖撑着自己的腰“哎哟”一声。   “没看出来你个白狼祭司心肝比我们还黑,这么重的活儿也舍得让客人做!”   老远,白杬听到他们的控诉。   他笑了笑,并没有靠近。   “那是你们身体太弱了,得好好锻炼。你看看,我就没你们那么严重。”   “哼!”河边的兽人们顾不得还沾着水的毛毛,立马收拾了东西往自己的山洞里赶。   金淡淡道:“他们吃白饭还有理了。”   白杬想象一下他们在兽王城的生活,问道:“金,你知道他们在兽王城里面的是怎么生活的吗?”   金摇摇头:“没去过。”   白杬:“天天听到这兽王城兽王城的,我都好奇了。”   金脚下一顿,拉着白杬进了棚子底下:“阿杬,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好奇的。”   白杬笑道:“好啦,我就是说一说。”   好奇也是真的好奇。   他看着外面已经绿豆大小的春雨,还有那已经挖出了形状的地基,感慨:“今天怕是做不了了。”   金却像外面是个艳阳天一样,语气平常:“还可以,雨不是很大。”   说着,他麦色的俊脸板着,拿着枯草编织的蓑衣潇洒往背上一披发就下了地。   白杬咬咬牙:“金,回来!”   “炎,你去把他逮回来。”   论执拗,有时候白杬都比不过自己部落里的这些兽人。   最后叫人不成,反倒是自己也跟着去做。   兽人来送早饭的时候,白杬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树,你让厨师队的煮几锅的刺刺草汤。”   树兴奋的声音传来:“好嘞!”   总算有一次不是自己喝了!   “我一定会熬得很浓很浓的!”   金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也不像其他兽人那么活泼。   硬要说的话,他有点像那些一头扎在实验室里专门搞研究的学者。   沉默,严谨,喜欢做不喜欢说。   白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这会儿牛都拉不走的金,白杬意识到还是有点问题的。   “呵欠!”   人群中一声打喷嚏的声音,兽人们纷纷直起身,绷紧身子如临大敌。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白杬。   白杬摆摆手,拉了拉身上护得严实的蓑衣。   “不是我啊。”   打喷嚏在兽人们眼中看来,就是生病的开端,不得不喝刺刺草汤了。   白杬看向金。   刚刚是他打的。   只要不是白杬,其余的兽人们松了一口气。   白杬紧盯着金的脸色,唇色苍白,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半拍。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他惊呼:“炎!快点抱着金回去!”   白杬的话焦急,瞬间让兽人们的心提起。   话落,金来不及反抗,就已经被炎抱着跑了。   白杬看着傻愣愣的兽人们,道:“还不快走,回去了!”   兽人呆呆地点头。   然后……   然后坚持把最后的收尾工作做了。   这是金给他们定下的今天的任务。   白杬无法,有时候真的就觉得他们家部落的兽人只有一根筋儿。   只能留下,好歹是加快速度,在中午之前弄完。   回去之后,兽人们排着队,被笑嘻嘻的树灌了两大碗的刺刺草汤。   兽人们喝得有多痛苦,树的脸上笑得就有多灿烂。   看得兽人们拳头发紧。   白杬一口气抱着碗喝完,曜勾着他的腰,直接往山洞里带。   白杬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做什么,几下就被扒了衣服,光溜溜了地坐在石床上。   他呆呆地看了下自己,瞬间脸红了个透。   他手忙脚乱地拉着兽皮毯子盖在身上,只露出一个脑袋。   “你提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个准备。”   曜的目光黑沉沉的:“换衣服要什么准备。”   白杬察觉到他生气了,忙讨好似的拉着他垂在身边的手指勾了勾。“曜,不生气。”   曜将兽皮衣放在一旁,拿着干燥的兽皮帕子在他的脑袋上擦拭。   白杬轻叹一声,挪到床沿,轻轻见脸贴在他的腹部,环住他的腰。   “我不是故意的。”   他头半仰,下巴搁在硬邦邦的腹肌上,润眼泛着讨好:“那不是想着多一个人就快一点做完不是。”   曜目光落在散开的兽皮上。   莹润的肌肤透着珍珠一样的光,兽皮好像都白了不少。   曜移开眼,轻轻拉着兽皮盖在他的肩膀。   “你身身体弱。”   “我没事的,现在天天锻炼,比以前好很多。”白杬知道要好好保护自己,倒不会瞎折腾身体,让兽人们担心。   “对了!”白杬忽然坐直,“金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身体虚了还累了。”   “我忘了问星祭司他们,我在金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曜松了兽皮帕子,将他凌乱的头发理顺到兽皮上。   “他是有崽子了。”   “真的!”   “嗯。兽人有幼崽的时候,身上的气味是会发生变化的。”   白杬立马体会到了桦爷爷那种等待崽子的激动感。   激动完了之后,他沉默地将脑袋往曜的身上一靠。   “不该让他们这么忙的。”   曜顺了顺他一头长发,轻声道:   “没事,不是阿杬的问题。”   “穿衣服,不然生病。”   白杬拢着兽皮站起来,将自己裹成一个圆筒。   只露出一双笔直而修长的腿。   圆圆的脚趾动了动,他赖赖呼呼往曜的身上一趴,环住他的腰耍赖。   “我累……”   曜灰眸渐暖,在白杬的唇角亲了一下。   “乖。”   低哑的声音温柔,白杬听得耳朵像被草叶挠了挠,发痒。   他不好意思地在曜的颈边蹭蹭。   “快点穿衣服,我要去看看金。”   曜抱着白杬的腰,动作间不小心别开兽皮。入手滑嫩,比他摸过的任何东西都细腻。   他见白杬兴致冲冲,克制着,快速抱着人拾掇好。   出门一阵风吹来,白杬打个呵欠,往曜的怀里躲。   曜拧眉,手背贴了一下白杬的额头。   “我没事的。”   “就是吹了一点点凉风。”白杬拉下他的手。   金的山洞距离他们有点距离,白杬藏在曜的大兽皮衣底下,渐渐向着山洞靠近。   还没进去,就听见热热闹闹的声音。   白杬诧异。“怎么这么多人?”   洞口兽人探头出来:“阿杬,快来。”   白杬:“做什么?”   刚被曜带着进洞,梦拉着他的手往里走。星祭司跟梧祭司都在。   梦:“阿杬,坐。”   白杬在石床上扫了一眼,问:“金呢?”   “去屋子那边了。”   “那边暖和一点。”   白杬观察了一下,才发现两个祭司是在看病。或者是……   “阿杬,你们今年不打算要崽崽吗?”梧温柔问。   白杬耳垂一烫。   怎么上来就问这个。   他看了一眼曜,随后小声道:“还不急。”   梧目光划过他的耳垂,眼睛弯了弯。“草都有崽崽了。”   “草也有了!”白杬惊讶,四处找草。   梦:“没在,有崽崽的兽人都去了大山洞那边。”   原来是在看谁有崽崽。   白杬立马挪着木桩子近了一点:“发现多少个兽人了?”   “三个。”   “三个!这么多!”白杬嘿嘿傻笑,笑得嘴角咧开。   星祭司轻叹:“三个怎么会多呢。”   想他们之前,红狐还是好好的时候,一年的幼崽都是十个往上。   笑完了,白杬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   “星祭司、梧,你们说部落里的活儿是不是太多了?”不然金也不会那么忙。   “不是活多,是兽人少了。”   曜走到白杬的身侧,拉着他的手站起来给其他的兽人让位置。“以前黑狼部落大几百个兽人,这点东西根本就难不倒兽人。”   回想起以前,哪个兽人都得发出一声感叹。   看完了兽人,没再找有崽崽的,兽人们望着外头如牛毛般的细雨,又闲聊起来:   “兽王城那边又要过生日了吧。”   “是啊。希望不要再有兽人往黑狼部落跑。”   “部落集市也没多久了。”   曜听了,插了一句:“这次的盐不多,去集市交换的兽皮也不用太多。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把路上要带的东西准备齐全。”   飞闻言,问:“我们这次提前走要不?”   曜:“不用。”   白杬拉了拉曜的手:“我也要去。”   曜低头:“有危险。”   “要去。”   “好,去。”阿杬在自己身边,他才放心。   *   幸好这次的兽王生日,兽王城那边没有闲得过来找黑狼部落的麻烦。   白杬带着自家兽人抓紧时间,该准备的肉干、拉车、兽皮……通通都准备齐全。   月亮草部落看黑狼部落的动静,知道他们是开始了。   得了黑狼部落的允许,他们也捕捉猎物,收集出远门要用到的东西。   要去的地方远,有崽子的、身体弱的、老的小的都不能去。   黑狼、红狐、山猫兽人各带了一半,加上月亮草部落的一半兽人,大家在部落吃了一顿好的之后,便踏上了去部落集市的路。   这次去部落集市,交换的盐随身带着。算是路上的补给了。   本来,黑狼部落是打算交换的时候跟大荒商队换取消息。   但是曜看了一眼领头的兽人,拉着自家队伍就回来了。   “怎么了?”   “陌生兽人。”   白杬:“原来你真的跟那个松鼠兽人认识。”   “嗯。”   糖见他们疑神疑鬼的,无奈道:“放心,我们还有兽人在你们部落呢,我何至于骗你们。”   白杬看了他一眼,威胁:“最好是。”   糖笑着耸耸肩:“嘴皮子硬,有本事你别来。”   “你说不来就不来,你以为……”   “好了,好了……”梦拉开两个人,这一路上这样的场景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了。   黑狼部落不完全信任月亮草部落,留一半月亮草部落的兽人在狼山,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没换到信息,问题不大。   *   交换完了之后,他们确定没有跟上的兽人,悄悄地潜入西荒。   踏入西荒的地界之后,换成了月亮草部落带路。   东荒与西荒并没有明显的划分。   糖带他们走的路是从南边走的。   白杬本以为南边就是自己曾今看见的那些丘陵。   但是等深入其中,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山横着穿过去的时候,见到是一片茂密的原始丛林。   树木高大,如利剑笔直而上。   古藤虬结,朽木枯叶堆叠,潜藏在茂密的杂草之下。   蛇虫鼠蚁数不胜数,热闹非凡。但上端尖利的林鸟叫声却幽怨,凄厉声声,又显得林子寂寥空旷。   白杬仰头,望着从树叶间倾泄下来的少许天光。这里的白天就跟晚上一样,暗得发沉。   糖见他看着树上,道:“这里以前有猴部落。”   白杬一双圆眼在林子里显得格外的亮。   “以前?”   糖的声音低了:“嗯,以前。兽王城里的兽王喜欢吃猴脑,抓完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白杬哆嗦了下,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曜见状,托着他的腰抱在自己的手臂上。“不要跟他说这些。”   糖不以为意:“这些都是祭司该知道的东西。”   黑狼部落的祭司,狼族祭司,不可能一直都这么胆子小,藏在族人的保护当中。   白杬喉头滚动,捂着自己的鼻子趴在曜的肩膀。   心里直犯恶心。   这可是兽人啊……   “真的这么残忍。”好半晌,他低声问。   “你们部落又不是没遭受过攻击,应该见过兽人被分尸的样子。而且哦,他们会趁着新鲜,直接吃。”   白杬一个激灵,忙抱紧曜的脖子,往他怀里钻。   暗、树走在曜的身侧,听了前面糖的话,脸上只有嫌恶。   “真恶心。”   糖嘴角翘了翘,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我们只能说上一句真恶心,其余的都无能为力。”   黑狼部落的兽人对于西荒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虽然身边是现在已经熟悉了的月亮草部落,但是基本的警惕心他们还是有的。   边走,黑狼部落的兽人便记下位置。   丛林树木高大葳蕤,无论西荒还是东荒都没有区别。   越往里走,白杬见到各种各样在东荒没有见过的植物。   他窝在曜的身上,要不是现在有正事儿,又危险,不然他准得摘回去研究研究。   单是走林子,兽人们就走了五天的路程。   这期间,他们是一个部落都没有见到。只时不时的有好些动物撞上来,亦或者会路过已经残缺了好久的棚子。   这时候,糖就会告诉他们,这里曾今是哪一个部落的位置。他们是怎么灭亡的。   白杬默默在自己的兽皮上记下。   看糖写的那些东西,怎么都没有实际看到的时候来得震撼。   *   出林子的最后一天,他们终于在边缘看到了一个还存活的部落。   这里是一片山谷,突兀地出现在林子的末端。   像是这片林子陡然被截断,细长的地沉落下去。只能看见下面的树冠,已经垂落下去长了青苔的藤条。   那个部落,就在这个山谷之中,密林之下。   他们是鸟部落。   鸟部落在大荒有很多个,山下这个鸟部落是四处都有的白鸟兽人族群。   白鸟兽人保留了鸟族的习惯,他们平日里住在树上,用树枝、木头借助树木的独特优势搭建的树屋之中。   山谷两边的石壁陡峭,兽人们悄无声息地趴在上端,望着下方。   “我们怎么过去?”白杬问。   这条山谷很长,绕路往南边的话,会遇到沼泽地。   往北边的话,需要穿越大山。   而西荒的部落,越往北,越靠近兽王城的部落就越强势。   从北走,他们可能遇到更多部落。   黑狼部落这次过来,没想惊动任何的部落。   山谷的风吹在脸上,白杬鼻尖动动,将这个味道记在心底。   这是白鸟兽人。   “从山谷过去。”糖缓声道。   曜看了糖一眼:“月亮草部落跟他们部落是什么关系?”   糖笑得无辜:“没什么大的关系,只不过以前在兽王城里救了他们部落的族长一命而已。”   暗冷声:“我先下去看见。”   “诶!不能直接下,有山洞。”   暗离开得非常快,宛如鬼魅。   他走后,糖起身,悄无声息地带着兽人们跟上。   这个山洞像是很久没用了。   扒开外面的灌木藤蔓,一股潮湿的闷臭味儿袭来。   白杬耳朵动了动,里面有细微的水滴声。   糖随手捡了一根木棍。“里面有蝙蝠,小心点。”   说完,他低头进去。   小体型的月亮草部落的兽人进完,接着进了几个黑狼兽人。再中间走的是黑狼部落的红狐山猫,最后又是黑狼兽人垫底。   步入里面,视线一暗。   白杬适应了一下,看清里面的环境。   周遭都是石壁,像是天然的溶洞。   里面的钟乳石洁白,本该是好看的,但因为沾染了数不清的粪,显得感官不怎么好。   地上黏腻,走一步脚底下还有陷落和拉扯感。   白杬屏息,皱着眉捂紧鼻子上的兽皮。   外面的洞口看着小,里面却很大,兽人们直立在其中,再并排两三个都没有问题。   “好臭。”   “别说话。”   白杬注意着头顶倒挂着的大蝙蝠。   巴掌大,两颗尖牙外露。   见他们进来,有些睁开了眼睛,是红色的,看着有些渗人。   兽人们噤声,专心注意着脚下。   过来稍稍平坦的地界,十几米后,兽人们开始往下。   白杬才发现,这里面还修建了台阶。   不是一块一块用石头垒砌起来的,像是用直接在石头上打出来的。   白杬抿了抿唇,不免有想到那些消失的部落。这里不会也是曾今有部落居住的吧?   一步步往下,白杬估摸着有二十分钟。   等看见光亮的时候,白杬眼睛微眯。   出来,便到了一个花丛盛开的大山谷。跟刚刚粪堆满的山洞是截然不同。   他抬头往上看,才发现这个山谷有多深,千米是有了,里面的光线都有一点暗。   糖竖着耳朵,听着林子里的动静。   “走。”   曜勾着白杬重新挂在自己身上,白杬无奈,只能乖乖抱着他的脖子。   这是曜带他出来的条件,什么都要听他的。   “过这个山谷,势必会从白鸟部落的旁边经过。”糖轻声道。   兽人们靠着石壁,先安静下来。   暗就这时候回来了,他冷冷看了一眼糖,道:“跟我来。”   白杬不解,拧眉看着糖。   刚刚暗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糖笑笑,叹了口气,紧跟着暗。   白杬没有想到,石壁上也有山洞,且山洞是连通的。   不用靠近白鸟部落,横穿山谷后,再进入山洞上去就过了这个地方。   周遭没有兽人的气息,暗却一下子把糖按在里地上。   “你什么意思!”   他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像轻轻用力就能把糖掐死。看着力量感受十足。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正要打,听得他这一句话,纷纷心虚地蹲下围在了他们族长的身边。   曜:“起来吧。”   糖笑眯眯地拍拍身上的草屑,扬起下巴:“你们应该谢谢我,而不是收拾我。”   山谷外,依旧是森林,但是远远的已经能看见草原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白杬觉得自家部落的兽人在跟自己打哑谜。他看不懂。   糖像个没事人一样:“你们不是要更多的兽人吗?我在给你们找兽人啊。”   森林的边缘,兽人们停了下来。   大家开始啃肉干。   虽是森林,但进入这边,白杬见到的动物的不比东荒。相比那郁郁葱葱的树木,这边的动物简直可以说是贫瘠。   “我们不是那么随便的部落。”白杬啃着肉干的嘴停下,瞪了一眼糖。   “暗,说说。”曜道。   暗点头:“白鸟族兽人,估计不到二十。没有战斗力,飞行能力……极弱。”   “翅膀断了?”白杬想都没想就问。   鸟族兽人可是最擅长飞行。   暗沉声:“翅膀都是扭曲的。”   大规模的扭曲,只能是人为。   白杬嘴角的笑一下子落了。   他看向糖,难免带了点尖锐:“你们西荒的兽人就这么灭绝人性吗?”   糖耸耸肩:“说人性,倒不如说他们连兽性都灭绝了。”   “简直就是怪物。”   糖点了点身侧的豹猫脑袋,说得还有些自豪:“西荒,像我们这样正常的,就只要少数。”   白杬无言以对。   对比起来,确实。   白杬:“你故意带我们来的,你肯定知道他们的情况。”   糖高冷地睨了白杬一眼。   “我只是顺便,不是故意。怎么样都得走这一条路。”   白杬撞了他一肘子:“快点,别墨迹。”   “这个部落,叫紫花草部落。住着上千只白鸟兽人,算是鸟族的大部落了。”糖摊开手掌,让那一缕天光落在自己的手心。   “但是兽王要扩建兽王城,白鸟擅长飞行,能运送重物。兽王城的石头一半都是他们从四处运的。”   “兽王城经常扩建,有时候甚至间隔的时间不到一年。”   “他们就一年又一年,所以成这样了。”   “这个部落就剩这么点的兽人了?”   糖摇头:“不可能让他们全死了或者残了,这些都是不听话的,受了惩罚后自己拖着身子走回来的。”   “还能飞的那些怎么可能放,还关在兽王城里呢。”   白杬眼珠颤动,轻轻将额头抵在曜的肩膀。   “该死……”   糖轻叹着笑了笑,手当着曜的面摸上了白杬的头狠狠揉了揉。   他知道,白狼祭司是个心软且心善的。   “所以啊,帮他们一把呗。”   白杬:“你怎么不帮。”   糖:“你们部落却兽人又不是我们部落!”   下一瞬,他声音缓和下来:   “我希望,你们要是真的能发展起来,帮他们一把。”   “其实……也是在帮你们自己。”   “你别像个长辈一样……”白杬拿开他的手,气得眼眶发红。   糖挑眉:“我本来就是你长辈。”   “我都五六十岁了。”   白杬立马被转移注意力,满脸惊愕:“你诓我!”   眼看又要斗起来,猞猁兽人拉了拉糖的衣摆。   “族长,我们先去找灰狼吗?”   “是。”糖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白杬,冷静下来,抬手往远处的草原点了点。   “灰狼就在那个草原的那边。他们算是离你们最近的狼了。” 第80章   说是近, 他们好不容易过了草原之后,又是一片山川。   白杬:“在这片林子里?”   糖翘着嘴角,笑得假兮兮的:“……不在。”   山体不算高, 两三千米的样子。   站在底下能一眼望得到山顶。但是一连几座直接横亘在他们去的路上,白杬忽然明了:糖又骗他。   “你们从兽王城到黑狼部落花了多久?”   “不多, 也就一个多月吧。”   白杬往后一靠,低头郁闷去了。这么算起来, 他们还在西荒的边缘呢。   五天的时间就能感到灰狼部落, 那是在异想天开。   *   翻山越岭,一路上不停地往前赶。   半个月后,兽人们停下。   他们灰头土脸, 毛毛打结。活像逃难的。   树看着视线中缓慢移动的小黑点,差点克制不住, 直接上去掳起兽人离开。   曜强力摁下他。   “他们部落现在有多少兽人?”   糖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身前白杬圆润的眼睛,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出口却是:“……不知道。”   “你!”白杬一爪子给他挥过去。   曜及时抓在掌心,安抚似地捏捏。   白杬看着笑得捂肚子的糖气得咬牙:“都这个时候了, 吃还有闲心逗我!”   “那不是你好玩儿嘛。”糖打趣。   白杬正要跟他掰扯两句, 他又立马正色道:“灰狼部落有多少兽人我不知道。”   “他们现在分散在南边,不过都是小型的部落。”   “休息一会儿, 等会过去瞧瞧。”曜直接下了决定。   草原新长出来的草木茂盛, 生机勃勃。那枯草搭建的棚子在其中就尤为显眼。   草棚子的位置位于坡地下端,估摸着有上百个。挨靠在一起, 大都是破损不堪, 坍塌歪斜。   风呼啸着灌入, 棚顶的干草纷飞。   棚子摇摇欲坠, 发出“嘎吱嘎吱”的嘶吼。   粗略一看, 没一个是新的。   棚子前,一条河溪浅缓流淌。有个瘦瘦小小的兽人捧着豁口的罐子,佝偻着打了水后慢慢向着草棚子里移动。   这也太瘦了,像纸片一样,甚至被风吹着走。   白杬蹙眉,没饭吃……   一路过来,路上很少见到如东荒那边大的牛群或者是羊群。   越是往西荒走,能吃的动物越少。到这片看着葱茏,但动物稀少的草原,白杬已经对灰狼兽人过的日子有了简单的想象。   比以前的黑狼兽人,有过之无不及。   甚至于,他们一年四季过的日子都跟黑狼部落当时冬季过的日子一样艰苦。   白杬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风声寂静,空气中透着一股死气。   *   兽人们原地修整。   带出来的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现在他们手里的是路上抓的。足够多,坚持五六天没个问题。   吃完东西,又悄悄去溪水边打了水喝了。   留下几个兽人放哨,其余的围成一团,藏在草丛里熟睡过去。   一直在赶路,这会儿兽人们都身心俱疲。   白杬一身白毛毛已经灰扑扑的,乍一看跟灰狼差不了两样。他窝在曜的胸口,警惕地竖着耳朵,浅眠着。   养足精神,天色又暗淡了不少。   乌云滚滚,大风呼啸,看这个样子是要下大雨了。   “飞,你带着其他兽人找山洞,暗跟着我一起去看看。”   “那我呢?”白杬扒着曜的腿问。   糖摸了一把白杬的毛耳朵,又嫌弃地在草地上擦了擦。“你当然跟我们一块。”   白杬立马四肢收紧,像个球一样挂在曜的手臂。“我跟曜一块。”   曜捏了捏他的耳朵。   “嗯,他跟我一块。”   糖耸耸肩:“行吧,那我先走一步。”   “你不行,你也跟着我们。”曜道。   糖无所谓,利落道:“可以。”   安排好了后,兽人们顶着大风,往后撤。   天幕暗淡,昏黑如傍晚。又等了一会儿,曜前胸挂着白杬,暗拎着糖的后脖子,快速向着草棚子移动。   雨水掩盖了黑狼的气息,沉沉的墨色是最好的遮掩。   他们一路往前,在大雨倾盆之际,钻进了一个破旧的棚子。   棚子不高,需要屈身才能进来。   进去后,曜立马松开肩上盖着的兽皮。   白杬松了勾着他脖子的爪子,刚仰头,眉心上便接了一滴雨水。   棚子漏水,中间两个鸵鸟蛋那么大的豁口。雨水像溪流一样灌入,地面已经湿了一片。   曜抖了抖兽皮上的水珠,又将白杬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接着往不漏水的地方挪动了几下。   暗放下糖,借着雨幕的遮掩,悄无声息地出去。   “咳咳!”   “阿爷。”稚嫩的声音藏着焦急。   “没事,阿爷命硬着呢。咳咳……阿十,不、不担心。”声音苍苍,宛如枯木。   很近,就在隔壁。   白杬前爪撑在曜的肩膀,整个身体直立。圆圆的狼目四处转着,灰耳朵高高竖起听着旁边动静。   大雨中,灰狼兽人的声音变得细微。   急躁的脚步声从草棚子前跑过,白杬一惊,整个缩进曜的怀里。   糖看得有趣,爪子痒痒又想去招惹。   曜睨了他一眼。   糖悻悻收手。   很快,暗从外面回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跟我来。”   曜将白杬重新挂在自己前胸,披上兽皮出去。   众多的草棚子的中间,有个最大,看着也最结实的棚子。暗直接钻进去,后头的曜跟上。   “快,给我看看。”   白杬被捂在兽皮里,眼前只能看见曜的胸口。本来是紧张的气氛,冷不丁听到一句陌生的声音,白杬一怔。   紧接着,头上的兽皮揭开,白杬直面一双粗糙的手。   黝黑,像被泥土渗透进了血肉。指节粗大,还有些不正常的弯曲。   白杬视线一转,对上了一双慈爱又浑浊的眼睛。   视线掠过他的灰耳朵,白杬认出这是个老灰狼兽人。   白杬眨眨眼,直到被放在干草做的床上,他都没明白他们到底是在搞什么?   “嗷?”看看,看什么?   “受苦了。”老兽人一叹。   什么情况?   曜轻咳了两声:“也是我的错,顾着赶路,没有注意。”   “幼崽小,本来身体就差。”老兽人摇摇头。   白杬现在是正常的亚兽人的体型,不过骨骼纤细,难免看着显小。   配合着他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很容易被不知道的兽人认成幼崽。   白杬挣扎着从兽皮里出来,抖了抖凌乱的毛毛。   他整个背对着曜,一屁股坐在他的怀里。   “呵欠!”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得白杬直接趴下。   鼻尖缭绕着干草的味道,还有被阳光晒过的温暖。   白杬呆了呆,接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转动,打量这个棚子。   这个棚子一看就是修修补补许多次,没他们那个严实。   草棚子四周是用竹编混合着泥土、石头筑起的墙面。看起来也有些时间了,上面的泥土脱落,都是些凹陷下去的小坑。   顶上是芦苇还有芭蕉叶一样大的叶片,顶部有坍塌,又用木头支撑着。   棚子里东西不多。   一张干草床。   墙壁上挂着竹钩子,钩子上挂着干得像鱼片一样坚硬的兽皮。   角落的藤筐里放着植物根茎。   床角,睡头的那一端放着石斧、石刀,边缘泛着光,很锋利。一看就是常常在打磨。   棚子是整个灰狼部落里最大的,但空间也没多少。   光是放一张睡觉的木板就占据了一半的地方。   忽然,白杬眉心被点了一下。   他仰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对面的灰狼老兽人。   “没想到我们灰狼还有这么好看的小崽子。”   白杬尴尬笑笑。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   一路风尘仆仆,披星戴月。好好的一身白毛变得灰扑扑的。   又为了不引起注意,白杬没刻意去打理。   白杬张了张自己山竹似的灰爪爪。不得不说,确实是灰狼了。   这个棚子里只有他一个老兽人?   白杬疑惑地歪歪头,又被老兽人慈爱地摸了摸头。   随后老兽人起身,去墙壁上挂着的兽皮袋子翻找。   老兽人年纪应该很多了,头发斑白,干枯又毛躁地被绑在脑门后。   身上是兽皮衣,露出的胳膊跟腿都很瘦。只剩一层松松垮垮的皮,皮下面是能清楚看见走势的血管。   他身形佝偻,每走一步像踩着刀子,吃力又缓慢。   好一会儿,一株干枯的草药落在他的手上。   不是刺刺草是什么?   老兽人笑道:“小幼崽,把这个吃了,吃了身体就好了。”   白杬皱了皱鼻子,鼻尖被刺激得痒痒,又闷闷地打了个哈欠。   他仰头,看着曜。   曜:“吃吧。”外面风大,被吹了吹,吃点好。   白杬一头扎入曜的怀里,尾巴不情愿地直甩。   曜轻轻摸摸他的背毛。   “幼崽都不喜欢这个。”老兽人呵呵笑笑,拿着手上的草根往角落走。   白杬侧头,见他捧出一个石臼。   白杬忙道:“老爷爷,您别弄,我直接吃!”   “没事,幼崽牙口不好。”老兽人自看到白杬后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白杬无奈,不过趁着老兽人在忙,一声清亮的眼睛望着几个兽人。尤其是暗。   阿暗叔肯定是打探好了消息才敢直接让他们跟灰狼部落的兽人接触。   但是这突兀地把他带过来,一来就吃刺刺草,还被说成幼崽,白杬此刻就是一个大写的懵。   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受。   暗:“我们一家在外面流浪,你生病,迫不得已上门。”   白杬明了。   他看着由于太瘦,两个琵琶骨极其突兀的老兽人。   怪不得要给他吃药呢……   捣碎的刺刺草根兑水,最后还是进了白杬的肚子。老兽人像很久没有见到外来的兽人,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激动。   也有了精神气。   “族长!”   “族长你快去看看我阿爷!他又咳得好厉害!”   棚子的门被拍响,老兽人脸上的笑意一散。   他压低声音,对曜几个道:“你们就在这儿歇会儿,不要出部落走动。”   白杬歪头,表现得一派天真:   “为什么?”   “外面也有坏兽人吗?”   “部落里没有,但是越少兽人看见你们越好。你的……阿爸阿父很厉害,说漏嘴很容易被抓。”   拿挂在墙上的兽皮袋的几秒,老兽人匆匆交代完。   他拉开门,出了去。   “族长爷爷,阿爷……”   “不怕,走吧。”   隔着木板,外面的声音清楚地落进兽人们的耳朵。一个担忧,一个沉郁,听得兽人们心情不好。   “怎么做?”暗直接看向曜。   曜注意着外边的动静,问糖:“兽王城那边,怎么样了?”   “我已经让商队帮我送消息了。按照他们以往的速度,还有不到十天应该就到了。”   商队自然要找脚力好的兽人,他们的速度必然比自己这些有事儿的兽人要快。   不过兽王城在西荒的中央,比灰狼这边还远,所以还要慢点。   “让其余的兽人不用过来了。准备准备,直接去兽王城。”   “这边,直接先带走。”   白杬甩了甩脑袋,从曜的身上跳下来。   他记挂着另一边棚子的情况,当着曜的面儿出去。   曜一把将他捞起。“去哪儿?”   “看看,担心。”   暗探头看了看外面,没有其他兽人。   四人快速移动,闪身进了隔壁的棚子。   白杬坐在曜的手臂上,转眼对上一双被泪水洗了的眼珠子。   是刚刚那个小兽人。   “你们是谁!”小兽人警惕地看着几个高大的兽人,连连后退到床边。   “不是让你们好好待着。”老兽人轻叹。   暗:“也是同伴,不放心。”   白杬清楚的看到族长嘴动了下,接着眼眶泛红地低下头去。没再出声阻止。   小幼崽是个半大孩子,见自家族长对几个强壮的兽人态度和缓,绷紧的身子也松了下来。   “弟弟,你们坐。”   小幼崽看着毛毛蓬松,在部落已经算是胖嘟嘟的白杬,亲近又胆怯地跑去将棚子里唯二的兽皮垫子拿过来。   白杬想了想,在幼崽希冀的目光中坐在了垫子上。   小幼崽蹲下,手肘处的袖子已经破口。他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弟弟饿不饿,我、我去给你找吃的。”   说完,起身就跑。   暗抬手拎着他的后脖子。   小幼崽瑟缩,瞳孔闪着惊惧。   “呜……”他紧紧捂住头。   这条件反射,白杬看得心中一疼。怕是只有狠狠挨打过后才会有的反应。   暗放手,眉头拧了下。   灰狼族长担心他不高兴,急忙过来拉着小幼崽。“没事、没事。”   幼崽反手抱住老兽人的腿,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老兽人轻叹一声,抱着他拍背。   床上的老兽人已经睡着了,白杬几个安静地看着。   等老兽人将小幼崽安抚好了之后,白杬才道:“老爷爷,他怎么了?”   “他只是被吓到了。”   小幼崽的惊叫惹得外面脚步声不断。   曜不动,暗几个自然也没躲。   门忽然被破开,白杬几个暴露在一众灰狼兽人的视线下。   “族长!”   “小声点!”老兽人垮下脸。   他看了看曜几个,叹了一声。“快点进来,别生病了。”   外面还在下雨,兽人们知道自己的身体亏空,顺从地挤了进来。   明明不大的地方,却挤了六七十个兽人。   他们很瘦很瘦,瘦得只剩下肋排。脸颊、腰腹那一块都是凹陷下去的。   肉松松垮垮地挂着,刚刚冒着凶狠狼光的眼睛此刻察觉到安全复归于麻木,看起来更像行尸走肉。   白杬直勾勾地看着这些兽人,也没得来一个眼神。   兽人们安静地站着,站不久,腿上颤颤巍巍,改为坐在地上。   一个靠着一个,像软烂的泥。   形容枯槁,又如将死之人。   白杬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糖说要他们部落的兽人一起来。   这样的兽人,走路都摇摇欲坠,何况是跋山涉水,从西荒赶到东荒。   白杬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灰狼部落的艰难。   他们很穷,这会儿还不算热,但是不是所有的兽人都有兽皮穿的。只有老兽人、幼崽以及少许亚兽人有。   兽皮也不是黑狼部落那种很大一块的,而是不同的毛皮拼接。   白杬喉咙发紧,不自觉地挪开垫子,靠在曜的腿上寻找舒服的姿势坐。   兽人们都安安静静,像是在保存体力。唯一在动的胖嘟嘟的“灰狼幼崽”就格外的显眼。   兽人们眼神迟滞转动,落在白杬的身上。   “嗷……”虚弱无力。   白杬后退一蹬,屁股落在曜的大脚丫子上。   他试探着,小声回了一句:“嗷~”   灰狼兽人们的眼珠一颤,像黑夜里忽然点亮的萤火。微弱但软和。   他们张嘴,更小一声:“嗷~”   白杬弯眼,前爪抱住曜的腿一埋。耳朵像大蛾子的翅膀,扑棱直颤。   灰狼们在哄幼崽。   但是白杬不是幼崽。   意识到这个,他毛发下的耳朵微红。   无论多大,被这么多的兽人哄着心里像冒了蜂蜜一样的小泡泡,美滋滋的。白杬依旧喜欢。   见白杬如此,兽人们眼尾轻轻翘了翘。   接着又开始发呆。   长期的饥饿与过度的劳累,让他们的身体的衰败,也很难集中注意力。   平日里,为了保存体力,兽人们基本上都是待在自己的棚子里。   部落里什么都缺。缺食物、缺草药……   要是难受了,他们就会等天气好了,出来往阳光下一趟。   晒一晒自己,身体就会好一点。   收拾好兽皮袋,老兽人在床边盘腿坐下。   他佝偻的背靠在床沿,缓慢喘了口气,道:“他们是流浪的兽人,在部落里待不了多久就会走。”   “你们只需要当做没看见就可以了,知道吗?”   “嗷。”低低的几声。   像蒸腾的水汽一样,飘忽着的。   糖自进了这个屋,脸上的笑意就落下来了。   这样的兽人他见过千万,比他们还惨的他都见过。但这是第一次,他这么近距离地观察。   很惨。   兽王城手伸得很长,几乎控制了西荒的一切。   西荒的资源是很丰富,但是都被集中到了靠近兽王城的区域。像灰狼部落住的地方,维持生存的食物都少得可怜。   小型的野兽群都没有一个。   糖见此,对兽王城里的那些畜生又多了不少厌恶。   灰狼部落如此,也没什么需要浪费时间的了。   曜沉声:“要不要跟我们走?”   “走……”兽人们眼里陡然升起一道光,可犹如流星划破夜空,乍然灿烂,又顷刻黯淡。   “走不了,走不动。”老兽人道。   他苍老的脸上凝结起一抹酸涩的笑:   “你们也看到了,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子的。更不说,部落里的其他不能走的兽人,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他们。”   曜目光划过周遭的兽人。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疤痕。   用鞭子打的,好了之后像一条条巨大的蜈蚣盘亘在他们的皮肤上。   有的兽人腿脚或是手都有不正常的扭曲。   很显然,曾今他们受到过虐待。   老兽人与曜之间的对话再没有引起其他兽人的反应。   他们就呆呆地坐着,要不是胸膛有细微的起伏,看起来就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   “你们之前,就没有想过去东荒吗?”白杬看着老兽人问。   他声音里的稚气不在,清清冷冷。   刚刚还叫他弟弟的小兽人立马瞪圆了眼睛,多了一丝生气。   “东荒啊……”老族长笑了笑,苍老的声音透着欣慰,“我听说他们现在过得好。”   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这么多年了,总算是好一点了。”   “我们要是往东边走,兽王城又以为我们会联合在一起。到时候,不只是我们难,怕是他们也更难。”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一支狼族有了生机,不能断了。”   白杬目光震颤。   原来关系是这样吗?   人与人即使关系再亲密,长时间不联系,只会渐行渐远。   西荒与东荒狼族的交流断了几百年,即便是同族,按理说都应该陌生至极。   可现在看来,不论是黑狼部落过来,还是灰狼部落为黑狼部落的这一点考虑。   狼族之间,深层的联系都没有断过。   曜紧盯着老兽人。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走,转而问:“这样的狼部落还有多少?”   “也没几个了。”   “大家都在这一片。彼此有往来,算上我们不过三个部落。还剩下的兽人……”   “一年前有八百。”   他沉默半晌,苦笑:“过了一个冬天,可能还剩四五百。”   于他们这些残躯而言,每个冬天都是一次考验。   白杬爪子蜷缩,搁在自己的肚皮。毛脑袋抵着曜的腿,默默消化。   一个冬天,兽人去了三百多。   他们一个部落都没有三百。   “幸好你们没被抓到。”说起这个,老兽人看着暗胳膊上那强健的肌肉,欣慰地笑了笑。   抓到了,命运就会跟他们一样。   “有多远?”曜问。   “嗯?你们要过去?”   “嗯。”   “不远,我们自己走走一天。”   黑狼跑的话,脚程可能就一个小时。白杬在心里估摸着。   “好。”   模棱两可的话,让老兽人没怎么明白。   不过他以为兽人们要往西边去,所以细细跟他们说了那边的灰狼部落情况。   几个部落一脉相承,大差不差。   曜点点头。   看了他们一眼,随后道:“你们收拾东西,明天带你们离开。”   老兽人一怔,随后摇头。   “走不动了。”偌大个西荒,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他们这些,就不牵连几个年轻兽人了。   曜定定地看着老兽人,眸光深邃异常:“明天之前,要带走的东西准备好。我带你们离开。”   “你……”   看着曜暗沉的眼神,老兽人多余的话忽然就咽了下去。   “哎!”他叹。   就这么一会儿,白杬都不知道他叹了多少次了。   曜不多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可能路上很累,到了地方就好了。”   老兽人笑笑,眼底悲凉。   他们早就不报什么希望了。   白杬看得出来,老兽人没有离开的想法。   他仰头,抱着曜的腿蹭了蹭。毛耳朵一只反过来,又被大手轻轻拨弄好。   白杬被重新抱起,他窝在曜的怀里,看着底下的小兽人不舍的眼睛。   “带上要要收拾的东西,去东荒。”   老兽人眼睛忽然睁大,他紧紧盯着曜跟暗。接着嘴皮颤动,眼中莹莹冒着泪光。像是受了很大的冲击,嘴巴张开了许久,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东、东荒啊……”   他在认真打量几个兽人。   这样的兽人,在西荒除了兽王城里的,不会再有了。   他们是……是……   “你们、你们快回去,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老兽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激动地推着几个兽人往外。   曜纹丝不动。   他轻叹,抱着白杬蹲下。   随后,他举起白杬的爪爪,轻轻搭在老兽人的手心。“狼族祭司,白杬。”   老兽人瞳孔骤缩。   后头的兽人们缓缓抬眼,紧盯着那灰不溜秋的毛团子。   “祭司……”   是狼族祭司,而非黑狼部落祭司。   白杬瞧着尾巴,昂首挺胸,轻声道:“嗷~”   老兽人看着手中的爪垫,忽然笑了。他紧紧握住白杬的爪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捞住了水面的月亮。   他笑得捂住肚子,笑得泪流满面,声音嘶哑:   “狼族祭司啊。” 第81章   大荒不是所有的部落都有祭司。   狼部落更是尤为的少。   单论种族, 灰狼、白狼、黑狼各部落都能有各自的祭司。但灰狼也好,黑狼也好,能担任祭司的无疑都是族里的白狼。   之所以如此, 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狼兽人都住在一起,不同颜色的狼兽人区别也没有这么大。他们只有一个祭司。   他们称之为大祭司。   大祭司尤为强大, 在大祭司辅助下,狼部落分外团结。   但是当兽王城将他们的大祭司杀死之后, 狼兽人便走向了没落。   黑狼被赶出西荒, 灰狼盘踞南边,白狼迁往更远的西边。   狼族分散,元气大伤。   而时隔多年, 再一次听到从黑狼口中说出的狼族祭司。这自然是在兽神的认可下,能组织整个狼族的大祭司。   这样的存在, 比说再多的废话都有用。   *   白杬懵懵地看着自己的爪子放在老兽人的手里。   这样一对比,自己的爪子与老兽人的手差不多大,也不算小了。   他友好地踩了踩。   他是祭司不错,但也不至于这么激动。   老兽人这样子不免又让白杬想起自己当初醒来的时候, 黑狼兽人们嗷嗷哭的样子。   难道……灰狼不落也好多年没有祭司了?   接下来, 老兽人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   “几百年了,灰狼都几百年没有祭司出现了。”老兽人的声音恍惚。   白杬急忙在他的手心踩了踩。“没事没事, 迟早都有的。”   年纪大了, 情绪可不能太激动了。   低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徐徐的,像织了一层纱网, 温柔地将白杬笼罩。   他从中听出了宠溺, 有点像大家长看待自家孩子的那种温暖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后头的兽人们。   刚刚还瘫坐在地的兽人们都乖巧地坐直了。   坐不直的兽人则手搁在身前, 撑住自己的身体, 像狼形那样蹲坐。   没多少神采的眼睛此刻都执着地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白杬冲着他们笑了笑。   犬牙尖尖, 毛毛蓬松,圆眼清亮。看着人像撒娇似的,尤为可爱。   曜低头,盯着小白狼的灰耳朵。   他轻轻戳了戳,再抱着重新直起身子:“狼部落本就是一体的,去东荒吧。”   老兽人热泪盈眶,他看着白杬,最后颤着声音道:“好。”   身后的兽人疲乏地撑起身子。   他们像缺水的秧苗,无精打采。不算粗壮的腿支撑着身体,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但是仔细听,声音里有了一抹生气。   “那我们去收拾东西。”   “去吧,带不走的就不带了。”老族长哽咽道。   白杬屁股墩被曜托着,侧身靠在他的肩膀上。他凑近曜,鼻尖挨着他的鼻尖,圆眼藏着疑惑。   “嗷?”为什么他们又愿意跟我们走了?   曜偏头,让冰凉的鼻尖落在自己脸侧。   他轻声道:“因为阿杬。”   阿杬现在还小,并没有深切体会到狼族大祭司对于狼兽人来说是怎么样的分量。   比起族长,祭司才是狼部落凝结在在一起的关键。   是信仰,也是希望。   *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兽人们尽了力,也如蜗牛般移动得缓慢。   等他们走完了,老兽人紧张地来到白杬的身前。   他双手交握,神情不如刚刚的自在。   “大祭司。”   “可不可以……告诉其他的……”   白杬弯眼笑得像一个听话的小辈。   “阿爷,你叫我阿杬就行。其他的灰狼都要带走的。”   “好!好。”老兽人笑着,双手却握得很紧。   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激动,搓了搓衣摆,踱步往外:“我、我去叫他们。”   曜:“不用,我们去。”   暗:“明天之前,收拾好东西。肚子吃饱。”   老兽人迟疑:“食物只有那么多,吃完了后面就……”   白杬缓声道:“吃个七八分饱就行,太饿了吃多了容易吃坏肚子。”   老兽人顿时眉开眼笑:“好。”   虽然到时候是跟他们一起走,但是他也不想给这几个年轻的兽人增加负担。   现在雨停了,他们还有事儿,得走了。   跟老兽人招呼一声,曜几个避开其他的兽人,悄悄离开。   “族长爷爷,祭司走了。”小兽人拉着老族长的兽皮衣摆,不舍地望着已经空了的门前。   他就奇怪,为什么看到那头狼的时候那么亲切。   原来是祭司。   他听过很多关于大祭司的传说,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狼部落里的祭司。   原来祭司是这样的……   好、好温柔啊。   “小阿十,快去收拾你和你阿爷的东西。”   “好!”   *   一路谨慎,四个兽人回到了其他兽人藏身的山洞里。   这会儿兽人们已经吃起来了。   “回来了。”树立马将手里的烤鸡递过去给白杬。   曜帮白杬接过,单手给他举着。   树急吼吼问:“怎么样,那边有没有危险?”   暗摇头:“没有。”   “具体说说?”树蹲在暗的身边,一脸好奇。   暗回忆了半晌,蹦出俩字儿:“太弱。”   树脸上的表情立马垮了:“就不该问你。”   曜盯着白杬吃肉,道:“准备一下,我们要继续往西边去。”   树:“不是找到了吗?”   曜:“西边还有,先去把西边的接过来。”   树点头:“行。对了,这周围我们看过来,连能吃的红鸟都少得很。也没见着其他部落的兽人。”   曜:“保持警惕。”   树:“知道了。”   糖回来之后,一屁股往自家的毛毛球里面瘫倒。   “族长。”   “没事,累了。”   “族长,你不吃东西吗?”   糖嫌弃地看了一眼他们手里的生肉。   说实话,吃多了黑狼部落做的食物,现在吃个生肉他总觉得味道不怎么好。   现在是晚上,洞里没有生火。   黑漆漆的,生肉的腥味儿在夜色中都被放大了不少。   看了一眼小白狼啃着的唯一一只做熟了的烤鸡,糖难受地咽了咽口水。   “吃。”   还要赶路,不吃受不了。   “不过待会儿吃。”说完,他闭眼。   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看着白杬吃,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抢过来。到时候打起来就不好了。   下了一场雨,云层并没有散去。   天已经黑透了。   这对于狼族来说,黑夜赶路更自如。   休息好了的兽人们继续往西边。他们绕开了这边的灰狼,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兽人。   西边草木有半人高。   兽人们走在其中像淌河,“沙沙沙”的声音没有断过。   白杬抱着曜的大脑袋,发着幽光的眼睛在黑夜像在河边飘动的明珠。   兽人在前,用木棍开路。   白杬自觉此刻自己是看得最高的,尽职尽责地充当守卫。   他们一直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里面行走。   若不是狼兽人良好的方向感,怕是早已经在里面迷路了。   夜深了,不知道走了多久。渐渐能看到藏在草丛里的棚子。   还是跟最东边的灰狼部落一样,草棚子。不过棚子更矮,估摸着也就一米多一点。   暗照旧先上去看了看情况。随后带着兽人朝最大的一个棚子走。   里面的兽人睡着了。   呼吸起伏,鼾声震耳。中气十足。   一听就不像是他们先前见到的那个部落那么惨。   白杬鼻尖皱了皱,忽然脸色一变。他焦急地叼着曜的手,将他往别处拉。   曜眯了眯眼,轻轻在白杬的头上拍了拍。   “放心。”   他们说着话,里面的兽人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大草棚子里不是族长,是一个大秃鹫。   看了这边,兽人们提高警惕。   暗再领着他们去了边缘的一个小小的棚子。棚子里,亮着两个圆圆的光。   白杬在夜色中辨别了这个兽人的模样。   是个中年兽人,身体依旧羸弱。   他此刻呼吸微重,像是可以压制着激动。应该是暗提前告诉他了。   树问:“那头秃鹫为什么在黑狼部落?”   兽人:“他是监视南边的。”   树点点头,拎着他往身上一扛。“暗,你处理,我带人。”   暗:“行。”   看了其他兽人的情况,跟东边的灰狼一样。   曜也不多问,直接留下一半的兽人,趁着现在是晚上,让他们将兽人打包带走。   *   最后一个部落离这个部落的位置不算远。   暗领头,将那个部落的兽人带过来。   一个晚上的时间,还在睡梦中的灰狼兽人全部被带走。   次日,阳光驱散阴霾,将最东边的灰狼部落照得明亮。   草叶上沾着晨间的水汽,凉幽幽的,但驱不散兽人们心中的火热。   木木呆呆的兽人们变多了。   此刻分散在各个棚子里没有出来。   三个部落的族长坐在一起,巴巴地看着窝在曜怀里熟睡的白狼。   表情如出一致,比看一年吃不到一次的蜂蜜还要狂热。   人还都是干巴巴的,要不是头发的颜色不同,看起来就像是三个兄弟。   曜默默将手抬高,又将白杬藏了藏。   “你们东西收拾好了?”他声音有点冷。   “没什么东西。”   灰狼部落的兽人们穷得连兽皮都没多少。   “那各个族长,你们各自的部落都有多少的兽人?”   “我们灰狼一部,一百零四个。”   “灰狼二部,二百三十。”   “灰狼三部,一百四十五。”   “路上记得时刻清点部落人数。好好休息,天色暗了就出发。”   说完,曜去另外的棚子,这边去留给几个还没消化完的族长。   “刚刚那个就是大祭司?”   老兽人看了一眼比他年轻的两个族长,道:“嗯。”   得到了十分确定的答案,另外两个族长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没多久,脸上激动的红晕逐渐消退,变得苍白。   “我们……跟上去只会连累他们的。”   老兽人拍拍他们的肩膀:   “你们只要记得,他们是单独为我们跑一趟的。”   “不去反倒是麻烦他们。”   大祭司的决定,他们遵从,但心中心中还有忐忑。   像突然天上砸来的大馅饼儿。他们诚惶诚恐,不敢吃。   “大祭司的决定,就没有错过。”在对狼族祭司盲目自信这一块儿,就没有一个狼兽人输过。   大祭司,为整个狼族祭司。   不过自从几个族群散开,就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好。”两个兽人目光变得坚定。   上一任出现大祭司已经是千百年前。这一次,不能再让大祭司死于其他兽人的手下。   就是拼了一条命,他们也会好好保护大祭司。   *   灰狼部落的兽人们一天只吃一顿饭。   快到中午的时候,兽人们将装着自己全身家当的兽皮袋打开。   里面的东西不多。有几块兽皮以及石刀,剩下的就是吃的。   不过不是黑狼部落常出远门吃的肉干,而是植物根茎。   淀粉充足,吃起来微甜。   白杬打了个哈欠,乖巧地被曜放在兽皮垫子上。他下意识踩了踩垫子,随后将下巴搁在自己的爪子上。   “给,最大的。”   白杬眨眨眼,看着眼前洗干净后露出本来颜色的……土豆?   见他似乎有兴趣,灰狼兽人们慢慢地挪过来,将红皮土豆放在了他的跟前。   白杬爪子拨了拨。   刚要开口,面前一个接着一个的红皮土豆被放过来。顷刻,面前就成了一座土豆山。   树屁颠屁颠地凑在白杬的身前,看着他面前的东西眼馋。   “阿杬,这个能吃吗?”   白杬见树满脸的兴趣,忽然想起东荒那边没有这个东西。   “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有点像黑石头草?”   老族长笑呵呵:“这是红石头草。”   白杬爪子一顿。   这名字取得不说一模一样,也相差无几。   白杬将土豆往外推了推:“你们吃,我们吃饱了的。”   兽人们拍了拍自己的兽皮,瘦得凹陷的脸颊上有了笑意。“还有,还有。”   灰狼兽人们几乎每天都在饥饿中度过。这些东西远不够他们填饱肚子,只是能维持生命而已。   吃多点吃少点,没多少大影响。   白杬见他们如此,扒拉一个到身前,尝试着啃了一下。   果真,土豆。   白杬“咔嚓咔嚓”两口吃完,再抬起头,面前已经有兽人在倒兽皮袋了。   灰狼们饿,所以动作温吞。   悄无声息的,白杬没有注意到。   他无奈:“你们自己吃。我真的吃饱了。”   见他如此,灰狼兽人们点点头。   又收敛了那股精气神,回到自己位置,目光发直地看着一个地方,机械地往肚子里塞东西。   白杬轻叹一声。   这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可以生火吗?”   曜摇头:“这是草原,容易引起注意。”   “那树,之后远离了这边,给他们煮汤喝。记住,不能让他们吃多了,会肚子疼。”   “包在我身上!”树拍了拍胸口。   中午,黑狼兽人带着几个红狐兽人又出去了。   他们悄悄在附近搜罗,看看有没有其他遗漏的兽人。顺便打探情况。   晚间回来。   大部分不能走的兽人们已经坐在拉车上的兽人们。   飞走到车队前曜的身边,道:“没看到白狼兽人的踪迹。”   前头的拉车坐着几个族长。   他们一听,道:“白狼兽人离我们很远很远,有东荒那么远。”   曜:“你们部落跟他们还有联系吗?”   “好多年前有,现在没有了。”老兽人遗憾地摇摇头。   树跑上来追问:“他们住哪儿,过得怎么样?”   “他们啊……”老兽人的目光变得悠远,“他们藏在山巅的雪里,日子也难,不过比我们好一点。”   那就是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曜拢了拢身前吊着的白杬,转头道:“出发。”   离开草原的速度必然是很快的,起码这一个晚上,兽人们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适合躲避的地方。离这里越远越好。   星光寥落,月亮藏在云层。   压弯了的草丛会显示他们离开的方向,但是只要几天的时间不被发现,这些痕迹就会被杂草重新掩埋。   一路往东。   白杬窝在曜的身上,脑门上是他灼热的呼吸。   数不清的植物迅速在身前掠过,恍惚间,白杬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被曜叼着后脖颈在雪地里奔跑的时候。   ……   清晨,浓重的白雾笼罩着山林。   兽人们藏进了大山之中,快速打猎吃饭,吃完后便呼呼大睡。   身心紧绷了一晚,灰狼兽人们也在兽皮袋里熟睡了。   白杬扫了眼四周,满眼的树。放他自己在其中,他是怎么也找不到路的。   吃完休息一会儿,继续赶路。   又一个白天过去。   将兽人们彻底送离了这个他们曾今有过踪迹的地方,兽人们才敢睡得天昏地暗。   醒来的时候,吃饱喝足,该分开了。   曜看着树以及飞:“你们先带着兽人们往回走,速度要快。”   “记住,在没有进入东荒之前,不要停。”   “那你们?”   曜轻轻摸着白杬的毛毛:“兽王城。”   几句话交代清楚,曜将白杬往树的怀里一塞。立马领着兽人们往兽王城的方向跑。   白杬:“曜!”   他震惊地看着迅速消失在丛林的身影,挣扎着要从树的手上下来。   树抱着他的手一紧。狠心道:“走!”   两方的距离越来越远,白杬知道,以他的小短腿儿再追上去已经是不可能。   他沮丧地吸了吸鼻子,顾不得在风中吹得凌乱的毛毛。爪子拍了拍树的手臂:“放我下去。我我自己跑。”   “阿杬,兽王城不安全。”   他们提早商量好了,绝对不能让阿杬过去。   其他的时候曜可以带着阿杬,但是唯独于他们而言是陌生的兽王城不可以。   白杬也知道。   他深吸了口气,又被灌入鼻腔的冷风呛了几下。   他道:“我知道。”   “我不跑,我只是让你轻松一点。”   树犹豫着,还是把白杬放了下来。   白杬看了一眼身后,回头轻叹:“走吧。”   糖带他们找到灰狼部落的路是最偏僻的路,他们是怎么来的,就是怎么回的。   只不过半路过那个白鸟部落的时候。   兽人们被拦了下来。   他们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过来,所以早早的等在这里。   二十几只白鸟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挂在脖子上。两方对峙,树眯眼:“别想做什么坏事。”   白鸟兽人们垂着白色的眼睫:“不、不会。”   兽人们一走,他们便跟在后面跑。不言不语,只一双眼睛透着求生的渴望。   想到曜说的话,兽人们看了后头一眼,并没有多言,只闷头忙着赶路。   白杬跑得腿脚酸软,脚底上的茧子都厚了。   他看着已经不远的东荒,想着:也不知道现曜他们怎么样了。   *   西荒。   兽王城。   又走了半个月,这会儿曜带着三十多个强壮的兽人,悄无声息地顺着月亮草部落留下的暗路,到了。   队伍里,除了月亮草部落的兽人,其余的兽人都没有见过兽王城的样子。   兽人们惊叹地看着那巍峨耸立的城墙,眼睛一眨不眨。   城墙厚重,都是用大块的石头建起来的。   每一块石头规规矩矩,被弄成了长条形状。它中正地立在西荒大陆的中央,像一头巨兽截断了兽人们的前路。   只是一面城墙面前,健硕的兽人们都被衬得犹如一只蚂蚁,渺小至极。   更何况是整个一眼望不尽的兽王城。   有兽人喃喃:“怪不得,他们挤破头都像往兽王城里面跑。”   这么大一个地方,四周全是石头堆砌的高墙。随便在地上一趟,不用顾忌荒野里的敌人和猛兽。   心中掀起巨浪,黑狼兽人跟红狐兽人激动不已。   可激动后,转而是警惕。   这样的兽王城,要是跟他们动真格……   担忧不可抑制地浮现,兽人们都拢紧了眉头。   他们怔愣地望着岿然不动的城墙。   仿佛城墙里住着吃人的怪兽。只轻轻一个手指头,就能轻易将他们所有的兽人摁死。   “瞧见没,墙底下全是白骨。”糖随手指了指墙角。   瞬间,兽人们从惧怕中抽神。   惶恐转为憎恨。   兽王城是死的,是被奴役的兽人建立起来的,而不是住在里面的畜生。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兽王程的北边。”   “东西已经交托给大荒商队让他们带出来,你们现在只需要救人就行。”   “怎么进去?”   曜收敛锋芒,平静地望着这座浩瀚的王城。   里面的光景看不见。   巨石垒砌的石头墙上,有强健的兽人来来回回地走动。天空也有呼啸飞过的巨□□。   处处是眼睛,但凡是他们从这里出去,立马会被盯上。   糖撇撇嘴,看着城墙上的兽人多了一丝不屑。   “这老东西怕死得很。”   “我们有暗道,从地底进入兽王城。我现在要回去一趟……你们,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曜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糖摸摸鼻子:“那不是带你们见见世面。”   曜实事求是:“你现在已经不是兽王城的了。”   糖一噎,摆手:“算了,我们自己去。你在出口等着就行。兽人会从这边的山里出来。”   兽人们悄无声息地往后撤退。   一直退到离城墙两三公里外的地方,糖当着他们的面掀开了地皮。   在兽人们惊叹的眼光中,糖得意地带着几个小体型的猫猫跳了进去。   不是地道小,是到兽王城里,小体型的猫猫好躲藏。   不一会儿,糖消失在地道里。   暗趴在地上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声音后,他冲着曜点点头。   随后,月亮草部落的兽人迷迷糊糊地被扔进了地道带路。   兽人们敢怒不敢言。   明明刚刚还说不去的。   这些骗子! 第82章   地道潮湿, 好在够大。   里面有风流动,也不会显得很闷。   地道上面没什么声音,曜低声:“你们挖了多久?”   “一开始为了逃出兽王城, 后来是为了给部落留一条后路。陆陆续续挖了十几年吧。”猞猁兽人自豪道。   也怪不得。   “那为什么不挖远一点?”   “已经不算短了好不好。兽王城很大的!我们挖了半个兽王城才挖出来的。”   “你们的逃跑路线还不少。”暗评价道。   地道里面没有光线,四周都是黑黢黢的。   走了不久, 耳朵灵敏的兽人们就能听到上面的动静。声音或是嘈杂,或是尖锐。喧闹得像进入了一个满是疯子的地方。   精力旺盛的兽人们不再需要出去打猎, 自然就兴奋了。   黑狼兽人们的耳朵不堪其扰。   “上面就是兽王城了。”猞猁兽人扣着耳朵, 虚虚指了指上面。   曜:“你们的部落现在还能去吗?”   猞猁兽人一顿,随后摇头:“应该不能了。”   “兽王城里的石头房子抢手得很,只有有能力的部落才能分到石头房子。”   “那没有能力的就是木头房子?”丛道。   猞猁兽人轻声道:“没有能力的就被赶出兽王城了。”   忽然, 曜停下。   头顶,咯吱咯吱的声音移动着。是拉车的声音。还是大荒商队那种有轮子的拉车。   “哦, 这上面是大荒商队的地方。”   “他们在兽王城的东边有很大很大的一块地盘。”   现在是白天,放在东荒的其他部落里,现在是出门捕猎或者是劳作的时间。   但是在西荒,兽人不出去。都如阿杬说过的那句“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   像他们部落养的大牙猪。   曜摸了一下腰上挂着的兽皮袋, 眼神发暗。   “不说了,要到了。”猞猁说完便噤声。   ……   地道的顶端, 是打开的。   黑狼兽人就站在下面, 听着上头糖的声音。   “多少贝壳币?”   “不知道,不过你们放在我们那里的所有贝壳币都花光了。”   曜目光一动, 听出了是松的声音。   也就是大荒商队明面上的领头兽人。   “来都来了, 出来看看吧。”神神叨叨的声音落入地道。   *   石头建的房子很大。   地道里的兽人们上去, 里面的空间还绰绰有余。   曜看着那趴在架子上的大松鼠, 道:“你早知道我们会过来?”   松翘着二郎腿, 嘴里不停的磕着松子儿。   “你又没刻意遮掩,听习惯了。”   “安全吗?”曜打量了下四周。   整个房子都是方方正正的石头砌成的,看着冰凉冷硬。头顶开口处有几缕天光,让屋子里不显得暗淡。   里面只有靠近门的位置堆满了货架,上面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兽牙、白色的石头、木头兽人……   中间被一张巨大的床占据了位置。   他们刚刚就是从床底下爬上来的。   床边是供松鼠爬的架子。一棵巨大的木头掏空,上面挂着可摇晃的藤蔓,还装饰了鲜花。   显然,这是松的住处。   “在兽王城,没有比我们大荒商队的地盘儿更安全的地方了。”   松爪子举起,转过来,在曜的方向点了点:“先说,这次帮你就还了你们部落的人情了。”   曜知道糖跟大荒部落可能有关系,但是没料到是跟松有关系。   曜目光无波:“这难道不是月亮草部落跟我们部落的交易?怎么又变成你还人情了?”   松长叹,失望不已。“狡猾。”   曜扯了下嘴角:“彼此。”   “小狼崽子,之前邀请你来兽王城你不来,这次要不要出去看看?”   曜:“快点,我等着回去。”   “急什么?”松赖赖呼呼地后爪抓着架子,倒挂将自己放在下面一层的叶子床上。   他舒服地翻个身。“让你见见世面还是可以的。”   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兽人的鼻子灵,曜判断松这个住所离兽人堆里远才上来的。   他站在门口,侧身往外看了眼。   周围都是石头房子,大荒商队的兽人在搬着东西进进出出。   前面也是被房子挡住,再多的,就看不见了。   “兽王城多大?”   “大概,你几千个狼山那么大。”   “兽人呢?”   “你是说有战斗力那些?”松翘着二郎腿,“咔嚓咔嚓”地吃完松子儿换葵花籽儿。   曜:“不算奴隶。”   松上上下下打量了曜几眼,随后道:“你现在还不行。”   “就算那些兽人带回去,你也打不过他们。”   曜退回来,听了松的话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变过。“多少?”   “不多不多,小两万。算上奴隶兽人,那可能快五万了。”   “这么多!”丛惊愕。   “可不是。”松的眼里闪过一丝憎恶。   不过豆豆眼太小,兽人们看不清。   他坐起来,比身体还大的尾巴高高翘起刚好给他挡了靠垫。   “这一任的兽王活了两百年。西荒的兽人有用的、没用的全部抓到了兽王城。”   “你们一路过来,应该也知道外面看不见什么大部落。”   从:“不可能所有的兽人都在这里了吧?”   “差不多,少部分逃到西边的西边去了。都多少年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曜不免有想到了白狼。   他沉声:“白狼呢?”   松:“白狼?西边的西边啊。”   “具体,地图?”   “那没有。”   “你们不是会走遍大荒吗?”   松从他灰眸里看出了一丝嫌弃。他立马炸毛,声音急促:   “西边那么多的山,一座比一座高。你以为就是那么好去的!”   “去一趟还不如去你们那儿,我至少还不用亏本儿!”   曜沉默,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松见不得他这个样子。   好不容易有斗志了,现在垮着个脸谁欠他!   松朝他脑袋上扔了个瓜子儿。   曜偏头躲过,目光锐利:“你想做什么?”   “大了,果然不好玩儿了。”松嫌弃得不行,“出去看看吧,我让兽人带你们。”   “不去。”   松愤怒:“不去那就进洞里去!在山外等着,免得来这儿招我老头子烦。”   兽人们到底是没有进山洞。   曜换上一身满是黑熊味儿的兽皮衣。   脸上抹了些黑熊族的图腾,又在黑熊兽人睡觉的屋里腌了许久。   随后跟在搬东西的队伍当中。   大荒商队在大荒跑了百年,不是准备走商,就是在走商的路上。   自然,他们队伍里都有许多力气大,能跑能打的魁梧兽人。   曜几个身体强健,黑熊兽人只当他们是松新找来的。   正好这次出去累了很久,他便毫无顾忌地使唤曜几个跟着他们干活儿。   兽王城里的气味混杂。   起先曜几个还担心气味暴露,但在这汗臭味混合着血腥味的街道当中。   无一例外,心都落了下来。   他们前后都是黑熊兽人,肩上扛着的鼓起的兽皮袋子。   手指摸上去的感觉,像盐。   “嘶嘶——”丛默默走到曜的身边,小声道,“这外面看着好看,里面怎么……”   “干活。”   “嗷。”丛默默跟在他身后。   边走,他边打量着四周。   刚刚在面对城墙有多么震撼,进来之后就有多么的嫌弃。像一块好好的肉掉进了茅坑,可惜又恶心。   他们处在一条宽阔的街道上。   街道呈十字,石头房子就围着街道,有的大有的小。   总体的造型像蘑菇。   房子布置得也并不算规整,大概率看上去是一个部落的石头房子修建在一起。一般是两个大的周围几十个小的。   东一大堆,西一小堆。   看起来像是森林里不能吃的那种扎堆的牛粪菇。   而所有建筑中,最大的房子在所有路的交叉点,兽王城的最中间。   他们走的这条路隐约能看到一个顶。   是一座石头大殿。   像祭祀的地方。   不过怕死的兽王应该也住在那里。这样有危险的话,四周都有兽人出来保护。   房子不干净,上面有年份久了雨水留下的黑色痕迹。   青苔黏腻腻地攀在上面,红色的血凝固成黑红色,还混着白色的已经干了的鸟粪。   整个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尤其是路过某些房子的时候,还有极重的尿骚味以及难以入眼的东西。   着实恶心。   除开房子,就是这条看起来颇具规模的道路。   石板做的,但是上面遍布划痕跟大小坑。   坑洼里,是雨后还没有干的水。和着石头缝隙里的稀泥、杂草、粪,险些下不了脚。   外面那么新,里面看着却破旧极了。   本来就爱干净,被白杬督促得更爱干净的兽人们几乎是屏息走过。   “阿黑,来玩儿啊!”   阿黑,领着他们搬东西的头头。   此刻肌肉绷紧,两米多高的身体像个大山一样在前面带头。   他用浑厚的嗓音道:“有事,搬完了来。”   丛草草看过一眼。   是一个只穿着兽皮裙的兽人。并不像他印象中那样身侧高大,四肢粗壮,而是白皙纤细。   这是个亚兽人。   不是说里面只有勇猛的兽人才能进来?   从冬季跟着梧祭司学认字。耳边常是他念叨的“多思考动脑子”。此时条件反射,下意识分析:   亚兽人这么亲近地叫一个兽人,什么意图,不言而喻。   是阿黑的伴侣?   伴侣不会不知道阿黑现在在干活。   还在想着呢,一路上,阿黑的名字又被叫住。一路下去,被叫了不下五次。去都是身子比较纤细的亚兽人。   而阿黑回话都是……   搬完了来?   丛拧眉。   不可能是像阿杬那样,带着他们玩儿游戏吧。   没等他想个明白,忽然面前出现了一阵吆喝声。   黑狼部落的兽人并不喜欢看热闹,但这条路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十几个满身腱子肉的兽人堵住了道路,正想着会不会打起来呢。   兽人见了领头的阿黑,直接让开。   兽人多,几个黑狼兽人垂眸收敛气息到极致。像游魂一样,掠过兽人。   但是随意一扫,匆匆一眼,丛看清了被刚刚被围在兽人堆里的……   是灰狼兽人。   是一只被砍了尾巴的灰狼!   骨瘦如柴。   要不是那狼头对着他,那么小的体型,他险些以为是鬣狗。   兽人嘴角全是血迹,空茫地瞪大了眼睛。   有一个眼睛是像阿山一样已经凹陷下去。黑洞洞、血淋淋的……   眼珠在兽人的手里搓着玩儿。   “死了?”兽人嘻嘻哈哈,猛地往灰狼身上踢了两下。   “可惜了,还没玩儿够呢。”   “可惜什么,再拉一个出来就是。反正灰狼今天都要被送去杀了的。”   丛又惊又怒,抓着兽皮袋的手猛然扣紧。他牙关紧咬,刹那间眼眶变得发红。   陡然的其实变化很快引起了前后兽人的注意。   曜手往后,轻易制住他的手。   丛挣扎。   曜兽皮掩盖下的手青筋暴起,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丛的骨头捏碎。   几个狼兽人见状,涌上来,将丛与其他的兽人隔开。   “嘿嘿,我家弟弟有病,走着走着就发狂。”   “嘁,看着是有病。”   剧烈的疼痛让从意识到此刻的处境,他回神,收敛了气势。   只垂下的眼眶红得滴血。   那是兽人啊……   不是野兽。   他们怎么敢!   丛头脑发热,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   “认真干活儿。”轻飘飘的,但冷得吓人。   丛深吸了几口气,狠心别开眼。   见地上的兽人,他们……无能为力。   ……   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兽人们都有些沉默。   眼下看来,糖之前说的那个大半个兽王城里的奴隶都是灰狼,现在也不一定了。   南边的灰狼部落一个冬季可以死三百,这兽王城里一个月怕得死三千。   松甩了一颗瓜子儿在从脸上:“你是没媳妇儿了还是怎么?丢了魂儿了?”   丛喉咙干涩,艰难道:“灰狼今天会被杀?”   “放心,说了带出去的。”   “能带多少?”   “全部。”   见兽人们怀疑看来,松咂吧下嘴:“几百个兽人而已,我一个商队都比他多。不可能带不出去。”   丛恍惚:“才剩几百个了……”明明说的是一半的奴隶。   “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只要知道他们能出去就行。”   丛:“那我们刚刚看见的那个灰狼兽人……”   “要是有气就死不了。”   就差一脚就能出去了,都坚持了这么久,他不信灰狼兽人会放弃。   以前出城的那些,断胳膊断腿,那么惨不也爬着回去了。   “真的?”   “骗你我生意做不成。”   丛听了,才精神陡然一松,猛地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他才发现他的后背全是冷汗。手在哆嗦,因过于紧张,胃也在痉挛。   他干呕两下,默默埋头将脸藏在膝盖。   “没有下次。”曜警告。   丛低声:“知道了。”   兽人们聊着天儿,忽然说起路上看见的亚兽人的事儿。   糖听了,嘲讽一笑:“也就只有你们狼兽人才一辈子一个伴侣。兽王城里可没你们那么讲究。”   “那他们的崽子岂不是不知道阿父?”   “崽子?”   “亚兽人自己养,兽人可不会管那么多。”   “越强的兽人生出来的崽子要是更强的话,亚兽人就会得到一笔巨大的财富以及在兽王城里永久生活的条件。”   “本质上,还是为了有更多战斗力强的兽人。”   “何况这些亚兽人基本是大部落的。”   “有了强大的幼崽后,部落的资源在分配的时候也会向他们倾斜。”   “所以啊,兽王城里跟外面不一样的地方多着呢。”   黑狼三观受到冲击。但是他们依旧坚定只认可一个伴侣。   闲谈完,兽王城里的事儿知道个大概,兽人们不再好奇。   出去一趟,满身臭味。   比原本身上的泥腥味都难闻多了。   曜:“还要多久?”   松忘了一眼开了天窗的屋顶:“快了,太阳落山之前。”   趁着最后一点时间,黑狼部落的兽人借着松占据一个房间的活水大温泉收拾了自己。   出来已经是傍晚,白吃了松的一顿饭,兽人们没什么留恋地出了兽王城。   这时候,地道里已经满是狼兽人的味道。   夹在浑厚的臭烘烘的汗味和血腥味当中,应当是过了很多,味道极大。   松一送走他们,立马将地道的门关上。   他自个儿看着空空荡荡的地方,弹了一口气,认命地给屋子除味儿。   藤条上的花拿下来揉碎,四处丢弃。   浓得发臭的花香瞬间盖过了里面所有的味道。果壳什么的倒地上,弄得一片狼藉。   随后他拍了拍手,累得佝偻着身躯,坐在地上。   “该是不欠了。”   他嘴角抬起,贼兮兮的笑容越来越大。   以后他就可以大着胆子杀价!看他不坑死黑狼部落。   黑熊兽人拿着贝壳币匆匆过来,见送一脸熟悉的笑,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每一次,松露出这个笑容,意味着他要坑兽人了。   “咳……咳咳。”   松心情极好地站起来:“小黑呀,什么事儿?”   “那几个兽人的贝壳币。”   “你贝壳币多了,给他们干什么!就干了这么一点的活儿,还累死累活的,那几个人不用了!”   阿黑心道: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抠。   松起身,双手后背。他哼着小曲儿,美滋滋地去清点这一次在兽王城换取的货物。   *   兽王城外。   兽人们再次看到那巍峨的城墙的时候,再没了那什么羡慕的劲儿。   甚至于还能以极为挑剔的眼光在那城墙上面找出裂缝,爬藤,拇指大的杂草。   当时看的时候怎么就眼瞎了呢。   明明这么丑,要是阿杬,肯定比这个建得好看多了。   想想里面邋遢的环境……修这么高的城墙,恐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里面的兽人怕死。   所有的灰狼兽人都已经被带出来了。   不过他们都是被迷晕了带走的。   现在,大几百个兽人躺在地上。   曜冷眸凝着糖:“弄晕了怎么带走?”   糖:“不然我叫你们过来干什么的?”   “要是让他们看见地道以后告密了怎么办!我们辛辛苦苦挖了十几年的。”   没有办法,只能黑狼一趟又一趟地拖走。   ……   糖身上架着两个干巴巴的兽人,走在曜的身后不满嘀咕:“我已经帮你们把兽人带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我帮你们扛!”   曜大爪子踩在林子里,道:“你们那个地道,是不是跟大荒商队一起共用的?”   从兽王城里的东西带出去都要检查,大荒商队还要去南边。   那么多的东西,兽王城这么抠搜,怎么可能让他带出去。   而且,明面上拿出来,难免没有部落不会眼红。   “是又怎么样?”   “可惜了,以后你们用不上了。”   糖笑笑:“谁说的,万一以后我们回来了呢。”   穿过林子,兽人们的动作变得谨慎。   密林上空,几只鸟兽人穿梭而过。“听说了吗?兽王城里的狼兽人又想刺杀兽王。”   “你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   “王城里的狼兽人早被带下去砍头了。”   另一个声音道:“我说呢,今天怎么没有在奴隶圈里看见狼兽人。”   “兽王现在的脾气越来越暴了。狼兽人那么能干活儿。”   “反正死得就剩几百个了,死了就死了。”   “你是不是蠢,死多了那还不是要我们去抓。”   “你不是说有苍鹰部落兽人的消息吗……他们也挺能干活儿的。”   声音再也捕捉不到,兽人们安静地趴在地上等了一会儿,随后继续往前。   一路上,他们小心翼翼不再出声。   带走的灰狼六百多个,三十多个兽人来来回回一整夜,才将所有的灰狼兽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丛摸了摸肚子,望着已经看不见的兽王城的方向。   “等他们醒了再走吗?”   “不等,继续。”   现在周围都是丛林,黑狼部落兽人们如鱼得水的地方。   暗道:“他们想抓苍鹰兽人了。”   “现在兽王城里的大部落中,飞行兽人有黑鹰。黑鹰跟苍鹰不对付,他们在里面撺掇,自然兽王也想换换。”糖无所谓道。   “心黑的。”丛磨牙。   曜观察四周,一步步踩得很稳:“那是他们部落的事。”   自身难保,倒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的部落护好。   糖:“要我说,你们跟我们一起去南边得了。”   “你知道南边是个什么样吗。一天想着往南边跑。”   “不然呢?跟你们一样,等死?”   曜冷声:“有力气,那跑快点吧。”   “老子就不该来!”糖低咒一声,被迫架着兽人跑。 第83章   东荒。   绿树成荫, 林鸟嘲哳,单是一个林子都比西荒显得有朝气。   灰狼兽人们互相搀扶着,翻过数不尽的小山丘之后, 再也支撑不住。   一口气松懈,倒在草地上。   衣服破烂, 发如鸟窝,狼狈不堪。   灰狼兽人们现在已经没力气观察东荒与西荒有什么不一样。   他们累得剧烈地喘息着, 喉咙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呼哧”声。   路上虽然偶尔有兽人用拉车拉他们, 但拖着本就虚的身体还走这么远的路,他们的腿也跑得痉挛。   此刻一踏入东荒,恨不能倒下闭上眼睡个天昏地暗。   一个兽人倒, 其余的兽人绷着的那口气一松,也跟着倒下。   树见状, 只能挥手让兽人们停下来。   白杬脸上挂着疲惫,耳朵耷拉。见他的手势,往地上一歪,倒在了狼堆里。   树深吸了一口气, 蹒跚地走到白杬身边, 盘腿坐下。   他身体虽好,但一来一回赶了快两个月的路, 现在也有些吃不消。   “现在还在东荒的边界, 休息一会儿,咱们继续走。”   白杬掀开眼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树笑笑, 手在白杬的头上搓了搓。   “等到了黑狼部落的领地, 大家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嗷~”白杬应声。   树望了望天色。   现在他们的位置距离部落集市不远, 之后的路就是从部落集市回狼山的路。   兽人们都走过好多遍了。   路况熟悉, 也不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树悄然松了一口气。脸上的严肃褪去,隐隐又见那不着调的神情。   “阿杬,那几只傻大白鸟还跟着咱们呢。”   他们的速度快,四条腿比两条腿儿的能跑。   但是只要他们休息,过不久,二十几个白鸟兽人就会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白杬翻个身,艰难直起头看了看。   果然,林子里的白鸟兽人已经抱着大树缓慢瘫倒。   他们坐下,离他们最近的灰狼兽人便拿着水过去。看起来狼族兽人都是一个德行。   在大荒这个地方,可以说是过于善良了。   不了解人家就送水送吃的,也不怕被卖了。   树:“让他们进我们部落吗?”   “来都来了。”白杬轻声道。   树撇嘴:“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余霞成绮,隔着稀稀拉拉的树木,正好能看得清清楚楚。   霞光绚烂,可惜白杬现在没有欣赏的心情。   这会儿停下来,他免不了又想到曜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树见他如此,大大咧咧地薅了下他脑袋上的毛。   “你放心,又不是让他们自己去兽王城打一架。糖不是说了,他们只需要送人就行了。”   白杬两个爪子盖住自己的脑袋,闷闷道:“你不也还是担心。”   树扒了一把地上的草,软着胳膊往远处扔。   扔不远,他垂下眸子又蔫蔫儿地薅了一把。嗫嚅道:“那又有什么办法,做都做了。”   白杬:“哎!”   树:“哎……”   察觉到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当中,树噌的一下站起来。“好了好了,不休息了。天快黑了,我们得找地方住一晚。”   “走吧,早点到部落早点放心。”   白杬甩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情绪甩出脑袋。   一说走,再起不来的兽人都撑着地上,慢慢爬起来。   几百个兽人往前,像一条长龙有序地往前移动。脚步荡开葱茏的草叶,开出一条可供行走的通道。   白杬的耳边全是催眠的沙沙草叶声,他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毛毛耷拉,闷头赶路。   *   兽王城外围。   兽王城里出来的兽人们大多身体上都有严重的伤痕,惨得没个狼样。   又被大荒商队不知道用什么药晕了,只能靠着黑狼部落的兽人来回地搬。   两天一夜,兽人们一直熬着,直到将他们搬离了兽王城的辐射范围内。   两天后。   被迷晕的兽人们悠悠转醒。   他们看着眼前的几十个黑狼、红狐,再扫一扫周边不再是石头房子的地方。话没出口,眼眶就红了。   灰狼兽人掩面而泣。   现在没有时间给他们伤感。   曜平静问:“能走吗?”   “能、能!”也不知道多久没说话了,声音都是嘶的。   兽王城不会养行走不便,要死不活的奴隶。因为他们必须得干活。   干不了活儿的大概率是残了或者死了。   这些灰狼被折腾了这么多年,没被扔出兽王城也是因为他们手好腿好。   灰狼匆匆爬起来。   糖迅速把大荒商队赠送的食物分给这些兽人们。   兽人多,每个兽人不吃饱也只能分个三次。但是没有一个兽人担忧、   人都出来了,缺少食物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吃完就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曜不给时间他们寒暄,快速吃完自己的那份儿,就闭目靠在树干上准备着。   现在兽人们醒了,能走的不少。   倒不用兽人们来返十几趟地搬。   之前搬一次,黑狼部落的兽人们就瞪糖一次。就是下药有必要下得这么重吗?   但是再大的怨念,都在赶路中消磨。   黑狼部落的兽人们看得出来,灰狼兽人一直憋着话想跟他们说。   曜很轻易就注意到领头的那个灰狼兽人。   看得出来,他的身体是最强壮的。   裸露的皮肤上纵横着疤痕。   他面容刚毅,除了看见自己的时候欲言又止,其余的时候都是护着同伴,默默赶路。   到后头,离东荒越近。   曜更没放松,除了吃饭和睡觉留出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其余的时候都在奔跑。   高强度的奔跑。   自然灰狼们几乎没捞到什么说话的时间。   *   东荒边界,部落集市。   猫头鹰兽人站在树上睡觉。   小松鼠兽人抱着自己的尾巴,坐在树枝上,看着树下的情况打呵欠。   “他们怎么这么慢,我们都等了好多天了。”   老猫头鹰转了转头,道:“没耐心。”   “可是,可是再不回去,就赶不上老族长去南边了。”   “来了!”稚嫩的声音从另一边的大树上传来。   刚刚还镇定的猫头鹰兽人拍着翅膀猛地一飞。   “嘭——”直直地撞在树干上了。   “哎呀!猛爷爷!”   响动吸引了兽人的注意。树警惕抬手,手上的箭已经搭上了弓。   白杬:“别,是部落集市的兽人。”   林子上树叶沙沙,小松鼠穿梭其中。到近处,他直勾勾地看着白杬以及身后的那些灰狼兽人们。   判断出是自己要找到的人,他声音稚嫩,急迫地道:   “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快来快来,盐。”   “你们搬走,我们要回去了。”   白杬听到盐,猛地提神。“哪儿呢?”   小松鼠领着他们,在树上跑跑跳跳,嘴上不停地道:“你都不知道我们等了你们多久。”   “抱歉了。”白杬诚恳道。   小松鼠嘴一下子停住。他变得害羞,两个前爪紧紧地握住。   “不、不用。”   “除了你们的盐,还有月亮草部落的其他东西。我们一起送过来了。”   小松鼠一蹦,停在树下的大车上。   车有滚轮,看着比他们那个高级多了。   “你们把东西卸下来,车我们是要拿走的哦。”   白杬笑着点头:“好。”   够他们部落吃五年的盐,糖果然没说假话。   这里停着十几辆的木板车,东西都码得高高的,一车都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也不对!   现在部落里添了可不止一倍的兽人,所有东西消耗速度只会更快。   他轻声道:“搬吧。”   小松鼠见他没有想占便宜要他们车的意思,对白杬的好感又多了不少。   灰狼部落的兽人现在经不起折腾,让他们搬东西,白杬怕将他们的腰都给折断。   他们动手,白杬拦着。   最后是黑狼部落将东西卸下。   卸完了,小松鼠灵活地跳到白杬的身前。   “你好,交个朋友吧~”   奶声奶气,才多大的小松鼠就出来打工了。   见他眼睛澄澈,曜又跟他们那个老松鼠兽人认识。白杬觉得这个朋友可以交。   白杬蹲下,伸手。   松鼠的爪爪搭在他的手心:“我叫葵,因为我阿爷喜欢吃葵花籽。”   “我叫白杬。”   “那我以后可以过来找你玩儿吗?”   白杬点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那也欢迎你来松鼠部落找我哦。”   交谈不过几句,小松鼠已经从白杬的手上窝在了他的肩膀上。   晕乎乎的猫头鹰兽人从地上站起来,背对着他们,摸着一棵树道:“葵,走了。”   “猛爷爷,我在这边。”他依依不舍地拉着白杬的兽皮衣,软乎道,“我下次在找你玩儿哦。”   白杬伸出手指在他的爪子上点了点:“好。”   小松鼠趴在猫头鹰兽人的背上,向着彩霞的方向远去。   白杬跟树看着一地的兽皮袋子,苦恼又欢喜。之后几年应该不用愁盐的事儿了。   树:“带得走吗?”   白杬:“没有拉车。”   树:“现做?”   白杬观察了下四周,木着脸道:“你先看看有没有藤条再说。”   这边靠近部落集市,周围的树木都被清理过的。加上兽人们有时候带来的拉车坏了或者是不够,都要用到藤蔓。   这里的藤条经不起消耗,久而久之都薅秃了。   “扛,先扛到咱们以前落脚的山洞里再说。”白杬一锤定音。   万一下雨,兽皮袋里的盐沾了水就不好了。   十几个拉车,一个拉车能装上四到五袋百多斤重的兽皮袋。单论袋数,都有五六十袋了。   兽人们只能像蚂蚁一样,慢慢地抬着往林子里面挪动。   至于那么多的灰狼,他们能自己走就不错了。   再搬东西,怕是一步都挪不动。   让灰狼兽人在路上扶着树干慢慢走,山猫兽人照看着他们顺便带路。红狐跟黑狼就负责搬运东西。   来来回回到了山洞,轻点完兽人的数量,兽人们几乎是倒下就睡。   这一晚上,是兽人们睡得最安宁的一晚。   *   次日一早。   兽人们先去四处薅藤蔓,半个上午的时间,编好了十几个拉车。   东西往上一放,还能坐下些不能走的兽人。   走走停停,移动缓慢。   终于在一个艳阳天里,兽人们到了狼山。   “嗷!”树看着不远的狼山,热泪盈眶。   那山崖前,一大片的地已经郁郁葱葱。兽人们穿着一件毛褂子,有在河边处理兽皮的,有熏肉的,做饭的……   快两个月不见,白杬看自家部落处处充满了亲切。   他抹了一把辛酸泪。   低低地冲着部落嚎了一句:“嗷。”   端着盆儿喂笨笨鸡的圆猛地转身,又按住围栏稳住自己的身子。   “回来了!”   树扔下东西,“嗷呜嗷呜”地冲着山崖前的草扑过去。   草一笑,张开手臂接住他。两个在草地上滚成一团。   部落里的兽人全出来了。   三十几个兽人,呼呼啦啦地跑进林子里。几下将他们拉回来的东西往肩膀上一抗,往部落里拉。   回头见局促不安的灰狼兽人们。   领头的亚轻轻一笑。   “走啊,回家。”   灰狼兽人们瞳孔一缩,咧嘴,笑了起来。   他们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听到山崖前的起伏的“嗷呜嗷呜”声,他们只有亲切。   冰雪消融的春天,他们有了一个大家。   灰狼兽人从来都是佝偻的肩背渐渐舒展,放松,迎着充满花香的春风。   “扑通——”   “哎呀!”   晕过去之前,他们看见了匆匆而来的黑狼们。   灰狼分辨出是酸果树花的香气,翘着嘴角,放弃挣扎。   放任自己好好睡一觉。   所有的灰狼兽人全倒在地上,四百多个,吓得其他还在跟伴侣幼崽团聚的兽人立马停下。   “他们怎么了?”   “他们……”白杬张嘴,“呵欠!”   “好困啊……”揉了揉眼角的泪花,白杬往前一栽。   梦拎起在自己脖子间哼哼唧唧,又壮了不少的黑狼崽子。   “酸果树的花开了。”   “呵欠!”   许久没有好好睡一觉的梦将小崽子放回自己的脖子边。   脸在他毛毛上蹭了蹭,就这么躺在地上,沐浴着阳光睡了过去。   “怎么办?”   亚看着摆了一地,跟晒蘑菇干似的兽人们,脑壳疼。   树熊抱住他家草不让他起来。   黏黏糊糊地在他脖颈蹭了蹭,阖眼道:“不管不管,反正有太阳。”   星祭司杵着拐杖出来。“外面全是酸果树花的香气,睡在外面几天都醒不过来。”   放完东西的兽人们回来,问:“那星祭司,搬去哪儿?”   “屋子那边,睡不下的搬山洞里。”   “好。”   *   白杬是被捂醒的。   睡了一觉,身体好像更累了。   胸口闷得喘不过气,白杬费劲儿地抬手摸了摸。一手软毛。   “阿杬哥哥!”   白杬缓缓睁眼,对上阿毛的眼睛。   “小崽子,你好重。”白杬将他从自己的胸口上拨开,侧过身,身上趴着的毛绒绒们全部往下滑。   白杬大喘了口气。“我说怎么睡着这么累。”   “嘻嘻,阿杬哥哥。”一身奶香味的崽子挤在白杬的脑袋边。   嘴里不小心吃到毛毛,白杬双手将他们一抱,塞石床里面。   他撑着手坐起来,揉了揉自己还晕乎乎的脑袋。   “好累啊……”   菇抬起一直爪子,在白杬的腿上踩了踩。“阿杬哥哥辛苦了。”   白杬一把捞起,在他毛毛上吸了一口。   活了。   他脸贴着菇的脸:“有没有想我啊?”   菇抬起爪垫,抱住白杬:“想。”   “想~”   “阿杬哥哥我也要~”   挨个儿抱抱,白杬像软面条一样扒着墙壁站起来。   “两个月不见,部落里怎么样了?”   “好,好得不得了!”   阿毛举着不知哪儿来的小木棍往前一挥,“我带阿杬哥哥去看。”   一觉睡了大半天,现在已经是下午。   白杬跳下山洞,脚下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阿杬哥哥!”   崽子们立马用脑袋来拱他的手。   白杬挨个摸了摸:“没事,就是走路走太久,还没缓过来。”   “阿杬哥哥,我们扶着你。”   “不用,去给哥哥找根儿结实的木头。”   “阿杬哥哥,藤杖行吗?”   白杬眨眨眼,点头:“行。”   藤杖的高度刚刚好。   白杬颤颤巍巍地撑着站起来,看了一眼山头还在往下落的太阳,估摸着自己的抗药性应该提高了一点。   “阿杬,快来吃点东西。”亚站在“咕噜咕噜”冒泡泡的大锅旁,冲着白杬招手。   白杬看着那几口大锅眼里冒绿光。   天知道这两个月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风声鹤唳,神经紧张。一顿好饭都没有吃过。   他拐杖使得虎虎生风,咬着牙走到了兽皮毯子上。   他看了眼自己软趴趴的双腿,只能往地上一坐。   可怜兮兮道:“亚,我饿。”   亚轻轻一笑,温柔极了。   “还跟个小崽子似的。”念叨着,他端着一大碗的肉汤放在白杬的身边的木桩子上。   “还烫,慢慢吃。”   白杬迫不及待地凑在碗沿,唆了一口。“好香好香好香!”   只有他们部落的兽人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食物。   回程的这一个月,没什么条件,兽人们吃的都是生肉。白杬为了有体力赶路,只能捏着鼻子下口。   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人都瘦了。   “呼呼——”   阿毛扒拉着放碗的木桩子,对着冒着腾腾白烟的碗里吹了几下。   白杬眯了眯眼,被蒸汽扑了一脸。   “阿毛,饿了?”   “不饿,给阿杬哥哥吹凉。”   白杬捏捏他的小耳朵,顺便按了一下他脑袋中间的坚强挺立的小呆毛。“不用,你去帮阿杬哥哥看看,其他的兽人醒了没有。”   “好!”   七个小狐狸呼拉拉地走,就剩下菇和阿宁还蹲坐在白杬的跟前。   “阿杬哥哥。”   “嗯?”白杬又怕烫,又心急地把肉放嘴里。还要应着小家伙的话。   好不容易咽下去,他问:“你们不跟着一起去玩儿?”   “不去。”   两个大一点的幼崽一个占据他一边,靠在他的身上。   白杬弯眼,用手背摸了摸他们的毛毛。   “是不是想我了?”   “嗯。”菇伸爪爪,扒住白杬的腰。抱着抱着,嘴巴就瘪起来了。   泪眼汪汪的,白杬吓得立马将小小家伙抱起来拍背。   “这不是回来了吗?”   “不哭不哭,阿杬哥哥走的时候跟你们说了的啊,要出远门。”   “小蘑菇乖,不哭。”   菇的阿爸阿父都没有了,自己的这条命又是白杬捡回来的。从一开始,他看白杬就跟其他的小狐狸不一样。   他把白杬当成了自己的依靠,就像是他的阿爸跟阿父那样。   小家伙坚强,流眼泪的时候极少。   要不是白杬哄着逗着,现在的性子早沉默得不像个小崽子了。   “哥哥……”声音含着哭腔,听得白杬的鼻子一酸。   他眨了眨眼睛,将泪水收回去。   又另一只手将团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的小山猫抱起来。一个崽崽坐在一个手臂。   “我看看,是不是长胖了?”   颠了颠,白杬拧眉,“怎么还瘦了?”   亚爱怜地摸了摸埋头藏在白杬身上的菇。   “你走了他们不习惯,饭也吃不下,玩儿也玩儿不好。可不是就瘦了。”   白杬听得心疼。   他下颚蹭蹭两个崽崽的脑袋,低声道:“又不是不回来了。”   “阿杬慢慢吃,我去看看锅里。”亚起身,留出空间给他们说话。   菇趴在白杬的脖颈,小身子抽噎。   阿宁则是沉默,安静地靠着他。但是爪子却露出来,紧紧勾着他的衣服。   白杬凑在他们的耳边,低声道:“走得时候不是跟你们说了要在家里好好吃饭。”   “是不是没听我的话?”   “有、有吃,吃不下……”两个小家伙都没到了十岁,最是依赖人的时候。   “那跟我一起吃?”   没跟他们商量,白杬又去端了两碗过来放在木桩子上。   木桩子大,放一个大碗两个小碗绰绰有余。   白杬给他们垫高兽皮垫子:“慢慢吃,不着急。”   “嗯。”小家伙坐在兽皮毯子上,身子往白杬的方向歪了歪。   白杬眼中一柔,轻轻地顺了顺他们的背毛。   太阳已经快落山,不冷不热的。   河边清凉的风吹拂而过,让碗里的肉汤温度一点点降落。   白杬呼呼啦啦地将碗里的牛肉菜汤解决了。   吃完再添上一碗,睡了一觉的兽人们也出来了。   没一个是灰狼兽人。   “阿杬。”草坐下,挨着白杬。   树打着哈欠,非要黏着草。满是胡渣的下巴在草的肩膀上蹭蹭,闭眼继续打盹。   草耸了耸肩膀,皱眉道:“吃饭去。”   树委屈:“你不爱我了。”   “你对我没耐心了。”   草一巴掌糊在他脸上:“快点去。”   “嗷。”树爬起来,默默去打饭。   白杬笑笑,目光落在了草的肚子上。   “这么大了?”   “不大,你去看球那个肚子,那才叫大呢。梧祭司跟星祭司都说可能有两三个。”   白杬弯眼:“怕不是一个小狐狸一个小黑狼。”   草撑着自己的下巴,笑道:“我也觉得是。”   “你们先回来的?怎么没看见曜他们?”   说起曜,白杬脑袋一歪,搁在草的肩膀,有气无力道:“他们去兽王城了,还不知道现在走到哪儿了。”   “阿杬放心,我们族长做事靠谱得很。”   白杬侧头,诧异地看着一直豹猫在狼兽人们的包围下,悠闲自在地舔着毛毛。   “嗯?”   草看了一眼,笑道:“糖不在,月亮草部落的兽人又走了一半,他们觉得那边不安全。”   “加上又不会做饭,干脆自个儿在山崖上找了个山洞,搬了过来。”   “这样哦……”   白杬脑袋一歪,被迫坐直。   他看着刚刚撇了下自己脑袋的树,虎着脸问:“你干嘛?”   树抱住草的肩膀,恨不能两条腿儿缠上来挂在他的身上。   他防备地盯着白杬:“我伴侣,你要靠找你的伴侣去。”   白杬:“呵,小气。”   菇直起身:“阿杬哥哥,靠我。”   白杬笑着挠挠菇的下巴,小狐狸“呼噜呼噜”眯着眼睛。“阿杬哥哥先去洗澡,你们好好玩儿着。”   草红着耳朵,推了推树。说出的话却暴躁:“你,离我远点,臭死了。”   “呜呜……阿杬可以靠,我为什么不能抱!”树控诉道。   草戳戳他大脑袋:“你多大了?”   *   洗完澡,白杬清清爽爽地出来。   顷刻,他后头跟上了一串儿小尾巴。狐狸崽子一个拉着一个的尾巴毛。最后头的是长得飞快,身高已经比得上菇的黑狼崽子。   晚霞卷着云层,在天边作画。   河水潺潺,花香浮动。   白杬伸了个懒腰,感慨:“回家的感觉真好。”   “嗷~”   “阿杬哥哥,部落里好多狼,还有鸟。”   白杬顿步:“他们还没醒,你们以后要当他们是咱们一个部落的。”   “醒了。”狐狸崽崽指着山洞那边。   白杬错愕:“这么快?!” 第84章   灰狼兽人们此刻都从山洞里出来, 不过他们不好意思凑到兽皮毯的地方,而是扎堆在山洞前。   像晒干的鱼干儿,直挺挺地站着。   “来啊, 吃饭,没饿啊。”树冲着他们招手。   三个灰狼部落的族长带头, 其余的灰狼踟蹰一下,随后跟上。   四百多个兽人, 厨师队将之前被用的锅碗瓢盆全拿出来了。   现在山洞里一个不剩。   做完这一顿饭后, 他们已经料到以后是真的没时间做其他的事儿了。   兽人都醒了,树去招呼兽人。   先让他们去锅边拿碗筷,之后再排队去大锅边打饭。   树看了眼他们瘦得跟竹竿儿似的身体, 对打饭的兽人道:“一人先一碗。”   老族长落嗅着香气,哑声道:“半碗就够了的。”   他还沉浸在脱离西荒的恍惚之中。   他们一路上偶尔吃一次汤水, 阿杬说先养养胃。虽然已经见过黑狼部落吃饭的形式,但是此刻见到满是肉的汤,不免鼻尖酸涩。   他们是真的离开了西荒啊……   “半碗不够,一碗。”   “你们吃的时候慢一点吃, 阿杬说的, 吃得太急了也对你们不好。”   都是饿狠了的,就算黑狼部落现在想让他们养好身体, 多多进补, 但情况还不允许。   “还有,不能吃撑了。”树耐着性子事事叮嘱, 虽然是板着脸, 但每一句话都是对灰狼兽人们的关心。   灰狼兽人们那股陌生感与局促感一下子就散了。   他们吸了吸酸涩的鼻子, 垂下眼睛不让其他兽人看见眼里的泪花。   “知道了。”他们哑着声音道。   树:“知道了就好。”   “打了饭到兽皮毯子这边来吃。”   兽皮毯子上这会儿还有黑狼兽人, 毯子上放着可以放碗的木桩子。   现在兽人多了, 地方不够大。   树又招呼了两个兽人去山洞里拿兽皮。   白杬想了想,干脆拉着草几个兽人,也往山洞里去。   “草,咱们现在能用的兽皮有多少?”   “这里有四百多个兽人,剩下的兽皮够不够给他们做衣服?”   “阿杬放心,你走的时候我们就在做了。”   白杬眼中惊讶一闪,接着欢喜一笑。   “那可以直接让他们去河边洗一洗。接风洗尘。”   草感慨地看着那群围在一起,吃饭都安安静静的兽人们。   “以前也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   兽人在,灰狼不自在。草拉了拉白杬的手,道:“走,我带你去看看部落着两个月的变化。”   白杬:“正好,我也想去看看。”   白杬后面拉着部落里的小崽子,小火车从狼山一直开到了西边的牛圈。   走在林子的路上,白杬才发现这条林间大路被铺上了碎石头。   见白杬盯着脚下看,草道:“我们在部落里干等,又担心你们得很。开始那几天大家吃不好睡不好。”   “星祭司他们看不过去,干脆给我们找了事儿做。”   “这条路就是这两个月铺好的。”   “真能干。”白杬笑得眉眼弯弯。   出了林间路,豁然开朗。   绵延的草地上,灰色的大荒牛悠然在地上啃食青草。白羊像落入地上的云团儿,挤在一起“咩咩“交流”。   几座拔地而起的牛圈立在其中。   草指了指那房子,道:“墙面已经搭起来了,就差做上面的顶了。”   “不过砖瓦用完了。”   “就在你们回来的前一天,建筑队才把新的砖瓦烧出来。”   “等墙面阴干,差不多就该封顶了。”   白杬弯眼,心情好得想哼几句。   他带着一串的毛球尾巴往前:“进去看看。”   “对了。”草手一拍,指着靠近湖泊的那个方向。   “那边,阿杬说的要种一些牛羊吃的草,我们也把地收拾出来了。”   “牧草也四处移栽回来,种上了。”   白杬歪头,远眺着看了眼。   “现在还是四十头牛吗?”   “你们走的这两个月,部落里多了十几头的小牛。他们还抓了十几只羊。”   “圆说羊崽子也快生了。”   “嗯……还有,那两个笨笨鸡关在一起,生了一窝的蛋。我们发现的时候,蛋壳都已经破了。”   草见白杬诧异的眼神,笑着道:“所以笨笨鸡也有十几只了。”   “养殖队的兽人们还想抓些来养,但是兽人不够。”   “你看看,要不要给他们拨几个兽人过去。”   白杬:“才这么两个月,都多了几十只牲畜,要是我出去一年,整个狼山不得牛羊满坡。”   他一步踏进牛场。   里面空旷,几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但是墙面光滑,光线充足。风吹着凉幽幽的。   就算夏天,待在里面应该也不算热。   白杬满意地点点头。“我们在外面四处跑,你们在部落里怕是也累得不轻。”   “可不是。”   “每天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其余的时候都在干活儿。队长一放人,所有的兽人回去倒头能睡着。”   白杬低低笑出声:“是不是星祭司拿出来的时间表?”   “阿杬知道!”   “兽人们习惯了吗?”   “到那个点儿都下来集合了,应该是习惯了。”   “那我们以后就像这样来?”   草看着白杬狡黠的眼神儿,忽然道:“阿杬!你出的注意!”   白杬耸耸肩,往后捞起一直小狐狸抱在手上呼噜呼噜毛。   “哪有,我只是提了一个建议。”   “而且也不是故意的啊。这个是冬天的时候说的,本来想让你们学字儿的。”   “谁知道老师们有老师们的手段和方法。没用上。”   “我也没想到祭司现在会拿来用啊。”   草回味过来,他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我要养崽崽,你要是继续,也累不到我。”   白杬埋头,在仰头看着自己的小狐狸脑门上亲了一下。   “我就开个玩笑。”   出了牛场,白杬远看着草场上放牛的天和山。   “阿天叔跟阿山叔这两个月心情怎么样?”   草呵呵一笑。“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两个狼就冲着白杬跑过来。   他两个相互搀扶着,速度竟然不慢,跑得跟没断了腿儿的时候似的。   白杬看着他们别扭的姿势,哭笑不得。   “慢点,我又不跑。”   “阿杬,我们想把兔子跟大牙猪也挪到这边来。”   “对对对,我们还想抓更多的大牙猪还有笨笨鸡。”   白杬手往下压了压:“等等,等等。我问个问题。最近一段时间,部落里死过牲畜吗?”   “没有没有,一个没有。”   “那打蔫儿的呢?”   “没有,也没有。”   白杬点点头。   “阿杬,你说的那些我们都记得。”   山搓了搓粗糙的大手。   他另一只坏了的眼睛上带着眼罩,形象跟笑容里透出来的憨气完全不符。   “那个……我们想再扩大规模。”   “我先看看,看完了之后具体的咱们开会的时候再说。”   山跟天两个对视一眼,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阿山叔,这么多你们养得过来吗?”   “阿杬,那么多的灰狼兽人呢!”山笑呵呵地指了指东边的狼山。   白杬摇头失笑:“原来你们早早盯上人家了。”   山麦色的脸微微泛红,“那不是一个部落的。”   白杬欣慰于兽人们的态度,笑着道:“对,一个部落。”   “我先看,等把他们安顿好了,这些事儿我们后续再说。”   “好。”   牛羊都养得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白杬看完了这边,又杵着拐杖摇摇晃晃跟个小老头似的往后山去。   “后山山洞里放的都是砖瓦。”   “还做了一些泥塑。”   白杬脚下一顿,疑惑道:“泥塑?不是下半年才是部落集市吗?”   “不拿去部落集市交换的,是给新来的兽人们的。”   “真的?!”一激动,白杬又怕分配不均,小声道:“那么多呢,够吗?”   草手搁在自己肚子上,下巴一扬:“要是不够的话我们怎么拿得出手。”   “为什么想着做这个了?”   “不会也是为了打发时间吧。”   草笑得眉头舒展,周身缭绕着温柔。   “这个还是丘爷爷提议的。”   “他说我们部落人手一个,新来也是一个部落的,没有的话说不过去。”   白杬走一路,手里已经换了八个毛团子。   “没想到丘爷爷还是个心细的。”   *   后山。   此刻的后山安静,没见到什么兽人。白杬一眼注意到那紧紧安上木门的山洞。   “都放在这边了。”草将门打开。   白杬没进去。   不是不想,是进不去。   里面的东西已经堆在脚边了,门都是往外开的。   白杬蹲下,面前的小胖狼泥塑灰扑扑的。吐着舌头,或是坐着或是趴着。   白杬抿唇笑着,轻轻点了点面前那排列得极为整齐的泥塑队伍中的小狼。   “没看出来啊,才两个月不见,大家的手艺提高了这么多。”   草也笑:“就等着阿杬的夸呢。”   “嗷!阿杬哥哥,我做了的。”   “我们都做了的!”   白杬狠狠抱起幼崽搓了搓:“乖崽子!”   离开了两个月,白杬没有参与部落里的任何事儿。但是此刻看来,自己不再,兽人们也能将自己的事儿做得很好。   白杬欣慰又高兴。   不愧是他们黑狼部落的兽人。   关了门,从后山回到前面。   白杬最后去看他那边地。   地里的植物都长出来了,胡草、缺缺菜都长得尤其的好。   白杬走到田垄中,拨弄了一下红薯藤。   “可以扦插了啊。”   “阿杬哥哥,我们拔了草。”   “我也拔了!”   “还有我哦。”   “……”   白杬蹲着,小崽子们就黏糊糊地趴在他的背上。   感受到背脊上的柔软团子们,他温柔道:“哪个部落的幼崽们能比我们部落的幼崽更可爱?”   “没有没有!”阿毛高声。   白杬低笑:“就是,没有部落的幼崽比我们黑狼部落的幼崽更可爱。”   “阿杬哥哥,什么扦插啊?”听到新词儿的阿宁问。   白杬在红薯藤上比划了下,“就是一截一截剪下来,插进地里。那之后它就可以生根,长大。”   “好了,咱们回去看看灰狼叔叔们吃完饭没。”   白杬起身,恰好,丘、桦、安跟以及两个祭司都往这边来了。   “阿杬,来。”桦爷爷冲着白杬招手。   白杬跟草对视一眼,带着毛球球们过去。   “阿杬,时间不早了,兽人们今晚上怎么安排?”   白杬看了一眼被带着去领自己兽皮衣的灰狼兽人们,道:“混着睡。”   “混着睡?”   “一来是灰狼兽人的情况不算很好,需要部落的兽人们看着点儿。二来他们迟早都得适应部落,混着睡熟悉得快点。”   “好。”   “对了阿杬,那些翅膀受伤的鸟兽人……”   说了带狼兽人回来,但是没说带鸟兽人回来。   那些鸟兽人现在虽然也进了部落,但是他们吃完东西就缩进了山洞里,看着是怕他们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部落里缺人,阿杬把他们绑回来的。   白杬摇摇头:“养着吧。”   “不过星祭司、梧祭司,让跟灰狼兽人们一起睡的兽人先统计一下受伤的兽人情况,他们身上的伤得治。”   “还有,告诉咱们部落的兽人们,晚上注意看着点。”   “他们一路赶来,环境变化,精神又突然放松,很容易生病。”   “好。等会儿我让几个队长过来说一下。”   安排完这些事儿,时候也不早了。   白杬领着毛球球们洗漱完,随后各回各自的山洞,睡觉。   *   乌云遮住月光,晚上落起了小雨。   白杬翻来覆去,明明已经回到部落了,这会儿摸着身边冰凉凉的床却睡不着。   他翻个身。   难受地将脑袋埋在兽皮底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手腕被软乎的毛绒绒包裹。   白杬抓住抱在自己身前。   他闻着奶香奶香的气味,往毛毛里一埋,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   *   翌日。   白杬从睡梦中醒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全身酸疼。   脸上痒痒的,他抬手摸到了一个大毛球。   他睁开眼睛,看到窝在自己颈边的小狐狸。他戳了戳,小崽子又往他颈窝挤。   这小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   白杬撑着自己的腰,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天天在赶路,要不是绷着一口气,白杬怕是回不到部落。现在一松懈,什么问题都跑出来了。   全身跟被碾压了似的,又疼又酸。   他坐在石床穿个鞋的,腰都“咔咔”响了两声。   白杬苦着脸,撑着自己的藤杖起来。   回头见床上还睡得小肚子鼓鼓的毛球,他拉起兽皮给他盖了一点,随后悄声挪出去。   部落里新来这么多的兽人,他们事儿要尽快安排好。   不然下一批兽人回来,部落怕是要乱套了。   春雨如油,那块地里的庄稼挺直了腰杆儿不断抽条拔高。放眼望去,一片惹眼的绿,看着心情都能好了几分。   “阿杬,你醒了。”   白杬眨掉睫毛上的雨丝,慢悠悠地挪下山洞。   “阿梦叔,早上好。”   “昨晚灰狼兽人们睡得怎么样?”   “这个我正要去问呢。”梦道。   融从屋子那边过来,见到白杬他跑了两步,正巧听到白杬问。   他道:“不怎么好,发热的不少,说梦话的也多。”   白杬:“人呢?没事吧。”   融眼底坠青乌,道:“没事,现在好了。”   “对了,这是统计上来的名单。”   白杬接过卷起来的兽皮,展开看了眼。“叔你先去休息,我过去看看。”   “好。”   “阿杬哥哥!”   白杬转身就看见几个金红色的毛球球沾了一身的糖霜,向着他冲来。   白杬手往前一伸,忙道:“慢着!”   “砰砰”几下,白杬险些灵魂出窍。   他被撞得后腿几步,被梦抵住后背,才堪堪稳住身子。   “我的小祖宗们,你们不知道你阿杬哥哥身体脆吗?”   挂在白杬怀里的毛绒绒小心翼翼地用爪垫按了按自己占据的地盘,不好意思道:“哥哥对不起。”   阿毛没跑到一半,被他爹大手一捞,此刻被迫四条腿儿在空中划。   “阿杬哥哥,我要阿杬哥哥~”   融用胡子扎了扎小狐狸的脑袋,道:“你阿杬哥哥要忙,先跟阿父回去睡一会儿。”   白杬看着自己一身带着梅花泥印的兽皮,叹了口气,回去换了一身。   出来后,他拽了拽勒得有点紧的衣服,看向梦道:“阿梦叔,走吧。”   “阿梦叔走吧~”   一个两个三个……一串狐狸崽子从白杬的后头探出头来。   眼睛圆圆,毛毛蓬松。像蒲公英。   梦看着白杬有被拉得像兽皮裙一样长的衣服,笑道:“阿杬又该换新衣服了。”   小崽子们脑袋直点:“换衣服,给阿杬哥哥换衣服。”   *   灰狼兽人的数量多,山洞跟屋子两个地方都住得有。昨晚老兽人们刻意将那些身体看着就差的带到了屋子那边。   两个祭司在,晚上出事,也有兽人看着。   两个地方不算远,但白杬走起来要命。   腿软趴趴的,脚下犹如绑了沙袋。要是没有藤条支撑,落脚后他能直接坐到地上去。   梦看不下去,在一边扶着他。   他眉头紧蹙,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叔背你。”   其他黑狼跑了这一趟都不想阿杬这样,阿杬的身体也太差了。   “不行。”白杬咬咬牙,身残志坚,“我可以。”   *   大山洞这边。   丘、桦、安,以及星祭司跟梧祭司都靠在厨房的屋檐下。   烟囱高高竖起,像吃饱了在打嗝,不停地往外吐着白烟。   不算长的距离,白杬走出了一身的汗。   到地儿了,白杬往几个老兽人身前一坐。笨拙地将自己的藤杖抱在身前,脑门抵上去。   小崽子们自动在白杬的身上找位置,窝好了,乖巧地不打扰大兽人们谈话。   “阿杬啊,休息好了再过来嘛。”丘爷爷温声劝道。   白杬抬头看着老兽人笑笑,又重新抵在藤条上。他现在脑子有点昏沉,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他们醒了没有?”   “没有。”   “昨晚为了让他们睡好一点,屋子里洒了一些酸果树花。”   天空细雨如白糖粒子,一颗一颗往下掉。沾在白杬的头发上,更显得他蔫不拉几的。   梦无奈看了他一眼。   倔!   他悄声离开,去大山洞里拿了张兽皮出来盖在白杬头顶,挡住屋檐遮不住的飘雨。   “要说进厨房里说,外面有风,吹了容易生病。”   “阿梦叔,知道了。”   梦轻拍了下他额头,又仔细感受温度。见没事儿,才道:“知道就好。”   “我去忙了,不舒服要及时说知道吗?”   白杬拉长声音,像个耍赖的幼崽:“知道了~”   看白杬蔫巴巴的,几个老兽人急忙拉他进屋。   厨房里,树光着膀子,在火烧得旺盛的灶台前做饭。火光将他麦色的皮肤衬得发亮,肌肉垒块,一看就很男人。   重要的是身体素质极高。   这才一个晚上,他就像吸了阳气似的,容光焕发。   根本就是狼比狼,气死狼。   转眼瞧见那灶孔里的大火,白杬吓得立马站起来,“这么大的火,屋子里的兽人中暑了怎么半!”   春天都过了一半了,早用不上火炕了。   起来过猛,瞬间天旋地转。   白杬捂着太阳穴抽疼的脑袋,又跌坐下来。   “阿杬!”见他这副样子,几个老兽人都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起来得太急了。”白杬揉着太阳穴,有些难受地道。   “烟道堵了的,屋子里不会热。”星轻叹一声,手贴上白杬的额头,“你太累了阿杬。”   白杬闷闷地盘腿坐好,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眼睛盯着那灶火发直。   “可是我睡不着。”   睡着了也睡得不舒服。白杬今早起来,整个人是横在枕头上的。肚皮露出一半,可想而知他的睡姿是有多差。   今早腰疼腿酸,还有这个原因。   几个兽人对视一眼。   “要不……”丘的手往腰间的兽皮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包昨晚没用完的酸果树的花。   白杬立马双手捂住口鼻,琥珀色的瞳孔瞪得圆溜溜的。   “不要!”   “丘爷爷你收进去!”   丘爷爷一脸和蔼,将手中的东西往白杬身边递了递:“试试,保管你睡得好。”   “丘爷爷……”白杬哭笑不得,“事情还多着呢,我身体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   桦爷爷嫌弃地推开丘爷爷的手,“拿开,没看见阿杬脸都憋红了吗!”   丘爷爷缩回手。“我不是为了阿杬好。”   “那也得阿杬愿意。”   桦倾身,拉开白杬的手。触及白杬的眼睛里的红血丝,又心疼地摸了摸头眼尾。   “小崽子,一点都不乖。”虽是责怪,但心疼更多。   白杬抓着桦爷爷的手拿下来,冲他讨好一笑。   乖得不行。   “桦爷爷,咱们来说正事儿。”白杬握住桦爷爷的手晃了晃。   见他是不说不罢休,桦瞪了他一眼,有些气闷:“好,说,不过说完你自己回去休息几天才行。”   白杬满口答应。   一眼就看得出他没将这话放进心底,桦也戳了下白杬的脑袋:“不省心。”   “省心,我可省心了。”   白杬说着,将融给他的兽皮拿出来。   纤长的手指指尖泛着白,勾着兽皮上的长毛草一扯,兽皮自发地散开。   “星祭司,昨晚发烧的兽人还好吗?”   星:“都好了。”   白杬指尖戳了下兽皮,声音变得清冷,不再是刚刚那个在长辈膝下撒娇的小辈。   “那我们现在来说说受伤的这些兽人们。”   “统计出来……”白杬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几个“所有兽人都有伤”的几个字。   他顿了下,声音如常:“骨折、脱臼的兽人有两百三十个。”   “伤口溃烂、有脓包的兽人有五十七个。”   “不知道什么原因昏迷的兽人有两个。”   “咳嗽的兽人……”   细数下来,没有一个兽人身上没问题的。且症状最轻的还是跛脚。   白杬念完,看向两个祭司:“看起来很麻烦。”   “也不算麻烦。”梧道。   他笑容恬淡,温温柔柔。说出的话却很有信服感。   “最多是骨头出了问题的兽人,之前阿杬不是说过这个。”   白杬提过一嘴关于正骨方面的东西。简单粗暴,一句话概括就是把骨头放回正确的位置。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操作起来需要注意的东西很多。   白杬到底是一个门外汉,这加上兽人们的情况已经这么多年了,不一般。治疗的时候肯定要慎重。   “梧叔,他们的骨头都长好了,不像之前的兽人那样。”   梧的神色愈发温柔:“长好了可以敲掉,再对齐。”   白杬忽然觉得他梧叔的骨子里也不一定像表面这么温柔。   他摸摸鼻子:“是这么回事儿。但是我们还没有多少的经验。”   “要是一次不好,兽人会遭很多罪。”   “那这个先不治了。”丘直截了当道。   白杬目光微动,眼底的光芒愈盛。“不行,得治。”   “兽人们现在还年轻,恢复也快,正是时候。”   “不治,暂不说现在兽人们的骨头没长好,本来随时都会疼。还有老了之后,身体机能衰退,身上的毛病会放大。”   白杬捏紧兽皮,眼中爆发出极亮的光。   “必须得治。”   星:“阿杬,你有办法?”   白杬:“有,实践,多多实践。”   “什么?”几个兽人同时问。   白杬:“看病也是一种技术,只要在不断的实践中有了经验,那么治病就不是什么问题。兽人咱们现在动不得,但是可以在其他动物身上多试试。”   几个兽人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星忽然来了兴趣,“那阿杬,我们怎么做?” 第85章   兽人多了, 出现的问题也多了。   白杬看了一眼兽皮上密密麻麻的病症。正色道:“咱们部落需要成立一个专门学习医术的小队,就叫医疗小队。”   丘爷爷:“这不是祭司才能做的事儿吗?其他的兽人能学会?”   白杬薅了一把腿上小幼崽的毛毛,道:“肯定能啊, 咱们部落的兽人多聪明啊。而且多一个兽人会看病,部落里就多一份保障对不对?”   丘一听, 一点意见都没有。   小老头没心没肺地笑呵呵道:“阿杬想做就做。”   白杬看向部落里唯二的两个会医术的兽人,“一旦成立, 祭司们会非常非常地忙。”   梧:“忙点有什么, 我们正好没事儿。”   星也赞同地点头:“正好前面教过你一遍,东西都整理好了的,能直接用。”   白杬:“小队里的成员不仅是要学习部落里现有的、所有的治疗手段, 部落里没有的,兽人们也得发掘。”   “怎么说?”两个祭司认真看着白杬。   “我们现在治病常用的手段就是草药, 但是我们对草药的了解却少之又少。”   “大荒的植物那么多,我不信能用的只有几十种,功效这么单一。所以,我们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的精力去研究。”   “除此之外, 还要掌握新的东西, 比如说针灸、正骨……”   白杬粗糙地说了几句。   但只是简单几句,星和梧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们从只言片语中窥探到的医术的世界极其浩渺, 跟当初阿杬说的文字一样, 可学的东西极其多。   “阿杬,那我们现在去选人!”星祭司说着就要起身。   明明一大把年纪了, 现在拐杖使得飞起, 比个小伙子都还有活力。   白杬笑着拉住人。   “等一等啊, 这个现在还只是个想法, 咱们从长计议。”   “这个我得给你们打个预防针。”白杬琥珀色的眸子微深。   两个祭司坐下:“阿杬, 你说。”   白杬轻叹:“这个我不会,具体的一切都得你们自己操作。而且,可能连续做几年才能看得见成效。”   梧柔和一笑:“几年而已,我们有这个耐性。”   白杬重重点了下头,又把自己搞得有点晕。   他缓了缓,道:“刚刚只是看到兽皮忽然想到的,所有的东西都要完善。等我回去做个计划书,讨论好了咱们就开始。”   “好,听阿杬的。”   白杬欢喜地在崽子里扫了一圈,抱起那个灰色的毛球球蹭了蹭,然后塞给梧。   “那以后就麻烦梧祭司跟星祭司了。”   落入自己亲爸手里的阿宁:“嗷喵?”   “嗷呜就嗷呜,喵呜就喵呜,哪里来的嗷喵?”梧点了点猫崽子的鼻尖。   阿宁蹭蹭他,抱着细瘦的手腕继续看着白杬。   “正骨的事儿不急,现在要解决能解决的伤。比如说溃烂、脓肿、发热等等。”   “这个包在我们身上。”星直接应下。   这些问题都是处理惯了的情况,兽人有兽人的方法。   白杬不担心,但是事先消毒,事后养护的注意事项得给他们说一下。   这一通叨叨,好歹是在早饭前弄完了。   送走几个兽人,白杬疲惫地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   毛球球们也玩儿去了。   树端着盛好的肉汤放在白杬身前,“饿了吧?”   白杬睁开一只眼睛:“是出门一趟累得够呛,没半个月缓不过来。你说我怎么半点没继承黑狼的体质?!”   “现在这个样子就已经很好了,小时候才吓人。”   “你吃点热的,吃完赶紧回去继续睡,什么时候缓过来什么时候出来。”   热汤下肚,白杬身上舒服了些。   他爬起来:“那我走了啊。”   “走走走,快走,呆在这儿弱唧唧的看着碍眼。”   “你才弱唧唧!!!”白杬闷哼,气冲冲往外。   结果刚出门,就遇见了毛毛打湿了的小崽子。   “菇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菇一下子扑过来,抓住白杬的衣摆:“阿杬哥哥,我以为你又走了。”   “怎么会?”白杬将他抱起来。   白杬用兽皮擦干他的毛毛,抱回厨房让他烤烤火。   昨晚跟自己睡,崽子肯定也没怎么睡好,不然也不会补觉补到现在。   “小蘑菇来了,不哭不哭,叔给你盛肉肉。”   菇埋头藏在白杬怀里,鼻音浓重:“我没哭。”   “没哭没哭,是你阿杬哥哥在哭。”   白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以前怎么没觉得树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待在厨房,看着幼崽吃饭。   没多久,隔壁的屋子里睡着的灰狼兽人们也陆陆续续醒来。   谷和麦两兄弟将兽人们先带去河边洗漱,洗完了之后又回到厨房这边。   灰狼兽人多,山崖和屋子都有。为了方便,厨师队也分成两边做饭,兽人们两边吃饭。   白杬待在厨房,安静观察兽人们。   昨天回来的时候睡了一觉,今早又睡到现在,灰狼兽人们的精神比之前好很多。   眼睛有神,步履虽然缓慢,但不是那种一口气提不上来的感觉。   “大祭司。”   灰狼兽人们注意到白杬,立马移过来。   白杬微微一笑:“还习惯吗?”   “习惯。”兽人紧紧捧着自己的碗,嘴角咧到耳根后了。   “也别叫我大祭司,叫我阿杬就好。”   老族长拨开年轻的灰狼们,走到白杬的身边。   他抱着碗的手紧了紧,低声道:“阿杬,咱们这么多人,部落里的食物是不是不够。”   “没有的事儿。”   “我们虽然身体差,但是兽人的多,也可以抓不少动物……”   “不用。”白杬拍拍老兽人的肩膀。   手心全是骨头。   他手一滞,放轻了力道:“落爷爷,真的不用。”   “现在你们好好养身体,以后需要你们的地方还多着呢。”   树在后头应着:“都是狼族,分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你们现在不休息,以后就没机会休息了。现在养殖队的兽人还等着你们身体好了一起干活儿呢。”   老兽人红了脸。   “我们吃得多。”   “你们算什么吃得多。就一碗的量,黑狼吃要三五碗。”树收拾完了自己的灶台,双手一伸,勾着就近的两个灰狼兽人的肩膀。   “不用这么拘谨。”   “你们真要帮忙,那就快点养好身体。活儿堆着呢。”   被树这么一打岔,兽人们松了口气。   虚不进补,三个灰狼兽人吃的饭才抵得上一个黑狼兽人的。所以兽人虽多,但食材消耗扔在可控范围内。   等幼崽吃完,白杬见灰狼们没事儿,又抱着崽子回去。   *   外面下着小雨,正适合睡觉的天气。   白杬回去躺了一会儿后,又揉着脑袋爬起来。   这会儿,床上已经堆满了幼崽。   白杬将顽强趴在自己脖子上的狼崽子拿下来,戳了戳他细嫩的爪垫。“睡姿不好。”   狼崽子歪头往他手里拱。   “嗷。”   白杬笑着跟他贴了贴脸,还是决定去收拾他的红薯。   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再不扦插,到时候夏天来了,红薯下地就活不了。   反正雨不大,白杬穿着防水的兽皮,带着草帽就拿着石镰出去。   崽子们一蹦一跳地走到白杬身后。   白杬停在棚子的边缘,将幼崽们困在干燥的地方。   “不要出来,下雨呢。”   “阿杬哥哥就出去了。”   “我是大兽人。”   小崽子们一个搀扶一个,直起身子:“我们也是大兽人了。”   白杬扑哧一笑,伸手,戳了下中间支撑的菇。   “啪叽——”   崽子们全摔了个屁股蹲。   “阿杬哥哥!”幼崽气鼓鼓。   “好了好了……”白杬揉揉他们的小脑袋,“你们去帮阿杬哥哥叫些有空的兽人出来,就说种地了。”   “好哦~”幼崽们领了任务,欢欣地翘着大尾巴走了。   下雨天,雨水淅淅沥沥拍打在树叶上。沙沙的声音听着心宁神静。   白杬走到土地边。   看了看已经被雨水浇得膨胀的地,将鞋子脱了才进去。   红薯藤长势旺盛,他不在的时候兽人们也没忘了施肥除草。薯藤粗壮,小拇指大小。   石镰轻轻一割就下来了。   “阿杬,你就是闲不住。”   听着梦埋怨的声音,白杬回头,抿着嘴角笑了笑:“这不是雨小嘛。”   他扬起手里的藤条,有一米多长了。   “阿梦叔,红薯藤已经长好了,也该种了。”   梦伸手,弹了一下白杬的额头。   他皮白,就算是出去呆了那么久,身上还是跟雪一样的颜色。   梦这一下,直接让白杬的眉心多了一点红。   看着像个小玉人似的。   梦心疼地给他揉了揉:“弹一下就红,也亏得你能在外面过了两个月。”   白杬拉拉他的衣摆,摇了摇,撒娇似的扬起他白净的脸:“阿梦叔,你就让我做吧,待在山洞里我也待不住。”   梦轻叹。“犟不过你。”   这块地里的东西是兽人们伺候了几个月的,其他的都等着长大就好,但独独留着红薯藤还要做什么扦插。   兽人们等白杬回来也等得心急。   白杬让割藤,大家脱了鞋就往里进。   兽人多,上午的时间割完了所有的红薯藤。全部堆在棚子底下,白杬又领着兽人们剪。   这活儿轻省,山崖这边的灰狼见了,不等白杬开口,立马爪子伸了出来。   原本要做到下午的活儿,一个中午就没了。   当即,黑狼兽人们笑得脸都裂开了。   黑狼壮硕,一个抵得上两到三个灰狼的个头。白杬擦干手上的水,看着兽人们相差有些大的体型若有所思。   狼族的兽人,按理说长得都差不多。   但是灰狼兽人营养不好,劳累过度,看着也就黑狼兽人的下巴高。跟红狐兽人的体型差不多了。   白杬抿唇。   这么让他们一直待着不动也不行。   得让他们运动运动,不说多了,十几二十分钟的运动量得有。然后加上食补,一点点让他们快点恢复。   可是运动……剧烈的不行。   白杬手指不停地点着自己的下巴,他看着已经被黑狼兽人们带得声音大了一点的灰狼,手指忽然落定。   “要不,八段锦。”   “阿杬,你说什么?”   白杬笑着起身:“没什么,明天告诉你们。”   下午,除去在治病的,剩下的四百个兽人强势涌入河岸边的地里。一个下午便将白杬剪好了的红薯藤消耗一空。   白杬见状,只能说……   狼都是一个样。   都这样了,还能抢活儿来干。一点不爱惜身体。   但他也只能在心里念叨几句,毕竟他们初来乍到,想表现或者是想被得到认可,也是正常的。   见他们高兴,白杬也就随他们去了。   人多,分到每个人的手上的活儿就少。所以一天做下来,白杬还算适应。   但晚上睡觉,照旧,失眠了。   一到晚上,黑夜就会放大人的情绪。白杬脑子里各种坏结果都出现了一遍。   睡不着。   他爬起来,干脆把建立医疗小队的计划书写出来。   没有烛火,白杬只能点燃了篝火。   大荒的植物动物资源充足。   参考华夏的中医,白杬相信,在足够长的时间里,大荒也能形成自己的医术体系。   他思考了下,慢慢落笔。   一写,白杬便沉浸下去。   直到听到即将出去狩猎的兽人们动静,他才恍然地看着洞外。天已经隐隐亮起了。   白杬困顿地打了个呵欠,看着写得满满当当的兽皮,将其仔细摊开在木桩子上放好,爬上床倒头睡了下去。   睡到上午吃饭的时候白杬还没有醒。   兽人们以为出什么事儿了,纷纷围在了白杬的山洞。   白杬被叫醒的时候看着床边几十双眼睛,噌的一下爬起来。   “阿杬,快别动,让祭司看看。”梦长臂一伸,单手将白杬捞回了原处。   白杬机械地眨了下眼,紧绷的大脑放松。   他垂着肩膀,无奈笑道:“只是昨晚睡太晚了。我没事儿的。”   不说还好,一说兽人们全不赞同地看着他。   白杬不好意思笑笑。“我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   “你还说不熬夜呢。”   梦捧着他的脸抬起,不怎么高兴道,“看看,眼睛下面都青了。”   白杬垂眸,低声:“那不是睡不着嘛。”   “想曜了?”梦松手,问得直白。   白杬纠正:“是担心。”   “行,是担心。”   “还困不困?困也先起来把饭吃了。”梦将夹在腋窝的小狼崽子往他怀里一塞。   “阿笑,看着你阿杬哥哥。”   他拍拍白杬的脑袋:“要不我让我家崽子跟着你睡?他抱起来香香软软的,可舒服了。”   白杬失笑。   “我的阿梦叔啊,你也不怕我睡着的时候把他压到。”   “没事,他比你还皮实。”   白杬无言,他低头跟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家伙对视。   “嗷!”   “知道你厉害。”白杬轻轻将他抱起,“我不睡了,大家也出去吧。”   见白杬没事儿,兽人们上前安慰似的磨了磨白杬的脑门。   白杬抱着小狼崽子挡住自己的脸,害怕他们又跟他讲道理。   好在现在吃饭时间,白杬逃过一次。   兽人们散去,白杬也将狼崽子放在床上,收拾好了起身。   随后,他一手小黑狼,一手兽皮。   先将昨晚上写好的东西送出去,然后再美滋滋地吃个饭。   填饱肚子之后。   白杬带着幼崽们消消食。   遇上灰狼兽人,见他们眼睛四处看。   那找活儿的样子,看得白杬哭笑不得。   他干脆停下,身后悄悄跟上白杬的崽子们碰碰球一样,一个撞上一个,最后全扑在白杬的身上。   “阿杬哥哥?”   白杬将他们扶正,道:“咱们先去把屋子那边的灰狼兽人也叫过来。”   不一会儿,兽人到齐了。   除了灰狼兽人,还有祭司,老兽人以及有空闲的其他兽人。   草地大,白杬让他们站在一起。   “横排,竖排从高到低排列。”   兽人们面面相觑,不过还是按照白杬的话站好。   “阿杬,做什么啊?”   “教你们一个东西。”   白杬笑了笑,指着中间的兽人道:“这一排的兽人不动,其他兽人散开。相隔一臂的距离。”   白杬见他们散开完,点了点头,背过身去。   “阿杬……”   白杬:“嘘……跟我学。”   “记得量力而行啊。”   几百个兽人在平地上散开,整齐排列得非常符合黑狼兽人们的审美。有一个算一个,只要看见了,纷纷过来凑热闹。   最后整个队伍直接铺散开来,在山崖前占据了百米长。   “健身气功八段锦,预备式。”   “左脚开步,与肩同宽……”   白杬动了,兽人们也歪歪扭扭跟着动。清澈的大眼睛里透着好奇。   他们一边观察白杬,一边手忙脚乱地跟上。   身上穿的是兽皮,脚下踩的是草鞋,筋骨舒展时俊美阳光的脸上带着憨傻的笑。   好好玩儿……   山崖上,猫猫洞里。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不喜欢外面还残留着水汽的地,此刻趴在洞里围观。   “他们做什么?”   “阿杬在说啊。”   “听不懂,好慢啊……呵欠!一点都不好玩儿。”   “族长什么时候回来啊!”   ……   领着兽人们在空地上打完八段锦,白杬已经出了一身的虚汗。   他抹了一把额头,白皙的脸上红扑扑的。   他看着面黄肌瘦的灰狼兽人们:“大家早上起来的时候打一遍。尤其是身体弱的兽人们。”   “先慢慢来,循序渐进。”   “阿杬,眉头都要吗?”   “不下雨就打。”   “阿杬,这个是干嘛的啊?能杀野兽吗?可是会不会太慢了?”兽人们一脸懵地看着白杬,也不知道阿杬是怎么想的这些东西的。   “锻炼身体的。适合现在体虚的灰狼兽人。”   一听是因为他们阿杬才教的,灰狼们看白杬的眼神儿顿时亮晶晶的。“阿杬,你真好。”   “啊……”白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不是一家人嘛,说什么好不好的。”   “阿杬,你就是很好。”   白杬捂脸,露出的耳朵尖泛红。   这么赤诚的喜爱,谁受得了。   白杬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刚刚学会了吗?”   “一点点……”   “没事,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就是了。”   在月亮草部落兽人的眼里,这无疑是奇怪的一幕。等兽人们散了,他们又凑在洞口,嘀嘀咕咕:“我们要不要学?”   “阿杬说为了身体好。”   “你身体不好吗?”   “肯定比灰狼好。”   “那不就是了。”   “不过部落里有祭司真好。”猫兽人的眼睛一直看着白杬,眼里透露着向往,“其实,待在黑狼部落也挺好的。”   “可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过到什么时候。”   “哎!”   *   “哎……”   “你们倒是休息一下啊,这都已经离兽王城那么远了!”   糖身上扛着一个小兽人,有气无力地地冲着前面与他拉开了十几米距离的狼兽人喊。   “你怎么这么废!”   暗后退,捞过他身上的兽人放在拉车上。   被捞走的兽人默不作声,跟个沙包似的,完全听从黑狼部落的安排。   糖一口气喘不上来,气愤得想扑上去咬一口。   这一路上,他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   “你以为谁都是你们黑狼部落的兽人啊!你们就是一傻大个!”   有力气了不起!   还不是靠着钻地洞才能进去兽王城!!   曜:“小声点。”   糖被暗沉沉的目光看了一眼,被迫噤声。   “蠢狼!”他气弱,但是还是嘴硬。   没兽人理他,跟一拳打在毛毛上似的!   “气死我了!”糖狠狠跺脚。   他捋了一把遮住了眼睛的头发,磨牙取下腰间的木头,杵在身前。   他正要说话,忽然被边上的兽人捂住嘴巴。   “唔!”   灰狼:“有人!”   糖警惕蹲下,他盯着天空,一阵黑色的光影直冲而下。正好对着他。   “救命!!!!”   “嘭——”   小松鼠晕头转向地坐起来。他呆呆地看着面前脑袋上沾着草叶,一脸漆黑的兽人。   “糖叔叔?”   黑狼正好一爪子挥过来,糖忙道:“等等!”   他捂着肚子:“葵,你们怎么过来了?”   “是爷爷让我们来的。”小松鼠起来,离开还趴在地上的猫头鹰兽人。   他清了清嗓子,转头找了找。   找到那个气势最厉害的,他仰头,奶声奶气道:“盐已经被你们部落的兽人带走了。”   回头,他扯了扯糖的袖子:   “糖叔叔,你是不是要去黑狼部落?”   “我能跟你一起去嘛?”   “你去做什么啊?”   “我去找我的朋友玩儿啊。”说着,小松鼠对着爪子,沮丧地垂着大尾巴,“爷爷这一次不让我跟着去南边了。”   “兽王城里又不好玩儿。”   “但是我新认识了朋友,朋友说可以去他们哪里玩儿。”   糖看了一眼曜:“你得问他。”   “我跟阿杬是好朋友!黑狼族长,我可以去吗?”小松鼠一点不认生。   曜扫了他一眼:“继续!”   “可以吗?!”小松鼠呆呆地看着已经见不到人影的黑狼。   “没说不可以,那就是可以。”   糖被迫捞起地上的大猫头鹰还有小松鼠,痛苦地跟上。   “蠢狼!!!!”   “下次再跟你们一起赶路我就是大牙猪!”   葵伸爪指着前方:“糖叔叔,快点呀,他们跑没影儿了!”   糖抓狂:“啊啊啊!!” 第86章   半个月后。   狼山。   傍晚, 下了雨之后乌云未散。云层压得很低,看得人呼吸不畅。   白杬检查完地里的菜苗,又摘了一些放在藤筐里, 抱到山崖前。   猫猫洞旁边,现在住着的是白鸟兽人。   白杬将还沾着新鲜露珠的缺缺菜端到他们山洞外。   东西放下, 他在墙壁上敲了敲。   等了会儿,一个白色大鸟脑袋伸了出来。   他眼眶一圈是鲜红色, 脖子细长。羽毛梳得整整齐齐, 颜色是如珍珠一样莹润的暖白。   “阿杬祭司。”   “雨。”白杬冲着满眼紧张的鸟兽人笑了笑,指着藤筐道,“缺缺菜是最后一批了, 给你们送过来一点。”   “谢、谢谢。”雨伸出爪子,将藤筐勾进黑黢黢的山洞。   白杬没动, 待兽人们将空了的藤筐拿出来的时候。白杬拎起,随后离开。   大锅前,球肩膀上趴着两个刚刚睁眼的小狼崽子,看着白杬从山洞那边过来。   等白杬近了, 他一手一个狼崽子往白杬的身上一放。   “嗷~”   “嗷!”   一声软乎, 一声铿锵有力。   白杬轻轻捧住两个狼崽子。   两个是双胞胎,才出生不到十天。现在都是黑煤球一样灰扑扑的颜色, 还看不出以后长什么样。   弟弟的体型比哥哥的大了一半。还好都健健康康的, 浑身是劲儿。   球红发披散,坐在兽皮上眉眼温柔。狐狸眼半眯, 是个慵懒的大美人。   “阿杬, 都这么久了, 他们到底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跟着从西荒那么远的地方过来, 又在部落里呆了半个月, 怎么着都得给人安顿好。   灰狼老族长落正好跟着部落里的老兽人们钓了鱼回来,白杬冲着他招招手。   落提着自己的木桶,往白杬身前放,“阿杬,吃鱼。”   白杬拍拍身边:“落爷爷坐,问你点事儿。”   “阿杬想问什么?”老爷子看着头手里盘着的狼崽子,笑呵呵地坐下。   白杬看他喜欢,递了一个过去。   老兽人连忙擦了擦手,一脸慈爱地托住狼崽子的小身子。   白杬问:“你们跟咱们部落里的白鸟兽人们熟悉吗?”   “算不上熟悉,但是知道一点点。”   说起这个,老爷子脸上不怎么好看。“他们啊,也是苦的。”   “以前兽王城还没找上他们的时候,几千个兽人一起飞在天上,太阳都能遮住。”   “后头被抓了去运石头,有摔死的,有累死的,还有被打死的。”   “本来他们那一批送完石头,也够兽王城的用了。能活下来的兽人不少。可就倒霉,遇上黑鹰部落跟苍鹰部落的争斗。”   “当时外头几个部落的兽人都被叫过去帮忙,黑鹰跟苍鹰打成一片。”   “鸟兽人几乎都看不惯黑鹰兽人那做派,加上他们在兽王城里被苍鹰部落帮过几次,所以他们在苍鹰失败逃出兽王城的时候悄悄拦了黑鹰一下。”   “可想而知,他们的结果。”   白杬抿唇,摸着狼崽子的手停下。   “之前听树说,黑爪部落当初忽然离开东荒,回来的时候他们领头的眼睛受伤了。”   “是不是因为这事儿?”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树抱着自己的大饭勺坐下来。   “你们在说黑鹰兽人?”   白杬被他忽然出声吓了一跳,没好气道:“走路不出声的?”   树嬉皮笑脸:“那不是想听听你们是什么悄悄话呢。”   不理他,白杬继续问:“糖不是说的他们运石头运成了这样,然后受了惩罚,自个儿回去部落的。”   “也是。”落沉声道。   “黑鹰见苍鹰被放走,气不过。就跟兽王说还要石头,所以这本来可以回去修养的白鸟兽人又被拉去干活。”   “最后附近的石头都被拉完了,他们才被折了翅膀,扔下了城墙。”   “那么大个部落,最后就剩下这么点兽人。”   树搁下自己的大勺子,拎着狼崽子往里一放。道:   “咱们东边那白鸟部落不是年年往兽王的屁股上贴吗?他们跟咱部落的那二十几个也该是一家啊。”   “哪里。”落看了树一眼。   像是疑惑为什么兽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眼神比看幼崽还慈爱,还有点可惜。   树被他看得发毛,拎起大饭勺就走了。还连带着里面嗷嗷叫的狼崽子。   球:“你小心点!”   树乐乐呵呵回道:“知道!我带回去跟我家那崽子玩儿。”   “落爷爷,咱不管他,咱继续。”   老爷子眉间的竖纹深了几许,声音苍苍:“白鸟兽人是大荒最多的兽人之一,他们有跟兽王城亲近的,有不亲近的。”   “虽说长得都一个样,但算起来也没多大关系。”   白杬轻叹一声:“那看来是不能送过去了。”   落:“送去哪儿?”   球戳了戳摸到木桶边的胖狼崽子的屁股,“他们都来部落这么久了,你们都适应了,可他们还成天待在山洞了。”   “虽说部落有活儿他们也做,但这么待下去也不是办法。”   白杬点头。   “是这样。所以我原本想着把他们送到东边的白鸟部落,现在看来……”   “怕是不行。”落接话。   他见狼崽子都趴在了木桶边,捞了两条小鱼出来,放在了他跟前。   “那他们又不出来,哪怕是见一点阳光我也不至于这么愁。”   落摇了摇头。   “鸟族兽人将翅膀看得极为重要。”   “现在白鸟兽人的翅膀虽然在,但是用不了了。他们不愿意出来也正常。”   “我记得白鸟部落里有个传统。”老兽人一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得有些冷肃。   “没有翅膀的鸟兽人会被推下悬崖,或者是自己跳下悬崖,结束生命。”   白杬:“还能这样?”   球杵着下巴,将又爬到鱼儿身边的狼崽子拉着尾巴往后拖回来。   “我好像听说过,鸟部落里流传着个说法,鸟兽人飞不起就相当于死了。”   “是这样子的。”   “只要一心往兽王城靠的部落,几乎都会这样。连兽王城里翅膀受伤的黑鹰都会被从城墙上扔下来。”   白杬听了恶寒,道:“他们只需要强壮的兽人。”   白杬看着爪子勾着鱼往嘴里送的狼崽子,立马拎着后脖颈带到怀里。   摸着他下巴毛。   “我还以为是我们部落里都是狼兽人,他们怕。”   落族长笑着指了指一旁路过的灰狼和猫。   猫小,巴掌大。   但是两个爪子扯着灰狼的耳朵,威风凛凛地坐在狼的头顶。   “你瞧,月亮草部落这么弱小的兽人都能适应,他们就更能适应了。”   “何况黑狼部落这么好,他们过来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怕。”   落知道白杬不是因为他们吃白饭就要将白鸟兽人赶出部落的性子,应该是想帮他们。   狼族祭司,一如既往的心怀良善。   他笑容柔和了不少,温声道:“等他们什么时候接受了自己,什么时候就敢出来了。”   “那可能还需要好久。”白杬肩膀一塌,没精打采。   他担心的是白鸟兽人们成天待在黑麻麻的山洞里,本来身体就不好,万一精神再出了毛病可就更不好了。   落目光落在小狼在身上,慈爱不已。   “阿杬,这样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了。”   他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我们也是。”   白杬抱起小狼崽子,响亮地亲了下脑门。“那我就放心了。”   “嗷~”被亲的胖狼崽傻愣愣看着白杬。   “嗷呜~”白杬笑着蹭了蹭毛毛,又叼住他小贝壳一样还没长大的耳朵。   他很荣幸,有落爷爷这句话。   白杬神气地扬起下巴,举起狼崽:“这才哪儿到哪儿,有你们在,部落以后会更好的。”   落点点头,笑容满面:“那我让那些崽子们再努努力,多为部落里做点事儿。”   “诶……可不行。”   “好不容易养得能跑了,得好彻底。”   “行,都挺阿杬的。”老兽人留下两条小鱼给狼崽子玩儿,见没他事儿,便脚步轻快地走了。   白杬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山崖最边缘的山洞。   门半掩着,看不清。   想到医疗队的情况,白杬抱住小狼崽摇了摇。“还有得等啊。”   “嗷呜呜~”   球:“我还以为他们是怕我们才不怎么出来呢。”   白杬手指卷着小狼尾巴:“我差不多也是这样想的。”   “那阿杬……”球挪着,离得白杬近了些,“那他们是不是也算咱们部落的兽人?”   白杬没忍住,盯着那漆黑的山洞。   没看出个什么,他气馁地摇了摇头。   “需要问过他们的意思。”   球:“那不就是部落里已经承认他们了。”   白杬:“也不是这样说。”   “他们不是狼族,亲近的族人也不缺。咱们只是像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一样,暂且收留着。”   “医疗队的兽人们现在在研究怎么把兽人们的骨头医治好,治好了之后,难保人家不愿意去他们自己的兽人部落。”   白杬将小狼崽子抓起来,往球的怀里一塞。   “走了,天黑了,该睡觉了。”   球看了看自己怀里乱拱的狼崽子,道:“你不是睡不着嘛,要不你带回去跟你一起睡?”   怕白杬不答应,他很认真地补了一句:“确实抱着舒服。”   白杬立马退后两步。   “还是别了,我那个睡觉姿势,我自己都怕。”   睡觉犹如翻跟斗。   他现在每天早上起来,基本上是横在床沿的。   也不知道之前曜是怎么忍下他的。   “那可就不怪我们不陪你咯。”球抱着崽子往肩上一放,溜达着回屋。   至于另一个崽子,放草那儿他晚上还能省点心。   *   入夜,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后。白杬往兽皮里一裹,卷成蚕蛹般才满足地闭上眼睛。   回到部落半个月,白杬勉强习惯了曜不在身边的日子。   后半夜,忽然下起了下雨。   淅淅沥沥的,听得部落里的兽人睡得更熟了。   夜色漆黑,狼山前有了不容狼忽视的动静。   耳朵尖的黑狼立马掏出藏在床头的武器,眯着一双狼眼望着山洞外。亮幽幽的,圆圆的眼珠子像冒着光的珍珠。   “回去睡觉。”   兽人们一听,立马竖起耳朵。   “回来了!”很小声问,怕吵醒其他的兽人。   “嗯。我们几个先回来的,剩下的明天到。你们去睡。”   几声交谈落下,白杬眉头皱了皱。   又过了一会儿,洞外有了动静。   他翻个身,趴在床上,半个脑袋藏在兽皮下,一侧身体紧紧地抵着墙面儿。   恍惚间,又以为是菇那个崽崽过来了。   白杬试图睁眼,但实在太困,脑子里全是浆糊。   腰上一紧,接着整个人被熟悉的青草香气包裹。白杬还以为是做梦,迫不及待地四肢缠了上去。   “呜……”软声轻哼,全是委屈。   曜拉着兽皮盖在身上,拢了拢怀里的人。   他鼻尖蹭了蹭青年白皙的侧脸,贴在他的耳侧缓声:“我回来了,睡吧。”   白杬一双眼睛半睁,眼角挤出泪花花。   他还以为是梦呢,迷糊着收紧胳膊,不停地往男人身上拱。   硬邦邦的,触感熟悉。   但又像是不得劲儿,窝在人怀里了,还动嘴咬。   曜无奈,忽视脖子上的痒意,下巴抵在他的头上。   他手上轻拍着。   “乖,睡吧。”   白杬久违地感受到了安心,他咬住嘴里的颈肉不放,皱紧的眉头松开了。   *   一夜好眠。   今天兽人们好像醒得格外的早,白杬还没听见笨笨鸡的叫声,就听到了生火做饭的声音。   被窝里久违地暖和了起来,白杬眯眼,舒服地蹭了蹭。   再蹭了蹭。   触感不一样?!   他忙睁开眼,看到面前一张熟悉的脸之后,眼眶就红了。   “乖……”晨起声音沙哑,性感得撩人腿软。   白杬往上挪动,翻身趴在了曜的身上。   最大面积的皮肤接触,能让他得到最满足的安全感。   曜还没醒,但不妨碍他安抚怀中的人。   贴在光滑脊背的手轻轻拍动,像哄幼崽睡觉一样,一下比一下柔和。   白杬埋头藏在他怀里只露出个后脑勺,论谁看了都知道头在委屈。   赖了一会儿,察觉到人呼吸平缓,白杬爬起来。   理了理被子。   看着曜瘦了一圈,棱角分明,更显锐气的脸。心疼地摸了下。   曜梦呓似的低喃:“阿杬。”   白杬蹲在床边,脑袋搭在曜的肩膀。“你休息。”   “嗯……”曜的手伸出兽皮毯子,握住白杬的手腕往床上一带。   毯子掀开盖住,像大贝壳一样将人拢了进去。   曜双手搂着人的腰,蹭在白杬的肩窝,困顿道:“你陪我。”   白杬抱着他的大脑袋,轻声道:“好。”   说是休息,也没休息多久。   天彻底亮了之后,两人便起床了。   白杬趴在曜的背上,像没骨头似的,跟着他一起出了山洞。   除了昨天醒了的兽人,其余的看着曜、飞几个的兽人全懵了。   “我眼睛坏了?怎么阿杬身边跟着曜啊。”   “昨晚回来的。”树脑袋上顶着自家小狼,幽幽走过。   “嗷,怪不得我们不知道。”   “诶?那其他的兽人呢!”   曜:“后头。”   “嗷。”兽人带着还剩三分的困意,如幽魂一样飘走了。   “阿杬哥哥!”幼崽们一出来就往白杬身边冲。   在看到他身后的曜,齐齐刹住脚步。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滚做一团。   白杬立马将他们捞起来,拍拍灰放好。   “菇,带着弟弟们去把祭司跟老兽人们叫过来,就说开会。”   “好!”   幼崽呼朋唤友地跑了。   周围没了兽人,白杬这才转身,手捧着曜的脸,仔细打量。   “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半夜。”曜矮身,方便白杬动作。   白杬指腹擦过他垂下的长睫,柔软得像他这个人一样。   “你们怎么不跟后面的兽人们一起”   曜的眸光轻柔如雾,笼罩在白杬身上。“担心,早点回来看看。”   白杬被他哄得眼睛都笑成月牙,勾住他的脖子一跳。   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   “可想死我了。”他嘟哝。   曜托着他直起身,侧脸贴在白杬的脸上,整个人都温柔下来:“我也想。”   白杬感受了下手掌下的厚实背肌,笑眯眯地拍了拍。   “走,去开会。”   抱完了,白杬试图跳下去。但是曜却把他圈得紧紧的。   白杬耳朵微红,别开头。   算了算了,好久不见,抱就抱吧。   他正了正脸色,问:“后面还有多少兽人?”   “六百。”   “那咱们部落现在岂不是有一千多个兽人了。”   “嗯。住得下吗?”   “西边建了房子,暂时可以将就一下。新的暖房还在修,到冬天的时候肯定是够的。”   大山洞那边联排的屋子像集装箱一样整齐排列。   不过是青砖黛瓦,看起来古香古色的。落在茂密的山林脚下,有种别样的好看。   “嗯。”曜鼻尖碰了下白杬的脸,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白杬好笑:“你看我干什么啊,让你看对面。”   “想阿杬。”   白杬心上一跳,热气儿呲溜一下蹿出来,绯红从脖子蔓延到脸。   琥珀色的眼睛里藏着水花,像琉璃剔透。好看得想让人收藏起来。   “这是外面,你别说这些。”   “说不得?”曜眼里是明目张胆的笑意。   白杬为自己的浮想翩翩而羞耻得脸个烫。   他忘了,兽人们就是这么直白。   他咬牙:“说得。”   曜薄唇微启:“那你……”   白杬怕他又说出个什么令他不自在的,立马伸手捂住他的嘴。一本正经道:“好了,咱们现在去开会。”   曜抿了下他的手心。   不出意外,白杬的耳尖红得已经滴血。   曜喉结滚动,敛眸藏住暗色。   “阿杬……”声音暗哑,听得白杬指尖一颤。   又是这样。   不撩他不行。   *   正事要紧,六百多个兽人在现在的黑狼部落来说,不是小数目。   衣食住行都要安排妥当。   兽人们围成一圈,中间还有好奇的灰狼。   他们坐在大锅前的兽皮上,也没想着避开。   飞一早回来,爱不释手地抱着自己的两个崽子,边玩儿边道:   “受伤的兽人不少,他们里面有懂草药的,在路上做了一些简单的治疗。”   “这一路我们很少休息,可能得让他们先睡一觉。”   丘估摸着算了一下,道:   “六百个,还行。”   “山洞不够还有房子。”   早知道兽人会多,所以砖瓦烧好了之后,西边牛圈跟兽人们住的暖房两边开工。   有积极的灰狼兽人帮忙,拦都拦不住。   所以房子跟玩儿积木似的,建得快得不行。   “只有六百个灰狼兽人了吗?后面还有没有其他的?”落族长一双历经沧桑的眼中带着希冀,注视着兽人们。   飞被小狼崽咬住的手停止晃动,抿了抿唇,还是道:   “没了。”   “灰狼十二部落,就剩一千多个兽人了啊……”围观的灰狼们身形一颤,通通撑着地坐下来。   一时间,兽人们喉间发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落族长狠狠地抹了把自己的脸。   “也是,兽王城里的日子就不是狼能过的,当务之急是把兽人们安顿好。”   “阿杬,我们帮忙。”落族长眼眶发红。   白杬只觉得心脏坠坠的疼,好半晌,他道:“好。”   来的兽人多,暂时也还不能干活。   所以只能麻烦现在这些养了半个月的兽人们。   “我现在把你们编入队伍,剩下的劳动让各队的队长安排。你们量力而行,不能着急。”   “听阿杬的。”灰狼们道。   “行。”   正好几个队长现在都在。   灰狼兽人们现在也不论第几部落,白杬直接让他们站好。   兽人多了,活儿也多了。   部落里的队伍包括狩猎队、采集队、建筑队、厨师队、机动队(球带的队伍)以及养殖队、医疗队。一共七个队伍。   负责一千多个兽人的生活,每队的兽人不能太少。   白杬直接让狩猎队增加一队,每一队五十兽人。暗、飞各负责一队。   狩猎采集队分两队,一队十人,草跟梦分别负责。   再有厨师队。   十多个人做一千个大饭量兽人的食物肯定不够,所以直接增加到三十兽人。   建筑队活儿重,又要烧砖瓦又要建房子。   白杬将他们分两队,金负责建造。炎负责烧制砖瓦。一队二十兽人。   医疗队已经是梧跟星祭司筛选了兽人的,这个他们自己管。   养殖队现在有五种动物。   人数增加到五十。   笨笨鸡、兔子两种不好动的交给圆和蓝一起负责,牛羊猪则给山和天。具体人数划分,他们养殖大组自己商讨。   球的机动队增加到六十人。   其中细分小队,捡柴火的,鞣制兽皮的,做手工的等等,球去划分。   剩下的兽人,则负责地里的活儿以及其他的琐碎。   划分好了,队长兽人双向选择,选好后兽人们各自归队。   “曜,他们今天大概什么时候到?” 第87章   “曜, 他们今天大概什么时候到?”   “中午。”   “那厨师队赶紧去做饭。”   “走了!”树一声吆喝,带走了自己刚刚选出来的兽人们。   “兽人们初来乍到,落族长你带着一些灰狼兽人领着他们吃饭, 洗漱然后安排他们去睡觉。就是你们之前经历的那些流程。”   “球,你让兽人们把衣服什么的都给他们放在睡觉的地方准备好。”   球:“知道。”   “梧祭司, 你们注意着他们的身体,及时处理。”   梧:“阿杬放心。”   “暂时这些, 现在去准备。”   “散会。”   兽人们离开, 白杬往后一倒,靠在曜的身上。   干练的气息消散,只剩个翻着肚皮犯懒的白狼。   “兽王城是什么样子的啊?”   曜:“城墙很高。”   白杬等了一会儿, 侧身,“没了?”   “石头房子, 很脏很臭。”   白杬:“你们进去了的?”   “嗯。”   白杬皱眉,一爪子捏住曜的脸。“你怎么敢进去!”   曜手搭在白杬的手背,摩挲了下。“走的地道,阿杬放心, 没被发现。”   “那你们带这么多兽人出来, 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说起这个,白杬立马站起来。   他拉开曜的兽皮, 手在他身上摸了摸去, “我看看,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曜逮住白杬的两个爪子。   “我们不会跟他们硬碰硬。”他认真道。   白杬耸了耸鼻子, 凑近他嗅了嗅。   确实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 反而是干干净净的青草香。头发丝儿都泛着亮光, 顺滑得很。   “你是不是回来的时候洗了澡的?”   “嗯。臭到阿杬就不好了。”   白杬笑得眉眼弯弯。   他松了劲儿, 往曜的身上一埋。赖唧唧地边嗅着香味儿边道:“还挺爱干净。”   “跟我说说, 你们一路上的事儿呗。”   “好。”   兽王城里没有什么事儿可以讲,遇到的那事儿也不能跟白杬说。曜就挑着路上的植物,笨得能撞树的鸟讲给白杬听。   白杬一边笑一边在心里叹气。   还当他是个幼崽呢……   兽人们受那么重的伤,他又不是看不见。兽王城里,一定很残酷。   念叨了一会儿,大家一起吃了个饭。   接着又继续忙起来。   *   厨师队的兽人们开始为后来的兽人们做饭,整好队的采集队跟狩猎队进林子,进行第一次磨合……   白杬一会儿去看建筑队的建筑成果,一会儿去地里施肥,也没闲着。   不过现在他身后又跟上了曜的身影。   很快,中午到了。   兽人们站在部落里,甚至爬上狼山,翘首以盼。   渐渐的,站在高处的兽人们察觉到林子里鸟兽的动静,直道:“来了!”   没一会儿,兽人们涌下林子去接。   而到了狼山范围内的灰狼兽人们愈发紧张。   看到林子里乌压压的狼兽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看到了已经好久没见的灰狼同伴。   “阿、阿父。”   灰狼兽人当中,一直领头的兽人瞬间冲过。   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落,紧接着一把抱住落。嗷嗷地哭,跟崽子找不到家似的。   哭得林子里的鸟全部飞了。   白杬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反应过来。   兽王城里的灰狼跟南边的灰狼本就有联系。不像他们,跟那边是隔绝的。   有了这个开头,两边的兽人们纷纷在队伍里找亲兽人。一时间,哭泣声传遍狼山。   白杬松了一口气。   他还担心新来的兽人们还有再适应一个月呢。   现在看来,都是亲狼,没那个顾虑。   但灰狼们死伤不少,能找见自己最亲近的兽人的也是寥寥无几。   本来还想着让熟悉了部落的灰狼兽人们去安抚新来的,结果现在两边都乱,只能黑狼自己上。   好一阵子,这大部队才从以前养兔子的林子里挪到了部落里。   大哭一阵,兽人们精神“啪”地一下,断了。   他们全垂下肩膀,默默走着。   白杬手一挥,连忙让厨师队送上热汤。   吃饱了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汤汤水水陆陆续续送来,兽人多,一路上很难吃饱。   现在热汤下肚,身心都得到了升华。   白杬坐在曜的身边,观察着这些灰狼。   这群灰狼的状况看着比前一批的要好一点,好的原因就是胳膊腿儿还能用。身上都是干活儿累出来的肌肉。   不过也没精神气。   身量虽然跟黑狼差不多,但是没那么壮实。   尤其是身上穿着不知道穿了多久,毛都掉了的兽皮。   头发枯燥如干草,结成块黏在一起遮住了眉眼。   身上漆黑,像在泥里滚了一圈儿……   怎么看,怎么像好久没讨到饭的乞丐。   得亏手是干净的,不然白杬能让他吃不了这个饭。   白杬眼里没有嫌弃,只有观察。   但是灰狼兽人们还是红着耳朵,微微转过身躯,不想让白杬看见他们此刻的样子。   现在他们都知道了,部落里有白狼祭司。   可头一次看见,有新奇,又难免紧张。他们混得差,万一祭司不认他们了怎么办?   白狼好看,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看的白狼。   眼睛清澈,气质柔和,有点像春天树上飘落的花瓣。看着都想哭……   灰狼们委屈地冲着白杬瘪嘴。   祭司是他们的大家长,不论年纪,只论身份。   白杬笑了。   看样子,不愁部落不和谐了。   “欢迎你们来部落。先养好身体,以后的日子会好的。”   “嗷~”大灰狼撒娇。   那么大的个子,毛耳朵立在脑门上,看着有种别扭的可爱。   白杬抿嘴,压住翘起的嘴角。   “吃完饭洗个澡,洗完睡一觉。”   灰狼们黑黢黢的脸红了,默默抱着碗又背过身去。   白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伤灰狼自尊心的话,将自己往曜的肩上一挂,道:“去猫猫洞里看看。”   糖回来了,月亮草部落还有东西在他们这儿。   *   白杬靠近猫猫洞的时候,里面听不到一丝的声音。   他诧异地歪了下脑袋,便被曜举起放在了山洞前的石台上。   小豹猫顶着两个飞机耳,蹑手蹑脚地从门缝钻出来,尾巴还留在里面。   “阿杬祭司。”   “你们族长呢?”   “族长在睡觉。”   白杬沉默一瞬。   看糖回来那时候的样子,花枝招展的,还以为他多有精力呢。   正要离去,忽然脚上一重。   接着,一只小花栗鼠蹦蹦跳跳到了自己肩膀上。   “阿杬~”   “葵?”   “你还记得我呀。”小松鼠高兴极了,大尾巴轻轻擦过白杬的脸颊。   下一秒便被曜拎起,放下。   小松鼠一见是黑狼曜,回想到路上的辛苦,他立马将抱怨憋了下去。   曜抱着白杬就走。   “诶?我朋友在呢。”白杬回头。   小花栗鼠脸上的笑还没绽开。   曜那个可恶的霸王就抓着白杬的手勾在自己的脖子上,老不要脸道:“他才回来,需要好好睡一觉。”   白杬:“是哦。”   葵:“我不是,我……”   刚刚进去的豹猫出来,叼住葵的脖子,声音含糊道:“不要跟那头大黑狼抢阿杬,会被收拾的。”   “我只是来玩儿……”   小豹猫语重心长:“过几天,等他们腻歪够了,大黑狼就会放过阿杬的。”   *   灰狼部落的兽人过来之后,部落里还是忙乱了三两天。   三两天后,兽人们休息好了,部落里各项事务恢复到有序的状态。   春日将尽,太阳也欲烈。   部落前的空地上,各式各样的植物被摊开在兽皮上。有些还是白杬没有见过的。   梧祭司领着山猫兽人在其中边走边翻晒。   白杬现在手里的事儿都交了出去,闲了两三天,他看着草药放在不透气的兽皮上,心里又有了主意。   拉着曜,带上几个兽人一起,往竹林那边走。   部落兽人多,以往不敢离开太远,现在就没这个顾虑了。   砍了不少竹子回去,白杬教兽人们编些竹制品。   主要是添置些部落里缺少的竹筛、竹篓,还有夏天用到的竹席之类。   他教一遍,兽人们又有一点基础,剩下的就交给他们自己去研究。   要是没有兽王城的纷扰,此刻蓝天白云下,编箩筐就是岁月静好。   但显然,不可能。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已经在清点自己的行礼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往南边走。   他们部落也需要派出一些兽人送他们过去。   猫猫山洞不再安静,白杬听着都有些发愁。   东西不编了,白杬拉着曜往林子里走。   毕竟是出个远门,还是从来没有去过的。白杬难免有些焦躁。   他匆匆走在前,到了阴凉地就问:“想好了没?让哪些兽人跟着月亮草部落去?”   曜拨开遮住他眼睛的头发,捏捏他的耳垂道:“没想好。”   “算了算了,你自己安排吧。”   白杬在林子里转来转去,忽然看到几个月前放在里面的蜂箱。   “嗡嗡嗡”的声音不断。   白杬走到蜂箱跟前,蹲下。鼻尖,甜滋滋的香气落在鼻尖。   他眼睛一亮:“差点忘了,之前说的蜂蜜。”   曜摸了摸他的头:“阿杬是不是舍不得?”   白杬平静下来,他拉着曜的手,额头抵着。“没有舍不得。只是有点不安。”   曜将他抱起来。   白杬顺势窝在他的颈窝,像个大娃娃似的。   “糖最开始就说了要离开部落的,我有心理准备,所以还好。我担心的是去西荒都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走到南边,那起码半年。”   “送一半的路,要不到半年。”   白杬直起身,凝视着曜的眸子:“我其实真的想去南边看看的。”   他手捂住曜的嘴,不让他说。   额头贴上手背,又懊恼道:“我知道你不许,我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你让我想想还不成吗?”   白杬想着这些天来,曜跟他说的兽王城里的事儿,沮丧道:“咱们没有兽王城的大城墙。”   所以部落的建设要加快脚步。   “嗯。”曜顺着他的脊背。   平复好了心情,白杬从曜的怀里出来。   他还是那副笑着的模样,让曜拿着盆儿,先去找蜂蜜。   蜂箱里,蜜蜂成团地趴在上面。   白杬动作轻缓地将蜂箱打开,一点一点移除里面已经布满了蜂蜜的木框。   金黄色接近棕褐色,每一个蜂窝里都盛满了佳酿。   只闻一闻,甜滋滋的味道就能让人疯狂分泌唾液。白杬心情都好了。   他将上面的蜜蜂轻轻拨了拨,取下蜂蜜,随后放回去让他们继续采蜜。   一连五个,采出了两个盆的蜂蜜。   端进部落里,不用白杬叫,立马受到了兽人们的瞩目。   “阿杬!甜蜜蜜~”   白杬被兽人们怪模怪样语气惹得发笑,心底那股郁气散了不少。   “之前说的,赢了的一罐子蜂蜜。现在兑现了。”   “是我们!我们赢了!”论地里的活,采集队的兽人手脚自然麻利不少。   白杬:“我知道,现在去分。”   罐子用的是陶罐子,跟买蜂蜜的那种一斤装的罐子差不多大小。   分完了之后两盆的量也少不了多少。   白杬想着自家兽人,又装了一罐子出来,让他们在路上吃。   蜂蜜看着多,但是兽人也多。   白杬想了想,直接在晚上弄了个大烧烤欢送宴席。蜂蜜拿出来当酱,勉强能满足兽人们的胃口。   一晚上就没了一盆。   蜜渣也被兽人们分了,一人一点,放嘴巴里咀嚼。虽然口感不怎么样,但是吃着满口的香甜。   兽人们吃得幸福,但白杬看着心酸。   这一酸,狼山上上下下又多了几十个蜂巢。   不过不是用木头做的,而是土蜂箱。   就是用竹子编的中间大,两边小的圆篓子。   上面用泥糊一层,往蜜蜂多的地方一放,盖上树枝兽皮,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蜜蜂自己找过去。   做完这些,已经是小半个月后。   这一天,养足了精神的糖叫住了白杬。   白杬知道,是要走了。   “你们真的不跟着我们走吗?”糖大着胆子当着曜的面儿揉了一把白杬的头发。   “你要是跟我们走,以后我们月亮草部落罩着你们。”   白杬将身后眼神凶很的曜拉到自己的身边,眼神示意糖:“你问他。”   曜冷脸:“不去。”   “且只送到六弯河。”六弯河,就是有六个弯的河道。   地图狼看了,你来我往,最后商定出这么一个地方。   再远,黑狼部落的兽人就不去了。   糖:“那送我们的是哪些?必须是厉害的而兽人。”   曜道:“暗去。”   糖先是一喜,接着脸上的笑立马转为嫌弃:“他?”   曜也干脆:“不愿意?那就不送了。”   糖气得咬牙:“愿意,你别反悔!”   曜没跟他多说,拉着白杬就走了。   白杬大步跟上他,问:“带多少兽人?”   “二十。”   “二十?”   “多了还是少了?”   白杬想了想,道:“刚刚好。”   去的都是狼兽人,黑狼灰狼都有。以前自家部落也就二十多个兽人已经能让东荒其他部落惧怕去了,二十个兽人不算少了。   可转念一想。   白杬拉了拉曜的衣袖:“我总觉得多带一点兽人去好一些,毕竟太远了,我们也没有去过。”   曜捏了捏他的脸,笑着道:“嗯,还叫了三十个在后面悄悄跟着。”   五十个狼兽人,打几百兽人的普通部落是可以的了。   白杬拉下脸上的爪子,松了口气,“想得真周到。”   *   雨季到来之前,去南边的部落出发了。   白杬目送他们离去后,立马回到大山洞里。   酸果树开花的时候,梧带着兽人们又将花收集回来,在后山做成了粉末。   以防万一,白杬让部落里的兽人们赶制出来巴掌大的兽皮包,里面塞满了酸果树的花粉,立马给兽人们带上。   弓箭之类的装备齐全,等过了半个小时候,后三十个兽人们悄悄出发。   部落兽人多,走了月亮草部落的以及自家部落的五十个兽人,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今天的太阳大,狼山前面编好的竹筛上面放的都是已经干了的草药。   白杬被晒得晕乎乎的,打了个哈欠,走到正在翻草药的梧身边。   “阿杬,困了回去睡。”   “梧,这次行动占卜结果是好的对不对?”   梧充满药香的手轻轻摸了摸白杬的头。“你要相信自家部落的兽人。而且,比起他们,你才是个经验不够的小狼。”   白杬弯眼:“好。”   他不再纠结,转个话题道:“医疗队最近怎么样了?”   “星带着灵他们小队在做实验呢。”灵是之前跟着梧桐晒药草的小山猫。脑子聪明,对草药感兴趣,学什么都很快。   医疗队里,山猫兽人最多,其次是红狐兽人。黑狼、灰狼没有几个。   白杬想到这个就揉揉脑袋。   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动脑子的基因都跑到白狼身上去了,黑狼、灰狼们都不太喜欢动脑子。   他默默想:怎么找都得找到白狼,军师不能丢。   梧见他一直不说话,笑着问:“阿杬,找我有事儿?”   “就是想问问,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的草药。”   “有,多着呢。”   梧把白杬带到山洞里,没有刺目的阳光,白杬舒服地往兽皮上坐下。   梧将最近找的草药都拿出来,一样一样地跟白杬说。   “这个是治疗咳嗽的,这个吃了喉咙清清凉凉,很舒服。这个……”   白杬挨个在自己的兽皮上记下。   完了他问:“有没有毒药?”   “毒药?”想一想,梧明白过来。   应当是跟酸果树的花一个用途。不是治病的,是让兽人患病的。   梧笑笑:“我们就盯着你说的,看动物吃的草了。”   白杬试着画了几个天南星科的植物。   “见到这种的,一般是。不过咱们自己不能尝试,得……”   “知道,知道,部落里那么多的兔子呢。”   白杬点头,还是不忘叮嘱:   “阿梧叔,慢慢找。”   “找的时候做好防护,做实验时候也不能太急躁,有些植物的药效比较慢。”   “你放心,这个我们都认真看过的。”   白杬给他们的计划书上都有写的。   “嗯,你们看着我放心。”   “你去忙你的吧,毒草药我们会注意。”   “好。”   现在这个条件,都是肉搏。白杬不想自己部落的兽人去送命,所以最好是减少肉搏。   毒药备着,以防万一。   武器……   要是有铁矿就好了。   白杬看了下天空中明媚的灿阳,还有从灿阳的光线中走来的高大兽人。   他轻笑,张开手臂。   “接住咯。”   落入温暖厚实的怀抱的时候,白杬舒服地翻个身,兽皮掉落,直接变做了小白狼。   这样,曜能完完全全地抱住他。   “好舒服……”   曜摸了摸他柔软的毛,轻轻地笑了。   *   瓢泼大雨降落下来的时候,山洞前的棚子又热闹起来。   暗不在部落,现在是飞带着兽人们训练。   循序渐进,兽人们弓箭的技术越来越高。   白杬看着那泛着寒光,刺破雨幕的箭头。转身拉着曜去找医疗队的兽人们。   梧:“阿杬,有空过来坐坐啊?”   白杬扬眉:“怎么没有。”   医疗队的兽人们此刻都聚在狐狸山洞,两个祭司一人负责一队,在写着东西。   边上的兽皮已经堆得有两个小狐狸那么高。   幼崽们盘在兽皮窝里,见到白杬立马跑过去将自己挂上。   “阿杬哥哥~”   “诶~”白杬学着他们的柔软强腔调。   幼崽们被逗得咯咯笑着。   曜看了他们一眼,直接坐在了之前幼崽们睡觉的地方。压得蓬松的兽皮陷了下去。   “可以看吗?”他问。   梧笑着道:“当然。”   白杬艰难地在毛绒绒们的包围中挪到了曜的身边。   他坐下,跟着他一起看。   兽皮上画的是一种植物,像白杬计划书里说的那样,植物的一丝一毫都画得很仔细。   只要拿着兽皮去对比,就能找到对应的植物。   上面还标记着植物的颜色、味道、颜色、疗效等等。   白杬看着,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你们是真的喜欢这个。”   只有喜欢,才能一丝一毫都做得如此细致。   要是一代一代传下去,一代代积累,那将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白杬:“这个兽皮上的东西能保存多久?”   星祭司慢悠悠地捋了把胡须:“一百年差不多。”   一百年……现在也够用。   白杬摇了摇头。不急,等以后发展起来了,再弄。   “怎么,阿杬你有其他的方法保存更久?”   白杬笑道:“有是有,不过有点麻烦。而且那个容易潮,咱们现在这条件还保管不好。”   见两个祭司还盯着他,白杬失笑:   “等我有空告诉你们。”   “对了,我是想问,兽人们的武器上有没有可以抹上的毒药迷药之类的?”   梧:“大荒有毒的植物也不少,我们现在还没提炼出来呢。”   白杬拢着一身的毛绒绒,歪靠在曜的手臂。   “那咱们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的武力更强……”   菇仰头,抱住白杬手臂,一板一眼道:“狼族的武力是最高的。”   白杬摸摸菇的头,神色温柔:“不能止步,要保护族人。”   曜大手又揉了下白杬的头:“有时候,可以让他们动动脑子。”   白杬一定。   “动动脑子……”琥珀色的眼睛越来越亮。   那不就是兵法了!   训练他插不上手,但是兵法他知道得多啊。 第88章   有了思路, 白杬回去开始动笔。   白杬在脑子里将华夏的历史拉了一遍,把各大战役标记出来,写上几个关键词。   等整理好了之后, 就当是给黑狼部落讲故事。   耳濡目染,先有个印象, 然后再让狩猎队分两队,多演练演练。   暂且是这么个构想, 能到哪一步, 需要部落里的兽人们一起参与。   罗列完了之后,白杬木木呆呆地看着山洞外放空。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敲了下自个儿的脑袋。   既然是学习兵法, 怎么能漏了各位名家的经典著作呢。   大学的时候,有一门国防通识课。   里面不仅仅讲了国防, 也涉及到军事思想。   这么多年了,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后半程讲军事思想的时候,老师单独把《孙子兵法》拿出来细讲。   果然,学到的总会用上。   白杬笑着摇摇头, 默默将这本自己翻了十几遍的书的内容写下。   *   下大雨的时候, 天空总是昏暗的。   白杬默写了一半,捏着眉心, 手肘撑着木桩子上。   “阿杬, 眼睛怎么了?我看看。”   手被拿下来,白杬整个被笼在曜的身前。   他无奈地看着脸色不怎么好的大黑狼, “没什么事儿, 就是看东西看久了。”   “那就休息一会儿。”   耳朵被呼吸吹得痒痒, 白杬往后靠在曜的胸膛, 侧耳在他肩膀蹭蹭。   “你忙完了?”   “忙完了。”   白杬仰头, 眼睛一直闭着。   外面大雨倾盆,声音杂乱无序,听得人很想掀开兽皮毯子进去睡一觉。   闭眼久了,白杬迷迷糊糊歪头。   才发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   他半睁眼,见曜看他写的东西看得入神,问:“看得懂?”   曜下巴搭在白杬的肩膀,像个大熊娃娃挂在他的身上。   懒声道:“看不懂,但是就是想看。”   “看不懂就对了。”   白杬点了点兽皮上的军事思想几个大字,跟曜道:“我打算冬天的时候,教兽人们这个。”   曜眸中映照出白杬小小的身影,白白净净,眉眼间皆是自信。   “这是什么?”   “军事思想,你别告诉我这几个字你不认识。”   曜看着满身意气的青年,眯了眯眼。   手圈在他的腰上,像圈领地一样,将他整个抱入怀里。   见那双眼睛里藏着催促。   曜鼻尖贴着白杬的脸,道:“那阿杬能不能先给我讲讲?”   “当然!”白杬笑着道。   “据我观察,兽人们打架,习惯性地都是偷袭或者直接正面对上去打。”   “这样划不来。”白杬像个老学究一样慢悠悠地晃动他的脑袋。   “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能不能打得赢,要看五个方面:‘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道,笼统来讲,放兽王城就是兽王的意志与他手下那些兽人的意志统一。放在我们部落,那便是部落的意志与战斗兽人们的意志统一。”   “天,也就是时间,早晚、季节、气候,比方说这赤壁之战……”   曜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白杬说这些话也没多少顾忌。   在他看来,自家部落的领头人多了解一下华夏那些时代发展中的各个著名经典,对自己部落是百利无一害的。   当然,冷兵器可以讲一讲。但是那些什么大炮、飞机之类的,还不是时候。   掰扯着将《孙子兵法》的思想与部落的情况结合了一下,又拿语言加工后的著名战役给曜距举例。   彻底让自家兽人理解,并记住这兵法的重要性之后。   白杬已经是喉咙冒烟。   软在曜的身上的时候,白杬口渴地张了张嘴巴,般掀开眼皮看着身边神采奕奕的黑狼兽人。   果然,好斗的兽人对这个轻易就能提起兴趣。   白杬起身出去喝了水,又回来打算给他再将几个。   没办法,自家的兽人得自己冲着。   白杬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脸上一软。   “大白天的,亲我干嘛?”   话落,嘴角又温温热热的。   不管是什么,不可否认,白杬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他嘴角翘了翘,又压下去。   他起身坐在曜的对面,板着脸道:“山洞里可以,在外面的时候不可以。尤其是白天,记住了没?”   “什么可以?”曜灰色的眼睛像晕开的水墨,诱引傻愣愣的小白狼。   “亲我。”   “好啊。”   低低的笑声落在耳边,白杬被堵住嘴的时候,后知后觉自己中了这大黑狼的圈套。   “狡……花唔。”   本来就困了,注意力难得集中。被夺了氧气之后,脑子都是晕乎乎的。   白杬混沌,被揽着腰又挣脱不开,干脆闭着眼睛纵容自己沉沦。   快睡着的时候,耳垂一疼。   白杬一个激灵,怒而瞪着作怪的人。   暗沉的山洞里,灰眸亮亮的。   冷眸化雪,柔和成水。   曜贴蹭着白杬的脸,尾音雀跃:“阿杬,谢谢你。”   白杬恼了。   他捧着他的脸,重重地亲回去。“谢什么谢,你当我什么人?”   “狼祭司,曜的伴侣。”   白杬重重地咬了他下巴一口,看着有点深的牙印,又后悔地摩挲几下。   “别跟我说什么谢谢,显得我像个外人。”   曜眸光缱绻,笑意深深。“好,听阿杬的。”   白杬:“记住就行。”   “还有。”白杬手指点了点曜的胸口。   “我这也不是给你讲故事哄你玩儿。”   “你是部落的族长,且咱们现在面临可能打仗的问题,这些已经是我目前能提供的有用的东西了。”   曜拢住他的手,认真道:“我知道。”   白杬摸着下巴,思考了会儿。   他看着兽皮上还没有整理好的草稿,道:“这样,过几天我整理好了,每天晚上我先跟你讲。”   “然后你再动动你聪明的脑瓜子,给兽人们讲。顺便在找熟悉兽王城的兽人们研究一下那边的兽人情况。”   “指定几个作战计划什么的,至少在那边的兽人打来的时候,我们有应对的方案。如何?”   曜圈着白杬的腰往自己的腿上一坐:“听阿杬的。”   白杬笑眯眯地将头敞开的兽皮拉紧,裹住他解释的胸肌。   “大白天的,不要勾引我。”   笑弯了眼睛,白杬揉揉鼻子,打了个哈欠。   他像晒蔫了的草,无精打采地靠在曜宽厚的肩膀上。   有些忧愁道:“兽王城那么大个家伙立在那里,我做什么都不安生。”   “擒贼先擒王,要是他们兽王城里先乱了,那我们是不是会有更多的准备机会?”   “曜,你见过兽王吗?”   曜看着他想一出是一出,笑着握着他的手掌摊开。   葱白似的手指又细又长,他爱不释手地捏了捏,盖在自己的脸上。   “没有。”   “阿杬,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曜沉稳道。   阿杬还小,又是祭司,担心这个也是正常。可是这个担子不仅在他的肩膀上,也在自己的肩上。   曜看着白杬的眼睛,认真道:“要是真的有那一天的话,我会给阿杬安排好……”   白杬面无表情地捂住他的嘴。   “我不做逃兵。”   “你也不要给我想什么退路。”   “现在趁着还有时间,我做后勤建设,你训练兽人。最好咱们合力找到办法把那边有威胁的兽人都逐个收拾掉。”   “这样才能后顾无忧。”   曜笑着拢住白杬,使劲儿在他脸上蹭蹭。   白杬立马变做白狼,蹬着四条腿想要远离这个一股子黏糊劲儿的大黑狼。   结果又被轻易逮回去,摊开肚皮,被他尽情吃豆腐。   白杬看着自己上好的白毛毛在光影里飘飘荡荡,伸着爪垫抵着他的下巴。难得有些暴躁:“你够了!”   “不够。”   白杬垂着脑袋,卸了反抗的力道。谁能想到,那么个威武的大黑狼,竟然有这样的一面。   等白杬看着自己飞起来的毛毛,数到第五根儿的时候。他低头,看眯着眼睛埋在自己肚皮上的大脑袋,叹了一口气,道:   “起来。”   “不。”曜眯着眼睛,回味地蹭了蹭。   狼兽人之间的蹭蹭是亲昵交流的方式,但是阿杬并不喜欢。尤其是蹭肚皮的时候,阿杬总是躲开。   好不容易抓到他维持白狼形态的时候,怎么着都不能放过。   白杬试图用爪垫抵开他的脸,但不弄疼曜的力道显然是不行。   他只能放弃挣扎,冲着曜龇了下牙。   算了算了,自己的兽人能怎么办!   白杬深吸几口气,紧紧夹着尾巴。   别开头,他毛毛下的耳朵红了个透。   真是……简直就是克他的。   他清了清发紧的嗓子,企图用正事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如果兽王死了,那下一任的兽王是他的子孙吗?”   “不是。”一双圆狗狗眼盯着白杬,手指不断摸着他耳朵毛。   曜的眼睛并不是攻击性强的形状。   只是他气势足,身量高,加上虹膜的颜色是冷灰。所以看谁都像要割人脖子。   白杬爪子掏了掏耳朵,横了他一眼:“你别动手动脚。”   他试图不让自己分神,继续问:“那是谁?”   曜:“几个强大的部落争夺,谁赢了就是谁的。”   “那兽王要是死了,兽王城里岂不是一片混乱。”   “嗯。”曜像是不在乎似的,就靠着白杬,耳朵摸了又捏他的爪子玩儿。   白杬觉得自己到他手上就是个会呼吸的玩具。   “那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浑水摸鱼,让那些部落元气大伤!”   “阿杬,那老兽王怕死。”   “莫说我们,连兽王城里的那些大部落都不怎么能见到他的面儿。”   白杬磨牙,爪子扒着他脑袋。   本想使劲儿揉搓一下,摸到他顺滑的头发又舍不得了。   只气恼地拍了下发丝。   他道:“算了,我先把这个写出来再说。”   曜拉着白杬两个后腿儿,将白狼拖着下来一点。   下巴正好能搁在白杬的头顶。   他眯着眼睛道;“你也不用担心,兽王城那边现在还看不上我们。他们的目标在南边。”   曜讥笑:“兽王城里的那些兽人,也就喜欢欺负那些不敢反抗他们的部落。”   “他们贪生怕死,狼山这边,他们有忌惮。”   白杬像翻了肚皮的乌龟,四条腿儿挣扎。   他在曜的帮助下转过身去,又将还挤在自己脖子边的大脑袋往外推了推:“你先自己去玩儿,让我自个儿先把这些东西写完。”   曜想着外头训练的那些兽人,勉强点头。   出了山洞,曜侧头看着蹲在山洞外的小不点。   耳朵动动,再听不到山洞里穿衣服的声音时,他才大步离开。   小花栗鼠毛都炸了,见他一走,立马往洞里蹿。   “阿杬阿杬,你们家的大黑狼好可怕。”   白杬一听就知道是葵,他笑道:“他就是看着有点可怕而已,很温柔的。”   “一点都不,他那个眼神儿像是要吃了我!”   葵这些年跟着他爷爷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兽人没有见过。   曜明明就对他有敌意。   白杬摸了摸已经从自己的后背跳到肩膀上的小松鼠。   “不怕,有我在,他不会欺负你的。”   葵傻呵呵地靠在白杬的耳朵上。   柔软的毛毛像给白杬戴了个毛绒耳罩。   傻乐完的小松鼠又沮丧地趴下,在白杬的肩膀上拉成一个长条。“阿杬,糖叔走了。”   “嗯。”   “你阿爷不是要去南边吗?他们会不会遇到?”   “南边那么大。”   白杬戳戳他的小爪子:“那你能跟我说说南边是什么样子的吗?”   “可以啊!”   小松鼠立马从白杬的肩膀上跳下,坐在他面前的木桩子上。   他手比划了一个大圈圈:“南边有这么这么这么……大!”   白杬笑得眼睛弯了弯。小崽子这么一比划,还没有一个篮球大。   “嗯,那确实是好大好大。”   “比东荒还要大。”小松鼠走到白杬的手边,抱住他的拇指摇了摇,“阿杬,你别不信,就是比东荒还要大。”   白杬正了正脸色,道:“好,我信。”   葵这才满意,回到自己刚刚的位置。   “那里的兽人叫他们那个地方叫做弯月大陆。”   “那里有很多很多吃的。树上有很多很甜很甜的果子。地上有很多大野兽,还有看不见边界的大海。海里也好多可以吃的。”   白杬手点了点自己下巴,轻声道:“那就是相当于岭南那一带了。”   “什么岭南?”   “一个跟你描述的场景很像的地方。”至少白杬的脑子里是这样想的。   “那肯定没有弯月大陆好。”葵插着看不见的腰站起来,一脸我们比比的傲气样子。   “你这么喜欢那边,为什么不跟你爷爷他们就在那定居?”   按照曜的说法,兽王城里应该不算宜居才对。   葵闷闷坐下:“不行,我家阿爷不喜欢种地。”   “可以不种地。”   “不种地就养不活部落。”他小大人地皱着眉头,苦恼道。   白杬笑了。   “你小小年纪,怎么想着养活部落。你爷爷那么大了,该有接手你们商队的兽人吧。”   “没有,爷爷不放心别的兽人来。”   白杬想着那个抠门的小老头:“也是,你们做那买卖有危险,还是自己来比较安心。”   “可是在那边也不一定需要种地,不是有林子吗?”   “也不是我们的呀。”   “那一片都是海兽那些部落的地盘,林子里的东西、海里的东西,只有经过他们的允许才能动。其他陆地上的兽人生活就靠着自己种地跟与其他部落的交换。”   “看来是没有咱们这边这么自由。”   农耕应该发展得挺好,不然不狩猎也养不活自己。   “嗯嗯。”   “自由!爷爷也说过这个词。”   白杬低笑:“他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想着折腾。”   小松鼠摊了摊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也是。”   祭司们讲部落的时候也没有提到松鼠部落,他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   猜测可能是松鼠兽人们力量小,想在弱肉强食的大荒是生存,需要费出的精力大些。   闲聊了一会儿,小崽子趴在木桩子上睡着了。   白杬将他轻轻抱下来,放在一旁的兽皮窝里。   他就着外面的天光,继续写东西。   *   大雨下了两天,接着开始放晴。   清早,白杬洗漱过后,溜达着往大山洞那边去。   下了雨之后,草丛里的小飞虫打湿了翅膀。路过草地的时候,小飞虫仓皇乱转。   飞得不高,也就不会像以前那样直接往鼻子里面跑。   建筑队的效率本就极高。   加上把做砖瓦的跟建造的分开了之后,建房子的速度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大山洞前的林子已经被完全清理出来,后山前河,青砖黛瓦的房子像是从画里挪出来的。   “阿杬!”金见了白杬,立马跑过来。   白杬还以为他有什么事儿,结果就看见他把在自己脑袋上闹腾的崽子抱起来,放在自己手心。   小猫崽子一样,小小一团蜷缩着。   “阿杬,就差最后一点点了,你先看着他,等会我过来找你。”   白杬低头。   狐狸崽子动着小鼻子:“嗷~”   白杬点点他的鼻子,这是部落里目前为止,最小的一只小狐狸。   “你应该叫嘤,不是嗷。”   “嗷~”   白杬失笑,捧着他在房子周围穿梭。   部落里的兽人多,做什么事儿都比以前快了许多。   单说房子,金按照一个厨房,三个暖房的构造,一直往南边修建。   到目前为止,一共修了五组出来。   山洞前的开阔地已经被占满了。   要是现在把所有的兽人都塞到房子里去睡觉,挤一挤,也是勉强够了的。   但是显然,建筑队的兽人们没有罢手。   他们现在在清理屋子东边,离河边还有些距离的空地。   看样子是打算再按着之前的布局再建几个出来。   白杬摸着小狐狸的脑袋:“你家阿爸平时不声不响的,自主性还是挺强。”   小狐狸哼唧着回应他。   白杬笑了笑,将他尾巴盘在自己手腕上。   “今年耕地,咱们得把河对岸的地收拾出来。”   “多种地,才不会沦落到像兽王城那样,没吃的了又讨饭似的盯上了人家南边的资源。”   葵的话在脑袋里转了转,白杬豁然开朗。   西荒食肉兽人都聚集在一个地方,他们胃口大,吃得多。在安逸的生活中繁衍了一代又一代。   数量已经超过了自然的承载力。   白杬抱着小崽子,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他轻轻摸着小狐狸背上的毛毛,听着他舒服的哼唧声,脑子迅速转动着。   其实不止是西荒。   东荒消失了这么多的大部落,不是死了或者灭了,而是纷纷往那个他们想象中的能吃饱穿暖,过幸福生活的兽王城去了。   弹指一挥间,几百年过去了。   东荒空荡荡,食肉部落白杬就知道三个。   现在黑爪部落没了,鬣狗部落也搬到了西荒。   白杬摇摇头。   大荒现在这个发展情况,东边少兽人,发展不足。西边兽人多,掠夺过多,资源消耗过度。   白杬轻叹,脑子忽然就清明了。   以前是西荒富饶,东荒贫瘠。狼族势力强,所以被赶出了能瓜分西荒资源的队伍。   现在西荒不行了,弯月大陆又进入兽人的视线。所以变成了南边富饶,西荒贫瘠,而东荒还是中不溜。   自然,哪个富就容易招眼红。   掠夺的战场可能要转移到南边了。   “这样看来,咱们还能在发展几十年。”白杬忽然就心情好了。   *   现在的天气逐渐升温,白杬坐了一会儿脑袋上冒汗。   他将小崽崽抱起,走到林子底下。   小狐狸一直看着他,乖乖巧巧,眼睛一眨不眨。   白杬亲了他一口,道:“小不点儿,快快长。”   “阿杬——”   山崖那边,草匆匆忙忙地拎着三个还只会爬的小崽子从山洞里出来。   头发乱糟糟的,怒气冲冲,一看就是带崽子带烦了。   白杬靠在树干,捧起手里的小狐狸,笑呵呵的看着山崖那边。   “你瞧瞧,你的几个小伙伴过来了。”   “阿杬,我还以为你在山洞。”   草二话不说,将装着三个狼崽子的篮子往他怀里一塞。   “他们喜欢你,不闹你,阿杬你帮着看看啊。我去干活儿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第89章   白杬看着腿上已经爬出了篮子的小崽子, 将篮子放在地上。   就转个眼的时间,三个狼崽子叼住了小狐狸,哼哼唧唧的, 像是要干一架。   “你们安分点。”白杬挨个拍了下小屁股。   他将满是口水的奶狐狸单独抱出来放在肩上。   三个狼崽子安分下来。撅着屁股,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是弟弟, 最小的。”   “你们是哥哥。”白杬戳了戳几个狼崽子,然后手就被咬住。   他抱起一个, 掀开他的嘴皮瞅了瞅。   “牙痒痒?是不是长牙了?”   “嗷~”   奶声奶气, 他听不懂。   白杬摸着几个黑汤圆团子,靠着树干感慨:“我就是过来看看房子建得怎么样了,怎么又变成了带崽子了?”   “他们调皮, 只有在阿杬面前才乖。”   金悄声走来,看着那个趴在白杬肩膀已经睡着的小狐狸, 眸间柔色一闪。   “做完了?”白杬问。   金在白杬身边坐下:“剩下的他们可以做。”   “阿杬,这一批建完了。但是我觉得全部兽人住在里面,还是有点挤了。所以……”   白杬笑着道:“你不嫌麻烦你就做。”   “好。”金轻轻笑了。   他情绪一直非常稳定,不外露。就像那立在山洞前的房子一样, 无论刮风下雨, 还是天朗气清,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盖因本来就是个金发美人, 笑的时候就像那太阳花一样。   看着都赏心悦目。   “牛场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说就是, 我不吃人。”白杬鼓励地看着金。   金也不犹豫,果断开口:“养殖队的兽人多了, 他们现在在到处抓牲畜。笨笨鸡、兔子、大牙猪都上了百只。”   白杬捏着小狼崽的柔软爪垫, 补充他的话:“以后还有一千只, 一万只。”   “房子不够对不对?”白杬笑着问。   金点点头, 狐狸眼闪着灿烂的光:“是, 不够。所以阿杬要建吗?”   “当然,不然为什么划了西边那边大的一块地。从南到北,除了需要游牧吃草的牛羊,其余的都需要在西边分区饲养。”   “图纸我画好了,明天给你拿过来。”   金嘴角的弧度大了几分,话里里有少见的急切:“要不现在去拿?”   白杬看出他的欢喜,浅笑着点点头。   捞起怀里的崽子们,站起来。“走吧。”   “先说好,夏天热,在外面搞建筑需要量力而行。”   “知道。”金郑重点头。   回到部落里,图纸交给金后,白杬又拉着养殖队的兽人们开了个会。   负责养殖的圆、蓝、天以及山都到了。   他们兴冲冲地看着白杬,以为他又是要布置什么任务。   白杬吸了一口气,缓声道:“叔们,哥哥们,说说养殖队现在的情况。”   虽说他了解个大概,但是还是要兽人们具体说说才好。   天一说这个就来劲儿,背脊挺直,自信许多。   “我们现在的大荒牛已经有一百多头,白羊八十头,还有笨笨鸡三百只,大牙猪一百头。”   “兔子……”说到这个,他怨念地看了白杬一眼,“兔子都跟不上医疗队的消耗速度,只有两百多只了。”   白杬被他这个怨念的表情逗笑了。   “这还少?”   “不少吗?原来可是有五百多只。”   兔子繁殖快,加上他们春季捕捉的,明明都上五百了,却全被医疗队霍霍了。   “那我问问,这些牲畜现在你们负担得过来不?”   “当然!”   “负担得过来就好。种植牧草的地怎么样了?”   “河边那一片全部被我们开出来了,兔子吃的草跟牛羊吃的我们都种了的。”   白杬肯定地点了点头:“好生照看,长好之后就收割。它们会一茬接着一茬地长。”   白杬敛下笑意,略微有些严肃道:   “夏天到了,牲畜容易热出毛病。圈里要清理得频繁些。”   “你们平时需要多注意它们的状态,要是热得不行,可以去湖里打水给降降温。”   “一旦见到有毛病的,必须隔离出来,知道吗?”   “知道。”几个兽人道。   白杬笑容缓和。   “你们比我有经验。要是养殖能够扩大,覆盖兽人们的所有食物。并且可持续发展,那么狩猎队就不用再出去了。”   “部落也有更多的人力做其他的事儿。”   “阿杬,我们会努力的!”   白杬拍拍天的肩膀:“阿天叔,我看好你们。”   兽人们憋得一脸通红,跟打了鸡血似地离开。   曜看了一眼,挑眉。   阿杬还真是闲不下来。   他走到洞口,看着里面坐着已经趴在石床上的小白狼,道:“阿杬,要不要去玩儿?”   “玩儿什么?”白杬蔫巴巴地挪了个方向看着他。   曜上去,抱着白杬下地。“往北边走走。”   “确定?!”   “不去?”   “去!”   *   次日,曜带着二十个兽人出发。   这次的任务,是去北边巡逻。   北边土地稍微贫瘠一点,越往北,海拔也越高。   树林稀稀拉拉,从阔叶林过度到针叶林。走过了树林之后,就是大片大片的草原。   他们一行二十二哥兽人往北跑了五天。   最后树林消失不见,只剩下苍茫一片天和与天连接的辽阔大草原。   草原地势平坦,一直向着北端满眼。草原尽头,是藏在浓厚的云层里的巍峨雪山。   绵延起伏,截断了白杬试图往北探寻的视线。   大风烈烈,尽找着大体型的兽人刮。   白杬蹲坐在草地上,丰茂的草丛藏了他半个身子。但兽皮带绑得好好的头发被吹得像水里张牙舞爪的水草。   但水草的主人似乎并没察觉。   他像守株待兔的人,坐桩似的,一双眼睛就看着前面肩宽背阔,细腰长腿的男人。   曜像一把红缨枪伫立在辽阔的边疆。   英气的高马尾被风吹动,像战场上飘摇的旗帜。弥漫着强烈的战意。   怎么一个帅字了得!   白杬是满心满眼的欣赏。   看着看着,心里渐渐不得劲儿,又像蘑菇一样挪过去,两手逮住男人垂在身侧的大手。   撒娇似的摇了摇,用命令的语气道:“蹲下。”   曜垂眸,翘起嘴角。   长腿一曲一伸,坐在白杬的身边。   “那边是不是就是雪原部落的领地了?”白杬笑眯眯地挪着屁股,将自己往曜的身后藏了一半。   这么大体格,正好挡风。   曜整个圈住白杬的手,拉着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带来的兽皮展开,盖在他身上。再整个把人抱好。   白杬额头抵着他脖颈,舒服一叹。   真贴心。   “咱们要不要去雪原部落看看?”   “还远呢。”   见白杬瞧着那雪山,曜捧着他下巴转个弯儿。   “后面的路难走,爬山都要花大半个月的时间。”   白杬余光瞥着那像奶盖一样的山顶积雪,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奶油蛋糕。   “那可惜了。”   草原辽阔,无边无际。看着身躯大的黑狼落在其中,也不过是一株小草一样渺小。   白杬不纠结那雪山,望着像水洗过的蓝天,心情也跟着透亮。   要是风再小一点就好了。   白杬搓了搓自己被风打得有点麻的脸,默默将脑袋埋在曜的身上。   “你不是说北边有盐湖吗?”   “在哪儿啊?”   曜拢着白杬的长发,整个大手握住。从发根一直摸到发尾。   “要翻山。”   白杬想着那积了雪的山顶,道:“那还是不去了吧。”   草原平坦,喜欢吃草的牛羊鹿成群结队。   只要入了狼兽人的眼睛,基本上就是跑不了的。   狩猎的兽人们已经走了,白杬看着堆积在他们身后的拉车,轻叹:“我发现其实住在林子里也挺好的。”   “草原上风大不说,还容易迷路。”   曜低声笑了笑。   “明明是阿杬自己不认识路。”   白杬也苦恼:“明明都是狼,为什么就我的方向感这么差。”   想着想着,把自己脾气给想出来了。   人也坐不住了。   曜笑着,收紧胳膊,拍了拍他的背。   “好了好了,不气了。”   “以后去远地方的时候,叫咱们部落的兽人跟着就行了。”   想着白杬昨天一踏入草原,险些跑丢了的场景,他也吓了一跳。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我还啰嗦。”   “昨天都说了好多遍了。”   杬撑着曜的肩膀起来,把带过来的拉车里的家伙拿出来。   “曜,你把柴火架上。”   “阿杬,风大。”   白杬停下开兽皮袋的手,在这草原上左右看了看。   “这里没个遮挡,难不成吃生的?”   “嗷!”   狼嚎!   曜捞起白杬就往狼嚎声传出的那边跑。   风大,带着沙子一起在天空不停地打转。白杬皱着眉,双手勾着曜的脖子,看着自家的拉车越来越远。   跑了好一会儿,起码五分钟。   白杬听着耳边的急促的心跳,忍不住将手放在曜的胸膛拍了拍。   “什么情况?”   刚刚嚎两一句的谷指着地上的大坑。   白杬皱了皱鼻头,有浓浓的血腥气。他正要看,忽然被曜捂住了眼睛。   曜耳朵微动,回头猛地看向他们拉车的那个方向。   “偷东西。”   白杬视线中一片漆黑,听着曜的话立马想过一个词儿:“调虎离山。”   “快!拉车里有盐!”   谷带着五个兽人立马跑了。   白杬感受到鼻尖的血腥气越来越淡,拍了拍曜的手道:“是什么?”   “骨头。”   “牛羊的?”   “不是,兽人的。”   “怎么会有兽人?!”白杬试图从曜的身上下来,但他力气显然比不过曜。   曜看了这个深坑一眼,道:“回去。”   兽人带着猎物跟紧曜,隐隐将白杬护在中间。回到拉车的位置后,白杬忽然眨了眨眼。   “诶?东西是不是少了?”   谷带着五个兽人回来,两手空空,还沾满了泥。   “阿杬,装酸果树花的袋子被拿走了。”   白杬眨了眨眼:“拿什么不好,拿酸果树的花。难道是晚上睡眠不好?”   曜眸色微凉:“没抓到?”   “会钻洞。”   白杬靠近曜,紧挨着他的手臂。小声道:“咱们上一次巡逻北边的时候是不是还是去年?”   “嗯。”   “按理说来咱们部落定居的,都要在我们这里报个备。现在这个部落的兽人直接上来就抢,看来是不打算好好在我们这里过的。”   “等会儿去找找?”   “快天黑了。”   就不找了?   白杬耸耸肩:“行吧,在外你做主。”   风大,大黑狼们围成一圈挡在周围。   白杬好歹是将火发好了。   草原上有许多小溪流,还有大河。兽人们抓的时候就用爪子将猎物处理好了,现在架在木头上直接烤就好。   胡草碎末来一点,刺刺草粉来一点。再将蜂蜜用自制的小刷子一点点抹匀。   油滋滋一冒,烤肉的香气随着风飘向四处。   兽人们纷纷咽了咽口水,急不可耐:“可以了不,阿杬?”   “哪有这么快。”白杬用石刀将肉划开,露出里面还还是红色的肉,“瞧瞧,里面都没熟。”   架着木头翻个面儿,再放上一点调料。   那滋味儿,就是生活在地底的兽人也能闻到。   “咕咕咕……”   “你饿了?”   “饿了。”   “咕——”   “咕咕……”   等等。   兽人们纷纷看向自己坐着的兽皮底下。   谷跟麦立马趴下,侧头贴近地面。   其余的黑狼见状,毛耳朵内扣,紧盯着地面。   “咕咕……”   谷脸色一变,手指着底下。有东西!   白杬正要靠近,手上一轻,上好的红柳木烤肉被塞进了其他兽人的手里。   他则坐在了曜的手臂上,被带着连退几步,离那篝火处远远的。   黑狼们撅着个屁股,就差把自己塞进泥里了。   再对比自己……   “你放我下来。”   曜鼻尖碰了一下白杬的脸,一言不发。   白杬气恼地勾着曜的脖子,手上使劲儿。眼神询问:怎么办?   曜不躲不闪,甚至半眯着那双灰色眸子,乐意地将自己的脸与白杬的脸挤在一起。好心情道:“饿了没?”   白杬白了他一眼,随后摸摸自己的肚子。   “饿了。”   曜低笑一声,催促几个还趴在地上的兽人:“动作快点,饿了。”   “这个……”兽人们看着地下。   “先吃。”   兽人们看了眼自己的爪子,目测在他们把坑刨开的时候,下面的东西就可能已经跑没了。只能暂且放弃。   他们竖着耳朵,一边烤,一边注意着下面的动静。   那沉浸地样子,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曜不紧张,那就是没有威胁。   白杬动了动腿儿:“我这么大个人了,可以不用抱了。”   曜凑近,注视着白杬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就在白杬警惕,以为他要亲上来的时候。   他脑袋一歪,埋在白杬颈窝。像留下自己的气味一样,胡乱蹭着。   白杬被挤得偏了脑袋。   他用手抵着曜的脸,给自己挣扎出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好了好了,可以了。”   越说这人越来劲儿。   “你属狗的。”白杬笑着,不停地躲。   等曜停下,白杬已经软趴趴地窝在他怀里,乖顺得不行。   闹够了,曜接过兽人们烤好的肉给白杬。   白杬咬了一口。   表皮焦香,滋味只比在部落里的差了一点点。   他小声在曜的耳边道:“你知道地底下的兽人是什么兽人吗?”   “不知道。”   “抓出来看看就知道了。”曜盯着地面,眼中闪着幽光。   中途吃饭到一半,地下的“咕咕”声越来越大,想忽视都难。   兽人们歪头,大口咬着自己的肉,爪子蠢蠢欲动。   忽然,一块草毯往上拱了拱,形成一小块凸起。   兽人们吃肉的悄声放缓动作。   屏住呼吸,两眼放光。   白杬只看见一个漆黑的毛脑袋刚冒出一个顶,兽人已经弯着爪子争先抓去。   “吱——”   惊恐的声音从地底传来,接着是地洞里逃跑的凌乱脚步声。   谷看着手里的黑色毛毛,嫌弃地吹了吹。   白杬皱眉,道:“去洗手。”   “嗷。”黑狼们乖乖地去了。   白杬拍了拍曜的手臂,两人回到了火堆边。   他扒拉着一戳毛细看。   半个指节长,黑得像墨团,质感偏硬。   “刚刚那是个什么?”就露出来一个头顶,晃眼又回到地下,白杬没怎么看清。   “地鼠。”曜道。   白杬:“地鼠……仓鼠?”   曜:“活在地底下地兽人,长得像老鼠似的,都叫地鼠。”   白杬了然。   他就说,兽人们区分部落只会简单粗暴。不是根据颜色就是根据生活的环境。   白杬指节微曲,勾住曜肩膀上绸缎似的长发,道:“我们等会儿跟过去看看?”   曜拿开他的爪子,道:“先吃饭。”   草原上没有什么障碍物,风大得能迷了眼睛。手上烤好的肉被吹几下,立马变得凉丝丝的。   白杬往曜身边靠了靠:“都夏初了,北边还是这么凉快。”   “嗯。”曜拨开他嘴角的头发,让他好好吃。   *   一顿饱饭后,兽人们将地上的火熄了。   草原上不怎么找得到木柴,这些柴火还是他们从林子里带过的。省着点用,晚上还得烧通宵。   用沙土埋了火堆,兽人们兴致冲冲地趴在地上。   白杬疑惑地看了一眼地面,学着兽人们的动作俯身。   “没有声音,早已经跑了。”   曜拉着他起来:“躲起来了。”   白杬拍掉身上的灰,道:“咱那一袋子的酸果树的花还在他们手上。”   其余的兽人立刻期待地看着曜。   曜单手挤着白杬的腮帮子,看他撅起的唇,提起嘴角:“找。”   留下几个兽人看着东西,剩下以篝火为起点,扩散着四处寻找。   小腿高的草地苍翠。   兽人像蘑菇一样,或蹲或站。   白杬身上被曜裹了一层大兽皮,他走在曜的身侧,犹如一只胖企鹅。   “咱们光用眼睛看,这么大个草原,怎么看得到他们在哪儿?”   话落,耳朵被轻轻捏了捏。   “还要仔细听。”   白杬拿下他的大爪子:   “全是呜呜的风声跟沙沙的草叶声,怎么听?”   “要不我们挖洞试试?”   “找到了。”曜停步。   白杬迷茫地看着比他高了大半个脑袋的曜:“哈?”   曜被他脸上的表情逗得笑了笑。   他捏着白杬一缕头发,在他脸上轻扫而过:“没发现?”   白杬沉默摇头。   在曜略微得意的表情中,幽幽来了一句:“怪不得你春天的时候总是犯困。”   耳朵也太灵了。   曜想了想,还颇有几分认真道:“嗯,这也是一个原因。”   白杬撇嘴:“啧。”   曜拉着白杬离开他们现在站的地方,对跑过来的兽人们点了点头:“挖吧。”   噌的一声,几个兽人掠过。   他们双眼放光地看着草地,像白捡了一堆钱似的。   仔细辨别了一下地底地声音。   随后,兽人们有的用爪子,有的用烧火棍,吭哧吭哧往地底刨去。   差不多半米之后,最后一块碎土扑簌落下,露出一个狼脑袋那么大的坑。   正正好,下面就是他们部落装酸果树花的兽皮袋子。   袋子半开,能看到一些白色粉末。袋子拿出来后,周围倒着一堆黑色的毛球球。   白杬走近瞧了眼。   地洞里内壁整洁,方向是往北。   里面也没有什么食物的残渣,枯草干木头,连植物的根茎都不见一块。   白杬遗憾:“这里还没到他们的窝呢。”   兽人们用烧火棍将下面沾满了粉末的地鼠逮出来。   白杬这才看清他们的模样。   豆豆眼,前肢短,后肢粗大。   耳朵像熊耳朵,是极为规整的半圆。长相接近土拨鼠,又有种仓鼠的软萌。   有黑色的、灰色的,甚至还有一只全身金灿灿的。像小说里的寻宝鼠似的。   体型跟一个狼爪子差不多大。   毛毛还算干净,两个小爪子缩在身前,脸上还保持着晕过去之前的震惊表情。   白杬看着他们歪出来的舌头,忍俊不禁:“看这样子,没个两三天是醒不过来了。”   谷跟麦两兄弟蹲下。   谷用焦黑地烧火棍戳了戳肚子圆鼓鼓的地鼠,嘀咕道:“这是黑狼部落的地盘,他们来了也就算了,还偷我们的东西。”   麦:“万一以后打洞偷到部落里怎么办?”   两兄弟对视一眼,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按照部落的一贯作风,确实不能直接将他们放了。   白杬道:“那就得等他们醒过来。”   “不过咱们还要巡逻呢,难道把他们带着走?”   曜拍板:“带着。”   “嘿嘿……”两兄弟一手一个,拎着他们的小短腿放在拉车上。   等几个小偷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离家很远,肯定要吓得昏过去。   某些时候,黑狼还是有些恶劣的。   地鼠被扔进兽皮袋里。   兽人们又在草原上四处闲逛。   这么大的地方,应该不止着五个地鼠。要是能找到醒着的,他们就不用白给他们当拉车的。   可惜,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一个。   斜阳西落,天幕暗淡。   圆月挂在草原的尽头,黄橙橙的,像月饼里硕大的蛋黄。   没了树木的遮挡,整个星河在眼中坠落。   繁星漫天,没有污染地大荒比想象中地更迷人。   他沉浸在自然的神秘之中,嘴角翘起,神色也愈发柔和。   “虽然这里是冷了点,但是星星好像离我们更近。”   没得到回应,白杬翻身看着身旁的人。   曜嘴角含笑,缓慢凑近。   白杬抓着兽皮毯子,脖子后仰,顺带瞪了他一眼。   还有其他兽人在呢!   曜将他抱紧,吻落在他眉心。   白杬睫羽颤动。   他敛下眼底的笑意,安静地窝在暖烘烘的怀里。   最亲密地拥抱,传递着两人的体温。   只要曜在,不管是在山洞里还是在大草原,他都能睡个好觉。   此时,不知哪个山脚下,地底。   一个硕大的圆洞之中,干草堆积,还有不少绒絮。   洞里干燥,很适合睡一觉。   地鼠部落的兽人们此刻聚集在一起,漆黑的洞穴里满是瓦亮瓦亮的圆眼珠子。   “兽人们回来完了吗?”   本是按照惯清点数量,可忽然一声焦急的声音传来:   “族长,五个幼崽没有回来!” 第90章   “谁没回来?!”   “最小的那五个。”   幼崽在哪个部落都是珍贵的, 部落里就这么五个调皮捣蛋鬼,现在一个都没了。   一时间,所有兽人都疯了。   他们爪子抓着身侧的毛, 不停地在原地打圈圈。   族长气得直喘,嗓门都大了。   “那五个崽子!”   “这是第几次了!”   洞里兽人停下, 圆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地鼠族长气得直接挥爪刨了个洞中洞:“还不快给我找!”   “哦哦,找!”兽人们一哄而散, 从四面八方的通道离去。   地鼠部落的兽人生活在草原上的一座小山脚下, 除了山后头有连续几座小山坡,其余的位置都是草原。   他们擅长打洞,一半的时间生活在地底。   这也是他们能在残酷的大荒生存到现在, 日子过得还不错的原因。   夜色中,迷宫一样的地洞里动静不断。   地鼠兽人们迈着四条腿儿狂奔, 偶尔停下嗅一嗅洞里的气味。   五个小地鼠是部落里所有的幼崽,他们年纪不大,正是活泼好动不听管教的年纪。   他们不回部落是常有的事儿。   但那都是白天。   早在他们第一次晚上没回来,被族长追着收拾了之后, 此后再也没有晚上不归部落。   之前那次教训很足, 有足够的威慑力。   但是现在已经晚上了还没回来,那只能是遇到事儿了。   地鼠幼崽常在洞里撒欢儿, 每一条地洞都是他们留下的气味。这就搞得兽人们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几条道钻来钻去。   草原大, 他们为了找食物,几乎每一个方向都有他们打出来的通道。   一直找到了后半夜。   离自家的山头已经几十里地, 有兽人发现一个被刨了的地洞, 以及地洞里残留的浓烈的崽子的味道。   兽人们惊恐地望着洞口上的星星。   被刨了洞, 崽子们不会被其他的兽人抓去吃了吧!   “快!回去告诉……咚……”   酸果树的花香还在溢散, 地鼠们还没来得及回头, 便像醉了酒,摇晃着睡了过去。   一晚上,没有收获不说,回去的兽人竟然越来越少。   地鼠部落的族长意识到问题不简单,立马停止部落兽人们分头搜寻。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匆匆把部落里的事务安排好,立马领着兽人们继续出去找。   *   天亮了。   兽人们生火做饭。   谷兴冲冲地往昨天刨出地鼠的地方。本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里面竟然又多了不少。   “哟!捅了地鼠窝了。”   他跪趴在洞口,将地鼠一个一个掏出来。   五六个之后,空了。   他低头凑进去看了看,正正好,地鼠的族长带着部落的兽人们雄赳赳地杀了过来。   他们一抬头,望见一个比他们爪子张开还大的眼睛。   兽人们惊恐地叫了一声。   谷眼睛一亮,立马去抓。   “吱——”   “出来玩玩儿啊。”   恐惧的力量是无穷的,地鼠们在僵硬过后愣是躲开那一只巨大的手,并成功在酸果树花香味浅淡的情况下远离了这个地方。   跑得一干二净。   谷遗憾地张了张自己的爪子:“可惜了。”   回头,他冲自家黑狼激动道:“麦!快来,我又抓到好多!”   地底,已经晕乎乎的地鼠兽人们听到他的声音,一个激灵,又撑着身子在洞里撒着腿儿跑了一段。   最后实在撑不住,双眼一翻,倒了个干干净净。   洞口的地鼠全被麦挪开,谷蹲在洞口鬼鬼祟祟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回到了篝火旁。   “可惜了,刚刚那么多个,给跑了。”   白杬笑着道:“你是打算把他们全部抓完?”   谷腼腆一笑:“阿杬你不觉得在洞里找东西很好玩儿吗?”   白杬明了。   就跟掏兔子窝一样,掏出来的兔子越多,越让人有一种满足感。   “是好玩儿。”   “不过吃完早饭我们就要走了,带五只就够了,你带这么多咱们还得拉着走。”   谷:“那我等会儿把他们放回去。”   饭后,谷留下原本的五个幼崽,其余的全部塞进洞里。   他们拉上拉车,继续往北边走去。   以狼山为中心,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领地,最远的就属北边。   几乎一直到雪山脚下,上千公里的地界都可以算作是黑狼部落的。但是兽人们并不热衷往这边跑。   这边动植物少,部落也少。   所以就连北边的巡逻,也一年才有一次。   又两天后,他们往北走了一段距离。   黑狼兽人的速度快,耐力好,可以连续跑七八十公里不停。   眼看着有大荒牛群的时候,他们停下。   饿狼抓捕食物去了。   白杬一边听着牛群奔跑的闷响声,一边生火。   曜守在白杬的身侧,四处眺望着。   这里区别于他们上次停留地地方。草地浅浅一层,还有不少碎石裸露。寒风烈烈,带着雪山上的寒气,迎面而来。   刮得脸有些疼。   有了前面几次生火的经验,白杬好歹是把火生了起来。   “怪不得大家很少来北边捕猎。”   越往前走,兽人们就不是饿了停下,而是找到了兽群才会停下。不然随便找个地方,兽群可能会跟他们相隔几十里地。   风大,火堆边离不了人。   白杬就一直守着,顺带烤烤火。   木头架起来,白杬又想到那几个已经睡了一天一夜的地鼠兽人。   他起身,将他们睡觉的拉车挪过来一点,也跟着烤烤火。   他看着抱成一团的兽人们,不怎么确定地拉了拉曜的衣摆。“曜,你说他们这样睡下去会不会饿死啊?”   曜:“不会。”   他握住白杬的手,又给他拿了一层兽皮披上。   白杬不怎么舒服地动了动:“太厚了,没这么冷。”   曜弯腰,大手在他的脸上碰了碰。   “红了。”   白杬脑袋一歪,埋在他的手心:“风吹的,回去就不红了。”   曜坐下,看他喜欢,双手便一直捧着他的脸。   “明天就可以回程了。”   “那他们……”   “明天也该醒了。”   那就还是要处理这件事儿。   身体在火光下回温,白杬有心情打量周遭的景色。雪山离这里还很远,不过已经清楚能看到雪线的位置。   山体上端是白色,下边是黑灰色的。像一幅水墨画。   整个北段,都是这样的高山。   山下是细长的雪水融化形成的溪流,流到他们现在这个位置,便汇成了小河。   小河再一路奔腾往南,汇聚更多的水系,到狼山的时候就更加宽阔。   “太空旷了。”   天空是安静的,没有林子里追逐的群鸟;雪山也是安静的,它们静默伫立,望着身前无垠的草原。   只有风在肆虐,深草在低语。   曜环住白杬的腰,整个人趴在他的后背。   风被他挡了去,白杬只用面对温热的火光。   他低喃:“所以我们才会来到东荒。”   曜:“也是。”   “那西荒呢?西荒的北边是什么样子的?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边到西荒的北边?”   曜下巴搁在白杬的肩上,懒散地眯着眼睛道:   “雪山大部分是在东荒。从这里往西,草原会变成碎石、黄沙,要是能穿过千米长的大裂谷,就到了西边的林子里。”   “那里只剩一段雪山,土地依旧富饶。”   白杬沉默,皱着脸皮道:“好不要脸。”   曜低声笑开,他鼻尖拱着白杬的侧脸,脖颈。“阿杬怎么这么可爱?”   “你才可爱!我在打抱不平。”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西荒被兽王城那么糟蹋,现在大概率已经没有先祖说的那么好了。”   白杬拍拍肩膀上的大脑袋:“你说得对。”   *   肉拿回来后,胃口大的兽人们直接一整个架上去烤。白杬用自己之前没用完的红柳木,又串上不少,做他的烤肉。   兽人们烤的填饱肚子,自己烤的当餐后零食。   肚子吃得饱饱的,再睡上一觉,早上起来便收拾东西走了。   回程路上,又遇到之前的那个血腥味十足的大坑。   白杬被捂了眼睛带过去。   谷戳了戳兽皮袋里的地鼠,疑惑道:“怎么还没醒?”   曜看了一眼:“已经醒了。”   狼兽人们纷纷围住拉车,笑得阴恻恻的:“咯咯咯,原来醒了哦,再不起来,我们就……”   “吱吱——”   兽皮袋里一阵混乱,像七八个兽人在里面打拳。   白杬听着声声惨叫,走到拉车边。   “醒了?”   “醒了就出来。”   兽皮上只有颤动。   谷:“出来,不然我们就动手了。”   “呜呜……”   里面的小兽人哭得惨兮兮。   麦:“不许哭!快点出来。”   五个幼崽噤声,怯生生地闭着眼睛从里面爬出来。他们后背抵着拉车,抱成一团,一动不动。   白杬凑近曜耳边,低声问:“地鼠吃什么?”   曜:“肉。”   白杬点点头,拿了一点肉干过来。“来,先颠颠肚子。”   “吱!!!!”   白杬猛地后退一步,手里的肉干险些散了。   “不吃?之前在地下的时候不是肚子还叫吗?”   “呜呜呜……族长救命!阿爸阿父救命!”   谷和麦捧着肚子大笑:“阿杬啊,他们不吃肉的。他们是食草部落。”   白杬转头,见曜脸上的淡笑。   白杬手肘往后,打了他一下。   “你故意的。”   肉干换成果子放在他们跟前,但是地鼠依旧一动不动,瑟瑟发抖。   “算了,看他们这个样子都不能交流。放一半的兽人回去,让他们的成年兽人来。”   “哦。”谷随手拎起两个,走到之前的那个山洞里。   他挨个拍了下脑袋,沉声道:“去吧,早去早回啊。”   “呜呜……”   洞口,哭泣声远远传来。   剩下的三个幼崽紧紧抱成一个圈,背对着黑狼兽人,无声流泪。   白杬轻叹一声:“小小年纪不学好,学偷东西。换做是其他部落的兽人,你们早没命了。”   麦将他们重新塞回兽皮袋里,顺带将白杬给的果子放进去。   拍了拍兽皮袋:“吃吧吃吧,不然饿晕了,你们就见不到家人了。”   “呜……”   麦耸耸肩,拉着其他兽人坐着等。   *   一头头大黑狼灰狼,体格健壮,隔着毛毛都能看到下面垒块的肌肉。眼眶大如铃,身躯高如山。   地鼠们一冒出洞,就看到十几头黑狼。   狼眼冒着绿光,那锋利的大爪子蠢蠢欲动。   一声惊叫,地鼠兽人们来不及缩回去,立马被逮住拉了出来。   “族长!!!!”   “出来,又不吃你们。崽子不要了?!”谷冲着洞口,语气不怎么好。   滑溜溜的,就知道跑。   洞里逃跑的兽人们一顿,委委屈屈地拉住同伴,蔫头巴脑地爬出来。   谷将十几个地鼠驱赶到狼群中央。   晃了一圈,没在这群地鼠里看见之前放走两个幼崽。他笑笑,将剩余的两个抓出来跟他们凑一块。   “呜——”   “闭嘴。”麦抱双臂,冷声道。   “你们偷了我们的东西,还好意思哭?”   “好了,我们赶着回去。问你们,你们是哪儿来的部落?为什么会跑到我们的领地来?那么臭的地方是不是你们弄的?”   “说!”   白杬摇着头。这么吓,不行。   他想上前,但是腰上一紧,又被曜提着带了回去。   地鼠族长颤颤巍巍地张开爪子护住自己的族人,一边仰头看着面前的黑狼。   “我、我们也是没地方去了。”   “你们没地方去关我们什么事儿?”   “谷,闭嘴。”曜道。   “嗷。”   地鼠族长没见过黑狼,但是不妨碍他看得出能说得上话的是曜。   他冲着曜弯了弯腰,道:“我们是从雪原部落来的。我们是流浪部落,生活在地下,走到哪儿就住在哪儿。”   “冬季的时候,我们从雪原部落的边界迁过来的。”   地鼠族长悄悄地看了一眼曜,面上紧绷地肌肉稍稍松了一些。   白杬眼珠微动。   假话。   地鼠族长见他们不说话,以为他们信了,继续弱声弱气道:“那边、那边的大坑不是我们弄的,不知道是谁弄的。我们都没去过。”   白杬软着骨头抱住曜的腰,额头抵着他肩膀。小声道:“没去过怎么会知道那里有大坑?”   “就是!敢骗我们!吃了!”   “吱吱吱!!!!!”   “闭嘴!”   白杬好笑又无奈,他撞了下曜的肩膀:“别吓傻了。”   谷去拿了个小木棍,蹲下,轻轻戳了戳着地鼠族长鼓鼓的肚皮。   “你能养成这样,按理说在部落的日子应该不算差。”   “别装可怜,再不说实话,那边的坑就是你们最后的归宿。”   地鼠族长一声不吭。   白杬轻叹,松开手。   曜立马拉住,重新环在了自己腰上。   白杬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快点,等着回去呢。”   曜看着垂着脑袋的地鼠们,道:“要是你们想待在这里就说实话,黑狼部落不会允许不了解情况的兽人待在领地。”   “否则,你们藏得再好,也能找到。”   “到时候,你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曜的声音很平。   他看着比他们弱小太多地兽人,并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被狼兽人包围地地鼠们打了个哆嗦。   “我们,我们就是从雪原部落的边界来的。”   “还说谎!”麦举起拳头。   “没有!!!”地鼠兽人们尖叫。   曜:“除了你们,还有其他的兽人。”   地鼠兽人的身形一僵。   谷眼睛微眯,忽然上前在地鼠族长的身上拿起来一戳毛毛。   白色的,极软。   明显与他们自己的不一样。   地鼠族长脸色微变。   他垂下爪子,轻声道:“我们是雪山上的奴隶,不久前被驱逐了。”   “那个坑是其他的已经死了的奴隶。”   “我们会打洞,躲了过去。他们那些躲不了的全部被杀了,扔进去了。”   这句话的可信程度高一点,但是不能完全相信。   白杬稍微踮脚,下巴搁在曜的肩侧。看这些小煤球眼含探究。   曜目光掠过那一戳毛,嗅到上面似曾相识的气味。   “你们跟雪原部落有关系?”   地鼠族长连忙摇头:“没有,现在已经没有了。”   曜目光微凉,冷声道:“那是你们藏着雪原部落的兽人。”   地鼠部落的兽人们全部噤声,瑟缩着靠在一起。眼中是藏不住的警惕。   一诈就诈出来了。   曜冷眸含霜:“我不管你们藏着什么,一旦对黑狼部落有威胁,那便不会再留你们。”   地鼠族长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黑狼比他见过的长鼻象还可怕。   他声音沙哑道:“我们绝对没有做对不起黑狼部落的事情。”   “没有最好。”   曜像没那个耐心继续跟一个小部落浪费时间,他沉声道:“放了。”   谷撇撇嘴:“以后我很乐意再抓你们一次。”   黑狼挪动巨大的身躯,给地鼠们让开一条道。   只有他们爪垫大的地鼠颤颤巍巍地对黑狼们俯低身子,顷刻跳进了洞里。   曜看也不看,带着兽人们回去。   白杬回头,地鼠兽人们已经消失在了茂密的草地之中。   “他们藏着的兽人,会不会有问题?”   “有问题也得没问题。”   大黑狼侧头,在白狼的脖颈上蹭了蹭。   白杬拱回去,跑在曜的身边:“我们还没搞清楚他们部落的情况呢?”   曜:“他们不是说自己是奴隶?”   “对哈。”   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下。   白杬回头咬住曜的下巴:“我惹你了?”   曜哼笑:“你倒不如惹我。”   “地鼠部落是有做奴隶的,但是因为能往地底下钻,逃得快,所以大多是流浪部落。”   “阿杬,咱们部落那么多当过奴隶的兽人,你见过哪一个还能养出小肚子吗?”   白杬松开嘴巴,往后退了一步。   他立马给自己找补:“那不是祭司们给我的资料过时,糖给的资料又不是事无巨细。我不知道很正常。”   曜将大脑袋搭在白狼的后颈。   阿杬啊,有时候又太好骗。   曜语重心长道:“阿杬,在外面,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兽人。”   白杬一听他声音低了,嘴壳子立马软了。   “抱歉。”   “因为你在,所以我……有些依赖。以后不会了。”   曜盯着白狼雪团似的脑袋,忽然闷笑一声:“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   “在外,如果我在,阿杬万事可以放心。如果我不在……”曜在白杬的耳边低声,“即便是面对我们自己部落的兽人,也要多留心。”   曜这么说,不是自己部落的兽人不值得信任。   只是面对白杬,他始终害怕护得不够周全。   白杬看着曜灰眸里的认真,心中暖意如泉。   淌过四肢,沁润心底。   他同样小声回道:“我知道了。”   “嗯。”曜笑着,大脑袋轻轻拱了拱他。   白杬爪垫盖在大黑狼的脸上,按住他想要舔毛的动作。“那这个地鼠部落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一直住在地下?地下长什么样子?”   “他们眼睛不会看不清东西吗?”   “还有……他们部落多少兽人?吃什么?长得……”   曜歪着身子推着白杬往前走:“好了阿杬,你问这么多,我……”   “那你一个一个答。”   曜:“我也不知道。”   白杬:“切~”   曜低头,一口叼住白狼的后脖颈。   白杬被迫曲腿,蜷缩四肢,像个大冬瓜一样晃晃悠悠被曜带着走。   “疼……”   他现在毕竟几十斤快百斤了。   曜将他放下:“不许问了。”   白杬:“行,我不问这个,那你告诉雪原部落是什么样子的?咱们有机会过去看看吗?”   曜瞧了白杬一眼,实话实说:“雪山你都翻不过去。”   白杬:“……”   *   黑狼走后,地鼠兽人们重新从洞口冒出头。   他们后腿直立,站得高高的。   “族长,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兽人肩上斜挂着一个兽皮包。   地鼠族长短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脸,目光悠远。   “走吧。”   *   巡视完领地的黑狼披星戴月往回赶。   白杬跑了几天后,坐在了曜的背上。   他软着两条腿儿,双手揪住他两个大耳朵,边玩儿边道:“地鼠部落咱们真的就不管了?”   “憋不住了?”   “那不是怕你叼我。”   白杬揉搓着软弹地毛耳朵,赖唧唧道:“就警告了几句,感觉不是你的作风。”   大黑狼甩了甩尾巴。   “地鼠部落,偷是常事儿。”   “他们其实更喜欢呆在兽人多的地下,这样他们更容易养活自己。”   “可是他们没有,反而是待这个缺少食物的北边。说明有他们不得不待在这里的原因。”   “阿杬就没发现,咱们队伍少了狼?”   白杬回头,数了数。   “二十?”   “少了两个,你派走了?”   曜叹了一声:“阿杬,走了几天了,你就一点没发现?”   白杬看着两边黑狼笑他,他皱着鼻子埋头藏住。闷声闷气道:“我还是回家种地算了。”   谷:“种地好,种地有吃的。”   麦:“我们帮你。”   白杬双手一展,左右两边推开两个大狼脑袋:“那我谢谢你们啊。”   两兄弟嘿嘿一笑:“阿杬做好吃的就行。”   白杬:“……”   不管如何,听到曜有安排,白杬就放心了。   他安逸地抱着大黑狼的脖子,望着晴空万里的天空。看着看着,不免想起了其他出门的兽人。   “你说,我们到部落了,暗他们回来了没?”   曜:“早着呢。” 第91章   暗一行二十个兽人护着糖, 从暮春出发,走到初夏。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都带着行李,又比不上狼的速度。所以这一行再怎么快, 也快不到哪里去。   这会儿,过了大苍山, 又穿越数不清的小山,还在一直往南。   月亮草部落在前面带路, 累得气喘吁吁, 脚步沉重。   转头见狼兽人缀在后头。边走边往兽皮袋子里塞东西,那姿态像在部落里烧烤一样悠闲。   他们吐着舌头,气得刨土。   “欺负人!”   糖心疼地摸了一把自家拉着拉车的大猫。走到后边, 暗的身边。   “帮个忙?”   暗专注地捡起地上的果核,放进身侧大狼背上挂着的兽皮袋里。   糖声音提了点:“没听见?”   “说了不帮。”暗直起身, 比糖高了一个脑袋。   糖笑意不变:“你们不也想快点回去,你帮我们拉一点东西,我们肯定能走得更快一些。”   暗停下。   糖:“你答应了!”   暗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望着前面像缠了红色云彩的山。   “山上这么多的果子, 阿杬一定喜欢。”   糖双目圆瞪:“你!”   沉默了会儿, 暗看着气冲冲离开的糖,声音像微风下的湖, 多了一丝涟漪。   “阿青也一定喜欢。”   暗身侧, 驮着大家搜罗来的东西的黑狼道:“暗,前面就是果子山了。”   果子山, 地图上的名字。   这山不仅长得像一个上尖下圆的果子形状, 山上的果树也尤其的多。   此刻夏初, 果子红艳艳的, 如大片地红云从山脚蔓延到山顶。   即便是隔着这么远, 兽人们都能闻到空气中令人口舌生津的酸甜果香。   暗问自己前面的小猫:“能吃吗?”   小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暗又问:“能吃吗?”   小猫脖子一缩,道:“能……”   糖匆匆跑来,护在自家兽人的身边,语气很冲:“能吃,吃不死你。”   暗扫了他一眼。   狼兽人们上前,聚集在暗的身侧,紧盯前方一片山。   “阿杬一定很喜欢。”   “我们可以挖点树回去种。”   “走?”   暗拉住身侧的兽人,道:“先打探清楚,挖树回来再说。”   两个狼兽人迅速超过前面的月亮草部落,身形隐没在林中。   果子山。   一头身上带着白色斑点的小梅花鹿慌乱跑到山洞,头上的小鹿角还勾着两片草叶。   “族长!族长!有个食肉部落往我们这边来了!”   被叫族长的老兽人头发发白,圆脸,身形像弥勒佛一样。   他嘴角自然上翘,不言不语也看着慈祥。   闻言,他瞬间从草窝里一蹦两米,快速道:“上山。”   话落,大山洞中,从暗处冒出来数不清的鹿眼。   他们脸上迷茫,还带着没睡醒地惺忪。   老族长顿时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东西上山!食肉兽人来了!!!”   山洞死寂,顷刻又乱做一团。   哒哒哒的跑动声环绕在山洞之中。   兽人们将自己的家往藤筐里一装,扛在肩上。一左一右抓起自己的伴侣或是幼崽就跑。   草木沙沙作响,树叶从山脚一直晃动到山顶。   两头黑狼急速在林子奔跑,还没到果子山,天上忽然下了雨。   他们对视一眼,在山脚下绕了一圈。   确认没什么威胁的之后,往山上跑去。   夏天的雨急,顷刻变成了瓢泼大雨。   蓬松的毛发很快被雨水打湿,无精打采地垂着,还在不停地淌水。两头黑狼成了落汤鸡。   水滴砸在黑鼻尖,各色气味很快被掩盖。   所幸狼鼻子灵敏,能顺着那若有似无地味道找去。   “食草部落?”两狼对视,竟是从山腰间的山洞穿过,到了山南边。   *   迟来一步地大部队被领进了山中。   从山洞进去之后,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凹地。四面环山,中间像是被挖空了一样。   中间地势平坦,有碧绿地深湖,也有湖边浅浅的水滩。水滩里还长着叶子细弯的草。   对面的山壁上,有一个巨大的自然形成的山洞。   十几米高。   洞中干燥,里面落着干草、腐木,还有干瘪的果子以及数不清的蜘蛛网。   兽人们全部进洞躲雨。   暗抱臂站在洞口,看着雨幕下的空濛山色。   “这里有兽人。”   打探的两个黑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没见到什么兽人。”   “不在这儿。”   暗的目光落在山上那片葱茏的林子,重点看着那比外面还要大的红果子。   “在山上。”   “嘶——”陌生的低呼声钻入狼兽人的耳朵。   他们目光凌厉,顿时看向出声的地方。   山洞里边,往南的方向。虽然是黑漆漆的,但是能感受到风从那边流动过来。   暗眯眼,瞬间朝着那边跑去。   “出来。”   没有动静。   灰狼站在他的身边,道:“跑了。”   几个兽人将堵着的石头树枝挪开,露出了另一个洞口。   兽人跑出去看了一眼,一脸喜色道:“是出口,直接往南边的。”   “兽人呢?”   “往山上跑了,是食草兽人,要追吗?”   暗嗅着山洞里的气味,藏在暗处地眸色幽亮。   他后退一步,道:“算了。”   见他说算了,其余的狼兽人离开。   他们绕着山洞仔细看了一圈,这地儿确实像许寓此言。久没有兽人生活的痕迹了。   且食草兽人的气味都可以说没有了。   “暗!有吃的!”   兽人不知踩到了什么,一块石板倒了下来。   石板后,是被遮住地小洞。   暗沿着墙根儿走动的步子停下,他目光落在地上的干草屑上,蹲下捻了一点在手心。   他凑近嗅了嗅,分出神对摸到人家粮仓的兽人道:“不许动别人的东西。”   狼兽人们表情一垮。“嗷。”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被他们的声音吸引,立马挤了过来。   山洞光线暗淡,但不妨碍他们看清楚里面一堆的黑不溜秋的圆东西。   黑石头菜?   猫兽人们脸上的笑容落下,隐隐还透着嫌弃。   小猫用爪子抓了抓身后黑狼兽人的兽皮。   黑狼低头:“有事?”   “你们能把这东西做得像部落里的那么好吃吗?”   黑狼立马拨开他的爪子,道:“不能吃,人家的。”   “哪里来的人家,明明这个地方已经好久没有兽人住了。”   猫兽人爬进去掏了掏,随手拿了一个黑石头草递到狼群的跟前。   “看看,都皱了。”   “而且这山洞里根本就没有其他兽人的味道了。”   黑狼们动动鼻子。   他们的嗅觉更灵敏,但也只能闻到一丝丝的味道。   就好像这山洞里的主人已经走了很久一样。   但刚刚有兽人悄悄观察他们,说明这里可能是那些兽人们刻意做出来的。   狼兽人不管他们想什么,反正他们是不吃。   倒是另外的东西更让他们感兴趣。   狼兽人拉着同伴指着山洞里的一小袋的东西讨论:“那个一粒一粒的是什么?”   “没见过。”   “要不拿点回去?阿杬肯定会喜欢。”   糖立马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都是干瘪地,还没巴掌大的黑石头菜。   他手臂一挥,道:“崽子们,生火,咱们烤着吃。”   暗不知何时走到粮洞边,提醒道:“别人的。”   糖眼睛在山洞里转了一圈,扬起下巴翻了个白眼:“你眼瞎。这里都没兽人住了。”   说着,他们抬起东西就走了。   暗摊开手心,里面已经有一堆的草屑。他将其放在自己另一只手上,接着嗅了嗅他握了许久草屑的手。   “暗,你在做什么?”   暗的嘴角勾出一抹笑,将手上的草屑递出去:“找找,山洞里还有多少这个。”   *   山顶,鹿兽人聚集在一起。   他们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趴在草窝里狠狠吸了一口气。   “怎么是黑狼啊,他们跑这么远干什么?”   “管他干什么,族长,动不动手?”   族长没开口,倒是老祭司低声道:“也不想想,打得过吗?”   “可是……可是食物还没搬完呢。”   “没事,我藏起来了的,他们发现不了。”   老族长:“山洞收拾好没?”   “弄好了,您放心。”   老族长面上含笑,轻松道:“是黑狼反而还好,我听说他们领地里的食草部落过得一点不比外面的兽人差。”   “料想是不会伤害食草兽人的,等他们走了我们就下山。”   *   雨下了一天,半夜的时候才停。   第二天早上,食草部落的兽人趴在放粮食的洞口,将里面剩下的那点东西全拿出来。   糖羡慕地看着狼兽人们带回来的猎物,道:“我猜这里原来有一个小部落,但是可能被其他的食肉部落抓出去当奴隶了。所以这里才有食物留下来。”   “吃完这顿,我们要快点走了。”   暗甩了甩爪子上的血迹,扫了他一眼,闭嘴不言。   “   填饱了肚子,兽人们修整离开。   他们一走,山上立马有了消息。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是走了不会再回来。兽人们立马下山,检查自家的山洞。   东西刚搬下去,又有兽人匆匆来报。   “族长,又有一批狼兽人过来了!”   老族长脸色一变,苦哈哈地指挥着自家兽人:“快!快!东西搬回去!”   “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在山下了。”   兽人们鼻尖一酸,只能瘪着嘴背着能背的,拿着能拿的,飞快往山上逃窜。   *   后头的三十个狼兽人追着前面的步伐,到了山洞。   “快来,有吃的!”   洞里干草散落,能吃的植物根茎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黑狼走在其中,忽然嗷了一声。   “怎么?”   “有刺!”抬起脚丫子一看,是一粒黄色的东西。指甲盖长,细细的,两端尖。   “这是什么?”   “不知道。”   “快点来捡,有吃的不管看那东西,阿杬要是知道了觉得会说你笨。”   “地上怎么这么多黑石头草?”   “肯定是暗他们留给我们的。”   其他兽人纷纷点头,心想:暗还是有点良心的。   粮洞,兽人们仓皇离开,还有一大堆的植物根茎没来得及抱走,现在全便宜了狼兽人。   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狼兽人将所有地上的根茎收罗得干干净净。   垫了肚子,他们打了个盹儿就走了。   出了果子山,狼兽人们们回味着嘴里的烤土豆味儿。   嘀咕着:“好像闻到了其他兽人的味道。”   “是不是山洞里?”   “对!”   “我以为是跟暗他们一起的,但是路上又没有那个味儿了。”   “……我也这样以为的。”   兽人咽了咽口水,有些拿不定主意:“我们应该没有吃错东西吧……”   “没有吧……”   狼兽人们分享着兽皮袋里的果子,吃着吃着,动作慢了下来。   *   果子山。   鹿部落的兽人们下来。   看到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散落地食物不见踪迹。干草腐木分别堆积在一起,连蜘蛛网都没有了的山洞欲哭无泪。   “这可是我们整个部落半个月的食物!”   “呜……”   狼兽人心大地打了个果香味的饱嗝,甩着尾巴走远。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把人家的家底掏了。   *   白杬回到部落的时候,兽人们都在地里忙碌着。   他们绕过山崖,面前便是一片肥沃土地。   红薯藤繁茂;黑石头菜已经长得小腿高,开出了淡紫色的小花;缺缺菜半人高,顶着密密麻麻的种子望着太阳……   兽人们戴着草帽,正在地里穿行。   肩上挑着大木桶,装着积攒起来的粪肥,往植物下倒。   “阿杬!回来了!”   “阿杬哥哥!!!”   白杬蹲下,向冲着他跑来的小崽子们张开怀抱。   崽子们长得壮实,冲过来的力道一点没小。   白杬被他们撞得往后一坐。   曜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了起来。   “小心点。”他眉头一压,看着凶得很。   幼崽们立马蹲下,尾巴半围着自己的身子,乖乖巧巧地冲着白杬嗷了一声。   他们不是故意的,只是看见阿杬哥哥太激动了。   “阿杬哥哥对不起。”小崽子们小声道。   白杬弯腰,手指在他们的毛耳朵上点了点。   幼崽们毛毛都是绒毛,厚实也柔软。   无辜的圆眼睛湿漉漉的,满心满眼地看着你。被逗得耳朵痒痒了,就踩踩爪子忍着,笑得更是傻气。   好乖。   白杬抱住他们,埋头吸溜一口,灿烂一笑:“没事,没有撞到。”   幼崽们尾巴一扬,立马围着白杬的腿打转。脑袋不停地往他的身上蹭,像是想重新留下气味一样。   梦:“好了,你们阿杬哥哥才回来,肯定累得很,让他先去休息。”   幼崽们一顿,这才停下。   白杬挨个摸了摸头:“先自己玩儿着,我回去收拾收拾。”   “好~”   十几天没有回来,山洞里也干干净净。肯定是有兽人帮他们一直收拾着。   白杬双手一摊,直接往床上一倒。   “啊……累……”   他双目发直地望着洞顶,看着看着,就困顿地闭上了眼睛。   这次去北边,什么收获都没有。   脑中杂乱,等曜放了东西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呼吸平缓。   曜见状,下去打了一盆热水,给白杬擦了擦,接着将他放平在床上盖上兽皮。   出去一遭,大家都累了。   他收拾好自己,往白杬身边一躺。   长手长腿圈住身边的人,脑袋埋在他颈窝,也沉沉睡了过去。   *   下午,白杬翻个身,热得唇瓣微张,额头冒着细汗。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不出意外,见到曜那张线条冷硬的脸。   他无奈地闭上眼睛,手掌抵着他的大脑袋,往边上推了推。“热……”   曜收紧搭在他腰上的胳膊,蹭着他的脸。   “不热。”   白杬蹬了下腿儿,艰难地将身上的兽皮毯子踢开。   他像条小鱼干儿一样平摊着。   “你身上也出汗了,还不热。”   “嗯。”   白杬等他黏糊了一阵,挣脱他的束缚爬起来。   “你继续休息,我出去看看。”   十几天没回来,也不知道部落里怎么样。   白杬刚坐起,曜长臂一伸,勾着他的腰将人搁在自己的腿上。   他灰眸微睁,声音透着刚睡醒地低沉。   “看什么?”听着像情人耳畔的呓语,竟然有些温柔。   “看部落啊,还能看什么?”   曜捏着白杬的下巴,转过来面向自己。   “阿杬……”他凑近,鼻尖轻轻在白杬的鼻子上碰了一下。   白杬后仰:“干嘛?”   曜拥住白杬,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道:“阿杬想什么时候要崽崽?”   白杬推着他肩膀的手一滞:“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曜侧头,盯着渐渐浮出绯红的莹润耳垂。他挪着凑近,唇角在上面碰了下。   白杬瑟缩,呼吸骤变。   “你别动!”   曜见整个耳朵都变红了的白杬,亲昵地在上面啄了一口。   “没动。”   “曜!”   曜盯着比玉石还好看的耳朵,磨了磨牙,忽然想在上面留下几个牙印。   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   耳垂像被温水附着,又被轻轻舔了了一下。   白杬一个激灵,瞳孔骤缩。   曜的动作一僵。   他低头,眸光微闪。   “阿杬,你……”   白杬一巴掌捂住他的嘴,羞得眼尾都泛红。   他恼怒道:“说了别动的!”   白杬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曜,匆匆裹上兽皮跑了出去。   曜大手搁在自己硬邦邦的腹肌上,眼中透露几分思索。   接着,他低声笑了。   快了。   *   出了山洞,白杬蹲在石壁边,把地上的草叶子当曜,使劲儿划拉了一遍。   热气一蒸,热是热了点儿,但是好歹心情平复了下来。   一抬头,见面前蹲了一排的小崽子。   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一动不动,像九、十月份草地里长出来地的白胖蘑菇。   见白杬终于注意到他们,幼崽们齐齐咧嘴,露出白白的牙齿。   阿毛歪头,脑袋上的呆毛颤了颤。   “阿杬哥哥,你在干什么?”   白杬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在数蚂蚁。”   菇:“阿杬哥哥你喜欢蚂蚁吗?”   白杬点头:“喜欢。”   菇着急地站起来,抬腿就要跑:“那我去给阿杬哥哥抓!”   “不!”白杬忙拉着小娃娃的肉爪子,“阿杬哥哥只喜欢看,不想玩儿。”   “嗷……”   菇重新蹲在白杬跟前。   其余的幼崽见状,手拉着手,也跟着蹲回来。   白杬看得好笑。   “这么热的天,待在外面干什么,去山洞里凉快。”   “阿杬哥哥,是阿球叔让我们来的。”   白杬闻言一顿。   “做什么?”   “阿球叔让我们问问你,缺缺菜可不可以收了?”阿宁道。   白杬:“可以了。”   “不说我还忘了。”他忙把崽子们抱着放在山洞里,随后匆匆往地里去。   虽是夏初,但太阳也不小。   地里的缺缺菜再晒,等种皮炸开,里面的种子就会掉在地里。到时候想留都没有种子可留。   这会儿地里还有兽人们忙碌。   白杬一过去就看见球带着草帽,低头看着缺缺菜。   他朗声道:“球,可以收了。”   球直起身,见是白杬,冲着他笑了笑。   红发灿烂,笑容更是妖冶。   可目光却朴实得不能再朴实,像干了十几年的庄稼人。他道:“行。”   现在这地里,就缺缺菜长得最高。   白杬靠近,一眼就见着大部分地缺缺菜种皮已经裂开。   底下的缺缺菜也已经长得像个小白菜那么大,看着都健壮。   “这缺缺菜是一年比一年长得好。”球感慨。   白杬拿上石刀,将其从根部砍掉。随后轻手放在兽皮上。   缺缺菜已经快晒干了,动一下就像干脆的树叶似的,哗啦作响。   留种的缺缺菜都是长得健壮的,也不多。   几个兽人一起,几下收拾完了。   正好,到了吃饭的点儿。   狼山周围四散的兽人们全部往前山来。大山洞那边一批,山崖这边一批。   “阿杬!你回来了啊!”   白杬端着自己的碗站在幼崽们的身后,再后边是曜。   来往的兽人见了白杬就打招呼,黑狼还好,但是灰狼每每见到他都是一副幽怨的表情。   白杬侧头,问曜:“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们的吗?”   曜更凶狠地看回去。   “阿杬很好。”   白杬笑着按住他的肩膀:“跟你开个玩笑,不要这么凶嘛。”   老族长端着自己已经打好了肉汤的大碗,走到白杬身边。   白杬往前一步,他就跟着往前一步。   想不注意他都难。   “落爷爷,你有事吗?”   落笑呵呵地道:“阿杬,我们灰狼身体已经养好了,可以干许多活儿了。”   白杬闻言,无奈摇头:“你们也是闲不住。”   “可不是。”落指了指一旁数量庞大的灰狼,“你看看,再不动都懒得趴地上了。”   “正好,那就麻烦落爷爷在咱们部落里的兽人当中挑一挑,要有空闲地,武力好的,健壮的兽人。”   落吸溜一大口汤吞下去,道:“好!阿杬等着!”   说完,落爷爷立马脚步轻快地捧着碗走了。   白杬抬手,见已经消失在兽人堆里的老兽人。默默道:“我还没说多少人呢。”   “阿杬!找你好久。”   白杬回头,蓦然一笑:“梧,什么事啊?”   曜见他们聊天,干脆将白杬手里的碗拿了。   梧看着曜笑了笑,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医疗队那边你也该过去看看了。” 第92章   饭后, 白杬跟着梧一起去医疗队的地方。   白杬本来打算直接去大山洞最南边的房子,但是刚转了个脚步就被梧拉住。   白杬疑惑:“不是去那边吗?”   梧笑着摇了摇头,拉着白杬往林间大路走。   “之前为了方便做研究, 我们搬到了西边。”   “现在建筑队的兽人多了,所以金他们单独在西边给我们建了房子。”   “大山洞这边的, 就留着冬天的时候兽人们住。”   白杬猜也是那些灰狼兽人们参与进来了。   *   西边。   过了已经铺了一层碎石的林间大路,出来之后就是开阔草地。   不过这会儿与白杬走之前大不一样。   远处的湖边, 种牧草的地又扩大了一倍, 像绒绒的绿色毛毯一样,从湖边往山脚延伸。   沿着山往北几百米,有一排排立起来的小房子。   兽人们在其中进进出出, 有的手上提着篮子,有的提着兔子。   而除了这一排属于医疗队的地, 湖的南边一点,还有养兔子的、养猪的新房子。远看着,像一个专门的饲养场了。   白杬:“建筑队在这边的活儿应该是干完了吧。”   大概扫了一眼,白杬没见到建筑队兽人们的身影。   梧笑道:“可不是, 你不在的时候他们白天晚上轮着来做。几百个没安排活儿的灰狼兽人也跟着他们掺和。”   “现在好不容易做完了, 自己给自己放假,都去休息了。”   “过来的时候你瞧见没有, 大山洞那边的暖房也建好了。”   说着话, 两人到了医疗队的屋前。   屋前又一块大空地,用树枝半围起来。里面整齐地立着兽人们新打的木头架子, 架子上放着晾晒草药的筛子。   大概看了一眼, 估摸着就有三十几种草药。   还挺像模像样的。   星祭司在屋里给医疗队的兽人们上课, 白杬只站在窗边看了眼, 也没进去打扰。   随后, 他跟着梧在其他屋子里转了一圈儿。   有的屋子里,兽人围着断了腿儿大荒牛研究如何接骨。   有的拿着草药汁儿在兽皮上飞快地做着记录。   还有兽人在处理草药,切片或是碾碎,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草药的浓厚香气。   白杬转了一圈,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大。   “不愧是祭司们,做得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梧轻笑一声:“你就会夸。”   他将部落里的草药记录拿出来给白杬。   “这些东西是兽人们在医疗队里做的事儿,阿杬看看。有什么问题就找我。”   “行,梧祭司你去忙。”   白杬就在处理草药的屋子里,在兽人们平时休息的墙角盘腿坐下,一张张兽皮仔细翻看。   兽皮上记录的都是文字与图画。   厚厚的一堆,差不多接近百张。   除了药材记录,还有医治受伤的牲畜,以及兽人的诊疗记录。   白杬看得认真,屋子里的兽人们不约而同地放轻动作。   梧见他沉浸其中,笑了笑,自己出去忙其他的事儿了。   *   天外的光线不断移动。   从窗边到门口,光芒也一点点暗淡。但无论如何都吸引不了那如木雕塑似的小白狼的注意。   所有兽皮看完,白杬对医疗队目前地进展有了确切的认知。   部落里的残疾兽人多,出问题地大多在骨头上面。所以医疗队在研究的时候,在这方面下的功夫比较重。   其次是各类的草药。   包括有毒类草药;治疗兽人最常见地外伤类的草药。   再有就是根据动物的习惯,分辨出来的其他的治疗内患的草药。就比如说白杬之前看见的羊流鼻涕时吃的草药。   算上以前兽人们知道的,加上现在发现的,部落里可以使用地草药已经突破了百种。   在其中,白杬还看到了他所熟悉的何首乌、藿香等等。   等白杬从兽皮里抽神,已经接近傍晚。   他直起身,手托着后脖颈慢慢转了转脑袋。   精神微松,白杬半阖着眼靠在墙壁上,漫无目的地望着前方。   忽然,他视线停顿。   鼻尖动动,白杬双手往兽皮上一撑,站起来凑近那刚从外面进来的兽人。   他手上端着晒得半干的植物,有淡淡的清香,闻之凝神静气。   白杬诧异:“茶叶?你们在哪儿找到的?”   矮了白杬一个脑袋的山猫兽人仰头,笑着道:   “大苍山上。”   “阿杬,你认识这个?”   白杬捻了一片叶子,凑在鼻尖嗅了嗅。长得像,气味也像。   白杬咬了一点,咂摸着味儿。   口齿间顿时一股茶香。   是这个,没错了。   白杬眼里透着几分雀跃:“你们把这个叫什么?”   “不知道,还没有起名字呢。”山猫兽人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白杬。   白杬弯起嘴角:“那就叫做茶吧。”   “阿杬教我们的那个汉字,茶,是不是就是这个?!”   “对的。”   山猫兽人将其放回屋子里的架子上,立马拿出已经画好了植物的兽皮,在上面的名字一栏写上了茶叶两个字。   一笔一划,极慢,字体端正。   白杬欣慰一笑:“茶叶就这么多?”   “嗯嗯。”   “那你们明天去大苍山吗?去的话我跟你们一起去。”   “去!”   他们采集植物,是从狼山附近一直往南边走。   现在已经到了大苍山那一片。   他们是三五天才出去一次,一次在外面呆的时间也不短。   *   次日一早,兽人们填饱肚子,各自做各自的事儿。   白杬跟着采药的山猫兽人们聚在一起,肩上套着兽皮做的斜跨包,一副出门的样子。   曜站在白杬的身边,身边还有二十几个护卫的灰狼兽人。   灰狼们养了这么多天,身上的肉已经回来了。他们趴下,背上左右两边绑着兽皮袋子。   小山猫们身子娇小,几个一起窝在兽皮里。   或是胆子大的,直接坐在灰狼的脑袋上。   白杬往曜的背上一趴。   “走咯!”   迅疾的风吹来,整个采药的兽人消失在丛林之中。   大苍山在南边,按照狼兽人的速度,全速往前,要不了三五天的时间。   目的地明确,又有脚程快的兽人帮助。一来一回花的时间并不算多。   大苍山南侧,阳坡。   阳光像金箔一样灿烂地笼罩在林间,半山腰的地方,百年千年的茶树挨在一起。   乍一看,跟寻常树木没什么不同。   白杬从曜身上下来。   他看着地上的小茶树苗,忍不住用手拨弄几下。   “要是狼山冬天再暖和一点,这个就可以移栽回去。”   “阿杬要是喜欢,种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现在部落里的兽人多了,几乎整个黑狼部落的领地里都能看到兽人的踪迹。   加上南边这些地方还有不少的食草兽人,要是他们不方便过来,还可以请食草兽人帮忙。   白杬笑笑:“以后再说。”   采药的兽人们都去采集药草了,白杬也不耽搁,拉着曜跟一半的灰狼兽人们一起采茶。   暂不追求茶叶的品质,所以也不管最适合采茶的季节。   只是正好遇到了,收集一点,回去给兽人们做点好吃的。   穿行在林间,听着清脆的啾啾叫。   白杬专注地看着茶树尖端已经快变得如老叶一般深绿的芽点,手上动作不慢。   采药的兽人们只在这边待上两天。   白杬也采了两天。   回去之后,白杬立马准备炒茶。   山带着自己队伍的兽人,将白杬要的牛奶送到了厨房。   部落里的牛羊多,还多半是生崽子的牛。现在夏初,还能挤出不少的牛奶。   “阿杬,你要的牛奶好了。”   白杬抽神回了一句:“放在一边就好。”   “阿杬,你要这么多的牛奶做什么?”   “喝。”   “不好喝的,很腥。”山皱眉。   兽人鼻子灵,挤牛奶的时候都能闻到那一股浓烈的味道。   以前吃生肉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吃多了厨师队烹饪的菜肴,兽人们现在嘴巴都叼了。   白杬炒好地茶园从锅里捞出来,摊开在竹筛子上。   “好喝,我记得咱们部落里还存得有点蜂蜜。”   烧火的树立马站起来:“我去拿。”   蜂蜜贵重,被兽人们封好在罐子里后装进了木箱,随后放入大山洞中。   跟其余的能调味地东西放在一起。   树急匆匆地进了山洞,直奔蜂蜜地木箱子。   就一个罐子的蜂蜜,愣是被兽人们装进了半人高的大木箱子中。   木箱的边缘,是搁在兽皮里的盐。   匆匆扫过一眼,树捧着罐子出去。   走着走着,他忽然一顿。好像不对啊……   “树!你磨蹭什么!”山站在门口喊话。   树回神,他嬉皮笑脸道:“就是觉得咱们吃这盐还能越吃越多了。”   山:“你是不是没睡醒?”   “树,你拿蜂蜜做什么!”厨房外,兽人三两个。   几双眼睛全看着树手上的蜂蜜罐子。   他们把这东西当宝贝一样,时不时地去看一眼,闻闻味道。就是舍不得吃。   现在树拿出来,兽人们恨不能自己上前抱住。   “阿杬要。”   “那是不是做吃的?!”   也不等树回答,几个兽人散得一干二净。   白杬端着炒好的茶出来,直接被兽人们围住。动都动不得。   “怎么了?”   “阿杬,可以吃了吗?”   白杬看了眼身边的树。   树无辜:“看我做什么?”   白杬笑眯眯道:“我都没告诉你们做什么吃的。”   “我们看见树拿蜂蜜了。”   “原来如此。”白杬粲然一笑,“可是现在还不行哦,还需要再等等。”   山立马领着他队伍的兽人们给白杬拨开了一条路:“散了散了,这么堵着阿杬怎么做。”   兽人们走了,白杬一把拉住兽人堆里的圆。   “要笨笨鸡蛋。”   “有多少要多少。”   圆头点得半分不犹豫:“好,我让兽人送来。”   整个下午,白杬都在处理带回来的茶叶。当晚给兽人们做了一点奶茶吃。   等他们先尝个鲜,又花了几天的时间,将带回来的几十斤地新鲜茶叶炒制了出来。   *   天光破晓,厨房上的烟囱里冒着缕缕青烟。   伴随着晨雾散去,一股浓香强势袭来。   有牛奶的醇厚,有茶叶的悠远清香。甜丝丝的,应该是加了蜂蜜。   这次不用喊,兽人们全部往厨房那边涌去。   白杬正好将最后一罐的奶茶倒进大木桶里。   “阿杬,奶茶又好了吗?!这次多不多?”   “树,你看着点儿!”白杬端起茶渣,在被堵住之前立马从厨房里离开。   树耸耸肩。   曜拿了桌上的两个碗,跟上白杬。   “阿杬……”   白杬已经跑出了房子,见兽人们掉头冲着他来,他忙喊:“在厨房!”   兽人们停步,齐齐转身,往厨房里去。   不多时,就听见树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   白杬偷笑,将手上的茶渣倒进粪坑里。   洗了手,回到山洞。   曜已经坐在里面,抱着碗咂摸奶茶地味儿了。   “好喝吗?”白杬丝滑地往他边上的木桩子上一坐,拿起另一个碗放在鼻尖嗅了嗅。   “嗯。”   兽人除了喝汤就是喝水,从来没有尝过这种东西。   想着,曜又低头喝了第二口。   白杬:“大苍山那边有一大片茶树林,要是喜欢,以后就过去多摘一点。”   反正现在那边也算是无主之地了。   美滋滋地抿了一口茶,白杬眯着眼睛,感受着丝滑地口感与沁人心脾的香气。   “不算甜。”   曜:“已经很好了。”   白杬摇摇头:“只有一点点的蜂蜜味儿,要是有白糖就好了。”   月亮草部落给的甜菜也不多,要是扩大规模,那些只能全部留作种子。   他们要制作糖的话,得等到明年去了。   白杬盯着碗中一圈圈涟漪泛起的奶茶,忽然道:   “不喝甜的,也可以喝咸的。”   曜看着他,眼含询问。   白杬轻笑一声。“咸的也能喝,不过我没试过。”   “熬煮的奶茶很多,蜂蜜放了一半树就不让我放了,咱们去拿点盐试试?”   以前,白杬知道北边的人喜欢喝咸味的奶茶,味道据说也不差。   这会儿倒是可以试一试。   拿定主意,白杬将碗中地奶茶喝完,随后拉着曜去大山洞。   他们还没到那儿呢,忽然被从大山洞里蹦出来的树堵住。   “阿杬,咱们部落盐真的是越吃越多了。”树一脸笑意地道。   白杬迷惑:“你是不是喝个奶茶喝醉了?”   “没有,真的多了,不信你去看!”   树拉着白杬就走,边走边嘚吧嘚:“后头的兽人说光喝奶茶没味儿,我寻思着放点盐行不行,正好外面的缸里没有盐了。”   “结果还没打开兽皮袋,就看到藏在里边的小坑里有一大袋子的盐。”   “你瞧。”树将手里的兽皮袋冲着白杬扬了扬。   曜扫过他手上的袋子,问:“你就没闻到什么味儿?”   树:“什么味儿?”   白杬凑近兽皮袋嗅了嗅:“一股潮湿的泥腥味儿。”   树挠头,凑近闻了闻:“这不是很正常吗?”   白杬:“咱们大山洞里很干燥的好不好。”   说着,三个人再次进了山洞里。   现在部落的东西多,盐在里面占了大头。   除此之外还有春天晒了的菜干儿、笋子之类的。   一直走到里面,三个兽人直直地望着地面上的那个木盆大的洞。   “地洞?”   “咱们部落里遭贼了?”   白杬蹲下,将下面的泥捏了一点出来。“山洞底下是大石头,怎么会有这么细的泥巴?”   他看了看曜。   曜目光微暗:“清点一下山洞里的东西。”   “好。”   树立马出去,叫了几个兽人进来。   白杬紧盯着那昏暗的地洞。   地洞很浅,拨开细细的一层泥土,下面是锋利的抓痕。   洞口不大,比之前他们在北边草原见到的地洞还要小一点。   白杬:“是不是地鼠?”   曜:“多半是。”   白杬:“那要怎么办?”   曜:“抓起来。”   山洞里的东西,兽人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加上厨师队的兽人经常在大山洞里进出,对里面的东西尤其的熟悉。   所以大家只翻找了一会儿,就发现放植物根茎的山洞里,每一个兽皮袋都或多或少地少了几十个块根。   相当于鼓鼓囊囊的兽皮袋子最上边的地方扁了一块儿。   加上绑着的长毛草绳松散,一看就不是黑狼部落的兽人绑的。   所以还是能分辨出来。   树气呼呼拿着兽人们核对完的兽皮,往白杬面前一搁。   “瞧瞧,都是少了吃的。”   “但是多了一小个兽皮袋的盐。”   白杬将兽皮摊开在自己手上,默默道:“他们在跟我们交换,倒是比大荒商队大方一点。”   “阿杬,要不就不管?”   在兽人眼中,盐肯定比植物块根来得好。   虽说他们部落里现在的盐多,但是兽人也多了。这东西在不断消耗,能多一点是一点。   曜睨了他一眼。   树立马改口,道:“抓!一定要把他们抓到!”   *   东边竹林,地鼠部落驻扎处。   胖了一圈的地鼠兽人们此刻聚集在一起,看着洞穴里的最后几个食物块茎,一脸的兴奋。   “又吃完了。”   “哎!”   “哎!”   “这次该我们去了。”五个小地鼠跳出来,立马找准一个往狼山的方向冲出去。   大地鼠兽人一爪子一个,直接将几个小不点捞回来。   “你们现在还小,不能去。”   “部落里的兽人都去了一次,该我们了!”   族长搓搓爪子,和蔼笑着道:“你们还没成年,做事不妥当。现在从头开始,又该我带着兽人去了。”   言罢,兽人们相视一笑。   地鼠族长道:“别磨蹭了,该装盐的去装盐。”   “那边的食物吃完没有?”   “吃完了。”   地鼠族长面上的笑意收敛些许,叹了一声道:“那得拿肉了。”   *   晚间,被树叫过来帮忙的山猫兽人和红狐兽人埋伏在山洞中。   他们耳朵竖起,紧盯着那被盐遮住了的洞口。   夏日的夜晚格外热闹,就连在这山洞之中,都有蛐蛐叫个不停。   忽然,蛐蛐的声音骤断。   取而代之的,是兽皮摩擦山洞的声音。   藏在高大的兽皮袋上的山猫跟红狐兽人猛得睁开眼睛。   连接山洞的地道里,地鼠兽人们靠着白手获取食物的屹毅力,整个部落的兽人轮流行动,硬生生地磨平了爪子,挖出一条地道。   此刻,地鼠族长扭着胖乎乎的身子,在前头带路。   剩下的十个兽人则每个都扛着小兽皮袋,兴冲冲的跟紧他们的族长。   “族长,我们这次是不是要去他们的厨房?”   “去。”   “好嘞!”   到黑狼部落的厨房外,兽人们分作两拨。   一波悄悄摸摸地从厨房后头的林子里探头;一波继续沿着地道往前,到达大山洞的下端。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他们悄悄往黑狼部落来了。   像回自己的家一样,熟门熟路。   厨房那边的兽人,一出洞就爬上灶台。   他们清楚地知道,在黑狼兽人的大锅里,可能会放着不少的肉。   他们要不了多少,最多半头羊的样子。   厨房的肉都是处理好的,一坨一坨刚好地鼠兽人能扛得动。   几个兽人拿起来就可以走。   他们乐颠颠地往外,速度极快。   而另一边的山洞里。   盐袋子被为首的地鼠族长直接高高地举起,这段时间吃出来的肉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能支撑他轻轻松松扛起一袋子的盐。   堵洞口的东西没有了,兽人们陆陆续续地跳出来。   地鼠族长仰头,望着整个山洞里巨山一样的食物。又见那最中间的巨坑中各式各样的菜干儿,馋得不争气地吸溜下口水。   “崽子们,再次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   “记住!不能留下痕迹,少留下气味,快速!”   “行动!”   几米高的兽皮袋山上,十几个山猫兽人眼冒绿光。   爪子一伸,悄无声息地压低身子,慢慢逼近在洞里撒欢儿的地鼠们。   瞬间,他们冲了出去。   一旁已经靠近地洞的红狐兽人将地鼠们带来的盐一推,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顿时,“吱吱”的惨叫声惊扰了熟睡中的黑狼部落。   篝火燃起,被利爪按住的地鼠兽人们脖子一疼,险些断裂。   “饶命!我们是给你们送盐的!”   地鼠族长惊叫。   与此同时,厨房那边,已经回到地洞的地鼠兽人们一惊。   他们纷纷炸了毛发,扔下东西往地道深处跑。   “遭了遭了!族长被抓了!”   “怎么办怎么办!”   急疯了的地鼠不停地在洞里绕着圈圈。   “吱!!!”   “冷静!”   *   “冷静!”   厨房外,篝火边。   树猛地往还在吱吱叫的地鼠脑门上一拍,顿时将激动过度的地鼠兽人拍得摇摇晃晃,晕了过去。   地道内,冷静下来的地鼠兽人颤颤巍巍地回到地道入口。   堵住洞口的草叶刚扒拉完,忽然看到一双巨大的手盖过来。   他惊恐地僵住,张嘴才发现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快点啊!”   他后边的地鼠兽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头。   蹲在洞口边上,隐匿气息的狼兽人像是捡土豆一样一个一个拎出来塞进兽皮袋子里。   完了还趴下望了望洞里面。   很好,一个不剩。   “阿杬,这里还有五个!”   白杬见兽人手上不停颤动的兽皮袋子,嘿嘿一笑。   他伸手,戳了戳有一面之缘的地鼠族长。   “好久不见啊。”   “吱吱——”   树扬起巴掌。   “……!!!”地鼠族长立马两个爪子捂嘴。   白杬拉着树往后扯了扯,一脸友善地看着被兽人们围起来的地鼠兽人。   “曜,怎么处理?”   曜沉沉地目光盯在兽人身上,道:“杀了?”   “吱……呜……”   白杬一脸可惜:   “杀了啊。”   “虽然可惜……”   唯一还清醒的地鼠族长连连点头,眼底都溢出泪花了。   白杬扬唇:“但是按照咱们黑狼部落的规矩,确实该这样处理。”   “呜呜……”   地鼠族长眼神惊恐,又满是希冀地望着白杬。   白杬微微一笑,和善得不行。   “不过啊,你要是愿意,咱们还是可以谈谈的。”   “唔唔!!!”地鼠族长立马撤下自己的爪子,“谈,谈!” 第93章   “你们现在住在哪儿?”白杬笑着拍了拍地鼠族长地肩膀, “不说的话,我们也能找到的。”   地鼠族长欲哭无泪,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东边。   “竹林。”   白杬点头:“还挺能选地方。”   竹林他们就春天的时候去的多, 现在几乎不光顾那边。   “你们是跟着我们来狼山的?”   地鼠族长脸上微赧,他交握着爪子, 小声道:“……嗯。”   白杬脸上的笑意一收:“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是是是,我们不对。”   地鼠族长恨不能现在挖个坑钻进去。也好过被这些狼兽人、山猫兽人直勾勾地盯着。   树:“单凭这一条, 你们地鼠部落就该死了。”   未经允许, 到任何一个食肉部落,尤其还是生活的核心区域,对他们而言就是单纯的挑衅。   所以树这样说也无可厚非。   “呜……我们也不想的。”地鼠族长抹了把眼角, 呜咽声断断续续。   树随手抄起一个大木棍,威胁道:“不许哭!”   地鼠族长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白杬:“我们、我们就是想过得好一点而已……”   白杬:“哦, 过得好一点就是来我们部落里偷东西。”   “你们不是吃植物吗?”   “外面那么多的植物你们不自己去挖?难道是爪子废了?”   “我们没有偷……”   地鼠族长悄悄瞥了一眼身子比他们小,但是看着都恐怖地圆眼小灰猫。   他踩着爪子,默默往自己的族人堆里缩了缩。   “我们是交换的。每次我们都带了盐过来的。”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再回山洞里看看,盐是不是多了。”   白杬用木棍在地鼠族长的身前点了点。   “不问自取是为偷。”   “更何况, 交换该双方都知道吧。你怎么知道我们部落就愿意舍弃食物换盐呢?”   地鼠族长噤声了。   他小心地觑着周围兽人们的脸色。   黑夜里, 绿油油地眼睛冒着寒光。食肉兽人们犬牙尖锐,爪子锋利, 像随时都能张开嘴巴把他们吃了。   “我们、我们……”   我们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 地鼠族长只能张开嘴巴嚎:“我们不是故意的,呜……”   被吓晕的地鼠兽人陆陆续续醒了。   见他们依旧被黑狼部落的兽人围观, 毛发炸开。   听着边上族长哭得伤心, 他们像是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鼻子一酸, 泪眼婆娑。   低泣声陆续传出。   他们只拿了那么一点点的食物, 为什么还不放他们走。   他们还用那么珍贵的盐交换了的,以前其他部落的都没有换过。   怎么办,族长都哭了。   阿爸阿父,弟弟哥哥伴侣……呜,我们肯定回不来了……   他们越想越伤心,越伤心越想哭。   低泣声最后转为高亢的哭嚎。   吵吵嚷嚷的,听得狼部落地兽人们对他们愈发不耐烦。   有兽黑狼直接将他们边上的兽皮袋拉到身侧,打开后摊在。“你们偷植物也就算了,还偷肉!”   白杬挑眉。   他侧头,对着曜的耳朵轻声问:“他们是不是还在养?”   “嗯。”   白杬抿唇,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膝盖上。   “现在证据确凿,你们说说,你们自己想怎么处理吧?”   地鼠兽人一哆嗦,闭嘴装死。   白杬哼笑一声。   “放了你们是不可能的。”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早已经习惯了吃白饭了。之前在北边草原就偷了一次,现在第二次,要放了你们,第三次还会远吗?”   地鼠兽人纷纷抓上他们族长的毛,抓得紧紧的,就怕第一个被黑狼部落的兽人拉出去杀了。   地鼠族长疼得龇牙,看白杬的眼里又带着请求。   “我们可以给你们盐,很多很多盐。”   白杬杵着下巴,眼睛微眯:“不会又是偷来的吧……”   地鼠族长一噎,心虚地垂头。   白杬白眼一翻。   这个部落跟其他的地鼠部落没什么两样,都是靠着偷盗其他部落的东西为生。   黑狼部落领地里现在还有很多兽人,放过他们,很难保证其他部落不遭殃。   而且他们生活在底下,轻易难以察觉到他们的踪迹。   白杬心底一叹: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全。   不过得商量商量再说。   他看了一眼曜。   曜:“先关起来。”   树阴恻恻地站起,高大的身躯将所有地鼠兽人们笼罩在阴影之中。   地鼠兽人惊叫。   树连续几个巴掌拍过去,醒来的地鼠兽人又倒了个遍。   剩下的,两眼一翻,晕了。   兽人们一个围着一个,用长毛草绳将他们的爪子绑好,再把整个身躯捆成一个圆球。最后在嘴巴里塞上一块兽皮……   树拍拍手,笑得一脸开心。   十一个圆球往山洞一扔,兽人们继续回去睡了。   *   翌日。   大雨如注,雷声轰鸣。   竹林里,纤长的竹竿被吹得左右摇摆,竹枝互相拍打,地面上全是破竹的咔嚓声。   一丛竹子根部。   圆蛋形状,四五平米的地洞里。   地鼠部落的兽人们聚集在一起,他们蹲坐在干草上,两个短粗的前爪交握。时不时在咕噜叫的肚子上按一下。   “怎么还没回来?”   “这次是不是搬的东西多了?”   “要不然我们去接一接他们吧。”   “……”   从始至终,没有一个地鼠兽人提到过他们会被抓了的可能性。   毕竟他们从出生偷到成年再到老年,整个部落里的兽人在偷……   在获取食物的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一个取得食物地过程中被发现过。   最多就是他们的洞被兽人挖到了,或者是兽人发现他们的踪迹,直接将部落里丢失的东西归到他们的头上。   虽然是这样也没错。   但地鼠兽人最自豪的,莫过于下手时从无败绩。   至于上次那五个幼崽做的事儿。   那个不算!   等来等去,等到肚子饿得实在是受不了了。   地鼠兽人们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先将就一下,自己去挖一点块根来吃。   没错,地鼠兽人能自己挖吃的,但是他们更喜欢白来的。   至于没回来的地鼠兽人们。   有族长在,那肯定是没事儿的。   *   狼山。   暴雨之下,山岚如乳白色的飘带一样轻柔地绕在狼山的半山腰。   兽人的声音全被掩盖在暴雨之下。   厨房与山洞里,大火升起。   浓烈的肉香勾着兽人们的鼻子,饥饿的肚子叫声从山洞一直延续到厨房。   今儿雨大,兽人们自然就放假。   昨天晚上部落里进来了小偷,兽人们都好奇部落里要怎么处理。   所以得了自己的饭,立马屁颠屁颠地端着挤到了大山洞前的棚子里。   兽人们都盯着山洞平台上十一个裹成球的地鼠。   喝一口碗里的热汤,看一眼歪倒在地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地鼠。这感觉美滋滋的。   树看他们这个样子看得牙痒痒。   他直接站起来。   边上的草一把拉住他:“坐着。”   树低低地“哦”了一声,听话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草将自家小崽子放在他腿上。   树感受到腿上柔软而温热的小崽子,立马翘起嘴角轻轻捏着他的小爪子晃了晃。   “小花花,快长大,长大了阿父带你抓坏蛋。”   草白了他一眼,默默喝掉碗里最后一口汤。   这会儿雨大,白杬跟曜在山洞里吃完饭后才过来。   远远的,见这么多的兽人挤在大山洞这边,白杬不免诧异。   “这是什么情况?”   曜把白杬身上的兽皮雨衣扯了扯,道:“看热闹的。”   *   地鼠兽人们瞌睡大,又习惯睡在地洞里。   四面封闭地环境,于他们而言会更有安全感。   他们昨晚上被扔在山洞门口,四周没有兽人守着,所以他们滚动着,试图跑掉。   但无奈,裹得太紧,里面的洞口又被堵上了。   所以他们折腾了大半夜,依旧没有走掉。   后头兽皮上忽然冒出来一只山猫,虽小小一个,但幽亮的眼睛冒着狼光。   他们在山猫爪子下无力反抗。   被当球一样玩儿够了,才被滚到了洞口。   一番折腾,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了过去。   所以这会儿被这么多的兽人围观,他们依旧像无知无觉,没有醒来。   白杬跟曜到了山洞平台上,吃完早饭的部落里的老祭司和老族长们也都过来了。   白杬见状,笑了笑,戳醒了地鼠兽人。   地鼠族长睡得正熟,感觉有兽人扒拉他。   他不耐烦地动动爪子,却发现浑身都动弹不得。   脑袋上像被敲了一下,瞌睡立马飞了。   他惊恐地睁大自己的豆豆眼。   一抬头,见面前百多个黑狼部落的兽人一边看着自己一边吃饭。   那眼睛绿油油的,像是把他们当肉了。   地鼠族长吓得打了个嗝,恨不能直接晕过去。   白杬及时用木棍戳了戳他的爪子。   “看这里。”   曜将地鼠族长嘴巴里塞着的兽皮扯下来,又嫌弃地伸手在雨中洗了洗。   “我们商量好了。”白杬微笑地看着这个年纪不算大的地鼠族长。   “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个呢……”白杬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横了一下。   配合着“咔嚓”的声音,吓得地鼠族长一头扎进了族人堆里。   “不慌不慌。”   白杬勾着他后背地长毛草绳,将人拉回来。   “听听第二个。”   地鼠族长吸了吸鼻子,眼眶红彤彤的。   那圆贝似的大耳朵紧紧扣在脑门上,看上去像受尽折磨的小可怜。   白杬笑眯眯的:“第二个呢,咱们合作。”   “我们给你们吃的,管饱。”   地鼠族长噌的一下竖起耳朵,上面年轮似的,一圈白一圈黑的毛毛颤动几下。   “我们怎么做!”   白杬眼底闪过诧异,倒是没有料到他们会这么积极。且还隐隐能看出一丝丝的兴奋。   白杬避开他的问题,先问:“你们打洞能打多深?”   “想要多深就有多深!”被裹成了粽子,却依旧挡不住着地鼠族长此刻地傲气。   “石头也能挖?”   “当然!我们轻松能挖开石头。”   白杬示意曜。   曜将地鼠族长身上的长毛草解开,其余的兽人就像是看戏一样,看着白杬去搬了一块大石头过来。   石头往地鼠族长面前一搁:“试试?”   地鼠族长正好恢复爪子自由。   他看着面前的石头,眸光坚定。   一定要跟着黑狼部落,以后就不愁吃穿,后半辈子绝对享福。   他是一点不怕跟黑狼部落的交易。因为据他们观察,黑狼部落是真的与其他的食肉部落不一样。   他躬身,两个爪子在石板上敲了敲。   随后憋足一口气。   “刺啦——”   “咦惹!”底下的兽人们立马捂住耳朵。   这声音听着好刺耳。   地鼠族长在身后族人地希冀当中,狠狠朝着石头刨了上百下。   白杬掌心抵着他的头将头他推开,他依旧还在挥舞着爪子。   至于地上的那块石板。   磨了个凹槽出来,差不多有一半个指节的深度。   白杬摇摇头:“还挺能吹。”   地鼠族长停下来:“没有,我们挖地洞是一个部落的兽人都出动。”   “很快的,从竹林到狼山我们院儿不过挖了两三天的时间!”   白杬转头,看向曜。   “怎么样?”   曜在对面坐着的兽人里面随手指了一个狼形的兽人。   兽人咧嘴,朝着地鼠族长挑衅一笑。一个跃动跳起,落在了石台上。   他举起爪子,只轻轻一下。   坚硬地石头像豆腐块一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地鼠兽人都惊住了。   他们大张着嘴巴,一脸崇拜地看着这头被叫上来的黑狼。   黑狼神气地扬起尾巴,矜持地踩着好看的步子,稳稳跳回自己的位置。   团吧团吧,又趴下来继续看。   地鼠兽人的目光依旧集中在他的身上,豆豆眼里的崇拜简直要化为实质。   地鼠,最厉害地无非就是他们的爪子。   能生存下去,也是因为他们的爪子。所以在地鼠部落,他们谁的爪子越厉害,谁的地位就越高。   他们使用爪子,也崇拜爪子。   他们连部落里的图腾都是一个特大号的爪子。   此刻见了黑狼露了一手,什么胆怯、害怕、偷喜都没了,转而是跟随爪子最厉害地兽人生活的期待。   他们与荣有焉!   白杬见是一个地鼠兽人不约而同地挺起胸膛,就算是裹成了一个球,也依旧没能抑制住他们此刻的激动。   他在地鼠兽人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所以,在面对着地鼠族长恨不能抖干净家当的自我推介,白杬反而有兴趣坐下来听。   “我们这个部落是雪山里的一支,以前一直侍奉雪山里最厉害的兽人,雪豹。”   “但是在老雪豹去世之后,雪豹兽人们夺权,雪鹰兽人也参与进来。”   “雪豹失败了,沦为了他们的奴隶。”   “而我们地鼠兽人一直以来在大荒的名声就不算好,他们不喜欢。本来要杀了的,但是我们会打洞跑得快,所以才悄悄跑了出来。”   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刚刚的那头狼:   “我们认为,爪子厉害的兽人才是最厉害的。所以我决定,你就是我们部落的族长了!”   被点名的那头黑狼,也就是炎,他无趣地到了一眼地鼠。   眼神里透露着无非一种意思——   太弱了。   地鼠族长并不气馁,反而是看着白杬认真道:“我们会打洞,雪山上很多能用的地下财富都是我们找到的。”   见兽人们似乎不信,他声音大了一点,底气十足道:   “我们很有用的!”   “地下有盐,有好看的石头,还有植物块根……”   白杬看着眉飞色舞的地鼠族长,心里想的却是:好嘛,原本想着谈判一下。现在看来是谈都不用谈了,人家自己直接上来就交了底。   地鼠族长简直是对着黑狼剖心窝子了。   他看着白杬,甚至还大着胆子往前挪动了几步。   “你们考虑考虑?”   白杬被曜拎着后退:“嗯……”   其他的地鼠纷纷吐出嘴里愣是被咬碎了的兽皮,道:“我们以前对雪豹兽人很好的,不信你们去问问。”   白杬:“也是因为他们的爪子?”   “是。”   白杬表情一僵,完全没料到居然还有这种理由。   大荒的兽人果然不能用之前社会的那一套复杂思维来思考。   白杬:“既然如此,按个爪印吧。”   白杬把提前准备好的契约兽皮拿出来,上面有汉字和大荒符号两种。   上书:大荒夏初,地鼠部落与黑狼部落达成协议——   地鼠部落为黑狼部落探索地下矿脉。   黑狼部落保证地鼠部落在劳动期间的食物、住宿。   若一年之内,地鼠部落没有找到铁、盐等矿脉(体量不小于一吨),则两方关系解除。   地鼠族长是认识大荒符号的,白杬又指着汉字给他解释了一遍。   地鼠族长很爽快地将自己的梅花爪垫按在了兽皮上。   鲜红色,是部落采集到的特殊颜料。   像一朵盛开的梅花。   一式两份儿,黑狼部落一份,地鼠部落一份。   白杬收好自家的兽皮,捏着地鼠族长的爪子握了握。   “合作愉快。”   地鼠族长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流程,但莫名心中重视。   他身子直起,严肃地晃了晃爪子:“合作愉快。”   各自收好兽皮。   地鼠族长又眼巴巴地望着刚刚那黑狼。   尤其是他那双缩在厚实爪垫里的大爪子。   白杬指着炎道:“既然他们这么喜欢你,那炎就带着他们先熟悉一下部落,休息好了就可以上工了。”   “好好好!!!”地鼠兽人直勾勾地看着炎热,恨不能捞起他的四个爪垫扒出来好好观摩一番。   这一桩事情解决完,曜立马拎着白杬往肩膀上一扛。   将他带进了厨房。   白杬蹲在曜的旁边,看着他不停地在水里搓着自己的手。   把手心都搓红了。   水里是细密地白色泡泡,青草的香味弥漫在鼻尖。   白杬脑袋一歪,搭在曜的肩膀,无奈道:“可以了吧……”   曜:“等出太阳了,把他们扔进河里去洗个澡。”   “他们毛上的味道都馊了。”   白杬笑着蹭了蹭他的肩膀。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人家常年生活在地底下,难免染上了泥土的味道。”   曜抿唇不语,没忍住,又换了一盆水给白杬洗手。   洗完后,用兽皮裹上擦了个干净。   白杬懒洋洋地将半个身子地重量放在他身上,低声问:“他们部落里养着的食肉兽人是不是就是他们带出来的雪豹?”   “嗯。”   上次回来的时候,曜留下两个兽人去打探地鼠部落的消息。   自然也对他们部落的情况了如指掌。   不过那两个兽人只看到地鼠兽人们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还以为他们是真的离开黑狼部落,但是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会跟到部落里来。   “养了多少雪豹?”   “不多,两个。还是小崽子。”   树头顶上挂着胖嘟嘟的小黑狼进来,手上环着草的肩膀,人跟没骨头似的斜着走路。   “阿杬,盐不都是在地上吗,地下真的有盐?”   “当然。”   白杬起身,他看着窝在树两个耳朵中间,爪子扣紧他头发,四处张望的小胖崽子。   伸手将他抱下来,搁在怀里。   “小花花,你阿父也不怕把你摔下来。”   “那他们就住在咱们部落了?”   树不服气地往地上一坐,“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吃白饭。”   不怪树对他们的态度不好,主要是地鼠部落的名声跟作为实在也算不上好。   白杬轻叹一声:“住哪儿看他们自己吧。”   “不过是不是吃白饭,我也不知道。”   “好不容易能有个能找到盐矿的希望,咱们也不用能放手不是。”   “要是最后真的不行,我们可能需要打井了。到哪会儿,兴许他们还能帮着刨一下洞。”   树看白杬一脸的忧愁,立马不自在地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就让他们住着吧。”   “盐的事儿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我们去抢就是了。反正他不是说,北边被雪鹰兽人抢了吗?”   白杬点了点怀里打着奶嗝的小崽崽。   他看着门外地雨幕,道:“打井的事儿还是要开始准备了。”   黑狼兽人一贯不喜欢动脑子。   白杬说的这个打井,草跟树听了,两个也没问什么问题。   他们只需要知道,要是阿杬有需要,迟早会叫他们帮忙就是了。   到时候肯定就知道。   不得不说,这两口子的心态让他们的生活变得简单而幸福。   *   跟地鼠部落的协议在五天后生效。   两方由星祭司跟他们商量完细节,地鼠兽人就被放了。   他们揉了揉肚子,丝毫不认生地先围着炎转了几圈。   随后问厨师队里的兽人要了五天的粮食和半头羊,留下作为交换的盐,最后乐乐呵呵地钻回地洞。往竹林里赶去。   不出意外,对于这个交易,部落里其他兽人们都是举四个爪子赞同。   不过激动完,五个地鼠幼崽问:“他们怎么办?”   “他们”,自然就是两个雪豹兽人。   也就是上一任雪豹族长的双胞胎崽子,是他们帮雪豹部落护住的血脉。   地鼠腮帮子上的小胡子颤颤。   干脆道:“带过去。”   “可是族长,你没有跟黑狼兽人说啊。”跟着地鼠族长一起去了黑狼部落里的兽人道。   “带过去就说。”   “只是两个小的雪豹兽人,他们应该会接受的。”   沉浸在跟有锋利大爪子的黑狼兽人合作的喜悦当中,地鼠族长也没有思考那么多。   雪豹幼崽是他们带出来的,他们得负责。   要是黑狼不愿意,那就先悄悄的好了。 第94章   下雨之后, 天空清透碧蓝。   草叶上挂着透明的水珠,连吹来的风都是凉爽的。   地洞里,地鼠兽人们交谈完, 立马打开回来的兽皮袋子。   几十双爪子在兽皮袋里划拉。   不一会儿,满满当当的袋子就空了一半。   他们两个爪子捧着植物块根凑近嘴边, 尖牙咔嚓几下就吃得一干二净。   地鼠族长匆匆往自己的嘴里塞了几个块根。他手一挥,身后跟上了两个扛着羊肉的地兽人。   圆滑的地洞里弯弯绕绕, 忽上忽下, 但地鼠兽人们如履平地,行动自如。   终于,在地洞的尽头, 地鼠族长两个爪子往上一顶。   圆滚滚的肚子颤了颤,拦在洞口的草坪也被推开。   他甩了甩脑门上落下来的泥, 从地洞里爬上去。   “族长,接住。”   地鼠族长甩了下脑袋,趴在地上,探出半个身子接着陆续递出来的两块肉。   紧跟着, 下面的两个兽人也爬了出来。   最后的兽人封好洞口, 他们扛着肉继续往前走。   这里仍旧在竹林之中。   地鼠兽人们是随便找了个不渗水的竹子底下挖洞住下,但雪豹住的地方却是他们精挑细选的。   此地一片竹海, 出来就是山谷。   山谷不算深, 芳草萋萋,竹枝俊秀。   谷中溪水潺潺, 沿着边缘走动, 会惊扰不少的鱼虾。就算地鼠兽人没有及时把雪豹的食物拿过来, 他们依旧能活。   谷风吹动, 带来沁人心脾的凉意。   若是酷暑时节, 这个地方依旧是鸟兽乐意呆着的地方。   此时,谷中。   除了扑簌的竹叶,就只有鸟儿的低鸣。   地鼠兽人们放轻脚步,缓缓往隐藏在竹林里的山洞靠去。   拨开深草,在草丛里留下一条竹筒粗细的路径。又绕过几丛茂密地竹子,地鼠兽人们来到了雪豹住着的山洞。   他们悄悄地将食物放在洞口的石板上。   地鼠族长轻轻拨开挡在洞口的树叶。   一戳雪白柔软,带着灰色纹路的毛发露出。   地鼠兽人们圆贝似的耳朵一颤,不自觉地弯by郁阎。起嘴角。   睡着了……   洞里是两个跟他们体型一样大的雪豹幼崽,长长的尾巴互相搭在对方身上,脑袋抵着脑袋,睡得小呼噜声不断。   像是闻到了肉的味道,雪豹绒白的尾巴尖一颤。   地鼠族长小心放下手里的竹叶,急忙拉着身后还想看雪豹的两个兽人退去。   “族长……”   “赶紧的,回去把东西收拾了。”   地鼠族长匆匆往前。   对比一下黑狼部落和两个雪豹幼崽的生存环境,地鼠族长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将这两个幼崽养好。   反正以后就是黑狼部落的兽人了(他自认为的),提前几天过去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想到这里,他不禁加速回洞中收拾东西。   *   云销雨霁,也是下午了。   狼山的兽人们坐在洞口或是棚子底下。   手上捧着最近部落里不间断的奶茶,边上放着新厨师们练手的小烧烤、炸笨笨鸡以及采集队带回来的新鲜果子。   兽人们先来上几串小烧烤,啃个鸡腿肉,再喝上一口奶茶。   喟叹地往身边的兽人身上一歪。   感受着湖边吹来的凉风,惬意地抖了抖穿着草鞋的大脚。   “舒服啊……”   白杬肩上挂着金家的奶狐狸,怀里抱着三个今年生的狼崽,身后再跟着一溜的大一点的幼崽,往湖边钓鱼地兽人堆里一坐。   “你们还真是会享受啊。”   草冲着白杬笑笑,随手拍了拍他怀中自家的两个狼崽子脑袋。   “辛苦阿杬了。”   白杬盘腿,将几个狼崽子放在自己腿上。   他们“嗷呜嗷呜”地两个爪子按在白杬的肚子,直起身,巴巴地看着他肩膀上的小狐狸。   “嗷!”小狐狸凶狠龇牙。   白杬笑了一声。   身后跟着的幼崽们挨着白杬分坐两边,抱着自己的竹筒奶茶不停地嘬。   安安静静的,乖得不像话。   “阿杬,地鼠兽人过来住哪儿?”   一旁难得休息的金歪着身子,隔着几个兽人看向白杬。   白杬肩膀上的小狐狸见到他,眼睛一亮,立马冲着他伸出爪爪:“嘤~”   金面上一柔。   他边上的炎见状,长腿几步过来,小心捧着小狐狸到了他的身边。   金抱在身上,轻轻给他梳理着细软绒毛。   金此时嘴角含笑,温柔地对待自己的幼崽,看得白杬嘴角元跟着翘了翘。   他眯着眼睛,感受面上吹来的凉风。   道:“你不会是又想建房子了吧?才休息几天。”   金:“没有,只是问问。要是需要的话,我们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白杬杵着下巴,另一只手揉搓身上的狼崽崽。   揉得他们嗷嗷叫。   白杬道:“他们部落的兽人不多,用不着再建房子。而且也不知道他们是愿意挖个洞睡在地底还是住在房子。”   “到时候让他们自己选。”   金温柔看着腿上的小狐狸昏昏欲睡,道:“那之后,我们建筑队就没有其他的事儿了?”   “你们想退休?还早着呢。”白杬哼笑一声。   “阿杬,你还要建什么?”树侧身,鱼也不钓了。   见金也是一副询问的意思,白杬道: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咱们部落里其余的地方已经放不下东西了?”   “还有这么大的一块地的东西没有收呢。”   树:“对啊……”   “阿杬你不会是想建个房子专门装这些的东西吧。”   白杬摇摇头。   “冬天的时候,地面这些东西怕是不好保存。要是没有吃完,天气回暖就要变坏。”   树:“那挖山洞?”   白杬:“你瞅瞅咱们狼山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挖洞?”   树回想了一圈儿,摇了摇头:“再挖,狼山就要空了。”   本来山体就不大。   金:“难道是挖地窖?”   “嗯哼。”白杬粲然一笑,“咱们之前的地窖也不大,放不下多少的东西。”   “现在部落里的兽人越来越多,冬天囤的食物也只会更多。”   “目前来说,房子够大家冬天住,但是繁衍幼崽的时候又需要用到山洞。所以山洞那边最好是空出来。”   “再说红薯土豆这些冬天冻住就容易坏了的,放在山洞里也烂得快,还是放在地下来得更好。”   “到以后,咱们再建几个大仓库出来。不过这个暂时还不考虑。”   他的麦子也才一小块地,稻谷连种子都没有。   所以仓库现在还不着急。   等找到稻谷种子里开始建也来得及。   闲聊着,天黑了。   兽人们一下午嘴巴没停,连宵夜都省了。   白杬将小崽子们交给他们的监护人,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站起来。   腰上一紧,白杬泄了劲儿往后靠着。   “晚上好。”   曜亲昵地将下巴挨着他脖颈处地皮肤:“晚上好。”   “你下午的时候做什么去了?”   白杬在他圈住的手臂之中转个身,勾着他的脖子,熟练地将自己挂在他的身上。   曜托着他的腿抱好,带着人往山洞里走。   “落族长叫我去帮忙看看。”   “看什么?”   “阿杬忘了,你说的要选一些强壮的兽人出来。”   白杬:“对哦。”   “你们选了多少兽人出来了?”   “不到一百。”   白杬勾着曜脖子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那就交给你了。”   “做什么?”   “我们需要一支专门的专业的护卫队。”   曜的步子不急不缓,白杬窝在他宽阔的胸膛,昏昏欲睡。   “他们既负责巡逻,也负责守卫部落。”   “但是他们现在的条件肯定有限,所以需要你带着他们训练训练。”   曜明了:“好,我知道了。”   以前部落里兽人少的时候,每个兽人都需要负责守住部落。   现在兽人多了,温饱不用所有的兽人出动都能解决,所以就有更多的兽人们就可以从事军队、管理等工作。   这也是部落发展的重要一步。   之前的狩猎队一直是曜带着的,后头才换成了暗。   狩猎队的能力有目共睹,所以现在新一批护卫队的兽人,没有比交给曜更合适的了。   山洞和屋子里的火光渐渐熄灭。   狼山也像熟睡一般,陷入沉寂。   忽然,外面窸窣一声。   白杬竖起耳朵,迷糊地往曜的怀里拱了拱。   他嘟囔:“又起来了?”   曜捂住他的耳朵:“嗯,睡吧。”   其他山洞的兽人们纷纷似有所觉。   不过是听了一会儿,又翻个身,抱着自家的伴侣熟睡过去。   *   夜晚,正是灰灰鸟活跃的时候。   他们徐徐拍着翅膀,慢慢落在河中的石头上。   下了雨,今晚的夜色格外暗沉。   被它们撩动的水波中,只能隐隐只看到一线月色的痕迹。它们大着胆子行走在寂静的湖边浅滩上。   河滩上,一个队伍的兽人缓缓靠近。   他们同样有尖锐的鸟喙和锋利的爪子。但体型却是灰灰鸟的三倍。将近黑狼兽人的肩膀高了。   灰灰鸟习以为常。   它们看着边上同样是用爪子抓鱼的鸟兽人,低低地叫了几声。   白鸟兽人没应。   区别于河滩这些仿佛不受造物主偏爱,灰扑扑的灰灰鸟们。珍珠白的羽毛、眼尾一抹红的鸟兽人更是好看。   鸟类爱美。   灰灰鸟自然也喜欢。   它们好奇地叼着手掌宽的鱼停下来,歪头看着。   断了翅膀的白鸟兽人并不笨拙。   虽说他们的食谱跟其他的食草兽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捕鱼仍旧是他们生存的重要手段。   他们的爪子更尖锐,也更灵活。   只要找准了目标,往往是一击必中。   可惜的是,他们并不能飞,也只能在这边缘地方找找食物。   白鸟兽人借着水下细微的动静,艰难地寻找着鱼儿。还有一部分白鸟兽人则去林子里面,找能吃的植物。   春季来黑狼部落,待到了夏季。   从始至终,白鸟兽人出来见黑狼部落兽人的次数屈指可数。   之后可以预见的,他们并不会,也不想离开黑狼部落。   但着也不意味着他们需要事事靠着狼兽人或是其他红狐、山猫兽人。   白鸟兽人不想给黑狼部落增添负担。   他们白天睡觉,晚上出来。   自己找点食物,或者是帮黑狼部落做点事儿,不然心难安。   部落里的兽人们都知道这件事儿,但是大家也没提。   每个部落都有独特的一面。   就比如说地鼠兽人崇拜爪子,看到厉害的爪子就走不动道。也比如这些白鸟兽人,他们视翅膀为生命,很介意让其他的兽人见到自己“丑陋”的样子。   这都是不同种族兽人的事儿,黑狼部落也不能上去干涉。   只能等他们自己接受了,又或者,等医疗队那边看病的技术提高到能治疗他们的时候。   *   第二天一早。   狩猎队采集队浩浩荡荡出发。   吃饭的时候,厨师队的兽人依旧是将食物送到那个以前月亮草部落住过的,最边缘的山洞。   敲了敲门,里面探出一个极好看的鸟兽人脑袋。   “早上好,这是你们的早饭。”   鸟兽人冲着他腼腆笑笑,爪子勾着篮子带进山洞,倒了一半,剩下的退了回去。   亚:“你们留着吧。”   鸟兽人轻轻摇头,缩回了门后。   亚忽然想到今早在厨房里看见的那一堆的沙沙草根,轻轻一叹。   黑狼部落不缺这么点吃的,缺的是会飞的鸟兽人。   现在医疗队在研究怎么治疗骨头,所以部落里对鸟兽人地态度都不差。   但是他们还是不敢出来。   一点都不像他们东边那个一脸凶气的白鸟部落里的兽人。   *   日子如流水,慢慢就过了。   一年之中最热的日子,兽人们吐着舌头,开始变得懒散起来。   他们不是趴在屋里就是树下。   兽人最多的地方,还是山洞里面。   山洞外的棚子挡住了试图进入山洞的光线,兽人们四肢趴地,王八一样,整个胸膛挨着垫地地竹席。   山洞中端,暑气被厚实的山体挡住。   白杬盘腿坐在地上,跟前放了一堆新鲜的黏土。   闲不住地小兽人们围在一起,满手泥巴,还不算灵活的白嫩小手有模有样地捏着。   他们在跟着白杬学习捏泥塑。   曜变做大黑狼趴在一边,用爪子尖尖磨着木头。   早上给地里施了肥,现在一身水汽进洞的球道:“阿杬,粪肥不够了。”   白杬:“那么多个粪坑,都没了?”   部落里天天都在吃肉,那些不要的杂物,厨余之类地全倒进了粪坑里。   发酵过后,被兽人们当做肥料。   除此之外,养殖队那边的粪便也被收集过来,供给地里。   大荒牛现在有一百多头,白羊山羊两百多头,在加上繁衍速度极快的兔子,大牙猪、笨笨鸡等等……   成年大荒牛一天三十公斤的牛粪,光牛就有三千公斤的粪了。   怎么会消耗这么快?   哪知球笑了笑,道:“还有,剩的不多。”   黑石头菜、红薯种的面积大,且现在都是在块根膨大期。所以兽人们施肥是一点不心疼。   几百亩的地,那些粪肥看着多,实际上还是不够用的。   球道:“我担心的是明年你说要对岸收拾出来,现在的肥料勉强够,但是之后怕是就不能够了。”   白杬扬唇:“原来你想的是这个。”   “用不着担心。不说养殖队还在扩大规模,粪肥只会更多,咱们后山还有积累了几百年的鸟粪呢。”   最深的地方怕是有几米厚。   鸟类聚集地地方不缺粪肥。   他以前看过的新闻里,某个鸟岛一年要清理两千吨的鸟粪出来。   不是白杬夸张,他们后山的灰灰鸟虽然不多。   但这群鸟世代在后山繁衍,整个后山那山谷都被他们的粪便染成了白色。上千吨不知道有没有,但是几十吨是有的。   “灰灰鸟鸟粪也可以?”   白杬:“动物粪便都可以。”   球点点头,笑了:“那我们以前住的地方,那边的灰灰鸟更多。”   白杬:“那起码几年都不用愁了。”   “行。”   球坐在地上,将凉席上乱爬的小狼崽子放在自己肩上。   见地上堆满了的泥塑,又问:“今年还去部落集市吗?”   白杬:“应该去不了了。”   一旁趴在猫头鹰兽人身上打盹的葵忽然道:“为什么不去?”   “你阿爷说的,兽王城让卖的盐越来越少了。”   “而且现在夏季已经过了一半了,你看你阿爷还没有过来接你。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待在南边。”   葵滑下猫头鹰猛的背上,蹦蹦跳跳走到白杬身前。   “阿杬,我要去找我爷爷。”   白杬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行,太远了。”   就一个小松鼠跟一个猫头鹰,路上被哪个部落的兽人吃了都不知道。   葵沮丧地垂下耳朵:“往常这个时候,阿爷都回来了。”   “那你是要回兽王城?”   “嗯。”   白杬一时犯难。   他看向一旁静默不语,不停点着脑袋打瞌睡地猫头鹰。“猛。”   “嗯?”   大猫头鹰眼睛圆得像珠子。   “来我们部落的时候,松怎么说的?”   “他不知道。”   “那你们这……”   “白狼祭司你放心,葵要是回去,我们有其他的猫头鹰兽人跟着。”   白杬闻言才算点头。   猫头鹰兽人相当于小松鼠的护卫,现在看来还有一个护卫队。所以也不用过多担心。   白杬心安。   他对小松鼠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葵看向猫头鹰兽人。   猛:“天气凉快一点再走。”   白杬:“好,到时候你们通知我们一声。”   大猫头鹰窝在自己的位置上,又开始闭眼,脑袋一点一点的。   *   天气炎热。   远在南边的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已经在外赶路两个多月。   他们过了果子山之后,便进入了一个满是小山包的地方。   他们成天在山沟里打转,走完了一个,接下来又有十来个。   这地方树木郁郁葱葱,山上有数不清的野果,吃不完的野兽。所有的都好,但是最令兽人不喜的是:这里总是下雨。   有时候一天断断续续能下三四场。   可又闷热得很。   兽人们像是在泥汤里滚了似的,全身地毛毛笔直垂落,掉了不知多少。   加上兽人们第一次来,虽然有地图,但是偶尔还是走错路。   所以耽搁一路,费了好些力气,才走到这个独特的有六个弯的河的地儿。   烈日炎炎,兽人们就地一趴,捧起河里的水就喝。   树林中,淡淡的果香浮动,随便一个树梢上都是或金色或红色的果子。   成熟的,不成熟的,种类可比他们狼山那块地多多了。   一路走来,兽人们已经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他们喝饱了水,就往树上爬去。   河边,低矮的瀑布从远处地山上下坠。   流水的轰鸣声伴随着阵阵蝉鸣,吵得兽人们不断地颤动耳朵。   暗蹲在河岸,两个大爪子立在水里面洗刷。   洗得指甲缝里都没有泥了,才懒散地从里面走出来。   他甩了甩一身的黑毛。   湿热地天气让他感觉像在鼻子上捂了几层兽皮,透不过气。   见兽人们去找食物了,暗直接找到在树下休息的糖。   他道:“就送到这里。”   糖猛地站起,以往骄矜的脸上是掩饰不住地疲惫。   “再送一点点呗。”   “不送。”暗只是告知,说完他就回到自己的队伍当中。   糖气闷地抱着兽皮,往树干上一靠。   “小气!”   声音大得所有的狼兽人都看过来。   糖:“怎么?”   黑狼站出来:“之前商量好的,我们没有做错。”   糖一噎:“你们就不知道变通的吗?!”   黑狼冷漠开口:“还有盐吗?”   “没了,但是我们可以给其他的东西。”   “什么其他的东西,有你们为什么不在之前谈判的时候拿出来?你们肯定是骗我们的。”   暗:“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出发。”   “是。”   糖幽怨地看着这些高头大马的狼兽人没有再说话。   能让黑狼护着走完最后一半距离,确实比他们自己走要安全许多。   但是狼认死理,所以忽悠不动。   看来,剩下的路只有他们自己走了。   这边多是这样的小山丘,零散地分布着数不清的食草部落。对月亮草部落来说,没有多大的威胁。   想明白了,糖心神微松。   自己走就自己走吧,总不能一直让他们送到目的地去。   不管他们想什么,狼兽人们加快找食物的速度。   他们要赶紧填饱肚子,回狼山。   *   一晚上过后,兽人们分道扬镳。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重新背上自己的行李,依依不舍地看着潇洒离去的狼兽人们。   “无情!”   糖往地上踢了一脚,带上部落的兽人气冲冲远去。   没有了月亮草部落拖后腿,休息好了的狼兽人们以箭矢破空一样的速度穿梭在小山之中。   他们一路往北,矫健的四肢如踩着疾风。   风声呼啸而过。   在林子里活动地食草部落的兽人们刚察觉到他们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害怕,这群狼就像是看不见他们一般,飞快消失在眼前。 第95章   一个月后。   果子山。   早已经汇合的前后两队的狼兽人像一条长龙, 每一个身上都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他们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   过了果子山,后面的路就好走了,他们也快到狼山。   暗领头, 打算照旧往山洞过去。   此时,一片红海的果子山已经变成了翠绿。树上果子早掉完了, 风吹日晒,枝丫上偶尔能看见几个干瘪得只剩核的果子。   而地上, 堆满了层层果核。   要不是爪垫下的茧子厚, 准备硌脚得走不动。   兽人们用爪子划拉了下的果核,果核外层已经干燥,清脆地碰撞声听得兽人们一脸沮丧。   “可惜了, 多好吃的果子,我们上次都没吃够。”   “还说带回去给部落里其他兽人尝尝呢, 一个都没有了。”   “哎……”   “等走到北面的时候,我们挖几棵回去。”   “几棵怎么行,起码得几十……”   说着话,兽人们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他们对视一眼, 闲散的姿态尽数收敛。面上一肃, 他们往树后走。   狼卸下肩上地货物,兽人利落地搭上了箭。   不远处, 腰高的深草之中, 草叶大面积晃动。风从洞口挣脱而出,浓厚的血腥味随着风拂面而过。   是兽人的。   狼兽人们的眼睛一沉。   闻气味, 这次死的兽人不少。   “老大, 他们来了。”   “那就杀了吧。”   声音飘进耳朵里, 狼兽人们轻易确定了埋伏在草丛里兽人的位置。   暗手背在后, 挥了下。   围在两边的兽人屏气凝神, 悄声逼近面前拦路的兽人。   暗眸色幽深,环顾四周,最后盯着面前。   他启唇:“打……”   “站住!”   “留下东西,我们可以……啊!!!!!”   刚跳出来的一只长得黢黑的兽人立马被暴冲过去地黑狼摁在爪子下。   利爪带着钩子,轻易刺破了脖颈间的皮肤。   只一下,出来喊话的兽人歪着脖子倒了下去。   刚刚被称之为老大的兽人面露惊恐,一张马脸上依旧被涂抹得黑压压的,温热的血溅落在他的眼皮子上。   吓得他顿时腿软,撑了几次站不起来。   只能软着两条腿,不停地往后头移动。   “小的们,给我上!”尖戾的声音听得刺耳。   暗只觉得烦,他垂眸,毫不客气地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   马脸兽人只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疼得他脸色苍白,泪瞬间飙了出来。   他试图求救,张了张嘴却被面前兽人眼里的杀意吓得口不能言。   “绑起来,嘴巴堵上。”   暗撤腿,走到其他兽人身边。   满是杀意的威胁从身上挪开,马脸兽人往地上一瘫,大喘着气试图逃跑。   嘴上高声道:“你……你你你,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黑爪部落的!”   暗瞧着那陆续逼近草丛,在敌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抓完了埋伏着的十几个兽人,皱了下眉头。   “慢了。”   狼兽人们沉默。   暗回头,听见熟悉的部落名字目光一沉。   “黑爪部落?”   “是、是是啊……”   暗蹲下:“黑爪部落不是死绝了吗?”   “我们、我们是新的黑爪部落。”   看清楚他眼底的阴暗狡猾,还有他兽皮上还没干涸的血迹,暗立马起身,道:“去山里面看看。”   兽人们东西都顾不上,一爪子收拾了被抓住的兽人,立马往山里跑。   一进洞,血腥味儿更浓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潮湿的味道。   与他们之前过来,里面还弥漫着干草香的时候相差极大。   没有那味草药的遮掩,能明显闻到里面原本的食草兽人的味道。与血腥味、潮湿腐朽味混杂,令人作呕。   本来就在南边那湿热的地方呆久了,狼兽人们现在最讨厌的,无疑就是这种味道。   毛毛天天不干,还紧贴在身上。   可想而知有多么的难受。   山洞大,从南边的入口到山洞的核心区域,有几百米的长度。   狼兽人们沿着石壁,悄无声息地往洞里靠近。   在昏暗中拐个弯儿,便看到了面前的场景。   一头巨大的瞎眼狮子趴在厚实的兽皮之上。   他身上毛发斑驳,状若枯草。   他侧对着狼兽人们,身上遍布着各种疤痕。   犬牙微露,嘴里啃着比黑狼腿粗的骨头,一看就是象族的。   血液与他胸口的长毛混合,一缕一缕粘在一起。   发红发黑。   只看着,鼻尖就似有恶臭。   更惹人瞩目的是,在他的一旁,盘亘着一条水桶粗的蛇。   长十几米,身上遍布黑红交错的花纹。   那双眼睛好像整个是白色的。   自眼角到脖颈,延伸着一条极深的伤痕,血肉翻卷,骨头都依稀可见。看新鲜程度,是最近两天受伤地。   但他却像个没感觉的,还在吃肉。   这蛇的肚子极大,他面前是捆起来的……   鹿兽人!   “嘶嘶——”   三角蛇头缓缓转向南边的洞口,狼兽人纷纷看见了他的眼睛。   死白的,像野兽一样透着凶戾和进食的欲望。   不是兽人!   大蛇将尾巴上勾着的兽人一甩,骨头断裂如破竹,咔嚓作响。   听得兽人们牙酸。   “搭箭,射!”暗急喝。   那雄狮依旧趴在地上,尾巴一甩一甩的。像是没有听见这边的动静,依旧在啃食着他的大骨头。   箭头密密麻麻袭向蛇头。   眼看蛇到了跟前,箭头却从他坚硬的鳞片上弹落。   不伤分毫。   暗紧盯着,趴下化作巨狼。   “攻击他的眼睛,伤口!”   狼兽人们立刻往洞中开阔地跑去。   暗一爪子对上巨蛇,十人小队立马从其他方向撕咬着蛇身进攻。   其余的兽人分作两半,一半帮战斗的同伴防备着洞里其他可能藏着的兽人,一半径直往那窝里地大狮子袭击去。   “吼——”   大狮子吃痛,立马回身冲着咬住他后腿的兽人反咬去。   眼中同样死白,凶光毕露,像是才发现他们。   应是个耳聋的。   灰狼兽人几个爪子将近处鹿兽人身上的藤蔓弄掉,迅速问:“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的兽人。”   “还有十几个,在山洞外。”皮肤松垮,再不似弥勒佛那般的鹿族长飞快看了眼南边他们进来的洞口道。   “躲一边儿去!”   灰狼推了他们一把。   鹿兽人立马红着眼睛互相搀扶着爬起来,往墙边靠。   雄狮体型跟黑狼差不多,但是他已经垂垂老矣。   发黑的血液黏着的鬃毛微白,身体机能退化,动作自然迟缓不少。   在十几个狼兽人有序的配合中,断了气。   另一边,被暗几个死死按住扁平脑袋的巨蛇却是一身蛮力。   此时,他犹如翻滚的海浪,极其粗壮地蛇身狠狠一甩,上头抓着的狼纷纷被他带着往后一仰。   狼兽人毫不示弱,硬生生从他身上撕下几块肉。   尾巴断了的巨蛇还在翻腾,他脖子处的伤口、眼睛上都插着箭头。   血流如注。   在地面汇聚成了小小的一滩。   沾到他红黑的鳞片上,更显得诡异。   这么凶的兽不能放过,不然遇到他的部落,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得遭殃。   “这是什么蛇,怎么还杀不死?!”重新扑上去,摁住他的灰狼道。   兽人们随着蛇身摇摆,接连不断的兽人加入进来。   爪子深深地刺破他的皮肤,像钢针一样将他钉在地面。   “他是堕兽。”鹿族长哑声道。   蛇低声嘶吼。   暗:“难听死了!”   像是被彻底惹怒,巨蛇尾巴一甩,伴随着狼兽人们的惊叫:   “失落兽人!”   “真的存在!”   暗目光沉沉,低吼:“发什么愣,切断脖子!”   “嗷嗷!”   数十个兽人继续按住力气极大的蛇身,剩余的兽人用爪子狠狠往他脖子伤口处掏。如切割肉一半,划拉得一下比一下深。   挨到骨头,一爪子权力拍上去。   “咔嚓——”   “嗷!脑浆!”   “你好烦!碎了!”   “管你阿爸的烦!弄死了不就成了!”   十几双爪子一起。   好半响,总算蛇头与脖子分离。   只剩下一张皮连接。   兽人们纷纷松开,暗将大张着嘴要咬人地蛇头往山洞外的湖里一扔,这才喘着气儿坐下。   巨蛇还在动。   像一根有了生命的大藤蔓,断了的尾巴所过之处,石头都被拍碎。   狼兽人们纷纷往后,远离这个不正常的东西。   大窝边还放着那巨大的狮子。   血淋淋的,腥气比寻常的兽人重了不少。   狼兽人们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毛毛,纷纷出山洞,往水边去。   暗道:“别去湖边。”   说着,兽人们转移那许久不见,草又张得茂盛了不少的浅水边。   他们认认真真地洗去身上的脏污。   可狼身躯大,田里的水摸几下就浑了。   鹿族长这时候小心站出来,声音嘶哑:“我们还有一条小河,那里可以洗。”   暗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带路。   被绑了不知道多少天的鹿兽人们颤颤巍巍地扶着自家族长,领着兽人们往山中东边去。   东边地势高,山上的水汇成小河,流到湖水中。   水清澈见底,一看就是兽人们平日里用来喝的。   狼兽人们跳下去好好将自己的毛毛洗了个透。   洗着洗着,闲不住。   问:“这里是你们部落对吧?”   老族长腿一软,差点跌倒。   好在后头的兽人扶了他一把,他才勉强撑住。   一坐下,苦笑两声,泪先留下来了。   鹿兽人们恍惚地看着狼兽人们,看着自己被松开的手脚,这才有了活过来的实感。   他们低呜一声,压抑地哭了出来。   问话的狼兽人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蹲在岸上,抱着膝盖哭的兽人们。   抿了抿唇,闭嘴洗澡去了。   这一次,暗没有嫌弃他们吵闹。   而是沉着脸色在思考。   迷障之地,他们以前当故事一样听过。但是看了球的地图之后,也知道确实有这个地方存在。   且,这是走近路,去南边的必经之地。   糖脑瓜子灵活,应该不会自动送上门去。   最令他惊讶的,是今天遇到的这两个兽人……   曾今的兽人。   看得出来,那条蛇已经完全成为了没有理智的堕兽。   而狮子,虽年老,但也避免不了他已经成了一个嗜血的恶种。   ……   岸上的鹿兽人哭够了,狼兽人们也洗好了。   他们大大咧咧地甩了甩毛,转个身看见鹿兽人身上沾上的水珠。   狼兽人们不好意思笑笑。   “走走走,回去,我们东西还没搬进来呢。”   犯了错的狼兽人们看着鹿兽人红红的眼睛。   怕他们又哭,立马跑了。   暗走在后头,冷声问:“上次经过你们还是好好的,现在是怎么回事儿?”   上次出来打探的小鹿鼻子一酸。   明明之前见到黑狼还怕,现在却被他们问一句就开始委屈。   小鹿含着哭腔道:“我们不知道。”   “我们部落围在一起正在吃饭,忽然山洞里就闯进来了食肉兽人。他们说是黑爪部落的,紧接着就把我们绑了起来。”   “部落的兽人反抗,死了、死了好多。”   “等我们全部被绑好,睡着的狮子跟蛇就被他们送进来了。”   “然后他们就不走了。我们亲眼看着族人每天被吃、吃……呜呜……”   “呜啊……”   鹿族长哆嗦着手,将自己眼角地泪抹去。   “四百五十一个兽人啊,现在就剩下二十七个了。”老族长的声音沙哑,哽咽得不像话。   兽人们听了心中难受,脑袋上的耳朵都垂了下来。   暗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   山洞外的兽人都死了,他们以为山洞里面是他们的同伴。没曾想竟然是堕兽。   堕兽,也就是原本是兽人,但因为某些原因而失去理智,变成甚至比野兽更凶残的怪物。   他们喜欢血腥和杀戮。   同时,他们的武力或是身体,会比还是兽人的时候厉害数倍。   星祭司说迷障之地是这些兽人的最后生存的地方。   糖给阿杬的消息也说,大荒的兽人,但凡是成为堕兽的,都会主动聚集或被驱赶到迷障之地。   他们会在那里厮杀,耗尽心中的暴虐,直到死亡。   可是现在他们怎么会出来?   是主动的?   又或者,是被这一群兽人带出来的?   暗隐晦地观察着这些失去至亲的鹿兽人,没有继续问。   “暗,东西收拾好了。”   “鹿族长,我们走了啊。”   “等等!”   身形消瘦的鹿族长走到暗身边。   暗:“想一起?”   鹿族长犹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你们救了我们。”   “阿白,领着大家去把各种食物搬一点出来。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狼兽人齐刷刷看向暗。   暗:“你们自己留着。”   “不行!”   暗看着哆嗦着拦在自己跟前的老兽人,心想:老头子是不是都是这么倔。   鹿兽人的动作很快,篮子里的东西都倒进狼兽人两边的兽皮袋后,他们才退了一步。   “慢走。”   暗转头看了眼跟笨笨鸡似的,脆弱不堪的兽人们一眼,沉声道:“谢了。”   “走!”   狼兽人来得快,离开得也快。   他们走后,空大的山洞里弥漫着一股死寂。   鹿兽人们眼中苍茫。   看着地上那被蛇绞死了,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的同伴。眼珠轻颤,最后摇晃着走过去,跌坐在了旁边。   这是个小兽人。   头上的鹿角还很稚嫩,小小一个,乖巧极了。   他身躯被砸到过墙上,墙面还残留着一滩血迹。   骨头都被绞碎了,摸起来软绵绵的。   身上的热气儿也已经散了。   剩余的兽人们轻手轻脚地围着睡着的小兽人。   有个比他大一点的兽人走到小兽人脑袋边。   稚嫩,还泛着青紫的手轻轻将小兽人嘴角的血擦干净,又将他暴凸的眼睛合上。   “小小乖,睡觉觉。”   “哥哥陪着你。”   “呜……哥、哥哥陪着你。”跟小兽人九分相似的鹿少年趴在小兽人的身上,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   “小小乖,你醒醒啊。”   “哥、哥哥没有保护好你……你醒醒呜……”   “阿爸,阿父……呜啊啊!!!”   老族长再也稳不住。   他嗓音嘶哑,压抑到极致地苍老身形佝偻,颤抖。   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眼睛一翻,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山洞里,又是一团乱。   好好的一个几百人地食草大部落,遇上只有十几个兽人的食肉部落,那也是打不过的。   所以食草兽人惧怕食肉兽人,是天性,也是武力上的绝对被压制。   洞里哀鸣悠悠。   回荡在这片草木葱茏,山色秀丽的地方。   已经出了山的狼兽人们脚下放缓,慢慢地回头看着这座他们曾今一见欢喜的果子山。   “暗,真的不带他们走吗?”兽人踟蹰。   暗:“他们有自己的决定,我们只是路过。走吧。”   狼兽人们看了一眼后面的山。   到底是回家心切,急速离开了。   *   夏季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末尾。   这会儿,地鼠部落也已经在狼山扎了根。   他们住进了白鸟兽人旁边的山洞……的前面。   山洞里,是他们死乞白赖塞进黑狼部落的两只黑狼幼崽。山洞前方的地底下,他们则给自己打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大洞。   洞口还学着黑狼部落那些山洞,单独给自己做了一扇门。   不过是斜着的。   又因为这边的地不算倾斜,所以他们还挪了一个棚子过来盖在他们地洞的顶上。   最初搬来的几天,他们在部落里来来往往,不是叼着干草就是拉着兽皮。   地表挖出来的泥巴堆得越来越多。   最后地洞挖好了,兽人们纷纷都过来凑热闹。   这群地鼠兽人自从知道了狼兽人的爪子跟炎是一样厉害,所以对狼兽人们殷勤得很。   要看,可以。   门打开,用木棍支起来,想看随时看。   别说,白杬见兽人们脑袋塞进人家地洞,撅着个屁股看得有劲儿也好奇。   他趁着兽人不多的时候凑了个热闹。   刚看见个大皮蛋似的巢穴,就被曜拎起来带回去洗澡去了。   当天晚上,忙碌完建巢的地鼠兽人们也被狼拉去狠狠搓了个澡。   洗得香喷喷的,才给放手。   被揉搓得掉了不少毛,但是地鼠兽人显然没有觉得自己被欺负。   此后依旧天天追着部落里的狼兽人跑。   鉴于他们的工种,天天又在洞里钻。   所以兽人们还专门给他们在河边搭建了一个洗澡的小池子。   不深,灌满水在他们的脖子下。   如此,两个部落你来我往,也越来越熟悉。   *   夏末,红薯藤长得茂盛,养殖队那边的兽人们经常过来割了藤条拿到西边喂牲畜。   地里,麦子已经采收。   胡草、刺刺草也开出了花。   夏日的炎热犹如木柴烧过后的余烬,还剩一点温热。   风一吹,便凉爽多了。   这么久了,除了之前的地鼠兽人,部落里与其他的兽人并没有来往。   大荒商队也依旧没有过来接走葵。   这会儿,猫头鹰兽人背着葵,找到了白杬。   他们身后,小崽子依依不舍地围着。   “阿杬哥哥,葵说他要走了。”阿毛瘪嘴道。   “真的要走了?”   “嗯。我想回去看看爷爷。”葵圆滚滚的眼睛看着白杬,担忧毫不掩饰。   “好,那带点干粮走。”   朋友来做客,走的时候自然要送点东西。白杬把提早备好的兽皮袋子交给猫头鹰兽人。   数十只猫头鹰聚在一起。   对着黑狼部落的兽人点点头,便振翅飞走了。   白杬看着已经变成小黑点的一群队伍,感慨:“走了。”   树脑门顶着他家狼崽,也道:“大白天地,应该不会撞树吧。”   离别的愁绪忽然被他这一句冲淡。   白杬低声笑了下,离开了。   *   这个季节,部落里的动植物都养得健壮。   建筑队挖完了地窖之后,便一天天地凑到养殖队里去帮忙。   狩猎队抓的全部用于填饱肚子。   而烧陶队跟建筑队一起,和着养殖队抓来的动物就全部养着。   也因此,养殖队那边,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都在增加。   目前来说,西边零散的大荒牛牛群被他们拉回来,现在大荒牛的数量已经到了三百头。   白羊五百,笨笨鸡、大牙猪以及兔子,都已经上了五百。   除开这些,他们还有闲暇再次养了几十只灰灰鸟。   湖里的大鱼,山羊,红鸟……   但凡是兽人能吃的,他们都在摸索着养。   狼山的整个西边,除开医疗队圈起来的那一点地盘,其余的全成了养殖队的养殖场。   原本的山、天、圆、蓝四个兽人,也成了养殖队里,最具经验的技术性人才。   论养殖地专业性,目前还没有兽人能比得过他们。   白杬当初将养殖队交给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将其发展得这么快。   只能说,术业有专攻,兴趣也重要。   养殖队的事儿现在这四个兽人已经能全权负责,白杬也为他们能立起来而感到高兴。   但夏天一过完,冬天便不远了。   牲畜多了,冬天需要囤积的草料也得多。   西边,算上南北,整个草场的面积有上万亩。   大荒的冬季漫长,牛羊都得吃草。   一头大荒牛过冬四个月,加上春季休牧两个月。   一天最低十五斤干草,一个冬天就是三千一百五十斤。单只是大荒牛,七个月要九十多万斤。   按照三十斤一捆草,也得打三万多个。   再算上五百头羊……一头羊一天三斤干草,那过个冬总共要一万零五百捆三十斤的草。(注一)   还不算零零散散的山羊什么的,反正总共不下四万个草块。   白杬轻叹一声。   这要是没有草场,养这么多的大荒牛光种牧草都得一百亩的地才能种够。   不管怎么说,从夏末开始,所有有空的兽人都开始为这些牲畜过冬做准备。   狼部落不缺草。   尤其是北边,那一片的气候最适合长草。   但是要收回来,还是要费一番精力的。   部落里走了五十个兽人,不算幼崽、地鼠、白鸟,也有小一千个。   平摊到个人身上,一个人四十个……   冬季还有三个月呢。   好像,也还行。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数据来源于桑宝拉格苏木微信公众平台。 第96章   秋高气爽。   蓝天白云之下, 牛羊成群结队,俯首在地上吃草。   割完了草的兽人们这几天都休息。   他们吃完早饭,慢悠悠地聚集到西边的大湖旁。   湖边都是茂盛的牧草。   牧草下的土地里混杂了不少牲畜的粪肥, 很是肥沃,连带着湖里的鱼都长胖了不少。   今天没什么事儿, 白杬干脆就带着兽人们过来捕鱼。   吃多了大荒牛跟白羊,偶尔需要换换口味。正好让厨师队伍的兽人们精进一下做鱼的技巧。   “阿杬, 岸边没什么鱼啊。”   兽人们并不知道湖水有多深, 所以不敢贸然进去。   他们在岸边下了几网,捞起来的鱼连部落里的小幼崽都不够吃。   现下不比冬天,湖面去不了人。   鱼都捞不起来几条, 还怎么吃?   白杬神秘一笑:“咱们去湖中间。”   “阿杬,不行!会被淹死的!”   这湖不算小, 若是站在上空看的话,有点像是一个被咬了一口的面饼。   面饼中间的水很深,深得发黑。   根本看不见湖水下面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更莫说这湖中水草长得茂盛,要是被套住了, 那是真的会淹死在里面的。   “又不是我们游进去。”   “等着。”   说完, 白杬带着几个兽人回了一趟狼山。   见白杬态度坚决,兽人们围在湖边, 用钓鱼竿、渔网各显神通。   反正在阿杬回来之前, 尽量捞起来足够多的鱼,打消他下湖的年念头。   但是这湖里的鱼机灵, 哪里是这么容易钓的。   “阿杬是拿什么东西去了?”   球坐在藤筐边, 逗弄着里面的小崽子。   今天狩猎队跟采集队只去了一半的兽人, 他们轮休。所以草去了, 梦留在部落。   梦道:“这几天都没见阿杬从他那山洞里出来, 做什么只有曜知道。”   球:“几天前你们采集队不是从外面带回来不少树皮吗?”   梦点头:“对,但那不是给医疗队研究?”   树插嘴道:“哪里,树皮被阿杬拖进洞里了。”   “不仅如此,之前阿杬还从我们这里要了不少羊皮过去。”   见他们讨论起来,其余的兽人纷纷坐在他们身后,听个热闹。   没多久,白杬就回来了。   兽人们一看,立马站起来围了上去。   “阿杬,这是什么?”   “树皮?”   “羊皮。”   白杬轻笑一声:“这是桦树皮做的树皮船,另一个是羊皮做的羊皮筏子。还有一种用竹子做的竹排也行。”   “阿杬不会是想让我们坐在这个上面去湖里吧。”   树一脸兴趣地接过,手敲了敲:“我力气再大点就能弄破。”   “我跟曜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你弄破了试试?”   树嘿嘿一笑:“我就说说而已。”   白杬:“先放水上试试。”   树皮船,东北一带渔民的手艺。   羊皮筏子,黄河边的居民创造出来的渡河工具。   无论哪一个,都是人民智慧的结晶。   白杬曾经有幸亲眼见过,也体验过。交流下来,也知道怎么做。   在决定要带着兽人们打湖里的鱼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思考做这些工具了。   之前兽人们都忙,所以白杬就自己先试着做一下。   要是做不出来,他就打算等兽人们空闲了之后,大家一起试试。   但是因为有曜这个外挂在,所以白杬大部分只需要告诉他怎么做。两人配合,这东西就成了。   至于能不能上人,还得试一试再说。   羊皮筏子用的是完整的羊皮,每个羊皮撑得鼓鼓的气,放在水面上就不会沉下去。   树皮船不大,换做是魁梧的狼兽人,只够坐下一个。   它是直接用很大一张桦树树皮做成的船体。   轻便不说,做法也简单。   两个同时下水。   水面涟漪泛起,羊皮筏子和树皮船安稳地漂浮在水面上。   围了半个湖面的兽人们紧盯着水中的小船。   好半晌,见它们没有沉下去,眼睛骤然一亮。   “阿杬,可以!!!”   “阿杬,我能上去试试不?”   “阿杬,我也要!”   白杬摆摆手:“先上去轻的,游泳好的。就在浅水处。”   兽人们管他是轻的重的,抢到了就是自己的。   离羊皮筏子最近的树直接往上跨了一大步,得意洋洋地半蹲在上面。   “我先。”   白杬将手上的竹棍递给他:“你小心点儿。”   “我厉害着呢!”   白杬木着脸,道:“你手上的竹竿是撑船的。将它插入水中,可以控制皮筏子的方向。这个有技巧,你……”   “噗通——”   还没说完呢,刚刚还在筏子上的树掉入了水中。   好在这里是浅水。   白杬眉头一皱,沉声道:“好歹你听我说完了不是。”   “换一个稳重的兽人来。”   “我不!”树飞快爬上筏子。   他一头长发滴着水,湿漉漉的贴着脸上。像从湖里爬出来的水鬼。   瞧着可怜兮兮,哪里还有半点刚刚的得意。   树皮船看着薄,兽人们怕上去一脚能踩坏了。   所以并不受欢迎。   唯有狐狸兽人跟山猫兽人盯着那精致地树皮船,跃跃欲试。   球将藤筐里的崽子交给一边的梦,道:“阿杬,我去试试那个。”   白杬点头:“你小心一点,划水的船桨在边上挂着。”   球长腿迈步,踩着树皮船,脚下一蹬。   船尤其听话地往前滑动一截,球也已经坐进里面,漂浮在了水面上。   树见状,惊了:“怎么你那么轻巧!”   球:“简单。”   树哼哼唧唧,沉下心来专心致志学习。   球是第一次脚不沾水地漂浮在湖面,这感觉很新奇。   小船摇摇晃晃的,没有踩在地上那么稳当。   船桨的力道大了,它可能摇晃得更凶。或偏转方向,或速度加快……   要不怎么说红狐聪明呢。   等树跌跌撞撞已经能在皮筏子上稳住的时候,球已经能载着小山猫兽人去湖里玩儿一趟了。   “树,你快点!”   “哎呀,别催别催,我已经快要学会了!”   就两个工具,兽人们几百个,谁都想玩儿。   梦看着也好奇,干脆拉着白杬道:   “阿杬,你之前不是说竹子也可以吗?”   “我们现在去砍几根儿怎么样?”   兽人们一听,立马看着白杬。   白杬莞尔:“行,反正也是要教你们做的。”   兽人们的动作很快,几百个兽人往林子那边跑。拖回来的竹子在湖边的草地上摆成一排。   多余的枝丫已经在狼山那边剔除了,晒干了是很好的柴。   白杬只需要直接坐做就成。   竹筏也简单,竹子并排,两边微翘。   上下两层,下面一排吃水,上面一排坐人。   兽人们一起做,十几个兽人围着一个竹筏子。   这边做得热热闹闹的,那边还在玩儿皮筏子的树坐不住了。   他立马从上面下来,又加入做竹筏的队伍。   他就是个很容易分心的主。   树一走,立马有狼兽人占据了那皮筏子。   而球的那边,已经从带一个小山猫兽人玩儿变成了带五个小山猫兽人。   反正都是巴掌大的猫,怎么着也不重。   白杬提醒道:“小心一点儿,现在别往湖中间走。”   球:“知道了阿杬。”   竹筏子一做好,一批出来就是十几个。   湖面四周被兽人们包围,竹筏下水,大家伙儿撒欢儿似的拿着竹竿在里面玩儿。   白杬见状,只能绕着湖边,看着兽人们别翻船。   正好,曜带着选出来的兽人当中地精锐,凑足了一百个,让他们在湖旁练习游水和水中作战。   白杬见状,算是能松了神。   一个上午的时间,兽人们已经适应了。   下午,大家就拿着渔网开始捕鱼。   依旧是撒网捞鱼。   湖中的鱼多,兽人们从来没有捕过。所以第一网下去,就捞起来十几条大鱼。   得亏是长毛草结实,不然指定得跑了。   今天本来就是让兽人们好好放松玩儿的。   所以不管是他们钓鱼也好网鱼也好,白杬都不干涉。   他只是让兽人们在空地上架起了灶和锅,兽人们逮出来一条鱼他便处理一条。   亚:“阿杬,你烤鱼吗?”   白杬点头:“有这个。”   兽人们轮流上水面玩儿,空闲的兽人就帮白杬打下手。杀鱼、切片儿、腌制、烧火……   一时间,湖边都是热热闹闹的。   鱼有很多种做法,最常做的莫过于酸菜鱼、麻辣鱼、烤鱼。   白杬一边将合适的调味料处理好,一边将配菜收拾出来。   酸菜鱼没有酸菜,只能用酸味的东西调一下味儿。   出来的味道虽然跟酸菜相差有些大,但是也有一股独特的酸香味道。   麻辣鱼调味足,满是料子的水开了之后,只需要将腌制好的鱼片放下去就行。   至于烤鱼,简单的就是插着木棍,做烧烤那样直接架在火上烤。这个兽人们平时吃得不算少。   另一个,是白杬惦记了好久的酸甜味烤鱼。   一整个鱼处理好,烤完了之后放进浅锅里。淋上各种调味,热油一激,再放在火上慢慢让他炖煮。   刺鼻香味迸发。   有荔枝甜辣烤鱼;有上面盖了满满一层藤椒的藤椒烤鱼;还有酸辣味道的麻辣烤鱼……   都用的是浅锅。   小火未熄,热气腾腾。   在这个凉爽的季节,吃着滋味十足的鱼肉,晚上都能做个美梦。   “阿杬,好香啊!”   “阿杬,我饿!”   “阿杬,可以吃了吗?!”   随着烤鱼的味道香飘四地,兽人们连玩儿竹筏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湖边,远离种植牧草的地方。   像摆流水席一样,绵延数十米,上面都是白杬领着兽人们快要做好的鱼肉。   白杬:“不玩儿了?”   兽人们齐齐点头,眼睛冒着绿光,就盯着那咕噜噜冒泡的肉。   “那行,来吃吧。”   两三百斤的鱼,兽人们肯定吃不饱。这会儿厨师队的兽人们已经回去做饭了。   这个当开胃菜,吃完再回去吃另外的。   但这次,白杬都开口了,兽人们虽馋得直吸溜口水,但没一个动。   白杬纳闷:“不想吃?”   “想!!!”   “不够啊,阿杬!我一个人可以全吃完!”   白杬:“……”有那么夸张。   “先垫个肚子,吃完正好吃饭。”   “阿杬,不要!”   白杬头一次见他们耍赖,笑着道:“那你们要什么?”   “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我们全部都吃鱼。”   “对对对!阿杬你说的,今天是玩儿,要玩儿得高兴,那我们吃也要吃得高兴。”   白杬挑眉:“鱼不够。”   “我们抓!”   “要很晚才能吃上?”   “好吃不怕等!”   “行,你们自己决定。”   瞬间,兽人们有了干劲儿。守在这边杀鱼的兽人脑子一转,立马去将部落里做饭的其他厨师队的兽人叫出来。   他们来帮阿杬打下手,顺便多多学习。以后他们就可以顿顿这么吃鱼了。   这样子的烤鱼,不能放过!   晚间,兽人们围着湖边忙碌了一个下午,可算是能舒舒服服围坐下来。   厨房那边,大桶大桶的果茶被提溜了过来。   秋季新鲜的蔬菜虽然少了,但是树上的果子却是最多的。   继奶茶之后,部落里又多了果茶。   虽然厨师队舍不得加什么蜂蜜,但是水果自带酸酸甜甜的味道,也颇受兽人们的欢迎。   一人一杯,用竹筒装着。   大家围坐在篝火边,身前是堆得满满当当的各色鱼肉。   火光跃动,每个兽人的眼睛里都带着光亮。   白杬抿了一口果茶:“大家累了一天了,开始吃吧。”   “不累不累……”   兽人们抢似的往嘴里塞鱼肉。   狼兽人吃得一脸满足,囫囵道:“阿杬,这个好好次~明天可不可以吃?”   梦:“你今天的都还没吃完就想着明天了。”   白杬笑道:“鱼都没那么多。”   球:“吃完这一顿,要开始忙囤粮过冬的事儿了,下一次吃怕是要冬捕之后了。”   “没事儿啊,我们做!”树保证似的把胸口拍得啪啪响。   “树,你说到做到!”   树好奇跟边上的兽人干了一口果茶:“说到做到!”   大家嘻嘻哈哈,吃着美食,想着未来的事儿。   这是头一年,部落里过冬的时候能有这么多的兽人。   部落里虽然养了不少的牲畜,但是该囤的还是得囤。   白杬轻声道:“咱们部落里的食物够不?”   曜:“够。”   梦:“阿杬,东荒就我们一个吃肉的大部落,你放心,周围的野兽抓不完的。”   飞:“对了,咱们要不要去东边抓?”   他们捕猎的时候多半去的南边。   东边野兽也不少,只不过是他们习惯去南边。   都秋季了,也该去看看。   梦点头:“行,那明天就去南边。”   夜色明朗,湖边烤鱼留有余香。   山洞里,狼兽人们没有忘了那两个小雪豹还有白鸟兽人们。   鱼肉什么的都送去了一份儿。   一顿饭吃得慢,等吃饱了,月亮已经往树梢上跑了一截。   兽人们捂着肚子,瘫倒在兽皮上,望着天空那一轮月亮。   “真好吃……”青小声道。   白杬侧头,看向怔愣盯着天幕的兽人。问:“阿青叔,你是不是想暗叔了?”   “嗯。”青低喃。   “都走了好久了……”   白杬闭上眼睛:“那会儿还是春天,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还有糖,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按照时间,暗他们应该已经跟糖分开,回程了。而糖,肯定还在往南边走。   南边应该比这边暖和,冬天兴许也不下雪。   要是他们能在冬天之前赶到弯月大陆的话,他们也会安全许多。   ……   又休息了几日,部落里重新忙了起来。   这个秋季,兽人们已经不打算去部落集市。所以今年处理出来的这些兽皮都可以用于部落。   正好现在兽人多了,也不会浪费。   选了一个晴朗地天气,白杬将兽人们聚集在一起。   “咱们部落现在的兽人多了,灰狼兽人们的身体也已经好得差不多。所以这一次冬季囤积食物,大家需要一起参与。”   “咱们开这次会,主要是说说秋季主要任务,做一些安排。”   “首先,是狩猎队和采集队。咱们现在狩猎队和采集队分别有两个队伍。狩猎队暗带走了一个队伍,只剩下飞带着的五十兽人。”   “他们只能保证我们部落每天的食物,并没有富余。所以需要增加一队专门为冬季囤积肉类。”   “经过部落代表的商量,由融带队。”   “依旧是选五十个兽人一起。”   被叫到名字地融一怔,反应过来,他迅速道:“阿杬,我……应该有更好的人选。”   白杬笑着看着融。   “融叔,你的武力比狼并不算差,而且在红狐部落的时候你就是狩猎队的领队人。”   “你有经验,也有能力,所以为什么不可以是你?”   边上的亚拍了拍他的手。   “阿杬都是和老兽人、老族长还有祭司们商量过的。不用担心。”   融粲然一笑,连眼角的疤看着都不那么吓人了。   他朗声道:“好!我会好好干的!”   是他想多了。   他以为,是因为部落里各个队长多是狼兽人,其他种族的兽人并不多。   阿杬是为了安红狐兽人的心才选的他。   白杬笑笑,继续道:“秋天可以吃的果子多,地里的植物也有不少长大了的块根。所以采集队的人手要增加。”   “草跟梦一人带的是十人的队伍,现在增加到二十人。”   “建筑队跟砖瓦制造队伍,一共四十个兽人,现在也有任务。”   “地鼠部落在地底帮我们找盐矿铁矿,但为了增加找到的可能性,你们现在也参与找矿的工作。”   “至于找哪些,我到时候把兽皮给你们。咱们细聊。”   不只是铁矿、盐矿什么的。   黄铜矿、石灰石、硝石、硫磺、火山灰……自然界存在的各种能用于制造的矿料,他们以后都会用得到。   正好现在天气合适,兽人们也有空闲,所以现在组队去找这些东西再合适不过。   “养殖队现在是五十兽人,负责的动物除了牛羊、笨笨鸡、大牙猪以及兔子……”   天高高举起手,为了吸引视线还单腿儿蹦了两下。   “阿杬,我们兽人不够!”   “我们也要跟医疗队一样搞研究!”   “研究怎么让他们生得更多,长得更快,还不生病!”   白杬瞪了天一眼。   “你们也知道你们人不够。”   养殖队的活儿现在差不多都赶得上采集队跟狩猎队两个队的活儿了。   他们之前又是在外抓捕野兽,又是在内养殖驯化。还要保证那么多动物的食物……   白杬在其中见到了他们极大的热情。   他有些无奈道:“你们现在除了这五种,还打算养其他的吗?”   天代表养殖队,高声道:   “还有阿杬你之前说的大鹅、鸭子。大雁我们还没抓到,野鸭抓到了。”   “灰灰鸟我们也想继续养,还有马、大象、山羊……”   见天差不多要将狼山的物种全部数一遍,白杬忙打断他道:   “阿天叔,你们先把牛羊养好了来行不?”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而且你看看,你们人手都不够了。”   天:“所以要阿杬你分兽人啊。”   白杬认真道:“明年,你们的养殖压力会很大。应该顾及不了这么多的动物。”   “你们现在总共是五十人,部落给你们增加到一百兽人,人你们自己选自己安排。我说的那些注意事项……”   “好!阿杬我们记住了的。”   白杬:“行吧。”   上头的兽人,他劝不住。   “再是其他的,医疗队这边兽人不缺,种地边……”   一应安排下来,部落里除了老兽人、幼崽以及伤残兽人,都有了事儿。   会议结束后,白杬想到养殖队。直接找到曜,要他们训练的时候帮忙看着点儿。   他怕养殖队的兽人们都被天带着飘了。   到时候什么都想做,但什么都没做好,这可就糟糕了。   得了曜的应声,白杬才安心去地里。   *   秋天,这几百亩的地种下的东西,也该看看成果怎么样了。   红薯在收割之前,农人们一般会将其藤条割下来。   这时候的红薯藤已经老了,但是大牙猪的牙口好。送去养殖队那边,它们也会吃。   红薯藤收割完,接着就是挖出藏在底下红薯。   这片土地肥沃,兽人们又照料得特别仔细。   红薯藤没了,地面已经被红薯撑得微微拱起,清晰可见。   有的只需要用手轻轻一刨,便能将那硕大地红薯露出一个头。   巴掌大,分量着实够。   白杬笑得双眼微弯,带着兽人们挖。   除了红薯,就是黑石头草种得最多。   春天种下,秋天收割。   到底是大荒的物种。   他记得朋友家的土豆是春天种下,夏季收稻谷之前就已经收了。一般可以种植两季。   虽然有差别,种植时间长了点,但挖出来的黑石头草一个就有一斤重。   妥妥的回本了。   胡草、刺刺草也被相继挖出来。   两百亩的地,全得靠兽人们用工具或是爪子挖出来。   所以这一秋季的收获,显得格外漫长。   ……   在其他兽人们忙碌的时候,医疗队里有了新的发现。   医疗队的屋子里。   兽人们捂住口鼻,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星祭司,老鼠也死了。”   小山猫灵捏着一张兽皮,上面记录着兔子、老鼠被喂了一种名叫白沫草的药粉之后,动物的变化。   从喂下去,到死亡,每一种动物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百八十个数。   也就是阿杬说的三个分钟。   星:“可以,这东西成了。东西收好,让其他兽人不要碰。”   灵笑着道:“那我们明天可以告诉阿杬了。”   “嗯,收拾收拾,回去休息吧。”   夜深人静,连医疗队屋子里的灯光也相继熄灭。   一群白鸟兽人再次出现在湖边。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群白鸟兽人翅膀良好。   而翅膀不好的那群,则被他们踩在爪子下,昏迷过去。   湖边此刻没有黑狼部落其他兽人。   白鸟兽人们出来又是专门挑不打扰兽人们的地方。   所以这群同类是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97章   黑狼部落发现白鸟兽人不见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亚照常在厨师队做好饭给白鸟兽人们送去。   他在洞外站了一会儿, 敲门也没有兽人像往常那样探头出来拿东西。   亚仔细一听,里面根本就没有兽人的动静。   他一慌,拎着东西就往山崖前跑。   “白鸟兽人呢, 有兽人看见没有?”   “曜!西边大湖旁发现了陌生兽人来过,白鸟兽人还死了几个。”   白杬跟曜从山洞出来。   他揉着酸疼的胳膊一顿。   “死了!”   白杬飞快跳下山洞, 跟着兽人往西边跑去。   曜紧随其后。   西边,大湖。   围绕湖边栽种的牧草被踩得凌乱, 上面还沾着丝丝缕缕的血迹。   三只白鸟兽人倒在其中, 嘴角带血。   样子看着陌生,但确实是在部落里露过面的白鸟兽人。   兽人脖子以奇怪地角度扭曲,骨头刺破羽毛。   全身上下就这一处伤口, 一击毙命。   地上没有挣扎的爪子印记,被杀的时候连一点反抗都来不及。肯定是挨了偷袭。   白杬紧绷着下颚。   西边养着牲畜, 虽然晚上有留下看管的兽人,但兽人们睡觉那屋子距离这湖边也有个一公里的距离。   他眼睛轻颤。   昨天晚上还吃过鱼的,今天就没了。   “怎么这地方鸟爪子这么多?”   白杬捏起一戳细小的绒毛,鼻尖动了动:“一股臭味。”   球领着兽人将白鸟兽人的尸体拉去埋了。   “跟他们是同类。”曜拿掉白杬手中的羽毛, 手指在他的指腹上搓了下。   “那不就只有东边那个部落。”树木着脸道。   “嗯。”   地上不是鸟爪子就是人的脚印, 还有这么浓厚的鸟臭味儿。   不是故意的就是当他们黑狼部落的兽人是傻的。   “先找找狼上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的鸟兽人。”   “嗷!”一声狼叫,惊得兽人们直起身子看去。   白杬听出是安族长, 忙往出声的地方奔去。   湖边山上的山洞, 月亮草部落以前住的地方现在被兽人们用来放小船和钓鱼器具等杂物。   早上起来,几个老家伙还没吃饭, 就急匆匆到山上去拿东西。   可谁知道洞门口蹲着一只白鸟兽人, 闭着眼睛, 动都不动。   叫了几声不应, 他们轻轻一推就倒了。   没曾想是断了气儿的。   山上, 浑身硬邦邦地兽人被埋入后山的土坑中,与他们部落之前去世的狼兽人并没有在一块儿。   这会儿,兽人们匆匆吃了几口饭,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护卫队去外面找了一圈儿,陆陆续续又带回来几个鸟兽人。   他们是从天上摔下来的,肉都砸烂了。放下是一路往东边。   丘一脸愤然,气得胡子翘起。“这么明显,就是故意的!”   树:“白鸟兽人还有十几个,没死的话肯定被他们抓到东边去了。曜,我们救不救?”   白鸟兽人与他们部落的关系,真论起来,跟红狐、山猫肯定是有很大的差别。   而且他们几乎不怎么出来,兽人们与他们交流得少,感情还没有地鼠部落深。   白鸟兽人都在这边呆了这么久了,东山那边也没反应。这次直接挑衅似的直接跑他们部落抓人,还留下记号,肯定是冲着他们来的。   要是去,人家肯定提前准备好了埋伏他们。   去就是送死。   曜目光沉沉:“部落集市该去一趟。”   “什么?”   树跟大多数地兽人脑子没有转过弯儿来。   去部落集市跟去东边救白鸟兽人有什么关系吗?   白杬坐在曜的旁边,手搭在他腿上,一下一下点着他膝盖。   “东边的鸟部落跟兽王城的联系紧密,而且他们畏惧黑狼部落,轻易不会动手。现在这样做,只能是那边吩咐了的。”   “……这样啊。”   星祭司拐棍在地上重重敲了一下:“去不去都是一样的,我们不去,他们会来部落。”   梧点点头:“只不过我们过去,他们更有利一点。”   “这会儿正是存粮的时候,兽人们离开部落,很有可能落单。”白杬手指紧握,语气里是藏不住地担忧。   曜大手往他手上一盖。   完全包裹住。   “放心,他们对付白鸟还有可以的。”   “对了阿杬,部落里毒药提取出来了。”梧道。   曜嘴角扯了扯:“部落里那么多的箭,都抹上。”   “护卫队的兽人再回去吃点东西,第一小队晚上出发,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去部落集市的兽人也今晚出发,去探探兽王城那边的消息。”   “部落里加强戒备,早晚轮班,提高警戒。”   “兽人不要单独行动,幼崽待在山洞里。阿杬……也待在山洞里。”   曜快速将事情吩咐下去。   说完,兽人们快速行动起来。洞里只剩下白杬跟幼崽面相觑。   “阿杬哥哥,是不是又有坏兽人要来了?”小兽人们眼神干净,但并不懵懂。   他们都经历过。   白杬一时看了心疼。   “嗯。”他伸手将一群崽子抱在怀里,脸上带着安抚的笑。   也不知道这一次……   要是兽王城那边决定合力打下黑狼部落,那他们一个人都跑不掉。   若只是像之前那样骚扰他们,让他们部落元气大伤,延缓发展的速度。部落的兽人肯定能阻挡这一次的袭击。   白杬深吸一口气。   “吱吱——”   白杬转头。   “吱!”   地鼠兽人在洞口蹦跳着,时不时地冒出一个头。   白杬挪到洞口边。“有什么事吗?”   “要不要我们帮忙?”   “什么?”   “咱们不是要去东边吗,我们打洞,咱们的兽人藏在洞里,更安全。”   白杬轻笑。   他伸出手,捏住地鼠族长的爪子挥了挥。“谢谢你们。”   “嘿!”地鼠傻笑。   “不过这是我们部落的事儿,你们参与进来恐怕会牵连你们。你们还是……”   “不不不,肯定不会。你放心,我们很能跑的。”   “到时候要是乱了,我带着你们一起跑,就像是雪豹一样。”   白杬展颜。   “这件事我做不了决定,你们去问问曜吧。”   地鼠族长一听到曜的名字,面皮都绷紧了。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去问问。”   他们也想跟山猫和红狐兽人一样,成为黑狼部落的一份子。   这一次是很好的机会,不能放过!   *   护卫队一个小队的兽人是二十个。   地鼠族长找过去的时候,护卫队的兽人正在重新将泛着寒光地箭矢装进箭囊里面。   他们穿着斜过一个肩膀的兽皮衣,露出来的胳膊腿上肌肉结实,像连绵的小山似的。   他们胳膊腿上,还有脸上……但凡是露出来的皮肤都抹着一层绿色的草汁。   把他们扔林子里,乍一眼还瞧不出来。   “地鼠族长?”   第一小队的兽人们抬步要走,低头见知道小腿高的地鼠,停了下来。   “地鼠族长有事儿?”   “我、我们想去帮忙。”   闻言,第一小队队长看向落在最后面的曜。   曜黑沉沉的眼睛看着这个圆耳朵的胖地鼠。   比东风还凛冽。   看得他整个缩成一个黑色的毛球。   “想去就去吧。”   “诶!”   *   晚间,护卫队跟去部落集市的兽人们同时出发。他们悄悄摸摸地走,跟前还有专门跟上来,帮他们探路的地鼠兽人。   一队往南,一队往东,消失在狼山。   因为担心之后会起斗争,所以兽人们加快了干活儿的速度。   加上晚上需要看着点部落。   兽人们干脆白天晚上两班倒,一边干活,一边注意着部落里的动静。   如此几天,部落里依旧安好。   *   此时,远在狼山千里之外。   糖带着月亮草部落已经将剩下的路走了一半。   南边丛林密布,草原倒是少了。一路走下来没有看见一个。又是两个多月的赶路,月亮草部落的兽人现在就靠撑着一口气坚持住。   下午,他们停下。   兽人们先悄悄看了看附近地情况,然后才散开去找食物。越往南边,月亮草部落越能感受到南边的好。   虽然这里树林多,在里面走着经常看不见外面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但是食物也多,尤其是食草部落喜欢吃的植物根茎以及果子。   满树都是。   越是见得多,兽人们愈发觉得自家族长往南边去的这个决定愈没有错。   兽人们爬上树,边往嘴里塞果子边摘。   弄了一大堆后,兽人们围坐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吃着,没有半点之前在黑狼部落面前的讲究。   填饱了肚子,糖将揣在兽皮里的地图拿出来摆在兽人们的中间。   “族长,我们快要到迷障之地了。”   一听,兽人们面上都有一些难色。   糖:“那就说明我们已经快到弯月了。”   春末出来,走到秋初。他们快走了五个月。   过了迷障之地后,再过几座山特别高的山,他们就可以到弯月了。   “可是,迷障之地我们要怎么过去?”   “那里面真的有很多地堕兽。”   “这个并不难。”糖的眼睛里闪着光亮。   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方圆十里就有数十个食草部落。这个数量比东荒多多了。   而这些部落,与弯月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他们有自己的通道。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从大荒商队那边打听好了。   修整片刻,他们继续往南边走。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都是小型兽人,最大的也不过是猞猁兽人。   在茂密的丛林里,他们背着包袱,像长在地里的大蘑菇,也难被看出来。   细长的野草在眼前迅速掠过。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一个接着一个。   再几千米外就是迷障之地了。   即便是藏在草丛里,兽人们也能看到那一片黑沉沉的枯树林子。   其上空是灰沉沉的阴云,云中徘徊着数不清的黑色大鸟。连阳光都穿不透那一片地方。   里面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味,还隐隐有各种野兽的嘶吼声。   只是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   迷障之地的外面,围绕了一条千米宽的大河。河水波涛汹涌,绕了迷障之地一圈,向着东边流去。   里面深不见底,也不知道藏着什么古怪的鱼。   忽然,前面传来几声笑闹的声音。   为首的兽人猛地停住,缓缓趴在地上。   “去他阿爸的,老子都在这边等了这么久了,还没等到那鬼部落。”   糖瞳孔骤缩。   是兽王城的兽人!   河边,高耸入云的树上。密密麻麻站着强壮的鸟兽人。   树下,还靠坐着不少其他种族的兽人。   他们都长得凶神恶煞的,笑起来尖锐的犬牙上还沾着血。这会儿他们正在吃饭。   吃的,就是河里的丑鱼。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糖趴在灌木从,整个脑袋埋进胳膊间。   轻轻地呼吸了几下,手往后挥了挥。   兽人们悄然往后撤。   现在他们与那些兽人只隔着不到百米不到的距离,稍有不慎,就能被看见。   若不是他们跟前血淋淋的。   只需要闻一闻气味,就能找出他们。   关键时刻,糖的脑子里一片清明。   他听得见自己激烈得有些震耳的心跳声,听得到自己试图放缓的粗重呼吸声,听到到身前身后的小崽子们紧张地发抖,弄得草原晃动的窸窣声。   以及,远处的那些兽人毫不掩饰的嘲讽声。   “要我说,为什么不直接去黑狼部落里逮他们呢。你们不是能飞吗?”   “有本事你去?”   “呸!你还嫌弃个什么,反正他们是要出来的。”   “你们的差事可比我们轻松多了。”   “你看看前面是什么地方,兽王还想让我们直接过去攻打弯月呢。换你来,你愿不愿意?”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不断往后撤退,也将兽人们争辩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我看啊,你们就是来玩儿的。”   “你们不也一样,待在这里这么久了,动都没动。”   忽然有兽人酸里酸气道:“就只有那黑鹰部落命好,被兽王留在了兽王城里,什么都不用做。”   “哈哈哈哈,你们是没见过那黑鹰的谄媚样,在兽王面前连奴隶都不如。”   话里透露出来的消息,糖无心思考,他只想安全地将自己的小崽子带走。   说也怪他们,之前跟狼兽人一起的时候,他们会专门让两个兽人先去前面探路。   到了他们自己走,探路也就探了个两三次,后面几乎都是遇到的食草部落的兽人。   加上快到地方,难免兴奋过头,所以也放松了警惕。   不然,怎么也不会有现在的事儿。   长时间匍匐在地,糖跟部落里的其他兽人已经四肢发酸。但是他们依旧紧闭着嘴巴,往后走着。   半个小时候,吵闹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兽人们快速地背着包袱起身往东边跑。   迷障之地几乎恒横亘在整个南边,兽王城离西边近,没准东边没有兽人。   等远离了刚刚的那群兽人,糖立马让部落里跑得快的兽人赶去东边打探。   他们找了个山洞藏着,耐心地等着。   忽的,外面响起一阵仓乱的脚步声。   是一群兽人。   洞里的糖立马握住要扒开草堆的兽人的爪子,蹲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得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动静消散。   往北边去了。   “族长,怎么回事儿?”   “嘘——”糖揉揉小豹猫的头,示意他别说话。   兽人们焦灼地藏在洞中,后头又听到了几波奔跑而过的脚步声。终于,派出去的兽人回来了。   “族长,走,快走!”   兽人一脸的血,眼里是还没有散去的惊惧。   “另外一个呢!”糖手一颤,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死了,死了!快,走,他们要追来了。”   顿时,月亮草部落里一阵混乱。   后头又是一阵脚步声,糖稳住心神,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极为亮。   他一把抓住兽人拉近洞里,又严严实实地用野草堵住。   兽人们屏息,一直等到脚步声过去。   “怎么回事儿?”   “兽王城,全来了,要打南边。”   “现在南边的部落全部被抓去当奴隶。”兽人捂住自己的嘴,眼中满是惊惧,发出的只有气声。   糖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这个山洞不大,兽人们是变做原型进去。洞口勉强像地鼠地洞的入口那么大。   里面更是狭小,猞猁在里面都得趴着。   “族长,走吧!”   “这边所有的部落都走了。”   糖:“西荒呢?大荒商队出来没有?他们现在从东边过不去吧。”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听着自家族长慌张的语气,低低地哭了起来。   “闭嘴!”糖沉着脸色道。   他低低地咒骂一声,胸腔剧烈起伏。   深吸了几口气,才找回理智,放轻声音道:“不许哭,把兽人引来我们都没有活路。”   走了快半年了,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眼看着过了这里,再不久就可以道弯月了。可是现在却出了这么个岔子。   这一路上他们走得多难!   风吹日晒,睡不敢睡,吃也吃不好。   所有的兽人都瘦了一大圈,眼睛鼓得吓人,看着比奴隶还落魄。   一路上就靠去南边过好日子的心念支撑着,到头来,却告诉他们南边要被打了。   球紧握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快速思考。   “不行,不能走!”   弯月不是轻易能进去的,兽王城打了这么多年的主意,也没见成不是。   “再等等。”   “族长……”   “再等等,放心,我不会让你们陷入险境的。”糖目光变得坚定,“今天晚上我出去看看。”   糖不是一个认命的兽人,不然他也不会在兽王城那么一个争斗激烈,欺压无处不在的地方,凭借奴隶的身份,还能建立起来一个被兽王城重视的部落。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极限之中抓住存活下来的机会。   这次也是一样。   回去,可以,但是得让他搞清楚是不是一定得回去。   而且谁又能保证,跟着这些兽人一起逃,就不会被抓回来。   “你们留在山洞。”糖眸色又狠又沉,“挖往北的洞,不要被发现了。”   “我出去看看。”   带着刚刚的兽人,糖摸着夜色,悄悄往兽人刚刚的方向过去。   *   此时正是部落集市的开市时间。   暗领着兽人们已经过了大苍山。他们带着一路上收集起来的植物种子,以及打来的猎物,往部落集市去。   他们打算在部落集市里换一点东西,随后再直接回狼山。   秋季的部落集市本该是热闹的。   尤其是食草部落的兽人会来这里交换粮食。   但是等兽人们到的时候,他们没有看到自家的兽人。   更意外的是,并没有见到多少其他的兽人。   “我们来早了?”   枝繁叶茂的梦树底下,光影流动。   在漆黑地夜里像一盏盏诱人的灯。   树底下,本该是热热闹闹的摆摊的部落。但是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个。   而且都是匆匆换了东西,直接就跑。   更是在见了他们之后,跑出了残影。   那棵属于大荒商队的树下,只有一直小小的松鼠蹲在兽皮袋子上。   “葵?”   “暗叔叔!暗,你们怎么回来了,月亮草部落怎么样,跟着你们回来了吗?你们看到我爷爷了吗?”   说着,小松鼠眼眶红了。   暗沉声:“是不是南边出什么事儿了?”   “兽王城打南边去了。我爷爷还没回来。”   暗脸色一变。   一路上他们只顾及着赶路,遇到兽人都是飞快跑过,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现在陡然听到这个消息,不期然地想到还在往南边去的月亮草部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就是夏天的时候。”   葵当时一心见到爷爷,所以一路上都很快的往回赶。夏末走的,秋初的时候到了兽王城。   但是兽王城里的大荒商队其他兽人说,早在他们出发的前一个月,兽王城里的兽人就被派出去了。   现在都秋天了,他们肯定离弯月不远了。   “他们走的是东荒?”   “对,东荒。”   西荒去弯月,得走海路。海中没有谁愿意帮兽王城,所以他们只有去东边。   暗冷静道:“那边有迷障之地拦着,迷障之地外还有一条大河,短时间他们过不去。”   葵像找到主心骨,憋着的害怕不小心歇了出来。   “呜……猛叔,快收拾东西,我要跟暗叔叔他们去黑狼部落。”   现在兽王城里只有凶残的黑鹰,制衡他们的其他部落不在。   他们大荒商队的财富早被盯上了。   爷爷没有回来前,他们不能再回去。   这才多久,大荒变化这么大。   担心部落里出事儿,暗跟其他兽人也来不及讨论,只转个身,快速往部落里跑。   此刻,往东边的第一护卫队距离东边还有一半的路。   黑夜里,密密麻麻的白鸟挂在山崖上的枝头上。   原本待在他们部落里的白鸟兽人全被吊住了脖子,挂在最显眼的树梢。   索性还能垫着爪子,踩在树上,不至于被吊死。   兽人们心一沉,俯身趴下,静默不动。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   不多时,地鼠跑了回来。   “快!离开!白鸟兽人们飞过来了,很多!”   胖胖的地鼠兽人浑身的泥,狼兽人们立马抄起他胖嘟嘟的身子往背上一甩,急速往回跑。   他们听到到,后头那密密麻麻拍打翅膀的声音。   像阿杬养的蜜蜂似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起码几百个,他们不能硬打。   白鸟兽人是故意在埋伏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部落跟他们一样?部落里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不能被抓住,不然会给部落里的兽人拖后腿。   小队的速度都是极快的,他们拿出跑命的架势,飞速往林子里蹿。   可前头,不知又从哪儿蹿出来不少白鸟兽人。   “大网拿出来。”   “扔!”   是部落里的渔网!   狼兽人四处散开,前面的狼兽人立马射箭。   嗖嗖嗖几声,连续不断的鸟从树上落下来。   “快,快点跑!”   地鼠两个爪子死死抓住狼的毛毛,尽量不给他们添乱。   但是他们到底人少,箭不多。   不多时,就被四面八方过来的鸟兽人拦住了去路。   鸟兽人围拢,看着这群东荒曾今东荒最强的黑狼。他们领队笑着肆意。   以后,他们就是东荒最强大的部落了。   他轻飘飘地道:“抓住他们!”   狼兽人眼神一狠:“杀!”   “吱吱!!!!”   孩子们,冲呀!!!   作者有话要说:   地鼠兽人:“冲呀!!!”   黑狼叼住地鼠后脖颈往后一甩:“别添乱!” 第98章   “哗啦——”   以狼兽人为中心, 白色粉末像炸开的面粉一样纷纷扬扬,从上空坠落。   “吱!!!!”   蹲坐在狼兽人头顶上的地鼠族长距离酸果树花的粉末最近,“吧唧”一下, 白眼一翻,瘫软在地上。   狼兽人二十个, 他们背对着背,围成一个圆。   蜂拥而来的白鸟兽人还没来得及跑, 鼻尖就被浓得发臭的酸果树花弄得全身无力, 翅膀都来不及收,摔倒在地。   护卫队第一小队的成员立马找准时机,双手拧住鸟兽人的脖子一折。   比折竹笋还要利落。   清脆的声音接连不断, 只片刻,地上全是白鸟兽人的尸体。   有的是死了的, 有的是晕了的。   至于刚刚那还得意洋洋的白鸟族长,则像笨笨鸡一样,被兽人拎在手上。   “队长,跑了一百来个。往南边去了。”   护卫队第一小队的队长是灰狼兽人季, 是当初曜从兽王城里带回来的那一批兽人中最厉害的其中一个。   季看着手上的白鸟兽人族长, 捏着他的翅膀一折——   “唔——”白鸟族长即便是晕了,也疼得身体痉挛。   季像是没有看到他的惨样, 脚下踩着他的鸟爪子, 狠狠一碾。   更为惨烈的惊叫过后,鸟兽人彻底昏死过去。   他嫌弃地往后一抛, 道:“先去把山崖上的兽人救下来, 这些活的绑起来带回去。”   “南边的追不追?”   “回去再说。”   这处地方还没有到白鸟兽人的老巢, 这里只是东部中断的一座山。   山崖陡峭, 在高高的石缝中生长着几棵歪歪扭扭的树。那些被抓来的鸟兽人就是绑住脖子吊在树枝上。   他们脚下, 需要垫着爪子才能勉强踩住下面的树枝,防止自己被吊死。   这么折磨人的法子,也就只有长期生活在树枝上的鸟兽人想得出来。   山虽然不高,但对于没有翅膀的兽人,就极不好上去。   兽人们只有趴着,慢慢往上。   *   此时,狼部落领地。   暗带着兽人们往部落里疾驰,半路上,忽然听到丛林中响起一阵快速而轻巧的脚步声。   暗手一抬。   兽人们齐齐停下脚步。   “有兽人?”   暗竖着耳朵,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鼻尖动了动,在一群狼快要掠过自己的时候,忽然站了起来。   “嗷?!!!”   暗一爪子给乱嚎的黑狼拍过去。“吵死了,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暗!”   “暗你们回来了!!!!”   黑狼一个蹦起,冲着暗扑上去。   暗身子一侧,嫌弃地看着摔在地上,幽怨地咬住自己尾巴蜷缩成球的兽人。   “起来!”   “起来了起来了。”黑狼立马笑着爬起来,抖了抖毛,他脸色微沉。   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回来了就好,那你快点回去部落。最近白鸟兽人跑到咱们部落里,把之前我们带回来的鸟兽人抓了。”   “他们想搞我们部落。”   暗一把拉住说完就要跑的兽人:“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去部落集市。曜让我去探探西荒那边的消息。”   “不用了。”暗拉着兽人转个弯儿。   “我们刚从那里回来,兽王城已经开始攻打弯月大陆了。”   “什么!他们疯了?!”   两队兽人汇合,去部落集市的兽人全部调转方向,冲着狼部落而去。   *   东边。   好不容易爬上山顶的兽人们四肢抱着几乎是悬空在山崖上的树枝。   默默地往前挪动几下,颤颤巍巍地伸手。   “够不到啊,队长!”   他们当中,最轻的就只有红狐兽人。   可即便是这样,趴在树枝上依旧能听到树枝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谁也不敢再往前。   挂住白鸟兽人的树枝才两个手指粗细,加上山上呼呼作响的大风,稍有不慎就能掉下去碎成渣渣。   季:“先回来。”   “嗷。”   后头的狼兽人伸手,在后头逮住大狐狸的尾巴。   等他一点一点像毛毛虫一样退后到树干,兽人将他往回去一捞。   两个兽人双双摊坐在乱石头上。   季看着树尖尖上的鸟兽人们,再拎着兽皮衣里睡得打呼噜的地鼠兽人。   摇了摇,地鼠脑袋上地半圆耳朵也跟着晃了晃。还是不醒。   “可惜了。”   其余的兽人看着地鼠,也叹:“可惜了。”   部落里还有事儿,耽搁不得。   季的目光落在那腰粗地树桩上,眼珠转动,忽然道:“抄网。”   兽人们眼睛一亮。   一想就明白了。   “马上做!”   抄网,部落里用来捕鱼的工具。   一根长木棍绑着长毛草做的网就成。   正好,刚刚白鸟兽人扔了一张大网。   兽人们立马行动。   渔网捡回来后,快速在做成圆形的结实藤蔓上绑了一圈儿。接着,将渔网割下来的几块,多绑上几层。   长杆伸出去,后头的这一段卡在石头上,再有几个兽人蹲在石头后紧紧抱住。   季拉着弓,将箭头冲着吊住白鸟兽人脖子的绳子上射出去。   箭无虚发,最多三次,草藤噌的一下断裂。   兽人原本就已经坐进了下方渔网之中,全身重量被渔网托住。减缓了往下冲击的力度。   握住长杆的兽人们只需要带着往回捞就行。   如此不断重复,终于是将树上挂着晒肉干一样的鸟兽人全部救了下来。   死了的背到山下就地掩埋。   没死的,立马补一些水分和食物,便带着大家往部落赶。   *   奔逃的白鸟兽人一路往南,飞了一段路,发现后面没有兽人追捕。   他们顿时翅膀一软,勉强在树上睡了过去。   花了几天的时间才默默地回到自己的东边。   东边高山连绵,一直是鸟兽人的地盘。或者说,是白鸟兽人的地盘。   在东边山上,鸟部落有许多,但因为白鸟兽人繁殖快,整个部落的兽人上千数,所以一直在东边称王称霸。   这一次屁滚尿流地回到东边,他们行色匆匆。   被他们部落控制,一直为他们做事儿地奴隶兽人见到如此情况,眼中闪过喜色。   毫不意外,这一次他们袭击黑狼部落失败了。   出动了将近五百个兽人,回来只有一百多个兽人。   奴隶兽人们悄悄对视一眼,低头继续帮白鸟部落清扫山崖。   晚间,奴隶兽人们回到自己的部落。   他们虽然是白鸟兽人的奴隶,但是也是这一片山脉的原住民。他们的体型比白鸟小,都是小族群生活在一起。   鸟兽人们依旧是在树上做的巢穴。   简单的枝丫能被他们拼凑出精美的碗状鸟巢。   此时,长尾鸟兽人聚集在一起。   他们小小一个,几十只化作原型的鸟儿窝在一个鸟巢里,还远远有其他的空间。   “族长,他们失败了。”   “现在正是他们最松散的时候,我们还不动手吗?”   “我们现在还没有胜算。”   鸟儿们沮丧万分:“族长,这可能是这么多年最好的机会了。”   “我们也不是对手。”   “要是,要是能联系上黑狼部落就好了……”   他们是小型鸟兽人,从东边群山到黑狼部落,他们要连续飞十多天才能到那边。   恐怕是他们才刚走出东山,就有白鸟兽人看到,把他们抓回来了。   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儿。   羽毛鲜亮的鸟兽人默默受收紧翅膀拢住自己。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   狼山。   暗与去集市的兽人相遇之后,两方兽人紧赶慢赶回到了狼山。   地里的东西已经快速挖了出来。   此时,白杬拿着兽皮,一边记录一边让兽人们将红薯土豆全部放进地窖里。   地窖做得大,联排挨在大山洞与山崖的位置。   兽人们带着一拉车一拉车的过来。   红薯、土豆直接用兽皮袋运过来,放下去,再由下面的兽人倒在角落堆积起来。   土豆种了二十亩地,现在兽皮袋子已经运了十六袋过来。   还没运完……   “回来了!”   白杬正记录着袋数,忽然被耳畔一声吼惹得手哆嗦了一下。   兽皮上出现了长长的一条痕迹,白杬木着脸看向来人。   “阿杬!暗他们回来了!去部落集市的兽人也一起回来了!”   白杬一喜,顷刻忘了自己兽皮上的瑕疵,立马往前面跑去。   时刻注意着部落情况的兽人们早看见了暗的身影,比白杬快一步到了地方。   林子里,是兽人们热热闹闹的声音。   “好家伙,你们这一趟走得可真远。”   “兽人一个不少,可以啊!”   “南边是什么样子的?好玩儿吗?”   暗听着他们的话,只慢慢地将还挂在背上的拉车往部落里带。   兽人们自动为他让路,开了又合,继续凑上去跟熟悉的兽人说话。   暗出了人群,刚走不远,脚下一顿。   紧接着,一个身影猛地向他扑来。   暗顷刻跳出拉车,给扑来的身影当肉垫子。地上滚了一圈儿,肚皮上扒着的人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你可算回来了。”   “嗯。”大黑狼舔了舔跟前人的脸,“给你带了好多东西。”   青藏身在他毛毛里,声音闷闷:“不想看。”   “那不看。”   大黑狼曲腿站起来。   青一个翻身,到了他的背上。修长的四肢缠上去熊抱住。   暗带着自己的伴侣,两人姿态亲昵地回到了山洞。至于地上那拉车,有人收拾。   兽人们一路上回来得急,连夜赶路不说,身上也瘦了许多。   他们一回来,鱼、牛、笨笨鸡全部被厨师队的兽人拿了出来。   暗他们回去睡了一觉,接连打着呵欠从山洞里出来后,被大家伙儿按在了兽皮毯子上坐下。   大家一块吃一块聊着。   “前些天你们就该回来了。”曜看着暗道。   “是,路上收集东西,慢了点儿。”   暗他们回来的时候,五十多个兽人,浩浩荡荡地拉着车,后面还跟着大荒队的兽人。   看着不像是回家的,倒是像跑商的。   乍一看,白杬还没有反应过来。   东西拿回来现在还摆在外面,大家伙儿忙着让兽人们休息,还没去看那些东西是什么。   白杬道:“这次你们去南边,是不是跟狼山这边很不一样?”   暗点头。   接着兽人们立马七嘴八舌说起来:   “经常下雨。”   “山多,全是水。”   “虫子也特别多。”   “果子多。食草部落也多。”   说起南边,兽人们就止不住话。等他们说够了,曜才道:“最近部落里不太平,白鸟兽人有袭击我们部落的打算。”   暗点点头:“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了。”   “阿杬……”奶声奶气的哼唧从后头传来。   白杬转身,看见蹦蹦跳跳的小松鼠还以为是眼花了。   “葵,你怎么又来了?”   刚刚人多,杂乱得很,白杬看了一眼就被曜带走了。所以现在才见到葵。   “你不是回去兽王城了吗?”   “阿杬,我阿爷没有回来。”小松鼠嘴巴瘪了瘪,默默窝在白杬身边。   去部落集市的兽人还没出去几天,应该是没有到的。现在跟着暗的队伍一起回来……   那就是暗他们去过了,或是消息已经传到半路了。   白杬眉心一跳。   “兽王城出什么事儿了?”   “兽王城已经开始攻打南边去了。城里留下的兽人就只有黑鹰。”猫头鹰猛道。   白杬:“所以这白鸟兽人是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只是顺带的?”   这可真是是时常提防着他们呢。   “很有可能是。”暗道。   知道是规模不大的攻击,兽人们心中安定几分。   暗他们才回来,跟大家聊了聊,又被赶回去休息了。   没多久,护卫队的兽人也回来了。   他们背上的兽皮袋里驮着打蔫儿的白鸟兽人,后面拉了一串。   一到部落,先把鸟兽人送到医疗队。其余的关起来。   随后,才去交差。   此时已经是晚上,兽人们回来的时候没有惊动多少兽人。   屋子里。   曜、几个祭司以及老兽人都在。   白杬坐在曜的旁边,听着季说着白鸟兽那边的事儿。   当听到他们前后埋伏的时候,要不是酸果树的花起了作用,他们就回不来了。   白杬听后一阵后怕。   “有一百多个兽人往南边跑了,现在应该回到东边去了。不过我们带回来十几个还活着的,一路上用酸果树花迷住,过几天才醒。”   “咱们部落的那些白鸟兽人还有多少个活着?”   “九个。”   白杬抿唇:“之前差不多有二十个。”   这大荒,兽人折损的速度可真快。   “医疗队伍那边现在已经成功在野兽身上试验了接骨,进展飞速。不过现在还不能用在兽人身上。”   “现在让他们晚上单独出来是不行了,要不要强制让他们白天出来活动?”   曜摸了摸白杬的头,道:“还是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白杬一时昏了头。   他眼中闪过懊恼,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颓然道:“算了。”   “经过这一件事儿,他们应该会多注意一点。”   到底也没有属于他们部落,当时叫护卫队去探一探,也没想到会遇到袭击的鸟兽人。救他们也是顺带的。   他们的事儿,自己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等护卫队的兽人们交代完手上的事儿,白杬立马让他们去休息。   第二天,部落里的各个队长集合。   曜跟大家说了一下现在大荒的情况,又安排了些事儿。   球的队伍抓紧多做武器。   暗回来了,修整好就带着兽人们继续出去狩猎。争取早日囤积足够的过冬食物。   曜自己则带着护卫队,一边训练,一边让他们开始围绕狼山巡逻。   部落里的兽人现在不允许单独行动。   兽人们都回来了,白杬边继续处理他地里的东西。   黑石头草已经挖完了。   二十亩地的黑石头草,也就是土豆,总共挖出来十万斤斤。亩产五千斤,已经是大家好好侍弄的结果。   红薯比土豆种得多。   它本身品种就好,个头大,一棵藤上可以有六到八根红薯。   这前面的地,大部分种植地都是红薯,所以整个收获下来一百万斤出头。   单吃这个,就够部落过一个冬季。   白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红薯多,加上土豆,三个地窖没有装完。   剩下的一部分还堆在山崖前。   不进地窖的,这段时间也可以慢慢吃着。   除了这两个产量高的东西,其余的就没有这么夸张了。   胡草、刺刺草虽说种了也不少,但是一亩地产量也才一千多斤。好一点的,两千斤出头。   部落里兽人多,冬天又是个冷的。   这两种草不仅仅是作为调料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冬天最容易风寒感冒。   这东西就是药食两用的。   种植得不多,两种采收下来,加起来也不过一万斤。   从这个秋季开始,留下一部分做为种子,剩下的一直要用到明年秋季再次采收的时候。   一万斤,着实不多。   这半年先看看情况,要是不够,明年就得多种一点了。   等西边的地开出来就好了。   白杬在这边独自忧愁着,兽人们一个脸上却是止不住地笑。   可笑容里面,又有几分苦涩。   白杬看不懂,问:“这么多吃的,不高兴吗?”   “高兴啊,可太高兴了。”   “能从地里刨出来这么多的东西,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   确实,地里的庄稼一收,部落里的物资就充足了。   山崖前面,山地似的连绵起伏的红薯堆,比兽人都高。   从大山洞前,一直绵延道山崖前面。   兽人们混在其中,像蚂蚁一样一点点地将他们搬进山洞或者是地窖。   只是看着,白杬就飘然得像喝了二两酒。丰收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满足。   但是啊……   “这么多,我们要吃到什么时候?不会是天天吃这个东西把。”   虽说确实好吃,但是他们还是更喜欢吃肉。   “阿杬,这些够了吧。明年我们就不种对面了哈。”   白杬弯起嘴角,无情道:“想都别想。”   明年,将对岸收拾出来,兽人们只需要待在狼山这边,不用再天不亮就出去采集了。   而且现在大荒混乱起来了,外面不安全。   部落里兽人相对多一些,还是待在部落里的好。   现在部落里的山洞全部用来装这些东西了。   地窖满了,除了兽人们居住的山洞,剩下的山洞也满了。   现在是彻底没有什么空余的地方了。   白杬见状,将所有的东西做好记录,存档留下来。   白杬这才再次空闲下来。   忙了这么多天,再一看山上,已经是黄叶片片。   风一吹,凉意似乎更透骨了。   白杬搓了搓胳膊:“也不知道球他们到了没有。”   曜默默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热水。   白杬双手捧着,轻轻抿了一口。   “你说,要是南边被兽王城围住了,糖他们无路可去,是不是掉头倒回来?”   曜勾住白杬的细腰,拉着一脸惆怅的人进了厨房里。   “不知道,那是他们的选择。”   树乐颠颠地跑来:“阿杬来了,正好,烤红薯吃不吃?”   白杬一喜,双手接了过来。   “今年可以吃个够了。”   “阿杬哥哥,好好次!!!”   幼崽们像小花猫一样坐在厨房靠墙边的兽皮毯子上,双手捧着咬出凹陷地红薯。   肉乎乎的腮帮子鼓鼓的,一脸的欢喜。   白杬轻笑:“好吃咱们顿顿吃,管够。”   “嗷!”   “阿杬哥哥真好!”   *   黑狼部落里,兽人们吃着这一年来的收获。一边烤火一边喝着甜甜地奶茶。   心里美滋滋的。   另一边,糖带着瑟瑟发抖的兽人们逃命,心里不断骂人。   夜色朦胧,一波又一波的兽人试图从河上度过。过河之后,数不尽的奴隶兽人被带着进去了迷障之地。   而进去的,除了能听见几声凄惨的叫唤,就没有见到出来的。   南边的食草部落几乎都被兽王城的兽人抓完了。   而糖心中的希望,终于被扑灭。   时间回到十几天前。   糖摸着夜色,跟自家兽人一路往东查探去。   一路上,气味混杂。几乎都是食草部落的兽人。   兽人们是悄悄摸摸从部落里跑的。   他们往东,不久就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食草部落。   里面现在已经半个兽人影子都看不见,沉寂一片。   球拧着眉头,又带着兽人继续往前,不多时,就在一个大的食草部落外停下。   之所以说是个大部落,因为这个部落里面几乎都是木头座的房子。   少说也有几十座。   木头房子修建得精致,也有兽人。   里面火光大亮,而部落里,原本的兽人全部被抓出来,绑在了一起。   那些糖所熟悉的兽王城的兽人则坐在一旁,翻出兽人们的粮食,吃肉笑闹,好不快活。   球悄声离开,又跟兽人绕开这个部落,继续往东边走了几十里。   见到的所有部落的兽人,无一例外,不是被抓了就是跑了。   为了安全,加上担心部落里的兽人,糖没有继续往前走。   他回到了山洞里。   “族长,我们还能去吗?”   糖面色凝重道:“再等等。”   兽王城里的兽人抓了这些食草部落的兽人,他们也只是待在原地,还没有动。   说明不一定就是真的要往南边打。   而且隔着河水与迷障之地,他们不知道怎么过去,打不起来的。   球下定决心,一边让兽人们挖洞,一边等待。   若只是威胁南边,他们可以过去。   若是打南边,兽王城的兽人过不去,他们也可以过去。   所以这一等,就等了十几天。   这十几天里,月亮草部落挖的地洞越来越长。   没过几天,南边的部落几乎被兽王城的兽人搜罗一空。如此,糖几乎是让兽人们一直躲在地洞里,才安稳地度过了这些天。   兽人没了,能联络去南边的人也没有了。   糖冷静下来了。   反正现在去也去不了了,离开也不是好的离开时机,就看看他们想怎么样吧。   接着,他就看见那些会飞的鸟兽人来往于河两岸。   而那些被抓来的兽人,全部被投入了迷障之地。   兽人的哀嚎声,野兽的嘶吼声,白天黑夜都不曾断绝。   终于,如此十几天后,兽王城的兽人开始分批进去迷障之地。   万数的兽人竟然是被投进去喂那些堕兽!   糖激起一身的冷汗。   也对兽王城里的兽人有了更多的认识。   以往他们住在兽王城里,享受着奴隶兽人们供奉的东西。跟他们同流合污,认为他们享福都是理所应当。   他们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还算仁慈的,至少对奴隶不差。   到现在,亲眼看到那一批批哭喊的兽人被扔进雾霭沉沉的迷障之地,将他们的叫声从最初的惊悚听到麻木。   他们不可避免地后怕了起来。   月亮草部落以前是兽王城的没错,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   那他凭什么还以为他们比其他的食草兽人还要高一等。   甚至在黑狼部落的时候,认为自己比狼部落还要高一等呢?   糖第一次思考自己部落在大荒能算个什么。   结果,什么都不是。   被抓到了,只有死的命!   这地方,真的不能呆了。   所以,再看见后头的兽王城里的兽人进去之后,糖准备带着自家兽人离开。   他们不准备带什么东西,跑得越快越好。   但是谁料到,那群抓他们的兽人在见识到一批批进入迷障之地,试图跑出来但是失败了的兽人的惨状,并没有跟着进去。   反而是以任务是抓他们的借口,留了下来。   他们从山洞的地道里的另一个出口走的,但是一出来,正正好遇上了正在掏洞抓捕更多兽人的他们。   糖一爪子割断了鸟兽人伸进洞里的脖子,处理干净尸体。   他们饿着肚子在洞里等了一晚上,这才又摸着夜色出来。   一路逃窜,压低了呼吸跟脚步声,就怕被盯上。   不停地跑,不停地在心里咒骂。   他阿爸的!   是不是他在兽王城里干了什么缺德事,才让他如今不停地在逃命。   连续奔逃了一天一夜,兽人们才软着腿倒下。   真的是力竭了。   找准山洞进去,刚松口气。   一闭眼,耳畔飘忽几声拍打翅膀的声音。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犹如当头一棒,面露绝望。   被找到了! 第99章   堵住山洞的草叶忽然颤动。   “哗啦”一声被扯了出去。   月色趁机侵入这个狭小的山洞之中。   糖看着那收着翅膀的鹰兽人, 脑中一片空白。   他们现在跑了一天一夜,身体早已经没有力气,此刻就像案板上的鱼肉, 等待被宰割的命运。   鹰兽人的影子投射到洞里的小豹猫身上,一动不动。   糖陡然回身, 打了个滚护在小豹猫的前头。   “先冲我来。”他声音嘶哑,听得后头的兽人们悲泣阵阵。   鹰兽人往前走了几步。   “你是……糖?”声音紧绷, 利爪沾着碎肉, 犹如蓄势待发。   糖一动不动,眼里皆是防备。   鹰兽人自顾自地道:“你们现在是不是要回黑狼部落?”   “那……带我们一起?”   鼻尖血腥气浓烈得让糖以为是他们刚刚生吃了不少兽人。   可看地上,那阴影深重的一滩……   糖一惊:“你们不是来抓我们的?”   “我们是苍鹰部落, 以前生活在黑狼部落外面的大苍山。我们也跟你们一样,现在被兽王城里的兽人追捕着。抓你们干嘛?”   球直起身, 眼中藏着探究。   他们的眼神没有狼兽人的眼神好使。   刚刚是太惊慌了,只注意到鹰兽人的身形,此时细看,却是苍鹰。   月亮草部落里的兽人彻底软了身子, 倒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   幸好……   “你们怎么到南边来了?”   “黑鹰部落现在在找我们。”   糖一听, 心中便有了计较。   苍鹰部落以前也是兽王城里的大部落,在很久之前, 实力跟黑鹰部落差不多。   但是后来苍鹰部落换族长的时候, 黑鹰兽人开展了一次针对苍鹰的谋杀。   部落里的强者在那一次死伤过半。   自此,苍鹰部落算是没落了下去。   黑鹰占据了兽王城里鸟兽人的最高地位, 而苍鹰部落也在一次次的打压中, 逐渐沦为兽王城里的低等部落。   也不知道两个部落是不是有世仇, 从他有记忆起, 两个部落就在不停地争斗。   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才算罢休。   现在……   糖看着这支苍鹰队伍。   他眼珠转动, 默默带着自家兽人们往后挪了挪。“进来躲躲?”   “好。”   苍鹰接连进去,糖数了下,不过三十五六的兽人。   洞口重新堵上草。   糖看着他们道:“你们不是往西边躲了吗?怎么又到了东边?”   “兽王城里现在是黑鹰说了算,里面的兽人全部被他们派出来找我们。”   “找你们?”   “他们想用我们取代白鸟兽人。”   糖打量几下面前跟他说话的兽人,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兽人应该是苍鹰部落之前从外面接回来的兽人。名字叫做西?   而西回去兽王城之后,没多久两个部落又打了一战。苍鹰彻底逃出兽王城。   也就是说,这些外面的苍鹰兽人被接回去之后,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过。   但鹰兽人不愧是空中一霸。   即便是现在看着身上没什么肉,依旧比那白鸟兽人魁梧多了。   无论是作为武器的鸟喙、爪子,还是身上的凶性……   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比白鸟兽人耐力好,武力又强。自然,也比白鸟好用多了。   糖不免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道:“你们又不是找不到黑狼部落。”   “空中会遇到黑鹰兽人。”   身心放松,饥饿滚滚而来。糖按紧饿得抽疼的肚子,泄了劲儿躺在地上。   他算看出来了,苍鹰兽人是真的打算跟着他们去黑狼部落。而且是用跑的。   真笨,明明实力比黑鹰不差,但被黑鹰逼到现在这个地步。   想着,糖自嘲一笑。   自己又何尝不是,要是好好呆在狼山,就不用费心走这么一遭。   可在转念一想,他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不折腾,哪里有现在的月亮草部落。   糖判断出苍鹰兽人无害,也就没有再管他们。他现在需要养精蓄锐,等后半夜的时候出去找点吃的。   刚闭眼,忽然脸上掉下一滴温热的水。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说,你们受伤了?”   “嗯。”   “手上的地方包起来啊,血腥味这么大,你们想被兽人找到?”   西沉默半晌,道:“没有包扎的东西。”   糖白眼一翻:“树叶。”   “这里都是小树叶。”   “兽皮!”   “我们没有兽皮。”   “啧,老子欠了你们的。”他将自己上身的兽皮脱下,往西身上一扔。   “你们最好好得快一点,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这个地方不能待得太久。   “这边往北,可能会遇到兽王城里的兽人。”   “我知道。”   那群东西,现在还在四处搜罗奴隶,之前他们在山洞里藏着的时候,那些晚上跑走的兽人们多半也被抓了回去。   现在想想一阵后怕。   幸好当时他没有着急走,不然现在可能也在迷障之地里面喂那些堕兽了。   *   狼山。   乌云像蓬松的鹅毛毯,厚厚的盖在天空。唯一的光亮藏在云层之中。狼山前,漆黑得不见五指。   兽人们窝在自己的山洞里,跟伴侣说着部落内外的事。   而白杬的山洞里,洞门紧闭,两个兽人还对坐着看着手中的兽皮。   兽皮上是一幅地图。   涵盖了东、西荒以及弯月大陆的各个位置的情况。   白杬纤长的手指在自家部落的位置上点了点。“从这里,到白鸟部落,快有从部落到西荒边缘的距离了。”   也就是说,要是他们过去的话,正常速度起码要走半个月的时间,全速可能接近十天。   而这次护卫队遇到他们的时候,勉强刚走到去白鸟部落路程的一半。   白杬看着曜,往前挪动着,与他膝盖挨着膝盖。   “这次兽王城授意,他们还会过来的,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曜看着白杬绷紧嘴角,一脸严肃的表情,没忍住抬手轻轻捏住他细嫩的脸。   “阿杬想去吗?”   白杬给他忽然一声问得有点懵。   “去哪儿?”   “东山。”白鸟部落居住的地方是东边那连绵的群山,简称东山。   “你想干什么?”   “过安宁的日子而已。”   白杬低头,将自己的腿压在曜的腿上,杵着下巴还认真想了想。   道:“怕是不行。”   “嗯。”   曜圈住他的腰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拉上兽皮盖在白杬的身上,随后拥住他,握着他的手玩儿。   “你想啊,咱们部落里现在正在囤冬天要吃的粮。虽说有红薯,但是兽人们长期吃,肯定没有吃肉来得身体健壮。”   “白鸟部落那么多的兽人,要是去的话,我们得带走部落一半的兽人,还得带食物。”   “这样要保证部落里囤积食物的进度不减,那么出去狩猎的兽人不变。这样,部落里留下来的兽人就少了。”   “难保你们过去了,他们也不悄悄过来。”   “再说,我们对那么不熟悉,贸然过去,不仅要花是半个月的时间,你怎么打还是个问题。”   “半个月的时间一来一回就一个月了。回部落的时候差不多快要下雪了。”   “还有啊,在那边受伤的兽人怎么办?”   “那边是他们的主战场,又是在山上,我觉得真要去的话,还是做好了计划跟布局,选定一个正好合适的时间比较好。”   “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咱们要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   白杬往后一靠,拍了拍曜的大爪子道:“好了,我讲完了。”   曜下巴搁在他头顶,低声:“冬季白鸟兽人怕冷,更有优势。”   白杬一怔。   他坐直身子,转个弯与曜石面对面。   “你想冬季去?”   他眉头拧得死紧,琥珀色地眼睛里满是不解。   “嗯,冬季去最好。”   白杬双手搭在曜的肩膀,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剑眉之下,灰眸里没有一丝玩笑。   白杬这才知道,他听着轻飘飘的话,实际上是认真的。   他也没有立马反驳,而是道:“那你说说,理由。”   在他开口前,白杬快速插了一句道:“要是我听着不行,就不去。”   曜轻笑一声,两手紧环他的细腰,鼻尖与白杬的鼻尖碰了碰。“好。”   白杬掀开眸子,示意他说。   曜不紧不慢地拉了拉兽皮毯子,将白杬整个拥住后,才道:“冬季严寒,兽人最不喜欢。”   “狼兽人皮毛厚实,只是因为冬季的食物不够,所以才只能长期呆在部落里减少活动,保存体力。”   “我们趁着下雪之前过去,到达东山的时候,雪下了,鸟兽人便会行动迟缓,方便我们动作。”   “再有,兽王城里的兽人是不愿意大冷天出来帮兽王做事的,所以即便是我们走了,部落里也是相对安全的。”   “且这个时候,部落里囤积的食物已经够了,兽人们都聚集在一起,就算是遇到袭击,也能更安全。”   曜侧头,在白杬脖颈上拱了拱。学着白杬道:“好了,我说完了。”   白杬:“可是你们并不熟悉东山。”   曜:“有熟悉的。”   “谁?”   “白鸟部落可是有不少的奴隶。”   白杬软着骨头,脑袋抵着曜的肩膀。“那他们那么多兽人,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部落里那么多的酸果树的花,再不用的话,浪费了。”   白杬被他说得笑了笑。   “看了你都想好了。行吧,我不拦着你。”   白鸟兽人是兽王城如今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把刀。   之前他们井水不犯河水,那还好。   但是现在白鸟部落已经展露出对他们的威胁,所以无论如何是都需要解决的。   不然部落里时不时受到袭击,连幼崽都不敢放出来让他们玩儿。   问清楚了事儿,白杬困意也来了。   他打了个和呵欠,窝在曜的身上昏昏欲睡。   睡着前,就只记得耳朵痒痒了一下,他往侧边躲了躲,接着就没意识了。   *   次日清晨,兽人们继续做自己的事儿。   白杬跟着灰狼兽人们一起打了一套八段锦,接着舒舒服服地去大山洞那边。   暗他们去南边,带回来的东西很多。   之前匆匆忙忙放入山洞中,他们还没来得及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正巧走到成排的房子外面,就看见兽人们在挖坑。   “这是做什么?”   前几天忙着农活的兽人们此刻都闲了下来,这会儿拿着铲子,边干些散活儿边聊天。   “阿杬,你醒了。”   “阿杬哥哥!”   球从前面的屋子里出来,将手里的举着爪子要白杬抱的小黑狼递过去。   “暗他们带回来很多植物,我们试试能不能种活。”   “什么植物?”   “还没拿出来呢。”   说着,球拉着白杬往侧边走了一步,兽人们将山洞里急需种下的东西拿出来。   带回来的植物不多,但是种类不算少。   像是为了不然植物死了,所以下面都连带着泥土一块儿挖的。   等兽人们全部摆出来,白杬肩抱着小狼崽子,蹲在一旁细看。   植物摆了一排,叶片地颜色或红或绿。   有的正开着好看的花,有的树上挂着已经熟透的果子,还有的叶片已经掉的光秃秃的。   乍一眼,有点像误入了花卉市场。   “算了,没一个认识的。”   白杬抱着小狼站起来。   “那这树就这么种下去了?”球道。   白杬点头:“不过没多久就是冬天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这样念叨着,白杬忽然想到北方冬天的时候会在树干上套上一层麻绳,整个树冠修建之后还套着袋子。   暗他们辛辛苦苦带回来的,养好了就有更多的果子吃。   还是好好照看的好。   兽人们在这里栽种着,白杬去将部落里的麻绳找出来。   告诉兽人们怎么做,白杬才进山洞。   正好,树也在大山洞里面。   “阿杬,暗说他们带回来的东西里有不少吃的,你看看怎么吃。”   白杬靠近,就看见树的手上碰了一堆黄色的东西。   白杬脚下一顿。   “这是他们带回来的?”   树随口道:“咱们部落又没有这个东西。”   白杬定睛一瞧,心脏扑通震荡了下。   白杬喜上眉梢,嘴角咧到后耳根。语调都拔高了几个度:“我就说嘛,一定有这个的!”   树一脸迷茫的看着激动得在洞里来回乱窜的白杬,吓了一跳。   “阿杬,你不会是撞到脑子了吧。”   白杬飞快抓了一把他手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兽皮衣服兜住,接着快速往外跑。   刚出洞,他又回身道:“这东西不能吃!树你换一个!”   白杬以最快的速掠过栽树的兽人们,到了球跟前急急刹车,将小崽子塞进他手里。接着快速往山崖跑去。   球:“阿杬,怎么了!”   树追出来,还是一脸迷糊样子。   他着急冲着球道:“阿杬那样子,是不是要叫星祭司给看看。”   疯疯癫癫的,是不是出毛病了。他们还没见过阿杬这么激动的样子。   “你拿的是什么?”球问。   树将手上的东西递出去。   “这个扎手的东西。也不知道阿杬为什么看到就跑了。”   球嘴巴抿住回到自己肩上的狼崽子的小耳朵,沉默片刻,忽然眼睛一亮。   “阿杬不是一直在找一个东西吗?叫什么来着?”   “水……谷,不是,水稻是不是!”   栽树的兽人齐齐看来。   “难不成就是这个?”   “阿杬不是种了的吗?”   “你笨啊,阿杬种的那个叫做麦子。”   “那这两个……看着区别也不大啊?”   而且麦子收回来他们现在也没吃过,稻谷跟麦子,在他们看来还不如阿杬种的红薯呢。   球看着树手里捧着地东西,一脸探究:“这个好吃吗?”   树捏了一颗,扔嘴里试了试。   “有点脆……拉嗓子,不好吃。”树严肃评价。   兽人们认可般点头:“看着就不好吃。”   “把东西放回去,这个掉地上了可不好捡。阿杬既然找了那么久,说明这个东西一定很重要。”   树点点头,自顾自地抱着东西进了山洞。   山崖前。   白杬跑了一半,累得吭哧吭哧停下。   他看着兽皮兜里的稻谷,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自嘲地笑道:“真是,我在干嘛啊!”   兜着一把稻谷,跑了半个狼山。   他盘腿坐下,一边平复自己的呼吸,一边拨弄着兽皮里的稻谷。   是他之前在部落集市见过的那种。   虽然没有那个世界培育出来的那么粗短饱满,但是已经脱离了野稻的样子,已经是能作为主食的稻谷了。   跑了这么一圈,倒是把激动发泄出来了。   白杬嘴角含笑,抬头。   曜正快跑着冲着他而来。   白杬一动不动,只一脸欣喜地看着。   “阿杬,没事吧。”   白杬被曜打横抱起,接着被他往屋子那边带。   白杬单手勾着头地肩膀道:“你慢点跑,我没事儿,我就是看到了稻谷,一时激动。”   一听,曜提起的心落下。   他知道阿杬一直在找这个东西,现在突然出现,难免激动。   他步子慢下来,最后好笑地将白杬放下。   “是不是暗他们带回来的?”   “嗯。”   “走走走,我们去问问,他从哪儿找的。”   白杬一手兜着自己的衣摆,一手拉着曜去找暗。   曜反手握住白杬的兽人,整个包裹在掌心。   “暗他们出去狩猎了。”   白杬匆匆的脚步停下。   他冲着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哦,我忘了。”   曜难得见他这副欢喜得找不着北的模样,轻轻捧着白杬的脸揉了揉:“先去看看这东西有多少。”   “对!看看有多少!”白杬乐乐呵呵继续将人往山洞里带。   稻谷一应的东西本就是鹿部落送的。   他们部落的东西被那食肉兽人霍霍不少,本就没剩多少。   所以他们再怎么凑给暗他们谢礼,东西也算不上多。   白杬清点了一下,也就一袋子的稻谷。差不多五十斤的量。   吃是肯定不能吃的,全部用来育种。   要是成功的话,明年对岸的田地就不愁种子了。   怀着激动的心情,白杬将稻谷单独拿出来用兽皮装上,接着放进了地窖里。   而兽人们带回来的其他的东西,也是被白杬和厨师队的兽人们一起清点出来。   东西多是各种植物的种子。   一看就是部落里没有的。   现在兽人们在种的那些活生生的草木也就罢了,剩下的这些东西需要留到明年春天的时候种下。   现在下地,不一定能活。   *   下午,出去的六个队伍的兽人带着猎物和采集的食物回来了。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地鼠兽人以及出去找矿石的金的队伍。   秋天,夜晚越来越长。加上兽人们要狩猎的野兽多,回来得完,所以吃饭的时间也往后挪了挪。   这会儿,所有兽人回到部落。   厨师队的兽人们将锅盖揭开,一股甜甜的红薯味道散开。   今日吃的是红薯、土豆蒸肉。   红薯土豆洗净,直接切成大块放在锅底。上层是煎了一遍的排骨和大骨头肉。   佐料放得齐全,只需要加水这么一蒸。   待到底下的土豆或者是红薯软了,便可以吃了。   红薯是甜的,土豆放了盐。厨师队做了两种。   兽人们打饭的时候,就一半肉一半菜。   也省了平时放的其他菜。   白杬专门要的贴着锅最下面一层的锅巴。   在蒸煮的时候,锅表层的肉油逐渐往下渗透,连带着红薯都变得油汪汪的,从里到外浸着肉香。   细腻的红薯肉轻轻一咬,甜甜糯糯的。口感微干,但在甜食鲜少地部落里,也是一种美味了。   再加上最下面一层的焦黄锅巴。脆而软糯,奇异的口感一结合,滋味更美。   要是食材再齐全的,将上面的肉也裹上一层料。   就可以做个粉蒸肉。   by訁訁。味道更好。   兽人们不是头一次吃红薯。   在黑狼部落,万物皆可炖。   所以之前都是将红薯块直接混合这大骨头肉,还有采集队的兽人们找回来地野菜一起煮的。   滋味嘛,吃起来就是个有肉味的大锅菜。   而这个蒸肉,是白杬馋粉蒸肉,加上今儿个发现了稻谷高兴,才鼓动着厨师队的兽人做出来的。   兽人们一口软糯的菜,一口肉。吃得满嘴流油。   一碗下去,极为顶饱。   天气凉爽,一阵拉长地叫声悠悠荡在天空。   兽人们抬头一看,一群人字形的大雁飞过。   天渴望地望着天上,道:“可惜了,抓不到。”   白杬一听,偏头见养殖队的兽人们几乎都是仰头望着天。   他笑道:“急什么,你们其他的动物都养得很好了?”   “当然,肥肥的。”   “那这么说,今年冬天就可以吃了?”   天一愣:“这么快就要吃了吗?不再养一养?”   “冬天始终要吃点新鲜的不是?”   山憨厚一笑,现在的性子是越来越稳:“养着就是来吃的,要吃杀就是了。”   白杬看着他阿天叔那护着的样子,笑道:“不是我开玩笑,冬天确实要杀来吃的。”   天:“吃就吃。”   “行,那就说定了啊。”   天狠狠吃了一口碗里的红薯,吃完再来了一口。   “红薯有个肉味儿!”   “杀了就这么做。”   白杬笑着道:“这个倒是可以。”   不管怎么样,部落里的主食现在多了红薯的一份。   好在兽人们也接受,吃得开心。   ……   快到秋末,部落里囤积的食物已经足够了。   这段时间没有等到白鸟兽人们过来。而现在,曜也准备带着清点好的兽人们,去东山了。 第100章   秋风已经被凉意浸透, 兽人们全身裹上了绒毛厚实的兽皮。寒风如刀,细密地割在脸上。   暗、飞的狩猎队,护卫队, 厨师队……零零散散的,约莫四百兽人跟着曜一起, 整齐地在狼山前方列队。   他们要走了。   白杬拉着曜的衣摆,笑得勉强:“平安回来。”   曜矮身, 鼻尖在他的脸上碰了碰。有些凉, 他又手捧着白杬的脸挡住周遭的寒风。   “好好呆在部落,别生病。”   白杬在他的手心里蹭蹭:“知道了。”   曜笑了一下,随后看着他身后的兽人们。   树将从自己衣领中探出头的小狼崽子摁下去, 高声道:“曜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看着阿杬。”   “嗷!”小狼崽也跟着他阿父道。   白杬松开抓着曜的手, 后退一步,目光坚定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曜头一点,大步走向集结好的队伍前面。   “出发!”   兽人们头也不回, 身影没入山林。   这是他们第二次为了护卫部落主动出击, 路途遥远,为了防止在路上找不到野兽群, 所以也从部落里带走了不少的口粮。   索性今年收获地红薯土豆多, 拉走十几车,剩下的也是够的。   除了这些, 还带了不少的肉干、果干以及菜干, 就是担心在这个食物缺少的季节, 兽人们在外面饿到。   给兽人打仗, 最忌讳的就是吃不饱。   还没到地方就瘦了, 那打斗的时候就会增加受伤的风险。   一下子去了四百个兽人,部落里顿时安静不少。   白杬望着已经没影儿的队伍,叹息一声。   “外面冷,大家都回山洞去吧。”   临近冬季,该做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兽人们此刻没什么事儿,便聚在一起烤火,顺带温习一下去年冬季学过的文字。   再教一下部落里新来地兽人们,提前为新一季的学习生活做准备。   白杬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转而去了医疗队的那边。   部落里现在少了兽人,医疗队那里还有护卫队带回来的白鸟兽人,得叮嘱医疗队的兽人好好看着,不能让他们跑了。   从林子里的大路过去,草原中心是养殖队的屋子。   与大路相隔五六百米。   青砖黛瓦的房子立在已经枯黄的草地上,像拔地而起的灰色大蘑菇。穿着厚实兽皮的养殖队的兽人们在里面走动着。   老远都能闻到一股粪肥的味道。   “阿杬,他们走了?”   天用兽皮捂住半张脸,拉着拉车,手臂凸起的肌肉更甚从前。   他一张脸上笑嘻嘻的,细看,还是带着遗憾。   “走了。”   天笑笑,拉着车挪走了。   白杬想到自己要进医疗队,所以就没往牛圈里去。他只在外面招呼了几声,随后踩着松软的草坪,继续往前。   临近秋天,北边愈发的冷。   牛羊都被兽人们赶着去南边草场放牧了,现下这处的牧草草籽已然成熟,走动着,如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不断响起,草籽也落下地。   待到来年,这处又是一片新绿。   医疗队前,圈的院子又大了不少。院子的外围,种植着兽人们从各处移栽回来的树木。   有奇花异草,也有狼山上的酸果树的小苗。   整个草原上,就这处还是一片姹紫嫣红。猛然踏入院子,还以为是到了哪家新开的民宿小院子。   “阿杬。”   晾晒草药的兽人率先看见白杬,打了个招呼,继续收拾手里的药材。   白杬笑着点点头,一转眼,看见边上默默用爪子捣药的白鸟兽人。   是之前被护卫队送过来的受伤了的兽人,他们以往都藏在山洞里,经历过上次的事儿,倒是愿意出来了。   不过还是胆子小。   白杬看着他,鸟兽人慌忙抬头,脑袋点了点就立马缩着脖子,假装专注地看着他脚下的药材。   人家怕,白杬也没上前问。   他记得现在白鸟兽人就剩下九个了。   之前听说东山那边抓到的鸟兽人也送了过来,也不知道在哪儿。想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白杬大步往前进了屋子里。   “阿杬,正好你来了,过来看看。”   白杬:“看什么?”   梧侧开身子,露出中间的兽人。是那白鸟兽人,东山那边的。   鸟兽人一脸憔悴,腿上趴着一个蜈蚣似的疤痕。表层黑硬的疤痕要掉不掉,露出里面的红肉。   这还是白杬第一次看鸟兽人的人形。   长得……只是身条比较细,应是骨头细的缘故。整个人并不羸弱,反而因为之前富足的生活,而有些细皮嫩肉。   “你们给他治了腿?”   “嗯。”   鸟兽人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到两个兽人的谈话。木木呆呆的,像个傻子。   “听护卫队说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摔的。带回来审了之后,他们就被扔给我们处理。”   “正好他们身上有伤,我们之前多半是在野兽身上试,这次正好可以在兽人身上试试。”   白杬:“那他现在能走了?”   “能走。”   “阿杬,你之前说的那个开刀我们现在懂了。我们用过石片,用过爪子,但是都不合适。”梧眉头拧成结,一副苦恼的样子。   “像他,我们也只是摸清了他骨头的位置,在外面给固定好的。那伤口是我们切除了腐烂的肉,给他重新缝上的。”   白杬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难,目前还没找到矿石呢。第一步开展不起来,更莫说后面还有更难的。”   梧见他比自己还颓败的样子,心里边的焦急顿时散了。   他好笑地摸摸他的头:“算了,咱们都别急,一点一点来。”   “我们还有时间。”   现在兽王城在打南边,他们确实还有时间。   白杬展颜:“梧叔,我还有事儿问你呢。”   说着,白杬将人拉出了屋子。   而那坐在木桩子上的兽人依旧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要是没有兽人叫他的话,他能坐上一整天。   外面,白杬四处扫了一眼,低声道:“梧叔,我抓回来的那些其他的白鸟兽人呢?”   “不能让他们跑了。”   梧轻笑一声:“放心,跑不了的。”   “能飞的都被我们控制起来了。他们现在帮着医疗队里采药队的兽人们做事儿。干活儿才有吃的。”   医疗队里大多是体型小的兽人。   尤其是采药队,经常要往外面跑。为了加快速度,节省路上的时间,所以两个祭司想了个主意。把抓回来的鸟兽人利用起来。   他们给治好了病,再用药物控制,让他们带着小兽人们去采药。   黑狼部落自然不会像对待奴隶那样苛刻,他们都是自愿的,且用劳动可以换取自己的食物。   要是不愿,那黑狼部落也不会白白养着自家部落的仇敌,直接处理了。   所以送回来几十个兽人,还是有十几个能用的。   白杬:“不怕他们反悔?”   “万一飞着飞着,直接将背上的山猫直接甩下来怎么办?”   “阿杬看到刚刚的那个兽人了吗?”   “看到了。摔傻了的?”   “不是。他就是你口中差点把兽人扔下来的兽人。不是摔傻了的,是没按时给解毒的药,脑子傻了的。”   那兽人腿之前就好得差不多了,翅膀也好着呢。加上他自己极力争取,所以他们才让他试试。   结果刚飞上去,就试图把背上的山猫抖下来摔死。   但山猫又岂是那么傻的,怎么会毫无防备。   白杬听了一惊。   “那他上头的兽人没事儿吧?”   “没事,有绳子勒住他的脖子。他想作乱的时候能控制得住。”   白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看这个笑盈盈的祭司了。   “您可真是,胆子大得很。他们都不是我们部落的,你还敢让兽人们上去。”   梧拍拍白杬的肩膀:“怕什么,不要小瞧我们山猫一族。”   比体力比速度他们比不上黑狼,但是比智慧,比魄力,小山猫不输任何部落。   “阿杬可知,用上他们,我们采药的小兽人来往可以剩下一半的时间。”   “他们飞得那么高,万一……”   白杬顿住。   “梧树,要是兽人们真掉下来的时候怎么办?”   “他们背着一片大叶子,要是掉下来就抓着那叶子。轻飘飘地晃悠下来,最多磕破膝盖流点血。”   白杬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身形小,胆子却出奇的大的叔叔了。   “确保兽人们不会丢了性命?”   “自然。”梧对自家的崽子一样自信。   白杬点点头。   “行。”   知道了医疗队这边白鸟兽人的情况,白杬默默咽下多余的话,匆匆走了。   就一片叶子能顶什么用。   他得回去研究研究降落伞怎么做。改变不了梧祭司的主意,好歹是给兽人们多一重保障。   ……   一连十几天,白杬窝在自己的山洞里。   图纸画了又改,改了又画。最后还把待在部落的球找来,连带着梦跟一堆的崽子们一起,聚集在洞里讨论。   图纸画得满意了,各个理论上的原理搞清楚了,大家又一起拿着兽皮缝补。   紧赶慢赶做了十几个降落伞出来。   *   狼部落的领地是一片辽阔的山林。   穿越山林继续往东,群山绵延,树木葳蕤。   现在这个时节,这东山数千米的高山之上依旧是深绿一片。   兽人们一路奔跑,最后悄悄在山的外围停下。   这边的山不似之前见过的雪山亦或是大苍山。   远看,东山的山体很高,地势也极为陡峭,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些山体像是一片片薄薄的刀片,立在宽阔的土地之上。   也挡住了兽人们往东边探索的脚步。   狼兽人们往东,到达最远的地方,应该就是这座山了。   到了地点,兽人们并不急。而是找了个山下的山洞,藏在里面吃东西。   天气越来越冷,偶尔能看见天空飘下来几朵雪花。兽人们在一路跑过来,要不是脸上有厚实的毛毛,此刻皮肤怕是早已皲裂。   “季,带几个兽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部落。”   “是。”   第一护卫队的兽人们悄无声息得离开。   曜窝在山洞中,将手里的地图拿出来。   这一份地图是阿杬从部落里的那一幅上临摹下来的。地图之上,东山山体的分布,白鸟部落的位置都清晰可见。   暗扫了一眼,淡声道:“他们这个位置找得好。”   近乎垂直地悬崖中间。   换做是没有翅膀的兽人,上不去也下不来。而且位置也位于群山的中间,要是没个兽人带路,还不一定找得准。   找个奴隶兽人带路比较妥当。   曜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山洞外自然生长着许多矮小的灌木,灌木之上,是遮天蔽日的高大乔木。手臂粗细的藤条紧紧缠绕在树干,似乎使了千钧力,将树木勒出深深的伤痕。   二者合为一起,藤条更为繁茂,而那已然高高的乔木上端却已经枯枝密布。   这棵树快死了……   脚下是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腐叶,虫蛀了个小口的软烂叶片被紫红色的小蘑菇顶出个小小的鼓包。   大脚一下去,叶片下不起眼的蘑菇重归泥土。   曜快速沿着地图中白鸟部落的方向而去。   期间,路上有第一护卫队留下的痕迹。陡峭山崖上的枯枝上,还有不少的鸟部落残破不堪的废弃鸟窝。   地上手臂粗的枯枝绵延,彰显了曾今这个部落的辉煌。   此时,白鸟部落。   天气转凉,峭壁上的风凛冽异常。以往待在树窝里的白鸟兽人们尽数移到山体中间,奴隶开凿出来的大山洞中。   山洞口小,里面却大得出奇。像是要把着山壁穿透了。   里面是几个山洞连通,白鸟兽人们坐在其中,一边享受着奴隶兽人们送过来的美味佳肴,一边烤火,呼噜震天。   “族长,兽王城我们今年就不去了吧。”   “谁说不去。”   “都快冬季了!”   “冬季正好,那些狼胃口大,冬季肯定吃不饱。咱们这时候要是把他们部落一锅端了,那我们就能进兽王城里享福了。”   “可是冬季根本不好飞……”   “怕什么!弄死他们,还不简单。”   此时,蹲在兽人们中间,因为羽毛漂亮而被用来当桌子用的长尾鸟兽人头顶着树叶,叶片上是丰盛而新鲜的水果。   他们垂着眼睛,恨不能连这群白鸟兽人的呼吸都能听清。   “刚刚不是狼部落吃得多吗,我们只需要……”   “毁了他们的食物。”   长尾鸟兽人们齐齐一颤。   “动什么!蹲不住就把爪子砍了!”   长尾鸟兽人大气不敢喘,麻木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要是他们提前能告诉……   是不是他们就可以得到黑狼部落的庇佑了。   山洞里,笑闹的声音愈发的大。好像这些鸟兽人已经杀光了黑狼部落的兽人,入住了兽王城一样。   蹲得脚麻木了,这群兽人们才玩儿好了。   白鸟兽人的新族长手一挥,长尾鸟兽人立马顶着头顶上的食物放回到他们的储物山洞里。   接着,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洞口跳跃而下。   风托着翅膀,让他们可以少用一些力道。   颤颤巍巍在风中滑翔着,穿越重重高山,最后到了他们位于东山边缘的部落。   “族长……”   “嘘。”   老族长的耳羽猛地炸开,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窝都被人家给一起装入了兽皮袋子。   “嘴巴闭上,不然杀了你们。”   季压低声音。   第一护卫队的兽人们对视一眼,纷纷笑开。   阴险,还能把人家的窝给端了。   他们迅速撤回。   此刻,在林中快速奔跑,已然找到白鸟兽人痕迹的曜停下步子。   他此时位于一个幽深狭长的山谷之中,谷底的气温并不算低,反而很暖和。里面白骨错落,还生出了不少盘根错节的小树。   吃完的骨头都扔在这里,说明部落的位置距离这里也不远了。   曜仰头,看着那歪曲一条线,亮得惊人的天空。   要下雪了。   *   山洞。   长尾鸟兽人们被迫挤在一个兽皮袋子里,被兽人扛在肩上。还要随着他歪歪扭扭的步子,在里面摇摇晃晃。   他们羽毛炸开,像小鸡仔一样紧紧挤在一起,不敢吭一声。   好不容易停下,屁股又是一疼。   接着,罩在头顶地兽皮袋被打开。缩在一起的长尾鸟兽人不受控制地惊叫一声,反应过来,缩得更紧了。   长尾鸟族长小心地拢着钻到自己翅膀底下的族人们,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向抓了他们的兽人。   “你们是哪个部落?”   “长、长尾鸟部落。”   季看向暗。   没听过,问话的活儿交给你了。   暗淡漠的眼神落在恨不能重新缩进兽皮袋里的兽人,道:“独立部落?”   “不、不是,是……是白鸟部落的奴隶部落。”   “哦。”   季诧异看向暗。   就没了?   暗:不然呢?   确定是奴隶部落,能找到白鸟兽人不就行了。   长尾鸟族长还等着问话呢,可半晌,一个字儿都听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群兽人眼神看着不那么阴鸷,所以长尾鸟族长翅膀下的其他鸟兽人试探着动了动。   隔着羽毛缝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群兽人。   东山这边只有鸟兽人。他们来往于白鸟部落与山外围间,从来没有见过这群兽人。   “曜呢?”   “出去了,可能找地方去了。”   两手准备,要是找不见奴隶或者奴隶兽人不配合,那么他们就靠着自己去。   不过是花一点时间而已,找个部落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儿。   尤其是对嗅觉、听觉等等各方面灵敏的狼兽人来说。   而曜是其中的佼佼者。   两个都不是多话的兽人,了解自己知道的事情后,便坐下来闭目养神了。   跑了这一路,确实是累到了。   飞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嫌弃地瘪瘪嘴,最后将视线放在那毛球一样的长尾鸟兽人身上。   他眼睛微亮,磨蹭着到了兽皮的周围。   长尾鸟兽人脖子一缩,全部藏了起来。就连长尾鸟族长都忍不住闭了眼睛。   山洞光线暗淡,狼眼看着便尤其恐怖。   泛着光,像是要将他们吞吃入腹。   飞将他们碗一样的大鸟巢从兽皮袋子里端出来。   往地上一放,他抱膝蹲在一旁仔细打量。   大荒的飞行种族当中,最出名的无疑是鹰兽人。除此之外,就是以数量取胜的白鸟兽人。   他们狼山没有什么鸟部落,因此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鸟兽人。   可能只有他一个爪子那么大。   脑袋圆,身子也圆。   从翅根到翅尾的羽毛颜色是渐变的,像天空一样的蓝色。脑袋上有三根竖起的毛毛,比部落里阿毛幼崽头顶上的呆毛颜色漂亮。   胸前的羽毛也是很细碎蓬松的。   像笨笨鸡下的蛋一样,有个圆而光着的弧度。   可惜了,都缩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这个颜色。   “你们好……”   飞伸出手指,落在最外面的长尾鸟族长的面前。   鸟族长一哆嗦。   “你在干嘛?”   “曜!你回来了!”   面前的兽人忽然站起来,鸟族长这次清楚地听到了从兽人口中说出的名字。   曜?   那不是黑狼部落族长的名字吗?   顿时,长尾鸟族长的眼睛里爆发出一阵惊人的求生欲。“你们是黑狼部落的?!”   震破胸腔的声音脱口而出。   落在狼兽人们的耳朵里,就是两声叽喳叫。   反应过来,长尾鸟族长懊恼地垂下头。再没勇气开口了。   除了暗,兽人们并没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   曜进来,扫了一眼地上巢穴里陌生兽人,道:“今晚会下雪。”   那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季、暗以及曜几个兽人当中,曜甚至比前两个更冷漠。除了在白杬面前曜比较好说话,其余的时候就是一块石头。   没一会儿,部落里又安静下来了。   唯独话多一点的飞翻了个白眼,又蹲回那鸟兽人的身边。   暗忽然道:“问问,他们刚刚说了什么?”   飞:“问你们呢,刚刚说了什么?”   叽叽喳喳的叫声在他们听来跟林子里的那些鸟儿差不多。   “你们是黑狼部落!”   顿时,兽人们的眼睛如刀子一样,落在中间鸟兽人身上。里面寒光闪烁,只要长尾鸟兽人表现出一点点不正常的举动,就好像会被这群黑狼撕了一样。   飞对着后面兽人摆摆手:“稍安勿吵。”   暗:“是稍安勿躁。”   “一样一样……”   飞继续蹲回去,直接在他们的窝里取了一根小树枝,在边缘敲了敲。   “都叫什么?多大了?做什么的?为什么认识我们……”   一连串问了十多个问题,飞加重语气,凶神恶煞来了最后一句:“你们最好是如实交代,否则我把你们扔过去喂狼。”   说着,他还往后面指了指。   暗抱臂,转身,嫌弃得不行。   “快点!”巴掌长的小木棍又是往鸟巢上一敲。   长尾鸟族长吓得翅膀一抖,惊飞了几片蓝绒绒的羽毛。   “族长……”翅膀下的年轻鸟兽人含着哭腔,下意识地叫着护住他们的鸟兽人。   他们肯定不是黑狼部落。   传言中黑狼部落很好,他们会允许部落里的食草兽人住进来,会帮助食草部落的兽人种粮食,肯定不是这么凶得要吃人的兽人。   “我、我是长尾鸟部落的族长,我叫翱,有七十个大荒年了。我们在白鸟部落帮他们当漂亮的装饰,为他们提供羽毛、找新鲜的果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熟悉了山洞里的气氛,翱的话越说越顺,最后把白鸟部落的底都交代了。   包括他们住在哪里,要是用脚走的话怎么上去。喜欢吃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出洞,什么时候睡觉。   想到他们要去毁了黑狼部落的粮食,又说到他们自己的食物藏在什么地方……   但凡是翱知道的,给抖落得一干二净。   最后,他还是抱着希冀的态度。问:“你们是黑狼部落对不对?”   飞:“不是。”   “我们就是过路的,不想惹了东山的老大,所以要提前打听清楚。”   长尾鸟族长失落地垂下头。   “那你们可以沿着第一座山的山谷……”   不是就不是吧,他也可以告诉他们怎么才能安全且不被察觉地穿过东山。   “你们是不是明天还要去……嗯,当他们的装饰?”   “对。”   飞耸耸肩,看向曜。   送回去吗?   曜冷眸一深。   傻子吗?送回去。   没等他们交流完,翱还是道:“要是你们认识黑狼部落的话,麻烦你们跟他们报个信。”   兽人们齐齐一顿,看向这个脆弱得轻易能折断脖子的鸟兽人。   “什么?”   “今天我们在山洞里听到的,他们冬季还要袭击黑狼部落,毁了他们的粮食。”   狼兽人们表情都没变一下。   翱彻底失望了。   真的不是吗?   “不管怎么说,这个消息是真的。”   飞用木棍戳了戳他的翅膀。藏在底下的小鸟立马仓皇抖动。   他撤回手,道:“你就不怕我们直接跟着白鸟部落一起,收拾了黑狼部落?”   “你们打不过的。”   兽人们一噎。   “你又知道了。”   翅膀底下,脆生生地叽叽喳喳齐齐一响:“黑狼部落是最厉害的部落!”   飞一屁股坐在地上,扑哧一声,笑了。 第101章   “你们没见过他们, 怎么就说他们是最厉害的部落了。要我说,白鸟部落才是最厉害的部落。光是部落的兽人数,就有五千。”   羽毛下的声音嗡嗡作响:“他们才不厉害呢。”   “白鸟兽人只有一千七百二十一个兽人!黑狼部落就算只有二十几个兽人一样能打得过他们。”   飞摸着自己的下巴, 看着鸟窝里的一团毛绒绒。   不得不说,他此刻的心情非常好。   以往遇到的兽人哪个不是怕他们的, 这么明晃晃的夸奖,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   山洞里的兽人们尽数收敛了自己的气势, 看鸟巢里的兽人都温和了许多。   “你说黑狼部落只有二十几个兽人?”   翱面上带着向往:“他们还接纳了山猫兽人跟红狐兽人, 现在肯定是一个百人部落了。”   飞点点头。   那就是不知道他们接收了灰狼兽人这回事儿了。   飞眯了眯眼睛。   但是他没记错的话,当时第一护卫队让不少的兽人跑了。而且肯定是被看见了兽形的,就没有人回来告诉他们……   “问你个事儿。”飞用树枝戳了戳鸟族长。   “我们过来的路上, 在天上看到了不少的白鸟兽人从西边回东山。白鸟兽人不是一直待在东山吗?他们跑那么远干什么?”   “他们去打黑狼部落。”   “被处死了。”   “黑狼部落哪是那么容易打的。”   “就是,他们这么笨……”   声音稚嫩, 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为什么被处死?”飞眸光闪烁。   “他们回来的时候部落里已经有新的族长了,他们是原来族长的兽人,所以回来就被折断翅膀扔下山。”   飞啧啧两声:“好可惜,那么多的兽人呢。”   “一点都不可惜, 他们……”   脆生生的声音被手动消声, 飞没有听到后面的话。   但他已经非常确定,这群鸟兽人还是能勉强信任的。   就看曜决定是他们自己去, 还是让这群鸟兽人带路了。   *   天渐渐暗了, 晚上的风大,气温又下降了不少。   山洞里没有生火, 长尾鸟兽人们和着鸟窝, 重新被装进了兽皮袋中。   兽人们变做兽形, 互相依靠着睡觉。   半夜, 整个山洞外都是雪花扑簌的声音。白雪不是一片一片的, 而是一小堆抱在一起,迫不及待地往下跳。   砸在外面那满是枯枝的乔木上,啪啪作响。   到清早的时候,“咔嚓”几声,地上又多了不少的枯树枝丫。   高大乔木上,那浅浅的鸟爪印有被雪悄然遮掩。   只一晚上,雪已经厚到了脚踝。   兽人们起身,在丛林中散开,找食物去了。   飞留守洞中,眼珠滴溜溜一转,他打开了兽皮。   里面的鸟兽人难得在不透风的环境中睡了一个好觉。眼皮被天光照到的时候,他们舒服地抖了抖羽毛。   微眯眼,见到面前放大地兽人脑袋。   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现在还在被抓来的山洞中。   “醒了?”   “饿了没?”   稚嫩的嗓音小声道:“没……”   “实话。”   “饿了。”   飞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犬牙:“那你们饿了吃什么?”   “我……我们不好吃的!”   “啧。”飞双手抱臂,懒得绕来绕去。   “你们早上是不是跟着白鸟部落一起吃的?”   “是。”   “吃的是他们粮洞里面的东西?”   “……不是,吃他们不要的,或者我们自己找的。”   “那他们现在还没醒对不对?”   昨天说的,他们一般很冷的时候,要到中午热气儿最高的时候才会起来。   翱:“嗯,是。”   “好。”   好?好什么好?   没多久,外出的兽人们回来了。大多两手空空,没抓到什么吃的。   “只能吃存粮了。”暗冷声道。   翱悄悄转头,一眼瞅见体型健硕的黑狼,呼吸一窒。接着一个哆嗦,精神振奋。整个鸟站得直挺挺的。   “你们真的是黑狼部落!”   飞摇摇头,好笑道:“你这个族长当得不称职,连各个部落的兽人都分辨不出来。”   翱激动得身子颤抖,忽然他脸色一变,急忙拍着翅膀催促道:   “你们、你们快回去报信,我前面说的都是真的!他们打算冬季去毁了你们部落的粮食!”   兽人们镇定自若,飞拎着他的翅膀尖尖那蓝色部分的羽毛晃了晃。   “没事儿。他们速度没那么快。”   “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先毁了他们的粮食。”   “不过嘛,还是需要你们的帮助。”   “要我们做什么?”   就算隔着绒毛,也能看得出翱一脸坚毅,就差冲上去直接与白鸟兽人大战个三百回合。   兽人们看着,无声笑了笑。   “就是让你们带个路而已。”   “不过,要是你们敢告密的话……”   “不会!我们肯定不会!”翱翅膀底下,所有的鸟崽崽钻了出来。   还以为没多少,飞随意数了数。   好家伙,两个翅膀底下藏了四五十个!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   “你们适合孵蛋。”   “嗯?”   飞哈哈笑着,摸了摸鼻子道:“没什么,开玩笑。”   长尾鸟兽人们没怎么懂,但是狼兽人们确实嫌弃地撇撇嘴。   亏得他想得出来。   来的时间估摸着正好。   今天下雪,再等一下,今晚上就去把白鸟部落端了。   在此之前,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冬季林子里本就没多少动物,现在又正好知道了白鸟部落的食物放在那里,不吃白不吃。   兽人们整队,四百个兽人分成四个队伍。   领头的拎着一遇到冷风就哆嗦的鸟兽人们,悄悄往山里面去。   山多,都是一片一片的,造型很奇特。   四个队伍,鸟兽人指路。   分别往白鸟部落的粮仓,目前住着的山洞,以及准备的退路等几个地方打探去。   往山里走得愈发深入,鸟臭味好似也愈发的重。   走着走着,长尾鸟兽人见狼兽人们纷纷拿出兽皮裹在鼻子上,悄悄道:“这是他们标记领地的行为。”   “也太恶心了。”   “兽人进化千年了,怎么还有兽人保留着原始种的习惯。”   一百个健壮的兽人在植物繁茂的群山之中,不怎么显眼。   翱蹲在飞的手上,一边指挥着他们找到鸟兽人屯粮的地方,一边注意着周围。心脏砰砰直跳。   飞拍了拍他的脑袋,很是同情道:“你怕啥?”   “怕你们被发现。”   “发现就发现……嘘——”   瞬间,两个取食物的队伍立马停下,将自己的身形掩藏在草木之间。   暗瞪了飞一眼。   闭嘴!   飞连连点头,顺带食指与大拇指轻轻捏住了手中翱的鸟喙。   “安静,说你呢。”   翱很是认真地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他们从山的外围走到群山之中,有鸟兽人带路,速度并不慢。期间还遇到了不少生活在外围的奴隶部落。   他们都悄悄避开了。   现在走了大半个上午,经过了起码五六个座山体。不是走山谷就是穿洞。好歹没有爬山那么费劲儿。   现在这个位置,应该白鸟部落的核心区域了。   相当于他们的狼山周围。   此时,所能见到的鸟兽人明显多了。   白鸟兽人出现的频率相对较少。   大多是驮着东西,羽毛斑驳凌乱的奴隶兽人。   白鸟兽人没有兽王城那能耐,却把兽王城里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吃的用的让奴隶是找,自己就窝在部落里等着享受。   活像他们部落里养着的大牙猪。   兽人们嫌弃得不行,但还是得把自己看不上的兽人给解决了。他们的数量足够多,且与黑狼部落敌对,对部落已经造成了威胁。   兽人们藏在深深的草丛中,脚下全是新鲜的白骨。   有的已经风干,上面很粘连着一些羽毛。有的是新鲜的,血肉都是红的。   而头顶,奴隶兽人来来往往,将源源不断地吃完吃完的东西扔下来。   这倒还好,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   整个山崖上,处处是白色的鸟粪。   跟画画儿一样,恨不能将这个山崖两面铺满了。   血腥味混着鸟粪味儿,着实有点冲鼻。   翱:“这里是……”   “嘭——”   山顶又有东西落下。   飞将翱的鸟喙捏紧了一点,一边注视着山崖顶端飞着的鸟儿们,一边悄声道:“我知道,粪坑。”   翱摇头。   飞按着翱那小脑袋点头。   “我说了算。”   *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白鸟部落的粮洞。在这座山的另一面,也就是东面。   要去东面,这下山脚没有可供直接穿越的山洞,得往山上走。   好在绿树成荫,能遮掩一二。   兽人们像游蛇一样结成长龙,徐徐往上。   林地下的草木轻悠悠晃动,时常在空中活动的鸟兽人们并不会对下面关注多少。   山体往山,到山腰中段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破开的山洞。   像凭空在山上掏出来的,贯通东西。   狼兽人们在其边缘蹲下。   透过这个洞口,上端飞行的白鸟兽人多了。但是奴隶兽人一个不见。   “这里过去之后,另一边就全是白鸟兽人才能飞的地方了。我们奴隶兽人,只能在里面行走。”   这也是白鸟部落彰显他们地位的一种方式。   之前他们之所以能从山洞里飞出来,因为鸟兽人爱美,他们羽毛漂亮。   若上山下山的过程中弄损了,他们也会受到惩罚的。   “进去之后,你们要小心。”   “他们有兽人巡逻。”   山体很薄,穿过山洞之后,像是进入了另外的世界。   一片白雪……   飞脸色一变,立马捂嘴:“呕——”   “小声点!”暗气压极低,可见也是被眼前地景象给恶心住了。   一洞之隔。   若说刚刚那骨头跟山壁上的鸟屎已经够恶心的了。   而另一边,除了山壁,连地上也是。   千米地高山,在浓烈的大风下,积攒了几百年的鸟臭味儿像龙卷风一样袭击每一个进入的兽人。   味道浓烈得像浑身沾满了鸟粪。   爱干净的兽人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暗往后退了两步。   飞咬牙切齿:“继续!走。”   他们是来打探消息的,不是来玩儿的。不能不继续往前。   巍峨几座山,山体上肉眼可见的开了不少的洞。   密密麻麻,放着数不清的用干树枝做的大鸟巢。   几乎每个鸟巢下,都有像泼水一样留下来的白黑色混杂的脏污痕迹。   而脚底下,软绵绵的。   不用想,就是那些玩意儿。   果然,鸟兽人的粪就是多。怪不得阿杬施肥还想着鸟粪。   好歹狼山那边灰灰鸟的山谷是对着风的,常年通风,味道还行。   这里是四面封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粪多,温度还要比外面高不少。这样便更臭了。   要不是上面有浅浅的一层雪隔着,兽人们都不想下脚。   飞:“快点,行动。”   没有一个嗅觉灵敏的兽人愿意待在这样的地方。   过了这山腰中间的洞口,里面便全是鸟兽人的气味。   往下走,下山之后便是下脚都沾的山谷。   而山谷边除了大鸟巢,剩下的地方都是放的食物。   ……弥漫着鸟粪气味的食物。   狼兽人们即便是捂住了鼻子,也被这味道熏得发晕。   暗眼神黑沉沉的,已经在暴躁的边缘。   他将装着酸果树花的兽皮袋子直接往飞的手上一塞:“你去装食物。”   飞恼火:“我!”   暗:“你。”   “啧。”飞认命扛起袋子。   谁叫他打不过暗呢。   另一边,曜已经站在了白鸟兽人所在的山洞底下。   环境依旧恶劣,狼兽人们自从进来,紧皱的眉头始终都没有松开过。   “还在睡?”   季肩膀上的长尾鸟兽人摇摇头:“现在应该醒了,该我们送吃的过去了。”   “那你们去吧。”   长尾鸟兽人顷刻飞入高耸的山巅。   “不怕他们告密?”   “那就都得死。”   “退出去一点,找个干净的地方住下。”   这个部落里这么糟污,相必找食物的那两队也没什么心情收集他们的东西。现在部落里的情况已经摸清楚,没必要大白天的还在里面停留。   回到山的西面。   兽人们与白鸟部落住着的山脉隔了两座山。   他们略显烦躁地扯开捂住鼻子的兽皮,捂着肚子往地上一倒。   “下次,但凡是关于鸟兽人的事儿都别叫我!”   “呕——”   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他白着一张脸,虚弱道:“叫我我也不来。受不住,实在是受不住……”   曜的脸色也不好看,甚至眸光更冷冽。   “今晚上行动。带来的食物全吃了。”   本来打算回去的时候在路上垫肚子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去了一遭白鸟部落,兽人们都没什么胃口。   但是收拾那些鸟兽人,一个比一个积极。   “这么不爱干净,夏天的时候不怕被熏死吗?”   “不会,他们夏天的时候会去东边。”还跟着兽人们一起的是长尾鸟部落里的幼崽道。   放走了那些大的兽人,他们就留在这里当人质。   没多久,兽人们全回来了。   不出意外,几个队伍都是两手空空。   “休息。晚上行动。”   曜发话,其余的兽人立马闭嘴。   啃完了肉干儿,倒在兽皮上闭目养神。   后半夜,兽人们睡得正熟的时候。山洞里有了窸窣的动静。   曜猛地睁开眼。   紧接着暗、飞以及季都绷紧了身子,慢慢靠近洞口。   “是这里吗?”   “是这里。”   “我们还是等等吧,他们还没醒。”   声如虫鸣,还是被黑狼兽人们听得清楚。   察觉到是今天放走的长尾鸟族长,浑身不舒服,一直没怎么睡好的兽人们干脆起来。   收拾了东西,顶着凌冽寒风,他们出去。   被突然出山洞的兽人们吓了一跳。   翱爪子哆嗦,禁不住那气势往后退了几步。   看兽人们气势汹汹,他忙哆嗦着解释道:“我们是刚刚来的,没惊动其他兽人。”   “嗯。”知道他们是想做什么,飞直接拎起翱道,“你要不带着你的族人待在山洞?”   翱没出声,坚定地望着狼兽人。   曜:“死了不关我们的事儿。”   说着,狼兽人们集结起来。迅速往提前踩好点的山上去。   山崖陡峭,越往上,路越不好走。   为了避免惊动里面的兽人,他们还需要刻意放轻脚步。   住着白鸟兽人的山洞一共有十多个,兽人们四十个兽人一队,分作十个队伍。   悬崖峭壁,兽人们紧紧抱住能抱着的树木。   呼呼的风将酸果树花的粉末吹向洞里。   鸟兽人的山洞是半封闭的。   开口地那一面在悬崖那边,整个就是垂直下去。   而能上人的这一面,除了供小型鸟兽人原型通过的通道,什么入口都没有。   狼兽人是进不去的。   但不代表大家没有办法。   酸果树花洒进去之后,里面没有动静。   边上的长尾鸟兽人,连带着一直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的其他奴隶鸟兽人部落,蜂拥而至。   黑狼兽人们脸色一变。   正要一爪子刀去,但兽人们却绕过他们,直直地往洞里冲。   “诶!等等!”   话音刚落,山洞里就跟下雪似的,鸟兽人一个个往下掉。砸在那些白鸟兽人的身上。   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白鸟兽人显然没有动作。   飞耸耸肩,紧了紧捂住鼻子的兽皮。   “我说什么来着,非不听完。”   进去的鸟兽人一个个落下,后面打算进去的便停了下来。   他们瘦得跟鸡崽子似的,默默降落在黑狼兽人的身后。   “我们不是故意的。”   “帮个忙?”   “什么?”   “这个扔进去。”   “哦,好。”鸟兽人们屏息,傻愣愣叼住狼兽人手上的酸果树花粉往洞里去。   刚喘口气,“吧唧”跌落,没绑严实地酸果树花飘散。   兽人们拍拍手,开始挖洞。   小洞在爪子不停地刨动下,逐渐变成了大洞。狼兽人们一个个进去,逮住里面的鸟兽人,翅膀一捆,穿成串儿拉着往山下带。   一串一百,拉了十多串,兽人们没分什么力气就舒舒服服地下山。   至于洞里其他的兽人。   这个地方就留给他们了,以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么多兽人,曜,我们要怎样?”   下山途中,狼兽人们悠悠哉哉,好不快活。   曜目光落在那些划过地上的鸟兽人身上,隐隐觉得不对劲儿。   他随手逮住一个健壮的鸟兽人,感受到手下微微抖动。   眉心一拧,逮着他的翅膀狠狠一折。   翅膀猛然扇动。   带着极重的力道往曜的脸上袭来。   狼兽人们的脸色一变,狠狠拉着绳子往地上一甩。   绳子撕裂的声音接连不断。   “咕咕咕——”   白鸟兽人齐齐睁开眼睛,锋利的爪子紧握,还抓着细碎地长毛草。   “敢闯白鸟部落,给我杀了他们!”   鸟兽人振翅,爪子直直地冲着狼兽人们的眼睛。   落雪的夜色并不黑,反而能看得清楚兽人们行动的姿态。于白鸟兽人而言,是助力。   一个袭击不成,他们振翅上天。   曜随手扯了边上的藤蔓,往手臂上卷了几下。接着往天上一挥。   藤蔓惊空,勾住了仍旧绑在几个白鸟腿上的绳子。   曜脖子上地青筋暴起,手臂肌肉鼓胀。   五指收紧,狠狠往地上一拉——   鸟兽人跌落。   瞬间,狼兽人扑上去,与落下的鸟兽人陷入混战。   曜看出白鸟兽人们此刻翅膀没什么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吸入了一点酸果树花还是天太冷的原因。   但鸟兽人很多。   有些没有成功飞上天,空中兽人依旧不容小觑。   他沉声:“往林子里躲,别被他们扔下山崖。用箭!”   鸟兽人多,他们本来是想带回山洞当开垦土地的劳动力地,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箭矢飞出,狼兽人一射一个准。   鸟兽人飞在天上,就是给兽人们练习的活靶子。   飞射完一箭,跑到暗的身边。他一张脸苦哈哈的,五官都皱成一个干瘪的果子样了。   “咱们的酸果树花不起作用了?”   暗:“山洞里那么多兽人不是睡得好好的。”   飞:“那就是对白鸟兽人不起作用了?”   暗低斥:“你废话怎么这么多,用火了!”   “分散!下山!”   狼兽人们迅速掩藏自己的身形,往山下跑去。   飞一直跟着暗在一起,始终在放箭。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白鸟兽人就对他们的酸果树花就免疫了呢。明明之前用的时候,部落里那一批断了翅膀的白鸟不也是一样晕倒了吗。   想不通,想不通……   白鸟兽人夜视不行,拿火把出来意思意思往山中扔了几下。晚上战斗于他们不利,所以只能将黑狼驱赶。   “族长,他们不见了。”   “哼!山洞里的长尾鸟部落呢?”   “还在里面。”   “敢背叛我们,全部扔下悬崖。”   “是!”   跑到一半,狼兽人们立马刹住脚。险些撞上前头一惊一乍的飞。   “遭了!”   “怎么?”   “那些奴隶兽人还在他们的部落!”   兽人们在另一个山头汇合,曜正巧赶过来听到了这话,道:“没事儿。”   “出事的时候季就回去了。”   飞松了一口气,苦恼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曜:“等会儿继续。”   “继续?!”   长尾鸟幼崽拍着翅膀跳上飞的肩上,“他们胆子很小的,再去肯定就不是待在山洞了。”   飞:“那更够不着了,怎么办?”   曜:“先去看看。”   晚上冷,最好是速战速决。   白鸟兽人们自以为打退了黑狼,回到山洞的时候正准备将里面的那些兽人给收拾了,却见到里面空空荡荡。   “族长,奴隶兽人不见了!”   “废物!”   当即,一个受伤的兽人被他一脚踢下山崖。   被叫做族长的兽人是与前族长争夺了好几年族长位置的年轻兽人。   他足够强壮,下手狠。但是因为暴虐的性子,不仅是奴隶兽人怕,白鸟兽人也怕他。   要不是这次前族长出去又被抓了,还轮不到他上位。   他后头地白鸟兽人见状,立马不动声色离他远了点。   他小声儿恭敬:“族长,为了部落,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年轻的白鸟族长阴鸷的眸子注视着山崖下。   良久,他拍着翅膀,落在外面的树枝上。   “离开这里,去另一座山。”   眼中藏着后怕,他立马下命令:“现在就走!”   “去哪儿啊~”   几个渔网接连而下,刚成群飞起来的白鸟兽人撞入往中,立马被收。   他们惊慌拍翅,或用爪子去割。   拉着网线的狼兽人们阴恻恻一笑,猛然用力。   砰的一声巨响,一网的鸟兽人翅膀被迫收缩,重重拍在山壁上。   “哎哟~听着都好痛。”贱里贱气,听得白鸟兽人惊怒异常。   抓他们的不是别人,而是回来收完奴隶兽人,一直潜伏在山洞上方的第一护卫队的兽人们。   他们两两一组,人手一张渔网。   跟冬捕似的,每个网子里的收获都不小。   “嗷——”   鸟兽人多,一个小队四十个兽人还不够。   听到狼嚎,回程的兽人们加快速度。边走边收集刚刚地上散乱的箭头。   嗖嗖嗖的飞箭再次袭来,知道救同伴无力,白鸟兽人慌乱往天空飞。   飞遗憾地看着那远去的鸟群。   黑压压一片,多好的扔网时机。   暗:“跑了。”   曜:“跑不掉!”   不知何时,周围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越来越多。   白鸟兽人在东山作威作福惯了,一概没有收拾他的兽人。   奴隶兽人们本就被欺压狠了,现在看有兽人出头,哪里还有不积极的。   几十个围攻一个,怎么都能把天上飞的给弄下来。   剩下的就是狼部落来收拾。   白鸟兽人要不是数量取胜,在狼兽人们的面前,就跟部落里的笨笨鸡没什么两样。   比苍鹰半点都不如。   雪花大了。   白鸟混在雪里,一个个往下掉落。   有了助手,黑狼部落的兽人们跟切菜似的。   上面落下一个解决一个,要是落下来其他的奴隶兽人,专门还有兽人举着渔网来接住。   单方面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凌晨。   白鸟兽人四处逃窜,但逃不过疯狂想撕烂他们的奴隶兽人。   雪很大,天光在雪的映衬下,显得尤为亮眼。   雪花飘着,混杂着最后一根白色的羽毛徐徐落下。   地上死了一大片的白鸟兽人,偶尔混杂着几个奴隶兽人。   想了想,兽人们将渔网里最后还活着的白鸟兽人交给了以鸟兽人奴隶。   飞试图拍拍翱的肩膀,结果他太小,改成一个手指点点头脑壳。   “你们自己处理。”   鸟兽人们冲着黑狼腼腆一笑。   转个头眼眶通红,凶恶地带着早被折断了爪子的白鸟兽人往天空飞。   白鸟兽人惊恐:“不要,不要,我们放你们走!”   “以后你们就是东山的老大!”   “救命!救命!”   “求求你们!不要松……啊!!!!!!”   山谷中,鸟叫声惊空。鬼哭狼嚎,回声一阵比一阵长。   像无数次白鸟兽人对待他们那样,只需要轻轻一松手。   “嘭——”   山谷巨响,好似地动山摇。   鸟兽人们俯冲而下,顺着那响动的声音,叽叽喳喳飞去。   整个山谷,都被各种颜色,不同大小的鸟儿占据。鸟叫声凄厉,听得心脏一抽一抽的。   酸涩得很。   飞站在悬崖边,探头看去。   “扔都扔了,他们还下去做什么?”   暗冷哼:“看看死绝了没。”   飞摸着自己的心肝,抖了抖:“这么狠。”   暗:“换你被欺压这么久,兄弟、族人、伴侣被他们弄死了,你怎么做?”   飞五指成爪,笑容嗜血:“剥皮抽筋,煮了喂鱼。”   暗淡声:“你不更狠。” 第102章   收拾完山里大部分的白鸟兽人, 剩下可能藏在其他地方的也尽数鸟兽人奴隶们找了出来。   天亮了。   幽深的山谷中,已经被雪覆盖了厚厚一层。被雪掩埋的白鸟兽人,也彻底成为了东山的过去。   狼兽人队伍回到最开始来的时候的山洞。   兽人们忙忙碌碌, 将受伤的兽人分出来。   跟来的兽人当中有几个是医疗队的兽人。   他们用自制的盐水反复清理兽人们的伤口,然后再抹上消炎的草药, 最后将伤口绑好。   山洞外,鸟叫声密密匝匝。   隔了半个晚上, 此刻的鸟兽人们仿佛才反应过来他们不再是白鸟兽人控制下的奴隶。   他们轻轻的叫着, 笑着,一时间,整个东山都是愉悦地鸟叫声。   山洞口, 狼兽人们进进出出。   告知鸟兽人后,便在狼山大范围捕猎。   回程的路上必定全是有积雪, 动物不是往南迁徙就是躲了起来。   趁着还不算特别冷,他们先在这里准备好回去所需的物资。   狼兽人高高大大。   走过门口,总要低头瞧一瞧,以免踩到那地上站着的各个鸟部落的族长。   “东山正在举行庆祝大会, 你们真的不去吗?”   曜、暗以及季都带着小队出去捕猎, 洞里就剩下飞一个能说得上话的。   他摇头道:“你们庆祝我们还去干什么。我们不是帮你们,我们是帮我们自己。”   “能允许我们在东山捕猎, 我们就很感激了。外面冷, 你们还是回去吧。”   鸟部落一定还有很多事儿要做。   飞也累了一个晚上,现在就想好好躺着睡一觉。   说不过, 十几个鸟部落的族长只能回去。   白鸟部落以前住着的山洞他们没有过去。   无他, 那地方的环境并不得他们这些鸟兽人的喜欢。   他们往南边寻了一座白鸟兽人气味不大的山。   此刻鸟兽人们就是在这一座山上庆祝。   白鸟兽人那些食物是他们找来的, 自然, 现在也被他们拿出来吃。   都是些果子堆积在一起。   鸟兽人换成了人形, 围着山洞中央的火堆跳舞。克制不住激动的,就化作鸟儿在外面尽情地飞。   东山的鸟部落多,但是部落都不大。   回去的十几个鸟部落的族长聚集在一起,面上虽缓和不少,但眉头也依旧皱着。   火光跳动,年轻的鸟兽人们手拉着手,围着跳舞。   几个族长看了半晌,还是翱先开口道:   “现在这个白鸟部落没了,难保没有下一个白鸟部落。”   “是啊。”其他族长纷纷应喝。   这是他们最担心的问题。   大荒有很多白鸟兽人。虽说有些是好的,但是大部分喜欢占山头,夺取资源好的地方。   他们这些鸟兽人就只是长得好看,没什么武力可言。对比那些猛禽一类的鸟兽人,毫无招架之力。   一旦对上,他们只能再次沦为奴隶。   “翱,你还是想跟着黑狼部落?”   “人家不一定要我们。”翱这话说得迟疑。   黑狼部落再有几天就走了,他现在还没拿定主意。   跟着大部落混,是大荒各个小部落都会做的选择。黑狼部落在各个大部落当中名声最好的,自然是最受欢迎的。   但他们不是来者不拒。   再有一个,东山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   当初有白鸟兽人,他们肯定是要走。但是现在没有了,一时之间,又拿不准了。   各个鸟部落族长当中,年纪最大就是翱。   其余的老族长在磋磨中早已去世,现在其他鸟部落的族长都是青壮年。   他们年轻,当初翱打算走的时候,他们也是要跟着一起的。但现在,白鸟兽人没了,他们胆子大,已经决定留下来。   “翱,要不你也留下来?”   “你知道的,黑狼部落跟兽王城有仇。没了白鸟部落针对他们,还会有其他部落……”   翱叹息:“我再想想吧。”   *   兽人们又在东山待了三天,三天后,他们带上装满的拉车,准备出发。   鸟兽人们都过来送他们。   像是整个东山的鸟兽人都来了。狼兽人们还是第一次在冬季看到这么多漂亮的颜色。   他们自然高兴。   冲着鸟兽人们招招手,便乐乐呵呵地走了。   翱站在最前面,看着走远了的狼兽人队伍,心里轻轻一叹。   到底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   *   狼山。   入冬之前,部落里的活儿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甚至于每天冬天必备的长毛草兽人们也已经收割了回来。   第一场雪下了之后,兽人们就搬进了有暖炕的屋子里。   天太冷,医疗队的兽人们也结束了一年的工作。现在相当于给自己放年假。   这样一来,部落里的学习班又可以开起来了。   这次不用白杬插手。   要说现在部落里哪个队伍掌握的知识最多,那无疑是医疗队。除了最基础的认字,他们也学基础化学、基础生物学、草药学……   关于医术,白杬能教的东西有限,甚至不如祭司们。所以他冥思苦想,将这些基础性的知识给了祭司们。   祭司会了,那他们带着的小崽子们自然就会了。   而部落里最聪明的一批人学了不少东西之后,现在闲暇之余,就可以继续教授下一批的兽人们。   所以医疗队的兽人们被分到各个屋子,负责包括算数、识字等基础科目的教授当中。   而他们的授课内容由两位祭司主导,白杬只需要做一个顾问就好。   层层安排下去,白杬就当起了甩手掌柜。   *   刚入冬,狼山的雪沫子还不算多。   晨起,白杬跟着兽人们围着狼山跑了几圈儿后,慢悠悠地舒展双手,看着平静的河面。   他记得去年这个时候,食草部落正好过来了。   一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领地里又多了多少的部落。   “阿杬,你来帮我个忙!”   地窖里传出瓮声瓮气的声音。   白杬走到地窖边,将下面递上来的东西拎着放在外面。“山洞里的红薯都吃完了?”   “没有,医疗队那边说要放一些禁不起冻的东西。所以我给他们腾个地儿出来。”   树又往地窖里去,继续往外拖红薯。   地窖往下挖的,大概五米深。   里面黑洞洞的,蹲在洞口边上,能感受到从地窖里跑出来地暖气。   带着一股红薯混着泥土的闷味儿。   “那山洞里的红薯还剩多少?”   “就挖出来的那几天吃得多,后面都省着吃。入冬后才吃得勤了。真敞开了肚子吃,一个小山洞的只能吃个三五天。”   “部落里的老兽人们尤其喜欢这个东西,说吃着不硌牙。哼!狼兽人的牙可是大荒最坚硬的,哪里会吃不动。就是嘴馋。”   白杬配合着他将东西提出来,边道:“之前你们不是不喜欢吗?”   “你见过哪个兽人一边说不喜欢还一边大口往嘴里塞东西的。”   “咱们狼兽人啊。”白杬笑道。   “我之前还以为他们只是不想浪费粮食。”   树闷闷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光线坠入这个小小的地窖口,尘埃轻扬。   树用手挥了挥,道:“他们之前常常念叨不喜欢吃菜,现在又想吃,嘴巴上的话你不要信。”   一连拉了十几袋出来,两人才停下来。   树抹了一把头顶上的汗,道:“阿杬,我在下面看到咱们收的麦子,那东西我们明年还种吗?”   没等白杬答,他自顾自又道:“这玩意还不敌胡草呢,挑挑选选六十斤,才收上来三个兽皮袋的分量。”   一个大的兽皮袋差不多二百来斤,一亩地麦种子都要三四十来斤。   白杬将食草部落全送来的麦子下地,总共两亩,收上来可能有个六七百来斤。   也就是说,亩产也差不多才三百四五十左右。   放在华夏古代,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是跟现代比起来,那就差得太远了。   白杬还想实现馒头自由呢。   现在看,还有得整。   “好歹是食草部落种了这么多年的了,要不然,只会更少。”   “那要不明年不种了,全种红薯土豆算了。”   “不行。”   “明年不仅要种,还得多种点。”   两人说着话,将搬出来地红薯快速移到空置了不少的山洞。没多久,兽人们下课,部落里又热闹了起来。   白杬拍拍手,想着自己那块地,慢慢溜达过去。   河对岸。   下雪之前,部落里几百个兽人一起将地已经翻过一遍了。   白杬走在其中,时不时低下身来,看看地里的情况。   河南岸没有河北岸平,岸边是一个高差十几米的绵长斜坡。   斜坡不算陡,这边又接近树林,所以地上土层多腐叶。土质够肥。   这面河岸与北岸相对,地势偏低。   最下面的一层肯定是不能做旱地的。   部落里的稻种就五十斤左右,参考麦子,稻谷的产量应该也高不到哪里去。   按照现代常规稻种,一亩地四五斤就够了,杂交水稻要的稻种更少。但大荒现在的稻种恐怕跟麦子差不多,出苗率不怎么高。   一亩地六七斤……可能也不一定够。   这样一来,五十斤谷种用不到十亩水田。   白杬双手揣进衣袖,对着着割脸的北风,眯着眼看着脚下这片地。   先把下面这片地用起来种稻谷。   上面的有树阴,阳光不那么充足,暂且把喜欢生长在林下旱地的刺刺草移过来。   再加上医疗队那边要种一些常用的草药。这边正好可以开辟草药田。   至于多的,就种菜。   而原来的北岸,全种红薯跟土豆。   看了一遍,心里大致有个计较。白杬又慢慢晃悠回去。   穿过林子,白杬见到正啃着生红薯的球扛着一袋子石头状的东西从西边回来。   “阿杬,你怎么在这儿?”   “快回去,金在到处再找你呢。”   下雪之前,金本该带着兽人们回部落了。但是地鼠兽人为了在争一口气,绷着一股劲儿要在今年把部落需要的石头找出来。   所以金那边为了配合他们,也就一起留在了外面。   白杬笑道:“这么着急,难不成是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可不嘛,呐,我扛着的就是其中一袋。”   白杬一听,匆匆往部落里赶去。   一出林子,金跟炎夫夫俩立马跑过来。   脚边的地鼠兽人眼疾手快地逮住他们的裤腿,直接被带飞。   “阿杬!”   金的眼睛亮亮的,头上那一缕金色的长发凌乱地飞扬。   炎站在一边,只冲着白杬笑了笑。一手捧着手里的小狐狸,一手将金凌乱的头发捋顺。   “找到了?”   “找到了!”   “那看看去。”   地鼠兽人在地上蹦跶试图吸引白杬的注意。可白杬长腿一迈,顷刻离了他们两三米。   “族长!”   “叫什么,跟上啊!”地鼠族长一爪子拍在自家小崽子地后脑勺,黑白线条交错的大圆耳朵扣紧在头上。   他紧张地握住自己的前爪,颠颠儿地跟上。   也不知道阿杬会不会同意……   *   大山洞跟前平地上。   有兽人正好将肩上的兽皮袋子放下。   砰的一声,里面的石头稀里哗啦倒出来一半。   地上,还有其他的形状各异的石头。   只看一眼,白杬像见了太阳的向日葵,立马笑开了花儿。   一脸灿烂。   时刻注意着他的地鼠族长跟金同时舒了一口气。   他们沿狼部落的领地找,从夏天找到冬天,可算是找到了阿杬要的东西了。   地上石头堆积,路过的兽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自从阿杬将地鼠跟金和炎的队伍派出去找石头之后,部落里时不时的就会出现这么一堆的石头。   在兽人们眼里,不能吃的东西,一概就是不重要的东西。   但是看阿杬喜欢,他们出去狩猎或者是出任务的时候,遇到了好看的石头也总是会给白杬带回来。   所以,白杬跟曜睡觉的那个山洞里,已经被白杬弄出了一个置物架。上面都是兽人们收集回来的各种石头。   好看的诸如没有打磨的红宝石、翡翠,甚至于河里白玉似的鹅卵石,不好看的比如漆黑的曜石、各种矿石……   白杬一边让兽人们收集,一边将有用的做下记录。   包括石头的位置,矿洞的深度……以便以后有用的时候开挖。   但前面找的那些,是兽人们玩儿似的搜罗回来的,能用的并不多。   而金严谨,按照白杬给的条件找。花费了许多的时间。   当然,结果是好的。   “阿杬,这个石头还没我找的那个好看。”树过来凑热闹,见地上的石头嫌弃得不行。   知道白杬找石头,他们部落的兽人不知怎么也掀起来找石头的风气。   大家献宝似的拿给白杬看。   其中就包括树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挖出来的水晶。   这水晶着实好看,紫罗兰一样的颜色,最后被白杬提议,让树给草打磨了一串手链出来。   现在还带在草的手上。   白杬不管树怎么说,先把这些石头收起来。   现下冬季,气温很低,在外面呆久了人都是木的。   东西收好搬进山洞之后,白杬开始盘算。   铁矿石也分好坏,含铁量高的铁矿石冶炼价值才高。白杬现在一没选好炼铁的地方,二没炼铁的工具,三没开矿。   这矿石的品质,他一个门外汉看不出来。只能试试才知道。   现下冬季,正好把这些事情安排明白。   白杬将此列在计划表里,心脏还在激动得砰砰直跳。   “阿杬!兔族长他们来了!”   “好,来了。”白杬收好兽皮,立马过去。   这次来的兽人比上次的还多。   屋前的空地都被占完了。有拉车有兽人。   白杬脚下一顿,接着快步走到兔族长的身边。   “兔族长,好久不见。”   “阿杬,好久不见哈哈哈……”老兽人笑得爽朗。   “现在部落里没事儿,我们过来交今年的东西。”   白杬:“不是说了,不用送的。”   “要的要的,不送我们心不安。对了,还有几个不久前才来的部落,得带给你们看看。”   言罢,一百多个兽人里面,立马走出来三十几个兽人。   都是生面孔。   “白狼祭司。”   “你们好,你们……都是秋季过来的?”   “是。”   白杬轻吸了一口气。   “阿梦叔,你先带着各位族长去屋子里休息休息。”   他转头,看着面前这些面容沧桑地兽人道:“一路过来辛苦,先喝点热水,歇一歇我们再说其他的事儿。”   “诶!”   兽人们连连点头,哪有不应的。   兔族长拍了拍身侧的老兽人肩膀。“放松,阿杬他们很好的。”   “各位族长,东西先放在这儿,跟我来吧。”   算起来,这是食草部落第二次大规模地来黑狼部落。   来过第一次的兽人们已经算适应良好,除了不敢与狼兽人们靠得太近,也没其他什么问题。   厨房备着热水,有客人来,直接端过去用就行。   白杬去到专门放记录兽皮的山洞里,拿出之前没记录完的兽皮,顺带拉上部落里的几个祭司、族长们,到了食草兽人现在窝着的屋子。   这个屋子里除了梦,其余过来送水的都是红狐和山猫兽人。   怕食草兽人不适应,来的兽人也不多。   白杬领着来的兽人们进去之后,明显能感觉到里面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炕下放着木桩子,正好方便白杬记录。   他将兽皮搁上去,两个祭祀又坐在了白杬的身边。   白杬见这些个部落的代表人面上有些紧张,先没有直接问,而是聊起来其他。   “兔族长,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好!”说起这个,几个族长露出一口白牙,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可把边上等着问话的兽人们吓得一个哆嗦。   白杬温和笑道:“收成好就行。”   “我记得去年的时候,来的兽人也不算少,今年怎么有些不见了?”   “那……那不是小部落合成大部落了嘛。”   “还有的部落往南边去了,听说南边有大的食草部落,他们就迁走了。”   白杬点点头,应该是巡逻之后迁走的。   记录上有又得改改了。   兔族长乐乐呵呵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兽人,也是个兔兽人。   “正好,今年他们来了,我们部落也可以跟其他部落一样了。”   “你们……认识?”   “岂止认识,他们两个是兄弟!”   “亲兄弟!”白杬也惊讶,两个部落的代表人是亲兄弟,还是很少遇到的。   “那不是,我们的阿爸是亲兄弟。”   白杬点点头。   那就是表兄弟。关系也近。   “那你们为什么会分开?”   这说着说着,便是走入正题了。   “哎,还不是……还不是食物不够。”   一个地方能养活的兽人是有限的,尤其是食草部落因为惧怕大型野兽以及食肉部落,他们的活动范围更为限制。   一般为了一个部落的生存,往往是选择环境良好,可食植物多且土地好的地方驻扎下来。   单靠种植,他们养不活自己。   所以还需要采集。   当初他们的家园还在西边,已经是他们缩能选择的比较富饶的地方。   当然,跟现在的狼山没法比。   但时间久了,兽人们依旧勉强温饱。   为了族人能吃饱,以及部落发展。所以部落的祭司做主,将部落一分为二。   兔族长作为哥哥,带着族人出去谋生,而弟弟就守着部落原本的祖地。   好在,经过不断的寻找,最后他们在安全的狼部落定居下来。   而原来的兔部落……   “我们遇到了黑鹰兽人。”   话头自然而然地被兔族长的弟弟接过去。   他一张脸看着比白白胖胖的兔族长沧桑不少,皮肤皲裂,瘦得脸上层层的褶子犹如土地干裂之后的深沟。   他语气坠坠的,像被一根细绳挂在了悬崖之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这根绳子。   此时的绳子,就是黑狼部落。   所以他看了一眼边上的兔族长,没有一丝隐瞒。   “我们本来住在靠西南的位置,离西荒还很远。但是忽然有一天,天上一群鹰兽人飞过。”   “我们全部藏了起来,到晚上才敢出来。”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一天以后,他们又回来了。”   “带着数不清的鹰兽人的尸体……”   他说着,肩膀颤抖,恨不能将自己蜷缩起来。   几次开口,却是哑然。   “你说、你说什么……”   兔族长惊愕,他腿一软,刚刚还气色红润的脸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你跟我不是这么说的!”   “你是不是骗我的!不是,你不是骗我,你是骗黑狼!”   兔族长已然话里带着哆嗦,哽咽道:“你放心,阿杬很好的,你说真的……”   “哥!”   “兔族长,你别激动。”   白杬示意他身后不知所措,一脸恍然的年轻兽人。让他们安抚着点。   他心中一叹。   在大荒,哪个不是活不下去了才离开自己原来的部落的。   本意是让兔兽人安抚,结果等兔兽人们反应过来,直接哗啦啦哭成一片。   这话是没法问了。   “阿梦叔,带兔族长们去其他屋子看看。放松放松。”   没有办法,还有这么多兽人等着呢。   天色晚了路不好走,他们也不可能留在一个食肉部落里安心睡觉,得快点问完了才好。   白杬将兔部落的记录兽皮暂且空着,换上其他的兽人。   一连串问下来,也到下午了。   最后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兔族长眼眶红红,情绪倒是平复下来了。   兔族长赶在白杬吃饭之前,语速稍快道:“部落里祭司没了,小幼崽也没了。剩下些老的,瘦的,总共三十六个兽人一起过来的。”   “路上死了两个,现在还有三十四个。”   他说得很平静,但唯有白杬扫过他克制得握紧的拳头上的青筋,才知道他也煎熬。   白杬匆匆记录上,放了人。   问完了,白杬目光呆滞地看着木桩子。   愣了一会儿,才缓慢地收拾起东西。   无意扫过兽人们提到的黑鹰的记录,脑中开始回忆了一遍这些部落的情况。   看着留在原地的梧和星祭司,白杬眉心皱起。   “黑鹰部落在往南边走。”   白杬冲销打开兽皮仔细看去。   果然,受害的部落不止兔部落一个,这些部落里,三十个里面有十个都是。   按照黑鹰出现在部落的时间顺序,是秋初开始,一直到秋中。路线确实是一直往南。   且是从西南往东南。   “他们是去支援南边?”   梧低声:“糖他们正好在那边……”   白杬眉心一跳。 第103章   “族长, 你怎么还不进去?”   地鼠族长连带着后面一串小地鼠兽人们,鬼鬼祟祟地趴在白杬所在的屋子门边。   “小声点!”   屋子里,几个兽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地鼠族长看着白杬那紧紧皱着的眉头, 心肝儿一颤,立马后退几步。   拉着他后背毛毛的小地鼠们像一串煤球一样跟着他叽里咕噜远去。   “族长族长, 你不说了?”   “族长族长,你不要怕嘛。”   “族长族长, 我们帮了黑狼部落, 他们应会同意我们加入黑狼部落的。”   “你没看到阿杬的脸色很难看。现在不是好的说话时机,再等等再等等。”   地鼠族长握紧爪子,带着兽人们兽人惆怅地走了。   此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南边。   南边暖和,大雪还没有在这绿色的土地上肆虐。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混在苍鹰兽人之中, 他们背着新凑齐的行李,快速地往北边奔去。   连续赶路两个月,所有的兽人身心疲惫。   糖搓了搓自己被冷风吹得有点麻木的脸,瞄了一眼天空, 压低声音冲着一直跑在自己身边的苍鹰西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惹到黑鹰的!”   “怎么都跑了这么久了, 他们还跟着我们!”   “也没做什么。”   糖可不信。   两个部落现在是难兄难弟。   糖看了一眼自家那些趴在苍鹰背上的小猫崽子,即便是知道了原因, 怎么样也说不出不跟苍鹰一起的话。   罢了罢了, 一起就一起吧。他的猫崽子们还能少走点路。   在他们身后,丛丛密林隔绝了黑鹰探寻的视线。   他们一路往北, 被追得不停地换路线。   现在连他们自己也不太清楚现在是走到哪里了。   糖搓了搓自己的脸, 声音夹杂着赶不去的疲惫。   “要不咱们晚上的时候还是用翅膀在丛林中飞着试试?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   他低头, 看着自己已然变得破烂的兽皮靴子。   “再这么下去, 不是我们先到狼山, 是我们先死。”   不去狼山不行,东荒就只有狼兽人能帮他们了。   糖说个话跟破风箱似的。   西诚恳道:“你还是别说话……”   “在这儿!”   尖戾的鹰啸冲击而来。   刚刚还一起的兽人们瞬间散开。   糖就地一滚,离开黑鹰的爪子攻击范围内。   只一下,地面连草带泥,被鹰爪抓起。可见力道之狠。   糖已经完全是下意识地躲避了。   月亮草部落跟苍鹰部落的兽人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四处散开,往深深的草丛里钻去。   熟练得有些心酸。   黑鹰的叫声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怒气。   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简直是要把苍鹰……啊不,现在还包括他们一起,要活生生给撕碎了。   好在糖他们专门走的是密林。   被发现了也往深深的草丛里跑。   身后翅膀震颤,连刺骨的风都抵不过那股扑来的令人心底发颤的寒凉。   后背一疼,糖猛地翻个身。   他头上沾满了草屑与泥巴,可根本不敢停。他奋力往前,死死咬住牙关,闷头冲。   好在树木藤条能挡住了黑鹰兽人的行动。   草丛深,糖两条腿不行又换成四条腿儿跑。他的额角,是刚刚激起的冷汗。豆大一颗,滑过脸颊落在地上。   后背虽疼,但幸好是皮肉伤。   越疼,糖脑子里是越来越清醒。   “给我抓住他们!”   “一个都别放过!”   嘶哑的声音入耳,糖很是嫌弃地就地一滚,躲开利爪。   边上的西紧紧跟着他。   糖沉声:“你要不要离我远一点!”   西:“不行!”   糖:“他们是来抓你们的,不是抓我们的!”   西用他那憨厚带着点傻的声音道:“兽王城也在通缉你们,你跟我们是一样的!”   放屁!   糖后颈发凉,一个侧身往另一边有山的地方跑去。   转身间,他看清了身后的黑鹰。   黑鹰对苍鹰完全是地毯式搜索,几百个兽人分批,光是他们从南边走到这里,已经遇到五六个搜罗他们的黑鹰队伍了。   一个队伍,糖估摸着多的有一百多个兽人,少的就是五六个兽人。   而此时,他们身后十几个翅膀四五米长的黑鹰紧紧追着他们。   黑色的羽毛犹如在浓厚得发黑的血池子里滚了一圈儿,透着一股难言的腥气。   鹰眼藏着寒冰,见到他们,脸上尽数是憎恶到了极致,是要迫不及待地弄死他们。   怎么说呢……   要是一次两次还好,现在见得多了,麻木了。   糖知道自己部落里的小崽子们都是机灵着的,而且这个地方很适合他们躲藏。   现在的问题是,苍鹰跟着他们,会不会被暴露……   哎!   算了,想这些也没用。   糖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不大的山洞。   他一把逮住比自己的体型大不少的西,狠狠往洞里一塞,自己再往里面一跳。   草丛里的动静没有了。   这边的山洞一般是溶洞,里面绕来绕去,寻着风的方向,很容易找到另一个出口。   经不起耽搁,糖一边注意着周围,一边拉着苍鹰往前。   山洞里都是些好看的石头,但是他们没有心思继续看。   不知道跑了多久,正要出山洞,正好遇见从另一边跑进来的小兽人们。   “族长!”   “嘘——”   糖蹲下,快速清点自家的兽人。   嫌弃的睨了一眼边上大喘气的西,他目光落在跟他一样看着呆头呆脑的苍鹰兽人们的身上,帮他也清点了一遍。   “还差五个兽人。”   糖蹲下。   月亮草部落的猫兽人们围拢过来。   “族长……”   兽人们小小声,挨靠着糖。   一路上心惊胆跳,只要看见了糖,他们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休息了一会儿,糖悄悄冲着兽人们来的方向看去。   天空之中,黑鹰还在盘旋。   现在不是出去的好时机。   “休息休息,我们悄悄往南。”   有的猫兽人被吓到了,仓皇往南边跑的。   黑鹰兽人知道他们要去狼部落,所以都是按照他们的路径往北找的。   他们耐心不够,最多等到晚上就会走。   不过黑鹰也谨慎,会留着兽人在原地监视着。这是他们这几次观察到的。   大家饥肠辘辘,好在兽皮袋子里的食物没有扔。   糖盘腿坐下,默默打开兽皮袋子,将里面的肉拿出来,一点一点分给围在身边的小家伙儿们。   能吃的不多,所以他们一个只能得到巴掌大的一块肉。但对于肚子没货的兽人们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   苍鹰兽人们坐下,呆滞地望着滴答滴答落着水的石头柱子。   糖填了点儿肚子,精气神回来了一点。   他侧头,低声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得罪黑鹰部落的?”   就算是以前争抢兽王城里的资源,也没到现在这个赶尽杀绝的地步。   回想起黑鹰兽人们的表情,他猜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西侧头看了糖一眼,摇摇头。   糖也没刨根问底。   “那我换个问题,你们现在总共还有多少苍鹰兽人?”   “你不是数过了?”   “我说的是所有的苍鹰兽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当初为了抵抗黑鹰部落,找回了绝大部分地苍鹰兽人吧。”   “不知道。”   “我们是分散跑的。”   糖长叹一声:“你们也是,明知道打不过还要硬打。”   西沉默。   他当初满怀希望地跟着苍鹰兽人们去了兽王城,本以为会过上大家口中的好日子,没想到此后是无数次的打斗以及无数次的逃亡。   他现在已经身心俱疲。   要不是还惦记着大苍山,惦记着他哥哥,怎么也支撑不住了。   “当初你们跟着狼部落多好,至少还能多过几天的好日子。”   “我们……”西嗫嚅,到底没说出完整的话。   “也不对,当初你们已经听命于兽王城。是继黑爪部落之后,兽王命令的第二个去骚扰黑狼部落的部落……你们跟他们是敌对关系。”   西扯了扯嘴角。   对啊。   一开始他还怂恿着他哥哥去打黑狼部落。   现在这个局面,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   这次,不管黑狼收不收留他们,他只想去看看大苍山,看看他哥哥而已。   至于后面的事儿,后面再说。   没说个几句话,洞里只剩下兽人的呼吸。   大家都累了。   他们进的这个洞很小,藏在深深的草丛之中,是往地下走的。苍鹰部落一时间不已不到。   加上前面也有小崽子们惊动了草丛,被误以为是往北边跑了也是可能的。   兽人们安静下来。   洞里两边通风,有些冷。   小毛球们缩在一起,瘦得肋骨清晰可见。身上的毛发混着泥土跟腐烂的叶子,看着脏兮兮的,更可怜了。   苍鹰兽人看了一眼,默默走到他们身边。   大大的翅膀展开,轻轻盖在他们的身上。   风被挡住,只能撩动苍青色的羽毛。   温热的翅膀底下,小兽人们默默往苍鹰的身体靠了靠,汲取热量。   糖闭着眼睛,嘴角抬起。   跟苍鹰赶路,还是有一点好处的。   *   夜凉如水。   晚上比白天更冷。   糖小心翼翼地蹲在洞口边,将草叶搭在自己头上,慢慢往四周看去。   夜晚漆黑,一群兽人们往南边去。   他们悄悄地躬身行走,最后是奋力狂奔。   期间将失散的毛团子捡到一起,一个逃命的小队伍又齐全了。   “族长,继续往东边吗?”   他们现在已经偏离了去狼部落的方向,继续往东边,怕是后头往北能直接到达东山。   黑鹰兽人们是从西荒来的,现在大部分都在东边、南边搜寻他们。   糖抱着自己的脑子,想了一圈儿,最后道:“往东北。”   天气愈发冷了,他们在路上已经耽搁得太久。   到时候一下大雪,黑鹰兽人不一定少,他们赶路确实更难走。   就怕走到一半,没被黑鹰抓住,反而是冻死了。   糖目光坚定:“接下来,我们得赶时间了。”   月亮草部落和苍鹰部落的兽人在逃亡之中,狼部落一概不知。   冬季了,狼山的雪愈发的大。   可是去白鸟部落的黑狼兽人们还是没有回来。   *   部落里,各个厨房飘散着食物的气味。肉香混杂着蔬菜的味道,在食肉兽人们看来是鲜香无疑。   但食草兽人们闻着脸色苍白。   好在是知道黑狼部落是不会吃兽人的,他们的才稍微不那么害怕。   “兔族长,来尝尝我们部落里新发现的东西。”   因为知道了刚刚的事儿,兔部落的兽人们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所以对兽人口中新发现的东西也没有兴趣。   本来送完东西就该走了,但是黑狼部落要留着他们吃一顿。   所以兽人们只能在单独煮了素食的房间里坐下。   食草兽人体型小,胃口也不大。   照着狼部落那脑袋大一个的红薯,小一点地兽人可能就吃那么半个就饱了。   所以动用了厨房里的三口锅,煮了两次,远远够这一百来个兽人们吃了。   打饭的是亚,他比较温和,兽人们对他的畏惧也少一点。   白杬跟着这些兽人们一起,端着红薯慢慢吃着。   他注意着兽人们的动静,在他们吃第一口露出惊愕的表情时,嘴角轻轻抬了抬。   部落里的红薯多,兽人们既然是要在他们部落里一直生活下去,那迟早是要种红薯的。   要是喜欢那就更好,积极性更高。   大家互惠互利。   所以白杬想着用红薯跟食草部落的关系拉近一点。   “阿杬,这是……”   白杬:“红薯。”   兽人们当中有惊愕,也有习以为常。   看来着红薯在食草兽人当中,确实是已经有了。   “这是我们无意在大荒发现的东西,煮了很好吃,果腹能力强,所以我们就试着种了种。”   “正好各位族长祭司们也来了,我想着大家要是要种子的话,我们可以分给你们一点。”   “那怎么行,这个是你们找的。”   兽人们珍惜地吃着碗里的东西,轻轻一抿,嘴里都是甜滋滋的。   他们确实很喜欢。   但是食物毕竟珍惜……   “放心,种薯还是够的。”   兔族长看着轻叹一声,语气沉重:“那就谢谢阿杬了。”   “这有什么好谢谢的,我还要谢谢你们之前给了我们其他的种子呢。”   有了兔族长开口,其他的族长祭司也没有再推迟。   时候不早了,白杬吃完就领着兽人们去给这些食草部落的兽人装东西。   照例,他们带来的也收了,也返回了同等量的东西。   这一来一往,相当于是交换了。   食草部落的兽人们离开。   顿时,部落前面变得空空荡荡。   *   不久后,便入夜了。   夜晚部落里依旧热闹。   除了厨房,其余的六个睡觉的屋子里都点着树脂灯。   灯光柔和,衬得兽人们养了一年的脸面色不错。   每个屋子里,不管是地上还是炕上,都铺着厚厚的兽皮。睡地上的兽人怕冷,就变做原型。睡炕上的,就是些身体弱一点的兽人。   现在部落里几百个兽人,分散在六个大屋子里,还是够的。   中间的屋子。   白杬坐在其中,跟前放着个树桩。手还在上面不停地写写画画。   青年已经长成,身姿挺拔,皮肤白皙。长睫浓密,收敛着,遮住下面琥珀色的眼睛。   其余的兽人们围着白杬,或趴或躺。无一例外,面前也搁着兽皮。   树跟草并排趴着,夫夫俩咬着笔头,时不时地在兽皮上写几下。面上是如出一辙的苦恼。   “好难啊……”   两人齐齐感慨。   白杬听后笑笑,道:“现在的进度可比去年慢多了。”   因为部落里又加入了黑狼,在加上地鼠兽人也跟他们做了邻居,所以现在的教学进度比之前要慢了不少。   “要是曜在的话,你们连说难都没有空。”   树手往上,将趴在自己脑袋上的小狼崽子扒拉下来抱在身前。   他捏着小狼的黑爪爪在兽皮上按了按,道:“小花花,你帮你阿父学一点好不好。”   狼崽子花:“嗷?”   白杬听了扑哧笑出声。   一个树,一个草,生了个崽崽又取名叫做花。   白杬调侃道:“你们后面生的崽崽不会还叫叶和丫吧?”   树噌的一下坐起来。   “好名字!就叫这个了!”   白杬无语:“我就随口一说,取名字怎么能这么随意。”   草挪到白杬的身边,道:“哪里随意了,是最不随意的好不好。这可是祭司取的名。”   “阿杬,你在做什么?”   白杬轻笑:“画地图。”   “咱们部落不是有地图了吗?不过多画点也好,要不要我帮忙?”   白杬停手,看着草。   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去学习吧,我记得明天你们好像是要复习考试。”   草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眼尾跟嘴巴都耷拉着,看着好不可怜。   白杬不厚道地笑了笑,道:“没事儿,都是学过的东西。”   “而且啊,我这个不是在画以前地地图。你还真帮不上忙。还是安心学习吧。”   白杬画的是黑狼部落的矿产地图。   等以后摸索多了,争取把东荒的矿产地图也画出来。到时候他们找矿藏的时候也好找。   不过这事儿还是不要拿出来说,有没有用,只有以后知道。   冬季亮得晚,天也黑得早。   白杬经常做事儿,做着做着就感觉时间过去了。   如此,狼山进入冬季已经大半个月了。   曜那边还没有消息,白杬按耐不住,干脆踩着厚厚的积雪往狼山上爬。   几个贪玩儿的兽人跟着他,站立在这处最高的山上,眺望着东方。   “按理说,刚进入冬季的时候就该到了那边。”   “是呀是呀。”   “那现在半个多月了,怎么找也得走到狼山的范围内了吧。”   “是呀是呀。”   “所以我们要不要去找他们?”   “好呀好呀!”   “好个什么,你个笨蛋崽子。”   树裹紧自己的兽皮衣,艰难地将视线从兽皮衣里虎头虎脑的狼崽子身上挪开。   顺带捏住他的小嘴巴。   “不行!这么冷的天儿,不能放你出去。”   白杬耸耸肩:“我就是说说。”   “走吧,看样子还有得等。”   狼山矮,山顶也平坦。没有密林遮挡的地方,一片白雪皑皑。   白杬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其中。   脚下一滑,忽然一屁股坐在丢。   好在球连忙拉住他,将人抬着站了起来。   晃眼间似乎在东边见到了几个黑色的点点,不过顾忌着白杬,兽人们匆匆下山。   山脚下。   地鼠兽人们打开自己的洞穴,从里面探出头来。   他们现在有两个窝,一个是山崖那边的,一个就是大山洞这边的。   “族长,快快!快点!”   “催什么催!”   地洞里暖和,刚出来,湿漉漉的鼻子遇到冷风,地鼠族长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大冷天的,你们出来干什么?”   白杬停在他们身侧,看着邻居如此,还是关心关心的好。   “我们、我们出来玩儿……”   “阿杬,我们族长找你们有事儿!”   “什么事儿?”   小地鼠吼完一句便藏进洞里,被地鼠兽人追的边跑边嚎,最后爬出洞口躲在白杬脚边。   白杬笑道:“地鼠族长,有事儿咱们进屋里说罢,外面冷。”   说着,白杬回到了中间的屋子。   屋子里面很暖和,甚至比他们地下的洞穴都要暖和得多。里面还铺着厚实的兽皮,一脚踩下去还会软绵绵陷落。   一看就很舒服。   地鼠族长拦住自家迫不及待往里的幼崽们,在外面仔细抖了抖毛毛。擦干净脚丫子上的泥,然后小心地往里走。   到白杬工作的木桩子前面,他们拘谨地看着白杬,停了下来。   白杬笑着指了指他们的前面:“坐下说吧。”   地鼠兽人们进来并没有引起黑狼兽人们的多大注意,他们只扫了一眼,边继续做自己的事儿。   没那么多双兽人的眼睛看着,在白杬温和的神情中,地鼠族长渐渐放松了精神。   “阿杬,我们……我们的事儿做得你还满意不?”   白杬想到了那铁矿石,还有地鼠兽人们那颗不找到东西不罢休的毅力。   他笑着点点头:“当然,你们做得很好。”   “你们放心,我们答应你们的事儿肯定说到做到。”   “那……阿杬祭司,你看看,我们能不能……能不能……”   “哎呀!族长你真磨叽!”他后头的地鼠崽子一下子蹦到族长脑门上趴着,道:“哎阿杬,能不能让我们也加入黑狼部落!”   “嗯?”   “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据他观察到的,地鼠部落的兽人可是最喜欢自由了。   现在的这个关系,他们自由度高不说,还能填饱肚子。已经非常符合他们的期望了。   “我们……你们厉害!”   这下不用后头的小崽子们帮自己的说话,地鼠族长盯着白杬,将自己的想法尽数抖落出来。   “我们本来过来就是想着靠黑狼部落生活的。”   简言之就是吃白饭。   “但是相处久了,我们发现你们部落很好,非常好!你们是大荒所有部落当中最厉害的部落。”   白饭吃上了,但是活儿也干了,跟部落里的兽人没什么两样了。具备融入部落的条件了。   “你们有最厉害的爪子,最强大的武力,最……”   爪子最重要!   “等等等等……”   白杬搓了搓自己手上的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中二的发言。   “阿杬~”地鼠族长两个爪子搭在木桩子上,眼巴巴地看着白杬。   小地鼠们有样学样,眨巴着水灵灵的圆眼:   “阿杬哥哥~可不可以嘛~”   白杬笑着用笔杆儿点了点他们的脑门,摇摇头:“光是我说不行,得部落里开个会,而且现在族长都还没回来呢。”   “曜回来了!!!”   白杬噌的一下站起,立马跑了出去。   地鼠兽人:……   原来阿杬也可以跑得这么快!   果然,黑狼部落里面每个兽人都好厉害!   地鼠族长匆匆跟上,焦急吼道:“阿杬啊,你还没说你同不同意呢!!!”   边上的树眼疾手快,一把拎着他的后颈皮。   他笑得贱兮兮,随手晃了晃:“不是说了,等部落大会决定。” 第104章   寒风烈烈, 雪沫子尽数砸在奔袭而去的白杬脸上。   厚重的兽皮衣纷飞,白杬两个腿儿愣是在雪地中跑出了拔河的气势。   一脚一个坑,歪歪扭扭, 冲着那黑影而去。   他笑着,眉眼弯弯。   灿烂的眸光比冬阳落在兽人的身上还要温暖。   归来的兽人们笑嘻嘻地冲着白杬去。   “阿杬——”   白杬一侧, 从他们的爪子下钻过。一下子张开手臂,往一身薄兽皮的高大男人身上一跳。   “可算回来了!”   曜宽阔的背脊微弯, 一把勾住面前人。   白杬两条腿儿勾住男人腰上, 整个人埋在他的肩窝。“我还以为你们遇到麻烦了。”   “没有,雪天不好走路,回来得晚了一点。”   曜抱着他往前走。   白杬凑在他的耳边轻声道:   “还顺利吗?”   “有兽人受伤没?”   飞抢答:“没有!”   人家小两口说着悄悄话, 飞还要往人跟前凑。   暗看不过眼,勾住他的脖子顺带捂住嘴巴, 带着人往屋子里去。   白杬笑了两声,勾在曜腰上地脚晃啊晃。   曜看得欢喜,低头鼻尖在他嫩白的脸上蹭了下。   “一个兽人没少,挺顺利的。”   白杬更乐了。   “我就说, 白鸟兽人跟我们不能比的。”   白鸟兽人不像苍鹰或者是黑鹰, 他们并不是绝对的食肉部落。他们吃素,也吃肉。   论攻击性, 他们确实敌不过黑狼。   要不是兽王城那边的吩咐, 又用进入兽王城的资格吊钓着他们,白鸟是不敢来骚扰黑狼部落的。   “他们就是仗着人数多。”   “嗯。”   曜拉了拉他肩上的兽皮, 将他整个脑袋罩在宽大的兽皮帽子里。   脚下稳稳当当, 大步抱着人进屋暖房。   知道兽人们回来, 厨师队立马忙了起来。   四百多个兽人被迅速分散到几个屋子里。亚带着厨师队的兽人将热水送上。   等兽人们喘了口气, 厨房那边简易版的肉汤也做好了。   给兽人们喝下, 厨师队的兽人们才歇下来。   树从草的手里抱回自家的小狼崽垫着下巴,看着毛毛都打结了的兽人们,道:“厨房里温着热水,你们要洗澡的话记得用完了加上。”   “嗯。”   回来顾着赶路,身上脏了就在雪堆里滚几圈儿,用雪沫子简单地搓了搓毛毛。远不如洗一下来得舒服。   曜填饱了肚子,立马出去洗。   白杬手肘搁在木桩子上,掌根撑着自己的脸。   “东山那边跟我们这边的环境一样吗?”   “怕是差不多。”   草并排趴在树的身边,前爪后爪绷得直直的。   毛绒绒的脸颊边,小狼崽子从树的颈窝钻出来,头皮绷得紧紧的,眼睛都翻了白。   小崽子还锲而不舍地爪子掏地,试图拱到草的脸上。   “嗷~”   其他的幼崽都睡在这个房间。   听到奶声奶气地叫唤,翻个身背对着,继续呼呼大睡。   白杬:“等以后有机会了,我要四处去看看。”   大荒着实太大。   听着兽人们的描述,白杬很难想象具体是个什么样子的。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出去的兽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洗完澡的曜浑身水汽,他在外面抖了抖毛毛,才进屋子。   白杬见他毛毛没干,在他坐下之前一把专拽住他的尾巴。   “别动。”   “我去给你哪个兽皮垫着。”   曜僵直,尾巴尖讨好地晃动两下。   白杬笑着,出去给他拿那种没有毛的兽皮。   铺在自己身边后,白杬往兽皮毯子上一坐,大黑狼也曲腿趴下。   下巴搭在前爪,眼眶半阖,要睡不睡的样子。   白杬俯身,捏住他的大爪子。顺便捧着他的下巴往上抬。   “你坐起来,趴着前面的毛毛不容易干。”   曜无奈看他一眼。   坐直,大尾巴在兽皮上拍了下。   白杬笑着抱住他大脑袋,安抚似的摸了摸。   “嗯,这样就可以了。屋里暖和,干得快,忍忍先。”   周围的兽人们看着好笑。   要说部落里谁最听白杬的话,那无疑是曜了。   “阿杬,曜回来可高兴了是不?”   “能不高兴吗,今天还往山上钻,就为了看看曜回来没。”   白杬没理会他们的打趣,而是饶有兴趣地拉着曜问东山的事儿。   “东山是不是很富饶,是不是跟暗他们去的南边是一样的?”   暗正巧牵着青踏入部落。   “不一样,比不上。”   飞紧随其后,左右手抱着自家的小狼崽:“太丑了,那些鸟兽人一点都不爱干净。”   “跟咱们后山的灰灰鸟差不多。山洞前面的粪怕是积攒了人那么高了。”   白杬脱口而出:“那岂不是不愁肥料?”   飞:“呃……好像也是。”   白杬:“那现在那边还有多少的白鸟兽人?”   飞:“怕是一个都没。”   白杬往曜身上一歪,大黑狼的毛毛已经被热气熏得暖烘烘,但是表面还有一层湿意。   曜大爪子抵着白杬的腰侧,将他整个人推正。   白杬冲着他笑笑,“那现在我们部落周围是不是就没有什么对我们有威胁的大部落了?”   “嗯。”   白杬若有所思。   “兽王城现在的注意力放在南边,南边他们能拿得下来吗?”   “不行。”暗肯定道。   “你们预估能打多久?”   “不确定。”飞摇头,“少嘛一年半年,长嘛三五年。”   曜打了个呵欠,声音微低:“多半打不下来。”   南边有天然屏障,还有强悍的海族。   草张嘴叼住往自己身上爬的狼崽子,囫囵道:   “我记得老祭司说过,他们将我们从西荒赶到东荒,打了十几年。要是真的下定决心占领弯月大陆,没个十几年是肯定不行的。”   白杬长睫垂落,思索着。   “看这个样子,不像是打着玩儿。”   飞讥笑一声:“兽王城里早没什么好东西了,西荒都被他们搜刮了个遍。要保证他兽王城的地位,满足兽王的贪婪,这南边是怎么样都得打下来。”   暗悠哉补了一句:“就像是他们当年对待黑狼部落一样。”   白杬点点头:“那目前看来,我们还能继续安稳一阵子。不过还是得抓紧时间了。”   说起这个,不得不说之前地鼠兽人们找到的矿石。   “部落里现在找到了矿石,明年开春之后部落里就要开始冶炼。”   “石头怎么炼?”   白杬:“用火。其他的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以后做的时候给你们细讲。”   “现在第一个问题是选址。”   铁这个东西,白杬目前还不想让兽王城的兽人们知道。   虽说他们过来的概率现在不大,但这个也需要在一个相对较为隐蔽的地方进行。   “这个东西很重要,我们是在狼山附近冶炼还是在一处隐蔽的地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法。”   “隐蔽的地方?”   暗轻易就想到了他们之前从南边的时候回来遇到的果子山。   但是显然,那地方太远,并不适合。   “咱们部落前面是种地,后面那一边有砖窑。西边是养殖牲畜的,东边再远一些,是竹林。”   草大爪垫搁在不安分的小狼崽身上,道:“好像狼山周围没多余的地方了。”   在屋子里呆了这么久,曜身上的毛毛干了。他松开抵着白杬腰侧的手,问:“在哪儿发现这东西的?”   白杬往他身上一倒,一头扎入满是青草香的大黑狼毛毛中,双手揪住他的两个毛耳朵道:   “在西北边。”   “差不多五天的路程。”   “西北……”飞摸了摸下巴道,“我记得那边都是光秃秃的。”   “那边可没什么地方能藏起来。而且距离黑狼部落远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也看顾不过来。”   兽人们点点头。   “那还是得实地考察一下。”   “等开春之后再去看看。”   聊完了这事儿,白杬脑门在大黑狼结实的胸口肌肉上撞了撞。   “我总记得我有什么事儿忘了……”   地鼠族长被挤在靠门的地方,颤颤巍巍地举起爪子。眼睛迸发出明晃晃的光。   “阿杬!我,我们的事儿!!!”   白杬见他被黑狼快挤成一块饼贴在墙上,扑哧一声,笑了道:“是,你们地事儿。”   飞几个刚回来的不明所以,白杬道:“是地鼠族长想地鼠部落加入我们狼部落。”   祭司们,老兽人们以及各族的族长们都在。   白杬也不用再去召集人,他道:“给大家一天的时间想想,到时候咱们投票表决。”   “我我我!!!我有话要说。”   地鼠族长使劲儿蹬着腿儿,从黑狼的后背跟墙的缝隙中出来。急吼吼地用短爪子捋顺自己的毛毛,肚子上的肉也跟着颤。   “你说。”白杬笑着看他。   地鼠族长不好意思的挠挠脸。   “我们是真心像加入黑狼部落的。”   想到第一次与黑狼见面搞得并不愉快,地鼠兽人还是头一次拘谨地握住自己的短爪子。   他坚定道:“我们吃得不多,而且我们会挖洞,会找部落里要的石头,还能把石头搬出来。我们还可以帮你们找地下的植物,找医疗队要的虫子……”   地鼠族长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儿全部说了一遍。   待鼓起勇气,双眼亮晶晶地抬头。   这些在外面累了许久的兽人们已经四仰八叉地圈着自己的伴侣、崽子睡熟了。   白杬打了个呵欠,眼角溢出些泪花。   他笑着,声音带着困顿的黏糊:“地鼠族长,你还适合催眠。”   “好了,不用担心。”   “就算不成,你们还是照样待在部落里的,什么也没差。”   地鼠族长眼巴巴地望着白杬,低声:“哦……”   ……   次日。   屋子外大雪纷飞。   一股剧烈的爆破声将兽人们从梦中惊醒。白杬整个一抖,噌的一下从舒服的被窝里坐起来,掀开兽皮毯子就要往外跑。   “出什么事儿了!”   兽人们齐齐往出声的地方去。   曜长臂一勾,单手圈住白杬的腰轻松将人带回来。无奈道:“兽皮还没穿。”   白杬草草披上兽皮,蹦着腿儿在门口套上皮靴。   等冲到人多的厨房时,兽人们已经将路堵得水泄不通。白杬落在后头,只能看见灶台地方向冒出一缕黑烟。   “别堵着,让让。”   兽人们听是白杬,立马乖乖地让开路。   白杬好不容易挤进去,一头长发凌乱得糊在脸上。他扒拉开遮眼睛的头发,看着面前的一幕。   锅坏了,几块碎片落在地上。锅底下的大口子滴答滴答往下面流水。   地上肉汤混着草木灰,黑黢黢的一片流到兽人的脚下。   亚跟几个兽人还木木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汤汤水水。   “站那儿干嘛,快过来!”   亚抬头,冲着白杬艰涩一笑:“阿杬,锅炸了。”   “没事没事,坏了一个咱还有其他的。”   白杬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看到了匆匆进来的融。他忙将亚递到融的手上。   “融叔,亚被吓到了,你带回去哄哄。”   “阿爸!”   阿毛趴在他阿父的肩膀上,一脸担忧地跳到亚的身上,小爪垫按在他的脸侧。   亚笑笑:“阿爸没事儿。”   他看着地上的陶器碎片:“怎么又坏了呢。”   树:“这东西就是这样,之前我也烧坏了一个。你……哎呦!你快去看看!”   白杬顺着树的眼神低头,落在亚的腿上。   脚后跟一片,全是湿痕。   “烫到没!”   亚反应迟钝,他张了张嘴,细眉微拧。   这会儿才有火辣辣的感觉。   融见状,立马将人打横抱起,带着去找医疗队的兽人。   白杬急道:“融叔!烫伤先一直用凉水冲!”   厨房里有现成的凉水,都是用雪水化开的,效果很好。   “我去!”   山猫灵跳出来,在水缸里打了一桶水便跟着跑了出去了。   白杬看着地上的碎片,对后头围着的兽人们摆摆手:“没事儿,你们其他人先回去吧。”   树也道:“散了散了,饭还没好呢。”   人群散去,湖跟河出来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   “阿杬,这都是第三口坏了的锅了。”   白杬点头:“我知道。”   “所以让你们平时做饭的时候尽量不要烧大火。锅里的水干了就容易裂。”   这也是为什么部落里做炒这类的食物比较少的原因。   炒菜多好吃,但是现在没条件。   厨师队的兽人们从山洞里将部落里最后一口剩下的好锅搬出来。   “阿杬,最后一个了。”树道。   白杬:“稳着点用,坏了就没有了。”   白杬咬咬牙。   开春的时候,第一个做的东西就是大铁锅!   索性过坏的时候最前面地亚人被吓得往前面走了两步,不然半个身子都差点被热水烫到。   好在穿的是兽皮衣,腿没什么事儿。   就是热水往兽皮靴里灌,整个脚都被烫了。好在治疗得及时,现在敷着药。   慢慢养着。   晚间,兽人们聚在一起,给地鼠兽人们投票。   无一例外,看在地鼠兽人们之前第一护卫队出去的时候帮了忙,加上这些天来认认真真干活地态度,兽人们摒弃前嫌,答应了。   这之后,地鼠兽人也是黑狼部落的了。   *   部落步入正轨。   兽人们依旧是该上课上课,该干活儿干活儿。   放进山洞的几口大石锅全被搬了出来。   西边的空地上,长毛草被扔进方形的大坑里沤着。   部落里的麻绳并不算少,但是每年白杬都会让兽人们采集回来。兽人们只当白杬想囤着,只管做,也没问他究竟是要干什么。   屋子里,白杬将兽皮摆出来。   上面是一幅装置图。   这个屋子里都是些没上课的兽人,此刻见白杬拿出东西对他们招手,立马围了过来。   包括被兽人搓得干干净净,现下已经是部落一份子的地鼠。   “阿杬,这个画的是什么?”   地鼠族长一直觉得白狼祭司是他所见过的祭司当中最厉害也是最神秘的。   他总拿出奇奇怪怪,让兽人看不懂的东西。   就比如说现在这个。   白杬看着傻兮兮,过一天是一天的兽人们,幽幽道:   “咱们部落的盐啊一直在消耗,再不想办法以后还怎么活。”   地鼠族长砰砰两下拍着胸口,一脸豪气:“不怕,我们去……”   白杬幽幽看去。   “!!!”地鼠族长果断捂嘴。   干笑两声,他揣着爪爪不再说话。   “之前,地鼠族长跟金他们去找过部落里的矿产。现在大致可以确定,部落里不仅盐湖没有,连藏在地下的盐矿也没有。”   “当然,只是大致。”   地鼠族长揣着爪子点点头:“冬季过后我们会继续找的。”   “但是就算如此,部落里的盐依旧是个问题。”   曜看着兽皮上的东西,他低声道:“南边有温泉。”   丘爷爷听了猛地拍掌:“对啊!”   “不对!温泉跟盐有什么用。”   兽人们被他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桦爷爷手肘推了一下他,嫌弃睨他:“对什么对,能不能说话前过过脑子。”   亚腿上被烫伤了,现在在修养,融陪着他也在这个屋子里坐着。   他是厨师队的,对部落里的各种调料最熟悉不过。   他估摸着道:“部落里的盐最多还够吃两年。”   “两年!这么少了?!”   安族长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着急道:“之前说的是够吃五年。”   亚眸色微黯:“那是之前,部落里的兽人还没有这么多。”   星祭司看向白杬:“阿杬,你有办法。”   “有倒是有,但是我这个办法,还不一定能成。”   “我们需要做两个准备。”   白杬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兽皮:“这是一个,我们先说这个。”   “狼山南边多山,那里温泉也不少。我们经常看见有动物在温泉边的石头上舔食。”   “目前就发现只有这里有盐。”   “那我们去挖?”地鼠族长挥了挥爪子。   白杬笑道:“肯定用得上你们。”   “那边的盐也在地下,所以我们要找出盐的话,是得往地下挖。”   曜:“在石头底下。”   白杬看着曜,轻轻笑了笑:“是,在石头底下。”   “那边地下是肯定有卤水。我们需要打穿石头挖出一口井出来。再把底下的水拉出来在大锅里煮。”   “煮出来的东西就是盐。”   “那就做嘛!”丘爷爷道。   “是要做,不过需要兽皮上的东西帮忙。”   兽人们闻言,头挨着头,看着兽皮上的东西。   看着像一个很高很高的树,上面搅动着粗壮的藤蔓,边上还有一头拉着东西的牛……   就……   “看不懂。”兽人们苦恼挠头。   白杬淡笑:“没事。”   “打盐井也是一件难事儿,做之前,我需要问问大家的意见。”   “打这个井,我们的东西还不齐全。”   “粗绳,铁制的钻头等等一些东西还没做出来,这些东西的材料是有了。”   “但是制作工具,到最后打通盐井,我们需要的时间少则一两年,多则十几年都是有可能的。”   因为找卤水层也是一个技术活儿。   华夏先人打盐井之前,都会请专人选址。选好了之后开始打。   有时候花费数年的时间,打出来的井却不一定出盐。   所以一切都是未知。   这个人力一旦投入进去,那就是长期的事情。   丘爷爷笑眯眯道:“做就做了,总比跟别的部落讨要的好。”   白杬一听,笑了。   兽人们就是这样,总是想得简单。烦恼的事儿直接略过就成。活得简单,也过得快乐。   “好,那今年冬天开始,我们就把东西准备起来。”   白杬看向曜。   曜头微点。   白杬展颜,道:“虽说这是个办法,但是远不能完全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上面。”   说到这个,白杬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   他很肯定,他们狼部落位于中部位置。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没有一个方位是近海的。   最近的南边,那也得走个半年。   海盐是终极备选。   现在南边还去不得,外面乱,并不适合四处走。所以现下先不考虑。   他看着地鼠族长:“盐矿还得继续找,无主的盐湖也是可以的。”   “再有一个,距离我们最近的盐湖是雪原部落的盐湖。明年若是有空,我们也去那边看看。”   “与雪狼部落打好关系准没错。”   要是达成盐的交易那自然是更好的。   兽人们点点头。   “暂时就是这么个事儿。”   “这个冬季,我们争取把长毛草绳做出来。”   “阿杬,那长毛草还要不要收割?”   “暂时够了。”   说完了,兽人们便各自散去。   白杬眼神一定,落在摇摇摆摆的地鼠兽人们身上。“地鼠族长,你们不去上课的吗?”   地鼠族长一僵。   他可是见识到了黑狼兽人们在医疗队的摧残下是怎么样的凄惨的,他觉得他们可以暂时不用受这个苦。   他笑呵呵转身。   白杬也笑得温柔,先他一步道:“你是地鼠族长,你得带好头。”   地鼠族长噎住,只能干巴巴笑道:“……去!我们正要去呢。”   “那就好。”   冬季气温低,兽人们外出的时间减少。   除了养殖队天天往西边跑,其余的兽人都待在部落。   长毛草沤好了,兽人们便重复以前制作长毛草绳的步骤。先弄出长毛草纤维,干了之后便拿到屋子里开始用纺线。   冬季夜长,多数时间窝在温暖的房子里。   好像没多久,外面就积起了更厚的雪。   兽人们玩玩闹闹在地上滚雪球,白杬搓着雪团儿边走边对着自己的手呵气。   圆滚滚的雪球正要往曜的方向扔。   兽人们忽然停下。   眸光锐利,紧紧盯着一个方向。   白杬回头,只在纯白的雪地里见到了一抹红。 第105章   白杬将手里的雪球一扔。雪球砰的一下, 摔得稀烂。   兽人们撒腿就往那血色弥漫的地方跑。   除了部落周的雪堆是铲干净了的,其余地方全是一两米深的雪。   兽人们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迅速靠近。   白杬跑得没有前头的兽人快。   等他们已经抱着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往回走的时候, 白杬堪堪看清楚那片红。   是血!   “抱着的是什么?气味怎么那么熟悉?”白杬急得往雪堆里扑倒。   曜将他扛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有力的大腿破开积雪,带着他往屋子里去。   “是月亮草部落的兽人。”   “谁?!”   “怎么会是他们……对!对, 也有可能是他们。那边还有没有其他的兽人?”   “已经有兽人过去看了。”   白杬点头,忙拍着曜的肩膀:“快点快点, 进去问问。”   暖烘烘的屋子里, 兽人们立马给医疗队的兽人们腾地儿。已经快要冻僵了的兽人被放在炕上,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这不是月亮草部落的猞猁吗?”   兽人们站在屋子两侧,看着医疗队的兽人们端着热水进来。   梧指挥着兽人们将那毛毛上满是血迹的猞猁放进热水之中。整个医疗队的兽人都围着他打转。   忙活了大半天, 水换了又换。   被灌了几碗药,身体回暖的猞猁兽人终于醒了。   白杬忙上前一步:“出什么事儿了?!”   猞猁兽人见是白杬, 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眼睛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   “救、救救部落……”   手上的力气极大。   曜见状,强硬地将猞猁兽人的手从白杬的手腕是挪开。   “你们部落在哪儿,遇到什么事儿了?”   曜揉着白杬发红的手腕, 身上的气势不容忽视。   猞猁兽人稳住心神, 整个身体从炕上跌落,急促道:“在大苍山后, 遇到了黑鹰兽人。我跑得最快, 回来求救。”   曜环住白杬的手腕,面色不变。   “有多少黑鹰?”   “十个不到。”   曜看了一眼季。   季点点头, 出去便召集第一护卫队的兽人。带上食物和武器, 顷刻消失在南边。   第一护卫队是去打探消息的, 不会轻易动手。   问完了情况, 曜拉着白杬出去。   屋子里只留下医疗队的兽人们。   屋外。   昨夜落下地积雪早已经被收拾干净。   曜目光沉沉。   白杬忽然就想到之前统计部落里新增的食草部落的时候, 黑鹰兽人的动静。   “他们从兽王城出来,难道是为了追杀月亮草部落跟苍鹰部落?”   曜握紧白杬的手,道:“多半是。”   “暗,再选二十个兽人过去。能救就救,不能就躲。你看着办。”   暗点头,转身离开。   白杬扯了扯曜的手,声音微哑。   “不会有事儿吧。”   曜长臂伸展,将人拢到自己的怀里,结结实实地抱着。“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后果需要他们自己承担。”   白杬脑袋抵着曜的脖颈,闷声:“糖那么奸诈,肯定没事儿的。”   两个部落的关系说亲近也算亲近,说不亲近,也就是两方做了个交易……   但是论私人关系,白杬已经将糖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自己的朋友自己知道,机灵得很。   怀着忐忑的心思,白杬在部落里煎熬地等着。   *   大苍山。   西一群苍鹰的老家。   凭借着对大苍山的绝对熟悉,苍鹰兽人们好歹是摆脱了黑鹰兽人的追捕。藏在了大苍山之中。   他们一路从南边上来。   先是被追得往东跑,后头又在原地打转躲避兽人。   最后冬季来临,再不跑就不是被抓到弄死而是被冻死,所以他们莽头往北冲。   白天黑夜都在赶路,饿了吃草,渴了吃雪。   有时候自己走,有时候坐在苍鹰背上大家一起飞。紧赶慢赶,跑得黑鹰都散了。   最后只留下一个队伍的兽人跟着他们。   这才让寒冬之中的月亮草部落跟苍鹰部落的兽人多了一丝丝的生机。   一路往北,越冷,他们就越安全。   但是谁能想到,十几天安安稳稳,到达大苍山的时候,直接跟等在这里的黑鹰兽人打了个照面。   糖真的想弄死他们!   好在躲出了经验,虽然负伤,但还是在鹰爪下活了下来。   但再这么下去,怕是活不成了。   昏暗的山洞中,只有数不清的冰柱子。兽人们趴在已经腐朽的干草上,紧紧蜷缩靠在一起。   浑身的毛毛干枯脱落,一大块一大块地露出丑陋的疤痕。伤口被冻得青紫,新添的伤口上,殷红的血早已经干涸。   兽人之中,苍鹰断了翅膀,猫兽人缺了胳膊。几乎所有兽人,浑身上下,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   连喘息声都微弱不已。   “也不知道大猫猫到了黑狼部落没有?”   糖仰躺在兽皮上,肚子划拉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皮肉翻卷,伤口混着泥土灰尘。   围着他猫兽人们要哭不哭,堆在他身边帮他取暖。“族长,你好好休息,不要说话了。”   糖轻笑,扯到伤口疼得冷汗直冒。   他藏在兽皮下的双手紧紧握拳,青筋暴起才能忍住腹部撕裂的疼痛。   “死……死不了的,你们族长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还没活够呢。”   “族长呜……”   “乖,不哭。都跑到这里来,快好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糖冲着一旁坐着的苍鹰道:“那鸟,你倒是说说你这大苍山还有没有其他出去的路啊?”   西看了他一眼,翅膀一展,盖在他腹部。   “没有。”   “你……蠢!自己、自己的地盘都不好好计划,怪不得会被追到现在这个地步。”糖声音听着断断续续,虚弱得不行。   西这一路走来,越来越沉默。   他最初遇到糖的时候,身边还跟了三四十个苍鹰兽人,现在就剩下十个不到。   月亮草部落去南边的时候,被黑狼部落的兽人保护得很好,所以兽人本来不少。有一百多个。   现在死的死,被吃的吃。   也就三四十个了。   西沉默,最开始就不该跟他们凑一块儿的,连累了他们。   糖见他不回应自己,无趣地闭了闭眼睛。   指尖哆嗦着,从兽皮里伸出来,摸着自家小兽人的毛爪爪转移注意力。   “大猫猫走了两天了吧?”   被他握住爪爪的豹猫见他双眼浑浊,鼻尖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   堆在糖身边的兽人们鼻尖红红,死咬着牙,咽下喉间的泣声。   一路走来,他们已经麻木了。   但是只要糖在,他们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现在糖已经伤得这么重,都说胡话了。   “族、族长……大猫猫已经走了五天了。”   猞猁是部落里最大的猫兽人,小型猫兽人跟食草兽人都喜欢叫他大猫猫。   现在部落里剩下的这一批,食草兽人不剩两三个,其余的多半是猫族。   糖望着模糊的洞顶,轻轻抬手摸了摸身侧小猫猫的头。   “族长累了,睡一觉先。”   “大猫猫回来了记得叫醒我。”   “……族长,你不要睡。”   这是来到大苍山的第六天,是糖受伤的第三天。   他们被困在大苍山里,没吃的没喝的,只能用积雪、草根充饥。   食物不足,本来没什么气力,更别说身体已经是强弩之弓。   糖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冰箭密布的洞顶。   他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洞顶看不见,身侧的猫猫也看不见了。   耳边有细弱的哭泣声,但是他还在不断地往黑漆漆的深渊坠落。   声音也断了。   他只觉得冷,浑身都冷。冷得他牙齿咯吱打颤。   “族长!!!呜呜——”   尖利的哭声刺破糖的耳膜,他轻颤一下。   他先睡一觉,会醒来的,他肯定会醒来的。他想。   糖双眼紧闭。   因为腹部的疼痛与寒冷的天气,唇色惨白。要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看着与死了无异。   西:“别哭了,再哭他真的就死了。”   哭声一噎,到底是忍了下来,变成小小声的抽噎。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冷风肆意从洞口灌入,吹得本就身体不好的兽人们一个个发晕。   西隔着那留出来的巴掌大的换气口,盯着外面一片苍茫的白。血淋淋的嘴角扬起。   冻伤破开,血色氤氲。   西像不疼似的,哆嗦着推开挡住山洞的石头。   “你干嘛!”   “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跑。”他没有一丝犹豫地往外钻。   不等洞里行动不便的苍鹰过来,月亮草部落的兽人们直接往他身上扑。   抓着他的羽毛便往后拉扯。   动不了爪子的就动嘴巴。   “不许去!”   “族长说了,不许去!”   西转头,尾羽被缺胳膊少腿儿的小兽人们拉住,他怕伤了他们,僵硬得不敢动。   “不去,大家都活不了。”   “族长说了,要死一起死!”   “而且我们跑不动了!”   “就是就是,你看我们这个样子能跑吗?!”   外面不是夏天,是深冬!   他们现在这个凄惨样,之前那一段赶路已经是拼了命,勉强不已。   现在这个情况,别说是跑。走几步他们就冻住了。   西沉默,他转头看着自家部落的兽人。   “你们……”   苍鹰兽人摇头:“就这样吧,至少死在自己的地盘。”   他们翅膀断了,也飞不了了。   就算抢得逃跑的机会,他们出去依旧是死。这里去狼山,就他们现在的速度,也是要连续飞好几天。   飞不过去的。   苍鹰兽人们靠着墙壁,身心疲惫。   这样死了也好。   西颓然,跌坐在洞口。   要是,要是他们没有去过兽王城,没有救过独那个狼心狗肺的鹰兽人,他们现在,怕是跟黑狼部落一样了吧。   西僵住,愣是被小兽人们拖着回到了原处。   他看着自己这些族人。每一个的脸上都是麻木,好像到了大苍山之后,他们便没了求生的意志。   西垂头,看着兽人堆里被捂得直剩下一个脑袋的糖。   他们当时不找月亮草部落,月亮草部落应该也不会这么狼狈。   西坐下来,脑袋低低地垂着。   死了也好,不用受苦了。   ……   又几天后,山洞里地兽人们陆陆续续出来过。   附近的地里已经被他们翻过一遍。草根没了就吃树皮,一直吃到周遭在没有半点东西。   洞外。   从山顶大洞里飞出来的黑鹰抖了抖一身油光发亮的羽毛,落在白雪覆盖的枝丫上。   “还在里面?”   “嗯。”   “啧啧啧,树皮都吃了,看来是快饿死了。”   黑鹰梳理了下自己光洁的羽毛,仿佛在着洞口看到了缭绕的死气。   “你进去看看,要是死了就回去了。没死弄死。”   “你怎么不去?”   “叫你去你就去。”   身躯小一点的黑鹰骂骂咧咧地往被石头堵住的洞口走。   “咔嚓——”   黑鹰连忙回头,将将看清倒下的同伴,紧接着脖子被拧断了去。   狼兽人们从树后走出来。   暗甩了甩手,又从地上摸了一把雪擦干净。冷声道:“还有其他兽人吗?”   季抱着手上装得满满当当的食物立马往洞里塞,听着里面兽皮拖动的声音,连连摇头。   “他们觉得里面的兽人死定了,所以只留下两只黑鹰看着,其余的都已经回去了。”   季他们先来。   就比暗他们快半天。   来了之后立马查探这里的情况,顺带给洞里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兽人们灌了点吃的。   食物不够,他们又出去找了点。   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暗领着队伍过来,所以便一并解决了黑鹰兽人。   暗点头,他冲着后头的医疗队的兽人招了招手。   “先简单处理一下,我们得快点回去。”   这里始终不安全。   兽人们来得急,处理好山洞里的兽人之后便快速回程。至于没撑住死了的,只能让他们待在这个山洞之中。   以防黑鹰回来的时候怀疑。   *   白杬在部落里等了七八天。   再见到月亮草部落的兽人的时候,他险些没有认出来。   “嘿!阿杬,我又回来了!”   糖一路上被医疗队的兽人喂了各种各样的猛料,好歹是捡回来了一条命。现在躺在兽皮袋里,要不是他活蹦乱跳神情,白杬还以为看到的是一张苍老的兽皮。   “你……”   “快点快点,送进屋子里去。”   白杬紧紧跟上队伍。   医疗队的兽人们立马过来将受伤的兽人们接手。   “阿杬,我们部落那大猫猫呢?”   白杬在糖的身边坐下,看到他腰间绑着的兽皮。“你还真是命大。”   “可不是,不然也回不来啊。”   “我们部落里的那只大猫猫呢?没死吧。”糖笑着,但是白杬在他的眼底看出了紧张和害怕。   他启唇,正要说话。   糖立马伸手挡在他的面前。“算了,你直接告诉我埋在哪里?”   白杬无语:“你这么大动作,也不怕你身上的伤口裂开。”   “快说……”他眼睛隐隐红了。   白杬冲着他后努努嘴:“你自己看不就得了。”   “族长……”   “没死啊。”糖一下子就笑了,笑得眼泪啪嗒落下,掉在了白杬的手背。   他紧紧抱住扑过来的猞猁,哭得稀里哗啦。   白杬从未见过糖如此狼狈。   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混杂,看着丑兮兮的。   他后退两步,将炕上的位置让给两个兽人。   医疗队的兽人们在屋子里忙前忙后,白杬拉着曜出了屋子。   “认识他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个样子啊。肯定是遭了大难了。”   “嗯。”曜牵着他,离开了这个混乱的屋子。   不管怎么说,人回来了就好。   虽说吧,兽人已经不多了……   糖他们之后应该会跟着狼部落一起的,白杬这样想着。他道:“月亮草部落现在还剩下几十个兽人?”   “三十多个吧。”   白杬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暗从部落里出来,直直地冲着两个人走来。“苍鹰部落怎么解决?”   “先呆着吧。”   暗点头。   就剩下九个兽人,跟之前的白鸟兽人一样,不成气候。   部落里忙忙碌碌,安顿好了这些新带回来的兽人之后,才回到了原来的步调。   冬日寒冷,不管白天黑夜,时常能听到呜呜嚎叫的狂风。   兽人们窝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搓麻绳的搓麻绳,补渔网的补渔网。   抛开对兽人们最难的学习,部落里也没什么事儿。   也因此,这冬捕就提上了日程。   部落虽然在秋季的时候囤了不少食物,但是吃来吃去也就那几样。所以等到了河面的冰冻得严实了,兽人们捕鱼的心思活络起来。   不用白杬说,以树、湖、河以及谷、麦等等几个好玩儿的为首,自发就组织起来了捕鱼的队伍。   部落里的渔网是现成的,但也就两张网能用。   其余的小一点的网之前被季他们拿去东山那边折腾,现在是破的破,烂的烂。   几十个兽人加入,花了几天的时间将渔网补好,紧接着,便成群结队地往冰面上走。   黑狼兽人走到前面,灰狼兽人跟其他兽人走在后面。   白杬看他们在冰面上四肢乱滑,不厚道地笑了笑。正打算过去看看,接着就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   的的确确是吵架的声音,白杬还是第一次在部落里听到。   嗷呜喵跟吱吱吱混杂,不是糖跟地鼠族长,那是什么?   白杬无奈,他往后一靠。   后背抵着曜,被他带着慢慢往前。   “你说说,他这才休息几天就坐不住了?”   曜停下,白杬疑惑地回头。   曜垂下眼睫,目光正好落在白杬的唇上。他道:“你可以不管他们。”   白杬展颜。   “我也没想管,我们就去看看就热闹。”   曜点头,这才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白鸟兽人住着的山洞旁边,以前是月亮草部落住着的。后来才是地鼠兽人带着两个小雪豹住进了山洞里。   而以往按照月亮草部落的审美装饰的山洞已然换了个更为温暖舒适的模样。   由于现在是冬天,白杬让两个雪豹幼崽跟部落里其他幼崽住在一起。所以这山洞空了。   但是谁能想到大家伙儿来这边冬捕,糖还拖着自己的病体跟过来。   一来就往山洞走,看到里面大变样,当即炸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名字带着鼠字的跟猫兽人都有仇,听来听去也没什么大事儿,可两方是越吵越激烈。   白杬抱臂,闲闲地靠在曜胸口。   笑眯眯看着一兔狲一地鼠蹲在蹲在洞口两边,叽里呱啦地骂。   反正是各说各的语言,双方都没懂对方在骂什么。但听语气,就是在吵架。   兔狲瘦得皮包骨,要是有毛毛还能撑一撑颜值。但是因为身上的伤口过多,毛毛都被剔了,看着光秃秃的,丑不拉几。   而对面的地鼠兽人就不一样了。   在部落里养得胖胖的,还有一看就很软的小肚子。   圆耳朵毛毛一圈白一圈黑,极柔软。   吵架的时候还颤动着,看着薄对面的兔狲可爱多了。   围观的兽人越来越多,两个像是没有看见似的,吵着吵着,距离越来越近。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白杬猛地拍了个巴掌。   “好了!”   两个兽人吓了一跳,险些从台子上掉下来。   “阿杬!”   “阿杬!”   两个同时向白杬跑过来。   白杬抱臂,哼笑一声。   “还挺有活力的哈,看来在部落里养得很好。”   白杬一开口,两个想要告状的族长闭嘴。   白杬嫌弃:“幼稚得不行。”   “还不是他们……”两个族长顿时愤怒地盯着对方。   兔狲叉腰:“还不是你们,这个山洞明明是我们住着的!”   地鼠族长挺起肚子:“你们走了,后来是我们家小雪豹住着的!”   “那你也不能把里面的东西扔了,那是我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   “不就是几串骨头。几朵假花,有什么好的。还没有我的胡草串串好看呢!”   “你才骨头,你才假花,放你阿父的屁!”   “你骂兽人!!!”   眼看着他们又要打起来,白杬连忙蹲下,拉着两个毛球球的爪爪往两边带。   “行了行了。”   “你们现在又不住这边,争什么争。”   “阿杬,我们可不会跟他们住在一个屋子里!”   “阿杬,我们也不会!”   白杬气笑了,他道:“行,那你们就住在这个山洞里吧。”   他指着山洞道:“这样,你们一个部落一边,想怎么装饰就怎么装饰。”   糖的眼睛咕噜噜一转,当即捂着肚子倒下。   “哎哟~阿杬你偏心!“   白杬哼笑:“你才偏心。你们不是在争这个山洞吗,这样,我们其他兽人呢也不跟你们抢,你们愿意住着就住着。”   “当然呢,山洞虽然冷是冷了点,但是空气好啊。还通透。”   “你们就乖乖的待在里面,好好交流交流。什么时候冷静了,那就什么时候进屋子。”   白杬:“怎么样?”   “不好!”   兔狲病歪歪地抓住白杬的裤腿:“我们就是……就是闹着玩儿……”   “对,闹着玩儿。”地鼠兽人忙走到白杬跟前,握紧爪子,表明自己的态度。   白杬摇头:“我看你们刚刚挺认真的来着。”   “哪里!”   “我们好得很。”糖能屈能伸,一脸坚毅。   白杬挑眉:“我不信。”   糖眼睛一闭,心一狠,立马抓住边上地鼠族长的爪子。   咬牙切齿:“阿杬!我们好得很。”   地鼠族长下意识抽手,却被抓得紧紧的。   “是吗?”白杬笑眯眯地看着两个。   地鼠族长干笑两声。   后背,小地鼠兽人们默默戳了戳他们的族长。   族长族长,阿杬生气了。   地鼠族长嘴巴一咧,笑得灿烂:“是的。”   仗着白杬高,看不见。   两个兽人默默对视一眼,爪子握得一个比一个狠。   你给我等着!   白杬翻了个白眼。   幼稚! 第106章   冰面上, 兽人们砰砰砰打着洞。   白杬捂在兽皮里,整个人像还没换下绒毛的企鹅幼崽。全身毛绒绒地,只露出一双眼睛。   刚刚吵完架的地鼠族长和糖分别站在他的两边, 一脸好奇地盯着湖中敲冰的兽人们。   “抓得到吗?”糖缩在白杬随手给的兽皮里,眼中写满了跃跃欲试。   白杬:“抓是抓得到, 就要看能抓到多少了。”   地鼠族长激动握爪:“肯定能抓到!很多!”   糖怼他:“又没问你,你说什么?”   白杬盯着兔狲的秃脑壳, 声音微凉:“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没什么力气, 看来恢复得很好,已经活蹦乱跳的了。”   糖听着白杬阴阳怪气的话,冲着身侧的小豹猫努了努嘴。   身子一歪, 又成了病恹恹的样子。   “咳咳……咳,我累了。”   他抬了抬手:“崽子们, 送我回去。”   球做势要走,白杬只瞧了一眼,收回神继续盯着冰面那高大的黑狼。   冬季温度极低,即便是狼兽人们变做人形的时候, 也得穿得很厚才能出来。   这次冬捕依旧是阿山在判断, 曜只站在冰面上盯着四方,像是防备着哪个笨蛋兽人掉进冰下去。   河两岸白雪堆积, 厚厚一层。   白鸟回南边了, 野鸭也不见了。两岸听不见任何动物的鸣叫,只有兽人们砰砰砰砸动冰面的声音。   黑狼、红狐跟山猫兽人都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儿。   他们已经有了经验, 且胆子大得直接在冰面上走。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而跟在他们身边的灰狼则紧张得像他们初次下冰时一样。   指甲扣地, 哆嗦着狼腿儿才能防止摔得四仰八叉。   地鼠兽人喜欢热闹, 凭着自己身子小, 重心低, 也跟在他们周围看来看去。   唯有前几天刚刚到部落里的月亮草部落以及苍鹰部落,巴巴地在边上看着。   没看多久,又被过来的医疗队伍赶了回去。   白杬听着耳畔热热闹闹的声音,目光的天空转了一圈儿,落在远处在冰面行走的狼兽人身上。   这是他回来的第三年……   部落里已经没有当初那样窘迫。   每一个兽人眼里都有星星一样的光,亮晶晶的。看着你的时候,恨不能让你将自己拥有的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   白杬站得累了,他蹲下,裹紧兽皮,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样的生活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   高大的兽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白杬将兽皮微微拉下来一点,仰头看着。   “你过来做什么?”   “外面冷。”曜熟练地抱着白杬的腿弯让人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现在才打洞,要捕上来鱼恐怕是下午了。先回去。”   白杬下巴搁在他的肩窝,蹭了蹭。   嘴角噙着笑:“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曜手抱得紧了紧,道:“我也回,顺路。”   “哦。”白杬嘴角的笑大了些。   曜体温常年都比他高,冬天的时候抱着便格外的暖和。除了有点硬,没有任何的缺点。   白杬温顺地趴着,跟他闲聊着部落里的事儿。   “苍鹰部落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要是让黑鹰兽人知道苍鹰在他们的部落里,照着他们追杀苍鹰部落那个架势,没准儿真的会打到狼山来。   但转念一想,部落里已经有灰狼兽人了。   被知道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曜:“他们要是想留下就留下。不过苍鹰部落还是苍鹰部落。”   “你之前不是说想部落里多一些鸟兽人吗?”   “嗯,但是不一定是他们。”部落里有山猫兽人,那苍鹰兽人便很难成为黑狼部落的兽人。   白杬点点头,又拧着眉头道:   “那咱们周围也没其他鸟部落了。”   “好像厉害的鸟兽人都聚集到兽王城去了。”   曜:“北边还有。”   白杬:“还有什么?”   “雪鹰。”   白杬勾着他的脖子,直起身子与曜面对面。“以前没有听说过。”   就连糖之前都没告诉他雪原部落那边的情况。   “还记得之前地鼠兽人说的,北边的雪鹰抢占了雪豹兽人的地盘吗?”   “记得!”   “雪鹰一直住在雪山上,是雪原部落里的一个大部落。数量不多,但是比黑鹰都厉害。”   “因为去雪原部落要翻越高山,所以他们那边会显得比较神秘。”   “人家哪里是轻易能跟我们一起的?再说了,怎么联系?”   曜轻笑:“我也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有对策了。”白杬卸了力气,歪倒在曜的肩膀上。   “说了跟没说一样。”   曜想着部落里的两个雪豹兽人,低声道:“总有机会的。”   他要的宾客不一定是鸟兽人加入他们的部落,是交易也是可以的。   白杬脑门在他肩上磨了磨,换了个话题。   “苍鹰兽人现在还不愿意看他们的翅膀吗?”   “没有,医疗队的兽人已经开始在准备了。”   白杬闭眼,长睫在曜的脖颈处扫了扫。   感受到眼睫处的阻力,白杬将鼻尖抵上去。   “他们同意了?之前回来的时候不是死活都不要咱们的兽人碰他们的翅膀吗?”   大雪漫过膝盖,曜将白杬抱高了一点。听他这有点抱怨的话,闷声笑了下。   “鸟兽人没了翅膀,相当于黑狼兽人没有了爪子。”   “无论是哪个部落,但凡是没有了活命的根本,面临的都是死亡。”   “所以他们谨慎也是应该的。”   “之前阿山叔他们受伤,换做是部落以前的情况。为了部落,他们会主动离开,等待死亡。”   白杬一怔。   嘴巴张了张,没说什么。   是他想当然了。   他相信部落里的医疗队,但是人家不一定得信。   尤其是梧祭司他们跟苍鹰部落之前还有仇。   曜见他沉默,继续道:   “部落里的所有食物都需要兽人们打回来,冬季的时候不够吃是常事儿。所以受伤的兽人离开部落,在冬季也是最常见的事儿。”   白杬:“那以前受伤的那些……”   曜鼻尖蹭了下白杬的耳垂,笑着道:“黑狼部落特殊。兽人本来就不多,少一个就是损失。若非没到绝境,我们不会抛弃自己的同伴。”   “但是……他们会自己走。悄悄地走。”   虽然走一个,黑狼们个找回来就是了。   白杬喉咙哽住。   可仔细一想,这就是大荒的现实。   普通部落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食物。强壮的兽人吃饱了才能捕猎,部落才继续有充足的食物。   食物有限的时候,失去捕猎能力的兽人就成了“累赘”。这是大荒上的兽人们共同的观念。   白杬长叹一声,双手挂在曜的肩膀,无力地随着他的步子一下一下晃动。   曜的大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又将他的爪子拿进兽皮里裹住。   “把命放在我们的身上,他们赌不起。”   “但现在苍鹰兽人就这么几个,断了翅膀跟断了他们的命是一样的。选哪一个,都一样。”   白杬闷闷点头:“所以与其就这么窝囊又忐忑地活着,还不如试一试。”   这就是苍鹰兽人的心理。   “嗯。”曜轻轻扬起嘴角,眼中是满意的笑。   他以前总觉得阿杬还是以前那个小小软软的小白狼,就算是之前带着部落里捕鱼、种植,也依旧是哪个事事需要照顾周全的小幼崽。   但是有时候跟他说话,他才恍然,阿杬对部落了的事儿早有自己的思考。   阿杬在慢慢成长。   “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不用。”   白杬点点头:“行。”   此刻专门为受伤的兽人专门腾出来的屋子里,医疗队的兽人们检查完了苍鹰兽人的翅膀之后,都是一脸为难。   骨头错位好接,但是翅膀里的骨头碎裂,却是一点不好医。   黑鹰也不知道对他们哪儿来那么大的仇,翅膀骨头都给弄碎了。   他们只能处理好伤口,不让它烂下去。   翅膀恢复,谈何容易。   且部落里现在没什么条件。可能好了之后,跟那些白鸟兽人一样,翅膀动不了。   “梧祭司,怎么办?”   梧:“清理伤口。”   “嗷。”   他们现在治不了。   白杬两人到了屋子这边的时候,梧祭司正好从屋子里出来。出来之后,他直奔白杬。   “阿杬。”   “怎么了?”   “你说的那个刀什么时候做出来?”   “他们那翅膀不行?”   “不行。”梧跟着白杬进了中间的屋子,面上头一次显出急色,“骨头都碎了,我们弄不好。”   白杬点点头,预料之中的事儿。   梧:“那刀?”   白杬轻笑一声:“别急嘛,现在我手上什么都没有,就是想做也做不出来。”   更何况手术刀这个东西,需要一定的铸造技术才行。他现在是真的拿不出来。   梧:“好吧。”   树吊儿郎当地进来,掺和一嘴道:“那苍鹰怎么办?冬季在我们部落里吃白饭?”   白杬:“吃白饭是不可能的。”   曜这时道:“冬季过去,让他们回大苍山。”   只要不是冬季,就是用爪子抓猎物,也饿不死。最多是勉强果腹,狼狈一点。   要是他们想死,那也不在黑狼部落的地界,不关他们的事儿。   这次将他们带回部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   下午,兽人们全部跑去了河边围观捕鱼。   白杬因为在屋子里打了两个喷嚏,被曜勒令只能呆在屋子里。   无奈,他只好捡起兽人们没搓完的麻绳,继续弄。   搓大麻绳与小的有些差别,工业上的麻绳需要用到机器,将几十根细小的麻绳通过一个漏斗形状的工具,在机器地带动下,变成大麻绳。   部落里,白杬直接让兽人们用最原始的方法。   用一种手工的搓麻绳装置。   一块长木板上打几个洞,每个孔洞中装着摇把。   为了摇动的时候一起,所以在把手的一端再穿过一个木板。   摇动木板,所有的摇把便可同时转动。   而穿过木板一端摇把上固定细绳。细绳连接另一头固定好的单个摇把。   细绳与细绳间用带凹槽的木头隔开,防止转动的时候搅在一起。   转动两边摇把,中间一个人看顾,麻绳便成了。   白杬在一头操作,曜便在另一头帮忙。   部落里的幼崽们都没出去,此时围过来,有模有样地移动这中间隔开细绳的木头。   白杬一边手打着转,一边将目光落在窝在墙角的小松鼠身上。   部落里的好东西都紧着幼崽们吃,现在几个崽崽包括新来的雪豹崽崽都胖乎乎的,走起路来圆肚子还一拐一拐的,霎是好看。   唯独那窝在墙角的小松鼠,看着是越来越瘦了。   “葵,你怎么不跟他们玩儿?”   好半晌,小松鼠挪动着转过身来,声音闷闷的:“阿杬,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白杬笑笑:“没多久,刚进来。”   葵慢慢地跑到白杬的身侧,艰难爬上他的膝盖,安安静静地蹲下。   嘻嘻哈哈的幼崽们安静了一瞬。   “阿杬哥哥,葵是不是又瘦了?”阿毛在兽皮上滚了几圈,一下子撞到白杬的腿上。   白杬低头,看着自己膝盖上团成一个球的小松鼠。   “是有一点。”   打鱼的兽人们陆陆续续回来,白杬手上的活儿被其他的兽人接过。   白杬捧着手里的小松鼠颠了颠。   指腹擦过松软的毛发,底下是瘦巴巴的身子。   “葵,你是不是又没吃饭?”   “阿杬,我阿爷为什么还没来?”小家伙扒着白杬的手,巴巴看着他。   白杬轻叹一声。   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你阿爷会没事儿的,倒是你,万一你阿爷回来了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说他会开心吗?”   “阿爷什么时候回来?”   小松鼠不是一般的执着。   边上弄着绳子的梦道:“猫头鹰兽人们现在还没有回来。”   之前暗他们将葵从部落集市带回来之后,没多久猫头鹰兽人们就去找松了。现在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里去了。   “阿爷……”小松鼠脑门抵着白杬的手指,闷闷不乐。   白杬无措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小松鼠。   “要不我们出去看看鱼,兽人们从河里带回来了很多很多的大鱼。”   “不去,要阿爷。”   白杬双手笼住小崽子的身躯,指腹轻轻的他的背上抚摸着。   他们远在东荒的北边,哪里知道南边是个什么情况。   “现在是冬季,兽王城的队伍可以已经撤回去了,再等等,现在这么冷,你阿爷也过不来。”   小松鼠抱着白杬的手指,望着外面下的鹅毛大雪。   他有些累了,团在白杬温热的手心里不知不觉地睡去。   “阿爷……”他咕哝。   “还是想家了。”梦低语道。   *   冬季的雪花大,兽人们捕鱼愣是冻了一天,此刻收获颇多。   一送到厨房这边,大家立马忙碌起来。   外面是浓厚的鱼腥味,和着雪刺鼻的清冷,让屋子里的兽人们齐齐把门关上。   外面热热闹闹的,屋里的兽人们也在兴奋地商量着等会儿鱼要怎么吃。   边上的屋子里,苍鹰兽人们安安静静。   活下来了固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儿,但是翅膀飞不了了,他们此刻与废了的兽人无异。   所以外面的热闹,他们也听不进耳里。   与他们一样的,还有月亮草部落。   糖坐在炕上,眼底强压着忧伤。   周围依旧是紧紧围着他们部落的崽子们。他们好奇地望着屋外,再不似以前活泼模样。   比之前,变得更谨小慎微了。   这一遭,对月亮草的部落的打击是致命的。   这一顿鱼,吃得最开心的,莫过于狼部落的兽人们了。   夜晚,浓厚的鱼肉味道取代了鱼腥味。   兽人们围在一起,吵着闹着,欢喜不已。   山洞外的雪又大了,叮铃哐啷地敲击着屋檐。   兽人们填饱了肚子,就地一滚。舒舒服服地靠着炕边,摊着肚皮昏昏欲睡。   这是黑狼部落过的第二个暖和的冬天。   *   春风一吹,积雪以极快的速度消融。   开春第一场狩猎,部落里出去了一半的兽人。   白杬依旧守在部落里,看着部落里的崽崽们,顺带帮已经有伴侣的兽人们搬家。   雪化了之后,葵成天地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开始冒出新绿的林子。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一群兽人来访。   “阿杬哥哥!部落里有兽人来了!”   因为葵的行为,小兽人们也养成了习惯,有空的时候总是陪着他在门口边坐坐。   这会儿一见到兽人,立马两个小兽人架着葵,一边往山洞那边跑一边叫白杬。   听到动静,部落里的兽人们全部出来。   见是一群陌生的兽人,立马围在部落周围,成了一道人墙。   “你们是黑狼部落!”   白杬匆匆跑出来,怕是遇到了袭击看也不看,立马将崽子们带着往山洞里藏。   没跑几步,就却听到后面扑通落地的声音。   “阿杬!快回去!”   白杬本想停下,被兽人们制止了。   回到山洞,他只能远远眺望着那林子边缘,虚虚看见倒下的一片兽人。   “阿杬哥哥,他们是谁啊。”   白杬将怀里的小崽崽放下来。   “我也不知道是谁。”   “你们看清楚了吗?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刚刚白杬只顾着拉小崽子们,一时间也没注意那些兽人的样子。   “他们……”   “他们好瘦啊。”   “他们身上还有好多伤口。”   “是食草兽人。”   “也有食肉兽人。但是食草兽人比较多。”   菇跟阿宁几句话交代完,白杬心里有了计较。   “听着像是逃难来的兽人。”   白杬轻点完山洞里的幼崽,一个不少。   他在山洞里等了一会儿,部落里强壮的兽人全部聚集到山洞跟前,确认安全了,白杬出去。   幼崽们紧紧跟在白杬的身后,一脸好奇。   “他们是什么情况?”   “阿杬,不是咱们部落里的兽人。南边来的。”   说起南边,很难不想到那在南边打仗的兽王城。   “糖说他们过来的时候,看到过这些兽人。”球走在白杬的身边道。   白杬:“那他们怎么会往我们的部落跑?”   “有兽人跟着他们吗?”   “没有。”   “他们从秋季走到现在,冬季的时候待在我们领地里其他食草部落里,现在才过来的。”   白杬点点头。   “我去看看,球,你看着点幼崽们。”   “好。”   来的兽人不少,大致扫一眼就跟之前灰狼部落来的时候一样多。   五六百兽人是有了。   冷静下来一想,这么大数量的兽人能进入狼部落的核心区域,肯定是得到外面的兽人们的允许的。   等白杬见到帮忙抬晕过去的兽人到医疗队那边的曜的时候,就知道是安全的。   他忙走到曜的身边。   曜看了他一眼,拿兽皮擦干净手,拉着白杬出了医疗队这边的院子。   “他们……”   “暗他们出去打猎的时候遇见的。传了消息过来,才让他们进来的。”   “他们是哪个部落的?”   “别急,我慢慢跟你说。”   白杬回头看了一眼。   医疗队的院子大,里面摆满了拉车。拉车上是一堆一堆的食草兽人。看模样,白杬只觉得有些像之前见过的白鸟兽人的人形。   五六百个兽人,能走的不能走的全部被带到了医疗队这边检查。   整个院子都被占满了。   春风还有一点点的浸骨,白杬往曜的身边靠了靠。两人慢慢往湖边走去。   “他们都是东荒南边的食草部落。”   “领头的是之前暗他们在南边救过的鹿部落。听他们说,去年夏季的时候兽王城的兽人便去到了南边。到了南边之后,他们在周围观察了半个月,秋季开始大规模搜集兽人。”   白杬点点头。   跟糖之前说的一样。   “搜集的兽人被他们扔进了迷障之地,兽王城也成功进去了一批兽人。至于到没到南边,不清楚。”   “而这些逃难的兽人察觉到危险便往北逃。他们冬季的时候借助在我们部落南边的食草兽人们的部落。开春了才过来。”   但即便是这样,这个冬季,他们过得也并不怎么好。   从食草部落过来,按他们的脚程要走个十天。   所以这一路赶来也是艰难,晕倒了一群也不奇怪。   白杬明了。   冬季的时候没有出去,不知道也正常。   白杬看着脚下已经冒出来地牧草,轻声问:“那有没有大荒商队的消息?”   葵那小家伙已经愁了一个冬季了。   曜:“没有。” 第107章   没有大荒商队的消息……   白杬抿了抿唇, 道:“大荒商队那个实力,应该没什么问题对不对?”   曜:“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渠道。”   白杬:“都开春了,但愿快点过来。不然葵的身体也熬不住。”   曜:“不用担心, 他们应该比我们的强一点。”   白杬冲着曜笑笑:“嗯。”   *   开春的事儿多,首要的就是种地。   河两岸在冬季之前都被翻耕了一遍, 此刻再耕一遍,除去新长出来的杂草幼苗和碎石, 就可以育苗下种了。   北岸这边兽人们都做得熟练了, 南岸那边因为要围几块田出来,所以白杬总往这里跑。   贴近河边的地石头不多,全是厚厚的土层。引入水之后, 泥土变得松软。   兽人们下去之后,整个脚丫子会陷入稀泥之中。   今天天气好, 煎饼似的太阳挂在半空中。兽人们脱下厚实的兽皮,躬身劳作。   阳光虽好,但地里才化冻。   表层的稀泥底下,依旧是硬硬的泥地。水依旧凉, 没有兽皮隔着, 那凉飕飕的劲儿直往骨头缝里钻。   好在今天只是先把田坎整起来,在水里的时间不会太长。   “阿杬, 这个田是不是直接用石头圈起来就成了。”   “不行石头, 用稀泥。”   白杬一边说着,一边用骨头做的耙子将泡软的稀泥挖出来沿着岸边堆积。   田坎就是这样一层一层垒起来, 也不会渗水。   靠近林子的地肥, 挖出来也是黑色的淤泥。里面有些枯枝果核, 硌着脚了, 就用手找出来扔出水里。   白杬光着脚走在其中, 沿着河岸小心地挪动着。   十亩的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大家都没什么经验,做起来自然是有些笨拙和耗时。   从早上起来开始干活儿,到现在对岸在叫吃饭了,也才往前走了百八十米。   “走走走,吃饭了!”   “阿杬,快点啊。”   兽人们在稀泥里面扯出自己的腿,一深一浅地往岸上去。水里冒出黑色的肥泡,带出数不清的淤泥味儿。   地肥,兽人们上岸后皮肤上都黏着一层黑不溜秋的泥巴。   见他们要跑,白杬忙道:“脚也要洗干净!不然长疙瘩!”   “嗷!知道了!”   白杬低头,动了动被稀泥包裹住的脚丫子。   冷得快僵硬了。   要不是地多,也不会雪一化就开始干活儿。   上岸之后踩着已经翻耕好的松软泥土,一点一点绕过河水,往北岸去。   进入林子,往北走,尽头就是建房子的那边。   这才开春,加上第一场狩猎出去的兽人多。搬去山崖那边住的兽人数量还不多。   吃饭依旧是在屋子这边吃。   白杬刚走到林子,就看见厨师队的兽人抬着装满了食物的大盆往西边带。   白杬:“这是给医疗队送去?”   为首的湖点头:“嗯,还有那边的食草兽人。”   见白杬站着不动,他笑着催促道:“阿杬你快点回去,不然吃的都被他们抢光了。”   白杬弯眼:“我先跟你们去看看。”   湖:“行,走。”   白杬抬步,跟在了湖的身侧。   “盆子里是什么?”   “都是部落里冬季没吃完的菜干,还加了些土豆一起炖的。”   为了快点回去吃到饭,湖几个送饭的兽人都走得很快。   不一会儿,就到了医疗队院子外。   他们将东西放下,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吃饭了。”   立马就有兽人应答:“知道了。”   搬木盆的兽人走了不少,就留下湖、河两个待在原地。   白杬的目光落在院子里。   院子现在还有不少的拉车,上面躺着兽人。   医疗队能容纳下的兽人不多,所以都把他们安置在外面。   院子落不下脚,白杬也就没往里面去。   这些兽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伤口。   老年兽人几乎没有,幼崽倒是多。此刻养足了精神,活蹦乱跳的。   不过他们一来,这些个幼崽立马钻回了自己熟悉的兽人怀里。   幼崽很瘦,跟当初他见到阿宁的时候差不多。身子小,脑袋显得格外的大。清亮的眼睛微微凸出,双颊通红,嘴唇干裂。耳垂上还有冻伤。   不过眼神干净,没有阿宁那时的压抑与仇恨。   白杬的视线移到成年兽人的身上。   成年兽人大都闭着眼睛,身上被医疗队的兽人们盖了厚厚的兽皮毯子。   他们呼吸微微起伏,只露出一个脑袋。   有的脑袋上顶着两个鹿角,有的脑袋上是一对贝壳般的黑耳朵。有鹿兽人、牛兽人还有熊兽人……   少说十几个种族的兽人。   五六百个兽人现在全部在医疗队这边,将这边挤得没多少下脚的地方。   这样也好,突然来的一拨人鱼龙混杂,分不清好坏。与部落那边隔远一点才安心。   白杬看了一会儿,感受到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装作没看见,跟兽人们一起给医疗队的兽人们打饭。   至于这些突然跑来部落里的兽人,食物他们先搁在这儿,至于给不给他们吃,给多少,这个待会儿医疗队的兽人来。   梧站在院子外,吃了一口肉。   目光徐徐掠过东张西望的白鸟兽人们,侧身挡住白杬,轻声道:“快回去,暂时少来这里。”   白杬头微不可见地一点。“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儿?”   “没有,暂时看着还挺安分。”   边上,打完饭的厨师队的兽人们正在收拾东西。白杬冲着梧笑了笑,转身帮他们,接着一起离开。   回去的路上,白杬见湖时不时看自己一眼,脸上根本藏不住事儿。   白杬:“有事儿就说。”   湖正色道:“阿杬,多了这五六百人,部落里的食物有点紧张。”   白杬:“下午医疗队那边差不多所有兽人都看完了,到时候问问他们,没事儿了就可以走了。”   “那下午还管他们的饭吗?”   白杬:“部落里还有多少食物?”   人多,下午不一定问得完。   湖摇头:“山崖那边已经空了,大山洞这边还有五六袋菜干。肉干在兽人们出去捕猎的时候拿出来大半,现在也就够部落吃个一两顿的。”   “红薯跟土豆除去用来做种子的,还剩下大概三十个兽皮袋。”   现在部落兽人多,兽人们开春第一场捕猎要出去五六天。   部落里现在剩最多的就是红薯,吃也是吃这个比较多。   之后肉要是没了,他们或许需要杀养着的牲畜。   这些牲畜冬季他们也吃了一些,剩下的都是膘肥体壮留作种的。养殖队那边一般轻易不会让他们动。   实在不行,部落会让兽人在附近找找猎物。   白杬想了想,道:“下午再管一顿,明天的……暂时不管。”   “他们休息好了之后食物自己负责。春季的植物多,不至于饿死。”   湖咧着嘴笑开:“行!”   白杬笑笑。   几百人的队伍,要是让狼部落接手的话,这会儿的食物确实是个问题。   回到大山洞这边。   各个厨房里飘出来浓烈的香气。   这会儿食物不多,所以部落里有开始做起了肉汤。   汤里放着笋干儿蘑菇,有的是放土豆红薯,味道也不差。   白杬进屋子,扫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一边光着膀子的曜。   男人的浑身肌肉扎得紧。   麦色的皮肤上被热气熏出了不少的细汗,长发垂了搭在背上,半遮不遮,盖不住那腹部紧实的肌肉。   微湿润的头发沾在流畅的下颚,一张脸五官立体,端正又不失野性。   只定定看来,便是荷尔蒙冲击。   白杬默默别开头去,藏在发丝下的耳垂微红。   屋子里跟他一样光着膀子的兽人并不少,可白杬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挨着他坐下。   闷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问:“有这么热?”   “嗯。犁地一直在跑。”   白杬疑惑:“不换班嘛。”   曜的体力在黑狼中算很好的,现在又不热。跑成这样,得是跑了多久?   曜侧头,懒散地将大脑袋搭在白杬肩膀。呼出的气微沉。   听着也是刚刚才回来。   他道:“早弄完早点做其他的。”   白杬捞过一边的兽皮,避开面前的碗盖在他身上。“现在这个季节,热了也不能全脱了,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到时候灌你两碗熬得浓刺刺草汤。”   一听刺刺草汤,吃周遭吃得呼噜噜的兽人们手一抖。立马扯过身边的兽皮给自己披上。   悄悄瞥了一眼白杬,然后像毛毛虫一样挪动着,背对着白杬继续埋头干饭。   白杬的注意力不在这些兽人身上。   他指尖弹动,落在曜的肩膀。   曜的皮肤是麦色的,所以红痕比较难注意到。刚刚盖兽皮的时候,白杬才看见绳子勒出来的印记。   红色的点点,像斑痕一样。有的透出血色,夹杂了淡淡的紫。   “不疼,快点吃饭。”   “是不是不好犁?”   “花的力气大了点儿,骨头做的犁头不够锋利。”   白杬低喃:“做出铁的就好了。”   曜被他摸得痒痒,抓着白杬的手拿下来。将碗筷递到他手里。   白杬盯着他道:“下午别蛮干,破皮就不好办了。”   “嗯。”   “你们也是。”   “嗷呜嗷~”   *   饭后,兽人们收拾各自用过的碗筷。   吃饭用地兽皮也收拾出去之后,兽人们一个叠着一个躺在一起,放空脑子。   吃了一口热的,面上也生出几分红晕。   白杬挨着曜石,两个背靠着炕,小声说着话。   炕上的小崽子们毛毛虫一样挪动着,将脑袋抵在白杬的后背,四仰八叉打着盹儿。   白杬随手抱了个小崽子,一边梳毛一边道:“我下午打算详细问一问那些部落的情况。”   曜:“好,我跟你一起。”   白杬:“也行,那我就不找其他兽人了。”   谨慎起见,有兽人跟着比较好。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兽人们又出去干活儿。   牧场那边,养殖队的兽人要去守着牛羊。   这会儿正好秋天,动物发情,要盯着交配生崽子的事儿。   加上之前天要求给人弄的那个研究队,现在也在捣鼓牧草种植、牲畜繁殖之类的事情。   除了他们跟医疗队,大头的兽人都是聚集在地里。   几百个兽人分布在河两岸。   因为要扩大种植,兽人们开垦的地又比以往多了一倍。   北岸的地往东边延长,以往是两百多亩,现在有四百多亩。   加上对岸的一百多亩,部落里现在一共五百亩。   不算小的一块地,种出来之后,完全够部落吃。   地多,但活儿也多。   没有机器,所有的都要靠人力。   所以这几天,兽人们睁眼是地,闭眼也是地。在地里摸爬滚打得久了,好像身上都带着一股泥腥味儿。   好在下地的兽人并不算少。   下午,兽人们继续在地里忙碌。   白杬跟曜一起,拿着兽皮去了医疗队。   这会儿,睡了一个上午的兽人们都起来了。加上吃了热汤,气色看着好了不少。   白杬没报自己的身份,亦步亦趋跟在曜的身边。   他们先进屋里去找星祭司。   梧祭司也在。   他们在给外面的兽人配合适的草药。   草药都放在架子上,整整齐齐的一排木架子,占据了半个屋子。   祭司手边的兽皮上,是每个兽人的情况。   开好了药,写上名字,机灵的小兽人便过来看一眼,在上面画一个小勾,然后立马去抓药。   白杬百看不厌。   “星祭司,他们什么情况?”   “饿了冷了,许多身体都不行。还有些是伤口发炎,都烂了,也不知道处理一下。”   梧走来,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他笑道:“都是小事儿。”   他不赞同地看了白杬一眼,见曜也在,稍稍放心了些。   扫过白杬手里的兽皮,知道他们现在是想问那些兽人的情况。他指了指对面,道:“都安置在最边上那几个屋子里。”   “有的没什么事儿,在帮医疗队的兽人做事儿。”   “你们问完了再去叫他们。”   “行。”   *   最北边的屋子里。   白杬跟曜拿着东西坐下,简单说了几句便开始询问。   曜问,白杬写。   医疗队的兽人多是温和的红狐山猫,第一次接触曜,兽人们难免紧张。   尤其是这人还冷着一张脸,看起来怪吓人的。   曜:“姓名?”   “鹿沙。”   “年龄?”   “一百零三。”   白杬刷刷记下,目光落在他的鹿角上。这个应该就是暗说的鹿族长了吧。   曜看了白杬写完了,才用冷冰冰的调子,继续道:   “之前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来狼山?之后有什么打算?”   鹿族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避开曜逼人的视线,而是去看相对温和的白杬。   这一看,盯着他的眼神却更凶了。   他不得不低头,克制微微发抖的手。声音微紧:   “之前住在果子山。黑狼们送猫兽人的时候,经过了我们那儿。他们回来时我们遇到堕兽,他们又救了我们。”   “当时部落里的兽人已经不多,他们问要不要跟着一起来黑狼部落。”   “我……当时想留在果子山,拒绝了。”   “但是后来黑鹰追着苍鹰来了,加上南边不断有逃难的兽人上来。我们也知道有兽人在抓兽人扔到迷障之地。”   “听他们说整个南边的兽人被抓得差不多了,我们担心他们继续往北,所以收拾好东西,跟着一起上来了。”   “当时他们只知道往北边,并不知道去哪儿,所以我想到了黑狼部落。提议过来。”   一口气说完,鹿族长小心抬头。   见两个兽人的面上没什么变化,握紧的手才悄悄松开。   知道他们在调查自己的来历,怕被怀疑,所以他又说得详细了一点。   “我们走得早,但是冬季的时候还没到黑狼部落。那时候已经没有见到兽王城里的兽人了,所以我们就在狼部落外面休息了一阵子。”   “本打算冬季的时候直接进你们部落,跟你们说一声。但是哪知道北边的冬天这么难扛。”   “我们倒在了雪地里。”   白杬笔下走得飞快。   “那里正好不远处就是温泉,出来泡澡的兽人看见了我们,不然我们现在也不在这里了。”   说完了,他忐忑地看着曜。   曜长睫微掀,露出总是泛着凉意的灰眸。   “之后打算怎么办?”   白杬微微笑着,看人的样子并不像曜这么唬人。“你们要是想呆在黑狼部落的领地,也不是不可以。”   五六百的兽人,还是能容纳得下的。   鹿族长顿住,好半晌道:“我想跟你们的祭司聊聊。”   “跟族长说也是一样的。”   白杬指了指身边的曜。   看鹿族长这个样子,是想呆在狼部落了。   鹿族长粗短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虽是食草兽人,但毕竟是族长,还是有胆子的。   他郑重地看着曜:“我们请求,加入黑狼部落。”   白杬也盯着曜。   却发现他眼珠都不带动一下的。   曜点点头,看向白杬。   白杬双眼睁大,满眼的疑惑。   曜:“记。”   “啊……哦,马上马上。”白杬立马倒腾着兽皮,写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鹿族长恍恍惚惚地被请走,让出下一个兽人的位置。   趁着兽人过来的间隙,白杬压低声音道:“我以为你要回答。”   “现在还不适合说这个事儿。”   “等确定了这些兽人都是值得信任的,才会考虑要不要让他们加入黑狼部落。”   白杬点点头:“是这样的。”   兽人多,这一问就问到了下午。   白杬跟曜吃完饭后又继续。   屋子里的兽人们从最开始的紧张害怕,变得稍稍放松了一点。尤其是那些小兽人还悄悄摸摸凑在门边往里面看。   都是食草部落的幼崽,头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一点食草兽人的特征。不是耳朵就是角。   看着还挺好看。   白杬眼珠微动。   好像他就没见过这些食草兽人用兽形。   曜指腹按在白杬的眉心:“想什么呢?”   白杬与门边的幼崽对上视线。   那些小家伙噌的一下缩了回去。   白杬低声:“我在想他们怎么不喜欢露出兽形?”   狼兽人是最喜欢兽形的,有条件都是兽形。   曜:“怕被吃。”   “嗯?”倒是没想到这个可能。   说话间,兽人进来了。   为首的是顶着黑色圆耳朵的兽人。   看人形,再看耳朵,白杬觉得这应该是个黑熊兽人。   人家一开口,是一把清脆的少年嗓音,还温柔得不行。   “我们是黑熊兽人。”   来的是一家五口,三个熊崽子,两个成年兽人。   曜:“你们没必要待在狼部落。”   对食肉兽人,狼部落的态度一般不怎么友善。   部落里还有幼崽,还有武力不怎么好的老年兽人。   放不熟的食肉兽人长期呆在黑狼部落,就是对部落的威胁。   三个黑熊崽子爪子扒在木桩子上,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白杬。不瘦,但也不怎么胖。   白杬伸出当做笔的树枝,用没有汁的那一头挪近几个幼崽。轻轻在他们的爪子上点了点。   三个幼崽立马伸长爪子,傻乐呵地来抓。   稍微纤细一点的成年兽人看着他笑笑,本来还算清秀,笑起来的时候温柔得像水一样。   白杬注意到他的头顶上没有兽形的耳朵。   虽然垂落下来的长发是黑色,但是体型与大块头的黑熊相差不是一般的大。看着不像黑熊兽人。   见白杬一直注意着自己,兽人温和一笑。   看白杬的眼中带着好奇。   曜:“你们是西荒的兽人。”   “是呢。”   还是温温柔柔的,乍听像一个斯文的书生在说话。听声音,年纪不大。但看块头,又觉得不像。   曜看了他一眼,冷漠道:“姓名,年纪,种族……”   曜将之前重复过很多遍的话再问了一遍。   两个成年兽人对视一眼,眼神都能拉丝了。周围的气氛黏糊糊的像过了一层糖浆,白杬都看着起鸡皮疙瘩。   他悄悄搓搓自己的手背。   好腻歪。   “我叫耳。黑熊兽人。”   “这是我的伴侣,枫,是鹿兽人。”   白杬手一抖,要不是曜及时握住他的手腕,他险些将这一张兽皮给毁了。   新奇。   原来真的有食草兽人跟食肉兽人结为伴侣的。   可是……   他目光掠过几个还趴在木桩子上的熊崽子。   这个也是枫生的?   没有生殖隔离吗?   白杬脑子里跑过一系列地问题,最后他将这些问题归结于兽神。   大荒跟他之前呆着的地方不一样,兽人既不是兽,也不是人。   生殖隔离,应该也没有的……吧。   白杬摇了摇头,微微恍惚地在兽皮上记录下来。   然后越写,他眼睛越亮。   “我们是西荒黑熊部落的,一直住在西荒北边的森林里。去年,兽王城又开始在西荒寻找兽人,但凡是有武力的兽人都被他们带走了。”   “我之前……”   说到这儿,他握住边上枫的手。那么个肌肉垒砌的大块头,腼腆一笑。   “我因为喜欢上了枫,部落里不同意,所以我就带着他离开了部落。”   “我们一直一家独自生活。”   “正好去年有了崽崽,为了过得安稳一点,我们就往你们这里来了。”   “当时你们救灰狼兽人的时候,我正好出去打猎,还看见你们了呢。”   “我那会儿就觉得你们好,加上听到的那些传言,所以……所以来试一试。”   白杬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是假的?”   “不会。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说到这个,耳骄傲地挺直了背。   好吧,原来还有运气一说。   这黑熊看着有点憨傻,但是不得不说,他这次确实没有选择错。   黑熊耳话多,全程都是他在说,恨不得把自己小时候的事儿都抖落出来。   曜只当没听见,在白杬记完了之后立马将人赶走了。   “诶!你还没告诉我,可不可以加入你们部落呢!你放心,我打猎很厉害地!”   曜冷眸一扫:“再说就离开。”   边上的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好了,不说了。”   枫的眼睛是黑色,但阳光下,却能见到些微的紫色。像纯净的紫水晶一样,熠熠生辉。   不过只有高他一个头的黑熊兽人才看得清楚。   耳眼睛一眯,一把揽住枫的细腰抱人入怀,大步往外。   白杬摇摇头。   垂眸,几个小家伙还趴在木桩子上,懒懒地看着他。   白杬收回树枝。   “你们阿爸跟阿父走了。”   “嗯嗯。”   “不追吗?”   “不……”   白杬肩膀一塌,靠在曜的手上,揉着自己有些酸疼的手腕转动。   “你们阿爸跟阿父的感情看起来真好。”   “当然!”   “在家的时候,阿父打猎回来第一个抱的就是阿爸。”   “你们是三胞胎?”   “不是,阿爸一年生了我们三个。”   看见白杬诧异的眼神,曜忍不住弯唇。“食物充足的话,除了怀幼崽时间长的,大部分兽人可以一年生两胎。”   白杬咽了咽口水。   还能这样啊。   他侧头,曜像往常一样温和地看着他。   但不知为何,白杬总觉得他的视线有些灼人。像……   像饿了? 第108章   白杬被他看得有些坐不住, 抬手挡在他眼前。   曜翘着嘴角贴近,直到面前的掌心盖住了自己的眉眼。他低声:“阿杬在想什么?”   掌心微痒,浓密地睫毛像小蚂蚁一样不安分。   “我能想什么?”   白杬撤下手, 背在身后。   掌心还残留着被睫羽挠过的痒意。   他握紧拳头,故作镇定。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曜那墨染似的浓长睫毛上。   曜低笑一声:“阿杬不用紧张。”   白杬肩膀一抖, 被曜逼着后退,却还嘴硬道:“我没有紧张!我不需要紧张!”   曜坐直, 颇为认同地点头:“确实, 阿杬不需要紧张。”   这话听着白杬有些耳热。   他挪动木桩子,默默拉开与曜的距离。   现在的曜不正常。   好在下一个兽人进来了,白杬下意识余光瞥向旁边, 嗯……曜又恢复了那冷冰冰的样子。   *   问完兽人之后,天幕沉沉, 已经入夜了。   那些想待在黑狼部落领地生活的兽人,在回答完问题,得了黑狼部落允许之后立马离开了。   他们多是食草部落。   跟之前的兔部落一样,会在离狼山远一点的地方, 去到南边食草部落扎堆的地方生存。   这些不用担心。   至于像黑熊和鹿部落这种说要加入黑狼部落的。   部落里一时之间也没同意。   有这样想法的兽人还不少。   但目前看来, 大多数考虑利弊,为了更好活命才做的决定。万一狼部落出个什么事儿, 说不定他们就先跑了。   没摸清他们的品行之前, 大家都没放松警惕。   像这样的兽人差不多两百来人,对黑狼部落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曜让他们先在远离狼山的其他领地里找个地方住下。   至于能不能加入黑狼部落, 等用时间来慢慢看。   兽人们各自安置好了, 这件事儿暂时就算完了。   白杬捏着自己的肩膀慢慢转动, 手指勾着曜的腰带, 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初春的晚上像刚化开冰的河, 凉意依旧。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其他的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灯光。门半开,能看到黑色的影子在门槛荡来荡去。   大家还在忙活。   院子被搭在木桩上的藤本植物遮挡得差不多,看不见外面是个什么样的,但能听到匆匆地脚步声往这边来。   “阿杬,你看到苍鹰部落的兽人了吗?”   人未到,声先至。   湖推开院门,脸色微焦。   白杬疑惑:“没有,他们不是一直在部落吗?”   曜:“走了。”   湖:“走了!”   白杬将手搭在曜的肩膀,将自己的重量全压上去。他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也是,都春季了。不自己走,被赶走就不好看了。”   湖在原地转了两圈:“什么时候走的?”   白杬看他一脸可惜,微微诧异:“你不是冬季的时候还觉得他们浪费了粮食,现在怎么,又不舍得了?”   湖踢了下地面的草:“没有不舍得。”   “就是觉得那只苍鹰看着挺蠢,逗起来好玩儿。”   白杬下巴抵着曜肩上的肌肉,想了想,又扒拉着跳上他的背。   “他们真的回去大苍山了?”   曜将他背好:“嗯。”   “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早上。”   曜边回答边往前走,像是没看到湖这个人。   湖垂头丧气,委屈一叹:“我说呢,山洞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我还以为遭贼了。”   白杬看他这副嫌弃又有点不舍的样子,疑惑道:“你不会是看上某个苍鹰了吧。   “怎么可能!”   白杬扯着嘴皮笑笑:“你不要激动,我就是这么一问。”   “我没有激动。”   “是是是,你没有激动。”   “我真的没有激动!”   “嗯,你真的没有激动。”白杬嘴角翘得越来越高。   “阿杬!”   白杬笑容一收,看着脸上微红的湖:“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些苍鹰兽人里没有一个亚兽人的吧。”   “你不会喜欢上了一个……”白杬喉结滚动,艰难道,“兽人?”   湖彻底跳脚,一张脸因为着急憋得通红:“阿杬!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杬晃着两个脚丫子,手指绕着曜顺滑的长发,心情微妙:“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那不是!那不是之前嫌弃,现在又……”   “嗷~原来是真香了。”   “什么?”   “没什么。”   白杬抱紧曜的脖颈,轻哼一声:“走吧,咱们还有正事儿要做呢。”   趴在曜背上,白杬看着面前已经跟苍鹰有点交情的湖,忽然问:“你知道为什么黑鹰兽人对苍鹰兽人这么锲而不舍地追捕吗?”   白杬觉得,要是因为想抓他们做奴隶的话,也不用耗费大力气从西荒飞到了东荒。   显然是有什么深仇血恨,不然不至于赶尽杀绝。   “他们……”   “他们把黑鹰部落的祭司给弄死了。”   白杬晃动地脚丫顿住,僵硬放下。   湖自顾自地说:“黑鹰部落的祭司是个老黑鹰,一直被黑鹰兽人们保护着。除了这老祭司,还有跟着他一起的下一代祭司,都没了。”   白杬沉默,鼻尖在曜的肩膀上蹭了蹭。   怪不得。   “你以后少跟他们接触。”曜冷声道。   湖缩了缩脖子:“嗷。”   祭司于一个部落有多么重要,看之前的黑狼部落就知道了。祭司沟通兽神,可以帮助部落发展,躲避灾祸……   伤了一个有丰富经验的老祭司已经是仇恨大了。再加上一个可以继任的小祭司。   这仇,死才能解。   可以预见的是,就算是黑鹰现在没有将苍鹰赶尽杀绝,但是此后一旦遇到了,那么必定避免不了一场恶战的。   杀了祭司,哪个部落都是不死不休。   白杬嘀咕:“看来苍鹰部落还是够狠的。”   “嗯。”   大荒能发展起来的兽人,就没有不狠的。   *   闲聊着回到屋子这边,白杬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被一张屋子里扔出来的厚厚的兽皮盖在了脸上。   白杬扒拉开兽皮,看着里面灰尘四起的屋子。   “桦爷爷,现在晒兽皮怕是不好。”   桦一见白杬,立马笑得脸上有了褶子。   “阿杬回来了啊,正好,东西我给你们收拾好了,你跟曜今晚直接搬去山崖那边。”   白杬动了动腿。   曜弯腰,将他放在地上。   白杬:“桦爷爷,不至于吧。这边暖和,我还想在这边住一段时间呢。”   桦脸上的笑瞬间收住。   他风风火火勾起角落里的兽皮包袱往白杬的怀里一塞。   “现在又不是冬季,哪里还会冷。”   “阿杬,这是你们结成伴侣的第二年。”   桦上上下下看了白杬一圈,手忽然在他的肚子上拍了拍:“你可要争气啊!”   白杬后退一大步,被这一吓,双眼睁得圆滚滚的。   他捂着自个儿肚子,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透。   “桦爷爷!”   “怎么了?”   白杬支支吾吾:“不、不着急,我……我那不是才成年嘛。”   “成年就成年了,哪里有什么才!”   桦看了一眼曜,面上微肃。   他一把抓过白杬,拉着他离曜远远的。压低声音:“你不满意曜?桦爷爷给你换一个。”   “没有!”白杬连忙后退,直到整个人藏在曜的后面。   曜声音含着笑意,明知故问:“桦爷爷说什么了?”   桦追过来,苍老的脸上带着纠结,似乎已经在考虑人选了。“阿杬,不满意,那……”   他额头抵着曜的颈后,立马急了:“满意,满意得很!”   桦爷爷冲着白杬慈爱一笑,变脸比翻书还快。   “那就好。快去吧,山崖那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嗷。”白杬垂头。   桦:“不满……”   白杬眉心一跳,立马抄起包裹拉着曜就跑:“满意满意,很满意,桦爷爷你别再说了!”   白杬两个这下不像被赶出家门的,像离家出走地小情侣。   拎着包袱,匆匆往山洞挪去。   白杬:“桦爷爷真是舍得,这么冷的天呢。”   曜:“迟早的事儿。”   白杬侧头,看着男人的侧脸。棱角分明,斜飞的剑眉、灰冷的双目,满是锐气。   “你想要崽子不?”   “看阿杬。”   白杬走着走着,又跟曜手臂挨着手臂。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小声喃喃:“再等等、再等等……部落里的事儿的很多,不着急。”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曜。   曜目光如水,划过白杬被咬得微白的唇。   “嗯。”   白杬捞起他的爪子,跟自己击了一掌。   “成交!”   *   白杬在洞里点了油灯。   火光跳动,映出两个错在一起的人影。   白杬计划着地里要下的种子,曜坐在他的后方,被白杬的当成靠枕靠着。大手卷着身前人的头发,眸光温柔。   洞外有风,隔着门也能扰得里面柔软的火光乱颤。   曜看了一眼白杬手上已经写得差不多的兽皮。   直起身,一手握住白杬写字的手腕,另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   “明天再继续,该睡觉了。”   眼前陷入黑暗,白杬只感觉到温热的手贴着眼周围的皮肤。他禁不住眨眼,才发觉眼睛已经干涩得不行。   眼角有了泪花,白杬扭转身子,像树袋熊一样趴进曜的怀里。   “睡觉!”   话落,火光熄灭。   白杬闻着鼻尖的青草香,在曜的颈窝处蹭了蹭。   舒舒服服的裹着一袭温暖,沉沉睡去。   曜拉开兽皮躺下去,将怀里的人抱得严严实实。   很快,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山洞里就只有起伏的呼吸声。   昏暗的山洞里,白杬裹在兽皮之中,像陷入了一个满是绒毛的包裹之中。   他四肢放松,整个人贴在曜的身上。   不知道从哪里响起几道哼哼唧唧地声音,断断续续。   白杬喉结微动,眉头拧紧又松。   他的脚丫子擦过曜的小腿,难受地动了动,无意识咕哝:“热……”   曜猛地睁开眼睛。   眼中的光亮得惊人。   *   春日的清晨总是带着薄雾。   山洞门一打开,雾气争先恐后往室内涌。沁人心脾的幽凉使得刚睡醒的人一个激灵。   被赶到山崖这年的兽人们陆续清醒。   洞门咯吱作响,开门的声音不断。   白杬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曜还把他抱着,跟麻绳一样,缠得死紧。   白杬艰难扭着脖子,看着藏在自己脖颈处,只露出个后脑勺的人。   感受到手臂上微酸,白杬龇牙。一个没忍住,气恼地在曜耳朵上咬了一口。   腿上刚一蹬,白杬忽然僵住。   他猛地掀开兽皮毯子。   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立即弹射而起,抱住他挡在自己的身后。   眼神锐利,半点不像刚醒的样子。   “怎么了?!”声音微哑。   一阵淡淡的味道被被窝里的热气烘得久了,掀开被子之后,毫无顾忌地摊开了狼兽人灵敏的鼻子下。   白杬急忙抓住兽皮补救,羞得要直接晕过去。   曜眼中亮光一闪,大手拉着兽皮要打开。   白杬死死抓着不放,耳朵红得滴血。他感受到股股热气直往自己脑门上蹿。   “你做什么!”   “你下去!”   曜拉着兽皮的手没有松开,他笑意微深:“我看看。”   “看什么你看!有什么好看的!”   “阿杬……”   白杬一哽,看着他温和又包容的眼神,手上一抖。绷紧的脊背微微松开。炸开的毛被曜捋顺了不少。   曜再次试图拉开兽皮。   白杬回神,紧紧攥住。防备地盯着曜。   “干嘛!”   曜:“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啊……”白杬看他满是笑意的眸子,臊得脚趾蜷缩。   曜倾身。   白杬还没来得及躲开,便被他抱着腿弯和后腰,逮到了自己的腿上。   “你——”   “脏!”   白杬恼得像鱼一样使劲儿扑腾,曜单手禁锢他的腰,兽皮毯掀开,露出湿漉漉的小短裤。   他轻笑一声。   热气落在白杬耳边,白杬整个人像下了热锅的鱼,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两面煎熬。   他呜咽一声,干脆一头扎进曜的怀里。   杀了他吧!   曜爱怜地蹭蹭白杬的脸:“是常事儿。”   白杬收紧抱住他脖子的手,不发一语。一张脸的热度是升了又升,人都快熟了。   曜躬身,手拉住白杬的脚踝。   摩挲着修长白皙的细腿,鼻尖是淡腥气。他喉结微滚,又在白杬的脸上贴了贴。   ……   白杬再站到洞口的时候,已经一副魂魄出窍的状态。   绵延的绿色草毯郁郁葱葱,连着远处被翻出来,如泼墨的新鲜黑泥。河水潺潺,又有了一两只白鸟的身影。   天空碧透,晨光洒下。诱引着人往这山川草地上踏。   但白杬眼神迷离,完全还没有从出窍地状态回来。   他脑中凌乱,无数麻线乱成一团。   乱糟糟的,不停地放映刚刚经历的一幕幕。   裤子是曜换的,身上是他洗的。   兽皮床单是他抱走的,现在……现在那高大的兽人正在河边洗呢!   白杬脚趾紧紧抓地,眼尾还泛着像被欺负狠了才有的红色。   但谁知道,曜就做了这几件事儿而已。   人家已经好好地去处理兽皮了,唯有他自己还沉浸在这不自在中。   白杬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正常,很正常。   没事儿,没事的!   啊啊啊!!!!为什么他刚刚要像个木头一样,任由曜摆布!!!!   白杬抱着蹲下,挠乱了刚刚曜才绑好地头发。   他想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阿杬,你在干什么?”   地鼠族长慢吞吞地走过来,见白杬紧盯着地面,还以为他是要打洞。   活动了下爪子,顺带评估了下此处的石头,地鼠族长点点头。   是个好地方。   “阿杬,这里很适合打洞。”   白杬扯着嘴角,干笑:“能把我装进去吗?”   地鼠族长估摸着,一本正经点头:“可以,挖大一点就是了。”   “就这儿是吧,那我开始挖了。”   嗖嗖几下,泥土飞溅。   白杬骤然回神。   “等等!”   “不用挖了!”   地鼠族长看着地上就可能点一个种子下去的小窝窝,收手。   “阿杬还要挖什么?”   “不用。”白杬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跳下山洞。   “不用挖,是我刚刚昏了头。”   白杬脚步匆匆,强制克制自己,不要去看曜。可那余光总忍不住要将河边的人收入眼中。   白杬干脆捂眼,螃蟹一样侧着,往大山洞那边走去。   被他疾步超越的地鼠族长小眼睛装满疑惑。   阿杬,怎么了?   白杬没法解答他,他有事儿。   在部落里走一遭,几乎所有的兽人都知道了白杬有事儿。   至于什么事儿,只要早上看着曜洗了兽皮毯子的兽人才知道。   他们欲言又止,但是看白杬那个脸皮薄的劲儿吧。担心把人羞得直接搬出山洞。   所以大家就一个眼神交流交流。   都是过来人,谁还不知道什么事儿了。   可就这么一件事儿,白杬一直到吃饭的时候,见到曜还忍不住躲。   吃完早饭后,投入到忙碌的事情中,白杬这情况才算好一点。   兽人们还在翻耕土地。   河两岸的兽人们身上都绑着犁头,在地里来回跑。后头跟着一批兽人,像去年一样捡走石头,扔草根。   育种的那一块地已经收拾好了。   白杬带着兽人们先把坑挖上,挑着发酵好的粪肥往里倒。一个坑里半瓢。   一个上午的时间,坑挖好,粪肥浇下去了。   接着兽人们将藏在地窖里的红薯土豆扒拉出来。   土豆需要按照芽点一个切成几块,裹上草木灰下种。都是兽人们做过的事儿,大家都会。   红薯整根下地,盖上土之后,再在上面铺上一层保暖的干草。作用类似于薄膜,能加快红薯出苗。   其余的地还没收拾好,胡草、刺刺草不着急种。   白杬见兽人们已经上手,将育苗的事儿交给他们,往大山洞那边去。   地多,红薯土豆是基本的,要种。   以往种过的甜菜、麦子这些也都不必说,白杬要看的是其他需要新种的植物。   上次暗他们从南边回来,带回来的种子只多不少。   大多是果核之类的,但也有能作为蔬菜的和主食的。   比方说稻谷。   稻谷低温低,现在还没到育苗的时候。   白杬打算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阿杬,你怎么过来了?”   亚领着几个厨师队的兽人过来,他听着大山洞里翻找的动静,还以为又是遭了贼了。   “亚,之前暗他们带回来的那些种子呢?”   “种子?”   “嗷!放地窖了去了。”   白杬跟他们一起出了山洞。   地窖打开,兽人直接要往下跳。白杬立马将人拉住:“通一会儿风再下去。”   “嗷。”   “阿杬,咱们还要种什么?”   “看了才知道。”   之前暗他们回来的时候,兽皮里什么东西都有。杂乱得很。   冬天冷,兽人们也没细看。只把那些带根挖回来的植物先种了下去。   不出意料,死了一大半。   后期兽人们挖进屋里抢救,好歹是每个品种活了一点。不至于暗他们辛辛苦苦带回来的植物浪费。   等了一会儿,兽人们下去。   兽皮袋子陆续被递出来。白杬跟亚在上面,帮着将兽皮袋子拉出来。   白杬一一打开。   一个袋子是稻谷,另一个袋子……   “阿杬,这是什么?”   亚从里面抄了一把出来。黑色的米粒大小的植物种子偏多,里面还有红色、黑色豆子。   黄豆大小的、绿豆大小的都有。   杂七杂八少说十几种,全部混杂在一起。兽人们当初捡回来的时候就没顾忌这么多。   白杬沉了口气:“得去问问去了南边的兽人们才知道。”   “不用!我知道啊!”   糖大步走来,仰着下巴一脸骄矜,又成了那个注意形象的糖。   白杬:“你哪儿来的?甜菜种好了?”   糖:“当然。”   “那你看看,里面都是什么种子。”   糖看着亚的掌心,有那么几分样子地用手划拉下种。   沉默好半晌。   糖摸摸鼻子干笑:“……那什么我好像也不知道。”   白杬嫌弃别开头:“以后说话之前先打草稿。”   糖:“咳咳,那不是……忘了嘛。”   白杬:“你觉得是你傻还是我傻?”   糖拍拍胸口,忙道:“我!我傻。”   白杬:“走,找暗去。”   早春出去打猎的兽人们回来了一批,现在正在部落里休息。白杬拎起那一袋乱七八糟的种子,找到暗。   得到的答案是:都能吃。   白杬一噎。   随手拿了一个红色的豆子出来,问:“这个是什么味道的?”   暗:“脆。”   白杬拧眉:“除了脆呢?”   “……甜?”暗语气有几分不确定,看着还像上手拿着试一试。   白杬恨不能盯着暗冷冰冰的脸盯出个窟窿。   “你们自己找的,都忘了甜不甜了?”   暗依旧那副冷冰块样子:“能吃的太多。”   当时他们是只要见到一种能吃的,都给薅下来种子了。   白杬:“就不怕有毒?”   暗:“月亮草部落先吃。”   白杬目光下移,滑到糖身上。   糖耸耸肩:“那不是没吃的了吗?你们又不给我们打猎。”   白杬觉得他们部落这些兽人一个比一个让人无语。   他扶额:“感情你们是随便找的?也不怕毒死。”   “算了,我还是先让医疗队那边的兽人看看吧。”   “等等!阿杬。”   暗目光掠过夹杂在一众豆子当中,细小得看不出来的芝麻大小的种子。   “这个,我们之前在鹿部落的时候发现的。”   白杬:“能吃?”   “不知道,但是这种植物能消除兽人的气味。”   白杬一顿,定定地看着曜。   “确定?”   “确定。我们在鹿部落的时候看见角落里有不少这种叶子。当时没在他们部山洞里察觉到他们的气息,肯定有这个植物的作用。”   白杬点头。   “好,我让医疗队那边看看,再研究研究怎么种。”   正要走,白杬又转身道:“鹿部落的兽人你觉得可信吗?”   暗:“胆子很小,但之前在南边已经发展成了大部落。阿杬说的水稻就是他们给的。”   白杬闻言,心中有了计较。   食草部落当中流传的植物种子,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之前他在其他部落里都没有问出稻谷的下落。   他确定狼部落里的食草兽人们不知道这个东西,但是部落集市那边的兽人不可能不知道。   而鹿部落既然能把稻谷给他们,那就说明他们对狼部落有着足够的信任。   “我拿这些种子先去问问他们。”   “我跟你一起。”糖立马道。   冬季又是养病又是窝在屋子里,吃白饭的日子过久了,他跟地鼠兽人对骂的时候都没有底气。   得跟着部落里做点事儿。   至于做什么,跟着白杬就行了。反正他看白杬一天天的都没闲过。   因为黑狼部落并没有急着点头让愿意加入部落的兽人们加入,所以原本跟鹿部落一个意思的部落又散去一半,他们在领地里找地方过自己部落的生活了。   而打算死磕黑狼部落的其余兽人们就和鹿部落一起,住到了竹林里的山谷。   也就是之前地鼠兽人安置两个小雪豹的地方。   这地方离狼山也算近了,看在种子的份儿上,狼兽人们也默认了。   白杬找过去的时候,兽人们跟他们一样,也在收拾土地。   互相打了招呼,两方坐下。   白杬开门见山,直接问。   袋子里面的种子多种多样,每一个这些食草兽人都说得上来。   白杬边听边记,连向来自认身份不同,眼光高的糖都看这些食草兽人眼神不一样。   还真是,吃草的果然最熟悉的就是草。   问完了。   最后不免说到暗说的那种草。   鹿族长却是道:“这是我们部落的秘密,从来没有告诉过部落以外的兽人。”   那就是只告诉自己部落的兽人。   白杬看着鹿族长那双苍老但不失精明的眼睛。心想,看来是真打算进黑狼部落了。   白杬沉默片刻,道:“我们不如做个交易?”   鹿族长摇头:“您是知道我们的意思。”   交易不谈,只一心进狼部落。   白杬抿了抿唇,冲着他点点头,然后带着兽人回去了。谈不妥,那就暂时不谈。   他们先试着自己种。   白杬走后,其余的兽人们围着鹿族长。   “族长,行吗?”   鹿族长面容沧桑,满是疲色。“这个是我们保命的东西,就看他们想不想要了。”   “我觉得交易挺好的。用这个换取黑狼兽人们的庇佑。”   “那这跟待在他们部落没有多大的区别。”   鹿族长看着那走远的黑狼们,心中坚定。   这黑狼部落,他们一定是要进的。 第109章   白杬这一趟出去也不是没有收获。   至少知道了这些种子怎么种, 怎么吃。   比照记录好的兽皮,他将袋子里的种子全部倒进盆子里。盆子边放着小碗,一样的种子放一个碗。   糖盘腿坐在他对面, 一边捡一边念:“这么多,这样选下去什么时候选得完。”   “要不阿杬你多叫几个兽人过来?”   白杬:“你不是来干活儿的?没让你今天选完不是?”   糖将手里的一把豆子往碗里一放, 脆响过后,他头顶冒出两个耳朵冲着白杬抖了抖:“咱们部落是不是不养闲人?”   白杬一边捡豆子一边回他:“你想干嘛?”   “捡豆子这事儿, 不是鸟兽人的拿手绝活吗?”   白杬摇头:“咱们部落里没有鸟兽人。”   “什么意思?”   “要是你说的是白鸟兽人的话, 他们一部分是帮部落干活换取食物,一部分……也是一样,算不了部落的人。”   糖:“食草兽人里不是有鸟兽人?”   白杬:“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哎——”糖将手里的种子全部放下, 手撑着膝盖,倾向白杬, “部落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咱们种这么多地,有食草兽人是多好的助力。不说别的,就说鹿部落,他们那山坳坳里可是有整片的地。”   “他们之前那么大的部落, 不说种子多, 技术肯定也好,不然靠吃草怎么养活那么多的兽人。”   白杬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   白杬:“你以为黑狼部落所有兽人都能进。”   “那这个东西怎么办?”糖在盆子里挑挑拣拣, 拿出几粒芝麻大小的种子。   屏蔽气味的植物, 那是可遇不可求。   这种植物,除了过于自信、眼高一切的部落, 其他部落知道了, 肯定也是要种的。   不过当时鹿族长说这东西是他们部落的秘密, 那暗他们又是在哪儿找出来的?   “这个, 你之前见过暗他们是在哪儿找的不?”   糖看了一眼, 脑袋直摇。“不知道。”   白杬瞪他:“你不是跟着一起的,一问三不知。”   糖:“哼!你再瞪我我就不选了!”   白杬:“我怕你。”   ……   天气逐渐回暖,种子也陆续下地。   河对岸,白杬沿着垒好的田坎走着。湖边是田,田上那段斜坡是旱地。   田里已经犁过,里面的水还浑浊不堪。   水被太阳晒得温热,除了陷入泥里的脚有些凉,现在并不会觉得冷了。   斜坡上,医疗队的兽人们将采集到的药草全部种下。有种子,也有带着根系的植物。   林下被翻出腐殖土,斜坡上也多了不少整齐排列的小坑。   第一次种植药材不能马虎,所以梧也跟着过来看看。见兽人们上手,梧慢悠悠地走到斜坡上,跟着田里的白杬一起往前。   “阿杬,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下种子了?”   白杬看了眼天色。“嗯。”   稻谷不像其他,有在旱地育苗,也有在水田里育苗的。但是无论哪种,都绕不开棚子。   部落里没有塑料薄膜,只能用草叶编一个。不然只需要下一场大雨,刚下去的种子全能冲刷出来。   两种育苗的方法白杬都打算试试。   坡上,梧绕过一个在劳作的兽人。看他手里红色的豆子,侧头对白杬道:“阿杬,暗他们带回来的种子都能种了?”   “嗯。”   “对了梧叔,之前给你们的那个植物的种子,你们研究得怎么样了?”   “才发芽,得等到长出叶子我们才能判断。不过阿杬那个可不好种,你给我们的种子,二十粒就活了一粒。”   论照顾植物的精细程度,医疗队里分管草药的小分队无疑是最好。   但这么低的出苗率……   “梧叔,我们一共可能就一百来颗的种子。”   梧抱臂,与白杬平行着往前走。他沉思片刻,道:   “我们之前问了暗,他们说是在山洞外的石缝里找到这种植物的。苗出来了,我们打算找个环境差不多的地方试试。”   白杬点点头。   “梧叔,要是弄不出来,多往鹿部落那边走走。”   “阿杬是想……”   “他们想进部落,我们也需要考察的。你们可以多去交流交流。种地这边,我也叫兽人们经常过去了的。”   既然要考察,那就不能两边都没有联系。   常走动,常交流,相处的时间长了,才能看出来这个人是怎么样的。   梧点头:“正好,南边的食草部落应该知道不少的草药。”   “行,梧叔你们看着办就行。”   “好。”   确认田坎不渗水之后,白杬从田里出来。洗干净脚上肥沃的泥,踩着一双草鞋,白杬往斜坡上去。   水田都在南岸,秧苗自然也育在这边。   白杬在岸边走走停停,找了个合适的还算开阔的平地,确认下来当做育苗的地方。   育苗之前先整土。   土要弄得极为细碎。平整得方方正正,像一块豆腐。   水田里育秧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将四处的泥堆成矩形的平整豆腐块,用木板做的工具平整之后,便可以了。   需要注意的是,水田里的育苗床需要露出一点水面。水不能过深,也不能太浅。   白杬弄旱地,曜那边就领着兽人们处理水田。   趁着艳阳天,将筛选好的谷种均匀地洒进去。再盖上一层细细的土。   用竹篾条插在育苗床的两边,一米间隔插一根。接着在上面搭上草棚子便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需要等。   期间注意鸟兽,还有常看田里的水位。   从早春一直忙到春季过半,地里的活儿才算干得差不多。   难得休息,白杬趁着艳阳天,将山洞里防潮了的兽皮拿出来晒晒。   目光掠过洞里架子上的各种石头,还没来得及歇下。眼里又有了活儿。   农忙过后,炼铁这事儿也得安排起来了。   *   休息了两天,安置好部落里的事儿,白杬拉着曜,随着金、炎以及地鼠兽人的队伍,往西边去。   同去的,还有与部落里的兽人已经混熟了的黑熊耳一家。   春季雨水多,出行的时候赶上天气好,兽人们撒欢似的一路往西。白杬跑在曜的身边,由着他挡住大部分的风。   白狼现在已经长到黑狼的一半,虽然纤细了不少,单看依旧矫健。   往西边几天,白杬一直是靠着自己跑过去的。   度过了茂密的森林、绒毯般的草地,最后到了稀稀拉拉的荒野。   乱石被风侵蚀,碎成了砂砾。   四处寂静,不仔细看,还看不见那悄悄从眼前走过的小动物。   “就是这里了。”   西北方向,原野浩渺。   四处都是平川,一望无际的黄土。连风里都卷着沙尘。对狼兽人的鼻子很不友好。   地鼠族长在一个坑洞边停下。   白杬只一眼,便认出着几乎快要露出地面的铁矿石。   地鼠兽人挖出的洞不过一米,但里面都是这种矿石。白杬扬眉:“大概能确定有多少吗?”   金指了指西边,道:“我们在那边的地面也见到过。”   地鼠族长:“等等就知道了。”   说完,地鼠族长跳进洞里。小地鼠们“呜呼”一声,全部兴奋地钻了进去。   一部分兽人继续去看矿石,一部分开始扎营做饭。跑了这一路,风尘仆仆。白杬想找个水洗洗,四处看了看,没一条小河经过。   白杬直起身,目光四处眺望。   往西,肯定不行。再西边都是荒漠,荒漠过了是沙丘。建厂的话,条件不允许。   这里距离狼山几百公里,还算是在草原与荒漠的交接处。   周围平地,没水没燃料。   白杬鼓着一边腮帮子消了气。   看来这边不行啊。   铺着兽皮的草地上,白杬杵着下巴,手臂靠在曜的身上。眉头拧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曜按着他的眉心揉了揉。   “毛毛虫。”   “什么毛毛虫?”   “眉毛皱成了毛毛虫。这里要是不行,咱们就换一个地方。黑狼部落的领地里其他的不算多,就是地方多。”   要是可以,整个东荒都可以是他们的。   白杬扑哧一笑。   “该说不说,还是曜族长财大气粗。”   曜眼中笑意微漾:“好了,不想了,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看。”   这次出来不仅仅是确认这铁矿有多大,主要的是选址建厂。选好了地方,金他们边开始造房子。再陆陆续续的有兽人过来,正式开始冶铁。   白杬目前……还在第一步。   外出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停下来,一小队的兽人立马出去捕猎。白杬将带来的拉车打开,里面红薯偏多,剩下的是调料肉干之类的。   部落里的锅本就不够了,白杬也没有带锅出来。所以红薯直接烤,熟了之后就着肉干,再拿干净的胡草叶和刺刺草根,裹吧裹吧往嘴里一塞。   有肉有素,肉干稍微烤一烤还滋滋冒油香。   生吃的胡草跟刺刺草的味道有点呛,但和肉干跟野菜叶子,咀嚼起来又是另一种刺激。   虽然味道有点怪,但好像越吃越好吃。   垫吧肚子,白杬继续跟着金他们在地面转悠。   等到打猎回来的兽人们,才又回去帮忙处理食物。   好歹是吃饱了,地鼠兽人仰躺在兽皮上,捂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地鼠族长坐起来,爪子指了指他们坐着的地面。道:“阿杬,从这里,到那边……”   他指着的目光所及的一颗孤零零的树,“都有,还很深。”   “有狼山大吗?”   “肯定有。”   炎接过话:“这条矿脉很长,像河一样。”   “行,等组织好了其他的事儿,咱们就开始挖。”   休息好了,兽人们也没在这个地方继续停留。   炼铁除了铁矿石,还有一个东西尤其重要。   那就是燃料。   大荒动植物资源丰富,地下煤矿比铁矿多多了。   白杬展开地图,看到上面标记的煤矿位置。   地鼠兽人们找到的,在铁矿的东南方向,有不少煤矿。兽人们一一找过去。   南边多山,往南走地势就不如北边的平坦。这边兽人来得少,几乎没有现成的路。草丛、树木遮挡,还有些不好走。   连续看了几个地方,都没有白杬满意的。   不是地势不好建不了铁厂,就是煤矿不好开采。   “阿杬,还有最后一个煤矿了。”   煤矿都是些黑漆漆的石头,地鼠兽人们钻地里的时候经常会遇到。这东西大荒多,尤其是西边位置,数不胜数。   “这些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再找。煤矿肯定还有不少。”地鼠族长走到白杬的身边,伸出爪子拍了拍白杬。   白杬低头,看着自己被拍了下的小腿。   他蹲下,地上的草丛压塌下去。   “剩下的那个得往北走了。那个煤矿位置怎么样?”   “在山坳坳。不过有一条河。”   “看看去。”   他们一路从西北绕过来,等走到最后一个标记出来的煤矿时,白杬还没看到矿产的位置,便满脸的笑。   “这地儿好。”   “阿杬你还没有看呢。”   白杬目光落在远处的群山上。   山不高,一两千米的样子。但是山体裸露出来不少的石头。   要是可以采石下来,部落里烧砖建房的活儿都能轻松一些。   除了石头,重要的是这位置。   白杬面向东边,看了很久。   兽人们跟着看去,没看出什么东西。好奇问:“阿杬,你在看什么?”   “看路。”   “哪里来的路?”   “这地方北边高山,南边矮坡,中间就是个盆地。山下一条河,贯通东西,西边可以去铁矿,往东边可以到咱们的部落。”   正好在铁矿与部落两个较为中间的位置。   而且有山体的遮挡,稍稍有一点隐蔽的作用。不像铁矿哪儿,什么都摊开了来,一览无余。   曜:“那就这个地方了?”   白杬粲然一笑,可算有个满意的地方。   他冲着地鼠族长招招手:“走,看看煤矿。”   往东北边走,地鼠兽人在两座矮了山的中央停下来。   “阿杬,就是这里。”   地鼠族长往地下他们掏过的地方挖了挖,几块黑漆漆的煤炭从里面滚出来。   自从地鼠兽人来部落之后,部落里时不时就多出一些石头。兽人们也见过这种,知道是可以用来烧火的。   白杬蹲在洞口,轻轻将两边被挖松了的泥土刨开。见地鼠兽人还在用后退不停地将里面藏着的煤踢出来。   他笑道:“好了,我知道地方了。”   他后退一步,环顾四周,飞快将刚刚所见在脑中构成图。   这处土地厚实,位于山间,一看就是冲击形成的低地。   有山有水,位置与狼山相距不是特别远。就看路好不好走了。   “现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上出去看看路。”   这个地方位置好,但是从这里到铁矿的路以及到狼山的路他们还得走走看看。要是交通不便,那也是个障碍。   时间也不早了,兽人们习惯性地往山上找。   找到能住人的山洞时,放下东西,全部往林子里跑。留在原地的兽人们收拾山洞,把火升起来。   做完这些,白杬拿着树枝在地上将目前走过的地方都画出来。   金蹲在他的身边:“地图。”   “嗯,地图。”   “以后你们出去的时候也可以多留意,记下特殊的地点跟距离,标记在兽皮上。”   金点点头。   “这里是我们之前走过的那些煤矿。”   南边煤矿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还没有去铁矿那么远,要是这里的煤矿用完了,往南边还可以运过来。这也是白杬放心这个地方的原因。   白杬点头:“剩下的就需要去铁矿跟去狼山的路,等标记好了……”   “嗷!!!”   林鸟惊飞,林间传出几声愤怒的狼吼。   洞里的兽人们噌的一下站起来,暴冲出去,往发生的地方跑。   “遇到危险了!”   曜抄起白杬往自己的背上一方,背着人迅速超过兽人们。沉声道:“后头的兽人灭火。”   不知道是什么危险,也不能让白杬几个兽人待在山洞。   一路奔袭,地面都好像在震动。   树不停地摇动,听着声音都能找到兽人们的位置。   白杬趴在曜的背上,双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   他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耳边渐渐是清晰了的令人牙酸的肉搏声响。   “砰——”   刹那,一棵树伴随着兽人的力道,重重倒下。一个灰色的东西从被砸断的树干上滑落。   他的对面,几个兽人鲜血淋淋,眼冒凶光。   “你们来了!”炎抹了一把眼角的血。   “受伤没?”白杬急声问。   “没有。”兽人们道。   曜转身,面对着那砸下来的东西。   白杬也看清了模样。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灰白的眼睛,里面的光已然暗淡。身躯很大,跟黑狼差不多了。毛发斑驳,伤痕累累。致命的伤在脖颈,现在还汩汩冒血。   “大狮子?”   跟着跑来地黑熊一家见了地上的身影,脱口而出:“堕兽!”   白杬眉心一跳:“什么!”   他们这一批出来的兽人之前都没有跟着暗他们去南边,所以也没见过堕兽。对这个东西的第一印象就是,气息浑浊。   狮子身上既有兽人的气息,也有阴潮的味道。还有浓厚的血腥味与腐木一般的枯朽霉味儿。   总之,就浑浊。   黑熊耳上前,用随手捡起的木棍戳了戳地上已经死掉的大狮子。   “确实是堕兽。”   “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见过。”   曜扫了一眼周围,沉声道:“回去再说。”   *   山洞。   兽人们聚集在一起。中间重新燃着刚刚熄灭了的火堆,一时间,兽人们不发一语,只能听到“哔啵”的柴火声。   曜看着黑熊一家子,问:“堕兽怎么会出现在北边?”   黑熊耳挠了挠自己的圆耳朵,身上抱着自己纤细的伴侣,声音透着几分少年气:“不用想也是兽王城干的。”   “之前我们居住的森林里也跑来几个,伤了黑熊兽人,又被兽王城抓走了。”   “刚刚那个很有可能是从兽王城里跑出来的。”   白杬:“他们抓堕兽干什么?”   “能打呗。”   “又不怕痛,只要打不死就能一直打。”   堕兽在狼兽人的眼里还能解决,但单打独斗的话自己也很可能受伤。换做是其他弱一点的部落遇到了,那能被直接灭了整个部落。   白杬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你们知道,兽王城里的堕兽多吗?”   “不少。”耳收敛憨憨的笑容,心有余悸地将脑袋埋在枫的肩头。   “黑熊兽人被抓进去干活儿的时候,晚上总会听到嘶吼声。整个兽王城里都关得有,就是不知道关在什么地方。”   白杬握在住曜的手微紧。   “这可真是……”   “他们原本是兽王城的兽人?”   耳点头:“对。”   “堕兽本来就该被送到迷障之地的,但是每年兽王城里那么多,没见送出去一个。”   怪不得兽王城里只留着黑鹰,原来还有堕兽在。   这事儿给兽人们提了个醒。   就算在黑狼部落自己的领地,也要时刻保持警惕,兽人们最好是不要单独行动。   心有余悸,兽人们这顿饭草草吃过。   晚上安排好兽人轮流守夜。   曜坐靠在石壁上,白杬窝在他的怀里睡觉。   晚风吹着,洞里的火光明明灭灭。   兽人们呼吸声悠长,白杬听着着拉着曜的手盖在自己的耳朵上,蹭了蹭,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兽人们继续出发。   边走边做标记,踩好了点之后,发现只需要绕过一个山谷,就能一路平坦到达铁矿。   这边行得通,兽人们眼中都有了笑意。   没停了多久,他们往回走。   同样的,从选定的地方到狼山,地势是逐渐往下。正好方便了运输。   白杬在兽皮上画好路线,回去之后边准备开始组织兽人。   出去十几天,地里的种子全部发芽。   一进部落,白杬就看见了跟星祭司聊得满脸笑容的鹿族长。扫过部落一眼,那些食草兽人已然混在兽人们一起,在地里干活儿。   白杬冷静片刻,侧头问:“曜,你走之前跟星祭司他们说了,让鹿部落那边加入我们部落吗?”   “没有。”   白杬:“我之前让部落里的兽人跟他们那边多交流,现在看来是相处得很愉快。”   “嗯,先回去。”   曜拉着白杬的手腕,直接往山洞里带。   先洗个澡,换一身兽皮,白杬慢悠悠地走出山洞。   “阿杬,你来。”   白杬撑着山洞边的石壁蹲在地上,接着往下面一跳。   梧扬了扬手上被包裹在泥团儿里的小苗苗:“你看看,种出来了。”   白杬诧异:“鹿部落告诉你们了?”   “没有。”   “我们种的那个死了,他们给了我们新的。”   “可不是还没有加入吗?”   梧笑着道:“你瞧瞧,现在跟加不加入我们部落有什么区别?”   食草兽人的幼崽在草地上跟自家部落的兽人一起打滚儿,老兽人一起钓鱼,年轻的兽人一起干活儿……   白杬抿唇,险些绷不住表情。之前他可是那么严肃地拒绝了的。   “他们主动的?”   “当然。”   “先送幼崽来玩儿,接着成年兽人来接送幼崽,顺便帮忙干个活儿。”   “再然后说就那么几个老兽人留在部落里孤独,部落里就叫他们送过来跟丘那些老兽人一起玩儿。最后就这样了。”   “你们回来之前东西都搬过来了。”   “那他们那边收拾出来的地呢?”   “哪有什么地,做给你看的。”   白杬憋了好一会儿,道:“奸诈。”   就看着他跟曜不在,一点点渗透。   梧扑哧一笑:“鹿部落的族长可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不过你放心,我们都看着呢,信得过。”   白杬自我开解,最后叹声摇头:“算了,迟早的事儿。”   他们部落也需要对农事有经验的兽人。   梧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阿杬吃瘪,还挺好玩儿。 第110章   白杬跟着梧去了河南岸。   种下的植物都已经发芽了, 嫩生生的绿叶尖破开松软的泥土,才半个手拇指长,苍翠欲滴。   “梧叔, 你手上叫什么?”   “叫臭草。”   白杬诧异:“这是怎么得来的名字?”   “这个虽然能驱散一些兽人的气息,但是在鹿部落兽人的鼻子里, 闻着有点臭。”   白杬点点头。   “到了,咱们剩下的所有种子都给他们拿去培育了, 存活的就这么多, 全部种下了。”   白杬站定。   地上是不知名药草地小苗苗。细长的,叶子也是红的。   白杬看着梧手上微微牵藤的苗,疑惑:“这看着也不一样啊。”   “刚出来的时候是不一样。长大一点就是我手上的样子了。”   这种植物种植的面积不大, 有个三分地的样子。整个地块像被蒸熟了的蛋糕,中间厚实的土壤微微蓬松凸起。表面是一层胭脂红的药草苗苗, 像红丝绒。   独特的颜色让他在这片辽阔的地上很容易被认出来。   咱们的种子有这么多?   “鹿族长那边也拿了不少种子。”   白杬蹲下,眼睛不离着红色的小植物。   “它们这个时候有作用没?”   “有。”   “全草都有效果吗?”白杬白皙的指尖拨弄下叶片。冰冰凉凉的,丝滑如绸。   “有。”梧也随着他蹲下,顺带在边上刨了一个坑种下去。   “到时候部落里会出去一批兽人, 他们会在另一个地方炼铁。这东西带上, 对堕兽有没有影响?”   “堕兽?”   “你们遇到堕兽了!”   “嗯。”   白杬将他们在外头的经历说了一遍。   梧擦干净满是泥土的手,面色如覆了一层寒冰。   “每个部落里, 但凡有堕兽都必须送去迷障之地, 这是兽神给祭司定下的规矩。”   “兽王城这样做,是违背兽神的意志。也是将所有大荒上的部落置于危险之地。”   白杬摇摇头, 手拍了拍梧的肩膀:“梧叔, 还有比兽王城更危险的吗?”   梧一怔, 敛下目光。   “阿杬, 既然能跑出来一个堕兽就可能跑出来第二个。他们以有生命的兽人或者动物的血肉为食。只要不死, 就会一直奔波在杀兽人和动物的路上。”   白杬心里低咒一声,咬牙道:“坏事都快被兽王城做尽了。”   梧:“进去迷障之地的堕兽不知道为什么出不来,我们也难以进去。这是对他们的保护,也是对我们的保护。”   白杬:“我们东荒,之前有堕兽吗?”   梧摇头:“自我出生以来,没有见过。”   “东荒很少有堕兽的消息,多半是西荒才有。”   白杬双手抱膝:“那梧叔,为什么之前说是不通过成年仪式的兽人才会变成堕落兽人?”   梧轻叹一声:“每个部落的成年仪式不一样。相同的地方就是需要祭司辅助,让兽人得到兽神的认可。”   “不同的是,有的部落只需要通过祭司这关就可以了。而有的部落为了锻炼出勇士,会送去很艰苦的环境中磨练。”   “通不过,出来就成了堕兽。”   “包括我之前成年仪式那种?这种通不过,也会?”   “是。”   白杬指尖在膝盖上点了点。   “那是不是说,这个堕兽可能是被吓出来的?在磨练的过程中,遇到了巨大的刺激,脑子出了问题?”   又或者,祭司催眠?   不对。   大荒很多事情都不能用他之前的那一套思维来解释。   白杬想来想去,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这……”梧看着白杬,眼中迷茫一闪。   “兽人应该不会这么脆弱吧。”   这是梧从没想过的方向。   白杬拍拍手,拉着梧站起来。   “算了,这事儿咱们先不纠结了。等兽人过去的时候,我觉得还是让他们带点这个臭草种着,怎么样?”   梧点头:“可以。”   “阿杬选好了哪些人过去吗?”   “走吧,先去部落里开个会。正好把这事儿定下。”   照旧是原来开会地那些兽人,还算上各个队伍的队长、重要兽人。现在又多了地鼠族长,糖以及鹿族长为代表的食草部落兽人。   白杬先给他们说了选址的地方,然后道:   “炼铁是一个长久的事情,不单是做锅碗瓢盆就可以了。那边与狼山还有点距离,去那边的兽人不能太少。”   丘爷爷左边是红狐部落安族长,右边是桦爷爷。   他两边看了看,提议道:“一百个,怎么样?”   星祭司:“我占卜占卜。”   说着,手里的龟甲往地上一晃。   啪嗒两下。   白杬看着跑出来的两个白白的贝壳。   星祭司点点头:“占卜上可以。”他收起龟壳,刨去占卜的结果,开始用自己的脑子想。   “离狼山两三天的距离,那也有点远的了。遇见兽王城里的兽人我们容易吃亏。这一百个,得是狼兽人。”   梧点头:“除了这一百个狼兽人,红狐、山猫,各个种族的兽人都应该去一点。大家擅长的东西不一样,那边远,在我们暂时赶不过去的时候能帮上一些忙。”   曜一直沉默着,手上握住白杬的手腕翻来覆去地量。   糖摆摆手:“那就两百个。”   “加上我们部落跟食草兽人那边的人数,部落里现在怎么也不缺这两百个兽人。要是遇到袭击,还能扛几天。”   白杬:“两百兽人,怎么样?”   “行。”   “可以。”   “可以,建房子、挖矿、运送、做饭、种植打猎,一百上下差不多。”   白杬点头:“那我们现在选人。”   “这事儿刚起头,我是一定要去的。”   “那曜也跟着你一起。”丘爷爷忙道。   其他的兽人也连连点头:“曜跟你在一块儿我们也能安心些。”   “好。”   “建房子、做饭以及狩猎的直接在各个队伍里抽调。其余的在没有队伍的兽人里面挑选。”   “咱们自愿,几个队长有想去地吗?”   金:“我去。炎你就留在部落里,要是……“   桦忙打断他的话,苍老的脸皱巴巴:“等等等等,不行,伴侣之间最好不要分开。”   金看向白杬。   白杬耸肩。   这方面他也说不过桦爷爷。不过确实,现在人口问题也很重要。需要纳入考虑。   “我去。”糖道。   白杬点头:“你可以,但是你去干活儿吗?”   糖:“干,怎么不干!”   地鼠族长:“我们也得去。”   “是,你们也去。”   融伸了伸手:“我去吧。”   他身边的亚抓着他的手拉下来,道:“正好我跟着一起。”   树推了推身边的湖:“那他跟亚就带着厨师队的十个兽人过去。”   白杬:“好。”   一系列讨论下来,最后把人数确定下来。   建筑队的金和砖瓦队的炎,狩猎队的融和厨师队的亚跟湖,再有谷、麦兄弟俩,鹿族长的种植队。   相当于直接带了一套班子过去。   第二天,白杬去看了地里,尤其是秧苗。   部落里有鹿兽人在,他外出的时候能更安心些。   看完之后,早上吃了一顿好的。兽人们就带上东西出发了。   一路拖家带口,东西不少。   兽人们满打满算走了三天,到了之前选好的地方。   一到地方,大家放下东西。   曜便道:“先清理地方。”   顿时,兽人们四散。沿着平整的地往山上跑去。山中鸟儿惊飞,四面八方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余下的兽人将东西搬去山洞。   在房子建好之前,他们都要在山洞里住上一阵子。   之后,兽人们分工。   融带着狩猎队的兽人们出去打猎。糖让自己的小猫咪们跟着他们一起,由猞猁带着去采集。   金和炎则跟着白杬四处看地方。   亚跟湖带着厨师队,此时帮着兽人们收拾山洞。   地鼠兽人则跟在曜的身后,一脸崇拜地握着爪爪,等待着去挖矿。   除了这些兽人,剩下的都要负责关于炼铁的一切事情。   等清理了一遍山的兽人们回来,确认安全之后,兽人们聚在山洞。   白杬也将提前画好的建筑图拿出来。   铁矿一旦开采,速度就快上来了。   兽人们住的地方,炼铁的地方,也就是生活区和工业区需要分开。   生活区在上风向,水源上游,避免污染。   生活区靠西北边,工业区就靠近东北边。正好煤矿也在东边位置,开采出来运不了多远就能用。   决定好了位置,金跟炎领着兽人立马动工。   先把草、树木清理出来,然后画好位置。   炎则带着兽人,上山采石。要是石头不可以用的话,他们则需要继续烧砖。   建房子的建房子,狩猎采集的狩猎采集。   余下的专门冶铁的兽人们分作四队,一队采矿,一队运输,一队建炉,一队挖煤。   采矿的活儿有地鼠兽人带着,危险倒是不怕。曜有锻炼兽人的意思,直接让谷和麦两兄弟负责。   而建冶铁炉这边,白杬就领着另一队的兽人研究。   冶铁炉需要耐火材料,炉子的好坏也决定炼铁的成败。   白杬曾见过博物馆里的冶铁炉遗址。现在回想起来,还记得不少。   冶铁需要高温,那必然需要使用耐火材料夯筑。   遗址所见的冶铁炉炉厚四米,高六米,炉缸呈椭圆形,容积五十立方米。一天能生产一吨生铁。(注一)   白杬想了想,要达到这种效果,还有得努力。   安排好了,兽人们立马干活。   这一大片的地方好歹有个小县城那么大,山山水水,环境也好。植物自然多。   所以大家做的第一步就是先清理植物。   花了第五天的时间,将地里收拾出来。这时候,山上开始有石头陆续运送下来。   兽人们也快速在挖房子的地基。   去西边的兽人们成功采出铁矿石送了过来,挖出来的煤也堆积起来。   一切快中有序。   *   狼山。   兽人们在地里劳作,天天盯着地里的杂草,还要看着鸟儿们不要在地里吃苗。   为此,连幼崽都被叫来赶鸟了。   天空几声鸟叫。   毛绒绒的幼崽们立马从山洞里出来,屁颠屁颠地往地里跑。   成年兽人们却面上一肃,立马拉着幼崽们回到山洞里。   “祭司,怎么了?”   菇安静地坐在星祭司的旁边,望着关紧的大门。   “白鸟兽人。”   “东山的白鸟兽人不是没有了吗?”阿宁与菇并排,坐靠在一起。   “可能又有新的兽人过去了。”   星想了一下,对洞里的其他兽人道:“最近兽王的生日,在外面的时候注意动静,不要单独行动。”   “是。”   护卫队的兽人们分散在狼山各处,时刻看着。但就怕这种有翅膀的进来。   “咕咕——”   “有兽人们吗?”   “阿爷!是阿爷!”窝在幼崽们中间的松蹦跳着翻过幼崽,着急地去开大门。   门外正好敲了几下,说话的是季。   “是大荒商队来了。”   兽人们松了一口气,慢慢打开门。   只见一道残影从门缝射出,再看去,一老一小的两个松鼠就抱在了一起。   “阿爷,你怎么才来,我好想你啊!”   “阿爷也想你。”   松笑眯眯的,对自己的孙子满是慈爱。   在他的身后,跟着不少的鸟兽人。除了猫头鹰,还有白鸟,苍鹰,甚至其他的鸟兽人。   “松。”   “星祭司,好久不见。”   自从红狐部落被攻击了之后,是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了。之前灰狼兽人救出来也有他们的帮忙,都是有交情的,兽人们立马将大荒商队的兽人请进来。   厨师队的兽人上茶招待。   松:“我是来接我家孙子的。麻烦你们照顾了这么久。”   星祭司:“照顾说不好,你们自家的猫头鹰兽人在照顾。”   “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们。”   简单的寒暄过后,松说起了这一路的经历。   他抱住葵,背脊佝偻不少。   “这次兽王城是铁了心要弯月大陆,我当时听到风声,还心存侥幸,没想到是真的。”   “打进去了?”   “没有,不过照着他们四处搜罗兽人往迷障之地里填,这一天是迟早的事儿。”   “最近兽王生日,加上又在打南边,想进兽王城里的兽人们一定会抓住机会表现。我过来也是提醒你们,小心一点儿。就怕你们也被牵扯进去。”   星祭司眼中寒光一闪。   “他们还打着黑狼部落的主意!”   松摇头:“我只是猜测。毕竟西荒能打的兽人都被送往弯月大陆了。”   “东荒兽王还看不上,但是现在西荒贫瘠,要是能打过弯月那边,那兽王城就可能迁移到那边,你们也没影响。要是打不过,且还有残余力量,那么现在狼山这个样子……”   他沉下语气:“势必会被盯上。”   “且虽然当初灰狼是大荒商队设法将他们转移出来,他们还不知道这里有灰狼。但只要黑鹰过来的,这里的一切都会被知晓。”   “你们还是提前做好准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黑狼部落的兽人听了,面上都有些凝重。   但也没惧意。   要是敢来,就弄死。他们辛辛苦苦经营这么久的地方,怎么能说破坏就破坏的。   松来了又走,离开得很迅速。   屋子的门打开,没进去的兽人们围了过来。   “星祭司,丘爷爷,他们是来说部落集市的事情吗?”   星祭司:“嗯,部落集市不会再开了。现在兽王城里已经被黑鹰把手,集市开不了了。”   “那盐……”   “另找。”   *   贝壳山,也就是选址地那边,兽人们并不知道大荒商队过来的事儿。   他们正顶着太阳,加紧速度。   房子拔地而起,冶铁炉也渐渐有了模样。   黑色的煤炭堆积,被砖瓦队的兽人们先一步用来烧制部分砖瓦和建造所需模具。   春日的太阳不算炽热,但在日头下待久了,难免头晕目眩,脑袋发烫。   白杬将小鹅卵石与黏土混合的泥夯实,手臂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珠。眨眼间,却看见天上一道雪白的影子。   “阿杬!”   边上曜瞳孔骤缩,立马向着白杬扑来。   砰的一下,白杬手肘重重落在曜的手心。白杬心中一紧,立马抓紧曜的手。   所有的兽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那白鸟再次袭来时,大家才立马涌上来抓。   “这是什么!”   白杬被曜整个盖住,艰难地透过他的肩膀,看着从天而过,独独落单的鸟。   “眼睛是白的!”狼兽人已经整个将地上的东西按住。   “堕兽!”   大家齐齐一惊,飞速聚集在一起。   良久,山林中的鸟儿依旧在悠闲地叫着。没有其他的动静。   兽人们松了口气,看向地上已经死了的白鸟。   与之前那只堕兽一模一样的气息。   曜眯眼看着天空,随后将白杬拉起来。   “尸体收拾了,继续干活,小心点。”   兽人们点点头,高高竖着兽形耳朵,心有余悸。   白杬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道:“它们是往南边飞?”   “嗯。”   白杬垂眸,小声道:“更乱了。”   “是啊,更乱了。”   林子里,从狼山离开的大荒商队快速往西边走。   正巧,又遇到了黑狼。   松与地上盯着他们的兽人对视。他拍了拍自己坐着的猫头鹰兽人。道:“下去。”   兽人停下,松从猫头鹰兽人的背上跳下来。   “好久不见。”   “回来了。”曜道。   “可不是,还好我们跑得快。”松这次没给曜冷脸,而是笑着道,“你们要不要跟我们去西边?”   “一起走,也有个照应。”   扫过一直跟在松身边的葵花,曜知道他去了狼山。   他问:“你不回兽王城了?”   松揣起爪爪,胡子颤动:“还回去,又不是活够了。”   “那你们打算去哪儿?”   “西边的西边,没准儿还能遇到你们一族的白狼兽人。”   白狼?   白杬:“去那边要多久?”   “可能一年,反正比去弯月大陆的时间还要多。”   白杬真诚建议:“那你们快点走吧,趁着现在还是春天,要是晚了,怕是会在路上冻死。”   “还有,要是看到白狼兽人的话,麻烦给代我们像他们问个好。”   松气愤甩手:“真的不去?”   “兽王城都把堕兽放出来了,大荒要乱了,你们还待在这个地方不怕当靶子吗?!”松是真心想带着黑狼部落一起的。   白杬看向曜。   曜冷酷道:“你们快走吧。”   “行。”松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毛毛,他可惜地看着他身后一众黑狼兽人,摇了摇头,“这辈子就不见了。”   说完,他爬上猫头鹰兽人的背。   白杬忙上前一步:“诶!等等!”   松脸上的褶子开花:“怎么了,愿意走了?”   白杬友好笑笑:“就是问一下,你们兽王城里还有多少兽人,包括堕兽。”   松给白杬翻了一个大白眼。   曜点点头,也看着他:“当是谢我们帮你带了幼崽。”   松脸上一垮,扫过这些蠢得实在的兽人,到底是正色道:“黑鹰嘛,三四千,堕兽那就更多了,放出去一万,剩下可能也有一万。”   他痛心地看着曜几个。   “死脑筋,现在走,可比之后乱起来跑更安全。”   曜:“谢谢。”   松别开头,顺带拍了拍猫头鹰兽人翅膀。   “走吧。”   猫头鹰振翅而飞,在半空飘飘荡荡险些跌落。但没一会儿又乘风直上,变成小圆点藏入云层。   人走了,曜看向鹿族长。   鹿族长笑呵呵背着手道:“放心,只要堕兽出来,他们必定就是冲着迷障之地去的。”   “那里可比你们更具有吸引力。”   白杬暗暗握紧手。   “他们能自己跑出兽王城吗?”   “不能。城墙太高。”   白杬抿唇,头一次生出建城的意愿。坚实的城墙,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抵御大半攻击的。   “行了,干活儿吧。”   “要是真遇到了,杀了就是。”   当狩猎一样,狼兽人们不是没有杀过。没达到一定数量的堕兽,对狼兽人不具备威胁。   叮叮咚咚的声音重新敲响,兽人们继续忙。   炉子的基部做好,兽人们一层一层往上垒砌。兽人们和泥、挑选石材,垒砌,干燥。   白杬盯着这边,还要偶尔看一下采矿的进度。   日子漫长,却也在忙忙碌碌中与兽人们错身而过。   再有心情抬头望天时,已经是春末了。   兽人们住的房子建好,从部落那边运送过来的兽皮、凉席送入屋子里。兽人们成功从山洞搬入屋子里。   而炉子,也像巨人一样,耸立在东北边。   空地上,挖出来的煤堆成钝钝的锥形山,采回来的铁矿石也被送到了搭起来的木架子底下。   东西都差不多了,就等着开工。   在此之前,白杬先跟着兽人们回去。   部落里种植那么多的东西,这么久了他还没回去过一次。虽然知道有经验的食草兽人们会照料得很好,但是不看看不放心。   春日几个月,草木疯长。   水田里的秧苗舒展,纤细的叶片轻点着水面,涟漪四起,甩着尾巴的小蝌蚪在里面游来游去。   田地里插着驱赶鸟兽的稻草人,他们两个胳膊上绑着轻盈的白色飘带。   黄白色的,像雾纱一样轻盈。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百度。 第111章   “那是什么东西?”   “那个?哦, 是鹿部落用来包扎行李的绳子。”   白杬走近,拉住离岸边最近的那一缕:“什么做的?”   梧:“植物?”   白杬:“植物……”   什么植物,这么柔软。   “他们说是植物做的, 不过那种植物只在弯月大陆有,这个还是族长之前去弯月大陆的时候, 跟他们交换的。”   边上的鹿兽人停了动作,嘴巴一瞥, 有些忿忿:“我们一堆的果子就换了一片。”   白杬疑惑:“这么柔软的材质, 可以做衣服吧,就是草裙?”   鹿兽人皱皱鼻子:“淋雨就坏了。而且我们经常在丛林里跑,刚穿上就破了。”   白杬摸索着手心的东西, 还是暂时歇了心思。衣服什么的先不着急,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铁炼制出来。   在部落里逛了一圈儿。   红薯已经扦插完, 土豆发芽,稻谷也成功长出苗苗被兽人们整齐种下。   白杬呼吸着悠悠清香,眉眼舒展。   后方的工作做好了,部落才能大步往前跨。   目前来看, 部落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   白杬对自家兽人很满意。   “梧祭司, 部落里最近怎么样?”   “还好,没遇到什么事儿。只是之前大荒商队来过, 将葵接走了。”   白杬点点头。   “阿杬, 快来吃烤鱼呀!”对岸,厨师队的兽人隔着河吆喝。   白杬:“来了!”   他侧头问:“梧叔, 什么时候打的鱼?”   “他们闲着没事儿, 天天坐着竹筏往湖上跑。你回来之前正好他们上去了一次, 捞回来不少。本来说晒成鱼干, 等到有兽人过去的时候给你们带过去的, 但是谁想到你们回来了。”   白杬轻笑:“我们在那边也不是没有吃鱼。”   厨师队的兽人也带过去了,又有专门狩猎采集的兽人,那边的生活也差不到哪里去。   梧:“走吧,等着呢。”   白杬点头,跟上梧的脚步。   春末,他们走在田坎上,吹着凉悠悠的风。   脚下稀泥扎好的岸边,生出了不少的小草,郁郁葱葱,比当初那个淤泥堆积的样子可要好看多了。   田里的水清澈见底,过路的时候惊动在岸上休息的青蛙。   扑通一下——   水中便多了一团浑浊的泥影。   趴伏在水稻边的灰色小蝌蚪也快速摇着尾巴,在水中腾空又在另一个地方落下。   白杬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四处摇曳着叶片的稻苗,心中安定。   吃完了烤鱼,没在部落里耽搁,白杬又回到了贝壳山。   曜还是跟着一起,又从部落里带走了两个小队的护卫队。   贝壳山现在建成的房子已经够这两百个兽人住了。但是考虑到之后的发展,金跟炎的队伍依旧呆在这边,趁着现在有空再多建几座。   白杬回到贝壳山的时候,兽人们依旧在敲敲打打。   而那铁矿石也已经放在了冶铁炉的边上,等着自己过来。   “阿杬,你回来了!那我们放进去了。”   所有被晒得黑黢黢的兽人睁着一双格外亮的眼睛盯着他,咧嘴傻笑着。   他们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每一个看起来都是迫不及待。   白杬无奈一笑:“不着急,前面还有步骤呢。”   “什么步骤。”   兽人们松开拉着装铁矿石框子的手,迷茫看着白杬。   白杬:“这么大的石头块儿放进去,要多久才能给他烧成水。”   “还能烧成水!”兽人们仰头,“这个炉子这么神奇啊……”   白杬:“不是炉子神奇,只要温度够高,这铁矿石都可以化成铁水的。”   纯铁的熔点是一千五百摄氏度。   铁矿石虽然用不到这么高的温度,但是温度低了,铁化水的速度很慢,效率不高。   在有生铁之前,他所了解的那个世界的先民一直是块炼铁。块炼铁烧出来的铁含杂质多,称为海绵铁,需要锻打排除杂质才能制作工具。   之后技术改进,才有的生铁。之后再进一步,出来钢。   “那岂不是要烧好久,怪不得阿杬要找煤。”   “是啊,不然周围的树木都不够我们烧的。”   白杬轻笑:“快点干活儿吧。”   炼生铁相对来说没有炼钢那么麻烦。概括来说,就是研磨粉碎筛选出含铁量高的矿石,接着将矿石烧制成结块,投炉以高温碳火炼制,最后出铁。   出铁的时候,铁水从下面流出。灌注模具,待冷却后脱模,便可以出来简单的铁具。   但是这类的铁具脆且易碎,不过做个锅是够了。   要是再做钢材,则需要更复杂的不断提纯精炼。   白杬摇了摇头,还麻烦着呢。   得赶在南边乱的时候,将这些东西都弄好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山脚下一直是叮叮当当的响声。白杬一边干活儿,一边看着山上琢磨着。   筛选含铁量高的铁矿,能增加炼铁的效率。   除了在铁矿石上面下功夫,还有在火上面下功夫。   为了燃烧透彻,挖出来的煤炭经过加工,做成团块状来使用。再有,鼓风设备是不能缺少的。   白杬抿唇。   他走之前已经让兽人们在做了,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   “阿杬!”   白杬一喜。   说曹操,曹操到。   “阿杬,你看看可不可以?”   “做好了?这么快!”   金笑笑:“我现在没事儿,正好有空研究你给我的图纸。”   冶铁时,鼓风设备能加快燃烧,提高炉内温度。在早先,一般是将炉子健在高地处,借住自然风力。后来才有了各式各样的是鼓风设备,如扇、皮鼓、水排……   白杬让兽人们研究的,是水排,也就是水力鼓风机。   这种鼓风机借住水力机械轮轴带动鼓风囊,皮囊不断伸缩,给高炉加氧。(注一)   山上留下来的河有一定的高差,水不停地流动,带动水排。也节省了人力和畜力。   这里的的河流有高差,前提条件是具备的,试试又何妨。   白杬起身,擦干净手跟着金去看。   路过在北边在碎裂煤炭的地方,兽人们仰着一张乌漆嘛黑的脸冲着白杬笑。   傻愣愣的,像村里的一群二傻子。   “阿杬,我们已经了压了五个拉车了的煤了。”   兽人暴力粉碎煤,挤压成煤饼。   白杬看着他们黑麦色的手臂上泛着光的汗水,温和笑道:“做得出很好,不过要是身体不舒服,要注意休息。”   “阿杬你放心,我们好着呢。”   ”就是就是!”   怕白杬不让他们干活儿,兽人们本来还想得到更多夸奖,双眼亮亮看着白杬。   但跟他说了两句,兽人们立马避开白杬的眼神,吭哧吭哧莽头干。   白杬闷笑一声。   自家的兽人是不是太过于实诚了,这样在外面是很容易被骗的。   水排在河边。   白杬去的时候兽人们已经安装完毕,水排被河水冲击,银白色的水花翻腾。吱呀吱呀转悠。   金睫毛微颤,压着心中的紧张。“阿杬,可以吗?”   白杬点头,笑着一把抓住金的手握了握:“我还以为要好久的时间,没想到你们现在就研究出来了。真厉害。”   金脸上一红,那一缕灿烂的金发搭在自己的肩上,阳光下熠熠生辉。   人都好似亮了起来。   “……阿杬画的图很细致,我们看了照着做的。”   白杬摇头:“你可别夸我了,我就画了个形状出来。其余的都是你们自己研究出来的。”   “行了行了,你们也别互相夸来夸去了。饭不吃了是不是。”   糖直接插入两个人的中间,一左一右拉着人往吃饭的地方去。   白杬跟金相视一笑。   ……   碾碎的矿石投入炉子里,煤饼放进去。鼓风不停地往里吹,火燃烧得格外热烈。   最下面的小口里,铁水渐渐滴落,先成珠,后连成线。   透着亮光般的红,单是看着就滚烫。   大勺子接住铁水,隔远一些,满是肌肉的兽人手臂使劲儿,直接往做好的模具里轻巧一灌。   二十几分钟之后,铁水便渐渐失了红,变成了灰黑铁色。   四面透风的地方,但因为这么个大家伙不停地在运作,周围的温度极高。   兽人们光着膀子,板着个脸,一双堪比明星的眸子紧紧盯着一个又一个的模具。   这一批做的是锅跟常用的农具厨具。   都是简单的铸造,脱模之后打磨去上面的小铁刺,便可以用了。   空旷的地面。   天气沉闷,头顶上都是乌云遮盖。空气像是沾了凝胶,捂着人的呼吸。热得出兽人们汗都没停下来过。   清脆一响。   地上的大铁锅哐当打着圈儿。   这是第一口已经被打磨好的铁锅。四周还算光滑,只剩下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有些割手。   白杬蹲下。   兽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一脸好奇地围着地上的锅围了一圈儿。   “咚——”   铁锅清脆,糖只用爪子轻轻弹了一下,锅便摇摇摆摆,要转不转。   “好薄啊。阿杬,不会又像我们之前的陶锅一样,用不了多久就破了吧。”   “你们想想我们是用多高的温度降它烧化了的,做饭那样子的火,能行吗?”   “不行。”   “肯定不行!灶台前可没有我们这里热。”   “那这个直接就可以用来做饭了?”   白杬伸出一根手指,在兽人们的面前晃了晃:“还不行哦,还需要开锅。”   “开锅?”   “是的,为了更好用。”   白杬站起来:“走,我们先去开锅,再看看这口锅到底好不好用。”   要说对锅感兴趣的,那无疑是厨师队的兽人们。亚听见这边的动静,立马道:“阿杬,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要!割上一块肥油来,没有肥油的话,肥肉也可以。”   “好,马上来!”   白杬找了两块石头搭起来,下面烧火,上面放锅。   肥油一来,只用按着木棍不停地在锅上摩擦。热气很快透过铁锅传递到肥肉上,滋滋作响。   兽人们能清楚地看到那块变得黑黢黢的肉上冒着油亮的小泡泡。   火没断,白杬将肉涂抹遍整个锅底。直到这块肉都变得小了下去。   一直注意白杬的兽人们觉得好玩儿,见白杬停下,忙道:“好了?”   “一面好了,还有另一面。”   随手在边上薅了一把草叶,包裹着有些凹凸不平的把手,扣过来,继续用剩余的肥油盖在上面摩擦。   今天闷得慌,下午很有可能下雨。   这会儿还面对着火,兽人们额头的汗珠擦了又擦,就没干过。   但大家都看着这口大锅,没有一个离开过。   白杬轻笑:“你们要不先去歇会儿?”   他一开口,兽人们齐齐挺直身板。中气十足道:“阿杬,你是不是累了,我们来帮忙。”   白杬见他们手都伸过来了,笑了笑,将木棍递出去。   “行,你们来。”   知道他们想玩儿,白杬只交代道:“抹的时候要弄均匀。”   “晓得了,阿杬啊,你坐着看着我们弄就行了。”   白杬被几个兽人按在一边的大石头上坐着,他单腿搭在石头上,手撑着脸:“小心点,别被烫了。”   “不热?”   腰上一紧,熟悉的气味拥来。   白杬仰头,后脑勺搭在曜的肩膀。“还是有点热的。”   “就是,外面热,曜你先把阿杬带回去吧。”   白杬哼笑:“那你们弄好了记得用叶子洗干净。”   “洗完之后就可以用了吗?”   “再煮一锅水倒了,就可以用了。”   “好的,知道。”   屋子里,白杬坐在席子上。他蛄蛹着转个身,盘腿面对着曜坐着。   “锅做好了。”   “嗯。炉子里的东西都扒出来了吗?”   说到这个,白杬鼓了下腮帮子。   炉子里剩下的东西都是铁渣跟其他的杂质,它们在炉子底端,已经凝固成一坨。   炉壁上还有沾在上面的铁。   这炼完了铁,还要费时费力清理一锅炉渣。   想到兽人们黑黢黢的一张脸,围在炉子外扒拉里面的炉灰。白杬心酸又好笑。   是他忘了,这炼铁的时候,需要加点东西。不然铁水杂质沾在炉壁上,光是清理就要好一阵。   白杬回:“扒出来了,但是烧一次扒一次,那得多慢。”   曜看他脸皱巴巴的,低笑着捏了下他的脸皮。   “山上的石头搬下来了。”   白杬一听,立马抓着曜的爪子扯下来。   他笑得出眼睛弯起:“这石头可是宝贝。之前误打误撞在建造炉子的时候用来,也是好的。”   曜:“对炉渣有用?”   “当然,你下次看看就知道了。”   白云岩是灰白色的,炼铁的时候做溶剂,可以中和里面的酸性炉渣,减少炉渣对炉衬侵蚀的同时,还能提高生铁的质量。它也是一种耐火材料。(注一)   这边满山都是白云石,都不用再四处去找了。   歇息了一会儿,身上的热度降了下来。外面兽人们又在喊着锅弄好了。   铁锅不同于陶锅,导热的速度更快。这水刚加入,大火一烧,底下就开始冒出一个接着一个的小泡泡。   等到将水烧开,兽人们都在外面吱吱哇哇的叫。   白杬急忙拉着曜出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   “水开了水开了!”   “阿杬水开了!”   白杬从曜身后探头:“啊?”   兽人们睁着圆鼓鼓的眼睛,一脸惊奇地将白杬从曜的身后拉出来。   “水开了!烧得好快。”   有一瞬间,白杬看兽人们的眼神与丘爷爷看他们的眼神别无二致。   都透着一股莫名的慈祥。   “好了,这一批赶快送狼山去,部落里急着用呢。”   *   狼山。   厨房里,树肩上搭着兽皮,一脸的汗水在里面转来转去。   “都这么久了,阿杬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   “不着急……”丘爷爷钻进厨房,拿着新鲜炸的小鱼干儿。一口一个嘎嘣脆。   “那丘爷爷你也甭吃了。”   “就为了给你炸这个,锅都破了!”   丘爷爷眼睛一鼓,白胡子高高翘起。   “明明是你们火大了。锅里没水,烧了那么久它不破你破吗?”   “行了,别说了,还要做下午的饭呢。”河一脸疲惫地进来。   部落里少几个锅也还行,就是开春之后兽人又多了。做一顿饭要从中午开始,下午才能准时吃上。   部落里的厨师队伍最近是从早到晚,全在做饭。锅用了一轮又一轮,没停过,能不坏嘛。   河拉着丘爷爷的手腕,带着老兽人出了门。“丘爷爷,你也知道最近厨师队的兽人都躁得狠,没事儿还是在外面跟其他老兽人们钓鱼。”   “诶!!!等等!我的鱼干儿,鱼干儿给我!”   河转头看见树抓着一把鱼干往嘴里塞,忙从他手下抢出剩下的给丘爷爷送过去。   “快了快了,阿杬那边听说已经在做了。”   金跟炎两个会做陶锅的兽人都在那边,部落里也没兽人会做。   “嘭——”   厨房里的树一惊,忙红了眼睛往外面跑。   “谁!部落里就这么几个锅了!谁又给老子弄破了!”   其他兽人见树跟疯了似的跑出来,不免叹气摇头。   “这几天也是苦了厨师队的兽人了。”   “要不是食草兽人们还偶尔将就着吃那么难吃的生草,树能直接跳进锅里给自己炖了。”   “不对,烤了。部落里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锅给他用。”   “是啊……”   “来了来了!!!!”   树气冲冲地抱着漏水的锅跑出来,眼睛瞪得极大,看着要吃人似的。   “树,你怎么了?”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部落里的锅最近接二连三的坏!再这么下去,我们吃西北风吧!”   “不用,锅好了!”   “我们看到的,贝壳山那边已经在往这边送了。”   “真的!”   “骗你干什么,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树往厨房里一钻,吆喝一声,带着因为炸个锅弄得烟熏火燎,毛耳朵委屈耷拉的兽人大汉们,风风火火往西边去。   送锅的是曜之前带走的护卫队的兽人。   季领头,后面大黑狼灰狼们身后都是拉车。   听到西边气势汹汹,凌乱不已的脚步声时,他们下意识警惕。   “季!是锅吗?!”树还没见着人就吼。那嗓门亮得,林子里的鸟都飞了。   季掏了掏耳朵:“是。”   “我瞧瞧!”树冲过来,一爪子扒拉开他。想要往后冲去。   季一把勾过树的脖子,拉上急匆匆的兽人便大步往前。   “你急什么,这锅好着呢,坏不了。”   “我那是急锅坏了吗?!我那是急锅有多少,能不能用!部落里就这么几口锅了,再不来,大家饿死算了。”   季轻啧一声:“行了,阿杬的话你还不信吗?”   “信,怎么不信,你倒是先让我看看长个什么样子!”   “走走走,回去看。”   *   部落。   兽人们一听说锅来了,全部放下手里的活儿,围了过来。   护卫队的兽人们将锅搬下来,黑漆漆的一个碗盖似的东西,看得兽人们满是怀疑。   树随手拎起一个,敲了敲:   “就这?”   “这么薄?”   湖:“试试。”   厨师队的几个烟熏火燎的兽人立马架锅烧水。   季摇了摇头:“性子太急。”   树一把将围裙往他脑袋上扔:“你懂个屁!”   丘爷爷咀嚼着最后一个鱼干儿,苍老的手指在铁锅上摸了一把。趁着兽人们没注意,又伸出爪子划拉。   “刺啦——”   令人牙酸的声音刺破耳膜,兽人们头顶上噗嗤冒出两个毛耳朵。   耳朵毛颤抖,紧紧扣在脑门上。   季瞥了一眼悄悄摸摸缩回兽人身后的丘。   转眼看着惊讶地戳着那细微得几乎看不出的划痕,耳朵高竖的兽人们。   他心底一笑:狼族祭司的话能有假?   树邦邦敲了两下。   “看着是结实。”   季摇摇头:“东西送到,阿杬说用之前先用油开锅。知道怎么开……”   树嫌他啰嗦,摆摆手:“知道,你回去吧。”   用完就扔,厨师队的兽人们乐颠颠地跑远了。   厨师队的兽人们带走了一批看热闹的,剩下的……   季低头。   一群毛乎乎的崽子们乖巧蹲坐在草坪上,湿漉漉的双眼紧紧盯着高大的兽人们。   “阿季叔~”   季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这群机灵的小崽子。   “阿季叔~~”   “你带我们去贝壳山好不好呀。”   季绷着脸,手指抽搐似的动了两下。他忍住摸毛绒绒的爪子,僵着道:   “不可以,阿杬没有同意。”   “你把我们带过去,我们寄几跟阿杬说。”   “好不好呀?”   季迟疑,又猛的清醒:“不行……”   “兄弟们,上!”阿毛跺脚挥手加嘶吼,一气呵成。   幼崽们气势汹汹如打仗一般爬上拉车,往兽人们身上爬。   兽人们怕伤了他们,只能一动不动。   菇跟阿宁对视一眼,两个往前一跳。一个抱住季的脸,一个环住他的腿。   阿笑举着粗短的小爪子,奶声奶气道:“幼崽小队,厉害!”   “啪——”   “嗷呜!”阿笑嘴巴一瘪,两滴泪花花落下。   “胆子肥了!敢往部落外面跑了!”   幼崽们爪子一僵,“吧唧”落地。   阿毛惊恐看着草,吼道:“跑嗷!!!”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来源百度 第112章   草两手一薅, 一边一个小崽子拎着提起来。   “嗷呜嗷呜……阿爸阿爸救命呜……”小崽子厚实的小爪垫乖巧地垂在自己的胸口。   “还去不去?去不去!”草将阿宁阿笑举起,跟倒兽皮袋似的晃了晃。   “不去,不去……嗷呜。”   没被抓到的崽子们见同伴被抓, 迟疑地停下步子。   阿毛一个急刹,脑门撞在前面菇的背上。   菇趔趄一下, 忙半蹲着稳住。   阿毛弹了下,像芝麻汤圆在草地上滚了一圈儿, 沾了一身的草屑。   阿毛甩着冒星星的脑袋站起来。他两条眉毛拧得像一条毛毛虫, 小大人似的沉着语气,奶声奶气问:“菇,怎么办?”   “回去!”   崽子们听大哥的, 倒回去,悄摸摸藏在护卫队的成年兽人们的身后。   “阿宁!”   耷拉耳朵的山猫崽子竖瞳眯了眯, 尾巴尖尖讨好似的搭着草的手腕,乖巧解释道:“阿草叔,我们是跟阿季叔他们闹着玩儿的。”   “鬼机灵。”   草拎着两个崽子朝着其他躲在兽人背后的幼崽们晃了晃,“看清楚了, 他们现在在我的手上, 要是你们敢出部落,小心我对他们两个不客气!”   阿笑蹬腿儿:“走!你们走!别管窝啊!”   草故作凶狠地看了一眼一脸紧张的崽子们, 立马带着两个“人质”往山洞里走。   季哼笑一声, 低头看着藏在自己腿后的奶娃娃。   “怎么样?还去吗?”   阿毛挺胸:“去!”   菇弹了一下他的呆毛,肃着脸道:“不去了。”   季:“行, 那你们先松开我的人, 我们要去贝壳山了。”   菇松手。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比阿笑小一点的狼崽子龇牙。   还稚嫩的爪垫在地上刨了刨, 脚下一蹬, 气势汹汹地冲着草追去。   “诶!你们去哪儿!”   小崽子一跑, 大一点的幼崽便紧跟上去。   季蹲下,趁机逮住一只小狼崽抱在怀里。大手胡乱在幼崽毛毛上搓了搓。   搓得出幼崽吱吱哇哇,浑身炸毛。要用那刚刚长齐的乳牙咬人时,季弹了幼崽一个脑瓜崩,恋恋不舍地将胖毛球松开。   “走吧,回去了。”   *   几个月的建设,贝壳山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荒芜模样。   房屋依山傍水,山溪自山而下,甘甜可口。   屋外平底地,被食草部落兽人开垦出来的土地里种植着不少植物。   部落里送过来的笨笨鸡、大牙猪这些牲畜的幼崽也已经适应了环境,到了吃饭的点儿便叽喳叫唤。   炊烟从大厨房的烟囱上生起,炝锅的喧嚣声不绝于耳。   咯吱咯吱的拉车带着重量不轻的矿石从屋旁的平整路面穿过,巨大的黑狼、灰狼甩着尾巴,见到了从屋子里出来的兽人都要吐着舌头吆喝一声。   “今天吃什么!”   山包围的西边,一派田园生活景象。   碎石路上的车辙重叠多次,清晰可见。车轮滚啊滚,向着热火朝天的西边而去。   第一次炼铁,摸索出来的东西都些粗糙。为了紧着部落里的用锅需求,第一锅的铁水大半成了锅。少些的做成农具厨具。   兽人们现在在准备第二炉。   矿石一到,立马有负责的兽人上来。挑拣,筛选,碾碎……   经过了第一次的手忙脚乱,第二次兽人们已经能自己分工,做起来有几分熟练模样。   冶铁炉修建得出很厚而高,像一个敦厚的巨人,看着自己脚下蚂蚁似的兽人们围着自己团团转。   “阿杬,我们回来了!”季的第一护卫小队带着空空荡荡的拉车,回到了贝壳山。与运送矿石回来的兽人打了个照面。   白杬:“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该说的也说了。”   白杬点点头:“那行,你们先休息休息。之后再去忙。”   除了炼铁,贝壳山这边还在修路。   虽然只是将道路崎岖的地方填平修整,但做起来也是个大活儿。   修路的兽人也是从贝壳山这边抽调的,其中包括护卫队的兽人。   所以他们在这儿也不是一直守着山上,隔一天还是要轮流出去干活儿。   送走了兽人,白杬跟现在负责炼铁的麦碰头。   兽人们来这边时,贝壳山上什么都没有。   一切东西需要兽人们自己动手做。   来这儿的两百来个兽人,这几个月少有闲着的。陌生的环境中,兽人们得到的锻炼尤为突出。   尤其是谷麦两兄弟。   刚来的时候,两个人黑溜溜的眼睛清澈而愚蠢。身体上刚刚褪去少年模样,成了青年。但思想跟行为上依旧稍稍稚嫩,处理事情的时候需要说一句才能做得出好。   几个月后,也就是现在。   兄弟俩分别负责挖矿运送和选矿冶铁,人晒黑了,目光也隐隐透出成年兽人的坚毅。   无疑,曜给的锻炼是有效果的。   “阿杬,你来了!我们把钻头用的模具做好了,刚好要你看看。”   做模具用的是陶土,相比与冶铁的各种细致的工具,有玩儿土经验的兽人们做起模具来是得心应手。这个白杬倒是不用担心。毕竟第一次锅的模具就是兽人们自己摸索出来的。   东南山脚下,山坡上厚厚的黏土被兽人们开采出来。   一排草棚子底下,兽人们就穿着一层手皮裙围在一起。   灵活的手指捏着混合好细沙黏土,按照一旁挂着的兽皮上的农具、厨具等各种工具样式,一点一点捏造出来。   兽人们的手很灵巧,只要脑子想通了的东西,手上能翻出花儿来。   麦直接从棚子底下捧了一个阴干的钻头模具出来。   “阿杬,你看看这种能不能行。”   钻头是用来凿井的,钻头的形状呈圜刃状,碗口大。通过钻头直上直下打击,盐井才能挖出来。   兽人们做好的模具是只留有一个可以灌入铁水的孔。   验证模具的好与坏,兽人们一般用特殊的树脂灌入。树脂定型,破开模具,里面的便是铁水铸造出来的模样。   生铁脆,要成功做出钻头,还有兽人们要用的好的农具刀具,就需要制作坚韧一点的熟铁乃至钢。   确认好模具无误,兽人们便沉下心来继续冶铁。   生铁与熟铁之间的区别就在含碳量。   生铁脆而易碎,含碳量大于百分之二。熟铁则为生铁精炼而成,含碳量小于百分之零点零二。   熟铁可以通过锻打获得。   除此之外,还可以在生铁制作过程中增加氧化剂,让生铁中的碳与氧化剂反应,减少碳含量以获得。   跟兽人们说明白了道理,剩下的便是一点点摸索。   动作得快,毕竟这个做好了,后面还有一系列的事儿。   贝壳山里敲敲打打,东西两边的路也渐渐被兽人们平整出来。   待到兽人们将钻头、农具做出来之后,就沿着这条平路,快速送往部落里。   春日尽了。   大雨在雷电的鼓动中热烈而下,噼里啪啦砸在安静趴在树上睡觉的树蛙脑袋上。   重重的,连叶片都不堪其扰,抖着身上的水珠颤动不停。   带着大大小小满拉车的东西,兽人们顶着突如其来的暴雨,在迷雾一般的林中奔波。   白杬手盖在自己的眉上,艰难道:“先找个山洞歇一歇吧。这么大的雨,不安全。”   曜跑在白杬的身边,手紧紧牵着他。   时常往来部落与贝壳山的护卫队兽人们最熟悉这一片的情况,吼着道:“这边没有山洞。”   在打雷呢,树下跑着不安全。   “轰隆——”   白光闪过,雷电惊破长空。   兽人们齐齐往后一跳,紧接着,在前方大概一公里的地方,响起一股令人牙酸的树木劈裂声音。   兽人们毛都竖起来了。   季望着冒烟的方向,庆幸道:“幸亏下雨天。”   雨大,前面的浓烟只往天上窜了一会儿就慢慢散去。山火没起来。   白杬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往曜身边靠了靠。   “以后下雨,还是不要往树下走的好。”   “嗯。”曜捏了捏白杬的手,盯着雨水看向远方。   夏季的雨来得急,但是走得也快。   兽人们没有在这个地方停留多久,雨势小了,便接着往前走。   很快,到了刚刚被雷击过的地方。   一棵树十几米的树被劈倒,从中间断裂。落下来的树干将周围一片砸成了空地,露出上面一块还在飘着雨的天空。   过不了多久,这一片意外出现的生存空间会被植物们再次占据。   “阿杬,快点走吧。”   白杬绕过焦黑的树干:“这是杉树吧。”   曜:“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回到山洞,卸了东西之后,白杬跟曜正要往屋子里去。   刚踏入,桦几个老兽人拦在门口。   “阿杬回来了。”   白杬一看桦爷爷笑眯眯的样子,立马拉着曜的手,后退一步,匆匆往山洞里去。   “这都夏天了。”他抱怨。   曜眼中笑意微闪:“只要不是冬天,都可以生崽。”   只是以前部落的条件不好。   春季食物充足,生崽后一直到冬天,部落里有足够的食物养着兽人们。   那时候幼崽大一点,寒冬也好养活一点。   现在不一样了。   整天不愁吃不愁穿的,老兽人们恨不能将所有兽人都赶去生崽崽。   白杬拉着曜的手,低声道:“今年部落里的新生幼崽肯定不少。”   这是他们去贝壳山之后第二次回来。   没常呆在部落,除了偶尔从往来两边的兽人口中听到部落里的情况,其他的一概不知。   曜看着白杬白玉似的耳垂,也学着他低头,凑近。   呼吸喷洒在白杬的耳垂,痒痒的,绒毛浅浅的耳朵上渐渐浮起一抹红。想着曜要跟他说什么悄悄话,白杬强忍着没有动。   哪知,他只是道:“大概五十多个吧。”   “五十个……也……”   耳垂微热,白杬眉心一跳,猛然抬头傻愣愣地盯着曜。   曜薄唇翘起:“看着我做什么?”   白杬眼神闪躲:“没、没什么……”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应该……   是不小心碰到的吧。   见那精致的耳垂红如血玉,曜长臂一勾,抱着白杬靠近自己。   “明天就出去吗?”   出去是因为要选打盐井的地方。   这一趟走,又是好几天。   白杬往后靠在他身上,想了想,道:“先休息几天。”   好些天没回来,部落里的景致又变了。   最开始只是青青草地,嫩绿的叶片覆满了山林。现在开花的已经开花,结果的结果。   尤其是靠着河岸边的一圈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下的果树上已经结了不少小果子。黄的红的,藏在叶片底下。   因为一场大雨,地上还落了不少。   岸边的棚子依旧,但有了不少木头做的有靠背的凳子,专给老兽人门钓鱼的时候备着的。   变化的不只是河岸,还有山崖。   兽人们温饱保证了,也有余力弄其他的东西。   各个山洞的门上挂上了不少的羽毛、贝壳的装饰品。尤其以他们的屋门为多。除了这些,还有挂着花的,草药的……   进山洞,里面被收拾得出干干净净。竹席铺在石床上,上面放着一块折叠好的薄兽皮毯子。   开门进来,便是一股诱人的花香。   很干净,像雨后还夹杂着水汽的鲜花。闻着让躁动的心思都平静下来了。   因为他们没有回来,洞里的木桩上虽然有茶壶。但是里面并没有水。   曜:“我去接点水回来。”   白杬捂着嘴打了个喷嚏:“好。”   曜出去了,但是屋子里好像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青草的香气,干干净净的。   白杬张开手臂往床上一摊,眼皮子缓缓落下,顷刻沉睡了过去。   曜回来的时候,察觉到洞里细微的呼吸,放慢脚步上了山洞。   水壶被他随手放在木桩上。   他走到床沿,在白杬的身侧蹲下。手指微动,在小巧的耳垂上碰了碰。   曜弯腰将人抱起放在床上。   兽皮按照白杬的习惯搭在他的肚子上,曜坐在他身边,腿一曲一伸靠在床头。灰眸静静的盯着熟睡人的侧脸。   好半晌,他手下落。掌心盖在白杬的脸侧。   “阿杬辛苦了。”   曜笑了笑,侧躺下去将人楼主。   唇角轻贴在白杬的眉心,跟着白杬一起熟睡过去。   *   白天兽人们没有关门的习惯。   室内光线明亮,两人相拥而眠。   门外,几个小脑袋一个叠着一个,眼巴巴地看着石床上的两个人影。   狼幼崽中,最大的阿笑挤在菇和阿宁两个大幼崽的中间,尖尖的耳朵竖起。“睡着了喔……”   菇立马捂住他的嘴。   “走了。”   十几个胖乎乎的幼崽跳下山洞。   他们背靠着山崖坐下,手臂抱着膝盖,看着棚子上还在滴水的草茎。   阿毛沮丧:“阿杬哥哥都好久没有回来了,怎么一回来就睡觉呢?”   乐:“阿杬哥哥在干活儿,肯定是累了。”   菇跟阿宁是个半大少年的模样。   这一年在部落里吃好玩好,又没有烦恼,现在整个人是像春日里的秧苗,疯了似的往上长。   脸上还有一点点的婴儿肥。   双眼清亮,五官帅气。年纪还小,是两个还有点萌感的稳重小少年和冷酷小少年。   “阿杬哥哥在睡觉,回吧?”阿宁对菇道。   声音冷冷的,但是跟他混熟了的兽人们现在一点都不怕他。   菇搓了搓脸:“我忘了,阿杬哥哥从那边过来肯定是要休息的。”   幼崽们都跟白杬亲近,就算许久不见,也是如此。不然也不会才知道白杬回来就巴巴地跑来。   “阿杬哥哥是不是也有崽崽了?”阿毛揪着自己有手窝窝的粗短小手想了个半天,忽然仰头抓着两个最大的幼崽问。   菇迷惑:“阿杬哥哥有幼崽了?你阿爸说的?”   阿毛自我认同般地点点头:“阿爸说的,两个兽人睡在一个山洞就会有小幼崽的。我就是这么来的。”   阿宁下巴搁在膝盖上:“阿杬哥哥的肚子看着也不大……”   阿毛抓住一旁阿笑的爪子,道:“之前阿草叔有阿笑的时候,也不大。”   围在两个大崽子周围的小崽子们眼珠转了转。   阿杬哥哥有崽崽了!   *   睡了一觉起来,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阳光柔和不少。   现在已经是下午,屋子那边的厨房里,烟囱冒着炊烟。   白杬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像被抽干了力气,浑身懒洋洋地靠在曜的肩头。   “该吃饭了?”   “嗯。”   山崖前面的棚子底下也有兽人在做饭。   看着像是河在其中领着兽人。   那山崖那边应该就是树在负责。   河边,兽人们铺了不少石头下去。   以前满是泥跟草丛的河岸平平整整,石板被冲洗得出干干净净,看着是能直接坐下的了。   球跟兽人们在洗肠子。   “吃饭咯!”嘹亮的嗓门儿响彻狼山。   兽人们将手里的东西一放,立马抱着自己的碗筷去打饭的地方。   白杬挨着曜:“这边好像食肉兽人多一些。”   “是这样,食草兽人多半在大山洞前的屋子里。”后头插进来一句话。   “球。”白杬转头,笑着看他。   球的肩膀上一左一右地趴着他家两个幼崽。   “阿杬哥哥~”幼崽打招呼。   白杬见身上一戳金毛毛的两小黑狼,笑着揉揉他们的脑袋:“长大了不少。”   球捞起肩上两个往他怀里一塞,揉着自己的肩膀,道:“可不是,成天吃了睡睡了吃。”   “我们还玩儿了游戏!”双胞胎幼崽齐声道。   白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咱们该吃不是。”   拿了自己份儿的饭菜,兽人们分散开,在阴凉的棚子底下找了个地方坐。   山崖前面以前只有靠着山洞有一排的草棚子,这会儿又多了两排。   “部落里什么时候弄的这些?”   “就你不在的那些天,部落里的兽人没事儿的时候就自己找事儿做。棚子是,河边的果树也是这样。”   白杬、曜跟球一家四口坐在一个棚子里。   碗里的饭刚吃上两口,面前的光被挡住了。   白杬侧头,疑惑道:“怎么了吗?”   球的目光从白杬的肚子上划过。想着他从自家小崽子那儿听到的话,犹豫了一下,看着白杬平坦的肚子,道:   “阿杬,你最近是不是不怎么吃得出下东西?”   刚刚还吭哧吭哧干饭的兽人们猛地停下。   球是不是要问阿杬崽崽的事儿!   他们兴奋地端着自己的大饭盆儿围拢过来,生怕错过了白杬的话。   白杬眨巴下眼。   看来部落里的兽人们都很关心他啊。   他仔细回想,刚要答,被曜抢先一步。   “是,吃得比以前少了。”   球看着白杬的脸。   气色还好,脸也红润。之前部落有兽人吃不下饭,医疗队的兽人说是因为苦夏。   夏季热,胃口不大,身体虚弱的兽人吃不下也正常。   球在心中想了一下自己当时有崽子的感受。   那就是……没有感受。   看球问了一句就没问了,其余的兽人扒拉一大口饭,巴巴看着球。   问啊,怎么不继续问了。   “阿杬哥哥!”小崽子们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菇走在前头,毛绒绒的红尾巴欢快地在身后扫来扫去。浑身上下都透着见到白杬的高兴。   他正要习惯性地往白杬的身前一坐,刚停下步子,立马转个玩儿,坐在白杬侧边。   白杬摸毛绒绒的手落了个空。   白杬以为他只是不想坐在自己前面,毕竟还放着饭碗。   但是接下来第二个、第三个幼崽高高兴兴地蹦跶过来。   本来都是做足了姿势要扑过来的,但是一到跟前立马刹住一脚,转个弯儿到了白杬后头。   白杬:怎么了?难道是离开太久,他已经不受幼崽们的重视了。   球见幼崽们都这样,心中莫名又信了三分。   阿笑傻乐呵:“阿杬哥哥,你快吃饭呀,多吃点,弟弟才好长大!”   白杬温柔一笑:“你也吃。”   “阿杬,多久了啊?”   “对啊对啊,现在都夏初了,你怎么还看不出来……”   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兽人们自己嘀咕。   “阿杬这样看着怕是要最热的时候生崽崽。”   “那会儿热,得出好生看着。”   “阿杬的第一个崽崽,不知道是不是白狼……”   兽人们七嘴八舌,白杬在蜜蜂般嗡嗡嗡的声音中好歹是听清楚了兽人们说的话。   他忙抬手,疑惑不已:“等等等等,什么幼崽,我没有幼崽啊?你们听谁说的?”   兽人们比白杬更惊讶,愣愣看着。   全场寂静……   球的两个小狼崽奶声奶气,齐声道:“阿杬哥哥,睡一张床床肚子里就会长出来崽崽喔~” 第113章   白杬弹了一下边上的小幼崽:“原来是你们说的。”   幼崽们脑袋乱甩, 比划着爪子否认:“不是我们说的,是我们看见的。”   菇跟阿宁走到白杬面前蹲下。   一灰一红两个幼崽看着白杬平平的肚子,脑袋同时朝着对方歪了歪, 悄悄交流:“好像真的没有耶。”   白杬脸一红,手捧住两个幼崽的脸别开。“本来就没有, 你俩看什么呢?”   阿毛两个爪爪互相点点,小声问:“那阿杬哥哥什么时候才有弟弟?”   兽人耳聪目明, 立马期待地看着白杬。   白杬别开眼, 端起自己的碗猛干了一大口。他囫囵道:“慢唔来,不唔那个着急的……”   曜坐在白杬旁边,视线往下, 便能看见那一截已经泛着红的修长脖颈。   曜大手顺着他的脊背拍了下:“先吃饭。”   曜的眼神凉凉的,落在兽人身上犹如冰渣子, 生生冻得兽人们失去了探知的兴趣和胆量。   兽人们耸肩缩颈,立马转过去背对着他们。   球失望摇头,他两个巴掌盖在自家崽子脑门上,狠狠揉了揉。   “下次告诉阿爸事情之前, 先跟阿爸说说是在哪儿听来的, 好不好?”   因为失去了“弟弟”而化悲愤为努力,积极干饭的两个双胞胎狼崽死死抓住碗沿, 挣扎道:“嗷呜嗷呜……”   球收手, 只在心中叹了一句:白高兴一场。   到目前为止,部落里还没有出现小白狼。   身上毛毛越白的兽人生出来小白狼的可能性更大。白杬是纯白色的, 是祭司, 有小白狼的概率自然更大。   部落里现在有了白杬自然很好。   但祭司需要代代传承, 部落里是白狼是越多越好。   现在莫说白狼了, 身上有一撮白毛的幼崽都找不出三两个。   既然白杬不愿意, 这事儿也强求不来,只能顺其自然。   就是可惜了,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假消息。   要是让他们逮到,准得把人收拾收拾。   兽人们安静回去吃饭。   在另一个棚子的梧祭司见围在白杬身边的兽人少了,起身带着小山猫灵一起过去。   他们将洗干净的空碗放在身旁。   白杬冲着两人笑笑:“吃饱了没有,没吃饱再去添点儿。”   梧坐下,笑着道:“吃饱了。”   白杬放下筷子,端坐好了问:“梧叔有事儿?”   梧点点头:“确实有一件。”   “阿杬啊……锅有了,农具什么的也有了。贝壳山那边的兽人是不是会回部落了?”   “还没到时候,他们手上还有其他的事儿。梧叔是要帮忙吗?”   梧:“最近也没什么忙的。”   “那阿杬这次过来,还会过去吗?”   白杬摇头:“现在那边也步入了正轨。所以我们要去看看南边有没有适合打盐井的地方。”   “大家现在在研究怎么样能练出更好的东西。那边技术提高,部落里能做的东西就更多了。”   梧怕白杬直接给忘了之前答应给医疗队的东西,也不兜圈子,干脆道:“我们用的刀还没做出来。厨师队跟养殖队那边都有东西了,就我们没有。”   梧这话说的,有点儿委屈。   白杬轻笑一声:“原来你们要说的是这个。”   “器械那边也在做。但是这个对冶炼技术也要求比较高。需要等,不过应该等不了特别久,今年应该能做出来。”   “事先说好啊!”   “除了医疗队那边的东西,冶铁队伍要做的东西很多。所以咱们也不能非常确定做出来的时间。”   梧点点头。有个期限也不错,至少不用一直念着,干等着。   放下这桩事儿,梧道:“阿杬,我看了厨师队那边的刀具。磨的很锋利的时候,一切东西就断。比狼爪子还好用。要是能够制造武器……”   “比如说我们的箭头什么的。”   “我们想到一件事情上了。”白杬弯眼。   “简单的武器样式我已经给他们了。梧叔可以跟部落里的兽人们一起想一想还有没有其他的。”   梧:“好,我知道了。”   *   吃完饭后,白杬在山洞叮叮当当收拾东西。   已经好久没有回来,山洞里的一些东西需要拿出去晒晒,去去霉味。   阳光明媚,光影落在地面。屋里石壁上闪烁着点点银色的光。   地面灿烂的金色光芒中,一个有尖尖耳朵的小毛球在光里摇来摇去。一会儿从门框边探进来半个身体,一会儿委屈巴巴地缩回。   白杬目光追着光影,微微侧头。   刚对上视线,幼崽蹭的一下缩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尾巴尖尖在摇啊摇。   “阿毛,来找我玩儿吗?”   红色的尾巴尖猛地一颤,直挺挺竖着。   “阿毛?”   “哥哥,我来找你道歉。”小崽子奶声奶气,迟疑地挪步到山洞内。   “什么事儿需要向我道歉?”   白杬看小家伙垂着尾巴,一本正经的样子笑意微闪。   阿毛爪子紧缩,看了白杬一眼又飞快垂下眼:“我……是我说的你要生崽崽。”   白杬停下动作,抱起已经有些分量的小狐狸。   他故意板着脸唬人:“原来是你。”   阿毛看白杬满上严肃,吓得嘴巴一瘪,趴在白杬肩膀上立马“嗷呜”一声哭出来。   “阿杬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不原谅我呜……”   “阿爸说的嘛……呜呜,睡一个床就嘤呜就是生崽崽的……”   白杬吓了一跳。。   他拍拍幼崽绒绒的后背:“不哭不哭。”   “呐,想我原谅也行。”   “嗷?”阿毛眼睫毛上沾着泪花花,抽噎地紧盯着白杬的脸。   “以后说话的时候记得问清楚这话是不是真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   阿毛的两个爪爪抱着白杬的脖颈,变脸跟变天似的,立马喜笑颜开。   “那阿杬哥哥,你什么时候……”   白杬忙捏住他的尖尖嘴,严肃道:“不急。”   “要是阿毛想要弟弟的话,可以去问你阿爸阿父。”   “知道了!”   阿毛雀跃,似乎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还可以这样做。   他傻乐呵一阵,见白杬还盯着自己,阿毛握住自己的爪爪有些紧张。“阿杬哥哥……”   白杬擦干他胸前打湿了的毛毛围脖,问:“好久没问阿毛了,不知道阿毛现在能不能数清楚部落里有多少个兽人了。”   “阿毛数得清楚!”   白杬:“好吧,我相信阿毛。”   白杬将他放下,手指轻轻抵着他的背往山洞口推了推:“阿毛去找大哥哥他们玩儿,我这里还有事儿。”   “菇他们都在睡觉。”阿毛仰头眼巴巴地望着阿毛,轻轻道。   “你呢?不睡?”   “睡了!我们上午就睡了的。”   “你们?”   “嗯嗯,小幼崽上午睡,大幼崽下午睡。”   “行,那你不去找小幼崽们玩儿?”   阿毛瘪瘪嘴:“小幼崽跟着大幼崽还在睡。”   白杬诧异:“不是上午睡了吗?睡了多久?”   阿毛爪子划拉个圈儿:“好久好久!”   白杬抿着唇,抱起小红狐狸坐在自己腿上。他拧着眉问:“阿毛跟阿杬哥哥说说,幼崽们在部落里都做些什么?”   白杬握住他两个前爪,强调:“从早上睁开眼睛开始,说到晚上闭眼睡觉。”   阿毛一听,以为白杬跟他玩儿,立马摆着踩着白杬手心,口齿清晰道:“早上睁开眼睛,洗毛毛。洗完毛毛找幼崽,去打地里的鸟儿,抓菜上的虫虫。”   阿毛看了白杬一眼,见他在听着,又继续道:“吃饭!睡觉!小幼崽比赛睡觉,先睡着的可以吃蜂蜜!”   说到这个,阿毛眼里透着雀跃:“阿毛天天吃蜂蜜,好甜呀!”   白杬不动声色的   地将他的思维拉回来,握住他的爪爪捏了捏,问:“睡了觉后呢?”   “看爷爷钓鱼,看鸟儿,抓虫虫。又吃饭。”   白杬搓着他脑袋上的呆毛。“吃完饭呢?”   “然后该大幼崽睡觉觉了。”   “我们小幼崽会跟着一起睡觉,睡着了就玩儿。抓虫,喂笨笨鸡。”   “不听故事了?不学数数了?”   阿毛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犹豫道:“星祭司爷爷的故事听了要睡觉。”   “其他爷爷不讲故事?”   阿毛摇头:“不是,都要睡觉。后来阿爸说可以幼崽跟爷爷讲……”   阿毛揣手手,像是回忆起了之前自己辛劳的讲故事历程,道:“好累哦。爷爷们好多问题。”   “那阿毛觉得在部落里好玩儿吗?”   “好!”   白杬低笑一声,下巴蹭着他脑袋毛。   “可真是辛苦幼崽们了。”   部落里现在幼崽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五十多个幼崽,天天拿着个木棍在狼山戳来戳去。山上山下都有他们的脚印。   幼崽m们虽然不算调皮捣蛋,但是分散开了玩儿的时候难免担心会出事儿。   白杬下巴点点阿毛脑门:“阿毛啊,想不想上学?”   这个年纪的小兽人们已经可以上幼儿园了。   “阿杬哥哥!阿毛是不是在你这里!”   菇带着阿宁,身后是一串小崽崽,接连往爬上山洞。   两个大的幼崽一上来就各自抱住白杬的腿,仰头看着他。   阿毛嘻嘻一笑。   “菇,我道歉了喔。”   菇闻言站直,大哥哥似的问:“你走了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一直在找你。”   “菇……你们睡觉了。”阿毛委屈。   刚刚菇他们过来的时候,眼里都有急色。是真的担心阿毛跑出去。   白杬安抚似的摸了摸两个幼崽的脑袋。“好了,找到了就不着急了。”   “阿杬哥哥……”菇沉默地坐回去,继续抱住白杬的腿。   白杬摸摸他耳朵,轻声道:“吓到了?”   “嗯,阿毛都不说一声。”   白杬将他抱起来,跟阿毛挨着。“部落里还算安全。”   菇埋头藏进白杬怀里,闷声闷气:“星爷爷说幼崽们不能落单。我是大哥哥,要看着他们。”   白杬心疼道:“你也是幼崽。”   部落里的幼崽不少。   新生的幼崽,狼部落之前的以及后头加入狼部落的地鼠,雪豹,食草兽人们。   五十多个不是小数目了。   幼崽多了,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兽人们在干活儿的时候偶尔盯着就可以了。人多,盯不过来。   而像菇这样懂事的幼崽,就自动将一部分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小小年纪,哪里需要时时顾及这些。   看来这幼崽院是得开始了。   白杬眼睛盯着面前端坐在地,抱着毛尾巴的乖巧幼崽们忽然露出一抹微笑。   阿毛松开白杬,直觉滑下白杬的腿,往其他幼崽们的身后退。   白杬蹲下,他笑了笑。   幼崽们紧张握住爪爪。   白杬:“别怕呀,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阿杬哥哥,你笑得好吓人。”   “你们想不想上学?就像冬天的时候那样。”   “可以听故事吗?”   “可以吃好吃的吗?”   “……”   白杬点头:“都可以。”   在大荒,幼崽们学习的全是兽人们的经验。   幼崽从出生开始便被带在成年兽人的旁边,耳濡目染。掌握的都是一些生存类的技巧。   但现在,部落里兽人都忙着手里面的活儿。   幼崽不跟着他们的话,那就只有像阿宁他们这样组成一群幼崽小队,四处玩儿。   菇跟阿宁他们倒还好,白杬更担心食草部落的兽人们。   小幼崽年纪不大,又胆子小。时常闷在屋子里总归是不好的。   倒不如先学习学习知识。   白杬觉得部落里可以开一个幼儿园出来。   相当养崽子的保育院。   崽子们在一起玩儿,一两个兽人轮流看着,顺带上上课。其他成年兽人们可以安心的干活儿。   越想越觉得可以试试。   白杬加快收拾东西的速度。兽皮之类的搭在外面的竹竿上,清理出来的尘土倒进地里。   还有之后需要带走的衣服、工具……   收拾完,白杬立马跟小兽人们一起出去。   幼儿园这个事情。   头一个是师资。再一个是地点。   几十来号的幼崽聚集在一起,食草跟食肉兽人都有。最开始要注意分寸,也需要注意兽人们的情绪。最好消除惧怕,大家好好玩耍。   这就需要好的引导者。   白杬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青。   之前他还是幼崽的时候在部落里不听话,被青跟其他的兽人逮着说了一通。   白杬搓搓自己的脸。   现在回想起来这事儿他还心有余悸。   青色现在待在山洞里。白杬过去的时候他在给自己的幼崽做衣服。看着比以前温柔不少。   “阿青叔,你现在有空吗?”白杬在洞口探个头。   青搁下兽皮,笑着道:“难得见你过来,看样子是找我有事儿的。”   “有空,说吧。”   白杬嘿嘿一笑:“部落里的幼崽现在已经有些数量。我想让他们全部集中在一起开一个幼崽园,就是他们可以一起学习玩耍的地方。”   “那我们家里送过去。”   桌上的篮子里,小狼崽肚皮鼓鼓,仰躺着在玩儿自己的爪子。   玩儿着玩着儿,见刚刚一直跟自己说话的阿爸停了下来。他身子一翻,侧对着白杬。   “嗷~”   白杬微微一笑:“嗷呜嗷呜~”   小狼崽立马爬起来跌跌撞撞爬到篮子边。乌龟似的,支棱着脑袋,一眨不眨看着白杬。   青笑了笑:“部落里也就你是最受幼崽喜欢的。”   白杬抬手,碰了一下他指甲盖儿大的耳朵,又得了一声奶乎乎的“嗷呜”。   白杬坐在青的身边,大致跟他说了一下建幼崽园的情况。剩下的,让他跟部落里的其他兽人们商量一下。决定细节。   手上有了事儿,青也没继续窝在自己的山洞。   他风风火火将奶萌的小狼仔往肩上一放,兴致盎然的去屋子那边找兽人商量去了。   在部落里又待了两天,白杬见兽人们张罗起来这幼崽院,才带着兽人们往南边去。   狼山位置离海比较远,北边平,南边地势起伏。   一般在离河比较近的山旁打井,更容易找到卤水。   白杬看着手里的地图,坐在大黑狼的背上,皱眉苦思。   盐井位置的选择至关重要,岩石层比较厚的地方打井需要用的时间就越长。   在出发之前,白杬把糖珍藏版的地图看了几遍。   地图虽然细致了些,但与他以前所见的相比,还是略显粗糙。   一路往南,白杬拿了一张新的兽皮,在糖给他的地图的基础上,一点点完善其中的细节。   因是要打井,所花费的时间必定很长,这次带的兽人也少不到哪里去。   贝壳山那边已经步入正轨。   从采矿到冶炼,大家都能分工合作。在生活上,种植、采集、养殖以及做饭这些细致的活儿也有人负责。   所以就算是白杬走了,贝壳山依旧能够运作下去。   同样的,打盐井这事儿也少不了一套完整的班子。   白杬直接从各个队伍里面抽调几个出来,由他们领着其他新加入的兽人一起干活儿。   这一行,也有百来兽人。   一路往南。   原本只会在边缘上遇到的食草部落,在中段的时候就已经零散分布着几个了。   食草兽人吃的都是植物。   部落的北边,西边都不适合植物的生长。所以说大多食草部落会聚集在东边跟南边。   到目前为止,部落里统计出来的外来的食草部落已经有三百多个。   到狼山之后,部落之间互相整合,大型的食草部落现有二三十个之多。   到部落的南边,兽人们全部停下来休息。   离他们驻扎的地方不远,就是一个大型的食草部落。   这个部落里面的兽人多为小型的鸟兽人。   他们吃的食物比较杂。包括植物的种子、果实、叶片,也会吃一些比较小型的鱼类。   想着他们成天在空中飞来飞去,对地形地势肯定熟悉。   白杬眼睛一亮,拧成结的眉头一松。   他拿上兽皮,立马带着几个兽人往他们部落走。   这个部落是由从南边逃过来的鸟兽人部落集合而成的。现在部落里的族长是一只白鸟兽人。   他们的部落建立在茂密的林子里,四周用枯树枯草连接,编制出一个大型的植物栅栏,拦着外面的野兽。   部落的入口是两个交叉的树木。   白杬刚走到这儿。他们部落的白鸟族长就已经带着全部落的兽人等在门口了。   白杬正跟曜说话,余光瞥见前方一大片的兽人忽然一惊。   “你们这是要出去?”   “不是,知道您要来,我们过来接。”   白杬笑得异常友好:“我就是来问你们一些事儿,接什么。”   怕这些受人们受到惊吓,白杬过来的时候还专门带着看起来更亲和一点的山猫兽人。   但显然,没什么效果。   他们的到来让这些鸟兽人怕得整个蜷缩。   白杬摇了摇头,干脆直接挑明来意。   拿着兽皮就开问。   白鸟族长先是没反应过来,之后被自家部落的兽人扯了一下尾巴毛,立马将顺着白杬问题答。   顺带将他们在空中所见到的地形画了出来。   看得多了,连树木的姿态都能画出来个大致样子。   白杬参照着自己手里的地图,一边问,一边将标了几个地点出来。   有时候地图的作用远不如鸟兽人在天上直观看到的那么清晰。   他又改了地图上的几个问题,打好标记。   紧接着便麻溜地收拾兽皮,带着兽人们离开。   顺带在走之前送一点食物作为感谢。   吃完饭休整休整。大家带着东西往南。   一路上,隔十几二十公里就是一个食草部落。   有大有小,像一个个村落。   部落的里面是用木头和草建起来的房子,而房子的外围则开垦出一块一块的良田。   田间地头有兽人在忙碌。   见了白杬他们这个往南边去的队伍,都要拘谨的停下来打一声招呼。   白杬所经过的部落越多,这种感受就越明显。   食草部落生活在他们的领地里,不跟他们接触的时候,便是怡然自乐。   可当面对他们的时候,像是奴隶面对着领主部落。   过于紧张。   考虑到这些都是新来的部落,之前跟他们也没有多余的交流。白杬想着,得找个机会让领地里的部落多多联系。   多一个朋友就多一种机会。   多一个部落打心里的支持,狼山也才能走的更远。   这些迁移到他们领地里的兽人都是经过考察的。人品可信,能力不差。   以后发展起来,两边不可能长期处于这种没有交流的情况。   合作共赢,才能谋求共同发展。   等他回去了,看有没有时间搞一些部落与部落之间的交流会。   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白杬便带着兽人们往第一个选址去。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上空几声鸟叫。   白杬顿步。   十几米高的树杈子上,站着几只苍鹰。紧盯着他们一行,眼露凶狠,瞧着似乎有点紧张。   他们队伍里的兽人肯定发现了,但是没有丝毫慌乱。   白杬猜测没有危险。   他挨近曜,低声问:“怎么回事儿?”   曜拉住白杬的手,道:“西边来的,找我。”   “找你?什么时候找的?做什么?”白杬警惕,防备地抓着曜的手站在他面前。   曜闷笑,看着面前圆乎乎的发旋,轻轻将下巴搁在他脑袋上。   很是悠闲道:“是找我,我们从贝壳山回来的时候就来了,阿杬那时候睡着了。至于找我做什么……”   曜眼中划过利光,轻飘飘一句:“找我们部落一起打兽王城。”   白杬脸色一变:“不行!”   曜短促地笑了一声,下颚贴着白杬耳朵:“没答应。” 第114章   热气吹得耳朵痒痒, 白杬偏头躲了躲。   他看着树上的苍鹰:“那他们……”   “不管他们。”   树林茂密,枝叶交错,如华盖般笼罩了整个天空。参天大树笔直而上, 黑压压的苍鹰站在十几米高的树枝上。盯着树下。   压迫无声,狼兽人们就好像没有看见一样。摇着尾巴, 继续稳步往前。   白杬跟在曜在身边,压低声音道:“他们就这么一点人, 怎么跟兽王城里边儿那么多的兽人打?”   “那不是送死吗?”   “黑鹰现在追着他们跑, 不去送死也可能被抓到。或许他没有其他的办法也说不定。”   白杬抿嘴:“有其他的办法也不会来找狼兽人了。”   黑狼部落的队伍渐渐挪出这片林子。树上的苍鹰一动不动,待确定他们走了之后,立马拍着翅膀, 我这片林子的山洞里走。   山洞里黑压压的,滴答的水声在空荡的洞里回响。   淡淡的血腥气在洞口缭绕, 回来的兽人们没了刚才那股凶狠的气势,赶忙往山洞里钻。   “族长……”   “族长!”   “族长回来了。”   刚刚还没有动静的山洞里,陆续有苍鹰兽人睁开眼。洞口漂浮在空气里的尘埃活跃,兽人们也走到了山洞里面。   “黑狼走了, 你们安心休息。”   “族长……”   苍鹰兽人们欲言又止。   “说。”站在洞口边, 体型健硕的苍鹰兽人道。   他声如闷雷,听在耳朵里格外有压迫感。   “你之前说的……我们真的还要回去吗!”   “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去吗?”   “那你为什么……之前还跑到黑狼说想跟他们合作。”   苍鹰族长眼睛微瞪:“我要是不提前在黑狼兽人们面前露个面儿, 你觉得你现在还安稳缩在这个山洞里面吗?”   “那族长你之前说的跟他们合作是假的了?”   苍鹰族长扫过他不自然垂落的翅膀, 耐着性子道:“我从不说假话!”   “可是族长,我们还要继续逃吗?”   “不逃了。狼山这里目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与黑鹰夺权, 他们失败。   成王败寇, 被他们一路驱赶追捕, 部落里的兽人死的死, 伤的伤。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再跟那数量庞大的黑鹰兽人对抗。   为了保存种族和血脉, 他们现在只能躲。   既然刚刚狼兽人没有驱赶他们,那就先暂且在狼山这边养好伤。   要是这期间能达成合作也好。   要是没有合作,他们需要在黑狼部落附近找个地方安家。   不过这样,可能不会像刚刚只被威胁的看了一眼。还是真的会被驱赶出去。   ……   黑狼部落的兽人们往前奔跑了一段,将刚才的苍鹰兽人甩得远远的。   暗上前,站在要曜的旁边:“曜,刚刚为什么不驱赶他们?”   “他们现在已经走到末路,对我们的威胁不大。卖个便宜,以后有事儿或许能合作。”   白杬点点头。   “要是再逼迫他们,没准儿引起敌对。来个你死我亡。”   “确实。”暗道。   他们部落也是特大部落,现在就那么一百来号兽人,看着跟狼兽人当初差不多。   再被他们逼一把,还真有可能跟他们同归于尽。   这时候的苍鹰兽人,能不接触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   走走停停,狼兽人们沿着小山而下。   过了这座山,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而这山的附近还住着兔部落的兽人。   站在小山上,视角略高。   能清晰地将山前的景象收入眼中。   小山上植物不多,除了一些巨大的树木,其余的灌木草丛都被扯了。   山前一小片被开做了田,里面还插着今年新种的秧苗。秧苗是其他部落北上的时候带过来的。   兔部落也是头一次种。   除了山前的梯田,山下还有一片方块儿似的平整土地。每一块里面都种植着不同的植物。   干干净净,没有杂草。   河水从山谷流经,小山这边隐隐能看见兔部落那尤其精美的小木头房子。   下了山之后,绕过田地。   立马有巨大的白兔子从部落那边儿蹦跳而来。   白杬跟兽人们一起停下。   白兔子跳到他们身前,往地上一趴。被藏在身后柔软绒毛里的兔族长露出半个身子。   “阿杬,好久不见。”兔族长笑眯眯的,脸上的褶子愈发的深。   白杬向前一步。   “打扰你们了。”   “哪里是打扰,欢迎你们都来不及。”   安静蹲在兔族长身后的大白兔子两个长耳朵一竖一垂。时不时的悄悄掀开眼皮,看面前的黑狼一眼。   暗直视他,目色一如既往的冷。   大白兔子一个哆嗦,雪白的毛发炸起。他悄悄挪步,整个缩在兔族长的身后。   兔族长是人形,只有白杬的腰那么高。而他身后的大白兔子像一座矮小的山包,站在兔族长的身后,就被挡了一个肚子。   白杬眼睛微弯。   兔族长还在一本正经地道:“部落里已经准备好了食物,尊贵的客人们先跟我一起去部落里休息休息吧。有什么事儿待会儿再说。”   确实有事儿需要跟他们商量,白杬干脆点头,笑道:“好,那就麻烦族长了。”   盐井的第一个选址就是兔部落聚集的地方。虽然不是在他们部落里面,但跟他们离得也近。   到时候黑狼兽人们会驻扎在这儿,两边兽人难免不会接触。   需要给他们提个醒儿。   一队一百多人的狼部落兽人队伍放下拉来的东西,两手空空往人家部落里走。   白杬见状,脚步一滞。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来之前应该带点儿东西给兔部落的,好歹能交流交流感情。   曜拉下他的手。   “打自己做什么?”   白杬冲着曜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来人家部落需要带点东西过来。”   暗:“在我们部落的领地,为什么需要带东西?”   白杬回头,见暗一脸疑惑。   他眨巴下眼:“这个……这个应该叫人情世故。”   暗:“不懂。”   白杬耸耸肩:“好吧,不重要。”   兽人们根本就没有维系人际关系的观念。   进入兔部落,里面的房子又比之前过来的时候多了不少。   木房子做得精致,那门只有白杬腿高。大门两边都开了一扇窗。   竹子编的,下面用一根木棍抵着。   最大的两个房子被这些小房子拱位在中央,也不过白杬高。   那应该是兔族长的房子。   兔部落变化很大,兽人们早已经安定下来,将这一片地方收拾的干干净净。   地面上,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连接着每一个小小的房子。小径两边,低矮的花丛一直延伸。   蝴蝶飞舞,姹紫嫣红。   这些房子都太小,就只有红狐跟山猫能钻进去。所以兔族长带他们进的是山洞。   山洞里铺着干草,干草不是散乱堆在一起,而是经过编制,做得像盆一样。   石壁上的凹槽里还放着几束鲜花,看上面的露珠,应该是今早摘回来刚放上的。   “阿杬,坐。”   兽人们往草窝里坐下,还新奇地伸手摸了摸。   刚坐下,离开的大兔子又带着更多的兔兽人过来。他们两两一组拉着篮子,篮子里面装的是果子。   一个人面前放了一篮子。   进来兔部落的十几个兽人里,每个人跟前都放了一篮子。   这点儿看着不少,恐怕能顶得上整个兔部落一天的食物量。   白杬瞧了一眼自家的兽人。   果子一上来,纷纷毫不客气地伸手,两个两个的往嘴里塞。   白杬:“……”   好歹是等人家话说完不是。   而在兔族长看来,兽人们能吃兔部落的东西,那就是将他们看在眼里。   而且这么多食肉兽人能吃果子,看着就没有那么可怕。   毕竟吃素的食肉兽人,鱼。盐能可怕到哪里去?   其余兽人安分吃果子解渴,白杬便跟兔族长说话。   “兔族长,你们有没有消息,南边现在怎么样了?”   兔族长摇头:“没有新的南边的食草部落都跑北边来,我们也没有出去。所以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白杬点头。   “现在大荒商队也往西边去了,东边的兽人们没有盐能交换了。”   兔族长:“是啊,我们部落现在吃的盐要是用温泉那边的石头煮出来的。”   “阿杬祭司,你们过来是找盐吗?”   “确实是。”   “但是找不找得到还不一定。我们需要往地下打井。打井的位置离兔部落不远。”   “需要帮忙吗?”   “不用,过来只是想跟你们说一声。”   白杬看着空空荡荡的山洞外,笑了笑道:“以后狼兽人怕是要长期待在你们部落旁边,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没有事儿的话,他们不会过来的。”   “好,我会告诉小崽子们的。”   跟兔族长聊了一会儿,白杬起身告辞。   余光扫过自家兽人面前吃得干干净净的篮子,喉咙哽了哽。   不过兔族长却是笑呵呵的,送他们出来的时候还在问:“果子好吃吗?我让小崽子们再给你们送点过去。”   白杬想到自家兽人的食量,连忙挥手。   匆匆回到驻扎的地方,人们已经在搭建简易版的棚子。   这边虽然近山,但也没个山洞。兽人们暂且只能将就下。   吃过饭,大家便开始干活。   兔部落这个位置正好是北高南矮,两边有山。而他们种植的地方,就在山中间河谷当中。   土地肥沃,地下的水位也稍微高一点。   而他们要打的这个地方,就在河谷往前,离他们种植的地方大概有个一公里。   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一旦开始,两边势必有交流。   所以这次过来,跟来的多是性情温和的红狐山猫,以及食草兽人们。   黑狼、灰狼偏少。   狼兽人主要负责打猎跟打井。   生活上的事儿则交给其他兽人。白杬还想接着这个机会与兔部落的关系更进一步。   他们选中的位置目前有两个。   一个是兔部落这边,一个是东南边靠近大苍山。   找到了地方,兽人们便在盐井选址的上端架上棚子。白杬则跟着曜一起去伐木。   打井的工具他们已经带回来了。   只需要再砍些竹子作为竹缆,连接经过淬炼锻打的钻头。踩动连接竹缆的木头,杠杆的另一头钻头便会重重砸下。   而井里面的碎石,只需要通过向井中灌水。用底部有单向阀的竹筒多次汲取,混合着碎石泥沙的水便会带出来。   所以除了木头,还需要足够多的竹子。   大家分工合作,几天时间里,山边平地上的材料堆积得越来越多。   林子里,白杬仰头看着从高大树上垂落的藤蔓。   见到合适的,便拉扯着带下来。拿回去当做绳子来用。   花了三五天的时间,所有的材料收集齐全。兽人们便开始制作工具。   林间回荡着砍树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吵是吵了点儿,但兽人们的动作很快。   棚子搭建起来,盐井那边深厚的土层也已经被挖了出来。   几米深的土层下,便是厚厚的岩层。   钻头架上,两个兽人踩动木架,钻头被提起,松开脚时,便砰的一声砸落下来。   有节奏的闷响接连不断,兽人人们抖动耳朵,露出藏在耳朵里的毛绒耳塞。   打井开始,白杬一边看着进度。一边跟其他的兽人一起搭房子。   不知道这一处是否能打出盐,所以兽人们并没有一上来就跟贝壳山那边一样,直接采石建房。   待在这边的时间不短,也需要房子。   但是这边石头少,采石建房不可行。用黏土烧砖又耗时耗力。   所以当建筑队的兽人找来,说要去兔部落的时候,他也没怎么诧异。   他只让山猫兽人跟着建筑队的兽人们一起去。   兔部落的木头房子建得格外的好,再放大一点,就够兽人们住。   林子里树多,像他们一样建木头房子,来得更便捷一点。   边上就是现成的老师,不用白不用。   正巧,说到旁边的兔部落,兔族长又骑在大白兔子身上,带着自家兽人们过来了。   “阿杬,阿杬,来尝尝我们刚摘的果子。”   黑兰部落的领地里,要说最不怕他们的,就是这兔部落。   在这边住得久,他们年年往狼山那边跑。   偶尔兽人们过来狩猎,遇到他们还会打个招呼。   久而久之,两边都熟悉不少。   兔族长又是个热心的,他们在这待了几天。兔族长就带着兽人们来了几天。   一会儿送果子,一会儿送新摘的蔬菜。连跟在他身后的小兔子们现在都不再是怯生生躲在一边看着。   偶尔忙起来,还会主动过来搭把手。   天气炎热。   棚子底下,兽人们光着膀子轮流打井。黑麦色的皮肤上,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短兽皮裙腰上那一圈儿,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已经微微泛白。   兔族长:“阿杬,还在忙啊。”   白杬擦了下脸上的汗水,一张脸被烫得通红。“兔族长,你怎么又带东西来了。”   “呵呵呵……”   老族长笑得露出两颗兔牙。   “我反正在部落里也没有什么事儿,来看看你们井打得怎么样了。”   白杬:“还有得等。”   白杬在兔族长身边坐下,看着远处兔部落里已经开了稻花的水稻。   “再过不久水稻就能长出来了吧。”   兔族长揣着手,长耳朵搭在脸侧。脸上的笑容轻松:“是啊。”   “开花后结果,长到秋天叶子黄了就可以收了。”   白杬:“我们明天要去大苍山那边。”   兔族长搓了搓自己的耳朵,侧头看着他:“去那边做什么?”   “打井。”   “那这边呢?”   “这边东西都备齐了,留着兽人在这儿打就行。”   兔族长:“我跟你们一起去?”   白杬:“部落里没事了?”   “没事了。有小兔子看着。”   “行。”   *   第二天,兽人们整队出发。   往东南边走,没多远就看见了大苍山。大苍山树木茂密,夏季时颜色更是森绿。   “西他们那几个苍鹰兽人现在还在山上吧。”白杬望着远处的山。   “好久没有看见过了。”暗道。   狩猎队经常出来捕猎,在南边活动的时候也很少见到苍鹰兽人的痕迹。   他们那样子,翅膀用不了,活下去只能靠着爪子捕猎。   大苍山没什么大型野兽,几个苍鹰兽人勤快一点,运气好的话,能活。   “嗯?那之前那些苍鹰兽人为什么会待在我们的部落。他们不该回大苍山?”   密林中是厚厚的腐殖土,土上盖着掉落的叶片。草丛里,时不时跑出来野鸡野兔。   “白狼祭司!”   面前的灌木丛被扒开,一个苍青色的鸟脑袋钻出来。   白杬一顿。   第二个、第三个冒了出来。   “西?”   鸟脑袋身边的草林晃动,又冒出来两三个。   西吼完了一声,爪子立马被自己的同伴踩了一下。   “嗷!踩到我了!”   西一边一个鸟嘴扯着他脖颈后的毛毛往后一拉。   西一个趔趄,仰躺倒在地上。   “你喊什么呢!”   “没看见那是黑狼兽人嘛!”   “对啊,那不是白杬祭司吗?”西鹰眼转动,机械地重复着。   “我们这是在别人家的部落!你想死吗?!”   “说什么呢……”兔族长两个爪子抓着大白兔的耳朵,从他脑门中间探了个脑袋出来。   灌木中,几个秃毛苍鹰眼睛一翻,腿一蹬,一动不动了。   大白兔:“他们吓晕了?”   兔族长揉了揉他的毛毛:“傻崽子,是装的。”   两个狼兽人上前,拉开灌木,逮住里面苍鹰兽人的爪子往外面一扯。   三个苍鹰兽人软趴趴的,依旧闭着眼睛动都不动。   曜瞥了地上的苍鹰一眼,上前一步拉着苍鹰的大爪子提起来。   晃了晃,跟死了似的。   “睁眼。”曜沉声。   西的鸟喙磕在石头上。他张了张嘴,晕乎乎地道:“睁了睁了。”   曜将他往地上一扔。   “说说,为什么在这里?”   “我们搬来山下了。山上太高,住着……住着不方便。”   曜:“大西边苍鹰过来了,你们知道吗?”   “知道,他们现在住在我们以前的山洞。”   “你们没有跟他们一起?”   “山上不好上去。吃的也不够。”   以前有翅膀的时候,都是从山顶飞下来。在整个大苍山环绕,食物什么的都不缺。   现在他们就只能抓一些兔子鼠类,自然是平地更好。   而平地对鸟兽人来说,一般没有山上安全。但是正好,大苍山临近黑狼领地。食物富饶,比其他平地好得多。   这边位于狼部落的边缘地带,除非黑狼部落往南边走,不然根本就遇不到。   谁知道他们现在扛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还正巧是他们在捕猎的时候。   刚刚被拉出来,狼兽人一定看见了他们厂在屁股底下的猎物。   这种在其他部落捕猎的方式,往往被视为对部落的挑衅。   生存本就艰难,现在遇到黑狼部落要是被打一顿,那就是雪上加霜。   “你们还剩多少人?”白杬蹲下,所以说,拿了个草叶戳着还闭眼装死的另外两个苍鹰。   “还是九个。”   “那你现在住在哪儿?”   苍鹰两眼睛左看右瞥,支支吾吾。   “他们走不了太远。肯定在这儿附近。要我去帮你们找找吗?”兔族长跃跃欲试。   大白兔蹦了两下。   “在温泉边。”   白杬笑了一下:“你们倒是会选地方。”   西看了白杬一眼,话说得委屈。“翅膀疼的时候进水里泡一泡,晚上能睡着觉。”   “走吧,我们正好要去那边。要不要一起?”   西连连摇头。   一左一右的苍鹰一把按住他,笑得勉强:“好,一起去。”   “可是……”   年纪大一点的苍鹰踢了一下西,压低声音:“到了大苍山你怎么又变蠢了!”   “我们现在是在狼部落的领地。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能不能识相一点!”   西单腿站立,另一只脚搓着爪子蹭蹭:“哦。”   温泉离兔部落的距离不是很远。   一天的时间就能到达。   烈日炎炎,树林当中的风被分散开来。温泉边,热气蒸腾,整个周围像被罩进了盖子里。   只站了一会儿,兽人身上都挂上水珠。   “你们的山洞呢?”   “那儿!”   白杬顺着西的鸟喙看去。   树上?   离地面一两米高,用草和树枝搭了一个巨大的草窝。 第115章   鸟窝离地两米, 也没有上去的阶梯。   苍鹰人看了白杬一眼,往前走了几步。   他翅膀背在身后,在原地蹦跶一下, 接着猛然起跳——   正好,落进了树窝里。   “就是这样上去的。”他在树窝里转身, 脑袋搭在窝边,一脸认真的看着树下的兽人们。   白杬点头:“倒不用给我们演示。”   这样看起来苍鹰兽人也不是完全废了。   至少还能跳。   抓兔子, 老鼠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   树下的黑狼部落的兽人们半晌没什么动静。在窝里等了一会儿的苍鹰兽人坐不住, 又跳了下来。   不过落地姿势没选好,摔了个狗啃屎。   兔族长捏着自家大白兔的耳朵,向地上趴着的苍鹰兽人指了指。   大白兔往前一蹦, 落在苍鹰兽人面前。   苍鹰兽人抬起脖子。   兔族长冲着他和蔼一笑。随即转头问:“阿杬,那他们怎么办?要赶出去吗?我帮你赶。”   他跃跃欲试, 见底下几个苍鹰兽人委屈地缩在一起,脸上笑意不免放大。   从来都是食草兽人被食肉兽人压制着。今天能狐假虎威一把,那是捡到的便宜。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些苍鹰待在离他们部落这么近的地方, 怎么样的是威胁。   白杬跟曜对视一眼, 他道:“搬去你们大苍山吧。”   鸟巢里出现了躁动。   地下的三个苍鹰也猛然抬头,很是委屈的看着白杬。   “你们现在不是有同伴在上面吗, 搭个伴儿一起生活岂不是更好?”白杬道。   “收拾东西, 我送你们出去。”兔族长笑呵呵的,趴在大白兔的脑门儿上盯着几个蔫儿了毛的兽人。   这边要打井, 也不适合他们在这里生活。   加上他们现在有同伴, 数量还不少。长时间呆在黑狼部落, 一旦部落稳定下来, 就会跟他们产生领地摩擦和猎物争夺。   至于之前遇到的那一群苍鹰, 找到了机会也自然是需要将他们赶出去的。   这里的苍鹰不多。   兔族长守着他们的窝边,虎视眈眈。   一直等到他们将东西收拾好了,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直到他们出了领地。   又往东边走了不远,兽人队伍停下来。   行李放下,并开始像之前那样伐木建屋,搭建木架子。   熟练过后,兽人们的动作都很快。各自分工,又是一阵敲敲打打。   狼部落的兽人们忙起来。兔族长也从大白兔的背上滑下来。   “阿杬,要不我叫我们部落的小崽子们出来帮忙吧?”   “不用。”   “用。”兔族长认真看着白杬,“我们部落没什么东西,但是小兔子不少,叫他们出来干活也是锻炼。”   白杬想了一下,点头。   “那行,族长安排吧。”   人家主动提议帮忙干活儿,哪有不接受的道理。而且这样正好可以促进两个部落的交流。   兔族长耳朵竖起,晃了晃。   他迅速爬上大白兔的背上,灵活得不像一个老兔子。   “那阿杬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叫他们出来。”   兔族长风风火火的走了。   暗双手抱臂,靠在树干上。“我们后边一直跟着一群食草兽人。”   白杬轻笑一声:“他知道我们在找盐,好奇也正常。”   “我们这一路走来遇到那么多部落,就只有兔部落对我们表现出了亲近。来者是客,态度好一点。”   “知道了,阿杬。”   正值夏季,白日里,火球一般的太阳在空中吐着火舌,将空气烧得焦灼。   连带着兽人们脾气也不怎么好。   兔族长带着他们家小兔子过来的时候,也不过才过了十几分钟。   白杬看着兔族长,兔族长搓着爪子,冲着他不好意思笑笑。   “这些小崽子调皮,自己跟过来了。”   白杬点头:“年纪小,是这样的。”   兔族长见他态度不变,松了一口气。   五六十个小兔子好奇地从大白兔的身后探头,跟新鲜出锅的糯米团子似的,软软弹弹。   一会儿没见狼部落的兽人,他们还适应了一下。接着蹦蹦跳跳,各自走到狼兽人的身边帮忙。   兔部落的兽人心细,虽然他们看着体格小小的,但是有他们帮忙,屋子的搭建速度很快。   伐木砍竹建房子,凿井的兽人也开始挖土。   林子里砰砰的敲击声不绝如缕。   小半个月后,两边打盐井都步入正轨。留下足够的兽人,白杬回程。   烈日炙烤,蝉鸣声声。   从南边回到部落,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出了南边的林子,白杬迅速往山洞里钻。   部落里的兽人才看见个影儿,回来的兽人们都藏进了山洞。   “刚刚谁过去了?”   其他山洞里,在避暑的兽人探了个头出来。   “好像是阿杬。”   “阿杬也回来了啊!”   “走,看看去。”   桦爷爷一把逮住往外跑的树,往山洞里一拉。“厨房里还有凉茶吗?有的话给阿杬他们送去。”   “有。”   兽人们陆续端着盛着凉茶的大碗找到从外面回来的兽人。   看着人把凉茶喝完,才兴冲冲拉着人问他们南边的事儿。   “盐找到了吗?”   “盐井是不是打好了?”   “井在什么位置?离咱们部落那么远,会不会有危险?”   “……”   大家七嘴八舌,念的本来因为赶路回来,头就晕乎的兽人们更晕了。   白杬:“井没打好,也没有找到。位置在兔部落的边缘跟大苍山附近,应该不会有危险。”   “好了,大家的问题问完了是吧?”   “阿……”   “问完了。”白云不等他们说立马推着受人们的后背,让他们出山洞,“问完了就让我们好好休息休息。晚上赶路,白天睡觉,我们现在很困的。”   一听白杬这话,凑热闹的老兽人们顿时凶巴巴地揪着年轻的兽人们往山洞外拖。   “没听说阿杬说他们困得很,回去回去。”   树看着拉人拉得起劲儿的丘,翻了个白眼儿。   也不知道是谁刚刚那么积极往山洞里凑。   一回来,白杬倒头在床上睡了一觉。   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红云在天边翻滚,绸带似的,挂满了整个西边。   闭着眼睛细听。   部落里静谧非常,没有兽人们说话的声音,连蝉鸣都好像小了下去。   白杬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   凉席上已经没了温度,曜也不在山洞。   白杬捂嘴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往山洞外去。   风一吹,地里的庄稼如海起浪,随风荡漾,沙沙作响。   河对岸绵延几公里的稻谷挂着青绿色的谷穗,点头弯腰,就等着黄了之后收割进仓。   白杬张开手臂,闭眼深呼吸。   麦香、谷香、青草香气息幽远,像燥热夏日里的一盆冰沙,将闷在胸腔里的炽热拔了出去。   “阿杬,醒了啊?”   白杬低头,地鼠族长揣着爪子,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白杬跳下山洞,也笑着道:“醒了。部落里那么多的兽人们呢?还没出山洞?”   “不是,都去湖边捕鱼去了。”   “这会儿捕鱼?不热吗?”   “你们不是回来了嘛,他们捕鱼想给你们做好吃的。”   “走,看看去。”   湖边。   牧草被收割了一茬,只留下粗短的桩子。岸上的兽人不多,船也没几个。   而湖面密密麻麻,几乎快被各种小舟填满了。   “不是吧……你们这样还怎么操作,轻易就能撞船。”白杬走近,离岸最近的一条小船里,草带着几个狼崽子,慢悠悠地划动船桨。   草:“翻了正好学游泳了。”   “阿杬哥哥!”   狼崽子们趴在船沿,挥着小爪子试图拉白杬。   “阿杬哥哥你要上来玩儿吗?”   “对,阿杬你要上来玩儿吗?”   白杬:“你技术可以?”   “可以可以,阿爸的鸡鼠很好的!”小崽子欢欣地在船里蹬腿儿,小舟摇晃,吃水一下深一下浅。白杬看着都不稳。   “来嘛,阿杬哥哥!”   “阿杬哥哥来~”   “来嘛来嘛。”   白杬抿唇,受不住奶声奶气的请求,最后还是上了船。   他稳住身体,盘腿坐在另一端。小崽子们立马蹦蹦跳跳跑过来。   船体摇晃,白杬紧紧抓住船沿。   急声道:“你们慢点,小心掉下去。”   “嘿嘿,阿杬哥哥!”腿上堆满了毛球球。一个二个睁着水润的大眼睛,满是依赖。   白杬弯唇一笑,修长的手揉搓他们的毛毛。“想我了没?”   “想~”   阿毛板着毛毛脸:“阿杬哥哥不回来,我饭都吃少了。”   “哪有!阿毛吃两碗!”   “阿毛吃一碗!”   “两碗!”   “一碗!”   白杬一手盖住一个小脑袋,将快打起来的两个崽子拉开:“好了好了,一碗两碗都可以,能吃多少吃多少。”   “阿杬,我来了!”   白杬刚转个头,嘭的一声。   身体陡然失重,船翻了。   湖水淹没脑袋,白杬脑中空白一瞬,眼看着身体往下沉。他忙滑动胳膊腿儿,艰难从水中探头。   “树——”   “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破水之后,暴躁的吼叫声闯入耳膜。   水面,草揪着树的耳朵,巴掌声闷响,重重拍在他肩上。   湖面波光粼粼,只有夫夫俩掀起的波澜。   白杬突然想起跟他一块儿落水的小狼崽子。   心里一慌。   又一头扎进水里。   “阿杬!”   “哎呀救人啊!你们在干什么!”   白杬沉入湖中,睁开眼皮寻找落水的狼崽子。   湖中幽暗,水草密布。游鱼被惊扰,绕人而行。   白杬嘴里吐出几个泡泡,眉头拧得死紧。心中如烈火烹浊。   找来找去没见这一个身影。   他一慌,腿上忽然抽筋。   完了。   白杬只来得及划几下手,坠坠下落。   胸腔里的氧气耗尽,不知道吞了多少水。迷蒙之际,白杬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待的地方。   “阿杬!阿杬!!!”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撞什么船?怎么办?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嚎哭声此起彼伏。   兽人们看着躺在岸边,气息逐渐微弱的白杬,直接失了理智。   甚至对罪魁祸首,动起了拳头。   几个幼崽鼓着喝饱了水的肚子,气息奄奄趴在白杬的身边。   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角无声流着泪。   “哥哥……阿杬哥哥……”   “阿杬……醒醒啊。”   耳边是微不可闻的说话声,白杬只觉得是自己耳鸣。   他依然穿着自己的狼头拖鞋,还站在满桌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桌前。室内的灯光柔和,暖气蒸腾包裹着全身。   他舒服的坐在凳子上,半眯着眼睛,似乎要睡过去。   “阿杬……阿杬!醒醒好不好!醒一醒!”   “阿杬!”   “白杬,你给我醒来!”   白杬抬手,摸着自己的侧脸,刚刚好像有人打了自己。   “白杬!”   耳垂上尖锐一疼——   白杬脚底陷落,蹭的一下睁开双眼。   “嗷呜!疼!!!!”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嗷呜呜呜呜……阿杬,你可要把我们吓死!”   所有的兽人都围在白云身边,眼眶通红,脸皮隐隐颤抖。   看着像受了大难似的,头发滴水,嘴唇苍白。   白杬抬起软趴趴的手,碰了一下自己还在发疼的耳朵。   他看着指腹的血迹。   落在面上的视线强烈到不容忽视。   他长睫轻颤,掀开眼皮对上一言不发,眸色黝黑的曜。   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此刻的曜胸腔里藏着怒火与后怕,像寒冰极地与火山岩浆交缠,浓烟滚滚,乌云密布。   指尖抖动,白杬手臂搭上曜的肩膀。   察觉到身前人在颤抖,他胳膊收紧,脑袋靠向他脖颈。   “不怕,不怕,我这不是回来了。”   手臂微僵,一下一下抚着男人宽厚的脊背。“没事了……”   白杬醒了,但围着他的兽人依旧没有散开。大家眼巴巴的看着他,就怕他再出个什么问题。   几个小崽子被成年上人拎着后腿儿甩了几下,吐出肚子里的水。   现在抽嗒着靠在白杬腿上。   “阿杬哥哥,呜……”   他们被吓到了。   被刚刚白杬浑身湿透,一脸苍白躺在地上的样子吓到了。   话没说清楚,张嘴就是哭。听着伤心极了。   安慰完这个,又安慰那个。白杬差点溺水,这才醒来就手忙脚乱。   哑着嗓子说了几句,他实在说不动了。   恹恹地的靠在曜的肩上,半眯着眼睛,疲惫不已。   “行了,散了吧,阿杬需要好好休息。”   曜发话,兽人们依依不舍往后退了两步。蹲在原地,还巴巴的看。   曜将人打横抱起,压着眉眼,回山洞去。   至于造成这件事情的树,此刻犹如一堆烂泥,浑身伤痕的躺在地上。   他双眼发直的盯着天空快要消散的彩霞。   嘴巴瘪了瘪。   他不是故意的……   阿杬醒了就好。   “你还委屈上了!”白杬走了,兽人们的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   发泄了一通,大家对他依旧怒目而视。   桦爷爷跟丘爷爷对视一眼,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这次你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   “按照部落里的规矩,犯了大错的需要在祭祀坛待到雪落之时,你收拾收拾,上山去吧。”   树闭眼,闷闷道:“我知道了。”   草坐在他身边,手轻抚着自己怀中微微发抖的小狼崽。   “我跟你一起去。”   桦点头:“随你们。上去的时候,记得把祭坛收拾收拾。”   狼部落鲜少有犯大错的兽人,所以山顶上的祭坛也很少有兽人收拾。   除了每年上去祭祀,其余的时候兽人们皆不踏足。   现在是夏季,要待到冬季下雪之前。还有五个多月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正好可以磨磨树急躁的性子。   听到对树的惩罚,兽人们纷纷沉默。   白杬也走了,大家起身。   路过一家三口的时候,挨个拍了拍树的肩膀。   “好好改掉坏毛病。冬季的时候我们下去接你。”   山上好多年没有住人,连山洞都没有。   树要在上面生存,所有东西都得自己准备,大家不能帮忙。   梧站出来,看着草手里的小狼崽:“狼崽也要上去吗?”   “要是跟着上去的话,我准备一点药草,你们带上去。”   “阿父,我也要去。”小崽子两个爪子趴在树的腿上,乖巧看着他。   树看像草:“他还小,不让他去了吧。”   “就是还小,让他去感受下犯了错的惩罚。”   树一听 ,垂下耳朵。   “知道了。”   一家三口收拾东西,在第二天早上上了山。   白杬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晚上的时候高烧不断,躺着的地方还流了一滩的汗水。   连续一天,让人们都在惊吓当中度过。   等白杬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这三天,兽人们吃不好睡不好,一有空就往山洞跑。   不只白杬瘦了,他们也跟着瘦了。   好久没生病,本以为身体结实了。但落了一次水,白杬觉得自己恢复到了原样。   走几步就喘,大热天的直冒虚汗。   坐在洞门口吹风,看着远处,还能不自觉发呆。这样的情况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看着曜越来越忧虑,白杬动了动快要散架的骨头,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狼山西边,养殖场已成规模。   漫山遍野的牛羊摇着尾巴行走在草丛,被剪了翅膀的野鸭围在湖边放。   笨笨鸡咯咯哒叫人去看它又生了个蛋,大牙猪拱着猪圈,哼唧着要食物……   西边满是牲畜。   而医疗队的围墙越建越高,甚至开始往山上蔓延。   白杬刚到西边,这边的兽人纷纷看过来。大家警惕的对比着他与湖水的距离。   在他停下的时候,匆匆跑来拉着他往草地当中去。   “阿杬,出来玩儿啊。走,我带你去看刚生的小兔子。”   “才拳头大,红扑扑的,你肯定喜欢。”   天拉着白杬的手,手上的拐棍儿使得飞起。就怕他说想去湖边玩儿。   白杬无奈,只能跟着他走。   “我不去湖边,我就是来看看。”   “我知道,所以我带你去看嘛。”   白杬摇头。   “那最近贝壳山那边怎么样了?”   “那边好着呢。麦经常回来,带着好多乱七八糟的铁具。都堆在我们养殖队的棚子里,阿杬要不要看看?”   “行。”   离开贝壳山有一段时间了,铁水都该练了几锅出来了。正好看看他们炼出来的东西。   天先带着白杬去了养兔子的地方。   养殖的动物已成规模。   部落里现在养的兔子已经有上千只。   这个屋子里的都是小兔子,一窝十几个,全缩在灰兔子肚子毛毛里。   天随手抄起一个健硕的兔子摸了摸:“可惜了,要不是医疗队嚯嚯,我们的兔子现在恐怕有上万只。”   白杬听他吹牛,笑意微漾。   “也不算嚯嚯,是在为部落里的医疗事业做贡献。”   天:“是,做贡献。反正他们用完了也是吃了。”   兔子会打洞,所以养在竹编的笼子里。笼子搁在架子上,一个架子五层的兔子。   屋子里全是兔子跳动,踩着笼子发出的咯吱声音。   目测一个屋子里,一窝十个,一层二十户。一共五层,那就有一千只。   不是个小数目了。   “狩猎队现在出去得少了吧?”   天放了兔子,点头:“狩猎队都是轮流出去了。”   “那等地里的庄稼收了,狩猎队应该就不用出去了。”   “差不多。”   看了养殖队伍的情况,天才带着白杬去看那一堆被他称之为破铜烂铁的东西。   门打开的时候去,尘土飘扬。一股铁锈味跟阴潮味儿铺面而来。   “破铜烂铁”并没有随意堆在地上,而是用手皮包裹着,整齐的放在木架子上。   白杬:“部落那边放不下吗?怎么锄头、耙子什么的都放在这儿。还生锈了。”   “不是放不下,是他们不要。”   “贝壳山那边炼出了更好的,这是换下来的。”   “那这些堆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就等着你回来想办法呢。”天吊儿郎当的靠在门框。   余光瞥过一道黑影,他站直,冲着屋里扬了扬下巴。   “曜来了。”   话落,白杬被打横抱起。   白杬见天戏谑地笑,正挣扎着下来。但抱着他的手臂越收越紧。   行吧,抱就抱,也少不了一块肉。   他卸了力道,下巴搁在男人的头顶。   “我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你,所以没跟你说。抱歉啊……”   曜冷眸扫了天一眼:“嗯。”   “看完了吗?看完了,我们走了。”   “去哪?”   “贝壳山那边武器烧好了,让我们过去看看。”   “行,什么时候去?”   “现在。”   曜大步跨出屋子。   被无视的天:“……”   他这么大个人看不见吗?!   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声! 第116章   从部落里到贝壳山, 也就是两三天的距离。   到贝壳山的时候,正在下大雨。天空雾蒙蒙的,只能看贝壳山东北段的大炉子。   白杬趴在曜的身上, 他捏着兽皮毯子掀开一个小角。刚一打开,大风一吹, 雨水啪嗒往脸上砸。   白杬额前的碎发湿透,粘黏在脸上。   曜大手扣住他的脑袋, 往自己肩膀上一压。   “快到了。”   “嗯。”白杬闷声应答。在曜的肩膀上蹭了一下湿透的脸。   白云离开贝壳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现在任是什么样的。   只不过屋前地里的庄稼长高了不少,蔬菜吃完一茬又种下一茬。   进到屋里,湿哒哒的兽皮被扔在门口屋檐下。   白杬被兽人们一拉, 坐到屋中凳子上。   手上立马塞过来一杯热水。   “阿杬,喝。”湖道。   白杬泛白的指节捧着杯子, 凑在杯口轻轻抿了一嘴。“甜的?”   湖观察他的脸色,边道:“是,鹿族长他们也在这边放了不少蜂箱。”   白杬睫羽低垂,又喝了一口。热水下肚, 苍白的脸色也在热气氤氲中逐渐恢复红润。   “看来这边的生活也不差。”   “有我们在, 这是自然。”   曜换掉身上打湿的兽皮进来,就穿着个短兽皮裙。   肌肉匀称, 健硕有力的长腿一览无余。   他一屁股直接坐在白杬身边, 跟他坐一个椅子。   白杬推了推他的腰:“你也不嫌挤。”   “嗯。”曜长臂舒展,搭载白杬的腰上, 圈地盘儿似的整个将他圈起。   赖赖呼呼, 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随后一动不动。   湖看着几乎被藏在曜怀里的白杬, 笑了笑, 背着手慢悠悠的离开。   之前在部落里的那件事儿他也听说了。   阿杬掉进水里, 大家都害怕。阿杬没了,部落的祭司,他们的伙伴就没了。   曜自然更害怕。毕竟阿杬还是他的伴侣。   这会儿看着粘人,恨不能将人藏进自己窝里,就是没有安全感。   湖离开不久,外面响起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门一打开,一个野人似的,湿漉漉的身影闯了进来。   “阿杬,你们来了!”   听声音,是负责冶炼的麦。   “野人”将遮住脸的头发拨弄到两边,露出一双格外明亮的双眼。麦笑着,一口白牙整整齐齐。   笑意自心底一出浮现在脸上,看着白杬也跟着笑起来。   “做出什么东西了?这么高兴。”   “没什么,那不见到阿杬你来了嘛。”   “你们等会儿,我去拿东西。”   自顾自说完,他又立马蹦出屋子。再进来的时候,肩上扛了一个大大的兽皮袋。   小心翼翼的将兽皮袋往地上一放,铁器互相碰撞,声音清脆。   麦在自己的兽皮裙上擦干手上的雨水,立马将袋子打开。   确实如天之前说的“破铜烂铁”般的各种铁制品映入眼帘。   有刀有箭头,还有巨大的斧子、矛头以及鸟嘴似的弯钩,镰刀……   样式多种多样,都是经过淬火锻打,表面呈现出一种蓝钢色。   “阿杬,怎么样,这些可以吧?”   麦将冶铁玩儿成了之前炎他们玩儿泥巴的样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样式多种多样,千奇百怪。   但无一例外,兽皮里的每一个东西都是用心做出来的。   白杬拉开环带自己腰上的大手。   他蹲下,捏着一个箭头搁在掌心。   曜紧随而来。   他目光落在兽皮里,随手挑出一个斧头。看着面前的木桩子,往下一砸。   嘭的一声——   斧头完好,木桩子上却多了一个深深的凹槽。   曜用指腹摩挲着斧头薄边:“还没开刃。”   “才做出来,还没来得及。”   “那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这么多东西还不够你看的!”麦眼珠一瞪,知道他这是不怎么满意。   他蹲下,嘀咕着在兽皮袋里挑挑拣拣,最后将藏在最底下的东西拿出来。   “当当当当……”   白杬正看着掌心的箭头,越看越满意。   听麦的声音,抬头一瞧。   “弩?”   “原来叫这个名字啊。”   “你做出来的你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白杬之前画过图纸,但因为他没有细致研究过这类精巧的武器,所以他只画出了一个形就没继续画了。   他记得之前并没有将图纸交个兽人们。   麦还在捧着手上的东西夸赞不已:“这个是我们目前做出来的最精妙的东西,只需要轻轻一按,嗖的一下——”   目光追随箭头而去。   门上,哐当一声,箭尾震颤,箭头入木。   曜灰眸微闪。   “可以连续几发?”   “一发。”   白杬摸摸他手上的小玩意儿。除了这种稍微简单的,还有连弩。也就是可以连续发射的弩。   “真的!怎么做!”   白杬收手,箭尖在木头上戳了戳:“你们这个都做出来了,再研究研究,那个也可以。”   麦双眼亮晶晶看着白杬,慢慢摇头:“不可以,没有图纸。”   白杬拍他肩膀:“你们要相信你们的能力。”   “我们更相信阿杬。这个是按照你画的图做出来的。”   白杬疑惑:“我记得我扔了?”   “我又捡回来了。”麦得意洋洋,身后的大尾巴摇啊摇。   白杬闷笑一声:“行,那我画。不过就只能画个大概。”   麦下巴抬起,骄傲不已。“画个大概我们也能研究出来。”   “有这个自信,不错。”白杬点点头,去找兽皮。   曜捡起白杬扎在木桩子上的箭头,扔麦手中。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的肩膀。   “这个,能做多少做多少出来。”   “得嘞!你放心,已经在加紧做了。”   这些东西做出来的第一时间曜就知道了。这次过来只是带着白杬离开部落,离开他落水的湖。   不然一直待在那边,他心不安。   白杬找来兽皮之后,就一直坐在他俩身边画图。曜便跟着麦一起将武器开刃,然后试一试好不好用。   目前为止,部落里的农具、厨具已经是有保证的了。武器的事儿曜跟他们对接,剩余的,就是医疗队要的一些器械。   白杬沉心静气,将映像中的弩画出来。   弩比箭杀伤力更强。   《吴越春秋》载:“琴氏以弓矢之势不足以威天下。琴氏乃横弓著臂,施机设枢,加之以力,然後诸侯可服。”   其由琴氏发明,后诸葛亮改进。   其基本构造包括弩弦、弩臂、弩弓、瞄准器、钩括以及矢等。   而连弩则比弩威力更甚。诸葛连弩核心增加连杆,一弩十发。   白杬画着画着,忽然发现身边没有说话的动静了。他落下最后一笔,捏着手腕抬头。   “这是什么!”   麦小心抓着兽皮的边缘,拿起来对着门外光亮。他语气飘忽,盯着兽皮上点画愣神。   “长得好漂亮啊……”   白杬杵着腮帮子:“也就画得漂亮,详细构建你们得自己摸索。”   麦立马将兽皮一裹,匆匆站起。他眼中闪着炽热,道:“阿杬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白杬点头:“我看好你们。”   麦自觉得了好东西,撒着脚丫子立马跑了。   曜指尖把玩着箭头:“阿杬讲讲,画的那东西怎么用?”   白杬手指点了点自己下巴:“这个……比弩进步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只需要扣动扳机,就可以连续发射。不需要再装箭矢。”   “多的,或许你得等他们做出来之后才知道。”   狼兽人好斗,对做武器的事极其感兴趣。白杬莫名相信,他们就是做得出来。   雨还在下,瓢泼大雨连成线。厚厚的雨幕挡在房子周围,隔绝了屋里屋外的视线。   麦急吼吼离开,只留下白杬跟曜在房间里。   两人像翻垃圾似的,将兽皮袋里的武器一一拿出来细看。   品质不一,好的很好。差的极脆,轻轻一砍就卷刃。   屋子里叮铃哐啷好一阵,铁器敲打的声音才停止。   白杬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他将曜分类的铁器分别装进几个袋子里。做完了之后,回到椅子上,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   刚赶完路,到现在就已经累了。换做以前,他还能活蹦乱跳好一阵。   手搁在自己的额头摸了下。汗珠细密,皮肤温温热热,并没有发烧。   白杬手正要放下,曜大手盖上了,人也蹲在他跟前。   “不舒服了?”常年冷着的眸子变得温柔,注视着白杬的脸。   白杬摇头,倾身抱着他肩膀趴下。闷闷道:“只是有点累。”   “感觉落了水之后,身体差了不少。看来又得好好锻炼了。”   他身体根子就差,之前活蹦乱跳的还以为没事儿了。结果一出问题就现出原样。   他打了个呵欠,困顿地闭上眼睛。   “我先睡一觉。”   “嗯。”曜让他打横抱起,放在凉席上。给他肚子上搭着薄兽皮,曜也躺上去,陪着他睡一会儿。   *   下午,雨过天晴。   闷了许久的太阳撕破乌云,重新回到兽人们的头顶。   雨水似乎并没有带走炎热,反而让整个贝壳山在笼罩在一个蒸笼里。又闷又热,喘不过气来。   听说白杬过来,贝壳山这边的兽人们都来悄悄看了一眼。确认人没什么事儿,才安心回去。   *   下午饭点儿,整个贝壳山飘散着一种酸辣的香气。冰冰凉凉的,闻着就开胃。   白杬睡迷糊了,艰难地动了动好像被压住的身体。挣扎良久,才重新睁开眼。   入目,是背对着他的曜。   白杬喉结滚动。   “曜……”   曜转身,拉着白杬的手将他带起来。“该吃饭了。”   “唔。”白杬五指蜷缩又伸展,完全对身体掌控之后,软趴趴的撑坐下床。   贝壳山这边的地盘不算大。兽人两百来个,除了几栋屋子,就一个大炉子。   兽人们在这边像与世隔绝。   “阿杬出来了,快点来吃饭。有你最喜欢的凉菜。”   夏日炎炎,平日里白杬喜欢吃点儿凉快的。否则胃口不开,吃的更少。   前几天生病,在部落里一直跟着食草兽人们吃素,嘴巴寡淡了好久。突然闻到这个味儿,口腔立马分泌出了唾液。   他喉结滚动,看着曜。   “能吃吗?”   曜见他眼中藏不住的渴望,头微点。“一小碗。”   白杬弯眼:“一小碗也行。”   凉菜是这个季节各种野菜以及煮熟的肉做的。焯水后的菜叶伴着撕成条的肉,放上各种调料,就是酸香的一锅凉菜。   菜色鲜亮,卖相极高。   这个只是下饭,主食依旧是狩猎回来的肉。   白杬期待地端过曜递过来的碗,还没来得及吃一口。   忽然,兽人们高喊:“小心!”   只添加一道急促的破空声,如箭矢一般的巨鸟向着打饭的兽人堆里冲来。   兽人们眼神凶戾,顿时化作兽形向着抓了个空的巨鸟袭击而去。   白杬手上的凉菜早打翻在地。   但来不及可惜,便被横抱着迅速往屋子那边跑。他紧盯着天空,第二只、第三次巨型灰鸟俯冲而下。   白杬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眼睛是死白的,浓烈的气味儿昭显着他们的身份。   都是堕兽人。   一只巨鸟冲着曜的背而来。   白杬眉心一跳,急声道:“小心后头!”   曜往边上一侧,鸟嘴擦脸而来。他抬手,捏住细长的鸟脖子,灰眸森冷,猛然一折。   “啪嗒——”   堕兽软倒在地,了无生息。   激烈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白杬转头,看到那些不停下落的堕兽被兽人们踩在脚底。   松了劲儿靠在曜的肩膀上。   兽人们只慌乱了一瞬间,立马反应过来拿起武器,亦或是动爪子。   第一护卫队的队长季连忙组队,戒备地盯着天空数百堕兽。   “弓箭队,组队!”   “射!”   刚到手的飞剑精准命中堕兽的眼睛,堕兽被强烈的冲击力撞倒。   箭头穿破头颅狠狠钉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无声流淌。   白杬被送进屋里。厚实的门板拉上,只有曜守在他的身边。   白杬望着屋顶。   瓦片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挡堕兽的攻击。   念头一闪而过。   瓦片接二连三地下坠。   一只鸟头从上探入。白杬咬牙,没登曜动手,抄过一旁的弩,扣动扳机。   箭头入腹。   弄乱了整个屋顶的瓦片,快要成功探进来的堕兽软倒,扑腾着翅膀并没有彻底死掉。   曜上前,利落拧断脖子。   白杬看向窗外,眉头拧紧:“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堕兽?”   “第一个下来的是领头的。”曜沉声。   就跟山羊一样,领头的偏离了方向,剩下的也会跟着一起。   见兽人们处于上峰,白杬问:“之前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情况?”   “有,还不少。”   湖打开门,一身血腥味儿浓厚得令人作呕。   他自个儿嫌弃地脱掉兽皮,烦躁道:“又要修房子了,这都不知道修了第几次了。”   白杬:“他们真的是往南边去的?”   曜揉散他紧皱的眉头:“说不定。”   “我们也算兽王城的目标。”   湖:“之前也不全是鸟兽人,还有些是从贝壳山上下来的虎兽人。”   白杬点点头,反手拉住曜的手往外走。   兽人们正在收拾残局。   刚刚正吃饭,这堕兽一来,菜倒了不说。有的还冲进锅里,将铁锅砸得凹了进去。   血水溢出,腐臭蔓延,毁了好几口锅里的肉。   兽人们憋着怒火,拉尸体的时候一脸凶狠,动作更为粗暴。   拎着爪子直接往拉车上一甩,管他什么骨头碎不碎的。   十几只堆得高高的,掉地上的又捡起抛上去。   折腾好一番,才气势汹汹地拉着带出贝壳山。   然后跟倒铁矿石似的,往南边一深谷里一掀,又继续回来拉。   往返十几次,数百只堕兽才被拉完。   “兽王城养这么多,也不怕控制不了?”白杬用水清扫着沾满血水的石板,问道。   麦敲敲打打手里的锅,用铁水糊上一层,道:“堕兽没有理智,只有本能。只需要用东西将他们围起来,跑不出去就行了。”   “那他们吃什么?”   湖:“还能有什么,干不了活儿的奴隶呗。”   白杬嘴角绷紧,沉默好一阵,才道:“现在这边这么危险,要不要先搬回部落?”   “我不回!”麦头举起自己的锤锤。   湖也道:“阿杬,你放心,我们很能打的。”   白杬:“你们不想走那就不走吧。”   “那这几个月,部落领地里的食草部落有没有遇到这样的事儿?”   湖:“倒是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白杬:“那部落里遇到这样的事儿没?”   湖:“没有。”   白杬敛眸沉思。   南边也不知道能撑多久。难保南边解决了,兽王城不会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   趁着机会,养精蓄锐才行。   这天之后,贝壳山制作出来的武器一批一批的往部落里送。甚至周边的食草部落也送了一些。   安宁了一段日子,本以为部落里会相安无事,可半个月后堕兽却又来了。   地里谷穗沉甸甸的,田里的水也渐渐变少,再几天黄了叶子便是收割的时候。   兽人们早上起来第一节件事儿就是看天色,日头好就一脸的笑。   吃完饭后继续收菜。   好不容易等到稻田没水,稻穗也黄了,却陡然听到山上传来的狼嚎。   狼山山顶,树已经在上面住了几个月了。   他起初还穿着新兽皮衣,身上干干净净。   但时间久了,来来回回穿那几条,什么好东西都能被糟蹋得破烂。   一家三口脱离部落的热闹,过起了以往没锅没灶没房子的原始生活。   吃的要自己抓,房子要自己建。   窝在木头杂草搭建的破棚子里,不是被热醒就是被淋醒。还有整日整夜围着人转悠的大蚊子。   空闲时间还要收拾杂草长了一批又一批的祭坛。   茹毛饮血,日子过得苦哈哈。   难得有空闲,就是坐在高树上巴巴地望着狼山下渐渐泛黄的稻谷麦子,听着欢欣鼓舞的“嗷呜”狼叫。   这天,树依旧穿着他破了几个洞的兽皮裙爬上了还没熟的酸果树上。   树底下,他家小崽子蹬着小爪子,不停地爬上树,没多高又滑下。   草扒拉着面前树刚刚采集回来的植物,默默将放进边上藤条做的篮子里。   过惯了部落里的日子,再回到山上冷冷清清的生活,狼都要疯了。   “树,果子没熟。” 草在树下喊。   “秋天了,该熟了。”   小狼崽子:“嗷呜嗷呜……”   草摇摇头。   树扒拉开遮眼的树枝,双手双脚用力,往树上爬得飞快。   “阿爸还厉害喔!”   草嗤笑一声,道:“你阿爸要是厉害,我们就不会在这里了。”   树掏了掏耳朵,找了一圈儿,总算是看见不远处已经弥漫着酸香味儿的拳头大果子,眼睛一亮。   他勾着树干探手,顺着枝丫的方向不经意一瞥,却陡然发现数十道黑影急速从北边往狼山冲来。   树一着急,扯着嗓子嚎:“嗷呜——”   阿花:“嗷呜嗷呜——”   树冲树下急吼道:“阿草!带着崽子快跑,堕兽往狼山来了!”   草脸色一变,立马变作狼形,冲过去叼住还扒在树底下的小崽子往部落里去。   狼爪子在地上划出深深痕迹。   小狼崽四肢蜷缩,警惕竖着耳朵。知道现在不是阿爸在跟他玩儿了。   狼山周围,护卫队的兽人们也经常巡逻。狼嚎一响,立马察觉到动静。   “嗷呜嗷呜!!!”多少兽人!什么兽人!   树急忙回:“嗷呜!”   大队伍,三百往上!鬣狗兽人多!   从北边来!   “嗷呜——”   过灰灰鸟山谷了!   一声声焦急的狼嚎在狼山传递。   部落里,所有老兽人,幼崽以及身体差的兽人都被藏进了山洞。   而强壮的兽人一层一层戒备地盯着堕兽来的方向。   护卫狼山兽人一共分三波。   第一波直接用弩跟箭无接触射击,挡住堕兽前进脚步;第二波用爪子或武器,近距离作战。第三波,也就是部落核心区域兽人,他们负责清理突破包围圈的堕兽,将他们拦在部落核心区域外。   至于被保护起来的兽人们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冲着门上开着的小洞,防备着。   五百多个个堕兽进山。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踏着闷雷,弥漫着血腥气。   草带着幼崽冲下山。立马被守在外面的飞塞进山洞,紧关上门。   此时,山谷之中,数百只箭齐发。转往堕兽的脑袋脖颈而去。   “吼——”困兽挣扎,山谷回荡着暴虐的兽吼。   护卫队共五队,每个队伍每天会进行训练。   部落里的武器,都是头一个给他们配备上。   箭头不要钱似的射出去,倒下的堕兽越来越多。   第二护卫队兽人,丛抹了把自己的脸。“都他阿爸的射准一点啊!平时的训练练在哪儿了!”   “吼!!!”   “吼吼吼,吼你个亲阿父!”   护卫队的兽人们火力猛,几乎每个堕兽身上都有伤。   换做是有理智的兽人早倒下了。但他们只要不断脖子,不伤脑袋依旧能凶猛继续往前冲。   山谷困住堕兽,杀了半数以上。   跑出山谷的,又立马被第二波兽人围住。铁制的武器刺破皮层,像切西瓜似的割破了一个又一个的脖颈。   鲜血喷溅,腐臭弥漫。兽人们有技巧地挑、刺、转……阻挡堕兽向前的步伐。   连接武器的木头砰的一下被堕兽拍断。   眼看脑袋被咬,侧边红狐、山猫猛的一撞。堕兽趔趄。   扔下断裂武器,狼兽人立马变作狼形撕咬上去。   兽吼不绝如缕,血腥洒满枝叶。山谷出口,烂肉白骨堆积,犹如炼狱。 第117章   谷风吹过, 腥臭的血肉味儿扑向南边。   围在山崖前的兽人们耳朵高竖,已经听不见兽吼声了。   打斗的动静小了下去。   耳朵尖尖颤了颤,兽人们正试图捕获细微的动静, 忽然闻到这浓烈的味道,眉心一蹙。   幼崽沾了灰尘的鼻尖抽动, 血腥气冲击鼻腔,齐齐炸毛。   他们在关紧门的洞口不安地来回走动。   “菇, 回来。”白杬冲着领头的小崽子招手。   菇坐到白杬身边, 稚嫩的眉眼间满是焦躁:“阿杬哥哥,还没好吗?”   白杬坐在地上,抱着一众炸毛的小崽子们。   他盯着关紧的门。   外面气氛近乎凝滞, 兽人们还警惕地防备着。听不到动静。   鼻尖嗅到的丝缕血腥气含着腐臭,大概率是堕兽人的, 白杬提起的心稍稍松了一点。   他拍着幼崽们的背,温声道:“快了。”   话落,后山响起“嗷呜”一声。   窝在山洞里的兽人们连忙打开门。   草头一个跑出去,头上顶着自家小崽子, 急声问:“有没有兽人受伤?!”   “还没回来, 不知道。”飞望着后山过来的路,等待着。   “阿爸, 阿父没回……”小奶音从头顶传来。   草抱下头上的小崽子往白杬怀里一塞, 连忙往山上跑:“阿杬帮我看着点幼崽,我去山上瞧瞧。”   “诶!草!”白杬一手捧着幼崽的毛绒屁股蛋儿, 一手去抓跑了的兽人。   飞看着往山上跑的草, 道:“让他去吧, 应该没危险了。”   护卫队解决完堕兽之后并没有回来, 他们留下一部分兽人收拾残局。剩下的开始扩大搜索范围。   直到确认附近没有一个堕兽, 才冲着天上吼了一嗓子,彻底解除了危机。   这一波堕兽是目前他们部落遇到的最大一波。   很明显,这次是真的冲着他们来的。   清理完部落,所有兽人聚集在一起。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随后,镇守山崖前,没有近距离接触堕兽的飞走出来一步,问:   “这次的堕兽是从哪边来的?”   “什么种族?”   “能力如何?”   洗洗刷刷好一通才洗掉身上味道的季仰着一张搓红的脸,严肃道:“我们追踪了他们行进的路线,发现是从西北边来的。”   “鬣狗族是大多数,但还有更为强壮的狮族跟虎族。”   “他们虽然失去理智,但是保留了兽人时期的能力。打斗时有一定的作战技巧。”   白杬周围环绕了一圈的小崽子。   他修长的五指穿梭幼崽们浅绒绒的毛发,安抚幼崽的同时,听兽人们重新布置部落的守卫。   “第一护卫队继续往来于贝壳山和狼山。”   “第二护卫队第三护卫队巡逻。”   “第四第五护卫队驻扎林子、山谷等几个进部落的通道。”   曜看了季一眼,补充道:“融、暗、飞三个狩猎队轮流一个守在部落里。加紧训练。部落里其他兽人轮休时间也跟着狩猎队一起训练。”   “阿杬哥哥,那我们呢?”菇捏着白杬的手指,小小声道。   白杬抚摸他的小脑袋:“你们的话,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好自己,该跑的时候跑。”   他看向其他小幼崽,沉声道:“不置身于危险,就是对部落最大的帮助。”   菇靠在他身上,点点头:“阿杬哥哥,我们知道了。”   “嗯,不止知道了,还得做到才行。”   接二连三的堕兽攻击让部落里的生活更为紧张。闲散时间,兽人们都聚集在一起训练。   一直到稻谷金黄。   是收成的时候了。   空闲的兽人们都聚集在田坎边。一人手上一把镰刀。沿着稻子根部割下来,一把一把地将谷粒打落在桶里。   从收割到脱粒,全靠的是人力。   几百个兽人一起忙活,收完了稻谷又收其他的。   刺刺草、胡草都被挖出来。去掉已经枯黄的叶子,其余的全部收进地窖里。   再有就是甜菜。   去年的时候,月亮草部落给了他们一点点的甜菜种子作为送他们去西边的交换。   种子不多,养出来甜菜之后并没有收割,而是等到种子成熟兽人们才收回去。   今年的种子就多了。   加上月亮草部落又回来了。   所以今年的甜菜种了小五亩的地。月亮草兽人们懂得甜菜的生长情况,也精心侍弄了一年。   到现在,都长得个头脑袋大,枝叶粗壮。   名字叫做甜菜,但是与白杬之前见过的那种还是有点区别。   它的叶片根据都为红色,如血玉,大如蒲扇。   叶下有膨大的根茎,一颗能长到十几斤。   这是兽王城的甜味的主要来源。   但是他们吃的话是直接吃这种植物,而非将其做成更好保存的糖。   部落里几亩地的甜菜,自然是要加工的。   红薯、黑石头菜还不着急挖,收割完地里的麦子之后,兽人们便开始专注收拾起了甜菜。   兽人用镰刀将菜一个个割下来,留下长得健壮的留明年的种子。   剩下的全部收割回来,堆积在山崖前的棚子底下。   甜这个滋味儿,兽人们平日里鲜少能尝到。   要不是部落里养了一些蜂蜜,一年也沾不到两三次。   去年的甜菜白杬没让部落里的兽人动,现在能吃了,所有的兽人都围在了棚子外面。   就蹲在那红色的甜菜前,看一眼白杬,揪一点叶子塞进嘴里。   白杬看他们吃过的地儿,都是小小的一个个缺口,跟虫子啃了似的。   他站在一边没有出声阻止,兽人们胆子便愈发的大,一片一片摘下来往嘴里塞。   白杬见那一排排跟他们一样,直接抱着甜菜啃的幼崽们,笑意融融。   “省着点儿吃,我还要做糖呢。”   “嗷呜嗷呜……”好吃好吃。   “阿杬哥哥,你也吃。”菇递过来一张大的叶片。   白杬尝了一口,滋味还不错,就是菜叶子的味道有点大。   眼见兽人们快将这菜啃出一个凹槽,白杬摇了摇头道:“你们不是不喜欢吃素吗?”   “这不是素,这是蜂蜜!”   虽然没有蜂蜜好吃,但是比蜂蜜管够。   “行了,吃够了就该干活儿了。”   制糖的方法很多,一般是经过提汁、清净、蒸发、结晶、分蜜以及干燥等工艺。   白杬让兽人们洗干净之后,将叶子跟根茎切开,分开来试。   根茎切成条,叶片切碎。   山崖前,一排锅里已经冒着腾腾热气。一部分的甜菜直接扔进去煮。煮得叶子烂了,用纱布过滤,挤压出多余的汁液。   部落里没有纱布,但是鹿兽人跟南边的部落交换的丝绸一样的东西还有剩的。   白杬试了试,效果跟纱布差不了太多。   废渣拿去喂猪,接着锅里的糖水继续煮,像熬甘蔗汁一样,边烧火边搅拌。直到锅里的糖水变得浓稠,用筷子挑出来一点放冷水里能立马凝固,便可以熄火了。   熬出来的是糖稀,也能保存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另一种方法,将切成条的甜菜放入水中,搅动过程中,甜菜里的糖渗出到水中。   水变成糖水,过滤之后加入石灰,沉淀出多余的杂质。最后充入二氧化碳再次提纯。得到的糖水经过蒸发结晶,最后就是白糖。   相比于前一种,这一种工艺相对来说比较复杂。   目前来说,二氧化碳部落里做不出来。但是按照前面的一些步骤,做出来的粗糖也不差。   部落里半个月的时间都在做糖。   狼山山前,甜蜜的香气四处飘荡。兽人们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干活儿都有精神了。   要是累了,他们还能回去,去厨房那里要一杯加了糖稀的奶茶或者是果汁儿。   试问,现在有哪个部落能做到他们这样?   怕是兽王城里都比不上他们。   吃完糖,长期呆在西边的医疗队也过来狼山了。   对岸有些一年生的草药也到了收获的时候。部落里的兽人们跟在他们的身后,听他们说完怎么采收药材,接着又一头扎入地里。   收着收着,白杬忽然注意到安静藏在山坡角落的一大片臭草。   “梧叔,这个臭草能收了吗?”   臭草是鹿部落种的。   臭草是他们部落里培育出来的,之前部落迁徙,他们是走到哪儿将这个东西种到哪儿。现在也不例外。   “这个要问鹿兽人。”   现在天气已经凉了一点,食草兽人们适应了部落,出来活动得出越来越频繁。   白杬随手拉了一个头顶鹿角,一双鹿眼的兽人,指着地里问:“可以收了不?”   小鹿挠头:“我不知道。”   见白杬愣住不动,他立马跳起来往回跑:“阿杬你等等,我去问问哥哥。”   没等多久,他带着另一个跟他长得有些相似的兽人过来了。   “阿杬祭司。”   白杬笑道:“叫我阿杬就行。我们就是想问问,这个可以收了不?要是可以我们就顺带收了。”   鹿哥哥摇头:“我们一般都是种在部落周围,不收的。第二年的时候,周围会长出更多的臭草。”   白杬:“不收?”   梧:“这个摘下来还有作用吗?”   “有,不过我们以前活动的地方都种着这个,所以很少采摘。”   白杬点点头:“得摘一点。兽人们经常出去,做成小香囊带在身上。”   “要是这样的话,就帮能集中栽在这儿,部落里其他地方也得移栽。”   话落,两双无辜的小鹿眼看着他。   “我们种了的。阿杬不用再种植了。”   白杬疑惑:“什么时候的事儿?”   鹿兽人挠挠头,腼腆一笑:“我们悄悄种的,刚加入部落的时候就种下来了。”   白杬轻笑一声:“你们还考虑得听周全。”   这边收割草药,白杬就跟着梧桐和两个鹿兽人将臭草收了一半。两个鹿兽人置身其中,对这臭草的嫌弃都表现在脸上。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种植?”   鹿兽人腼腆:“我们胆子小,要是来一个兽人我们跑山上一次,多麻烦啊。”   “有了这个,很多兽人在外面看我们山的时候,就是一个实心的。他们也不会像你们一样直接往里面钻。”   白杬听到他们话里的幽怨,笑着道:“狼鼻子灵很多,只要专心,再细微的都能察觉一二。”   鹿兽人点点头,眼中闪过崇拜。   “确实很厉害,要是没有他们,我们可能现在就不在这里了。”   闲聊着,东西也收拾得出差不多了。   现在的臭草还是青色的,白杬打算切碎,晒干了之后一个兽人装上一点。   这东西能掩盖气息,对外出的兽人们也是一重保障。只要不像堕兽那样,直直地冲过来,还是有点作用的。   收割完,兽人们带回去处理。   山崖跟前,今天休息的暗带着狩猎队跟部落里空闲的队伍在训练。   兽人们两两一组,拳头对打。   “阿杬,回来了!”   “阿杬,今天下午吃什么?”   白杬路过兽人们的前侧,大家满脸笑意地跟白杬打招呼。   白杬注意到暗的脸色,摇了摇头:“你们认真训练,吃什么去问厨师队。”   背篓取下,里面的臭草倒在棚子底下的兽皮上。   “球,阿梦叔,有空的话缝多点兽皮囊出来。巴掌大就可以,我用来装臭草。”   “兽皮能隔味儿,阿杬。”梦拿起兽皮一角,示意白杬看。   白杬:“部落里也没其他的不了,多打些细密的小孔,阿梦叔你们觉得怎么样?”   球:“可以。”   说在就做,一部分的兽人切一部分的兽人端过去在太阳底下晒。   手上的刀具是用铁做的,比巴掌还大一点。上厚下薄,刀刃处被磨得发光,轻轻往草杆子上一切,便能一切到底。毫无阻碍。   “这刀还挺好用,就是太重了一点。”   “这么点刀怎么会重,是阿杬的力气不够。”   白杬笑了笑:“轻一点的使得快。”   切完的臭草翻晒好,兽人们用长毛草先跟兽皮缝制香囊。棚子的正对面,河边的新亭子底下,老兽人们有说有笑地在钓鱼。   “阿梦叔,咱们部落里的老兽人们现在看着是不是都胖了不少?”   好像连鹿族长的肉都养回来了。跟个弥勒佛似的,不笑的时候都慈祥不已。   “部落里吃好喝好,又没有什么活儿给他们干,成天就是钓钓鱼,吹吹牛,换做是我我也能长胖。”   白杬:“累了大半辈子,老了的时候就应该好好休息。阿梦叔你老了的时候也一样。”   梦轻笑一声。“阿杬嘴甜。”   白杬看着那伙好哥俩的老兽人们,忽然怀念起了自己在那个世界的伙伴。   几年了,他也应该能过得很好了。   “他们关系真好。”   “那是我的鱼!”   “明明是从我的鱼竿钓起来的,怎么就是你的鱼了!”   “……你个老不休,是我的!”   鹿族长到底不像他们部落里的老兽人,支支吾吾半天。   脸皮没有丘爷爷他们脸皮厚,连吵架都吵不过。   球哼笑一声:“关系确实好。”   白杬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斗嘴嘛,你老了之后没准也这样。”   “我去看看幼崽们,球你们慢慢来。”   “去吧。”   现在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幼崽们都待在幼崽园里。   幼崽园是在白杬之前去南边打盐井的时候建起来的,位置在大山洞那边以前关牛的棚子里。   棚子现在拆了,被做成了小亭子。   里面放着整齐的木头做的小凳子。   小凳子边上放着一个兽皮窝窝。   小兽人们人形的时候就待在凳子上,兽形的时候就待在小窝窝里。   亭子的正前面,带着他们的是青。   除了这个小亭子,边上还建了一座冬暖夏凉的木头房子。   幼崽们上户外课的时候就呆在亭子里,热了就进木屋。   幼崽都乖,不论是狼兽人还是红狐兽人,找不出一个调皮捣蛋的。见胖墩墩的小崽子们都安分地待在里面,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给他们讲故事的青。   白杬压低脚步声,悄悄离去。   正好刚刚兽人们问吃什么,白杬闻着味儿,到了大厨房里。   几个厨房里都开着火。   厨师队的兽人们进进出出,小炒的香气刺激着味蕾,白杬只站在门边就馋得不行。   “阿杬?”河端着盆儿出来,里面是做好的麻辣鱼。   白杬抿唇。   “今天吃炒菜?”   “嗯,今天吃阿杬你之前教给我们的川菜。”   白杬喃喃:“那得多适合下饭啊……”   “阿杬,你说什么?”   白杬急急忙忙转身,边走边道:“之前部落里收回来的稻谷还没有收拾,我去看看。”   现在都有稻谷了,部落里还吃的是纯菜。   白杬一脸可惜地锤了下自己的掌心。   在部落里找了一圈儿,找到在山上已经结束训练兽人的曜,急急忙忙拉着他这个目前唯一空闲的兽人去跟他搬东西。   “阿杬,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想吃米饭。”   “嗯,稻谷不是有了?”   “不行的,还要脱粒。”   部落里有磨盘,是之前厨师队的兽人做的。直接拿来用就行。   白杬先跟曜搬了一个兽皮袋的稻谷出来。   清扫干净的磨盘边,白杬笑着捏住大黑狼的两个毛绒耳朵。“加油。”   狼拉磨盘,白杬就一点一点往里面添。   磨盘重,拉出来的米粒都大小不均。碎裂的也不少。   一袋子的稻谷拉出来完,厨房那边都在喊吃饭了。   白杬刨着大米的手一僵。   “晚了。”   大黑狼拱着他的腰,白杬腿上发软,坐在了他的背上。   他垮着脸,由着大黑狼将他带往厨房。   “这会儿吃不上还有明天。”曜安慰他。   “之前忙着把甜菜收拾完,都忘了这茬了。稻谷得推出来,还有麦子也得磨。”   “好。”   饭后,兽人们聚集在一起。   中间就围着个不断转动的磨盘。   一人十圈儿,自己数,数完了换另外的兽人上去。   白杬就站在磨盘边,时不时地将稻谷倒进去。   “阿杬,这个真的好吃吗?”   “我也不知道,鹿族长他们吃过,要不你问问?”   “问什么,我们也来了。”   “这个叫米的东西,好吃吗?”   “剌嗓子,不好吃。”他看着围着石头转动的大黑狼,又见白杬将稻谷倒进去,疑惑上前。   “阿杬,这是在做什么?”   白杬:“族长,你们吃的时候是不是外面剌嗓子?”   “外面……好像是外面。”   一旁的小鹿兽人惊愕:“所以要像这样吃吗?”   白杬点头:“我觉得可以这样吃。”   食草兽人对这事儿感兴趣,手头上的事儿干完了,都围过来看。白杬一边倒稻谷,一边给他们讲。   食肉兽人当拉磨盘是玩儿,而食草兽人们则上手拿这米粒儿往嘴里塞。   一咬下去脆响。   鹿族长摸着自己的腮帮子龇牙:“还是草好吃一点。”   白杬笑着摇头:“煮着吃肯定好吃,我们晚上试试。”   鹿部落里虽然也种了稻谷,但是他们只是因为它能存放很久,所以将其当做是冬季的储备粮。他们更偏好的还是汁水充足的植物叶。   一个下午,白色的细米粒儿一点一点地从磨盘中下来,落进木桶里。   满了一个,厨师队的兽人们立马将桶拎走。   白杬将这边的活儿交给其他兽人,跟着厨师队的兽人们一起去厨房里蒸发。   晚上依旧吃的是炒菜跟炖肉。   十亩的地,收出来五千斤的稻谷。   产量已经算是不错的,但是相比于兽人们的数量,依旧不够多。   这一顿 ,整个下午磨出来的米都蒸出来了。   一共三百来斤,一人一碗应该是够的。   蒸米用木头做的蒸笼,淘洗过的大米倒进去,盖上盖子放锅里蒸。   三个锅蒸饭,剩下的锅里做菜。   噼里啪啦,热油激出食物的香气。   小炒肉,炖鸡,大骨汤……再来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吃饭的点儿,兽人们围坐在兽皮毯子上。下午阳光已经散去,彩霞交织云层。   吹着徐徐而来的清风,一口菜一口白米饭。   白杬腮帮子微鼓,吃得头冒虚汗。   米饭用清澈的河水跟肥沃的黑土种出来的,米香浓郁,口感偏糯。   除了米粒儿不够饱满,没有任何缺点。   “阿杬,好好吃!”   白杬擦了下额角,一脸红晕笑着道:“比干吃好吃吧。”   几个老兽人连连点头。   “种!明年还要种!”   白杬弯眼:“种,明天多磨一点出来,给贝壳山跟南边都送点过去。”   “行,晚上我们来磨。”   天色暗淡,彩霞也散了去。   山崖前,棚子底下的石磨依旧在吭哧吭哧旋转着。白杬趴在大黑狼的背上,望漫天星光。   眼神微茫,困意袭来。   睡着前他想,要是部落的生活一直这样就好了。 第118章   磨盘咯吱咯吱转动, 也随着星星一起,入了白杬的梦。   清晨,一缕阳光洒落在白杬的长睫上。他眼睫抖动几下, 猛地掀开。   眼前是曜宽厚的胸膛,他整个脑袋埋在上面。耳朵被大手捂住, 整个人藏得严严实实。   白杬展开胳膊,搭在他的腰上。   鼻尖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   瞌睡猛地散去。   “你受伤了?”他一双手在曜脊背上摸来摸去。   曜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没有受伤。”   白杬坐起身来, 拉开他的手仔细打量他麦色的肌肉。   没有伤口。   白杬眉头紧蹙,直接趴下去凑在他身上闻着。   曜拍拍人的背:“闻到什么了?”   “血腥味。”   “嗯,昨晚上的。”   “昨天晚上?部落出事儿了?!”   “堕兽。”   *   昨天晚上。   当时白杬已经趴在曜的背上睡去, 夜愈深,兽人们吭哧吭哧拉磨盘的热情也消散得出差不多。大家收拾收拾, 直接进了山洞里睡觉。   曜抱着白杬,刚将他放进山洞里,外面就响起了狼嚎。   白杬听声音动了动,正要醒来。   曜眼色沉沉, 大手捂住他的耳朵。   他薄唇贴在白杬的耳垂上, 轻哄着:“睡吧,没事儿。”   白杬咕哝几句, 在曜的怀里睡得发沉。   陪着白杬待了一会儿, 曜开门出去。   狼山山前依旧安静。   但是后山却是绵延不绝的兽吼。   曜关上门,看了一眼已经围在山崖前的兽人们。暗冲着他点头:“来得不多, 两百来个。”   曜:“我过去看看。”   曜冷眸深邃, 变作狼形飞快地往后山去。   狼部落的兽人们几乎天天在训练, 无论是作战技术还是配合默契, 他们都近乎完美。   两百多个堕兽一来, 立马被他们赶到山谷之中,没有一个遗漏。   夜色沉入墨,头顶只有几点星光。   风都安静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传入耳朵里,就显得愈发清晰。   曜独自一人走在林子里。   狼眼幽幽,注视着后山的方向。   大抓垫踩在腐朽的枯叶上,耳边一凉。灌木丛中蹦出来一个硕大的黑影。   曜侧头,爪子一挥,猛然拍打下去。   “嗷呜!”   砰的一声,黑影重重落下。   曜看了地上偷袭的兽人一眼,爪子摁住他的脑袋。“你是谁?”   “我是你们部落的狼啊。”声音囫囵。   林木间,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   “曜!”   “曜,解决了。”兽人们眼睛晶亮,跑过来的时候额头只出了一点虚汗。   “咦?这是谁?”丛拎着地上被曜踩着的兽人后颈,拉起来。   “黑熊?”   看清那豆豆似的眼睛,丛一巴掌给他后颈拍去。   衣衫褴褛,面上漆黑,瘦得像皮包骨的兽人直挺挺地往曜的身侧倒下去。墨色中,兽人们将他的脸看得出清清楚楚。   是一张没有见过的脸。   曜侧开,避免了被砸。   丛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走走走,回去了。这个兽人咱们不管他。”   曜回忆起刚刚在兽人眼底看到的绝望与害怕,道:“带回去。”   丛:“不弄死?”   曜:“嗯。”   丛打了个呵欠,后头跟着他一块儿回来的兽人也接二连三地张嘴。   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那行,咱们先把绑起来,明天再问。”   搁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确认部落里没事儿了,曜又重新回到了山洞。   大概率是跟丛几个待了会儿,身上沾染了气息,所以才被白杬闻出来了。   *   朝霞漫彩,卷着橙红的颜色染透了整个东边。   白杬一听到是昨晚又来了堕兽,立马拉着曜问情况。   听完,他下巴搁在已经坐起来的曜的肩膀上。眉头紧皱道:“这么说来,那堕兽是你打晕的那个兽人带过来的?”   “很有可能。”   “那是个什么兽人?”   “蛇。”   “走,我们去看看。”   白杬匆匆忙忙从床上爬起。   曜拉着他的手腕微微用力,白杬跌坐在他腿上,腰被拢住,动弹不得。   曜将脸埋入他的发丝之中,道:“关起来了,现在不知道醒没醒。先陪着我睡一会儿,不着急。”   白杬停下动作,点点头。   曜睡觉的姿势很规矩,不像白杬,双手双脚都要抱在人的身上。   白杬作为抱枕,只被勾住了腰。   曜闭上眼睛,没多久,呼吸渐渐匀称。   白杬眼睛轱辘转悠。   他这一觉从天黑睡到天亮,就是狼山后头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他都没有醒来过。   这会儿精神正好,看着曜的脸,他思绪发散,想着昨天晚上堕兽的事儿。   加上这一次,再算上贝壳山那边遇到的堕兽,部落里已经断断续续遇到了快十次的堕兽袭击。   起先是正好撞上了。或是他们搜林子的时候遇到堕兽,或是堕兽人往南边走,正好看见了他们。   这些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正好被波及。   但是后头几次,来的堕兽的规模越来越大。从十几个,到几十个,最后到现在的几百个。   大多都是从西边过来的,少许还有从北边来的。   若是去南边的话,他们费不着还要往狼山这么绕。而且还是很均匀地隔了差不多十天半个月就来一趟,像是被安排好的。   白杬越想面上越   几百个他们尚且能解决。但是后面来几千个,麻烦就大了。   白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眉心忽然一热。   “想什么?这么愁。”   白杬眨了眨眼睛,一头埋进他的手心。   “我在想啊,这些兽人不分白天晚上,就冲着我们过来。兽人们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怎么过得出好。”   “确实。”   曜像吸猫薄荷一样将白杬抱住,鼻尖的他脸上蹭。   “几次下来,从西边跟从北边来得比较多。”   白杬想了半天,道:“这些堕兽人都是关在兽王城里好多年都没有出来。只是因为他们绕不过高墙?”   “嗯,差不多是这样的。”   白杬眼睛微亮,道:“那我们也修墙吧。”   “大荒混乱,要是我们想好好发展的话必须要有一个安定的环境。部落现在不比从前,有很多幼崽,也有很多老兽人。”   “要是兽人们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部落,很有可能遇到危险。”   “但是修个城墙就不一样了。”   白杬仔细想过了,大荒危机四伏。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遇到危险。   狼山就是一个小山包,东边山崖前有大河,兽人们过不来。但是其他几个方向都是一片空地,之前连鬣狗部落的兽人都能进来偷东西。   部落里的狼兽人们时时防备着,苦的也是自家兽人。   这城墙,怎么也得建起来。   建起来,才能更好地谋生存。   白杬看着曜:“材料我们都找到了,再操作就是技术上的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曜摸了摸白杬的头发,道:“阿杬想做就做。”   白杬点头:“行,那我再去问问部落里的其他兽人。”   说了会儿话,这回笼觉是没法睡了。   两人起来洗漱,接着各自做各自的事儿。   城墙是一件巨大的防御工事,也是一个长期的活儿。   短则三五年,多则十几年都是有可能的。   目前堕兽隔三差五过来,白杬打算先在西边跟北边建。   去了大山洞那边,他直接在铁铃铛上敲了敲。   听到声音的兽人们齐齐停下动作,往大山洞这边过来。   一旁的小亭子里,早早过来,正打算上学的菇跟宁趴在亭子的栏杆上,一脸好奇地看着涌过来的兽人们。   “阿杬哥哥,今天要说什么呀?”   白杬冲他们柔和一笑:“今天要说建城墙的事儿。”   “什么城墙?”   “是跟兽王城一样的城墙吗?”   “我们终于也建城墙了!”   刚到的兽人们听见白杬跟幼崽的对话,双眼泛光,激动地跑到白杬跟前。腿一弯,直接在离白杬最近的地方坐下。   “阿杬,我们真的能有兽王城一样的城墙吗?”   白杬:“这可是要干活儿的,怎么这么激动?”   “激动,怎么不激动!”   兽人手舞足蹈,笑得嘴角咧在耳后。   “在大荒,就只有兽王城里有那么高的城墙!我们要是也有了,我们就是下一个兽王城!”   “这样我们就可以不用再天天让很多兽人巡逻了;不用担心幼崽被野兽叼走;也不用担心老兽人在危险来的时候跑不掉,担心兽王城的进攻了!”   就像是兽王城的城墙一样,要是他们那城门不开,除了飞行兽人,是没有兽人能进得去的。   说着话,过来的兽人越来越多。   人头攒动,能过来的基本就过来了。   白杬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话不多说,叫大家过来就一件事儿。那就是要不要修城墙?”   “要!”   “阿杬,必须要!”   “阿杬,我们想要兽王城那样的又高又宽,没有坏兽人能进得出来!”   白杬仔细听着,没听到一句反驳伙食不赞同的话。   兽人堆里的星祭司跟梧祭司也惊讶一瞬,随后满脸的笑意。   “阿杬,我们没意见!”星祭司手掌微颤,激动道。   在大荒,建城墙不仅是抵御敌人,保护自己的手段,也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黑狼部落一直屈居东荒,这么多年了,都是颤颤巍巍、胆战心惊地往前迈步。   现在不过几年,就可以到建城墙的地步。   那再一想,城墙建好了之后,部落里是不是又会大变样?   所有的兽人激动过后,也纷纷红了眼眶。   他们以前过的日子太苦了。   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找吃的,找到能填饱肚子的时候,吃完也就累了。   到天亮了,又要继续去狩猎。   周而复始,他们就像是被套在磨盘上的大荒牛一样,带着咯吱咯吱的磨盘艰难地在原地打圈圈。   越想越伤心。   兽人们低头,手背草草抹了下自己的脸。   “阿杬,我们同意。”   “阿杬,我也同意。”   “对,我们都同意!”   一旁的小幼崽连忙举手,面上迎着灿烂的照样,朝气蓬勃喊道:“阿杬哥哥,我们也同意!”   白杬低声笑了出来。   “好,那这个城墙咱们就建!”   “不过需要跟大家说明白的事是,我们部落里的兽人不多,建城墙可能是一个长期的事儿。可能一两年,可能十几年。大家要做好长期准备。”   “阿杬,我们不怕!”   “对,我们不怕!”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建!咱们的材料已经找到了,等准备准备,就可以开始。”   “那大家先去忙,我想想细节。现在散会。”   话落,兽人们并没有离去。   白杬坐在木桩上,立马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他看着盘腿围了自己一圈又一圈的兽人们,笑着问:“还有什么事儿吗?”   “有。”兽人们连连点头。   “嗯,那你们问。”   兽人们一听,立马往前坐了一点。   他们盘着腿,双手撑在自己的小腿上。倾身问:“阿杬,我们要建跟兽王城一样的吗?”   另一个兽人接话:“那这样我们是不是还要出去找很多很多的石头?”   “还有还有,我们要建多大的?”   “多高的?”   “多厚的?”   “光是我们自己做,确实有点慢,我们要不要请其他的兽人帮忙?”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白杬深刻感受到了大家的积极性,他笑着道:   “城墙我们是要建的,细节处还需要思考。在开工之前我们还会开会,这些问题我都会给大家一个答案。”   “不着急啊。你们先去做你们的事儿。不然要吃早饭了。”   “着急,怎么不着急!”   星祭司一巴掌糊在说着话的狼兽人后脑勺。   “这么大的事儿不得慢慢想,你着急,阿杬难道不着急!”   狼兽人捂住自己的后脑勺,可怜兮兮道:“哦。”   部落里全票通过建城墙的事儿,白杬便可以专心准备了。   他将自己关进山洞里,拿着地图,开始规划城墙的范围。   兽人们都知道白杬在干正事儿,连幼崽也被叮嘱着不要去打扰白杬。   所以白杬便一直窝在山洞里,也只偶尔出来。   *   而另一边,昨晚忽然出现在部落林子里的兽人也幽幽转醒。   察觉到身前身后都围着人,他眼皮抽动几下,自以为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啪——”   脑门上忽然一重   “醒了就睁开眼,不然会然我们以为你是个瞎子。这样你一双眼珠子也别要了。”   兽人一抖,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脑袋。   以保护的姿势护住自己的内脏。   “哎哟个屁,我又没用多少力道。”   兽人龇牙咧嘴,看着面前几个魁梧大汉,揉着自己的后脑勺不停地在心中骂人。   他阿父的,自己的手劲儿多大自己不知道吗?!   “你骂我!”   被他盯着的飞脸色一沉,想能听到他心里话似的,拎着他的衣领揪起来。   “你想死!”   兽人五官一缩,皱巴巴的,像放了一个冬季的果子。   他使劲儿往后蹬腿,但无奈力道不及。   只能像扑棱蛾子一样无奈挥舞着双臂:“没没没……呜,没有,真的没有。”   暗提起嘴角,拍了拍飞的肩膀:“好了,都是食肉兽人,犯不着这样。”   他自以为笑得还算友善。   但是飞冷着个脸一转头,看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身体一抽。   要不是暗忽然瞪他,他险些破功。   飞调整表情,一把扔了兽人,还嫌弃地在自己的兽皮上擦了擦手。   清了清嗓子,道:“说说吧,叫什么?种族?来我们部落做什么?堕兽是你引过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去,兽人好像被砸懵了。   他像鱼一样张了张嘴巴。   飞又是一个巴掌拍在他的脑门,很不耐烦地抱臂抖腿儿道:“快说!”   兽人嘴角一垮,眉尾眼睛耷拉,五官看着就是一个囧字。   他抖啊抖,磕磕绊绊道:“我,我叫雾,是黑熊、熊一族的。我……我是在躲避堕兽,但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你们部落来了。”   “呜……”   “我没有来过这里,我之前一直生活在东边的日出之地。”   “我就是来看我阿爸给我找的伴侣,我是真的不知道能遇到这些鬼东西啊……呜呜……我好苦啊,我的伴侣有伴侣了,我阿爸阿父也没了!我!!!!”   飞直接将手边的兽皮往他嘴里一塞,嫌恶道:“闭嘴吧你!”   “这么大兽人还哭。丢脸!”   “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杀了!”   他话音一落,立马有两个兽人沉着一张脸上前。一左一右扣住他的肩膀,将他往一个充满血腥气味的地方拉。   “唔唔唔!”   暗慢慢上前,手上动作很快。像是急迫地按在兽人的肩膀。   他背对兽人,看着飞,语气怜悯但稍显冷硬:“消消气,他年纪小,哭也正常。”   “呜呜……嗝!”   “就是嘛,我也不过才成年。”   飞学着暗最常用的表情,冰块儿似的冷脸扫过架着兽人的两个黑狼。   接着指着暗的鼻尖大骂:   “你居然还为他求情!你个蠢货!你是不是我们部落的!”   “滚出去,这里我说了算!”   暗眸光一凶,两个狼兽人见状不对,立马上前架着暗往外拉。   暗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脸是木的。   眼看着要出门了,架着暗的兽人凑他耳边悄悄道:“你说话呀,说话呀!”   暗狠厉地扫了他一眼。   兽人脖子一缩。   他深吸了一口气,立马学着暗的声音道:“飞!你不可以随便杀人!我相信他,他一看就是个好兽人!”   出门不远,暗一脚踹向边上兽人。   狼兽人“嗷呜”一声没吐出来,被同伴死死捂嘴。   同伴嘿嘿一笑,松开了他。   “都出门了,不用演了。”   狼兽人不解:“不是都抓到人了吗?像以前那样直接审问就行,为什么还要演戏?”   “你傻啊,我们这是在玩儿技巧。”   “技巧?”   “嗯哼,阿杬说过的,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红脸……哎呀!反正就是脸!”   “要是他信了,那他就会靠近暗。有什么目的,不用花力气审,他自己就能说完。”   走在他们俩前面的暗压了压眉心。   他要是下次再这么傻子似的配合飞,他就真的是个傻子。   暗的戏份结束,但是飞并没有结束。   无论如何,这个兽人都有可能是故意引诱着堕兽来他们的部落。   之前的几批,也有可能是这样来的。   只不过他们没有发现而已。   飞虽然看不出这个兽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他看到这个兽人就只觉不爽。凭直觉,他飞从来没错过。   面前的兽人弱唧唧地缩在一起,飞哼笑一声,忽然一拳头砸了下去。   整个屋子里都是拳拳到肉的闷响。   守在门外的兽人龇牙。   “狠呐。”   “该,就该杀了!”   打了几十下,飞拉起兽人的头发,看清他眼中来不及收敛的恶意。飞揉了揉手,故作没看见。   他威胁道:“好好待着,不要想着逃跑。不然,你只有死的份儿。”   砰的一下,飞重重关门出去。   兽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声眼睛盯着外面。   “被抓住,是我活该!”   他低咒一声,撑着手臂挪到墙边,粗喘着气靠在上面。   飞一出门,立马冲着已经走到大山洞那边暗冲过去。他开怀笑着,手臂往暗的肩膀上一搭。   暗侧身躲开,一脸黑沉。   飞搭了个空也不气馁,笑眯眯向暗歪着肩膀撞了下他,道:“怎么样,我刚刚学得跟你像吧。”   暗理都不理他,径直往幼崽园里一钻。直接坐在了幼崽们的最后。   青讲故事的声音一顿。   这是怎么了?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阿青叔,我们还要听!”   青回神,笑着道:“好,我继续给你们讲。”   *   下午。   中间的屋子里,几个护卫队的兽人和飞、暗、曜聚集在一起。   “问出来了吗?”曜问。   “没有。都是假的。”   那个兽人看着可怜,身上肋骨都清晰可见。但是他并不像是受了苦难的兽人。   他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生活富足的明亮。   且看身形,皮肤松垮,四肢却修长。在飞抓住他肩膀的时候,他条件反射地要打过来。   肌肉明明是绷紧的。   可是在他反抗的时候飞试着受了他一巴掌,轻飘飘的,像装出来饿狠了的模样。   但实际却是卸了力道。   乍一看,确实有几分落魄兽人的模样。   但条件反射不会作假。   那兽人一定很少受过欺负。   飞甚至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都在打的过程中故意将他的衣服扒了。   他虽然很谨慎,但抹了一层泥灰的身上没有一点伤口。   甚至于腋窝那端的手臂内侧,因为没摸上均匀的泥灰,比大牙猪的牙都白。   他打完人,指节都黑了。   曜说的没错,这个兽人就是不安好心。   “堕兽没有方向感,一旦放出来,他们会四处乱跑。”   “大规模的堕兽向着一个方向共同行进,只能是看到了吸引他们的东西。”   “这个兽人,盯紧。”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迎着风,孤零零坐在山顶上的一家三口背影萧瑟。   “下面又在喊什么呢?” 第119章   此后几天, 飞都要进关那兽人的屋子里揍人。   暗不得不陪着他演戏。   趁此好机会,飞跟骂孙子似的时不时刺一下暗。倒没什么恶意,纯粹是享受教训兽人, 尤其是光明正大训暗的舒爽。   眼看着暗快忍不住,看自己的眼色越来越深。   飞也不敢再蹦跶。   只是每次从屋里出来的时候, 肩膀越来越垮。   还没进展……   暗冷漠:“明天别找我。”   飞苦哈哈地拉住他:“别啊。都演了这么久了,别前功尽弃。”   暗睨他一眼, 眼神儿里有淡淡的嫌弃。   他冷声道:“明天我来守。”   “好, 你来!”飞也演不下去了,巴不得他来,“那我……”   暗毫不留情:“你滚。”   飞两个毛耳朵沮丧垂下:“嗷。”   *   纹已经被抓到部落里五天了。   这五天里, 他窝在一个四面封闭,只有顶端有个窗口的小房子里。   房子阴暗, 通过小窗口也只能看见被云层笼得严实的天。   屋子窄小,里面还堆积着许多木柴。   没人跟他说话。   房子外的动静也小得可怜。   他吃的是草根,睡的是草窝。时不时还要忍受狼兽人的殴打。   为了逃命,他不得不安安分分。   当初不情愿地被兽王支使着当这个堕兽引路人。   现在被打得浑身是伤, 他暗自想:等他出去, 他一定要把堕兽带来,一直到弄死这些兽人为止。   百般隐忍, 终于, 他发现黑狼部落开始放松对他的戒备。   这个小房子门是木头做的,隔音并不好。   外面兽人的说话声他能听得清清楚楚。   每天被揍完后他缩在墙角, 耳朵贴在门上探听情况。   第六天的时候, 原本屋外还有十几个兽人, 现在只有前后各一个。   正是好机会!   “吱呀——”   门被打开, 两个长满了麻点的果子被扔了进来。   果子在地上滚了几圈, 沾满了灰。   这种不知名的果子是他除了草根唯一的食物。又酸又涩,可是不吃他就得饿死。   他抬头,隔着垂下的头发看着那开了一道的门缝。   屋外光亮刺目,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眨眼适应后,那送东西来的兽人隔着一道门缝正要转身。   是经常被骂的那个!   他嘴角提起,眸光变得阴冷。   机会来了。   他抄起地上的果子,前后腿一绊,无力地在地上翻滚一圈,重重地撞在了那即将关闭的门上。   暗顺势松手,顺带还推了一把。   门开了。   耀眼的光落在身后,纹甚至都能闻到阳光的香气。   “进去!”   暗冷着一张脸,看起来的阴沉沉的。   联想到之前他被那个叫做飞的兽人长时间欺负,背后的性子肯定不像他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和善。   纹闷咳一声。   心底咒骂。   本来是做个样子,但是几天没吃饱,身体已经虚弱得走几步就眼冒白光。   怕他关门,他手背爆出青筋,紧握住门框。   “你想报仇吗?”   暗愣住,接着猛地伸手,重重地在他的手背上割了一下。   纹一疼,手中的果子落下。   要不是躲得及时,他这手能被砍断。   砰的一声。   门被重重关上。   门外兽人脚步凌乱,匆匆而去。   屋子里的纹压住自己不断冒血的手腕,眼睛微眯,豆豆眼隐隐有了阴森蛇眼的模样。   他嘴角勾起。有戏。   大门不远处,暗抱着手臂往树上一靠。黑眸直直地盯着一旁的飞,看得飞头皮发麻。   他猛地往边上过去一步,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暗扫过那没有关紧的门,一胳膊圈住飞的脖子,拉着人远离这个地方。   “该吃饭了,吃饱好干活儿。”   “什么活儿?”   暗打量着他的体格,声音平平:“吃饱了你就知道了。”   山崖前,兽人们聚集在一起。   一桶一桶的炒菜炖菜全部被端上来。   兽人们都是先打半碗的米饭,加个大大的鸡蛋饼子,最后再去打各种香气四溢的菜。   白杬揉着眉心,从山洞里出来。   “阿杬哥哥,今天有你喜欢的米饭!”   幼崽们见着整天就只有吃饭和去茅坑才出来的白杬,蹦跶着凑上去。   菇举着自己的碗,向白杬展示今天的食物。   有点碎的大白米饭,加上金黄色的饼子。上面铺着小炒肉、炖牛肉以及一个素菜。   “今天的饭菜看起来好吃。”白杬道。   “阿杬哥哥,阿曜叔已经拿着你的碗去打饭了。阿杬哥哥等等就好。”   菇一只胳膊捧圈着自己的碗,另一只手拉着白杬去他们刚刚坐着的兽皮毯子处。   白杬捂着鼻子打了个呵欠。   他眼皮半垂,眼角下有点淡青色。这几天研究地图,他好一阵没有出来了。   “阿杬。”曜端着两个大碗回来,在白杬的面前蹲下。   白杬冲着他笑了笑。   “之前抓到的那个兽人怎么样了?”   “饿了几天,跑也跑不了多远。”   这几天堕兽人没有过来,部落里还算安静。白杬先草草吃了几口,垫垫肚子,之后才继续跟曜搭话。   见暗端着个碗往关兽人那边的屋子去,白杬疑惑:“正吃饭,暗是去干嘛?”   “去看看那边的兽人跑了没有。”曜状似平常道。   “我们要去看看吗?”   “不用。”   关兽人的屋子在最南边的那几个屋子。   小小的一个,是修屋子的时候还有剩余的砖块,兽人们在林子里建的房子。   平时用来放放木柴之类的。   按照曜的要求,又将窗户封了不少。   正巧这兽人赶上了,也用它试试这屋子到底住着怎么样。   暗端着香喷喷的食物到了门边。   他走路无声,目光盯着那被撑开一道门缝,又立马关紧的木门上。   缓缓靠近,背对着门口坐下。   他慢慢吃着,菜香从门缝中进入小屋。里面许久没有吃饱的纹肚子打鸣。   咀嚼吞咽的声音持续不断。   他煎熬着,死死盯着那关紧的门。   “你想报仇吗?”他走到门边,声音幽冷。   暗知道他在观察自己。   他控制着自己肩膀的肌肉绷紧,手中筷子停住。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随后又仔细品尝手中的食物。   他一声不吭。   纹只当他是默认。   在兽王城里,见识了太多同部落里反目成仇的事儿。纹理所应当地以为,在黑狼部落同样有不少斗争。   “我就是个跑腿的兽人,你要是能放我出去,我就帮你一个忙。怎么样?”   暗身子微微向门的方向侧了侧,不吭一语地加快速度,吃碗里的饭。   “你不说,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那个叫飞的兽人是经常欺负你吧。他说话那么难听,要是让他变成一个哑巴,你应该会很乐意。”   最后一口油亮亮的白米饭吃完,暗放下碗,起身面对着门。   狼眼森森,藏在浓密的睫毛下。   屋中光线暗淡,黑暗中的纹后颈一凉。   他惊异看去。   暗收敛气息,变得又如深潭静默。   纹眼中闪过疑惑。刚刚在吹风?   见前面依旧像个闷葫芦一样的兽人,他压低声音道:   “只要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怎么做。”   “保证神不知鬼不觉,连你们部落里的祭司都察觉不出来。”   暗:“怎么做?”   纹:“你先放我出去。”   暗注视着他的眼睛:“怎么做!”   纹看出他的急切,藏在凌乱头发后的嘴角得意地抬了抬。反倒是不如刚刚那么急了。   他后退一步,撑着墙壁坐下。   “很简单,不过你需要先放我出去。”   暗转身就走。   顺带还记得收拾自己吃了的碗筷。   “你!”纹像壁虎一样紧紧趴着门上,一只眼睛凑在门缝四处看。   前面没有兽人,但他还是不敢大喊。   他低咒一声,将一边因为酸涩只吃了一半的果子狠狠在身上擦了擦,放进嘴里 。   嚼木柴一样,他吃得出作呕。   看着门缝里的亮光,他露出两颗尖牙,默默地笑了。   这木门困不住他,要是他想出去现在就可以。   但是黑狼部落好像最近多了不少的兽人,要是他再被抓住,那就是死路一条。   但是现在他倒没那么着急了。   等那个兽人坚持不住,他就可以全身而退。顺带……送点礼物给这黑狼部落。   *   饭后,白杬打着呵欠回去睡了一觉。起来之后便急忙拉着兽人们开会。   现在最着急的就是这一波又一波的堕兽,建城墙越快越好。   开会最终确定建城墙的范围,又安排了收集材料的兽人,当天晚上,大家立马忙了起来。   部落里乱糟糟的,哪哪儿都是兽人们活动的声音。   缩在小屋里的纹却是半点不着急。   他盘腿坐在草窝窝上,安静地等待着。   他是兽王城里少见的蛇族,论武力,他比不上其他的野蛮兽人。但是他会动一点脑子。   最为重要的是,他还有致命的蛇毒。   只需要一点点,就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一个兽人。   东荒贫瘠,兽人也见识短,他们蛇族几乎不会踏足这边。   这些蠢货之前甚至还将他认成熊兽人了。   可想而知,他们是不知道纹蛇一族。   这样就更好办了。   月上梢头,一道脚步声缓缓地靠近。   纹眼睛一亮,猛地坐直。   小屋顶上,像屋脊瑞兽一样的山猫兽人坐端正。他抖了抖自己的耳朵,看着又过来了的暗。   暗瞥他一眼。   山猫兽人摇摇毛脑袋。   还是一直待在屋子里,什么都没干。   暗目光幽沉。   让你好好地走你不走,看来是不在狼兽人身上咬下一口肉就不会走的了。   暗在门口停下。   夜色遮挡了他的脸,他轻声道:“好,我答应你。”   屋顶的小山猫抓垫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又是一个即将倒在暗爪子下的笨蛋。   “好!那你先放我出去。”纹眼中爆发出精光。   他就知道,这个兽人是会像之前他遇到过的那些一样。不枉费他还等着。   纹仿佛已经预料到了那打骂了他几天的兽人的凄惨下场。   他激动得出身体发颤,甚至不停地捻着手指克制杀了其他狼兽人的想法。   杀其他狼兽人……未尝不可以。   他阴险一笑。   只要这个狼兽人配合他一点点就可以了。   “吱呀——”   门被打开。   夜晚的凉风灌入时常紧闭着的屋子里,带出里面的臭汗和血腥味儿。暗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一步。   “说吧,怎么做?”   纹见他轻松地站在原地,就这么门口大开地跟还待在屋子里的自己说话,稍微忐忑道:“你不走?这里有其他的兽人。”   暗笃定:“没有。”   小屋子上的端庄猫猫点头。   是的,没有其他兽人,只有可爱猫猫。   “别啰嗦。”暗显得出很不耐烦。   纹一笑:“只需要一点点的东西而已。”   他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蛇毒拿出来,“你只需要放进去一滴,他就会再也说不出话来。”   暗:“蛇毒?”   “好眼光!”   “那我就先走了。”说完,他后退几步。   确定周围没有其他的兽人,他往林子里一窜,消失无踪。   暗看了一眼小山猫,将蛇毒放在原地。悄无声息地追了出去。   *   纹并没有走。   他变作一条黑白纹路的几米长的大蛇,在林中穿梭。   堕兽没有让黑狼部落受到损失,但是他可以。   他本来还想留他们一命的,但是谁让那兽人不识好歹地打了他呢。   他们纹蛇一族的毒,是蛇兽人当中最毒的。只需要一点点,吃进肚子或是沾到伤口上,必死无疑。   正好,这些天他也知道这些兽人们进食还要煮……   他甩着尾巴,寻着他之前在那叫暗的兽人碗里闻过的气味儿,轻轻松松地找到了厨房。   他阴鸷地笑了笑,面容又有一瞬间的扭曲。   蛇族本就擅长隐蔽踪迹,要不是之前遇到的那个是黑狼部落的族长,他是无论如何也可以跑掉的。   现在嘛,那族长又没在这里,他想干什么还不是由着他。   他惬意地甩了甩尾巴,顺着那半开的窗口滑进去。   “嗷呜——”   “被关起来的兽人跑了!!!!”   狼嚎如落地惊雷,陡然在夜色中炸开。   几乎在纹落进厨房的那一刹那,狼山各处响起了警报声。   纹的蛇身一僵,听到门外越来越多的脚步声,他遗憾地看了一眼大水缸,掉头就跑。   “早知道就快点了!”   暗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看到那条蛇从窗户里跑出来。   他眼睛一眯,在蛇从树下掠过的时候,立马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刚刚刻意将脚步放大的几十个兽人们聚集在了一起。   暗顺着蛇留下的痕迹往前移动,这些已经整好队伍的兽人也落后几十米,立马跟了上去。   曜站在山洞,边上是面上有些担忧的白杬。   “这么跟着去,万一被咬了怎么办?”   那蛇兽人可是有毒的。   “他们悄悄跟,只是看看他往哪儿去。”   白杬望着漆黑的林子,慢慢点头。   这事儿也是部落里商量出来的。   之前说过,那些堕兽有从西边来的,也有从北边来的。   兽人们追踪的时候,由于堕兽过路已经有一段的时间了,所以走到大草原的时候便不能判断他们的来处。   所以这次放这个兽人离开,再让部落里的兽人跟着过去看看。   确定一下部落周围的堕兽的分布。   要是遇到了,提前斩杀,也好让部落里少一些纷扰。   五十人数的队伍跟着这蛇兽人离开。   *   部落里没有多余的兽人,大家便开始修建城墙。   能建城墙的材料多种,有的直接用夯土,有的用砖头、石头或者砖石混合。   这些东西大荒不少,缺的就是粘合剂。   古代修建城墙用糯米,他们现在连米都不够吃,怎么够用来做城墙。   白杬思来想去,用黄土及水泥。   相比较水泥,黄土容易得到。也是古城墙遗址当中很常见的东西。   用这个,比兽王城那种直接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城墙好歹是要坚固一点。   至于水泥,所需要的材料地鼠兽人们早就已经找到。现在开始研究,大规模的运用还需要一点时间。   水泥是石灰、铁矿粉、黏土按照比例磨细混合。   混合物也就是生料再经过一千多度的高温煅烧,得到熟料。熟料与石膏混合,水泥就成了。(注一)   找材料不难,难的是大规模地将采集回来的矿石磨碎成粉。   没有粉碎机,没有动力,那就只能用人力或者畜力。   万事开头难。   但是现在部落力已经能炼铁了,那么制作一个粉碎机出来,怎么也是能看得出到希望的。   白杬对自家部落有这个信心。   *   建城墙之前需要打地基,趁着这个时候,白杬就可以研究水泥。   天气转凉,秋初了。   追着那蛇兽人出去的五十多个兽人还没有回来,这期间,部落里也没有遇到堕兽。   等着金跟炎的队伍建完了房子回来,已经准备好的大部队出发。   大部队里,除了部落里空闲的兽人,还有不少是鹿族长去狼部落领地里借来的食草兽人。   人数不少,足足两千。   考虑到部落目前的情况,建一个像兽王城那样的城墙几乎不可能。   所以为了在最大程度上保护部落,也保护处在南边和东边的其他食草兽人们。   这城墙的选址是沿着西边贝壳山走,再往上覆盖至西北边以及北边。   南边东边则暂时不动。   这只是第一步。   以后他们部落的兽人多了。   工艺成熟了,那就可以修外墙。   再远一点的,就是狼部落的整个领地都围进去。不过这起码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要是大荒一直乱下去,白杬在有生之年,一定将这个城墙给修好。   两千队伍的兽人分成两队,北边和西边各一个。   两个队伍分别由金跟炎的队伍带队。   队伍内部,又细分小队。要做的事情包括挖地基、移走砂石土壤、采石采黄土等等。   兽人们一到地方。   建筑队的兽人们开始划线做标记。   其他的兽人便开始拿着农具,清理这些肆意生长的草木。为挖地基的兽人们腾出空间。   城墙必须足够高,才能抵挡住运动神经发达的兽人们。   最后白杬给出几个方案,再经过部落商讨决定:城墙的高度为十米,底宽十三到十六米,顶宽十到十二米。   部落里,有之前一直呆在兽王城里的灰狼兽人跟月亮草部落。   兽王城那边有修补或者扩建城墙的时候,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所以白杬干脆拉着金、炎以及落族长、糖几个建立了一个修建城墙的临时小队。遇到有关于修建城墙的问题的时候,小队就一起讨论。   只要是有用的,学一学也能少绕一些弯路。   材料渐渐堆积起来,部落里最大的工程也正式开始了。   城墙修得高,地基也要深。   地基所用到的材料是碎砖碎石以及黄土、石灰。   秋季的气温低了下来,但是地基坑里面举着锤子不断压实土壤的兽人们依旧干活儿干得冒汗。   贝壳山里面,铁炉里,兽人们烧制出了一批又一批的采石碎石工具。   贝壳山外一圈儿,叮叮咚咚的打磨石头的声音也源源不断。   大家齐心协力,都在为着一件事儿而奋斗。   日子一天天过。   白杬在贝壳山守着,半个月过去,手上终于有了一批的石灰砂浆。   石灰砂浆,也就是用石灰、沙子、砾石混合而成的粘合剂。   在此基础上在加入黄土,建造城墙的时候,就暂时不用愁水泥的事儿。   这个做好了之后,白杬尝试着和几个城墙小队的成员研究水泥。   他们先从一点点的水泥开始。   几个兽人就呆在贝壳山里面,让狼兽人拉着巨大的滚轮,用蛮力碾碎。   估摸着取石灰石七十五,煤十,黏土十四,铁矿石二,进行配比。(注一)   原料的成分不同,比例就不一样。白杬参照自己以前看过的,暂时先这么配出来看看效果。   半晌过后……   几个兽人蹲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麻木地盯着一个桶里灰扑扑的东西。   糖拧着眉头,眼中藏着不可置信:“阿杬,要是全部这样磨,着个城墙要建到猴年马月去!”   炎看着面前的小桶眼神发直,恍惚不已。   “我们搞了一个上午,才这么一点啊……”   落族长:“阿杬祭司肯定也知道这个不好做,所以我们才先做前面那个什么浆。”   白杬笑了笑,道:“咱们之前做那个也挺好用的,这个只是为了更进一步。有这个会更坚固而已。”   “而且这个的用途还不少,咱们慢慢想办法。”   两个大黑狼趴在地上,翻着白眼,吐着舌头不停地喘气。   累得声音都提不起来。   “阿杬,兽王城的城墙全部是用石头大石头堆上去的,什么都没有用。”   白杬手掌撑着脑袋,也有些疲惫。   “问题是咱们又不能像他们那样,有源源不断的奴隶四处去给他们搜集大石头。”   糖点点头:“就我们这点儿兽人,还是安安分分用砖头比较好。”   白杬:“不急,这个可以慢慢来。”   “你们想想,有没有办法将他们碾碎。”   见两个地上趴着的黑狼都盯着自己,白杬拍拍他们的大脑袋。   “想想,大家都想想,集思广益。”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百度 第120章   费了几天的时间, 兽人们将水泥做了出来。   白杬找来了砖,按照之前研究石灰砂浆的样子,将与沙子配好的水泥抹上石头。   两块按在一起, 刮板在砖头上敲一敲,让两块砖压得严实一点。   从砖块间挤出来的多余的, 用刮板刮去,放在下一块砖上。   这一桶东西来之不易, 就是实验, 白杬也舍不得半点浪费。   他直接在河的边上砌出一堵墙来。   见识过灰浆的厉害,糖几个对这么一小桶的东西已经是平常看待。   在它彻底干之前,兽人们对这个灰扑扑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兴趣, 大家都去各做各的。   白杬在墙面前铺了一层兽皮,就这么干看着。   曜忙完回来吃饭, 见到白杬坐在那还渗着水印的墙面,无奈靠近。   青年睡着了,睫毛乖顺地垂下。   一双琥珀眼中卷着困意,脑袋一点一点的。   看他身子前倾快要撞到墙壁, 曜抬手贴在他的额头。   “唔?怎么了?”   白杬睁开眼, 因为困顿,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软和。   见是曜, 他笑了笑。伸手抱住面前的窄腰, 脑袋埋在他的腹部。   曜托着他的后脑勺,指腹穿梭于顺滑的发丝当中。   轻声道:“该吃饭了。”   白杬额头抵着硬邦邦的腹肌蹭了蹭, 哦了一声, 像贪睡的小猫似的, 又不动了。   “曜!阿杬!吃饭了!你俩怎么还不动!”   曜低头, 下颚贴在白杬的头顶, 将人抱起来。   “吃完饭再睡。”   “唔。”白杬睁开一只眼睛,虚虚地瞄了一眼胸口高的墙面。   还没干。   他侧过头枕在曜的肩上,问:“这都快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有看见暗他们回来?”   “昨天才传来消息,他们还在往北边走。现在怕是都到部落边缘了。”   白杬挺直了背。   “怎么会那么北,难不成还有从雪山那边来的?”   曜大手托着他的后背,道:“不确定,按理说这些兽人要是呆在雪山的话会被冻死。”   “总不会跟到兽王城去。”   “也有可能,但是如果真的最后往西荒走,暗他们就该回来了。”   “他们路上遇到堕兽没?”   曜:“嗯,也跟之前来部落的数量差不多。也是一批一批的。”   白杬抱臂,靠在曜的胸口,冥思苦想。   “会不会……就跟之前的那些部落一样,为了干扰我们的?”   “这算是兽王城的习惯性操作了。”   “要是我们部落有损失的话,顺了那边的意。没损失他们也不会少一块骨头。”   曜:“嗯。”   在兽王城那些兽人的眼里,黑狼部落也就不超过百来兽人。   这点人数还不够黑鹰兽人一个零头,他们应该不怎么会将他们放在心上。这样安排很有可能只是按照以往的习惯而已。   就像是之前的黑爪部落、白鸟部落那样。   但是要是他们知道部落里的情况,那一定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狼部落。   那时候,来的就不是这一星半点的堕兽了。   所以暗他们跟过去,也有另一点,那就是不能让那蛇兽人与兽王城的兽人接头的。   ……   此时。   已经快出了黑狼部落领地的边界。   这半个月,从森林到草丛,他们都紧紧跟着那蛇兽人。   他很聪明,先是一直往北边,然后绕路往西边。   就在他们以为那些堕兽是他一批一批从西边带过来的时候,他又拐着弯儿去了北边。   走到现在,他们已经到草原最深处。   草原风大,蛇兽人用蛇形的话极不好找。   好在他们之前喂了他不少的酸果树果子,让他身体更虚。   还在他住的屋子里撒上了不少医疗队找来的能长时间留存气味的草药。   这才一路上紧跟过来,没有将他跟丢。   到草原的时候,风极大。   风呜呜作响,里面卷着不少细沙。沙土味混合着血腥味,兽人们在一进草原的时候都警惕起来。   这里有堕兽的味道。   味道还很重。   意外的是,这个草原他们走了大半,不远就是雪山了。堕兽的味道只增不减。   难道真的是雪山上下来的?   兽人们满腹疑问,但无人给他们解答。   风声隐匿了周围的动静,走着走着,草丛里忽然冒出来几十个堕兽。   眼看冲着他们来,暗手一挥,在前面的蛇兽人即将发现他们时立马用兽皮缠着石头,甩了一大包的酸果树花粉出去。   刚支棱个脑袋的纹软趴趴倒下。   暗用棍子将他扔一边,接着跟兽人们一起把堕兽解决了。   处理好尸体和气味,他们又寻着这些兽人出现的地方而去。   木棍在草丛里翻来翻去,除了堕兽人们留下的大爪子,其余的地方没见着任何踪影。   就像是凭空而来。   兽人们齐齐看向暗。   暗望着地下,轻轻用木棍在地面敲了敲。   都是土,听声音分辨不出来什么东西。   他道:“再找找,注意草丛。”   “是!”兽人们分散。   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兽人们一无所获。   暗眸色凉透了,他道:“再跟着看看。”   “可是暗,他醒来发现不对劲儿怎么办?”   暗扯了扯嘴角。   看得围着他的兽人们立马炸毛,浑身起来鸡皮疙瘩。   他道:“找个地方烧个火。”   “烧火干嘛?很容易被发现的。”   “你就不知道挖个坑烧?”   “哦哦,你说的对!”   兽人立马按照暗的要求做。   火艰难烧起来,暗用木棍架着蛇,在火上面烤了烤。蛇怕火,纹被烤得不安动尾巴。   暗给了兽人们一个眼神。   大家急吼吼地将火灭了,暗立即将这蛇兽人往他刚刚躺着的地方一扔。顺带给他摆出来晕倒之前的样子。随后悄悄藏了回去。   没多久,纹醒了。   皮上火辣辣的,他立马变作人形。查看自己泛疼的地方。   除了有点红,并没有什么不对。   狂风吹动,眼睛被风中的沙石擦过,他艰难地环顾四周。   天空是黄沙一样的颜色,草丛被吹得往地下趴,周遭没有什么东西。   砰的一下。   他忙捂住脸。拿开手,却看见上面一抹鲜红。   风大得出能把人吹到天上去,他忙扯住地上的草稳住自己。   打了个呵欠,他揉了揉满是沙子的鼻子,继续变作大蛇往前赶路。   游动中,脑袋又隐隐泛疼。   肯定是爬行的过程中被石头砸了脑袋,不然现在也不会晕乎乎的。   后背那处,也一定是他晕过去后被风里的石头擦了。   他暗自磨牙,继续往前。   沿路上,遇到一些漫无目的在草原上游荡的堕兽,肯定是关他们的洞门破开了。   他得去看看。   顺带……   他阴狠一笑。   顺带彻底打开笼子,让他们全部出来。   到时候根本不用像兽王说的那样让他们一点一点进攻狼山,直接让几千个堕兽踏平他们狼山。那岂不是再无后顾之忧。   想想,他滑行就越有劲儿。   又几天后,暗跟兽人们停了下来。地底在震动,还有熟悉的堕兽的嘶吼从地下传上来。   暗狼眼闪着幽光:原来藏在这里。   “暗!快,他好像在弄洞口!”   暗往前一蹦,捏住纹的脖子狠狠往地上一摔。   “吼——”   山洞往下走的,刚刚暗的动静,引起了下面的躁动。堕兽挣扎着,往那处缝隙里使劲儿往外挤。   地上的纹瞪大双眼,满脸惊愕:“你……嗬嗬……”   酸果树的花往蛇兽人的脸上一扔,他顷刻像个破兽皮一样垂了下去。   没了声响,周围除了风声,就是洞里此起彼伏的兽吼声。   兽人们全部上前一步,身子抵着洞门,一动不动。   他们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甘草香,将身上的味道遮掩。   没多久,兽吼停下。   兽人们对视一眼。   暗捡起地上昏迷的蛇兽人,跟兽人们悄然离开。   隔着洞口几公里的地方,兽人们找了个稍稍有点背风的小土丘停下。   兽人们和力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平整好后,所有的兽人都跳了下去。   耳边的风声小了,眼睛也能睁开了。   暗将蛇兽人往坑底一扔,脸上两透着一股令兽人们胆战心惊的凉意。   “叫醒。”   “啪啪”两声,蛇兽人的脸上印上了两个绯红的巴掌印。   一碗水泼上去,蛇兽人一激灵,直挺挺坐了起来。   暗单膝弯曲,蹲在他的面前。手紧抓着他的脖子。   蛇兽人见煞神一样的暗,惊恐地扣住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往后蹬腿儿。   “说说吧,那些堕兽是怎么会事儿。”   “骗我们,你也别活了。”   纹脖子爆出青筋,因为喘不了气,脸由红到青。   他眼神突出,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告……我、嗬嗬……你松手,我说、说!”   暗手往地上一甩。   纹脑袋撞在坑壁,痛苦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儿。   他一动不动。   两边的兽人正要上前,暗喝道:“闭眼!”   他以臂挡眼,脚下狠狠一踹——   蛇兽人飞出去,嘴里的血混合着青绿色的毒液,看得人浑身发冷。   暗那一脚下了力气。   纹干呕着,满脸的血迹,还不忘对兽人们阴狠一笑。   不过片刻,他白眼一翻,倒在地上。   兽人歪头:“晕了?”   “把他嘴巴堵上带回去。留一半的兽人看着这边,遇到堕兽能杀就杀,杀不了就跑。”   暗则带着一半的兽人回到刚刚遇见堕兽的地方。   他们顺着堕兽搞出来的动静,一直往北边的群山走。   终于,在一个山谷边停下。   山谷细长,他们位于谷顶的平台上。   而隔着一线石缝的谷底,则是密密麻麻的黑影。数不清的堕兽被困在这个上也上不来,出也出不了的山谷。   “他、他们……”兽人出声,陡然被下方数道死白的眼睛盯着。他连连后退,脸色微白。   暗避开满满当当一山谷堕兽的视线,面上沉得滴水。   “吼——”   “嘎嘎——”   谷中震动,好似闷雷齐齐炸响。兽人们甚至都能感受到地下在颤抖。   暗:“山洞连通山谷,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小心点。”   兽人们分散,在这关着不知道饿了多久,互相残杀的堕兽的山谷绕了一圈儿。庆幸的是,只有山洞一个通道。   暗呼出一口气。   “挖石头,将那洞口堵住。”   既然之前出不来,那么以后也不用出来了。他抬头,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再看看山谷里毛色灰白的堕兽。   这上千只堕兽,是从西边送过来的?   心中含着隐忧,处理完这里的堕兽。兽人们整队,拖着蛇兽人立马往部落里飞奔。   正此时,白杬的水泥墙也已经凝固了。   兽人们绕着河边的一堵墙摸摸看看。   甚至悄咪咪看一眼白杬,趁着他不注意,用爪子在上面剐蹭一下。   刺啦不断,令人牙酸。   兽人们却是看着自己起了毛边的爪子,眼光微闪。   像石头。   但是好像比石头更坚硬耶……爪子都毛糙了。   他们力度不大,但是兽人一多,整个墙面儿像被抛光了似的,纵横交错着白色的划痕。   白杬摇摇头,不管多大年纪的兽人,都有一点手欠。   “摸也摸了,说说感受。”   “硬!”   “比我们的山洞还硬!”   白杬点点头:“咱们山洞岩层是有一点疏松。”   地鼠族长看着自己被磨白了一点点的爪子道:“就是再擅长打洞的地鼠兽人也在上面挖不了洞。”   “明明都是粉,为什么加水干了之后这么硬。要是用来做城墙,肯定好用!”   糖抱着手臂,两腿交叉,斜靠在墙上。   泼了一池塘的冷水:“那可甭想了,做不到。”   曜:“人多了,就可以做到。”   白杬看他:“说得咱们部落的兽人够嚯嚯似的。”   他浅笑望着曜:“怎么,你有主意?”   曜:“没有。”   兽人们白眼一翻:“切~”   白杬耸耸肩:“东荒的大部分的兽人都到我们部落来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兽人。”   “有,雪原部落。”曜道。   “那又不是我们部落的兽人。”   “要是有奴隶兽人愿意加入我们部落,那不就有了?”   白杬忽然站直身子,他眯眼打量曜,忽然道:“你想去雪原部落?”   边上,湖本来一直在墙上试爪子,闻言眼睛一亮。   “部落里的盐快不够了!”   白杬头疼地揉着眉心:   “倒忘了,还有这事儿。”   “南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吗?”   湖:“还没有。现在部落里不仅兽人多了,牛羊都上万了。明年吃完,我们肯定缺盐。”   糖摸摸下巴:“我还真以为能吃到五年呢。”   “那时候部落只有一百多个兽人。这能比吗?”湖郁闷道。   白杬看向曜:“所以你是想去雪原部落换盐,顺带问他们借兽人?”   曜:“换不了,也借不到。”   兽人们期待的眼神霎时暗淡。   地鼠族长暗戳戳地想:大不了,他们再去偷……不是!去换一点点。   白杬嘴角一垮。   “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可以呢。”   曜冲他笑笑,眼里暗光一闪。   听说北边的雪原部落现在斗争不断,之前一直是雪原里的首领部落雪豹现在处于弱势。若帮他们一把,那要个盐矿也不算什么要求。   要是不行,他们狼部落的领地再扩大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雪原部落里想过好日子的奴隶兽人,应该不比兽王城里的少。   大家正想着去雪原的事儿,忽然一声狼嚎传来。   “嗷呜——”   兽人们转身回应。   “是暗他们回来了吧。”   “你傻啊!要回来也是回部落去,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才傻,没看到阿杬跟曜都在这里吗?”   才两个狼兽人腿高的地鼠族长默默看着两个你拍我,我拍你,就是没有再伸爪子的兽人们,遗憾地从他们中间爬了出去。   暗回来了。   狼嚎声让他们回部落里去。   白杬爬上曜的背,匆匆往部落赶。   到部落里,常参加会议的十几个兽人都坐在屋子里了。   白杬跟曜对视一眼,踏步进去。   曜:“出什么事儿了?”   暗:“我们在北边发现了一个狭长的山谷,山谷里关着上千个堕兽。山洞只有一个出口,我们堵上了。”   白杬惊愕得脱口而出:“这么多!”   暗点头。   “堕兽不送去迷障之地,关在山谷里做什么!”星族长气得拐杖猛地敲地,吓得挨着他的几个老兽人齐齐一跳。   桦爷爷皱眉:“那么多,怎么办?”   堕兽在变为堕兽之前,都是正常的兽人。   他们在堕化之后,只要没有伤害兽人的举动,是没必要出手的。   按照传承的做法,都该送往南边。   可是麻烦的是,现在连他们最后能栖息的地方都被兽王城占据着。   白杬想了想,道:“这么多堕兽人到了北边都没死,那蛇兽人一定知道办法。”   丘眼睛一亮:“那就问问。”   曜转向暗,问:“出口加固了?”   暗:“嗯,轻易出不来。”   他们用了石头跟泥土,几乎在洞口外堆出了一座小山。就是外面的兽人动手,没个四五天,轻易刨不开。   白杬绷着唇,暗自想:看来是不得不去北边了。   曜:“你们去审那兽人,其余的兽人准备东西。”   “星祭司,梧祭司,几个族长,我们要去一趟雪原部落。之后部落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们了。”   “我们先去准备东西,过几天就走。”   “你们要去什么!”   几个老兽人紧皱眉头,立马站起来。   不等曜答,桦爷爷立马道:“我们从来跟他们部落没什么交流,你们去那边干什么。而且雪山又高又冷,你们翻得出过去吗?”   “不行,不能去。”   曜:“不去不行。部落里的盐不够了。”   丘忙道:“不是在打盐井了吗?!快冬季了,那边要冻死兽人的。”   白杬摇摇头:“盐井还没打出来。”   桦爷爷站了起来,脸上皱纹深深,难掩焦躁:“那也够了,到明年,怎么着也有结果了。”   曜:“桦爷爷、丘爷爷,正好暗他们说狼部落北边领地外关了堕兽,我们去看看,把这个隐患解决了。”   “且那边离雪原部落已经不算很远,我们顺便过去谈谈。要是可以换盐的话,部落里也能安心发展。”   “再有兽王城现在这个样子,哪个部落都可能被他盯上。跟雪原部落联系上,我们也能互相多个帮手。”   要是注定会是敌人,那么他们也能顺便先解决他们。为部落的壮大争取更多的时间。   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们也需要排除周边的一切危险。   一部分同意,一部分坚决不同意。   吵来吵去,白杬出门的时候脑子都是嗡嗡的。   白杬垂下眸子:“要不再等等。盐……西荒……”   可是连大荒商队都往西边跑了。哪里还有西边送盐的渠道。   要他们自己去找,去西边还不如去北边。距离都少了一半。   白杬张了张嘴,只能叹气。   现在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去北边一来一回,能打出卤水那自然是很好,但要是没打出。到时候能带回盐,部落里刚好能解燃眉之急。   不说其他部落交流,就说盐,这一趟好好像也得去。   白杬沉默片刻:“我跟你一起去。”   曜:“不行。”   白杬撇撇嘴,他就知道。但他并不打算放弃。“我成年了,你不能把我当做幼崽来看。”   曜:“没当幼崽。”   “那你让我去,我去的话,要是遇到对部落有用的东西我们还能带回来。”   曜:“不行。”   白杬:“我在部落你就不担心了?”   “担心。”   “那不就是了,你带我去,你也能安心。”   “太危险。”   白杬还想争取,曜无奈将他打横抱起,掂了掂道:“你太弱了。”   白杬脸憋着通红。   想了半天,没找到反驳的话。   他恶狠狠地盯着曜的下颚。   曜见状,反而还用下巴在他头发上蹭。“雪山很冷,你的身体受不住。”   “哦……”   白杬无话反驳,他确实很弱。   白杬蔫儿了。   *   曜刚把白杬放进山洞,暗行色匆匆,过来就道:“曜,那蛇兽人死了。”   白杬从洞中探头:“死了?!”   曜大手抵着他的脑门,将人摁进去继续睡觉。   “怎么死的?”   “撞墙,脑子都破了。”   曜:“为什么撞墙?”   暗嘴角抬了抬,面无表情道:“脑子不好。”   “撞墙前冲着门外吼了几句,嘶嘶的听不懂。然后他就撞墙了。”   他想了想,正经道:“可能是种族特点。”   大荒是有一些极端的部落跟种族。   只不过他们黑狼部落一直在东荒,没怎么与西荒那边的那些疯子接触而已。   “行了,收拾东西吧。我们去北边看看。”   “好。”   去雪原部落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老兽人们再不愿意,也得帮要去的兽人们张罗着行李。   部落里上百亩的红薯跟黑石头草全部挖出来了,只要这些东西能放,部落吃一年也是够的。   所以狼兽人们带的东西里,就属红薯跟土豆最多。   除此之外,还有肉干、菜干、蘑菇干以及医疗队配好的一些草药。   部落里今年出生的幼崽多,加上鹿族长加入部落后不断有加入进来的食草部落。   现在狼部落里已经有一千五百多个兽人了。   这次去雪原部落,曜领头,带三百兽人走。   人数不少,单算里面的狼兽人,就可以是一个中型狼部落了。   兽人多,大家也稍微安心一点。   行李准备好了之后,每个兽人身上套着拉车。像长龙一样,消失在后山的林子里。   这一去,怕是又得半年。 第121章   今年庄稼大丰收, 估摸着只红薯土豆挖出来就有五百万斤。   加上圈养的万头大荒牛、白羊,千余只笨笨鸡、兔子以及大牙猪,再算上养殖队还在源源不断地驯化如野鸭、大雁等等的新物种。   即便是部落里一年不出去捕猎, 这些食物也够吃了。   等到明年春季动物发情,夏季产仔, 兽人们已经可以减少出去狩猎采集的时间。   如此,在危机四伏的大荒无疑是好的。   *   秋季凉爽, 层林尽染。   如彩霞一般的橙红与橘黄铺满整个山林。   生命将褪, 灿烂无比。   秋收的季节,不只是狩猎采集队,连收拾完田地的种植队也尽数涌入山林嗷呜嗷呜地傻乐着, 翻山爬树,在兽皮兜里装了一包又一包的果子。   树木等待一年, 孕育种子。   兽人们也期待了一年的美味果子。   狼山,酸果树底下。   巨大的几棵酸果树立在狼山山上。上面的叶片依旧茂密,只不过成了绿黄色交替的颜色。   上面的果子拳头大小,果皮呈现出微微的黄色。   狼兽人们肩上挎着空兽皮袋上去, 下来的时候袋子都撑得鼓起。   他们犹如蚂蚁搬家一样, 将那参天大树上的果子从下往上,清理得出干干净净。   白杬独自坐在个比较低矮的树枝上, 边摘边看北边。   球犹如树袋熊抱着树干往下滑。   路过白杬时看他发呆, 便停了下来。   “阿杬,你是不是想曜了?”   白杬冲着球笑了笑, 随手抓着果子拧下。   “球, 你说这个季节去北边, 他们是不是要明年夏天的时候才能回来啊。”   球:“星祭司说快的话是春天。”   白杬低喃:“那得在雪山那边过冬。”   “你放心, 他们带着地鼠兽人呢。”   “地鼠兽人之前是从雪山出来的, 他们熟悉路。而且曜他们带了那么多兽皮去,肯定不会被冻。”   白杬沉默点头。   球看着他,嘴角紧抿。   “你这样子摘果子不行,还是跟着我一起下去吧。”   白杬脑门抵着树干,叹了一声。“好。”   球四肢抱住树干往下滑。   白杬跟上,挎着自己才半满的兽皮袋。   秋季,狼山上上下下,不论老少,只要有空闲的兽人们都在林子里采集。   果子、蘑菇、植物根茎,只要是能吃的,都被纳入兽人腰上挎着的兽皮袋里。   白杬在这边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在季他们往部落送东西回去的时候,跟他们去了贝壳山。   *   几天没过来,贝壳山变化极大。   秋季落叶铺满山道,走在其中像在色彩绚烂的油画里漫步。贝壳山外围,城墙如一条墨龙,在土地里游动。   已经做出来的百米长的地基就像是他露出地面的一截身子。   但看着,就能想象到他全部舒展身体后的雄伟。   兽人们分批干活儿,走在前面的,是清理植物的队伍。   接着隔百米是挖地基的兽人队伍,再后头几十米是砌墙队伍。   而地基的边上,还有从山上运送材料过来的兽人以及调配石灰砂浆的兽人。   两个千人的队伍是从部落的西北线上同一个点出发。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进度都差不多。   只看了一会儿,确保兽人们没有什么问题,他才回到贝壳山中。   白杬离开的这些天,他在河边糊的那堵墙上面又多了不少的划痕。   甚至上面有不少一厘米深的凹槽。   这一看就是兽人们日积月累,用爪子划出来的。   白杬摇了摇头。   墙立在这里,他们不动一下爪子可能浑身痒痒。   “阿杬,你没跟着曜一起去雪原部落啊?”   金走在前面,炎跟在他的身边,肩上扛了一个巨大的兽皮袋子。看他踩在草地上的脚印,袋子里的东西还挺重。   白杬无奈:“没去,曜不让我去。”   金:“你身体不好,确实不适合去。”   “正好,看看我们做的水泥。”   炎将兽皮袋放下,打开。   里面的是这几天兽人们在没有白杬指导的情况下做出来的东西。   现在还不知道效果,得先看看。   “比上次的看着细。”   “可不是,磨了好久。”   制作不同的水泥,材料的配比都有点差异。   目前兽人们做的事儿离以后量产水泥还很遥远,但是这么做,也是了解其性能,筛选出合适的配比方案。   熟能生巧。   兽人的集体智慧也不容小觑。   白杬从兽皮袋里摸了一点水泥。   入手细腻绵软,颜色深灰,瞧着是比他之前做的那一批好。   “你们用石磨磨的?”   “嗯。不用这个,部落里也没有其他的方法。”   说起这个,金的脸上就泛起苦色:“阿杬,这么好的东西,不用可惜了。”   麦正好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铁制品路过,他停下步子,道:“是可惜。”   白杬看面容坚毅,精壮了不少的麦,眼睛微亮:“你们的武器都烧好了?”   麦挠头一笑:“那倒没有。”   见白杬忽然问麦,金跟炎夫夫两个对视一眼。   “铁……”   “铁是不是很重?”   麦冲着他们掂量下手中的一堆东西,道:“那不是废话嘛。”   金看着麦的眼睛异常的灼热:“那是不是可以用铁制作一个用来粉碎石头的东西?”   麦歪头:“你们有图纸吗?”   白杬笑眯眯望着麦,像在林子里闲逛的时候见到了笨笨鸡蛋。   他摇头:“没有。”   麦疑惑:“那怎么做?”   炎目光从他的脸上滑下,一直落在他怀里抱着的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上。   “我觉得你就可以做。”   白杬嘴角含笑,也点头:“动动你的脑子,你一定可以想出来的。”   麦抱着自己捣鼓出来的宝贝,连连摇头。   “铁很重,做出来还是你们拉,跟石磨一样那还不如直接用石磨!”   “又不非得是我们拉。”金道。   麦:“那不是你们是谁?大荒牛吗?”   白杬倒是觉得可行:“大荒牛也可以,还省了人力。”   “或者……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不用兽人或者大荒牛拉的机器?比方说借水的冲击让它自己动,或者用火?”   与其他们自己耗尽了脑子在这儿想,不如让部落其他兽人跟着一起想。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没准儿,那什么弹簧粉碎机、颚式粉碎机还真能做出来了呢。   然后部落一下子从农耕初期一下子步入电力时代。   想想都美。   “用水?”麦声音小了下去。它抱着自己一堆东西原地坐下来,低头沉思。   看他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白杬立马拉着两个兽人离他远一点。   留出思考的空间,没准儿麦真能给他一个惊喜。   水泥的事儿暂时陷入瓶颈,兽人们抓耳挠腮也没其他的办法。   只有金跟炎还领着几个研究水泥的兽人,成天就在那里磨。   白杬在贝壳山停留了一段时间,帮着这边的兽人们采集了不少的植物。然后在季他们往南送新一批的武器跟工具时,跟着他们到了兔部落。   兔部落现在已经不单纯只有兔兽人。   他们小巧精致的木房子群里,现在多了许多四五米高的大木头房子。就围在小房子的周围。   白杬踏入兔部落时,险些以为自己进错了部落。   怎么还多了这么多的松鼠?   那只缩在树下草窝里困觉的大白兔子听见声音,警惕地睁开眼睛,一蹦直接跳到了上头腰粗的树枝上。   看清是白杬,他兔子耳朵垂下。松了口气。   “阿杬祭司!”   白杬仰头,冲着笑了笑。   “你们部落里怎么多了这么多的大房子?还有松鼠兽人?”   “也没什么,就是我想着人多热闹,所以在部落周围给黑狼部落的兽人们也建了几个房子。松鼠嘛,过来玩儿的。”   兔族长走出来,看见白杬立马笑眯眯的,白胡子也高兴地颤了颤。   白杬蹙眉:“他们那边建了房子的。”   “这哪能叫房子,我们兔部落是一家兽人一个房子。你们十几个兽人睡在一个屋里,我看着都挤。”   白杬:“倒也不挤。”   他们建房子的面积一点不小,十几个兽人们睡觉是绰绰有余。   当然,跟兔兽人确实比不了。   “哎呀,不说这个了。走走走,屋里喝茶。”   白杬无奈,只能跟着他进去。屋子里坐下,他道:“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带了一点部落的东西给兔部落。”   白杬身后,季拿了一袋子的酸果子上前。   “不用不用,我们有吃的。”兔族长拒绝着,但脸上的笑意更甚。   “这是狼山特产。酸酸的,吃了对身体好。”   你来我往,白杬总算将带来的酸果子送了出去。   这东西确实吃了对身体好,尤其是老兽人。医疗队那边说,酸果子能帮助兽人改善体质。   但是具体怎么改善,白杬就不知道了。   这东西虽然酸,但是泡水后加点蜂蜜跟喝蜂蜜柠檬茶似的。滋味很不一般。   他们部落里不喜欢吃酸果的兽人现在都喜欢得不行。   跟兔部落族长说了会儿话,白杬带着兽人直接去打井的地方。   *   到打盐井的地方,兽人们还在用钻子敲击着石层。   一边的储物房里,堆积着不少用废了的钻头。   季过来是送武器,也是送新一批的钻头。新鲜改良版的。   而现在的这一批,自然被带回去,继续锻打之后在送过来。   季他们带着兽人们的钻头使用报告以及废钻头回去了,白杬则留在了这里。   这边是第一个被开凿的井,当初地下才挖两三米深,白杬就带着其他的兽人去了大苍山的那边。   现在听砰砰的动静,怕是已经十几米了。   白杬找了个小马扎随意坐下。   “下面的石头好打吗?”   “还行,不过隔几天就要换钻头。”   钻头用竹缆绑着,其柔韧耐用的程度不输于钢筋。   守在这边的五十来个兽人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工人一样,每天吃完饭就是在这里打井。   眼看着从夏季到了冬季,脚下的井里还没有任何的动静,兽人们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此时见到白杬来了,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   心中松懈的同时,又升起几分紧张。   “阿杬,你说……咱们这个还要打多久啊。来这边的兽人说,曜都要去雪原部落了。是不是部落里的盐不够了?”   “还能吃一段时间,不过确实不算多。”   兽人们垂眉耷眼:“要不然,咱们换个地方?”   “不换。这才打了多深。”   白杬起身,拉了一个打井的兽人下来,自己上去换上。   他道:“咱们这地方,确实不好找盐。”   “曜去北边只是多一个选择。不是因为你们做得出不高好,别把什么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白杬盯着兽人嘴角的泡:“我看你们是呆在这边太久,跟部落里的交流少了才会有点焦虑。”   “这样,你们跟我回去,换另一波兽人来,如何?”   “不行!阿杬这不行!打井是安排给我们的,打了一半临时走,这算什么?”   白杬唬着脸:“这叫休息,就这么定……”   “阿杬祭司,不好了!!!”毛绒绒的各色兔兽人飞快跑来。   白杬边上打井的兽人立马停下动作,捞起地上的兽皮便跑。   白杬疑惑,紧跟上去。   “出什么事儿了?”   “火!火又燃起来了。”   “什么火?哪里来的火?说清楚。”   ……   往西南方向,南边地势最为陡峭的一处地方。   山脚下,树木不知何时被砍了个干净,杂草也被收拾了。所以中间那一处石头焦黑的地方尤为显眼。   “地里又冒火了。”兔族长长叹一声。   白杬皱了皱鼻子,一股熟悉的气味传过来。   他脑中灵光一闪。   “什么时候开始冒的?!”他问得很急切,听在兽人们的耳朵里就像是出大事了一样。   兔族长紧张道:“去年有小兔崽子在那里烤白石头草的时候突然冒了火。后头就没有了。”   “今年从兽人们打井后没半个月,又开始冒出。比去年还要大!”   “我们扑了几次,可是没多久又有了。”   “怕林子烧起来,所以我们才把周围的树砍了的。”   这个地方距离打井的地方有几公里,之前是在林子里的草冒出烟的时候被兽人们看到了。所以才及时扑灭。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这个季节。   叶子枯黄,又是干燥的,稍稍一点火就能燃起来。   兔部落的兽人们隔三差五过来收拾地上的叶子,所以后头每次也能及时发现。   白杬笑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好?”   “是啊,好。这个地方距离两边打井的地方都不远,到时候卤水提上来直接送过来煮。”   “不用费木头,就可以出来一锅又一锅的盐。你们说,这是好还是不好?”   “可是阿杬,地里为什么会有火?要是蔓延到部落里……”   白杬:“这个需要看看。”   地下天然气与空气接触,燃烧后人们称之为地火。   在他之前住过的地方,地火并不是无人知晓的事儿。   在确认地火无害后,人们甚至直接围着地火搭灶,用来烧水或者烹饪。   而打盐井时,若打出天然气,便直接用天燃气煮盐。这样不仅不浪费柴火,而且效率也更高。   现在能看到地火,无疑是一个惊喜。   确定地下天然气的存储量,需要用现代仪器设备查探。   以目前的条件还达不到。   他们只能在确定他燃烧的范围以及安全程度后,看是不是可以用来煮盐。   白杬拉上兔族长,具体问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再询问经常在这边行走的狼兽人们是否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问完后实地走访,观察火势以及出火的地方。   最后确定没有爆炸的危险之后,白杬立马叫兽人们砍竹子。   兔族长:“阿杬,砍竹子做什么?”   “当水管,运卤水。”   “水管是什么?”   兔族长一个老兔子背脊都佝偻了,但也和年轻兽人一样,连语调都充满了活力。   狼兽人拍拍胸口,豪放道:“不用水管!只要能打出卤水,我们就是一桶一桶的拎,也要将它拎过来。”   白杬笑道:“那倒不用,这样做费时费力还费精神。”   “咱们直接将竹节挖空,用它送过来就行。”   “好主意啊!”   兔族长爪子一颤,苍老的眼睛睁大:“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白杬:“那砍竹子?”   “好!”   地火燃烧的这一处黑漆漆的地方被兽人们用石头围了起来。   大家伙该打井的打井,其余的全去砍竹子。   竹子砍回来,剔除竹枝,中间的竹节掏空。然后一截一截从打井的地方一直铺设到地火处。   竹子青翠,如血管一般,从打盐井的地方架设到地火处。竹网交错,形成脉络。   两处的盐井都架了竹网。   忙完这一通后,树上的叶子都掉了一半。地上全是红的、黄的,像散落满地的金子。   竹网架设完,白杬跟兽人们总算是得空了。   白杬拗不过兔族长的要求,只能搬着住进了兔部落里的大房子里。   地里的庄稼收完了,度过冬季需要采集的食物自然不用像以前那么多。   这一年,兔族长不用绷紧神经,也能让部落安稳地度过冬季。   难得的,他又来找白杬说话。   老兽人老了,也累了一辈子。   现在闲不住,部落里的小兔子们大多不在,他就过来找白杬唠嗑。   白杬靠在草叶做的窝窝里,闭着眼睛假寐。   他眉头拧成结,看着苦恼不已。   兔族长一个老兽人吭哧吭哧拎着比他还大的白石头草,也就跟白萝卜一样的东西进来。“阿杬,阿杬,来吃点东西!”   白杬睁开眼,门口立着一个巨大的萝卜。   萝卜后头,是兔族长的两个立起来的长耳朵。   “阿杬……”   白杬单手拎起洗干净的萝卜缨放在小桌子上的盆子里。“您来就来,还抱这么大个东西,也不怕闪了老腰。”   “不会不会,嘿嘿……我年纪大了,但是劲儿还是不小的。”   白杬盯着他直喘气的嘴巴:“该服老的时候要服老。”   “哎呀,你快吃。”   兔族长跳过门槛儿,蹒跚挪到盆子边,将它往白杬的身前推了推。   “我专门选的新鲜的大萝卜,肯定甜。”   白杬无奈:“行,我吃。”   见他抱着大萝卜啃,兔族长笑得满脸褶子,和蔼不已。   想着刚刚白杬的脸色,他问:“你累着了?”   白杬摇头:“也没有累到哪里去。就是看兽人们的状态不对劲儿,脑壳疼。”   之前打盐井的时候他就跟兽人们说清楚了,这个东西可能没个半年打不出来。   兽人们当是也点头表示知道了,可是现在真正做下来,时间长了还是会出现一点问题。   尤其是在这次将管道架设完毕之后,盐井还没有打出来,兽人们整个状态都不对劲儿了。   白杬狠狠地啃了一口只比他脑袋小了一点的萝卜,有气无力道:“架设管道的时候,他们浑身的干劲儿。不说我,兔部落里的其他兽人肯定是也看出来了。”   兔族长揣着爪子,点头。   “但是随着管道架设好,这才没几天,兽人们比之前更焦虑。”   “我跟他们说了,让他们先跟其他的兽人换班儿,让他们休息。可兽人死犟,不听。”   兔族长的短爪子掏了掏自己的胡子,安慰道:   “这是部落里的大事儿,他们担心也是应该的。”   “要不这样,你让他们来我们部落里玩玩儿。正好我们今年大丰收,要庆祝。”   白杬:“行,我去问问。”   转移焦虑的最好办法,一个是解决问题,一个是转移注意力。   既然问题目前解决不了,那就转移注意力吧。   兔部落融合了自己以前的兽人,现在是也是黑狼领地里的大型食草部落。   丰收之后庆祝,是兽人们感谢兽神庇佑同时奖励部落里辛勤了一年的兽人们的方式。   一般是允许兽人们大吃特吃。   只要胃口好,从下午吃到晚上都没有问题。   兔族长邀请,去一下也无妨。   但是第二天,白杬跟兽人们说了。却没一个愿意的。   问就是活儿没干完,部落里等着吃盐。   白杬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直接脸一黑,用小木棍儿驱赶着到人家部落里。   “今天你们给我把心情调整好了,要是还想来的时候这么颓丧的样子,我真给你们换了!”   “阿杬——”   白杬别开头:“叫阿杬没用!”   “祭司……”   白杬磨牙,手指使劲儿戳着兽人的胳膊,恶狠狠道:   “你瞅瞅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像黑狼部落里朝气蓬勃的兽人们吗?”   “要死不活的!连兔族长都比不上!”   兔族长示意跟来的小兔子待客,笑道:“就是,连我这么个老兽人都比不上。”   “还是年轻,太急躁了。”   “阿杬,进去坐吧。我要介绍个兽人给你。”   “小兔崽子们,待好客人知道吗?”   “知道啦,族长爷爷!”只有黑狼兽人腿高的奶兔子们脆生生道。   “走吧,尊贵的客人们,我带你们去玩儿。”大白兔子领头,蹦跶着往前跳去。   兽人们无奈,苦着脸跟上。 第122章   兔部落的庆祝会办得很大。   除了邀请了黑狼部落, 还包括黑狼部落领地里的其他所有的兽人部落。都是由小兔兽人专门去送的信。   白杬跟着兔族长走过这些兽人身前,一一点头跟他们打招呼。   兽人们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 看着白杬腼腆地笑。   兔族长站定,对他们点了下头道:“你们玩儿, 我跟阿杬祭司说点事儿。等会儿再出来陪你们。”   其他部落的兽人连忙摆手:“你快去,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 不用你招呼。”   这些兽人里面, 大部分是比兔部落晚来狼部落的。   所以在黑狼部落领地里需要注意什么,该做什么,他们通通都会请教兔部落。   这一来二去, 也就熟悉了起来。   加上食草兽人大部分性子都和善,也比食肉部落间的关系更亲密, 所以在兔部落总归是要比他们在狼山的时候要自在一点。   白杬见状,想到之前自己想的搞一个部落间的交流会。   加强黑狼部落与其他部落的交流。   现在看到兔部落如此,内心又有了想法。   但看这会儿兔族长目光坚定,一直往部落的深处走, 他知道这次见的兽人对兔部落来说尤其的重要。   所以白杬暂且按下心中所想, 跟着兔族长走。   一路拐弯绕行,渐渐的, 他们进了兔部落前的山中。   他们寻着山谷, 找到了一个亮着光的地方。   光好像是从山里透出来的,浅淡如裹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 叫人看不真切。   “到了, 就是这儿。”兔族长转头对着白杬露出一脸轻松的笑意。   “走吧, 进去。”   白杬点点头, 跟在兔族长身后。   山洞很隐蔽, 面前就是一个石壁。   需要在石壁间的小巷子里拐个几道弯才能来到洞口。   白杬这时回头再看一眼,只能看到身后的一堵厚实的墙。而被石壁围起来的如井口大小的天空,上面星辰几颗,安静闪烁。   “这里好安静。”   兔族长笑呵呵地冲着他招手,往里面走。   “是安静,部落里的崽子们闹腾。太爷爷不喜欢。”   “太爷爷?”   “是,我们兔族的太爷爷。”兔族长自豪一笑,然后放低脚步。对着后面的白杬道,“他是兔部落里年纪最大的一位。也可以说,是东荒里最年长的一位兽人。”   白杬:“那确实是个宝贝了。”   兔族长被他这话说得心中慰贴。“我们兔部落就是将年长的兽人当做宝贝。”   小声说着话,两人到了洞里。   山洞很大,在靠近最里面的石壁边建着一个精致的木房子。   矮矮的,跟那些小兔兽人们住的房子一样大。   木门是开着的,里面堆着一个厚实的草窝。   用的草料是细而柔软的那种,大概二十厘米高,里面有白绒绒的兔毛毛露出来一点。   窸窸窣窣的动静像在吃草,那露了个半身的兽人应该就是兔族长要介绍给他认识的太爷爷。   兔族长冲着白杬一笑:“正好,他现在还没睡觉。”   “阿杬你坐,我去叫他出来。”   白杬站在山洞洞口,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有两个矮小精致的木凳子,椅背上还刻着简单的花纹。着大小放在黑狼部落,像幼崽坐的凳子。   除了凳子,远离木房子的山洞中间,还挖了坑做了灶。   上面放着部落里之前送给他们的小锅。   白杬怎么看,怎么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望着兔族长一步步靠近那木屋,压低声音问:“会不会吓到,要不我出去站会儿?”   他记得,食草兽人很怕食肉兽人,这么大年纪万一吓到了……   “不用,他知道你。”   说着,兔族长在草窝边转身蹲下。   以前经常趴在大白兔背上的兔族长,现在背上也背了一个更年迈的兔兽人。   “你好啊,阿杬祭司。”   白杬走近,笑着道:“你好。”   “经常听说里,这会儿才见到。”太爷爷被兔族长放在了凳子上,他灰蒙蒙的眼睛看着白杬的方向,微微聚不了焦。   兔族长蹲坐在一边,搀扶着他的手。   “阿杬,这就是太爷爷,他从出生到现在,已经有一百三十个大荒年了。”   白杬挪开座椅,学着兔族长坐在草窝里。   他伸手,握住兔祖宗的爪子。“前辈好,我是白杬。黑狼部落的祭司。”   兔祖宗笑笑,手摇回来。   兔族长看了一眼白杬,道:“他耳朵不怎么好。”   言罢,兔族长凑在他的耳朵边,高声道:“阿杬祭司跟你问好呢!”   “你也好!”兔祖宗耳朵摇了摇,像春风吹过的低矮草丛。高兴得出不行。   “阿杬祭司,我好久之前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   “还是个幼崽呢……”   兔祖宗说话很慢,一句之后要停顿几秒,像是在蓄力。   声音哑哑的,但是听在耳朵里像佛寺里的木鱼声,莫名令人心安。   白杬看着老兽人的眼睛,脸上是后辈谦虚的笑容。“是,您面前,我确实还是个幼崽。”   兔族长看向白杬。   白杬眨眨眼。脑中白光一闪,忽然明了。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重复道:“是,您面前,我确实是个幼崽。”   老兽人听到了。   他两个爪爪抱着白杬的一根手指。   白杬垂眸,从他的爪爪看遍他的全身。   也不知道老兽人原本是什么颜色的兔子,但现在上了年纪,全身的毛发全部变成了泛着光的亮白色。   微黄的灯光下,闪闪的,像贝母粉一般。   “阿杬,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趁着现在问问我们家太爷爷。”   “他是兔部落在位时间最长的祭司,知道很多东西。”   白杬一怔。   看着兔族长眼抽搐似的给他使眼神儿,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兔族长要带他来见他们的老祖宗。   之前那么多的时间,却没有提出过一次。   是看到自己那天下午的郁闷了吧。   站在兔族长的角度,黑狼部落本来就是他们的首领部落。   而自己只是个小得不值一提的食草兽人。   就算是部落里德高望重的前辈,放在任何一个首领部落里,都跟寻常兽人一样。   但是他就是带着他来见了。   这说明兔族长是真的将他们看做是朋友,也真诚地将他们当做亲密伙伴来相处。   白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脸上笑容真挚。   就像他之前说的,这么大年纪的兔祖宗,兔部落宝贝着。轻易不会让兽人去打扰。   但是他现在实实在在地见到了。   白杬喉间微涩,小辈一样带了些孺慕注视着面前毛发苍苍的兽人。   “我也叫您一声太爷爷可以吗?”   兔族长一愣,接着脸上褶子像开了的菊花,笑得比那灯光还耀眼。   兔爷爷没听清楚,但是白杬亲近的态度让他感受到了。   他慈祥地摸着蹲在身前的白狼祭司的头:“凡事慢慢来。”   “遇到问题要知道找兽人帮忙。”   白杬想了想自己目前的困境,很是干脆对自己新认的太爷爷道:   “部落里,乃至部落领地的其他部落也都即将面临缺盐的境地。加上虎视眈眈,不停骚扰东荒的兽王城,目前没有进展的找盐的事儿便更是让兽人们焦头烂额。”   “我也确实或多或少地被影响到了。”   他本来就愁曜去雪原部落的事儿,现在打盐井,做水泥,两个重要的事儿都没见到成效。   心里积压多了又因为是部落的祭司,不敢随意找个兽人说。   因为他一乱,部落就会乱。   憋得出久了,这会儿兔祖宗一问,白杬面上脸笑意道维持不住。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忽然发现,当祭司其实很难。”   兔族长也不忍地摸摸白杬的头。   还年轻呢。   狼部落情况特殊。   阿杬在成为祭司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老祭司带着。   其余的部落都是老祭司带个十几年,在年轻祭司熟悉部落事务之后慢慢放手的。   对比着,阿杬确实难。   但是阿杬也很厉害,狼山走到这个情况,他亲眼所见。   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老兽人也明白白杬的情绪。   他慈爱地望着面前的小白狼,不免想起了自己当初接任部落祭司的时候。   那会儿,他跟他差不多。不过还是有上一任祭司带了两三年。   “孩子,你要记住一句话。”   老兽人轻拍着白杬的头,声音犹如来自亘古的远钟:“祭司司从部落,祭司生于部落。”   “部落在困难的时候确实需要承担起为部落掌舵的职能……”   “但祭司与其他兽人一样,是出生在部落的普通兽人。”   “大荒啊……遇到难事儿是常态。顺风顺水,为罕见。”   “你是祭司,也是部落的普通兽人而已。”   白杬听完唇角抿紧。   “可是不找到盐,不建城墙,一旦遇到危险我们就无路可退。”   老兽人如看破世事,一字一句道:“大荒秩序崩坏已经注定。”   白杬拧眉:“难道我们就不能保留一片净土?维持一个存在小秩序的地方?”   老兽人笑容和蔼:“没说完呢。”   “新秩序的崩坏,往往就代表一个新秩序正在悄然建立。时间不定,形式不定,期限不定。”   老兽人弯腰,目光徐徐落在这个在他看来,年纪小得如同刚出生的幼崽一般的白狼。   “或许不久,我们又会回到那个千百年前的世界。”   白杬心中一惊,睫羽像被狂风吹走的蝶,凌乱颤动。   他屏住呼吸,只听得见自己砰砰的心跳。   正在他以为老兽人察觉到自己的情况时,老兽人却笑了。   “阿杬,你不是黑狼祭司,你是这么多年后再次出现的狼族祭司。”   “你不用做什么。”   “你只要存在,狼族兽人、与狼族交好的兽人、期待和平秩序的兽人……他们,都会前赴后继地为你解决掉一切危险。”   “只是因为你是白狼祭司。”   “而不是因你是白狼祭司,而做的事。”   老兽人点点白杬的眉心,是个聪慧的小崽子。   就是现在不做什么,狼族现在也已经脱离了之前的困境,不会再落到以前只差一步就要消亡的地步。   所以白杬可以暂时歇息一会儿。   而他也知道狼族祭祀不会永远停下脚步。   因为他所见过的、听说过的所有狼祭司里,没有一个不干事儿的。   虽然说存在就是一种鼓励,但是每个白狼祭司都不甘于只是立在那儿当个泥巴。   不让他们做,他们也会做。   阿杬现在只是遇到困难,没转过弯来罢了。   颓然只是一时的。   老兽人浑浊的眼睛里雾霾散去,他声音浅缓,但坚定道:   “要是阿杬祭司有需要的话,我们兔部落可以为你献上一切忠诚。”   白杬猛地抬头。   发丝因速度过快打过脸,面皮隐隐泛疼。   他眼睛睁大,难掩震惊。   老兽人往椅后慢慢挪动,后背靠在椅子上。   他脸上笑意不减:“狼部落需要兽人。”   “兔部落以往虽然一直是坚持只接纳兔兽人,但是现在我们反而觉得,像鹿族长那么精明的兽人都强求着要加入你们的部落,那必定是你们足够好。”   “事实……事实也如此,你们值得各个族群尊敬。”   他眼睛半闭,看着是力气耗尽。声音也小了不少。   “兔部落有些聪明的小兽人。而且我们以灵巧的手而立命。阿杬若是需要,只管说就是。”   兔族长也没料到自家太爷爷会忽然表示加入黑狼部落。   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表情恍惚一瞬,继而狂喜。   兔部落从来都是一个族群一起生存。   遇到其他食草部落,也只是态度友好,保持戒备,并不会完全接纳。   部落里年纪越大的兽人,奉行这个准则就越深。   他想过跟其他食草部落一样,加入黑狼部落。可是一想到部落里其他的老兽人,尤其是面前这个。他就没想法了。   但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太爷爷自己提出来加入狼部落。   自己提出来的!   “阿杬……”   见白杬愣住,始终没有点头。他立马着急了。   跟着狼部落多好!进兽王城都没这么好!   白杬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们当然欢迎。”   兔部落他们一直有来往,知道这些小兽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胆子小。   能将完全信赖地融合进其他部落。   还是食肉部落,这怕是在他们的生存中从未有过。   “那既然如此,我们以后就是一个部落了!!!”   兔族长忍了又忍,嘴角越提越高。   最后还是老兽人困了,挪开搭在他手上的爪爪。他立马爪子一揣,在原地高兴地转圈圈。   嘴里嘀嘀咕咕什么,白杬也听不明白。   感觉就像是摸猫的时候,猫猫舒服了发出的呼噜声。   白杬见状,粲然一笑。   如此,也不是增加两个部落的交流了,而是直接将兔部落的兽人变成了他们部落的兽人。   可以,这个办法,他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前面遇到那么多走不通的事儿,现在兔部落加入。无疑,他现在是身心舒畅。   不就是一点点困难吗?就没有他们过不去的坎儿!   思绪一通,神清气爽。   白杬看着毛发银白的兔兽人,弯眼浅笑。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果然,有些事儿还是经历多了的老兽人看得明白,想得通透。   “那我就让兽人们回去跟部落里其他兽人说说。”   “行!我是不是要跟着去一趟?”   兔族长立马站起来,原地绕圈走了几步,揣着爪子小碎步往前。   看着像是要出洞去收拾行李。   白杬忙拉住他:“不着急,部落里不是还有那么多的客人。”   “是!还有客人,阿杬那你跟太爷爷说说话,我出去招待其他客人。”   白杬:“好,那太爷爷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他吃了的。”   *   整个庆祝会,兔族长都是一脸笑意。   他常年含笑,但没有一次看着是尾巴都往天上翘。拿得意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来。   被邀请来的兽人们见了,不免要问上几句。   可兔族长嘴巴却严实,每次都打了个哈哈过去。   第二天兽人们离开的时候,没一个从他嘴里听到消息。   白杬带着兽人们离开的时候,看他们个个脸色好了一点。觉得出来放松一下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过几天后,他带上一批筛选出来的疲惫兽人,跟兔部落一起,回到了狼山。   而想知道兔族长之前那么开心是遇到什么事儿了的其他部落,自然也就在几天后知道了,一向单打独斗走大荒的兔部落居然也加入了黑狼部落。   这下,所有狼族领地的部落都沸腾了。   先是鹿部落死皮赖脸,再是胆小兔部落心甘情愿加入黑狼部落。   黑狼部落真的有那么好?   那是当然!   只要是在黑狼领地生存过的,就没一个不是这么想的。又不是瞎子,但凡是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   不行!   这黑狼部落他们也得加!   当然,不是这么草率的一个决定。各部落里开了个会,全部同意之后,立马匆匆赶往狼山。   就怕慢了一步,人家不要了。   自此,狼山又是一阵热闹起来。   而白杬那兽皮上统计的全部部落,都有意愿加入黑狼部落。   消息一出,无论是被白杬带回来休息的兽人,还是在南边颓废的兽人,全部精神一振。   秋季结束,黑狼部落的考察完毕。   狼山领地内,所有部落皆成黑狼部落兽人。所有兽人人数加起来,第一次超过了万数。   从千出头,到万出头。   对比兽王城,虽然狼兽人依旧少。   但是这么多的兽人,大家拧成一股绳。前路不再茫茫,满是希望。   兽人们也能提起劲儿了。   这手里的活儿,自然是越干越利索。   兽人纳入狼部落,他们居住的地方自己选择。   有的对食肉兽人心存畏惧的,或者是觉得自己原来的地方就挺好的,不用搬到狼山。   而想搬过来的,也可以搬,没人拦着。   如此,狼山好一阵热闹过后,便是冬季了。   *   冬季的第一场雪下来时。   雪白色的飘花一朵一朵,轻柔地落在屋顶、草地、狼山……   寒风吹拂着,狼山山顶,窝在三角棚子底下的一家三口脸上都是兴奋。   树举着手接住外面的雪,简直要喜极而泣。   “呜呜呜嗷呜……终于,终于下雪了。”   草裹在兽皮里,强制抱住自己怀中见着雪想爬出来的小崽子。一巴掌拍向还在感慨的兽人。   树捂头:“嗷呜!都快下去了,还打我!”   草跟着树在山上生活了这么久,脾气是越来越控制不住。   “不打你打谁!”   “快点收拾东西,山上这么冷,崽子冻住了怎么办!”   “嗷!那你说嘛,你打我干嘛!”   “你再墨迹!”   “收,我收!”树捂住自己的脑袋,委屈巴巴地掀开地上的儿兽皮袋子。   山上收集的破破烂烂不要的不要,下山后换好的。   地上给崽子做的玩具,木头的、石头的、兽皮材质的全部带下去。不管好不好看,都是他当阿父的心意。   挑挑拣拣,整个兽皮袋里装的大部分是幼崽的东西,除此之外就是草的。而树自己的……   一件破烂兽皮,不要也罢。   他带上来的好东西,全给那父子俩用了。   大兽皮袋子我肩膀上一甩,树走在前,草抱着小崽子在后。   两人出了棚子,树直接张嘴朝天一吼:“嗷呜——嗷呜呜——”   下面立马有兽人回:“嗷呜嗷呜——”   树抹了一把眼睛,红了眼眶:“总算,总算是有兽人回我。呜呜呜……阿草抱抱……”   草一巴掌糊在他脸上,抵住他脑袋:“走不走,不走你冬天也在山上待下去。”   “要!嗷呜嗷呜!兄弟们我回来了!”   山崖前。   兽人们正安静地看着今年冬季的初雪,冷不丁听到一声过于激动的狼嚎还以为是出什么事儿了。   正要扛着武器冲出去,白杬忽然道:“是树吧。”   “是啊,他是不是又看到堕兽了!”   “不是。”白杬回忆下刚刚的声音,道,“他是不是说他要下来了?”   兽人们举着武器的手齐齐一顿。   “下雪了!”   “是下雪了。你没长眼睛吗?”   “下雪了啊!树受惩罚的时间结束了啊!”   几个老兽人对视一眼,耳边嗷呜嗷呜跟话痨似的声音更清晰。   可就感觉这狼还在山上干嚎,步子没动。   他们脸色一变。   “这个树!幼崽还跟着他在一起呢,幼崽怎么不早送下来!”   树好歹在草的催促下奔下山。   他脚程快,就算背着个大兽皮袋子,也是第一个下山。   下山后,看见山崖前黑压压等着他的兽人们,他吐着舌头兴奋张开手臂。   “啊啊啊……嗷呜呜,我好想你们呜……”   本以为会来一个阔别已久的拥抱,但兽人们齐齐后退一步。   转个眼,却见桦爷爷黑着脸,一个闷棍敲过来。   “嗷呜!!!!”   “嗷呜个屁,小崽子呢?!” 第123章   树在山顶过得像野兽一样的生活。   他毛发凌乱, 胡子拉碴。   身上的兽皮不是洗得跟肉干一样僵硬就是破口无数,脚下还踩着的露出大脚趾的草鞋。   颓丧落魄,像个流浪汉。   他每天不是在带崽子就是在想念同伴。   好不容易能下山了, 可心心念念的欢迎没有,反而是下来就被收拾。   他委屈瘪嘴, 幽怨地看了面前的兽人们一眼,立马转头往回跑去找自家的伴侣。   “……阿草, 他们欺负我, 你要给我做主呜……”   草正好从山上下来,嫌弃地侧身躲开他,走到了兽人们的跟前。   树:“连你也嫌弃我!”   草转头, 眼刀子甩在他身上:“闭嘴!”   树两耳朵往后一飞,站得笔直:“嗷!”   草这才满意, 回头对几个老兽人问好:“祭司,桦爷爷,丘爷爷……我们回来了。”   “回来就好。”桦爷爷对草笑得和蔼。   转脸眉头紧皱,威胁地盯着树:“但凡是有下次, 你就不许跟着他上去了。”   “不会!我保证没有下次!”树举起爪子, 一脸坚定。   小狼崽子从草的兽皮衣里探出脑袋,迷迷糊糊的, 看着是刚刚睡醒。   “嗷?”奶声奶气, 毛毛都乱了。   草手抵着他的脑门将他摁下去,道:“我们先进屋里收拾。”   桦爷爷催促道:“快去吧, 厨房里备着热水。新的兽皮衣梦给你们拿去了。”   见树还站在原地不动, 桦爷爷眼睛一横:“你不去帮忙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树看了一眼白杬, 闷闷道:“哦。”   之前他撞翻了船, 让阿杬生病了好多天。他们上山前也没见到白杬, 所以没来得及道歉。现在他想补上而已。   树眼巴巴地着白杬。   他知道错了……   白杬被几个老兽人挡在身后,冲着闷闷不乐的树笑笑。   兽人们都是直肠子,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白杬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道:“我早没事儿了,不用自责。”   树嘴角咧开。   见白杬真的没有生他的气,耳朵噌的一下竖起来。   他重重点头,脚步轻快地追着草而去。   “阿杬,你别给他好脸色。”   一想到当时白杬生病的凶险,几个老兽人都心有余悸。   白杬温和笑道:“他也不是故意的。”   “再说,也受了这么久的惩罚,肯定长记性了。各位爷爷们就放宽心吧啊。”   老兽人们拢着手,闷哼一声,进屋子里去了。   *   一家三口下山之后,看部落里哪哪儿都新奇。   他们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没有下来,部落里好像又变了一个样子。   而且部落里的兽人似乎又多了不少。   收拾完自己,又去厨房里填饱了肚子。   树抱着小崽子跟伴侣回暖烘烘的屋子里打了个盹儿,起来后就立马闲不住,去探听部落的情况。   刚出门,直接被逮住。   小崽子扔进了幼崽园里跟着青,两个成年兽人则继续今年冬季的课程。   *   下雪了,天幕发亮。   冰凉的雪花飘在脸上,冻得人激灵。   不需要上课的兽人们窝在一个屋子里,喝着茶啃着烤红薯,悠哉赏雪。   白杬将手里暖烘烘的泛着甜香的烤红薯一分两半。   一半下意识地往旁边递过去。   半晌没人接,白杬眉头一皱,才恍惚地收回手。他低喃:“……还没回来,也不知道现在走到哪儿了。”   “想曜了?”   边上,跟兽人们说着话的桦爷爷挪过来,跟白杬并排坐着。   白杬抿着嘴里甜甜的红薯肉,沉默一会儿。   “……是有一点。”   感情好是好事儿。   桦爷爷笑容和蔼:“他们要是走得快的话,现在应该在爬雪山了。”   白杬:“那么冷,带的东西会不会不够。”   雪山的食物可不比平地的多。   桦拍着白杬的背,面上是笑着,其实心里也拿不定主意。他只道:“是有点冷,但是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抗冻。”   “至于食物,肯定是带够了的。”   红薯土豆还是当初他看着装的,只多不少。   白杬看着手中热腾腾的红薯,在心中轻叹。   要是兽人们去其他地方他倒不担心,就怕雪山。   山上极寒,高山还缺氧。也不知道地鼠族长他们知道的路会不会好走一点。   *   此时,离狼部落边界几天路程的山谷。   三百个兽人捂着厚实的兽皮,一路往北。   大风从北边吹来,越来越大,基本上跑半天他们就需要休息半天。   奔跑的时候兽人们速度极快。   这大风就像是不让他们靠近似的,扯着狼毛将他们往后带。   好在一路上没有再遇见什么堕兽,这让他们剩了不少力气。   好不容易到了关着堕兽的山谷前,兽人们正想着怎么处理这些堕兽呢,忽然见到一群白色的兽人在刨他们之前堆起来挡住山谷出口的石堆。   当即,兽人们冲上去与他们打了一架。   这才发现,这些个兽人早已经不是兽人,而是跟山谷中的堕兽一样,已经失去了理智。   堕兽转而向着他们攻击而来,被尽数折断脖子。   大家都以为只是遇到了落单的堕兽,但地鼠族长忽然一声惊叫,让他们心中一跳。   “曜!你们看他们的眼睛。”   大荒的堕兽很好区分:   一是眼睛。死白色的。   二是气味。堕兽身上有一股独特的腐朽气味。   三是看他们的行为。对兽人无差别攻击,行为被食欲操纵,没有理智可言。   可是地上已经死了的堕兽的眼睛,忽然就从白色变成了兽人本来的颜色。还从没听说哪个堕兽死了之后还会眼睛变颜色的。   暗蹲下,将十几个堕兽眼皮全部拉开。   “都是这样。”   见兽人们的表情逐渐凝重,地鼠族长摸摸自己皮毛光滑的肚皮,犹豫道:“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种族不一样?还是堕兽本来就是这样的?”   暗:“不是,堕兽从沦为堕兽开始,便一直不会变化。”   地鼠族长:“可是这种鸟兽人的堕兽我们不是之前也没见过吗?是种族、种族不同吧?”   兽人们拿不定主意。   曜沉声道:“医疗队的兽人上来看看。”   自从部落里建立了医疗队,兽人们远行的时候一定会带上。   一来是怕兽人出现意外,他们在的话能及时治疗。二来,出远门所能接触到的植物草药更多,方便医疗队扩展这方面的认知。   现在兽人们没用上,倒是堕兽用上了。   这次去雪山,跟来的医疗队的兽人是灵。   也就是山猫一族,时常跟在梧身边的那个小兽人。   他年纪不大,但是论技术、论聪慧,他在医疗队里是佼佼者。   这次部落去从没去过的雪山,一切未知,危险性又高,所以梧才让他跟着来。   除了他,还有另外几个红狐兽人。都是医疗队的。   他们快速蹲下,戴上兽皮做的手套,观察着地上的堕兽。   其余的兽人一部分去找这边还有没有这类堕兽,一部分围成人墙,给灵他们挡住干扰视线的狂风。   兽人们耐心等着。   竖耳听着包围圈里,堕兽被翻动的动静。   曜拉上地鼠兽人们走到一边,问:“这种鸟兽人是雪山里的兽人?”   地鼠族长身边围着几个小地鼠,互相拉住对方的爪爪抵挡狂风,齐齐摇头。   地鼠族长:“我们也没有见过。”   曜冲他点点头,目光重新放在地上的堕兽身上。   这群堕兽跟白鸟兽人很像,但是身上没有红色的纹路。   全身纯白,身形也比白鸟兽人小了一半。若真跟白鸟兽人套上关系,应该是他们的幼崽。又或者说像他们黑狼跟灰狼、白狼的关系。   很久以前,是一个族群的。   但细致观察下来,曜还是更认可第一种猜想。   白鸟兽人的幼崽在还没有足够飞行能力的时候不会远离部落。   加上狼山离哪个白鸟部落都远,所以大家也没见过他们的幼崽。认不出来也是应该。   地上的虽然没有部落里白鸟兽人头上那撮红色的毛,但身形小,还有生长的空间。且细看,羽毛还夹杂一下未褪去的绒毛。   说是白鸟兽人的幼崽,没有多少违和。   但这样一来,便不对劲儿。   “呋——”   突然,兽人包围圈里,灵惊炸跳起。   他头发直竖,瞳孔变成了猫兽人的竖瞳。   暗一把拉住灵,直接将他带离地上的堕兽。   其余兽人见状,立马将蹲在堕兽边微微僵直,一看起来就不正常的红狐兽人也拉走。   “怎么回事儿!”   暗手上,灵焦躁得指甲迅速变长。   被拎着后颈皮,也不妨碍他暴虐地转头想找兽人撕咬。   其余兽人脸色一变,看着被手里的红狐兽人咬住的爪子。   “嗷呜!!!!”   曜手一劈,几个举止奇怪的医疗队的兽人脑袋无力垂下。   曜眯眼,盯着地上的几个堕兽。   “离地上的远一点。”   “找个避风的地方扎营,等他们醒过来。”   *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早上。   灵揉着酸疼难忍的脖子还有抽疼的太阳穴,浑身无力地从兽皮毯上坐起。外面听见动静的兽人立马掀开兽皮帐篷。   “醒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灵甩甩头,看着自己没有收回去的指甲,被抽干了精神一般,病歪歪的。   “浑身难受。”   红狐兽人也陆续醒来,他们的症状跟灵一模一样。   怕他们有事儿,兽人们没什么办法,只能煮了万能的刺刺草汤让他们灌下。   几个兽人也喝了,就当是在这大风天气预防着凉。   曜跟暗知道他们醒了,立马过来问。   几个医疗队的兽人凑在一起,回忆自己查看堕兽人时的动作,将自己的举动与他们之后的反应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兽皮上。   见曜过来,他们将兽皮递过去。   “不出意外,我们都是在打开他们的喙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非常细微的特殊味道。”   曜的视线从兽皮上移开,目光如深潭。   “特殊味道?”   “嗯……很难形容,有点闷,又带着冰一样的凉意。甜,也苦……”   灵纠结地捂头,欲要起身:“形容不出来,要不我再去闻一下。”   暗按住他肩膀:“别想。”   医疗队的兽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足够聪明,又或者是单独在西边的屋子里待久了,脑子里总有那么一点不正常。   表现为总喜欢做一些明知道危险的事儿。   只要是对他们的研究有益,他们乐意至极。   灵跟跟中年老兽人似的,面上带着几分可惜,叹了口气。   “就跟我们第一次接触到酸果树花的时候的感受差不多,但是这个闻了不是晕,而是想咬人。”   “两个药力不相上下。”   红狐兽人:“但我们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之前的变化是由这个气味决定的。还需要继续检查。”   灵看着曜,眼中精光迸发:“从里到外,细致检查。”   只要曜点头,他们就做。   曜表情凝重,看向暗:“你们之前遇到的堕兽,有这样的情况吗?”   暗非常肯定道:“没有。”   “蛇嘴都被我们掰开了,也没有闻到他们所说的特殊味道。而且当时兽人们都没有受到影响。”   “先吃饭。”   曜看着几个身体不舒服,但是耐不住好奇又嘀嘀咕咕开始探讨的小兽人。临时加上一句:   “吃完饭来几个兽人看着他们,让他们好好休息。别出什么事儿。”   草原条件艰苦,为了避免被封吹走,他们在地上挖出一个大坑,坑上压着兽皮棚子。   风大的时候方便引燃火,所以煮饭也是在棚子底下煮。   而吃的也没其他。都是带过来的红薯跟土豆以及菜干。   为了填饱肚子跟保暖,所有的东西都是直接扔进锅里跟肉干一起炖煮。   只加了一点点盐,味道不怎么好,但是吃完之后整个人都会冒汗。   草原上比狼山还要冷。   汤出锅,没个几分钟上面就会冷得浮出油块。   兽人们背靠着坑壁,拿到自己的碗后就开始呼噜噜地往嘴里倒。烫得龇牙咧嘴,吃得津津有味。   一边吃,还要一边监督着灵几个兽人吃完。   然后再督促他们去休息。   之后,兽人才钻进了另外的兽皮棚子里。   兽皮棚子不小,是白杬参考了蒙古包的样式,让兽人们在部落里时缝制出来的。   兽人们端坐,面上都或多或少带着疑惑。   昨天的事儿,他们还没有弄清楚呢。   “曜,既然说那是白鸟兽人的幼崽,那他们就应该不可能是堕兽。”   众所周知,堕兽是没有度过成年仪式的时候才会变成堕兽的。既然他们还是幼崽,那成年仪式都没有,何况是堕兽?   地鼠族长揣着爪子,积极道:“不同的种族成年仪式举办的时间都不一样。他们或许是刚刚成年呢?”   他的话也有兽人赞同:“有可能,阿杬刚刚成年的时候不也看着个小崽子似的吗?”   “他们就是幼崽。羽毛都没有换完。”   说起白杬,曜比谁都清楚。   “阿杬成年的时候,只是看着身体小了一点。但是骨骼已经成熟了。”   暗:“有没有可能,是他们部落遇到问题,在他们还没成年的时候提前举行这个仪式?”   兽人们爪子一拍,眼中的迷茫如被拨开的云雾。   “对啊,很有可能是这个!”   “然后就因为幼崽还没有到达成年的条件,所以没有得到兽神的允许,也变成了一个不完整的堕兽!”   他们自发地给自己补充出来一个完整的逻辑链。   曜:“那灵他们刚刚的行为怎么解释?”   只一句话,兽人们的逻辑链啪嗒一下,碎成渣渣。   “是哦……”   “那就是另一个了。”   “他们被喂了东西。不是自然变成堕兽的,而是因为吃了那个药变成堕兽,或者是像堕兽!”   “他不不是真的堕兽!!!!”   ”嗷呜!!!!”   兽人们越说越惊恐,几个兽人紧紧挨着一起,那震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天塌了来形容。   “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兽人们哆哆嗦嗦,连尾音都打着颤。   要真的是这样,那这件事就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暗扫了几十个兽人一眼,嫌弃不已。“出息!”   兽人们不服:“你不怕!”   暗冷眸一闪:“当然……怕。”   那可是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野兽。连自己的伴侣、崽子都能杀了,他怎么不怕。   曜:“我们需要知道,那些鸟兽人是从哪里来的?”   “而山谷里的那些,跟他们有没有联系?”   “以及,这背后的一切是不是兽王城在背后搞出来的?”   说完,几乎所有兽人都在心中想:这要是不是兽王城搞出来的,他们直接将吃了的红薯吐出来!   他们东荒,几十年都找不出一个堕兽,可是西荒却是成千上万的……   将两个联系起来,似乎一切都合理了。   但是他们现在没有证据。   如果真的是兽王城搞出来的,那越强大的兽人被控制之后变成的堕兽也会越强大,堕兽作为他们攻击南边的工具。那黑狼部落……   兽人们不寒而栗。   曜看着兽皮底下的黄色泥土,声音如寒冰。   “山谷,我们要进去一趟。”   ……   山谷的风并不大,反而是徐徐的,轻柔的。   兽人们站在山谷之上,将几袋的酸果树花顺着风送出去。渐渐的,谷底堕兽倒下的声音此起彼伏。   兽人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喜意。   有用!   随着扔下去的酸果树花越来越多,兽吼停止了,连窸窣的堕兽移动的动静也消散了去。   兽人们趴在山谷的谷缝,耳朵对着里面细听。   只剩下风的声音。   确保没有堕兽是清醒的,兽人们将之前堵住洞口的石头泥土移开。   东西一打开。   顷刻,一股奇异的香气直充鼻尖。   “捂住口鼻!”   兽人们脸色一变,眼看就要发狂。   焦急之际,一直屏息的暗跟曜立马抓了一大把的酸果树花粉塞进两眼冒圈圈的兽人嘴里。   捏着下巴一抬,往背上猛地一拍——   “嗷呜……痛唔……”兽人们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曜立马拉着软倒的兽人往风口的垂直方向去。   窝在棚子里的灵听到动静,立马在自己脸上绑好医疗队里的口罩。   爬出坑底,走到山谷外洞口的时候见山谷口已经被移开。   口罩厚实,但是他还是闻到了一点点的味道。   他眼睛一亮。   在嗅到味道的那刹那,他被暗拎着脖子扛到肩上,扔到了其他晕倒的兽人堆里。   暗狠狠拍了一下小山猫的脑门。   “那东西闻不得!”   灵眼睛弯弯:“山谷里有很多我们刚刚闻到的东西。”   “我们知道,不用你说。”   “好好呆在这儿!”   曜看着地上的兽人们,再拎着几个医疗队的兽人们到跟前。   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确认他们现在没有任何问题,提起的心才隐隐落下。   “回去告诉梧祭司,让他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自保!”   “不,不可以!”   曜:“不是你能决定的。”   “里面暂时不能进去,先等个几天。里面的味道散了才进去。这几天每天都洒一遍酸果树的花,确保他们不会醒过来。”   暗点头:“好。”   “至于你们几个……”   他看向身前被喂了酸果树花而不省人事的兽人们,道,“他们醒来,你们注意观察。做好记录。”   “保证做到!”灵举起手,围着几个兽人转了几圈儿,眼里全是兴趣。   几个红狐兽人……态度大差不差。   兽人们身强体壮,要是给他们闻酸果树的花已经对他们没什么作用,但是灌下去,那药力依旧是极大的。   所以兽人们睡了一天,才悠悠转醒。   一醒来,就看见灵领着几个红狐,拿着兽皮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宛若他们出了什么大问题。   “醒了啊!我们问,你们答。”   兽人们傻愣愣的,现在脑子还模糊着。“啊?”   ……   北边的事儿,远在狼山的兽人们一概不知。   兽人们冬季开始上课,因为新加入了不少的伙伴,所以白杬直接将课程分了等级。   甲乙丙丁,四个等级。   新加入的兽人们能冬季在部落里上课的,就上丁字班,学的东西是黑狼兽人们第一个冬季学习的认字儿。   后面的三个等级,兽人们经过考核后看掌握的知识。   可以升班的升班,不够升班的保持,连保持不了的那就降级。回炉重造。   至于老师,照旧是医疗队的兽人们。   去年他们已经教过一个冬季,今年更是得心应手。若是不行,还有祭司跟老兽人们辅助。   第一天上课的时候,照例点名算出勤。   这个在前几个冬天都没出现情况的事儿上,今年却出现大面积缺勤,好多个兽人没有来。   白杬看着名单上的兽人,忽然从凳子上站起。   “贝壳山的兽人跟南边打盐井的兽人没有回来!”   “那我昨天见的是他们的影子吗!”   “部落里没人?”   送名单的球摇头:“没有。刚刚来之前问了,都说没看见他们。”   “难道还能长翅膀飞了?!”   丘爷爷手指一颤,默默缩头。   白杬咬牙:“要是让我知道是什么事儿,我打断他们的腿!”   冬季之前就通知过,冬季下雪之后必须回到部落里。   因为在部落之外,零下的温度兽人们即使有厚实的皮毛,那也很难抗过严寒。   在外面冻死了都没人知道。   之前还清点了人数的,除了去雪山的,一个不少。   现在才一天,人没了!   丘爷爷看天看地,然后在白杬愈发暴躁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拉着桦的衣摆往他身后藏。   一众一动不动的兽人当中,那晃动的黑影就尤为显眼。   白杬眯眼,凉嗖嗖问:“丘爷爷,你知道怎么回事儿?”   “对吧。” 第124章   桦将自己的袖子从丘的手中抽出来, 悠悠哉哉挪走凳子,远离这个被白杬盯上的老兽人。   到不被波及的位置,他停下, 气势陡然一变:   “快说,兽人去哪儿了!”   丘吓得眼睛一闭, 哆哆嗦嗦将自己跟兽人们的交易抖落个干净。   “他们说部落里现在没有盐了,要加快速度打盐井。但是之前阿杬要他们回来的话又不得不听。”   丘爷爷偷看一眼白杬, 声音微不可闻:   “……所以他们就回来之后, 又悄悄跑出去了。”   梧:“就不怕被发现?”   “明知道要上课。”星祭司捋着胡须,觉得这些兽人小伙子有点傻。   丘:“雪这么大,下一晚上后路不好走。等我们追上, 人都到地方了。”   白杬点头,翘着嘴角赞赏一般道:“原来还有考量。”   丘见白杬笑得渗人, 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求情:“阿杬,部落里的盐就撑到明年,孩子崽子们也是着急。”   白杬:“丘爷爷, 那边只有木屋, 打盐井的地方还在棚子底下,您觉得他们扛得住?”   “他们可以住在兔兽人那里嘛。”   “兔兽人们冬季是住在地下的, 哪里有那么大的洞给他们钻!”   “现场刨一个吗?”   白杬又气又急, 胸口堵得慌。   丘抠着自己的兽皮衣:“也不是不可以,反正……”   “反正个屁!闭嘴吧你!”桦拎着丘的胳膊, 将人拉到一边。他咬牙:“没看见阿杬气得脸都红了吗?”   盐是急, 但是也没那么急。   人才是根本, 零下几十度, 不是闹着玩儿的。   见白杬黑着脸, 丘悄摸从桦背后探出两个眼睛。   “阿、阿杬啊,要不我去把他们叫回来。他们昨晚上走的,应该……应该还没有走远的吧。”   白杬眼睛紧闭,叹声道:“我去。”   “不行!”兽人们一致反对。   白杬:“他们都行,我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   白杬拉开屋子的门出去。   兽人们心中一慌,立马冲上去拉住他。   “阿杬啊,是丘爷爷错了,丘爷爷不该瞒着阿杬。”   “我去!我帮着他们走的,我亲自把他们带回来。”   白杬垂眸,嘴唇抿动。   看着一脸紧张的兽人们,尤其是几个老兽人,缓和声音道:   “我去。”   “那边的盐井也打了这么久了,我该去看看。”   “春天也不迟啊!”老兽人都急得跺脚了。   白杬笑了笑:“现在雪还不大,不算太冷。路上都是跑着的,也不会冻着。”   “何况春天还有春天的事儿。”   软的走不通,桦心一横,头一次硬下心肠对白杬道:   “阿杬,你是部落的祭司。你也长大了,不该让部落里的兽人们担心。”   白杬拍拍桦爷爷的手,道:   “正是因为我是部落的祭司,所以我才需要过去看看。”   “桦爷爷,我只是身体差一点,但也不是需要躲在你们身后的幼崽。部落里的兽人们为盐井的事儿忙着,我身为祭司,更不能什么都不做。”   “让我去吧。”   他蹲在老兽人的跟前,双手搭在他的膝盖上。   眼若星辰,明亮闪烁。   “上次是意外,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部落里的兽人们都知道,白杬年纪不大,但是倔得很。但凡是做好了的决定,除了曜能拉住,其余的兽人说再多,那也只是说说而已。   兽人们考虑再三,只能点头。   不过老兽人们也有坚持,让医疗队的兽人跟着过去了不说,还不能让白杬立马走。   几天的路程而已,老兽人们愣是围着星祭司选了个好天气,才送走了带着满满当当食物跟兽皮的白杬。   之前跑的那几个兽人走得匆忙,肯定是没有把需要的东西带足够的。   所以白杬这次去南边顺带还能给他们送一些东西。   至于贝壳山那边,自然有季给他们跑腿儿。   初冬,气温骤降。比秋季要冷得多。   羊绒的兽皮厚实。   白杬里面是自己冬季长出来的长毛,外面再套着羊皮,连走路都像一团移动的球。   但是不穿成这样,部落里的老兽人们就不会让他走。   所幸一路上也没用冻着,只是到了南边兔部落的时候鼻子有点痒痒。   冬季寒冷,加上原本打井的地方只有木头房子。所以兽人们到南边落脚的地方都是兔兽人那边。   现在大家是一个部落的兽人,住不住进去,也就没什么区别。   白杬到的时候,兔部落里闹哄哄的。   小兔子们在地上打滚儿,像糯米糍一样,身上沾染了不少雪白的糖霜。   白杬刚进去,脚边滚过来一个小兔子。   正好撞他小腿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嗷呜!”   白杬蹲下,将小兔子拎着坐好:“怎么现在都在学狼叫?”   “嗷呜!!!阿杬祭司!”   兔兽人本来还吓得捂住脑袋一动不动,听见声音露出惊喜表情。   他试探着往前,见白杬不躲,立马抱住他小腿。   两个长耳朵高高竖起,里面粉嫩嫩的。   “族长说了,我们现在也是黑狼部落的,所以我们要听得懂狼的嗷呜声。”   白杬指尖碰了下他的耳朵。   吧唧一下,长耳朵立马耷在了脑门上。   “那学了之后能听懂吗?”   小兔子腼腆一笑,害羞地将脑袋藏在白杬小腿,小声道:“好像不能耶……”   玩闹的小兽人们停下来,围在白杬的身侧。   “阿杬祭司来了!”   “阿杬,玩儿雪球吗?”   “阿杬祭司鼻子好红,快进洞里去!”   兔兽人们依旧住在兔部落。   为了更好地度过冬季,周边的一些小的食草兽人也跟兔兽人们住在了一起。   各自的食物以及收集起来的保温的绒毛也都放一块,大家统一支配。   好在食草兽人勤劳,加上去年白杬给每个食草部落都送了红薯种子。所以今年食物大丰收,也够吃。   面前的兔兽人、松鼠兽人还有鸟兽人都蜷缩小小的身子。   仰着头,眼里倒影出自己的身影。   白杬笑着道:“怎么,觉得我不可能过来?”   “嗯嗯!前面狼兽人们过来的时候说了,他们出来你是不会找过来的。”   “原来他们也怕我找过来。”   “可怕可怕了。”小兔子两个爪子搓搓脸,憨笑道。   “那他们现在住在这里?”   “嗯嗯,晚上住在这里。白天的时候才过去打井。”   “行了,还在说!外面冷,快点让阿杬进来。”   兔族长依旧是坐在部落里最大的那只大白兔身上。整个缩着,像在大白兔子的脑门上筑了一个松软的窝。   他头上还戴着一个兔毛做的帽子,两个长耳朵被压得垂在脸颊两侧。   腮帮子微鼓,眯着眼睛,看起来舒坦极了。   白杬跟后面的兽人立马被带进之前建造出来的大屋子里。   屋中空地挖着一个坑,坑中还有燃烧过的木柴。   整个屋子没有兽人的时候一直开着门,里面残留着不少狼兽人的味道。   那些先过来的兽人们晚上就是住在这里。   火堆被兔兽人们重新点燃。   大家围成圈圈,搭积木似地给坑里填放木柴。   门关着,只有窗户半开。   不多时,室内地温度升起来了。   一直蜷缩在大白兔背上的兔族长也慢慢滑下来,跟白杬一起,坐在了火堆前。   火光橙红,映照在白杬吹得泛白的脸上。   兔族长抓着个小兔子,在他耳边嘀咕一句。小兔子立马蹦蹦跳跳甩着耳朵出去。   兔族长:“阿杬啊,这个季节还打井。不好打啊。”   白杬:“是不好打,但是现在勉强可以在室外待一会儿。再冷一点,就必须让他们回去了。”   “是这样。阿杬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你就先回去吧。”   白杬听了,无奈一笑。   看来不论是狼山还是兔族长这里,都把他看做个瓷娃娃似的。   他摇摇头:“不着急,我跟他们一块走。”   兽人们只以为白杬过来看上一眼,之后又要回到狼山去。   但白杬是要留在这里。   这还得了!   之前他们还没归属于狼部落的时候都知道,阿杬的身体可是经不住折腾的。   白杬一看兔族长过度紧张的表情,仿佛看到了狼山的那一群老兽人。   他只好又讲之前的话说了一遍。   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他得留在这里。   既然他来了,这一趟也不是玩儿。这盐井,他势必是要打出来的。   在兔族长这里放了行李,喝了一大碗的刺刺草汤,白杬立马去打盐井的地方。   兔族长不放心,非要跟过来。要不是白杬让兽人留下拦住,白杬这一趟没准真出不来。   *   这个季节到底是冷的。   白杬他们过去的时候,看到那四周被厚实的稻草整个围起来,像一个大型鸟窝的棚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真是。   明明冷,还要巴巴地出来。   “鸟窝”里敲敲打打,叮叮当当还混杂着兽人们的喘息声。   白杬扒拉一点捂得出严实的稻草,探进去一个脑袋。“捂得这么严实,也不怕缺氧。”   “阿杬!”   哐当一声,钻头重重落地。   紧接着,兽人们急声道:“阿杬你怎么来了!”   打井的两个兽人僵住,傻愣愣地看着一脸笑意的白杬。   冷风涌入,几乎是下一瞬,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地拉着白杬的手往棚子里面一带。   窸窸窣窣的声音落下,后面被白杬钻出来的草洞又给捂住了。   “阿杬,你快回去!”   白杬眼睛一横:“回去?回哪儿去?”   瞪了一眼棚子里或坐或站的兽人,也不管他们现在是内心是怎么的煎熬与自责,白杬走到井口往下看。   “还没出?”   兽人们也来不及思考白杬为什么来这儿,颓丧地垂着脑袋。“没有。”   “没有就没有,继续打就是了。”   白杬走到上打井的位置:“快点来,把里面的碎石头弄上来,继续打。”   “嗷。”   完整的竹筒落下去,底下的单项牛皮阀压入底下的水中。   皮筏向内打开,混合着碎石的泥沙涌入竹筒。几个肌肉莽汉勒一勒裤腰带,半蹲着马步拎着竹桶一提。   单向阀门被竹筒内的水压住往下,自动紧闭。   满满当当的泥水被提出来倒掉。   白杬跟着兽人们干了一会儿活儿,热得白色的烟雾从衣服里跟脑门腾腾升起。   他喘了口气,直接在一旁的兽皮窝里坐了下来。   兽人们悄悄对视一眼。   互相斜眼歪嘴,给对方示意。   白杬撑着下巴,目光落在地面白白的一层雪发呆。   这天是真的冷,就算是躲在这四面堵住的厚草棚子里,依旧冷得鼻尖疼。   尤其是累得喘气时,因为吸多了冷气,胸口都有些发堵。   白杬适可而止,一边发呆一边休息。   但兽人们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想不注意都难。   他慢慢掀开眼皮。   几个兽人顿时脖子一紧,立马端端正正地干手里的活儿。   白杬手指点点自己的下巴,又重新闭上眼睛。   兽人们瘪嘴,继续互相使眼色。   “快点,劝阿杬回去,不然出事了曜到时候回来收拾我们!”   “你怎么不劝!当时是你提议我们出来的,不然怎么阿杬会跟着过来!”   “你放屁,我是看着大家都想出来从说的!”   “哦,那还是你说的。你说的你劝!”   白杬眯了眯眼睛,嘴角掀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我还没耳聋来着。”   兽人们脖子一缩。   “行了,我出来是为了找你们,也不是为了找你们。”   “你们担心部落里断盐,我也担心。所以为了我们能早点回去,快点干活儿吧。”   “当然,身体最重要!”白杬视线在几个兽人身上转了几圈儿,轻飘飘道,“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出现问题了……”   兽人们像大白鹅一样伸长了脖子,大声道:“我们身体好着呢!”   “好也要注意!”   “我先回去兔族长那边,等日头好了的时候要去一趟温泉那边看看。你们这个草棚子不行,要在这里长期待下去,得把兽皮棚子做出来。”   就跟蒙古包一样,挡风遮雨,烧起柴火来还暖和。   “可是我们没有东西。”   白杬双手抱臂,站起来。“东西带来了,有兽人留在这里帮你们。”   “好!谢谢阿杬!阿杬慢走!”   白杬终归没忍住,给他们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蠢!东西都不带齐。”   兽人们被嫌弃也不恼,反而是抓着脑袋憨笑了两声,看得白杬气儿都没地方出去。   他掀开挡住的稻草棚子,钻出去又飞快给他们盖上。   几个呼吸间,里面又重新响起了敲敲打打的声音。   下午,白杬在兔兽人们这里吃了个饱饭,然后在兔族长的再三叮嘱下,继续穿上他那厚实的兽皮。接着带着另一批做兽皮棚子的材料往温泉那边去。   相比于兔部落这边,温泉那边的环境稍稍好一点。   因为温泉常年从从地底涌出,所以这边的温度也会高一点点。   白杬到的时候,还能看见温泉周围泛着绿意的草丛。   同样的,兽人们也在搭起来的棚子里干活儿。   只不过这个棚子就没有捂得那么严实,而是对着温泉的那个方向,打开了一个狗洞大小的洞口。   “还在干活儿啊,吃饭了没有?”   棚子里,兽人们围在一起,手指沾着和着泥沙的石头放在舌尖。   舔了舔,好像有一点点的咸味儿,又好像……没有。   反正跟之前的那些是一样的。   “你们听到了吗?好像是阿杬的声音。”   “不可能,桦爷爷是不会让阿杬过来的。”   白杬顺着那洞口进去:“围着什么呢?我看看。”   兽人们齐齐转头,本就是圆圆的眼睛顿时瞪大成了铜铃。   “阿杬!!!!”   白杬笑了笑:“听得见,小声点儿。说你们呐,看什么?”   竹筒里的水被兽人们倒一点点在小碗里。   浑浊不堪,底下还沉积着不少的小石头。   白杬好奇:“好了?”   “没有。”兽人们摇头。   “没好那继续啊。”   “嗷,哦。”兽人们像被操纵的木偶,一板一眼地点头。   白杬在里面转了一圈儿,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还是冷,你们忙,我们给你们把兽皮棚子搭起来。”   等到白杬都钻出去了,兽人们才惊叫一声。   “阿杬!阿杬!阿杬啊!”   白杬一叹:“我不是在这儿嘛,你们叫什么。”   白杬一边将拉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一边回应兽人们。   他指尖白皙,戴着兽人缝制出来的兽皮套。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能感受到几分刺骨的凉意。   尤其是北边的风吹过来的时候,白杬只觉得脸上被冰刀子割了几下。   麻木的疼。   白杬认真跟着兽人们搭棚子,而已经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兽人们争先恐后地从棚子里跑出来。   “阿杬,你怎么……”   白杬挥挥手,在他们问问题之前先一步打断他们。   “行了行了,我是不会走的。”   他睨了几个兽人一眼,阴阳怪气道:   “我出来的时候可是跟部落里的兽人们说了的,不像某些兽人,就这么悄悄摸摸地跑了。害得部落里的兽人担心了好一阵子。”   兽人们霎时脸红了个透。   “阿杬……”他们弱声弱气,一时间找不见话反驳。   白杬皱眉,看着几个因为干活得不怎么多的兽人。   “快进去,穿这么少,是不是想等会儿的时候我给你们灌几碗刺刺草汤?”   兽人们皮子一紧,接二连三地往棚子里钻。   最后一个兽人犹犹豫豫进去又出来。   白杬眉眼一横,凶道:“说话!”   “阿杬,你这样出来是不对的!”   白杬举起拳头。   兽人眼睛瞪大,立马溜得没影儿。   阿杬越来越凶了!   兽皮棚子跟蒙古包一样,里面要搭建一个架子。   外面的包裹的材料一共是三层。内外一个兽皮层,中间夹杂着软草层。   棚子开的门也是很小一个。   门是铁门包着兽皮,兽人们进出的时候,需要弯着腰。   白杬尽最大的努力,让这个棚子能做到防水保温。   一个兽皮棚子就够这边几十个兽人住,所以做得也不小。   一天的时间,要不是兽人多,不然这点东西还做不完。兽人们起先说着不要不要,等晚上住进兽皮棚子里之后。   一个二个四肢瘫软,嘴里发出舒服的喟叹。   “……好暖和。”   “我们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个东西呢。”   棚子的中间,铁炉子里烧着木柴。   烟从炉子上方连接的烟囱腾腾往上,不经过棚子里,直接导出去。   棚子留着气孔,兽人们不用担心窒息。   做的时候是用铁钉钉入地底,大风大雪下也坚固,还能保温。   冬日黑得早,兽皮棚子里搭建的灶台上,火舌舔食着上面的大铁锅。   锅里大肉骨头炖土豆,咕噜噜冒着泡。   汤也已经变成了奶白色,泛着浓厚的肉香。   兽人们躺了一会儿,爬起来围着香喷喷的大铁锅。等到白杬点头,立马屁颠屁颠地捧着自己的碗盛饭。   吃饱喝足,再洗漱完。   每个兽人将自己带过来的兽皮睡袋拿出来,钻进去。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   打盐井的兽人们憋着一股劲儿,暗下决心,一定要在冬季把这盐井打出来。所以他们一过来就开始干活儿。   甚至前几天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多是草草了事。   大家都以为今晚能睡个好觉。   可是听到白杬的呼吸,心神又猝然绷紧。从梦境的边缘被扯入现实。   兽人们惶惶不安。   不约而同地爬起来,围在一起,就看着白杬睡着的那处。   “要不,我们现在把阿杬送回去吧。”   “可以,我带了酸果树花,阿杬闻多了还是会晕过去的。”   “不行……”   “回去的路程要几天,总不能一直不让阿杬不醒。可是醒了,我们又不能不听他的。”   “那怎么办?”   “算了吧。阿杬能过来,肯定是部落里的兽人们同意了的。我们不要瞎掺和了。”   如蚊虫一样的嗡嗡声消失,兽人安静了好一会儿,齐声叹气。   兽人们倒下,夜色中,发着幽光的眼睛望着棚顶。   “你们说,我们的盐井明年能打出来吗?”   黑暗中,白杬眼皮底下的眼珠转动几几圈,幽幽道:   “我不知道明年能不能打出来,但我知道你们再不睡,我现在就要动手了。”   “早之前跟你们说了,要很久要很久,耳朵长哪儿去了!”   兽人们霎时一颤,噤若寒蝉。   眼看着白杬越说越激动,那黑色的影子隐隐要坐起来。   兽人们眼睛一闭,腿一蹬。   呼噜连天,装模作样。   作者有话要说:   白杬:呵呵。 第125章   几场雪之后, 树上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树干覆盖层层冰晶,银装素裹。   天上地下,纯白一片, 宛若仙境。   林中空旷,野兽的踪迹彻底消失在雪堆之下。   树林孤寂, 唯有敲敲打打的声音作陪。   既然来了,那么该做的事儿自然认真对待。前面那个打盐井的地方有兔族长他们照应, 白杬干脆留在这边。   兽人们鲜少让他帮忙打井, 那他只能给兽人们创造一个相对舒适的工作环境以及最大程度地保障后勤。   所以做饭、砍柴、扫雪开路大部分被他承包了。   琐事儿做下来,也累。   晃眼一个月,再过不久快到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   白杬看着树上堆得越来越厚的雪, 耳边响着打井的声音,心道:“该回去了。”   *   时间回到一个多月前。   狼山北边, 领地边界外。   这边的雪早早下下来了,不过都像粉末似的,一下就是一口袋一口袋地往底下倒。   山谷里也变成了白色。   再等下去,里面睡着的兽人只会被冻住。   气味散去, 兽人们踏入了这个关押着上千个堕兽的地方。他们都戴着兽皮, 屏住呼吸,就怕中招。   穿着鹿皮靴的大脚丫子踩在地上。雪沫子受不住, 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兽人们仿佛听不见, 继续往里面深入。   山谷昏暗,越往里走, 头顶从山崖中间露出的那一丝天空就越细。   山谷透风的地方少, 相比于外面, 里面暖和不少。   加上堕兽多, 挤挤挨挨, 也还好受。   兽人们艰难往前。   前面暗跟曜带路,中间走的医疗队的几个兽人,最后是强壮的兽人收尾。   边走,灵几个边观察这些胸口起伏,看着喘气艰难的堕兽们。   看身形,都是成年堕兽人。   没有出现之前外面那几个堕兽的情况。   看外貌,都邋里邋遢,在里面关久了身上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灵带着兽人,拉开堕兽的眼睛。   曜见他动作,停住步子。   “一样吗?”   “不一样。白色的,是堕兽的眼睛没错。”   兽人们判断兽人看身形,看行为。显然,里面的堕兽都符合。   “那血呢?”   说着,曜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一个受伤的堕兽身上。他拎起他的爪子,正要拉下面罩。   医疗队的兽人先他一步。   小山猫动了动鼻子,被那气味冲得打了个喷嚏。   几个兽人脸色一变,紧盯着他。   只要他有一点点不正常的反应,立马能扑上来就人压在地上绑着出去。   灵:“咦?”   “怎么了!”兽人们上前一大步,有的甚至已经快说地脱下了自己的兽皮衣。就等着将人抱出去。   曜挡开他的头:“别闻了。”   “等等。”   灵又凑过去,在那看着是今天新增加地伤口上嗅了嗅。   红狐兽人看他有疑问,也凑过来。   都闻过后,他们对视一眼。   “是堕兽的血味道没错。”   “而且那个特殊的味道也没有了。”   悄摸着掰开了不少堕兽嘴巴的医疗队小红狐藏在兽人们的背后,他飞快擦干净自己的手,然后高高举起,道:“嘴巴里也没有!”   “嘿!你什么时候看的他们的嘴巴!”   小红狐立马抱着头,跑到医疗队的伙伴中间。避开要收拾他的大红狐兽人。   “曜,我们也没找到兽人的痕迹。”被曜派了任务的其他兽人道。   仿佛之前他们打开山洞的那一刹,闻的味道只是幻觉。   此时,大部分的兽人都把面上的兽皮取下来了。胆子大的,甚至冲着地上歪倒的堕兽嘴巴边嗅了嗅。   “没有……真的没有!”   曜仰头。   雪沫子从天空那一线的空间里挤进来,落进山谷,并没有占据到里面所有的空间。   靠近石壁一些地方,地上还是原本的泥土色。   曜避开堕兽,沿着这些地方走了一圈儿。   确实没有。   甚至于他还单手拎起晕倒的堕兽挪了个地儿。   抖了抖,没有。   堕兽原本待着的地上也没有。   曜:“去看看之前堵住洞口的石头。小心点。”   暗点头,大步过去。   兽人们都看着他,见暗凑近那石头,忽然僵直,头顶耳朵也冒了出来。   近处的兽人脸色一变,立马给了暗一手刀。   但是被暗接住了。   曜注视着暗的脸。   气有些喘。   嘴角微咧,犬牙若隐若现。眼中像有红鲤跃动,隐隐泛着红光。   曜:“还好吗?”   暗紧闭上眼,双手握紧。上面的青筋跳动,像随时要发狂。   被他避开手刀的兽人立马逮住暗,将他往边上挪了几分。   “那石头上有味儿?”   “嗯。”   “那我们之前闻到的味道都是从石头上发出来的?”   “嗯。”   “啧,行了,没看见暗难受嘛。你把嘴巴闭上。”一旁的兽人打断他。   兽人们之前待在这山谷外,除了最开始遭受过这个气味攻击的灵几个,其余兽人或多或少,也被影响到了。   后来他们发现,闻到这个气味除了会暴躁一点,并没什么其他的事儿。   加上灵说这东西经过发散,现在的剂量已经不多。   所以他们才会没那么顾忌。   好歹是找到了东西,灵几个兽人重新捂住自己的鼻子,快速地用爪子在堵洞口的大石头上面刮了不少的粉末下来。   这石头上什么草啊、粉末的都没有。   很有可能是就那东西融入水中,泡了、煮了或者是弄烂了取了汁水倒在上面的。   初步研究,这个东西可以使得兽人狂躁。   不仅是堕兽,也包括兽人。   但是到这儿也就完了。   “他们是堕兽的吧?”   “百分之八十。”曜转头,在这里面堆积着的森森白骨里寻找。   关在里面的堕兽会厮杀,但是数量够多。   在他们没有发现之前,这里面应该是堕兽挤着堕兽。   所以现在还没有厮杀完,数量依旧可观。   而那些死了的,多是被吃了。   那些骨头上还带着没吃干净的肉。有些发黑,有的正新鲜。   曜:“找找看,更不能找个完整的脑袋出来。”   兽人们立马明白过来。   活着的兽人眼睛与堕兽无异,那死了的呢?   兽人们顿时在骨头里翻找。   这些堕兽就是不饿也喜欢杀戮。所以骨头什么的都难找到一截好的,更别说一个完整的脑袋了。   但好在数量够多。   仔细翻找下来,一两个还是能的。   意外的是,眼睛依旧是白色的。   “是堕兽……”   灵探头看了一眼兽人爪爪上的白熊脑袋。“这可就好玩儿了。”   他扬了扬被竹筒装着的石头粉末。   “或许这个东西只是让堕兽发狂而已。”   “那白眼睛……眼睛也不代表什么。他们跟里面的堕兽有没有关系都不一定。”   曜思考了会儿,道:“不一定是发狂。”   灵:“什么?”   暗眼睛闪过一道暗光,顿时明白了曜的意思。他道:“让我们发狂,可不一定让他们发狂。”   兽人们一拍大腿,瞅着那大石头。   “对啊……”   山谷他们也搜了,堕兽人也查了。除了那洞口的石头,并没有看到什么线索。   所以为什么要把东西放在堵住石头的洞口上?   要是这些堕兽被这玩意儿弄得更凶,就算他们之前加固了,也很快能弄开。   但是从狼山过来,都这么多天了,也没见那石头被刨开一点点。   所以他们为什么不可以想这东西是用来镇定他们的呢?   “这个可能性很大!”   “要不我们试一试?!”   曜:“行,你们看着点儿。”   “知道了!”   下雪之后,草原这边是又干燥又冷。   兽人们现在除了必须用人形才方便做的事情之外,多半时间是兽形。   曜带着兽人们继续商量后面的事儿去了,余下的兽人在堕兽里面挑挑拣拣选了个看起脆的,捞出来扔在草原。   再费了大力气将洞堵上。   灵在自己的小包袱里翻出了医疗队研制出来的解酸果树花的药,打开了凑在堕兽鼻子上嗅嗅,没多久就会起作用。   果然,狼兽人们刚将几个医疗队的兽人们挡在身后。地上的堕兽便转醒。   灵盯着他,快速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兽皮掏出来记录。   堕兽的行为举止像野兽,地上的这个堕兽也不例外。   他像是被晕迷糊了,睁开眼后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慢慢的,鼻尖耸动,像是闻到了他们的气味。   猛然抬头。   白色的眼睛看着兽人的方向,嘴巴张开,口水滴滴答答从齿缝里滴落。   粘稠的,泛着腐臭味儿。   他慢慢爬起来,有力的后腿微曲。蓄势待发。   “躲开——”   砰的一下,堕兽腾空而起,一跳两米高。   这是个猴兽人。   虽然他动作快,但是十几个狼兽人围着,怎么着他占不到便宜。   兽人们跟遛狗似的,逗着这堕兽玩儿。   光看不能吃,抓不住兽人,这只瘦弱的堕兽气得吱吱叫。眼中凶光愈胜。   “灵!”   堕兽扑过来,兽人一把逮住身后的灵往边上一让。   刹那,灵掏出石头粉,冲着这堕兽的口鼻砸去。   只一瞬间,奇异的味道争先恐后往鼻子里钻。   兽人们躲堕兽躲得过于激烈,这会儿停下也大喘着气,乃至闻到一点。   好在兽人们克制,只呼吸乱了几下。忙蒙着兽皮,盯着那一爪子嵌入地上的兽人。   “吱吱!!!”   灵捂住耳朵,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好像没有作用啊。可能需要时间?再等等……”   果然,一两分钟后,地上的堕兽动了动爪子。像吃饱犯懒地猫,曲腿趴在地上,半睁眼睛。   他依旧看着兽人们的方向,却没了刚刚的凶光。   “有用!”   “吱——”堕兽警醒。   红狐兽人又扔了一把粉末上去。   “闭嘴!”说话的那个兽人被大家瞪了一眼。   兽人们一直观察着,而灵几个唰唰唰在兽皮上记录这堕兽的反应。   没多久……   气味淡了,堕兽眼睛睁大,又开始挣扎。   但很快被大家武力镇压。   灵翘着嘴角,出来这么久,总算是发现了一个令他感兴趣地东西。   兽人闻了发狂,堕兽闻了镇静。   算是个东西。   *   这个兽人抓出来之后,山谷的洞口就被堵住了。   石头、泥土混杂,兽人们还在上面蹦蹦跳跳踩严实了。挖不好挖,手上这个堕兽也就没有送回去。   兽人们特地给他在地上挖了个坑,再在上面盖上厚实的草防风。   先让它先将就着,等曜决定好了这一批的兽人怎么处理之后再做其他。   棚子里的会议没有持续多久,听到外面没有堕兽的动静了,曜他们也停下。   会议地决定是:既然是堕兽,那就留在这个地方。   原本怎么样,现在就是怎么样。   外面的这个堕兽也被重新扔进山谷。   灵顺势又在兽人们填山洞的时候,弄了一点石头粉出来。   在这儿耽搁几天,大家也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住兽皮棚子的最后一晚,兽人们挤在一起。   棚子外面只有呜呜地风声,很大,兽人们出去几乎快被吹着一起跑。   棚子里炉子烧着炭火,暖和不已。   兽人们也有闲心聊天。   “后面又要赶路了。曜,我们明天能不能吃顿好的?”   暗闭眼提议:“烤肉!”   曜:“烤肉要有新鲜的肉,哪里有……”   霎时,兽人们头上的大耳朵微颤。侧趴着,一脸警惕地盯着棚子外面。   曜眼睛微眯,立马站起来:“出去!”   暗冷笑:“这不,新鲜的肉来了。”   兽人们龇牙,瞬间冲出屋子。   门口小,能出去的兽人们有限。   兽人们可以直接破坏了棚子出去。但是这个棚子是他们保温的重要工具,不能坏。   着急的兽人们在里面打了几个圈圈,忽然蹲下。   有一个算一下,爪子抠在棚子的地下猛地一抬。   “轰隆”一声。   棚子直接被掀开。   “堕兽!”兽人们惊恐地看着那山谷洞口。上面堆积的泥土已经被挖了。   上面盘踞着数十条黑白纹路交错的蛇!   外面风大,这些蛇兽人又小心,不然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   “死了一个又来了一群,你们是不是想死!”   兽人们低吼一声,瞬间冲过去。   “跑!”   阴冷的嘶嘶声传入耳膜。   兽人们一身鸡皮疙瘩,脸上一狠,纷纷挥爪。   瞬间,洞口的石头滚落。蛇兽人没入白雪中。   兽人们想去追,但紧跟着,洞口探出一双又一双冒着光的眼睛。   曜脸一沉。   “刚刚打蛇兽人的继续,剩下的兽人堵住洞口。”   洞口已经被毁灭了,兽人们担心他们出来散落在东荒,给狼山增加隐患,一把一把的酸果树花撒过去。   没晕的,出来一个收拾一个。   好在带出来的兽人足够多,那山谷的出口也小。所以兽人们应付得还算轻松。   曜从出来目光就追在这几个蛇兽人身上。   尤其是那个花纹尤其规整的蛇兽人。   在他们分散来跑的时候,曜追上去直接逮住了那一个。   拎出来甩一甩。   “纹蛇祭司。”   手上的蛇兽人不可避免地身子一僵。   猜想没错。   “你们能控制他们。”   “不想死的话,他们怎么来的,就怎么把他们带回去。”   “不然……”   他拎着蛇兽人转身。   正巧,跑了的那十几条大蛇此刻都被掐住了七寸,软趴趴地被兽人们举起来。   “祭司!”   “嘶嘶——”笨蛋,叫什么祭司!   灵站在一群被抓住的蛇兽人身后,笑得洋洋得意:“哦~原来他真的是你们的祭司哦。”   山洞口兽人们还能应付,但是曜没那个耐心跟他们多说。   他看着这群与之前闯入他们部落的蛇兽人相差不多的豆豆眼型,冷声道:“兽人带去兽王城,不然就算你们的窝在西荒,我们也能给你们端了!”   与其让这些堕兽被困在这里自相残杀,不如让他们跟着这些蛇兽人离开东荒。   “行不行,说话啊!”   狼兽人拎着自己掐住的大蛇晃了晃。   蛇兽人眼睛冒圈圈:“嘶嘶——”   兽人不满,巴掌拍他头顶。“说兽人话!”   “行!”   曜看着他,示意蛇兽人的嘴巴。   兽人咧嘴,直接塞了一个还带着泥的大土豆进蛇嘴里。防止他又喷出那什么毒。   确保他毒牙嵌入土豆,吐不出来,兽人松手接着往地上一扔。   “敢吐出来,你们的祭司就死定了!”   “嘶——”   蛇兽人直起身子,看着被曜逮住的已经翻白眼的祭司。   身子一转,冲着洞口而去。   曜看向山谷入口,道:“让开。”   暗立马跟兽人们爬山。   洞口没有了阻碍,出来的堕兽越来越多。   蛇祭司在他们手上,另还有十几条大蛇。   之前那个纹被抓住的时候,说过他们在西荒的蛇兽人本就不多。   这么十几个蛇兽人,就已经是全部了。   放走了一个,剩下这些里还包括祭司,曜不担心他不听话。   果然,他们看见那大蛇翘起了尾巴。   只摇了摇,堕兽争先恐后地跟着他跑。甚至出来的时候都没看他们一眼。   速度越来越快,像千军万马过草地,连带着地面都震动了。   曜:“暗,让一小队的兽人跟着。”   至于剩下的这些蛇兽人,他们先帮忙看着了。   ……   兽皮棚子里又升起了火。   几个长长的影子倒映在兽皮上,看着像麻绳一样。   兽人们弄晕了大部分的蛇兽人,剩下一个蛇祭司跟两个看起来经得起折腾的蛇兽人。   “兽王城里的堕兽,是你们在管。”   曜说的并不是一个疑问,而是一句肯定的话。   蛇祭司闭着眼睛,嘴巴都不张一下。   另外两个兽人眼中倒是闪过了惊讶。   察觉到面前狼部落兽人们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们眼睛闭上,学着自家祭司的样子的不言不语。   曜不管他们什么表情,声音凉了下来。   “嘴巴堵上,分开装进兽皮袋子里。”   “哦哦。”   参考之前审问的纹,狼兽人们早知道这个种族的兽人心狠手辣嘴巴毒。   打的话是问不出来的,还浪费时间。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医疗队针对纹这种情况,应该找到一些用于审问的药草,可惜没有带过来。   要是他们回去的时候这些蛇兽人还活着,倒是可以给他们试一试。   这些堕兽正对着他们狼山的北边,现在被带着往西边走。也让部落里少了一些隐患。   要是真的往部落去,那边也守得住。   曜暂时安心,按照原计划,继续往北边走。   至于去西边的兽人们,到时候直接回狼部落,顺带将最近的消息传过去。   *   一路往北,狂风肆虐。   地上乱石、雪沫堆积,再见不到一根儿绿色的植物。   就此,他们算是到了雪原部落的范围。   兽皮袋里的蛇兽人已经冷得盘了起来,就是想说话也说不出一句话。   被迫进入冬眠模式。   这样也好,兽人们更省心。   还不用给吃的让他们维持生命。   黑狼们从狼山出发,到现在走了两个月。   这会儿已经是最冷的时候了,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刨洞刨得爪子都快废了的地鼠族长:早知道就不该为了挣表现放下豪言说给狼兽人们刨洞了。   他们以前出入雪山,稍稍平的地方用爪子走。不平整的地方,就比如说那需要翻过的数不清的高山才偶尔打洞。   他们不喜欢拐来拐去绕路,就专门跟穿山甲那一个部落的兽人们商量了,直接挖山。   耗费了可能那么四五十年吧,雪原部落核心地带都是他们在雪豹兽人的眼皮子底下挖出来的洞。   要不是这样,那两个小雪豹又怎么能被他们悄悄带出来呢。   谁想到走都走了,现在又要回去。   哎!   他们现在已经进入雪原部落的范围。   雪原部落周围都是山,山包围起来的中间,才是平坦的。   他们这个地鼠部落最开始就是生活在雪原部落,也不知道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除了他们这一代打出来的小洞,还有其他代打出来的。   外面的这些可能是先辈们为了方便南边果子之类的运送,打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掏一掏就能用上,还是很感谢他们的先见之明的。   过了两座低矮的雪山,不远处就是那个传说中离黑狼部落最近的盐湖。   湖水澄澈,像天光一样的蓝。   寒风瑟瑟,穿得厚实的兽人们围着盐湖用工具将里面的盐捞出来。   整个盐湖很大。   他们大概与那湖相隔两公里。而那湖的宽度恐怕有五六个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长。   “那些,要不要抢?”地鼠族长搓着手,难掩兴奋。   他们之前跟黑狼部落交换的盐就是从这儿来的。   瞧瞧那一袋袋往西边运送……嗯?往西边!   地鼠族长揉了揉眼睛。   不是应该往北边吗?   他记得往西边走是没有路的啊! 第126章   “要过去看看吗?”暗道。   曜:“我们两个和地鼠族长去, 其余兽人藏好。”   盐湖东边是小山,地势高,正好方便他们躲藏。曜几个悄悄靠近, 目光流连在那青盐之上。   他们部落要是有这么一个盐矿,就不用费劲心思到处跑了。   搬运盐的兽人都是奴隶兽人, 穿得还算厚实,但身上那兽皮一看就是硬邦邦的。没怎么处理好。   一眼望去, 围着盐湖一圈儿都有兽人。大几百个。   而其中显然与这些奴隶兽人不一样的, 是拿着木棍的白毛兽人。   人形的,头发眉毛都是白色。   一看就是雪原上的兽人。   “那白毛兽人,你认得出来吗?”曜跟暗趴在小山上, 盯着下面不远处的兽人。   兽人很高,大概两米。长手长脚的, 目光锐利,是个能打的。   趴在他两个中间的地鼠族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辨认一会儿,道:“雪鹰兽人。”   暗:“盐湖也被他们控制了。雪原部落里还有雪豹兽人吗?”   地鼠族长捂住嘴, 盯着下面的白头发兽人, 极为小声道:“我们走的时候他们正在打,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盐湖是一个部落的重要财产, 一般不会轻易交给其他的种族或者是与部落有敌对关系的兽人。   现在雪鹰兽人出现在这里, 那么一定是雪原部落了的领主部落发生了变化。   雪鹰上台,雪豹作为前领主部落, 势必会受到打压。   在大荒这个地方, 被灭族也不是不可能的。   “万一现在雪原里已经是雪鹰兽人说了算, 那我们还去里面吗?”   “去, 怎么不去。”曜看着前面的盐湖, 目光闪烁。   北边的邻居他们还是要多一点的了解比较好。   能交好就交好,不能交好那也要知道他们部落目前的兽人数量、武力强度等等,也好为以后做准备。   最为重要的是——   近在咫尺的盐湖。   *   小山下面,时不时响起木棍敲击的闷响,动作慢了的奴隶兽人往往会被毫不留情地打。   打得他们跪在地上,疼痛难忍,但又不得不快速爬起来继续干活儿。   不然更重的木棍敲下来,他们的脊骨就会断裂,再也站不起来。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少数了。   地鼠族长也看见了,他不满嘀咕:“以前还是雪豹当家的时候,对奴隶兽人可不像这样。”   不然他们也不敢在部落里那么放肆打洞。   曜:“他们带着盐走远了,跟上去看看。”   悄悄从小山后头跟上前面送盐的那一批奴隶兽人。   一直穿越几公里地盐湖地带,进入山体上挖出来的洞穴。   洞口很深,兽人一直往里。   地鼠族长看着面前的山洞,诧异地挠挠自己的脑袋:“这么大的山洞,什么时候有的?”   他再怎么疑惑,也没有谁给他解惑。   进入山洞,能看到另一端的光亮。依旧是笔直地通往西边。   三个兽人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往前走,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运送货物的队伍里,领头的两个是白头发的兽人。   看着吊儿郎当,一脸奸佞相。   而后头的那些兽人,都是骨骼强健的……灰色毛毛的兽人?   “啊!”   暗手一哆嗦,瞬间捂住地鼠族长的嘴巴。   好在他们隔着有点距离,加上白头发兽人足够自信他们这里不会有其他部落的兽人过来,所以理所应当地将那细微的动静归纳为风声。   “你小声点!”暗松手,压低声音道。   地鼠族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忽然看出来前面送盐的兽人是什么兽人了。”   “什么?”   “雪豹啊!雪豹兽人!”   他们以前依附于雪豹部落,那么长的时间里,早已经对他们熟悉得不得了。   刚刚在湖边,他下意识以为这些奴隶跟之前雪豹兽人当领主时的奴隶是一样的,所以他没有关注。   这会儿跟在他们的身后,忽然就看清了对房的。   雪原部落都是山,还寒冷。   山上本就没有多少像黑狼、狮子兽人这种一健壮的兽人。所以以往被送过来拉盐的兽人多是白狐。   可是前面的兽人虽然瘦巴巴的,但是骨骼依旧没有变化。   是雪豹那么修长高大。   还有那长尾巴,虽然秃了毛,但是那么长的尾巴,在雪原部落上也找不出第二个种族。   暗:“雪豹兽人原来是灰黑色?”   地鼠族长急着摇头:“不是,他们是白色的,很好看的像云一样的柔软白色。”   “他们最喜欢趴在干净的石头上晒太阳。”   “他们性子友善,对奴隶兽人也没多差。我们只需要把他们的生活照顾好了,其余的都不会管我们。”   地鼠族长说着,眼眶红了。   “他们很好。”   曜:“行了,别说了。”   他们这几步走着,已经快出了这个大山洞。   雪原部落都是山,出了山洞走的是山谷。山谷过了,又是山洞。   曜几个从天亮一直跟着到天黑。   直到看到他们都停下来,分发食物了,曜才慢慢带着兽人们返回。   一路上,他们的速度如风。   地鼠族长坐在黑狼的背上,幸福得连看到雪豹兽人们过得凄惨的伤感都忘了。   等与兽人们集合之后,他们找了个山洞住进去。   山洞离盐湖不远,走出来,正好能看到下面盐湖的情况。   晚上了,气温都低了不少。但是下面的兽人们依旧在忙碌着。   只不过换班来的白头发兽人躲懒地躺在了一边空地上搭的防风帐篷里了。   地鼠族长:“接下来怎么办?”   回来之后,曜将他们看到的告诉了其余的兽人。   现在已经确认,雪豹兽人已经在雪鹰兽人的控制之下了。那么在他们部落的核心,想必也已经是雪鹰遍布。   对比雪鹰部落与雪豹部落在地鼠族长这里的评价,他们这个进山谈交易的目的就不是那么好容易实现的。   而之前设想的,要是雪豹与雪鹰还在对峙着,那他们可以搅一搅浑水,顺带带走部落里这么多的奴隶兽人回去发展人口。   但还是那句话,雪原已经在雪鹰部落的控制之下。   要交易,要北边安稳,要兽人,除非他们能让雪豹重新成为雪原部落的领主。   或者他们可以自己上。但是雪原太远,不好控制。   曜:“那就帮雪豹一把。”   “帮他们,也是帮这群奴隶兽人,帮我们自己。”   地鼠族长蹲坐在兽皮上,两个大钢叉一样的爪子搁在自己的肚皮上。   雪豹兽人是他们的原东家。   但是现在他们是黑狼部落的兽人。   站在黑狼部落的角度,帮是可以帮,但是也不能有什么损失。   所以在此之前,需要重新了解一下雪原的情况。   “要是决定了的话,我们就去打探消息。”   兽人们你看我,我看你。   都没什么意见。   曜:“不着急。”   兽人们也点点头。   见他们都认可,曜问地鼠族长:“盐湖里的盐都是送往部落里面吗?”   地鼠族长肯定地点头:“每年都是。”   雪原部落里的盐湖不少,但是就这个盐湖出产的盐最好也最容易捞出来送到部落。他们在雪原部落的时候,都是吃的这个盐湖的盐。   “那你之前疑惑他们往西边走,是为什么?”   “要进部落核心,得直接从盐湖往北边走。这边有不少的山谷,进部落的路还要近一些。但是往西边,那边跟部落隔的都是高山。路很难走。”   暗:“会不会是送到西荒?”   “用不着吧!这里到西荒也要走几个月的,而且他们带的盐也不多。”   曜走到洞口,看着下面即便在夜色中也尤其明显的湖泊。   “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还是直接抓一个奴隶兽人上来问问。”   地鼠族长飞快地爬到前面来,两个前爪弯曲,看着下面。“那我们去?”   湖泊周围平坦,就之前他们藏身的地方有一个小山丘。小山丘靠离湖泊边缘的兽人,大概还有个几百米的距离。   保不准天空或者山上没有其他的雪鹰兽人。   狼兽人目标大,去不得。   红狐兽人跟山猫兽人体型虽然小,但是不一定能一击必中,顺便带回兽人。   只有地鼠兽人帮忙了。   曜低头:“辛苦族长,酸果树花带上。”   “好。”地鼠族长领了命令,乐乐呵呵的点着自家小崽子们出发。   以防万一,曜跟暗还是呆在那个小山丘后面看着他们。   地鼠擅长打洞。   就几百米的距离,五个地鼠一起,用不到两个小时。   很快,他们已经到了奴隶兽人的脚边。   地鼠族长仰头看了看地洞的高度。   确认可以塞下一个兽人进来,他点点头。然后原地转弯,带着小崽子们原路返回。   小山丘后,地鼠兽人们将毛毛上的泥土抖落。   暗:“遇到障碍过不去了?”   “不是,是想问问拉哪个兽人过来?”   反正奴隶兽人挺多的,少一个雪鹰兽人也根本注意不到。   夜色黑蒙蒙的。   所有的兽人都是干一天一夜的干活儿,干完了之后再换上其他兽人继续干。   这会儿都精疲力尽,身边少一个,小声一点,没有谁能发现。   “要雪豹兽人。”   “得嘞!”地鼠族长撅着屁股转身。后面的小崽子拉住他的尾巴。   他爪子往后摆了摆。“我去就够了,你们留下。”   “族长,你抬不动。”   “就是。”   地鼠族长后腿刨地:“就是,我给忘了。”   “走吧,一起一起。不过你们小声点儿。”   “我们不出声!”几个小的地鼠保证道。   黑漆漆的地鼠兽人再次钻入地洞,曜跟暗一人看着盐湖的东边跟西边,警惕着四周可能出现或者醒来的雪鹰。   另一边。   冰垂着头,一脸苍白地踩在水里,将沾了不少盐的石头从水中捞出来。   虽说雪豹已经适应了极寒。   但是持久的辛劳已经破坏了他的身子,体弱不少。   他穿着破旧的兽皮,露出来的皮肤已经皲裂。   脊背佝偻,明明才成年不久的一个兽人,看着像是个老者。   夜风凛冽,就算是有北边的高山挡着,他也冻得瑟瑟发抖。   他头昏脑涨。   下意识地顺从内心,往后退了几步试图离开冻人的湖水。   昏过去前,他暗想:死了好,死了他就可以见阿爸跟阿父了。   刚打穿地面,要出来挑选兽人的地鼠族长仰头便被上头的一堆泥巴砸中脑门。   正怀疑是不是他们挖地洞的技术退不了,忽然背上一片的毛毛尖锐一疼。   好在他有理智,死死咬住嘴唇,避免吼叫出声。   紧接着,他就被扯着带离了他刚刚所在的地方。   小地鼠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脚丫子冲着他们族长踩下来。要不是他们快,族长差点就被踩死在他们面前。   地洞挖得深厚,直径能有半米。   突兀地闯进来一个兽人,地鼠兽人们吓得差点没上去直接将这个兽人用来填土里。   “安静安静,不慌。”地鼠族长安抚道。   他定睛看着憋屈窝在地洞里的兽人,快速而小声道:“这也是个奴隶兽人,快点拉进来,被发现就不好了。”   小地鼠们摸着自己的胸口毛毛,平息急促跳动的心脏。   紧接着上前帮忙。   冰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觉踩空,就落进了地鼠兽人的洞中。   冰被移走,地鼠族长立马指挥着小地鼠们将他落下来的那么大一个窟窿堵上。   确保没有问题他们再抬着面前这个看不清脸,但是身形一看就是雪豹的兽人快速离开。   “族长,他身上好烫啊。”小地鼠们悄悄道。   “能不烫吗?一直在外面吹风,身体又差。肯定是发烧了。”   “快点快点,带回去让他吃药,不能让他死了。”   边走,洞里也边被后面的小地鼠们堵上泥巴。   这是曜说的。   雪山上的地土浅,怕万一哪个倒霉蛋栽进来发现了,到时候他们就麻烦了。   奴隶兽人一出地洞,立马被洞外的两个狼兽人接手。   暗将人往自己的咯吱窝一夹,先一步往山洞去。   后头的曜则拎着收好尾的地鼠族长和几个小兽人,也跟了上去。   到山洞的时候,灵拿了一个兽皮睡袋将这个雪豹兽人塞进去。   等候在边上的红狐兽人立马将手里冰冰凉凉的兽皮帕子放在雪豹兽人的额头上。   其余红狐帮他擦拭手心,脚下。防止他烧迷糊了。   “能生火吗?”灵将药材翻出来,直接问。   曜:“不能。”   灵点点头:“我就问问。小狐狸,我记得你有带退烧的粉粉?”   部落里有时候幼崽发烧是常事儿,所以医疗队那边弄出来退烧药。有熬煮的,也有药粉粉。   药粉没有药材好保管,久了容易失效。   他看着小狐狸带了一点,所以他就没带了。   “有,你找找我兽皮袋子里。”   “好。”   退烧的药粉是普通的草药混合在一起磨成粉的,幼崽可以用,成年兽人也可以用。不过需要加大剂量。   一包五十份,一份大概五两左右。   灵给他灌下去一包,剩下的慢慢等着。期间,几个红狐兽人时不时地给他擦脸擦手换帕子。   暗笑笑:“地鼠族长,你们还带回来一个祖宗。”   “这会儿话也不会说,什么都问不出来。”   一不小心,还会死了。   地鼠族长摇摇头,眼睛时不时看向那床上的兽人。   “我也没想到他会一脚踩下来。”   “我们总不能有将他送上去。”   他挪着肥肥的身子走到兽人身边,坐在尾巴上,爪子并拢。   “这会儿才看清,原来是冰啊。”   暗坐在自己全身裹在自己的兽皮睡袋里,背靠着石壁,只露出一个脑袋。   “你认识他。”   “雪豹我都认识。”地鼠族长骄傲地扬起下巴。   “他特殊?”暗凑近看了看这个小崽子的样貌。   脸看着还不算硬朗,差不多跟他们阿杬一样大。   “特殊,是雪原部落原来族长的崽子。”   灵侧身背对着兽皮里的雪豹,拢了拢自己的兽皮衣,只露出一双眼睛。   “你不是说部落里的两个幼崽是吗?”   地鼠族长:“雪原部落族长的崽子多着呢。这个也是,还是最大的那个。叫做冰。”   地鼠族长看着脸颊烧红的兽人,一时间有些感慨。   “他出生之后,还是我们带着他玩儿的。”   “之后懂事了,就被雪豹部落的族长带着去学习狩猎跟管理部落了。”   小地鼠兽人们围上去,圆眼看着自己的童年孩子王。   “可惨了。”   “嗯嗯!”   “行了,你们收拾收拾,快点睡觉吧。”   “等这个兽人醒来再说。”   带走这么显眼的一个雪豹兽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   发现了也行,反正这里的雪鹰兽人没多少,杀了就是。   曜让睡觉,兽人也困了。哈欠连天,就地一趟,歪头就睡着。   “麻烦你们看着点儿。”曜对着灵几个道。   灵拍拍胸口:“你们睡吧,我们轮流守着。”   曜跟暗必须在白天保持足够多的精力,所以必须睡。   *   第二天一早。   阳光透过山顶的冰晶,折射出一道道炫目的光。光线落在兽人脸上,好像阳光的暖也传递了过来。   冰眼皮抖动,舒服得像曾今无数次那样,趴在部落前已经被他们一家子睡得平整光滑地大石头上,晒着太阳。   全身暖融融的,恨不能一辈子不醒过来。   鼻尖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草味儿,霎时间,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抿了抿唇,干渴得厉害。   没死?   再不起来,又要挨打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他痛苦皱眉。   他想到棍棒打在身上的恐惧,立马翻身爬起来。   “醒了啊。”   “来,我看看退热了没有?”   一双掌心有细茧的手搭在自己的额头。冰下意识别开头。   但后脑勺立马被压住,带到人的跟前。   是个白白净净的兽人,眼睛圆,细软的长发上是两个尖尖地毛耳朵。   灰色的,一看就不是他们部落的。   “嗯,命硬,可以了。”灵起身离开,让出他身边的位置。   “小阿冰,你看看我是谁?”地鼠族长趴在他的兽皮睡袋边。   “黑球!”   地鼠族长猛地扑上去,捂住他的嘴,还不好意思地左右看看。   见他们没反应,他才压低声音对冰道:“不许叫黑球,我现在是地鼠族长。”   “你怎么成了族长了,大黑球呢?”   “死了。”   曜跟暗领着兽人们大清早出去了,留下空间给他们叙旧。他们沿着盐湖周围的山观察一圈儿,这边除了二十多个雪鹰兽人,就没有见到其他拿着棍子的。   解决这些,奴隶兽人们就没有看管的兽人了。   “要动手吗?”暗问。   曜:“目前不知道其他地方雪鹰有多少,也不知道那些雪鹰跟他们交流的时间、方式,动手了奴隶兽人也跑不过带翅膀的。”   除非他们一直躲在洞里不出来。   暗抱臂,往岩石上一靠,换个问题问:“昨天离开的那一队的奴隶兽人还没有回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等部落里的兽人醒来,问了情况也不迟。”   既然那个送盐的队伍里面有雪豹兽人,那说明这些雪鹰是没有避开人的,应该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儿。   只要他们顺着方向找过去,一定能找得到。   “曜!醒了!”   小地鼠跑鬼鬼祟祟地跑过来传消息。   曜跟暗对视一眼:“走吧。”   *   山洞里,地鼠兽人已经跟这个雪豹兽人叙旧完毕。   曜一进来,这个雪豹兽人就冲着他颔首。   “黑狼族长,我是冰。”   曜:“我知道。”   “废话不多说,地鼠族长应该跟你说了我们过来的目的。说说现在雪原部落的情况。”   冰烧退了,脸上重新变得苍白。   他知道黑狼来是为了盐,若是能帮他们自然更好。但是这么一点的兽人,根本不够。   但是想到他们救了自己的弟弟,这个恩情也该报的。   他没有遮掩,一五一十地说出了现在部落里的情况。   “现在雪原部落的是雪鹰说了算。他们以前一直待在西边的雪山上,一年前,忽然攻占了我们这里。阿爸说,他们起码来了五千兽人。”   他回想着当时族人们抵抗雪鹰的惨烈状况,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手指发白。   但他还是哑着声音道:“后来,雪豹兽人被关起来,被他们当做奴隶。现在只有一千多个兽人了。”   “而他们看这边被控制住,也陆陆续续走了不少兽人。剩下的大概有两千还在这边。”   曜:“都在部落核心?”   冰摇头:“都不在。他们族长下的命令,让奴隶兽人们全部来开采部落范围内的盐。”   “没用的雪鹰就留下来监督。”   “我们看到他们往西边去了,是送到他们自己的西边?”   “是,也不是。”   冰闭了闭眼睛,松开手。他像一年前那样,将边上殷切看着自己的地鼠族长抱起来,脑袋埋在他的毛毛里。   一点点的泥土味混合着温暖的阳光味道。   冰眼角析出泪花。   他哑声道:“兽王城。”   “都是兽王城让他们做的。”   “他们与黑鹰联络,已经控制了兽王城。而控制盐矿,就能让他们控制整个大荒。包括弯月大陆。” 第127章   西荒的盐矿掌握在兽王城手中。东荒的盐矿只有雪原部落这里有。   而其他散落在地方的小矿, 根本养不活那么多的兽人。   “弯月大陆也没有盐矿?”   “没有,弯月大陆的盐矿都是大荒商队运过去的。”   曜沉默。   他们知道的比黑狼部落多多了,兽王城对黑狼部落封锁了多少年的消息!   冰说的情况很严重。   奇怪的是兽人们听了, 心里并没有什么紧张感。   只要一想到部落里有阿杬,好像……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   曜站在洞口边, 借着石壁的遮挡,瞧着下面又开始往西边送盐的队伍。   他回头, 道:“你们这么一点盐是要送到哪儿?”   “先送到部落里集中, 然后会有鸟兽人过来送到西荒。”   “白鸟兽人?”   “是。他们之前还住在我们山上呢,不过后来去给兽王庆生,被黑鹰抓起来当做了奴隶。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地鼠族长听完搓了搓自己的肚皮:   “不是直接往北送到部落里比较近吗?为什么还要往西边?”   “因为那边有一个强壮的白熊兽人队, 他们力气大,统一将南边收集到的盐运过去。”   “而且山道打通了, 也不远。”   山道打通?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就部落核心那些山道他们可是跟穿山甲部落用了几十年的时间……   地鼠兽人梳理毛毛的爪子一僵。   脑中闪过之前看到的往西边的大山洞。   “谁打通的?”   冰惨然一笑:“你知道的。”   地鼠族长心头像被敲了一个闷棍,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他手颤抖着,眼里像被塞了一层纱, 模糊不已。   “那、那他们还好吗?”   冰吸了吸鼻子, 手在地鼠族长的头顶拍了拍:“你别抖,山洞没有打完, 他们还好着呢。”   “那你干嘛笑得那么吓人!”   地鼠族长控诉。   心神一断, 翻了个白眼差点晕过去。   “因为我生病了。”   地鼠族长冷冰冰:“哦。”   冰捏住他的耳朵,悄悄看山洞里的兽人。   这些兽人大多是狼兽人, 头顶有两个尖尖的大耳朵。有灰色的、黑色的以及白色的。   小时候听阿爸说, 在他们的南边住着一群很厉害的黑狼兽人。   一个兽人可以打得过他们两三个雪豹兽人。   他当是还不服气, 现在直面他们, 确实胆怯。   恐怕不是两三个, 十个也能打。   雪豹兽人温和,就喜欢晒太阳。吃的都是奴隶送来,吃完又睡。根本比不上黑狼。   否则他们也不会不到十天的时间,被雪鹰抓住成了奴隶。   想起族人,想起阿爸跟阿父去世前的交代。   他注视着黑狼,沉寂的心像被架了一把柴一样热了起来。   他抱紧跟个玩偶似的地鼠族长,头发挡脸,声音微不可闻:“你们……你们拿盐,能不能多带几个雪豹兽人出去……”   地鼠族长缓过来,激动出声:“白熊也遭了?”   雪原部落里的白熊可是跟土匪似的,住在雪山的北边,他们的窝距雪原部落还有一定的距离。   没想到他们也被抓了。   冰抿了抿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黑球说的话,却被他的声音给压下去了。   见那双跟冰晶一样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他只能先回答他的问题。   “是,雪鹰兽人本来就多,加上黑鹰帮忙,他们也讨不到什么好。”   地鼠族长脊背弯曲,整个地鼠缩成一个胖葫芦。   “好在当初跑的快。”   他拍拍勒得自己有点疼的手,对冰道:“要不是当时你跟着你阿爸他们去捕猎了,我也可以带你走的。”   “嗯,我知道的。”冰小声道。   曜跟暗对视一眼,两人在石壁边坐下。   “去吗?”   “去。”   暗眼珠子转了几圈,看着兽人道:“你知道你们雪原部落挖盐的有多少的奴隶吗?”   “不知道。”冰恹恹地垂着睫毛,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   让奴隶去打雪鹰兽人们,就算他们的数量多,但是被打了这么久,也没有了反抗的勇气。   黑狼兽人要是想这么做,恐怕是不行。   曜站起来,问:“这里离你们部落还有多远?”   “兽人送盐是一批兽人送一截,要五天。”   曜颔首:“收拾收拾,今晚上走。”   兽人们咧嘴一笑:“行!”   地鼠族长:“是要去拿盐?”   曜的目光划过床上的冰:“嗯。”   冰长睫颤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已经开了一次口,他不知道黑狼兽人的脾性,不敢再说第二次。   决定好了,兽人们立马收拾东西。   收拾好了再吃肉干,啃生红薯。肚子填饱了,兽人们望着洞外,安静地等待着天黑。   渐渐的,天幕被泼上层层墨汁。   伸手不见五指。   山洞前风声呜呜,但曜的声音清晰可闻:“走吧。”   雪原不止南边,东边西边都有盐湖。所以雪鹰兽人为了方便,将四面八方的盐运送到中间的位置。   也就是雪豹以前居住的地方。   离开了山洞,他们回到离盐湖两三公里的地方。继续沿着地洞里面往雪山走。   地洞走不了就走山谷。   总之多亏地鼠兽人们之前的努力,去雪山的路程直接缩短了一半。   群山包裹之中,有一个高高的平原。   山体上开凿了数不清的山洞。而这些平坦的土地之上,也是密密麻麻的石头房子。   雪原部落确实在某些地方跟兽王城一个样。   群山是城墙,山中是数不清的石头房。易守难攻,兽人轻易难进。   地洞之前在地鼠兽人离开的时候堵上了一点。   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子的。   地鼠细细地扒开最上层的遮掩物,两个爪子搁在洞口,悄悄探出个脑袋。   黄昏时刻,山巅不见彩霞。   地鼠族长伸出来的脑袋被后面的暗一巴掌按进了洞里,取而代之的暗的两双眼睛。   他竖着耳朵,仔细打量着周围。接着以飞快的速度爬上去,藏在了一个石头后边。   冰看他出去得那么快,怕他们被发现后抓起来,雪豹兽人出去的希望落空,担忧地伸手试图将人抓回来。   地鼠族长忙按住他的爪子。   “你可别乱来。”   冰摇摇头,拎着地鼠族长的两个腋窝,跟抱娃娃似的重新抱在自己怀里。   以前,地鼠兽人在雪原部落就相当于是专门带崽的奶爸,或是哄睡的毛绒玩具。   跟人类的猫似的。   所以冰才动不动对着地鼠族长抱,还叫这么个名字。   “我没有乱来,我是担心他被看见。”   “雪鹰兽人们没有住在石头房子里,里面都是放盐的。他们住在山顶的那些大山洞里。下面有一点点的动静他们就能知道。”   地鼠族长听了也有点虚,不过抬头看曜一脸平常。好像……又没那么虚了。   他反过来安慰冰。   “你放心,黑狼们可是大荒最厉害的兽人。”   曜目光划过地鼠族长。   之前还说的是东荒,现在变成了整个大荒。   他看向洞口几乎与石头融为一体的暗。   黑狼兽人确实也不差,他暗想。   曜往后面的兽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点点头,目光紧盯着冰。这里只有冰一个外人,得看好。   曜紧了紧身上与外面积雪跟灰石头一样配色的兽皮衣。快速往外面一闪,向着与暗相反的方向去。   雪山山巅,寒风凛冽。   雪鹰拍着翅膀,照例在空中巡逻了一圈儿。   回到山洞,他往自己石头围起来的大窝里一坐。抱怨道:“我们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虽说他们在雪中还算适应,但自从见识到黑鹰在兽王城里的生活。试问,现在哪一个雪鹰还忍受得住现在这样的苦日子。   “族长他们现在怕是已经住进了兽王城里。”   “别说族长,之前押送白鸟兽人去兽王城的那一批雪鹰都没有回来,指定是待在那里不想走了。”   “要不,这一次我们也跟着?”   “行啊。”   洞口外,曜缩在石头边缘,听着洞里兽人的商讨。   他视线往下,看着下面的石头房子。   很显然,他们这个位置选得尤其合适,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站在洞口随便往下面一看,就能清楚地看到那石头房子外是否有其他东西。   曜眯了眯眼。   直接搬得万分小心。   他悄悄挪走,去看其他山洞。   一个山洞里有十多个的雪鹰兽人,大的几十上百。所有的洞穴围绕在石房子的各个方向。   无论前后都不好走。   曜敛眸,悄悄回到了地洞里。   正好,暗也已经回来了。   就他们出去的一会儿时间,地洞里面已经被地鼠兽人扩大了不少。   像一个胖肚水壶,肚大,能坐下不少的兽人。只出去的洞口依旧只有腰粗,一个石头就能堵上。   为了通风,地洞的顶端还专门在隐秘的地方挖出来几个洞口。   “你那边怎么样?”曜问。   暗:“山上几乎都住着雪鹰兽人,洞口正对着下面。”   地鼠族长:“那岂不是不好动手?要不……我们继续挖地洞?”   冰小声道:“你忘了,石头房子以前被你们挖塌过,后来阿爸让人在房子下面铺了好几层的石头。”   地鼠族长嘴角耷拉:“啊,我是忘了。”   石头房子是一层层直接堆起来的,不像黑狼部落还用东西粘连。动了地基,房子指定得倒。   这个方法行不通。   曜:“我那边一样,全是雪鹰兽人。”   “约莫一千兽人。”   暗:“数量差不多。”   冰见他们拧眉思索,想着这时候多帮帮忙,到时候万一他们就愿意多带多几个雪豹兽人走了。   他犹豫着,一把逮住地鼠族长的胳膊。   轻声道:“部落里的雪鹰兽人会交替巡逻,就算是晚上也有兽人。”   毕竟运盐的还有原来的首领兽人雪豹兽人以及时刻想着反抗的白熊兽人。雪鹰得提防着。   家伙承诺过每次给黑鹰那边送多少的盐。   满足了要求,他们全部的兽人才会被兽王城接纳。   所以运送盐的事儿都是他们放在心上的。   曜:“里面雪鹰的警惕性,比外面雪鹰要高。”   冰抠着自己的手,犹犹豫豫。   为了自己的族人!   他狠狠闭眼,憋着气道:“雪鹰部落里有很强烈的等级划分,看守盐湖的,只能是最低级的兽人。”   “这边的雪鹰兽人做事儿比他们靠谱,等级高。获得的资源也多。”   暗低喃:“这么看来,他们部落用的是兽王城的那一套管理部落。”   来都来了,兽人们没有就这么放弃。   大家都待在山洞里,隔着一条细缝观察着外面巡逻的兽人。   可是看来看去,他们都是想出来飞了便出来飞几下,没有半点的规律而言。   兽人们在山洞里窝了两天,食物的消耗速度极快。这里处处是眼睛,没有能让他们捕猎的地方。   食物吃完,到时候受限的就成了他们。   等不下去了。   曜:“今晚,暗带着一个小队出发,先试试。”   暗点头。   *   夜色来临,石头房子变成了一个个浓黑的小蘑菇,立在这高原之上。   兽人们一个一个出去,暗为首,曜断后。   确认此刻山洞口都没有兽人。   几百米的距离,他们如风一般奔跑了几秒。   到达石头房子跟前,快速在之前看好的位置钻进去。   石头房子没有门,只是用干枯的草叶树枝做了一个遮挡。   进去不难,难的是,如何在眼皮子底下,将这些盐运送到地洞。   漆黑的屋子里,盐堆积成山。跟不值钱似的,直接放在地面上。   好在地面是石头,才不至于让盐巴全部混着泥土,弄得脏兮兮。   “这、这……太可惜了。”   狼兽人们一手一把那颗粒大青盐,馋得流口水。他们出来虽然带了盐,但是要节省着吃。   红薯蘸盐巴,也只敢蘸一点点。   嘴里寡淡,没什么滋味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盐吃得少了,有兽人直接塞了一颗进嘴巴里。   顿时,其他的兽人嫌弃地往两边挪了挪。   曜:“别玩儿了,快点装。先别装太多。”   这些盐都是从湖里直接捞出来的,没有经过处理。两个巴掌大的不在少数。   搬运时一不小心就会弄出动静。   兽人们屏住呼吸,警惕着外面虽是可能出现的雪鹰,手上不停。   暗盯梢,隔着缝隙看外面。   忽然,他道:“他们出来了。”   “停下!”曜小声道。   雪鹰生活在雪原,狼兽人们从来没有跟他们接触过。只知道他们是比黑鹰都厉害的存在。   以防万一,现在还是不要动作的好。   正当兽人们以为他们依旧是照例巡视,忽然一声刺破长空鹰啸响起。   围绕着石房子四方的山洞里,陆陆续续有灯光亮起。   “被发现了!”   几乎瞬间,兽人们站起来,背对背警惕地面对房子的四周。   曜:“不是。”   另一边的兽人趴在墙上,耳朵贴上去,忽然道:“这边有动静!”   暗脸色一变:“快,离开!”   一个小队十个兽人。趁着光亮还没有将下面的石头房子笼罩,快速跑了出去。   跑到最后三个兽人,那脚步声离他们待着的这个地方越来越近。   红狐兽人的额头上浸出细汗。   曜一个转身,暗立马懂了他的意思。   两个兽人拉着红狐往门对着的盐堆后头一躲。   三个兽人捂住自己的嘴巴,垂下头来放缓自己的呼吸。   几乎同时。   咔嚓——   拦门的东西被一脚踢开。   “这一批怎么是晚上才到,耽误我们睡觉!”   雪鹰兽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进来。   门口,为首的是圆耳朵的白熊。   他的影子落进屋里,消失在了黑暗中。   经过一年的辛劳,他那一身漂亮的白毛毛已经变得灰扑扑的。   被鸟爪子踢了一脚,白熊就地一滚。   双眼一闭,摊手。   无赖道:“你们弄死我算了。”   “想都别想。起来搬!”   因是鸟兽人,所以嗓子都挺嘹亮。   暗夜里,落在兽人耳朵里像夏日的蝉鸣,听着烦躁。   白熊兽人憋屈地抖了抖耳朵,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   个死鸟!   等老子找到机会,看你亲爸我不弄死你!   躲在盐后的暗看了看他们的位置。   前面是半人高的盐,他们藏在盐的阴影里,只要不拿灯进来,是看不到的。   外面闹点儿。   就怕不闹,掩盖不了他们的呼吸。   白熊恨着雪鹰,也将这股恨意投入了搬运盐之中。他们一袋一袋的兽皮袋拿起便往里面扔。   力气大得兽皮撞在墙上,连屋子都跟着震了震。   “你小心点!”   雪鹰兽人半点没收劲儿,一棍子打在白熊兽人的背上。   “嗷!“   “你阿爸的!要小心你自己……”   又是几棍子下来,白熊只能往装盐的车下面跑。“你们这些死鸟!!!”   “胆儿肥了,敢骂我们!”   “给我打!”   刚刚还在躲避被盐砸到的曜几个,现在就成了看戏的。这个走向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外面的打斗声响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兽人法越来越弱的哀嚎声停下。   雪鹰兽人踢了下为首的白熊,道:“欠揍!”   “身体好了就非得来这么一下。”   没错,雪鹰兽人们在这会儿下来,并不是为了帮助白熊将盐卸了。   他们是来监督这些不被收拾一下就不会好好干活儿的白熊兽人的。   白熊以前在山上过着悍匪一样的生活,抢东西抢习惯了,也养成了强盗脾性。   鼻青脸肿的白熊艰难睁着眼睛,看着面前鸟爪子。   手抖了抖,心里却想的是要将他掰断。   凭什么要给一群看着看着比他们弱唧唧的鸟当奴隶!凭什么就他们说什么就要做什么!凭什么……   “嗷!”   白熊气若游丝,颤颤巍巍地捂住自己被棍子杵了一下的肚子。   “个死鸟。”他囫囵低咒。   “干活儿!”雪鹰兽人脸色难看。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白熊兽人慢悠悠地继续干活。   有伤在身,光明正大地将速度放慢了。   在雪鹰兽人眼里,人老实了就行。   屋子里的红狐兽人捂住自己额头上的大包,狠狠松了一口气。可算是不用被砸了。   好在他们没有进来。   直到整个石头房子被盐填满了,他们才换另一个屋子。   熬过一劫,曜他们扛上一袋子的盐,趁乱回到了山洞。   “你们可算回来了!”   “没事儿。”红狐握住小地鼠的爪爪摇了摇。   “你额头……”小地鼠爪爪指着红狐脑门儿。   “他们扔盐的时候砸的。”   灵上来,用草药给他处理伤口。   其余的兽人接龙,将洞口的盐往里面送。   盐送到里面,除了灵给红狐处理伤口的窸窣声,地洞里安静安静得能听到风声。   良久……   “白熊在雪原除了运送还负责什么?他们有多少兽人?”   曜忽然说话,兽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包括冰。   知道是问自己的,冰心中一紧。   是表现的机会!   他紧张地握住拳头,连忙道:“他们力气很大,脾气倔。雪鹰要用他们,所以一个没杀。算上幼崽的话,有六七百个兽人。”   “经常被打?”   “嗯。现在好点,之前几乎要打了他们才会干活。”   这样都没动手。   像知道兽人的心思,他小声补充:“雪鹰最喜欢的就是收拾这种硬骨头。”   可惜,都一年了,还没收拾出来。   反而是白熊越来越不怕他们。   他以前运盐跟白熊他们交接的时候,听到他们打算跟雪鹰打一架大的。   还说最好能悄无声息地弄死一些,这样他们的威胁就少一点。   但是这么久了,也没听见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被发现之后镇压了。毕竟这里有两千多的雪鹰兽人。   曜目光闪烁。   问:“我们还有多少药粉?”   兽人们看了一眼这里的外人,知道曜是避开冰。道:“我们带了一年的量出来,还有一半。”   “够了。”   “先休息,准备下一次行动。”   一旁,没搞明白的灰狼兽人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手肘推了推身边的兽人。   “行动什么?”   兽人给他翻了个白眼,伸出爪子给他讲:   “提到了酸……嗯这个自然就是要用到。问还有多少,那说明需求可能多。”   “啊?这么多……”   “这么多的嗯粉用来干嘛是吧?鸟兽人那么多,自然是用来给雪鹰的。”   “那……”   “那之前为什么不用?曜不是刚刚问了有多少白熊兽人的吗?”   “二……”   “二者有关系吗?笨蛋啊!”红狐拍了一下灰狼的大脑袋,“没听到白熊跟雪鹰不对付吗?六七百的兽人,不少了。我们帮个忙,用他们的手除去雪鹰兽人,你觉得我们会被盯上吗?”   “小心点,不会吧。”   “什么叫不会吧?是肯定不会!”   “在下一次白熊兽人过来的时候,我们让他们晕上一晕,趁着白熊兽人解决雪鹰的时候……嘿嘿……”   “我们就可是悄悄把盐送进山洞!”   红狐夸张地瞪大眼睛:“哇!你真聪明。”   灰狼挠头:“嘿嘿。”   “原来是这样啊……”其他兽人小声道。听声音,多半是狼兽人。   曜挑眉:“都听明白了?”   “嗯嗯!”   “那好好休息,这几天准备着。”   经过观察以及冰的描述,这里的白熊兽人是七天一来。在这期间,兽人们单个、多次悄悄从地洞里出去。   有一点是一点的盐往地洞里送。   很快,第七天。   兽人们从早上等到傍晚,也不知道白熊兽人们是不是故意的,到半夜的时候才慢吞吞地送过来。   趴在地洞口,始终注意着外面动静的曜忽然抬手。   同时,数十个在七天内被地鼠兽人挖出的地洞口中,狼部落的兽人们快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出去的都是黑狼兽人,一路奔袭,酸果树花粉悄无声息地从手中散乱。   风一吹,整个山上都是酸果树花的粉末。   味道浓郁得就好像是狼山到了春天,山上的酸果树开花了一样。   白熊兽人吭哧吭哧地放缓了步子,蹒跚似的一点一点往石头房子挪。   反正就是不见到雪鹰下来,他们就不想动作。   凭什么活儿都他们干!   雪鹰想安生地休息,没门儿!   大晚上的,要是雪鹰不下来,他们就有胆子将盐重新带走。过几天再来。   不过就是挨一顿打而已。   白熊皮厚,一点都不怕。反正他们舍不得打死白熊。   就是这么无无赖。   另一边,靠近白熊的狼兽人先将解药给他们洒了不少。然后再悄悄离开。   “呵欠!”   “什么味道?!”   “呵欠!肯定是鸟臭味儿!” 第128章   白熊实在被熏得受不了, 不耐烦地前腿蹦起,将背上的拉车掀开。   “这些死鸟,是在路上拉屎了吗!这么臭。”   “你欠揍!”零星雪鹰从山洞里飞出来。   他们本来在山洞里就被外面白熊带来的气味熏得头晕, 现在飞出来,那味道更是直冲鼻尖。   能这么搞雪鹰的, 除了白熊没有其他兽人。   雪鹰兽人们脸上黑沉沉的。   大半夜也就罢了,还整这么臭。   看来又是欠收拾了!   他们猛冲下去, 鸟喙对准那些已经将盐掀翻在地的白熊。   “以为你们还算安分, 没想到小动作倒是不断。”   白熊兽人们以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谋划,早已经憋不住了。破罐子破摔,捞起装着盐的兽皮袋子往雪鹰身上掷去。   “老子忍你们很久了!”   “我们也忍你们很久了!”   吸入不少酸果树花的雪鹰兽人避开的动作慢了一拍, 猛地被兽皮袋砸在了头上。   身子一歪,随着盐袋重重落地。   咔嚓一声。   胸腔被百斤重的盐压住, 直接碎裂。   雪鹰兽人们被熏得犯困,看到眼前的一幕,目眦尽裂。   “你们居然敢!”   白熊兽人也没想到他们这么脆。   面上惊了一瞬,继而得意得哈哈大笑。   “活该!早看你们不爽了!”   白熊不瞎, 就算是在夜色中, 他们也能辨得这些雪鹰兽人有点不对劲儿。   地上的盐早洒了,与雪沫子混为一体。   按照以往的做派, 他们早就挥着棍子打过来了。可都已经砸死了一个雪鹰兽人, 其余的兽人面狠动作却软绵。   挥爪子跟挠痒痒似的,连他们的皮都穿不透。   且就几句话的时间, 雪鹰居然落下好几个。   飞得歪歪扭扭, 不是头撞在地上, 就是偏离他们撞到了石头房子。   要不是这些气味还在蔓延, 白熊兽人都要以为这些雪鹰兽人是脑子被抠出来了。   白熊咧嘴, 眼中的笑意急速变冷。猛然挥着爪子而去。   他掐住领头的雪鹰兽人的脖子,阴恻恻道:“你不是很能耐吗?我说过的,我会收拾回来的。”   雪鹰尖锐长啸。   即便是脑中困顿,反抗白熊时依旧有极大的力量。   鸟爪成钩,冲着白熊肚皮而去。   白熊不敢轻敌,另一只手立马搭上他脖子。尖牙毕露,狠狠一咬。   脆响一声,还没到自己肚子上的鸟爪松了下去。   他抬头,脸上是温热的鲜血。   红得发黑。   他舔了下嘴唇,冲着地上“呸”了一声,冷笑道:“呵,死了。”   他眼中泛红,望着地上还扑腾翅膀的雪鹰兽人。“死一个也是死,死两个也是死,都杀了才好!”   其他的白熊兽人见状,眼中燃烧着熊熊仇恨的火焰。   趁你病,要你命!   老子们之前受到的打骂,现在全让你们的命来赔!   “愣着干什么,杀!”   雪鹰兽人听着白熊爪子下一声声断脖子的咔嚓声,心中发寒。   白熊目光闪烁。   掰甘蔗似的,逮住一个掰一个。管他寒不寒的。   酸果树花的香气弥漫,是区别于他们进来时闻到的味道。   很明显,雪鹰兽人就是被这个东西搞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味道。   但是他们肯定,现在这个地方有第三个队伍。   且这个味道他们闻了没事儿,还有可能是这藏起来的兽人想借他们的手收拾了雪鹰。   正好,合了他们的意。   现在兽王城市在大肆搜刮盐,结合大荒盐湖的情况,这个势力来很有可能是想拿盐。   只要不搞他们白熊兽人,他都可以装作看不见。   一个部落的族长,都没有真的蠢的。   他一手逮住一个鸟头,掰树枝一样使劲儿一扭。又是两个雪鹰兽人的命。   他咧嘴,要是后面没什么事儿,他们还得好好谢谢这个藏着的部落。   要不是他们帮忙,怎么能这么轻松地弄死这些臭鸟。   *   起先,睡得正好的雪鹰兽人们听到下面白熊的嚷嚷声,下去的兽人不到一百。   剩下的继续睡觉。   梦中闻到特殊的味道,警惕的雪鹰兽人不是没有醒来。   但挣扎着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中招了。   他们凭着一股劲儿,愤恨地冲下山,要收拾罪魁祸首。   但好些中途发作,晕死过去。   所以就出现了这一幕——   漫天的雪鹰在半空收了翅膀,颜色纯白,如雪花一样坠落。   啪的一声。   鲜血溅开,雪上红梅尽数绽放。   雪鹰摔成了肉沫。   见越来越多的雪鹰如此,白熊眼中冒着兴奋的光。   开始还去还手,现在是捂住自己的头,像在烫脚的锅里蹦跳。   一边躲着被砸,一边双眼发光看好戏。   雪鹰落了好一阵,为首的白熊估摸着死了的雪鹰数量,立马道:   “山洞里还有雪鹰兽人。杀了他们,雪原部落就是我们的了!”   所有的白熊欢呼往山上跑,脚下踩着雪鹰兽人的尸体。   上千斤的重量压在死去的雪鹰兽人的身上,像放鞭炮一样,骨头噼啪作响。   血流一点,雪白成了血红。   *   地洞。   每个洞口都趴着黑狼部落的兽人,他们用手遮住自己发亮的眼睛,盯着下方的动静。   砰砰砰的脚步声往山上去了。   曜立马领着兽人们快速往下。   浑身涂满了臭草的兽人们依旧警惕。边跑边注意着四周的兽人。   兽皮袋被夹在腋下。   兽人们如疾风,快速钻进着一个个堆满盐的石头房子里。   挖盐,装袋,运送。   大家分工合作,如辛勤的蚂蚁。   装好的兽皮袋通过十几个地洞口送入洞中,地洞里早已经准备好的兽人们挨个儿将兽皮袋往山南端运走。   盐源源不断。   山顶上,风声猎猎。   白熊大嗓门的笑声时不时地传下来。狼兽人们听见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白熊兽人沿着山顶绕了一圈儿,绕到哪个方向,兽人们就将那个方向的石头房子里的盐小心搬走。   雪原部落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整个后半夜,山间回荡着白熊兽人的笑声。   默默藏在山洞里,帮着兽人们运送盐的冰听着外面的声音,低着头,眼眶通红。   阿爸阿父,族人们……雪鹰死了很多很多。   山上,死了的雪鹰被黑熊兽人们玩儿似的扔下来。一声声巨响在地上炸开,冰嘴角翘得越来越高。   地洞里黑暗,兽人们忙着搬运东西。   见到冰在一边堵住洞口不走,一把拎着他后脖颈,拎小鸡似的将人带到一边。   “做不了就不要做,休息。”   恶声恶气,听着像要收拾人。但实际上,这是难得展露柔软一面的狼兽人在别扭。   帮了自家忙的兽人,狼兽部落自然不会亏待。   “做得动!我还可以!”冰忙抱起自己的盐袋,积极地跟上前面兽人的脚步。   外面雪鹰砸地的声音响了多久,狼部落就搬了多久的盐。   两百人出去,半夜的时间,将石头房子里等待着下一次运输的盐搬了个空。   连之前黑熊兽人们摔在地上的都没有剩下。   目的达到,天光也破晓。   兽人们早就将地洞的入口堵得严严实实,挪到了山峰的南面。   石头房子里里外外的痕迹被兽人们处理了个干净,不担心兽人会找到他们。也不担心这么多雪鹰兽人们的死会赖在他们的身上。   无事一身轻。兽人们看到这么多的盐,已经是乐得嘴角往耳根咧。   雪原部落送到西荒一次的量自然不少。   比上次糖送过来的多多了,堆起来看着比今年收的稻谷还要多。   这次回去,就算是盐井没有打出来,只要不再增加兽人,肯定够吃一年。   殊不知,部落里现在的兽人已经上了万数,不再是之前的千数出头。   “该回去了吧?”   所有兽人看着堆满了地洞的盐,脸上都是笑意。地鼠族长揣着爪爪,一脸崇拜地看着这些狼兽人们。   比起狼兽人这次搬运的盐,他们以前那点像小崽子过家家,什么都不是。   他美滋滋地搓了两把自己的脸。   再一次感慨,加入黑狼部落是他做过的最好的决定。   一听到问回不回去,兽人们蠢蠢欲动。   出来现在,跟他们作伴的不是堕兽就是盐,他们都已经忘了多久了。   雪原上的冬季跟他们那的冬季不一样。每一天都是极冷的只记得出来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具体分辨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时候。   兽人们着急,冰也着急。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万一狼兽人们真的就这么走了怎么办!   冰着急搓手。   动作越来越快,快得满是茧子的手心好像都泛疼。   “不行,你们不能走!”冰脱口而出。   兽人们转头,全部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地鼠族长眉头一皱,见兽人们变了脸色,立马笑着捂住冰的嘴。   “啊哈哈哈……他就是从小不会说话,这次也帮了我们,肯定是没有恶意的对不对。”   冰连连点头,拉下地鼠族长满是泥土的爪子。   “对对对!我没有,没有恶意的!”   曜看向后面那些狼兽人,冷声道:“行了,别吓人。”   “嘿嘿嘿,你胆子真的小。”   狼兽人的手臂搭上冰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这一路上,你一直欲言又止,看得我们都着急得很。”   “说吧,你想干嘛!”   冰的脖子被狼兽人勾住,他猛地缩头。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欲言又止,但是他听懂了后面一句。   “我……我……”   “哎!”狼兽人们的性子可没他这么扭捏。有的都急得爪子透出兽皮,直接在石头上划拉出几道划痕。   地鼠眼睛一亮,立马扑过去抱住狼兽人小腿。   “大爪子!好厉害!”   “咦惹~”   狼兽人拎着地鼠族长,将他搁在冰的肩膀上。   “你要说就说,不说我们真的走了。到时候你想说,你都……”   “我想跟着你们一起走!”   “我想你们救救族人!”   冰几乎是吼出来的。   好在这里没什么兽人,不然立马会被发现。   地鼠族长坐在他肩膀上,耳朵都快被震聋了。他爪子在冰的头上划拉几下。   “小声一点,小声一点。他们耳朵很灵敏的。”   冰紧张得哆嗦,两句吼完,见所有的兽人都看着自己。   他慌乱地一把将肩膀上的地鼠族长抓下来抱在胸口。   声音也小了下来。   “我们,我们也想加入黑狼部落。”   话落,地洞里陷入沉寂。   以为狼兽人们不同意,他咬牙,将自己唯一的筹码拿出来。   “我们还知道好多盐,藏起来的,他们都不知道。所以……所以可以帮帮我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得连地鼠族长都要竖着耳朵凑在他嘴边才能听见。   地鼠族长听完,看着面前这个瑟缩的青年,叹声道:“你不要怕,他们不吃人。”   现在黑狼部落缺兽人,肯定愿意接纳其他的兽人。   而且就算不用黑狼兽人帮忙,就剩下的那些雪鹰,光是白熊也能收拾了。   曜没有点头,而是道:“你可以先去看看你的族人们,免得外面打起来了他们被殃及。”   冰一听,精神立马绷紧。   他眼中遗憾一闪,闷头往山洞外面走。   被拒绝了。   地鼠族长还被他抱着。   眼看着离狼兽人们越来越远,他试图从冰的手臂中爬出来。   相比于留在雪豹兽人的身边,他还是更愿意留在黑狼部落。   他地鼠兽人们好好的一双爪子,不是用来帮他们管家带崽子的,是用来干他们想干的事儿的。   在大荒,谁还不想自己当家做主了。   曜眸光掠过地鼠族长,道:“你跟着看看。”   地鼠族长耳朵一竖,瞬间乖顺地继续窝在冰的手臂。   他笑笑。   看来曜是有这个想法的。   让两个狼兽人悄悄跟着,保护他们的安全。剩   余的累了一晚上的兽人们直接倒地,钻进自己的兽皮睡袋。   脑袋一歪,立马睡了过去。   完成了任务,这一次大家可以放心睡觉了。   *   地鼠兽人们跟冰沿着歪歪扭扭的地洞,走到了有雪豹兽人的地方。   他们走的是近路,比白熊兽人先一步到盐湖。   原来雪原部落的兽人们都被抓过来挖盐了,所以找他们只需要找盐湖就可以。   为了防止原来的领主兽人雪豹兽人联合起来反抗,所以雪鹰将他们分散得很开。   每一个盐湖都有。   这会儿白熊兽人们还没有过来,雪原部落的核心发生的事儿,其他的雪鹰也还不知道。   所以比起那天晚上的惨烈,现在的盐湖边还算和谐。   地鼠兽人们在歪歪扭扭,各式各样的地洞中找了个离盐湖最近的地方爬出来。   这个盐湖是距离黑狼们停留的地方最近的盐湖。   湖不大,位置也高。   但是产盐量却是不少。   看守的雪鹰兽人依旧是二十多个。地鼠族长看了看自己的队伍,再对比下面强壮的雪鹰兽人。   摇了摇头。   “只能等晚上了。”   “不用。”   他们藏在暗处,运盐的队伍走的路就在他们边上。   地鼠族长见他爬出地洞,忙将一把臭草粉末洒在他身上。   冰不明所以,但是他知道黑球不会害他。   这边离那些奴隶兽人很近,五十多米的样子。地鼠族长看着冰出去,想喊又不敢喊。   他着急地盯着藏在大石头角落的冰。   正要跑出去拉他进地洞。   忽然,不远处响起了一队伍的脚步声。无奈,他只能缩回洞里,悄悄用东西堵住地洞口。   地鼠兽人们紧张地蜷缩成一个球。   脚步声从面前过去,兽人们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往后躲。   忽然后背陷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小地鼠们炸毛。   大手捂住他们的嘴巴,待闻到是狼兽人的味道,他们才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黑狼什么时候来的,但现在狼兽人们是他们最大的安全感的来源。   小地鼠安心窝在他们身上,等着前面的脚步声远去。   地鼠族长站在前头,面前是被封住的地洞口。   他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冰的动静。   什么都没有。   好一阵,他悄悄打开地洞。   忽然发现面前的冰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   “族长,在那儿!”小地鼠指着已经融入了运盐的队伍里的兽人。   “他又回去干什么!”   “他有自己的想法吧。”黑狼兽人出声。   地鼠族长一惊,转头见跟着自己的地鼠崽子们全缩进了两个黑狼兽人的怀里。   他睁大了双眼。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在你们后面。”   “哦哦。”地鼠族长笑了笑,“看来曜还是关心我们的。”   黑狼实话实说:“你们是部落里的兽人。”   “嘿嘿。”   冰已经回到了奴隶的队伍里。   这样也行,他去跟雪豹交流,能比他们去来得安全一点。   反正这里的奴隶兽人都一个样。   瘦得像竹竿儿似的,垂下脑袋,头发遮住脸。   没几个兽人能分辨出来队伍里是不是多了一个没有见过的兽人。   *   当看到冰忽然从石头后面蹿进来,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雪豹坚吓了一跳。   好在他们是在队伍的后面,前面举着木棍的雪鹰背对着他们。   两个兽人对视一眼。   坚麻木的眼睛里闪过错愕,进而是愤怒。   他们当初将冰送去离部落核心最远的盐湖就是想让他找到机会离开雪原的,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心中情绪翻滚,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坚只能压着怒火,跟紧前面的兽人。   *   送盐的队伍已经走远了。   地鼠兽人们放松身子,围在两个黑狼兽人的身边。“我们要在这里等吗?”   “冰会不会回来?”   “他是不是要带走这里所有的雪豹兽人?”   “那其他兽人呢?奴隶兽人这么多,黑狼部落要不要?”   地鼠七嘴八舌,对着两个黑狼兽人问。   黑狼:“不知道。”   “但是他还有其他的雪豹兽人没有通知。”   “是哦……”   果不其然,晚上,冰就回来了。   地洞前面有了响动,两个黑狼兽人第一时间察觉到。   确认是冰,他们目光如常。   地鼠兽人急匆匆地挪动屁股,打算给其他的兽人腾地方。   但是等了一会儿,除了冰,没有其他动静。   地鼠族长疑惑:“不回来?”   冰:“嗯,我给他们说了集合的地方,他们说过两天就来。”   两个黑狼兽人对视一眼,道:“既然这样,那走吧。”   冰也是亲眼看见雪山那边的雪鹰兽人们死了的。   没了那近两千的雪鹰兽人的威胁,这些零散的雪鹰兽人对数量庞大的奴隶兽人们不算多大威胁。   看这个样子,雪豹兽人是想要报仇了。   *   另一边,地洞里的曜跟兽人们先将地洞里的盐转移出雪山的核心范围。   十多天后,雪原外围。   所有的盐已经装在了拉车里。   兽人们回望着后头巍峨连绵的雪山,拧着眉头。   “怎么还不见他们回来?”   “曜,要不我们回去看看。”   暗:“现在这会儿,雪原里应该已经打得差不多了。”   “那……诶!出来了!”   山下,黑压压的兽人们奔跑而来。兽人们凭借极好的视力,认出领头的是冰。   “地鼠也在,黑狼也在,一个不少。”   “不过,雪豹兽人有这么多吗?”   说话间,两方的距离不断缩短。   暗眯了眯眼睛,看着那跟黑狼兽人拉拉扯扯的白熊兽人。“他们怎么也来了。”   不只是白熊,雪原部落所有的奴隶兽人都来了。   曜似乎早有预料。   他道:“先原地修整,养个两天再走吧。”   说话间,雪山上的兽人们已经走到了跟前。   他们毛发的颜色都是接近于白色的淡灰色或者就是白色,移动的时候,像部落里养的那一群白羊。   到黑狼兽人跟前,大家立马停下。   连一路上跟黑狼较劲儿的白熊兽人都停下来,看着很是乖巧地望着暗。   “这个是你们族长?”   白熊族长用他那庞大得有些夸张的身躯,撞了一下他身边的黑狼。   黑狼兽人纹丝不动,也不回他。   白熊:“哑巴了?”   曜跟暗几个领头的狼部落兽人看了外面这些奴隶一眼,招了招手,让出去的几个兽人回来开会。   冰当然也包括在的其中。   “诶,你别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黑狼兽人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臂,扯了扯,竟然扯不动。   他压下眉头:“松开,族长让我们去开会。你们的安排待会儿会有其他的兽人带你们。”   “不!不行,我们就对你们熟悉。”   黑狼白眼一翻。   明明之前收拾雪鹰兽人那么凶残的,现在这个畏首畏尾的兽人难道是变异了?   他手上使劲儿,挣脱了白熊族长,立马往山洞里跑。   白熊族长想追,但他两边的白熊拉住了他。   他们有心跟着黑狼兽人,现在表现得必须乖巧。   *   开会的兽人离开,剩下的兽人们面面相觑。   找不见狼,便又纷纷看向他们曾今的首领兽人雪豹。   雪豹坚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等待着狼兽人们的决定。   其余兽人见状,也跟着他学。   而这些兽人当中,白熊兽人跟其余的兽人各坐各的,泾渭分明。   会议没开多久,待兽人们出来。   暗道:“加入黑狼部落需要经过考察,考察合格,黑狼部落才会接受兽人。”   “我们即将回部落,要是你们有这个意愿,可以跟着我们一起离开。”   话落,奴隶兽人之中顿时如蜜蜂飞舞,嗡嗡个不停。   暗说完话,并没有停留。只留下两个兽人登记要跟着走的部落,便回去了。   山洞里,火焰燃烧着。   火是刚刚才升起来的。   因为刚刚他们得到确切的消息,雪原里的两千多个雪鹰兽人全部被解决了。   一个不剩。   目前为止,雪山上各个种族全部离开,已经没有什么兽人。   他们暂时可以安心。   烤了会儿火,用肉干混着刺刺草煮了些汤分给这些兽人们喝。   没多久,就到了晚上。   *   黑夜里,兽人们缩在兽皮睡袋里。   周围都是兽人的呼吸。   狼兽人们小声说着话。   “白熊兽人,我们也要带走?”   “他们是跟着雪豹兽人来的,只要没出什么事儿,暂时可以不管。”   “可我们不就暴露了。”   “已经暴露了。”   这么大规模的奴隶兽人移动,白熊不想注意都难。   他们跟着奴隶兽人,又眼尖地看到了里面的黑狼兽人……   这几千只雪鹰兽人,虽说不是他们杀的,但是他们的死跟黑狼部落有紧密的联系。   此刻,白熊兽人在这里看见狼,无异于告诉他们,之前在雪山时出现的那股气味,就是他们制造的。   之前那几天,纯属白躲!   曜紧闭双眼,无奈道:“早点离开吧。”   “若是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先悄悄监视。”   “他们应该不会告密。”   “但是一旦发现……”   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懂。   毕竟他们部落还小,这会儿能不对上那些复仇的兽人就不对上。   作者有话要说:   曜:我们部落很小,毕竟只有千多个兽人。 第129章   寒风烈烈, 已经是深冬。   狼山南边的兽皮棚子里,几个兽人围坐。   兽人们在外面干一会儿活就要与待在棚子里的兽人们交换。   白杬蹲在炉灶边,用铁钩子将手里的红薯放进炉灰里。未燃尽的炉灰翻腾, 露出星星点点的红。   白杬勾着炉灰将红薯掩盖,末了拍干净手上的灰尘, 看着兽人们道:“该回去了。”   兽人齐刷刷埋头,抗拒得明显。   “阿杬, 现在不冷。我们可以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其他兽人认同点头。   白杬冲着边上的兽人笑了笑, 道:“都打了两个月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咱们回去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等天气好些了再过来。”   盐井从春天打到冬天, 持续性的工作连作为发起人的白杬都累了,何况是打井的兽人们。   正好带过来的这一批食物快要吃完了, 回去休息休息,开春再来也不迟。   之前还贪心地想万一这个盐井的卤水比较浅呢,没准儿真能出来。   但是寒冬消磨了白杬的妄想,的的确确, 还有得时间打。   所以现在是该休息就休息, 贪一时之快,累的是自己。   白杬态度坚决, 尤其是注意到兽人们手上生了的冻疮, 兽人们怎么说都不让步。   他道:“明天走。”   兽人们:“东西没收,再给我们留几天?”   白杬浅浅一笑, 道:“不用, 我已经帮你们收拾好了。”   兽人们肩膀一塌。   出来的时候憋着一股劲儿要赶在冬季将卤水打出来, 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不想走, 也得走。   *   第二天, 兽人们的行礼以及打井的一些重要东西都被收拾起来。   每个狼兽人们头上披着兽皮,在两米厚的雪地里,艰难地往兔兽人那边去。   打井的东西直接放在兔兽人这里,兽人们轻装简行,带上食物跟厚兽皮,再拉上这边不情愿的兽人们,大家一起往狼山跑。   雪地松软,路也不好走。   强壮的狼兽人在前面开路,走出一条雪白的壕沟。   白杬被护在狼群中间,一身的白毛顺滑如绸缎。几乎隐藏在雪中。   两边的雪墙快速后头,白杬都看不见雪面上的景象。   路上风雪大,跑久了,即使有厚厚的爪垫兽人也会不舒服。   尤其是白杬这个部落的宝贝还跟在队伍里。   兽人们顾不得没有打出卤水的遗憾,一心赶路。   四五天后,白杬也回到了部落。   *   部落里热热闹闹的。   大山洞那边的屋子里,朗朗读书声从里面传出来。   部落跟前的雪都被扫走了,路面平坦坚硬,走在上面微微有嘎吱嘎吱的冰碴子的声音。   休息了一晚上的白杬伸着懒腰,用厚实的兽皮遮住脖颈,戴上帽子,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琥珀色眼睛。   见部落里没事儿,他立马找到看家的老兽人们。   厨房里,餐食不断。   早餐是正餐,上午做点零食。休息休息,就要准备下午的饭菜。厨师队的兽人也不得闲。   冬季外面严寒,屋子都被用去上课了。所以老兽人们只有在暖和的厨房里躲懒。   白杬进去的时候,几个老兽人围坐在兽皮上。   面前一盘红薯,一盘土豆,边上放着黑漆漆的飘荡着刺刺草的蘸酱。   有一股蒜香味儿。   很奇怪的组合。   白杬笑眯眯道:“各位好兴致。”   红狐安族长正好对着门口,白杬一来他就看见了。他往边上挪动,让出位置。   “阿杬,来坐。”   桦瞪了白杬一眼:“也知道回来。”   白杬讨好笑着,巴巴地往桦边上蹭。“哪能不知道,这不是回来了吗?”   桦板着脸,但嘴角又止不住地翘。   “哼,我不让兽人去催你,你是不是打算整个冬季都在那边过。”   眼看着他越说越气,丘忙拉着桦的袖子扯了扯。   “别说了别说了。人没回来的时候就你念叨得最凶,现在回来了,你又嫌东嫌西的。你信不信阿杬又走。”   桦爷爷抿紧嘴。   真怕了面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幼崽。   他脑袋一转,索性不再吭声。   丘爷爷笑呵呵地拉着白杬在他跟安族长的中间坐下。对面还有星祭司、灰狼落族长、梧祭司几个。   白杬:“在说什么呢?”   丘爷爷:“说北边送来的消息。”   “又来消息了?!”   一听这个白杬就清醒。他双眼明亮,比雪山山巅上的湖泊还要纯净。   丘爷爷笑道:“嗯,两天前从西荒回来了十几个狼兽人。”   白杬不解:“他们去西荒做什么?”   “送了一批堕兽去西荒,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睡死了的蛇兽人呢。跟之前部落里抓到的那一个长得差不多。”   白杬一听,立马问:“那其他兽人呢?”   丘:“雪山边。”   白杬低喃:“那现在应该进了雪山吧。”   “该进去好久了。要是事情办得快的话,应该是往回走了。”   就算是这样,那还有好一段的时间才能回来。   白杬垂眸,头微点。   “他们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丘爷爷慈爱地摸了摸白杬的头,道:“没有。他们那么多兽人呢,阿杬你放心。”   白杬:“嗯。”   看他不开心,梧笑着道:“今天兽人们要捕鱼呢,你不出去跟他们玩儿?”   “年年捕鱼,新奇也看够了。”   “看够了我们没吃够,阿杬,你还有没有做鱼的方子,我们明天一天都吃鱼。”   树从山上回到部落,脾性吃还是那个脾性。   不过看得出来,做事儿沉稳不少,也知道轻重。这让部落里的老兽人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   “我会的都交给厨师队了,或许你们研究研究新的菜式。”   树一笑,挥了两下自己的大木勺。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难得扭扭捏捏道:“那不是都不好吃嘛。”   起先从山上下来,好久没做饭,手艺生疏了不少。   规规矩矩按照原来的方法做,他都能吃出来比自己原来做的要差了不少。   后头又因为在山上憋久了,无事可做,所以下来之后天天呆在厨房捣鼓他喜欢的东西。   可惜,出来的都是不怎么好吃的。   最后兽人们不吃,全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他现在已经有点怕了。   星祭司双手搁在他的藤杖上,半闭着眼睛,慢悠悠道:   “说起来,部落里现在各种锅都够用了,贝壳山那边的兽人还没有回来。”   白杬:“也该回来了。”   星祭司:“他们说的,争取今年把医疗队的刀做出来。”   白杬蹙眉:“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他发现部落里的兽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说好听点叫坚持,说不好听点叫倔。   跟牛似的,认准了一个事儿,拉都拉不回来。   白杬想到那边现在就剩些打铁的兽人,不怎么安全,道:“叫兽人去送个信,让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不用叫了。”   说曹操,曹操到。   厨房门外,头顶还堆着雪花的麦将背上的兽皮袋往地上一放。   叮铃哐啷,不用猜,都是他们这段时间捣鼓出来的东西。   桦爷爷又是那副冷肃样子,道:“舍得回来了?”   麦:“啊?”   看麦一脸懵,白杬偏头笑了下。   忙招手道:“快进来,让桦爷爷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东西。”   “对对对,好东西!我们这次可是做了很多好东西。”   他将他那乌漆嘛黑的兽皮袋提进来。   面前覆盖一层阴影,看他直接往红薯上搁。   几个老兽人立马将红薯移开,挨在他旁边的桦爷爷顺手在他膝盖上一拍。   “看准地方!”   砰的一声。   一袋子的铁器实实在在地铺在兽人面前。   兽皮袋口散开,白杬随手拿了一块铁皮细看。   “这是……合页?”   两片金属翻折,还挺灵活。   麦看过来,点头:“是。”   “还有呢,不是总说部落里的门经响,做了不少出来。小一点的也有。”   桦爷爷经常说麦做出来的东西就是破铜烂铁,但是现在看的时候,倒是一个个小心托在手心里细看。   “这么小的刀,能做什么?”   白杬:“可能……切水果?”   白杬快速看了两个医疗队权威兽人一眼,压低声音问:“医疗队的刀……”   麦一听这个立马松手,双手抱头抓挠:“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指着桦手上的小刀道:“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出来的最薄的刀片了。”   “别看他小,我们失败了好多次。”   白杬瞥了一眼梧跟星,发现他们的脸上没有之前那样的失望,不禁疑惑:“你们不着急了?”   梧笑得温柔:“都着急了这么久了东西也没到手,习惯了。”   白杬眨巴眼。   那是他着急了。   目前医疗队急需用到刀的场合主要的还是那些骨骼扭曲的兽人。就比如翅膀折断的白鸟兽人。   虽没有精确度高的手术刀,但是兽人们也在用薄刀片练习。   能用来做手术只是时间长短的事情。   但能做出来,自然是最好的。   手术刀分刀柄刀片。   刀柄用不锈钢,刀刃用碳钢或者是不锈钢。   制成刀刃的钢片极薄,需要经过压型、热处理、抛光开刃等多个步骤。(注一)   这些细致的步骤暂且不提,只在现在的条件下制作出合适的钢片都是一件难事儿。   所以兽人们需要慢慢琢磨,花费一点时间也是正常。   白杬是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们了,能不能做出来,多半靠兽人们自己的摸索。   梧祭司他们现在这样放平心态,就很好嘛。   别一天天盯着那刀,草药这些东西也有很大的研究意义的。   “对了!还有一个大东西。”   麦脸上漆黑,笑起来的时候一口白牙甚至可以去代言牙膏广告了。   “当当当当……”   麦在贝壳山打铁打久了,从还嫩生生的小伙儿变成了粗壮挺拔的敦实大汉。   手臂有腰粗,轻轻松松地将一个藏在兽皮里,看着圆乎的东西抱进来。   “这是?”   白杬想到自己给他们画过的大件图,适合这么大小的那就只有……   白杬:“烤红薯的炉子!”   麦:“炉子!”   就是那种很常见的烤红薯炉子。中间烧火,里面有一个个个抽屉一样的盒子,可以放红薯。   白杬止不住笑:“东西在精不在多。”   麦脸上的笑容垮了。   白杬夸张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可真是太棒了!”   瞬间,乌云被太阳撕扯开,露出灿烂得耀眼的笑脸。   麦:“嘿嘿。”   树:“这东西?烤红薯?”   麦得了夸奖,很是神气道:“你别不信,我们在贝壳山那边用过。这东西放在拉车上用炭烤,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   白杬点头,默默在心里补充。   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的炉子。   若是其他兽人来拉不一定可行,但是狼兽人那大几百斤的重量,拉这个是轻轻松松。   试想一下,每次兽人们出去一趟,走的路都不少。   饿了累了,带了食物还得生火煮一会儿。   这个带上那就是想吃就吃。   对人来说或许不怎么方便,但对于狼兽人来说,那就是再好不过来。   白杬看着老兽人们也感兴趣地起来围着炉子转,眸光微动,忽然道:“这个随便放个地方,木炭不熄,可以不断地烤红薯。”   树立马来了劲儿。   他拍拍炉子,摸着一手的黑灰也不嫌弃。   “那以后各位老兽人们开小灶的时候,就不费我们多少事儿了?”   “我们自己来都成。”   这炉子相当于一个移动锅了。更别说,下面还被安装了轮子。   白杬背靠石壁,满脸笑意。   看着炉子,想的却是与烤红薯搭配的糖炒板栗。   这东西要糖,而部落里虽然已经在秋天的时候制作了一批糖出来,但是依旧不算多。   等明年,种多点的甜菜。糖炒板栗就可以安排上了。   麦激情地将自己现阶段的各种成功拿出来展示完,收获了一堆的鼓励和夸奖之后,接着美滋滋地扛着这堆东西,放倒了他们该待的地方。   那就是养殖队伍的仓库。   都是些小玩意儿,说实话,除了农具和厨具这些,其他的东西在部落里的使用率并不高。   但是兽人们也没有哪一个说麦他们这样是在浪费或者不误正事,反而一个个很捧场地每次在他拿出来东西之后要夸奖一遍。   照着兽人们所说,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练习,怎么又能做出那些要求更多的大玩意儿。   不管如何,夸就是了。   多的他们也不太懂。   白杬每次见到如此,都觉得自家这些兽人们都暖心得不行。   多好,虽然生活艰难了些,但是都是些好兽人。   麦离去,老兽人们也坐得差不多了。   在幼崽园里玩了一上午的崽子们被放了出来,一听说白杬回来了,一窝蜂地跑过来找他。   被小崽子们围在一起,白杬软着身子直接往地上一趟。   兽皮都不用盖了,眼睛一闭,舒舒服服地打盹。   一旁的桦皱着眉头,还是找了块兽皮来盖在白杬的身上。   白杬嘴角翘了翘,随手抱了一个挨在身侧的小崽子。脑袋一埋,在柔和的散发着奶味儿的毛毛里打盹。   兽人们的冬季,多半无事可做。   吃了睡,睡了吃,再间歇地打几个盹儿,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   雪停了,阳光洒落雪山。   冷冷的白光照在兽人们的头顶,像隔着一层薄冰,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的热度。   雪原上。   一队狼兽人悄悄地离开雪原边缘,掉头冲着山中去。   暗留在兽人队伍里面,时不时出去露个面儿,看着兽人们。曜则跟着冰去找他之前说的换取雪豹兽人加入狼部落筹码。   两方谈了一下。   都表示,筹码不筹码的不重要。   只要大家一心,就是一个部落的。   在雪豹兽人看来,现在没有雪鹰兽人了,盐湖是黑狼部落想挖就挖,自己那点他们肯定看不上。   而黑狼兽人想的是,挖盐湖还不如捡现成的,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   思路不同,结果一样。   都觉得,这藏起来的盐,得拿出来。   但是那边的队伍人多眼杂,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个悄悄潜出来找盐的兽人。   盐不愁多。   兽人要,养的牲畜也要。   加上现在这一批要是全部加入部落,那么他们的盐就消耗得更快。   这一次走这么远地路,自然是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回去。   五十个兽人的队伍往西边而去,接着往北。   路过当初看见的第一个盐湖,往西走一点点,就是当初白熊兽人们统一运盐的地方。   这里是一块平地。   按照之前,这里应该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盐送过来,在这里堆成一个个尖尖小山。   但此刻这里光秃秃的,只有地上还残留着雪白的盐粒。   “知道黑狼部落没有多少盐,兽人们走的时候一个背上一点,都带走了。”   曜眼中闪过微光。   挺好。   冰带着兽人继续往前走,没多久,转头就是一座高高的山。   前面没有路了。   但后退几百米,是往北的路。但冰显然没有过去的意思。   “这里?”曜问。   “这里。”冰点头。   面前是一块石壁,仰头能看见高耸入云的山峰。石壁与石壁指尖存在许许多多的细小缝隙,怎么看怎么没有路。   地鼠族长挠挠头:“我们没有在这里挖过地洞啊。”   冰冲着他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是我们自己挖的。”   “阿爸跟阿父说,很早很早就有这个地方了。”   之前堆盐的那个位置,是南边几个盐湖的中心位置,也是这边最大的一个平坦地方。   以往运盐,偶尔也会堆积在这里。   每一次雪豹兽人就会往他们的储备洞里扔上一点,久而久之,数量绝对不少。   这样的洞在雪原有几个,是雪豹们顺手做的事儿。没别的想法,就是担心以后懒得挖盐的时候能直接用。   当然,只需要雪豹兽人知道就好。   毕竟别的兽人知道了搬走,他们就白干。   冰从那个细小得只能过一个兽人的石头缝隙挤过去。   正当兽人们以为往里走才有山洞,结果他转身面对兽人。手上用劲儿,一推——   兽人们面前那山壁上一块大石板倒了下来。   “哇……啊?”   地鼠族长看着碎裂在自己面前,还没他爪子厚的石头片。咽下自己的感慨。   一抬头,面前就是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他揉了揉眼睛。   洞口不小,但是能直接被那块石头片遮盖住。   就这么随意的一个遮掩,居然没有被发现?   地鼠族长默默揣爪爪。   比他们千辛万苦藏起来的地洞好多了。   曜:“位置选的好。”   “嗯,站在拿那边只会以为这里是一座进不去的高山。洞口是背对着的。”   冰扯住一个松软的兽皮袋子爬出来。   “这是盐?”   “不是,这里面塞的草,能堵住洞口。”   雪山高寒,常年冰冻。   盐是怎么放进去的,现在就是什么样的。   洞口不大不小,狼兽人们不好进去。只能让地鼠兽人跟冰一起将里面的东西扯出来。   洞口蜿蜒,进去之后就可以站立。   而路的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山洞。   盐随意堆积在里面,有的是放在兽皮袋子里,有的是直接得堆在地上。   散乱地放着,连路口都堆得满满的。   这东西在雪豹的眼里,可是一点不值钱。狼兽人们看得心痛。   曜见他们磨叽,道:“快点。”   拿这些盐,比大冷天的去湖里挖来得快些。   过不了多久,雪鹰消失的事儿就会被发现。挖盐耽搁时间,能快就快一点。   一袋又一袋的盐被送出来,还省了装兽皮袋的时间。   兽人们像蚂蚁搬家一样,花了半天的时间将山洞搬空,掩盖痕迹,接着一车车拉回他们现在驻扎的地方。   边走,边有兽人在后面将痕迹抹除。   *   晚上,回到了山洞。   吃过一顿晚饭,休息之后,曜立马让兽人们收拾东西,于第二天早上早早地离开。   万人的队伍移动是浩荡的。   狼兽人走在前后,中间是这些雪原部落的兽人。   山脚下都是碎石滩,脚步落下去也很难留下印记。再下几场雪,兽人们离开的踪迹会被彻底掩盖。   风雪中,兽人们全身裹在兽皮里。   舒服的兽皮是从雪鹰曾今住过的山洞搜出来的,每个兽人都裹在兽皮中,露出一双眼睛。埋头赶路。   他们不像是在盐湖的时候,死气沉沉。   迎着风雪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晚上天幕挂着的星星。   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路上,白熊几百个兽人的队伍紧紧挨着狼部落的兽人们走,自然而然地与其他的雪原部落的兽人隔着一条明显的分界。   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又浑,听得暗脸上始终黑压压的。   “你们黑狼部落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吗?”   “你们部落真的还有食草兽人?那你们岂不是混杂的部落?”   “他们说你们还搞种植,你们也吃草吗?”   “草好吃吗?”   “是什么样子的草?”   暗木着脸,在自己的兽皮包裹里掏了掏。   拿出一个刚刚能堵上嘴巴的蔫巴小红薯,往边上的白熊嘴巴里一塞——   “你尝尝。”   红薯在山脚下的时候早已经吃完了,本没有多少,所以他们也没见到没吃到。   让白熊吃,他是真的吃。   咔嚓的响声停在耳朵里,绵软不少,没有刚挖出来的红薯的脆响。   但是放久了的红薯更加香甜,吃起来……   暗甩掉爪子上的泥巴,看着一边龇牙,苦着脸咀嚼着红薯的白熊。   “好吃?”   “不好吃。”   暗难得给了他一个笑脸。   “哦,和着泥巴一起吃,能好吃吗?”   白熊一愣,咀嚼地嘴巴大张。嚼碎了的红薯直接从他的口中落在地上。   “你……”   暗:“闭嘴!”   白熊后退一步,盯着暗的后脑勺。他也不恼,新奇地用胳膊肘撞了撞自己旁边的白熊兽人。   “黑狼好凶。”   “是诶。”   暗:“我听得见。”   “啊哈哈哈,说你一点都不凶。”   一路上,冰见到白熊与黑狼兽人们嘻嘻哈哈,看着关系越来越好。   白熊跟雪豹虽然是邻居,但是白熊兽人经常欺负雪豹兽人。   他担心他们先与黑狼处好了,之后又来欺负他们。   冰抿唇,看了眼背上的盐,稍微有了一点底气,道:“你们不是要待在雪原部落,怎么、怎么跟着我们一起来了?”   白熊转头,看着面前这个捂得严实的雪豹。   啧啧几声,大爪子一勾。   将冰勾过来,胳膊抱住。   “你瞧瞧你,瘦了吧,看着都没以前乖了。”   冰炸毛,兽皮里的长尾巴蠢蠢欲动。   想抽人。   这是什么话!   他们难道不是敌对关系吗?   肯定是在黑狼跟前装的吧!   背上一轻,看着被白熊兽人们拿过去的盐。冰试图跳起来抢回来。   哪知面前的白熊族长一蹲,冰着一跳正好跳在了他背上。   白熊背娃娃似的,托住冰的屁股墩,叹:“瘦了,都不好看了。”   边上白熊嘀咕:“也不好玩儿了。”   冰僵住。   白熊无耻!   白熊还在叨叨:“我们是好邻居的对不对?”   冰张了张嘴。   暴怒挣扎:“是个锤子!”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来源百度。 第130章   狼兽人们并不理会他们之间的纠葛, 只要白熊安分,什么事儿都好说。   顺着风雪地方向往南,兽人们的身影藏入茫茫大雪, 消失不见。   小半个月后。   雪原石头屋。   晴空朗照,一群白鸟飞行半空, 在蘑菇一样的石头房子上投下了单薄的阴影。   鸟像敲门一样叫了几声,白鸟兽人收拢翅膀, 缓缓落下。   本该是雪鹰兽人从山洞里出来对接, 但等了半晌,没见这山上四周有什么动静。   为首的白鸟兽人面上难堪,不得不对身旁冻得哆嗦地鸟兽人道:“你上去看看。”   被叫到名字的鸟兽人爪子抓地, 不怎么高兴道:“哦。”   振翅而飞,三四米长的双翼乘风而上。   大白鸟在空中犹豫地盘旋了几圈儿, 还是落在了山洞前。   “雪鹰兽人在吗?我们过来取盐了。”   说完他立马拍着翅膀后退几步,远离洞口。   过了一会儿,还没动静。   白鸟兽人歪头,踮着爪子, 走到洞口。“雪鹰兽人在不在, 我们把盐取走了。”   依旧没声儿。   猜想里面的兽人可能是在睡觉。他眼珠转了几圈儿,正要打算换一个山洞。   山崖下又飞上来几个白鸟兽人。   为首的怒气冲冲, 是他们的族长呼。   “这么久了, 他们还是没有反应!”   “怎么着,要跪下来求他们才动?!”   白鸟兽人被自家族长撒气似的拍了一下脑门, 默默低头, 退到他身后。   他们都知道, 雪鹰兽人看不起他们白鸟兽人。   不管是在兽王城里遇到还是在这里取盐时, 都会被他们拦住嘲讽好一阵。   现在东荒西荒都在兽王城的控制之下, 为了以后过好日子,只要不太过分,他们也忍了。   可是这次都叫了好长时间,没见着一直雪鹰出来。   无仇无怨的,至于这么羞辱人吗?!   也顾不得会不会打一架,呼怒气冲冲地领着后头几个兽人,直接闯入那黑漆漆的山洞中。   “雪鹰真当我们……”   “???”   “雪鹰呢?”呼一脸怒气地进去,愣在原地。   山洞里还算亮堂。   里面没其他东西,只有石头与兽毛做成的巨型鸟窝。   绒毛柔软,像云团一样被盛在圆碗似的鸟巢里,多得快要溢出来,一看就很暖和。   鸟窝外是些碎石碎骨,还有吃剩下的动物皮毛。   看新鲜程度,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了。   “雪鹰呢?”呼回过神来,脸上已经被山顶的风吹得僵硬。   “族长,没准藏起来,在逗我们玩儿呢。”有白鸟兽人小心翼翼道。   雪鹰兽人看不起他们,他们越惨,雪鹰就越高兴。在白鸟兽人这儿,雪鹰有时候甚至比黑鹰兽人更恶劣。   呼眼冒火光,恨声道:“找!不出来我们就直接搬走了!”   他翅膀一拍,直冲下山。留着山上的几个白鸟兽人面面相觑。   “族长气狠了。”   “我们去找吧,也小心一点儿。”   鸟兽人在天空中盘旋,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山洞。最后大家在半空中一碰头,纷纷快速落下。   “族长!没有……是真的没有雪鹰兽人!”   呼朝着地上呸了一口。   “直接搬,不用管他们。”   “是!”   拦着门的围栏拉开,吱吱呀呀,露出空空荡荡的屋子。   “族长,没有盐!”   哐当一下。   围住门的围栏倒在地上。   边上不小心松了手,一脸迷茫的白鸟兽人还条件反射地跳了一下。   白鸟兽人们一惊,对视一眼,纷纷往其他石头房子跑去。咯吱咯吱拉开围栏地响声不断。   “族长,这边也没有!”   “这边也没有。”   “都没有……族长,盐都没有!”   兽人焦急的声音如浪潮,一层叠着一层传过来。   风声掠过耳畔,呼后知后觉地仰头,望着寂静得有些过分的地方。   寒风像透过兽皮,进入身躯。   他眼皮一跳,心中发凉。   怕是,出问题了。   呼哑声道:“去湖边看看,奴隶兽人在不在?”   跟在他身边的白鸟兽人从四面八方散去,呼也飞上天空。   整个山顶转完,没有见到一个雪鹰兽人。   越看,他心中越慌。   若是为了收拾他们,大可不必所有的雪鹰都联合起来跟他们躲着玩儿。   可不是这样,那就是出事儿了。   雪山高寒,除了鸟兽人,没有哪个部落能上来。   只能是奴隶兽人反抗了。   他落下,仔细看着地面。   山洞外的碎石滩里,见不到一丝干涸的血迹。   鸟窝齐整,并不凌乱,顶上也没有发生争斗的痕迹。   沿着山洞往下,山壁上偶尔有落下的雪鹰羽毛、鸟粪,只是时间有些久了,其他一切如常。   盐没了,雪鹰兽人多半也没了。   所有的破事儿都落到了白鸟兽人的身上,他们要怎么回去交差。   呼的脸色沉下来,更显阴郁。   兽王城的黑鹰说,兽王要将所有大荒的盐统一收集起来,放进兽王城里统一分配。   每每想到这儿,他就觉得合黑鹰恶心。   呸他的兽王,明明是他们自己下的命令。   本来雪山的盐就多,要想搬空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也只有那些没有来过雪原的蠢笨黑鹰兽人才会这么说。   但他们想进入兽王城的兽人也只能配合。   这边雪鹰拿出诚意,还将自己部落里的奴隶兽人带过来了挖盐。   加上还有原本雪原部落里那些奴隶兽人。   上万个奴隶兽人,还包括白熊、雪豹。就雪鹰那两千个兽人,人家真要拼命,他们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何况人家还是一直住在这里,熟悉地势的兽人。   栽了也是应该。   呼找了个暖和的山洞住下来,一边等消息,一边盘算着怎么回去交差。   等到晚上,自家部落里的白鸟兽人全部回来了。   一个个急匆匆的,细看,脸上都有点得意。   熟悉自家兽人的呼瞬间明白,雪鹰是真的栽了。   “说说。”   “族长,没看见一个兽人。”从四面八方回来的白鸟兽人全部进山洞,将呼围住。   “我去得最远,那边盐湖只能看见挖过盐的痕迹,看不见一个兽人。”   “我们那边也是。”   “没有尸体?”   “没有。”   呼舌尖顶住自己的腮帮子,眼中透出几分得意笑意。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之前为了搬运盐,这些雪鹰兽人强迫让会打洞的某个兽人种族打了许多的穿山洞。他们的尸体没准儿就在这里面。   但那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呼笑容微敛,问:“是真的没有看见一个雪鹰兽人?”   “没有。”   “奴隶兽人也一个不见?”   “是的。”   呼狠狠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嘴角的笑,道:“你们还想不想去兽王城?”   白鸟兽人们一愣,疑惑地看向自家族长。   族长为什么这样说?   不是大荒每一个兽人活着,都是为了进兽王城里过好日子的吗?   呼盯着他们的眼睛,问:“想,还是不想?”   呼耐心地等着,终于有一个年轻的白鸟兽人悄悄地道:“族长,我、我不想回去。”   兽王城的生活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以前他们有奴隶,什么活儿都不用自己干。   这次趁着兽王的生日,他们舔着脸跑到了兽王城。   与之前送完东西就被送出来不同,这次被接纳了。   本以为后面就是好日子,但谁知道他们居然变成了奴隶。   做的还都是苦累的活儿。   黑鹰口口声声说他们只是伙伴,可任谁看他们干的事儿,不都是奴隶干的吗?   都是鸟兽人,凭什么这些活儿都让他们干。   他们部落好歹是个几千兽人的大部落。   黑鹰也就罢了,那新来的雪鹰兽人为什么也不让他们干!而且白鸟还处处受他们挤兑。   有一个兽人开头,兽人堆里陆陆续续有话响起。   有八分是不想回去的,二分想回去的。   呼:“不想回去的为什么不想回去,想回去的为什么又想回去。”   “兽王城不就是比我们的山头多几个城墙吗,我们山头的作用跟城墙不也一样。在这边还要干活儿受欺负,不如回去。”   另一些赞同回去的兽人又说:“兽王城里面有足够多的可以供我们选择的食物,就是飞来飞去干点活儿而已。等去南边的兽人队伍回来了,我们就轻松了。”   呼摇了摇头。   “族长!真的不回去吗?”   “回。”   “族长!我们不想回去!”   呼眸光微暗,笑道:“得回去,这边才消失了这么一点的雪鹰,不可惜吗?”   “族长,什么意思?”   “回去你们就知道了。”   他要让更多欺负过他们的雪鹰,埋葬在这个地方。   且,既然黑鹰能成为兽王城的大部落,驱使兽王城其他的小部落,为什么他们白鸟不可以?   *   茫茫积雪里,不断前行的兽人队伍并不知道白鸟族长如何想的。   他们只想快速赶回部落,早早休息。   白雪皑皑,如山一般将回去的路盖了个严实。   往前移动的时候,狼兽人开路,其余的兽人紧跟在后面。   在暗整个身子再次陷入积雪之中后,后面的白熊族长一把将他拉起来。放在一边。   他甩了甩头,道:“你不行,让我们来。”   比起常年生活在极寒地带的雪原部落的兽人们,黑狼兽人确实比不得他们在雪地里自如。   只见白熊兽人用他们这段时间积攒起来的肥膘往雪堆里一撞。   暗看着直接被压塌的雪,哼笑一声。   白熊族长趴在雪堆里划了划爪子,歪头向前点了一下,道:“走吧。”   暗嫌弃地往边上挪动一步。   “跟上。”   接下来,队伍的队形就变了。   前面淌雪的变成了白熊兽人,后面紧跟着其他雪原兽人,而狼部落的兽人们直接走到了最后。   走路走的是被雪原兽人们踏平了的地方,没了冷冰冰的雪沫子往毛毛里钻,这滋味儿只有那么好了。   不是他们不心疼弱者,是在雪堆里,他们自己才是弱者。   夜幕降临,兽人们停了下来。   照旧是在雪堆里直接打洞建造雪屋,兽人们住进去先轮流睡一觉。   然后再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捕猎。   冬天外面能找到的食物有限,一个是地里的草根,一个是野兔子跟鼠类。   兽人们胃口大,都紧着大的肉抓。   狼兽人们带出来的食物早已经消耗完,锅碗瓢盆儿空出来。   以前大锅大锅炖肉,现在也就一锅能放一只兔子,数把草根,直接炖。   吃肉不行,喝汤还是能填饱肚子的。   雪蓬松如绒羽,白茫茫一片。   窝在雪屋子里,没有灯光也依旧明亮。   狼兽人们窝在雪窝窝里,猛往自己肚子里灌汤。眨巴着又辛又咸的味道,还算满意地擦了嘴巴。   用过的碗用干净的雪沫子搓搓,就已经是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轮班的兽人们睁着眼睛,望着外面的白。   看久了,眼睛花得很,又收回来落在整个雪屋里。见着身边放着的兽皮袋,狼兽人嘴角咧开。   “这些蛇兽人倒是睡得好,我们都带着他们走了一路了。”   “曜,他们是个祸害,要不弄死算了。”   纹蛇兽人,用白杬的话说,就是脑子不正常。一天想让这个死,想让那个亡。   手上还能管理着那么大一群的堕兽,要是跑一个,随时等着被报复。   曜却道:“还有用。”   “有什么用?”兽人用石头隔着兽皮戳了戳那硬邦邦的蛇身。   “要不是他们,咱们部落也不会遇到这么多的堕兽人。”   曜看着那兽皮中露出来的蛇形,道:“大荒的蛇兽人不少,但是大多生活在沼泽地。”   要是有他们的帮助,狼部落不用过迷障之地,也不用渡海,就能与弯月交流。   留着他们,疑惑或许用得着。毕竟蛇兽人在东荒不好抓。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堕兽的事儿还没有解决。   这些蛇兽人是怎么带着堕兽移动的,那石头上的东西是什么?怎么来的?   一系列的事儿,都需要回到部落,好好问出来。   *   另一边,呼带着自己的族人仓皇地赶到了兽王城。   他们丧着一张脸,穿好了戏服就等着上台了,结果在兽王城里看了一圈儿,也没找见一个雪鹰兽人。   不得以,在黑鹰兽人们眼皮子底下演了这么久,得将戏演完。   白鸟族长转头,向着那座总是安安静静的兽王居所飞去。   而属于兽王的最高建筑上,站着一个巨大的黑鹰。   他羽毛油光水滑,鸟喙尖锐,鹰眼闪烁着不怒自威的霸气。   “到这儿来干什么!”   “威兄弟!我们是来给兽王汇报的。”   “兽王正在睡觉,现在一概不见兽人。”   呼料到又是这句话,他装作着急的样子。试图靠近关紧地门。还没挨到门,险些被一股大力扇在脸上。   他忙扇着翅膀后退。   “真的是大事儿!”   “什么大事儿能比你们运送地盐重要?话说,盐呢?”威目光落在面前一脸小心的白鸟兽人身上,“你不要告诉我,盐被你们藏起来了。”   “哪能啊,盐是没回来。”   “嗯?”   白鸟族长脸色一变,畏畏缩缩,语速极快:   “我们去的时候那边已经乱起来了,雪豹悄悄组织了奴隶兽人们叛变。雪鹰不敌,被伤了好多。”   “我们想着,雪鹰兽人现在也是兽王城里的勇士。所以这才回来帮他们找支援。”   黑鹰兽人眼中闪过讥讽的笑意,转瞬即逝。   “他们自己为什么不回来。”他身子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呼,“你不会没带回来盐,在骗我们吧。”   呼心中暗骂。   表面上却是身子弯曲,看着卑微不已。   “我可以对着兽人发誓,如果我说假话的话,让我……不,让我的族人跟着我一起,永远进不了兽王城。”   黑鹰短促的笑了一声,眸光沉沉。   “雪鹰在地下城。”   呼的瞳孔骤缩。   黑鹰就看着他,像猫逗耗子似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笑意。   呼翅膀绷紧,一时思绪纷乱,近乎破功。   “哟,傻了。怎么,你们也想去?”   呼闭紧嘴,立马装作恭敬地垂下头。   “呵,滚吧。”   呼再三告诫自己,不能生气!戏得演完,不能露馅儿!   他悄悄吸了口气,问:“那雪原部落那边?”   黑鹰抖了抖身上的毛,目光扫过面前的白鸟兽人,继续眯着眼睛晒太阳。   “兽王只要盐。”   呼不寒而栗,声音带着十足的恭敬:“是。”   他镇定地转身,尽量保持平稳的飞行。   白鸟兽人走后,威一双鹰眼睁开。   他回想着那只白鸟的身形,摇了摇头,可惜道:“太弱了,还不敌那只有虚名的雪鹰。”   “要是……能抓到黑狼……”   话语随风飘散,掠过底下空空荡荡的房子,只剩一声冷笑。   *   地气上升,积雪消融。冒着新绿的草叶从地里萌芽。   狼山之上,又是一年春日祭祀。   部落现在温饱基本满足,年末也有了余粮。   祭祀的贡品除了牛羊鸡猪,还多了红薯土豆以及柑橘之类的水果。   部落里的兽人祭祀的时候也全部聚集在狼山。   春日祭祀之后,紧接着是成年兽人们的仪式。   成年仪式由部落的祭司主持,可以是同族的祭司,也可以是融合部落的祭司,也就是白杬。   其他祭司不想搞这么麻烦,干脆直接将成年仪式也扔给白杬来做。   流程都大差不差,告知兽神,祈福,洗礼。   所有成年的兽人们一起,前前后后半个上午的时间,成年仪式结束。   兽人们散去,这会儿是开荒种地的时候,都忙。   唯有白杬还穿着五颜六色的祭司礼服,站在原地,看着兽人们离开的背影。   星祭司:“阿杬,怎么?”   白杬:“我在想,成年仪式是如何让兽人们成为堕兽的。”   成年仪式并不繁琐,他每一步都按照几个祭司之前教导的那样做的。   但是一套动作下来,就……感觉跳了个大神。   而经过成年仪式的那些兽人们睁开眼,有的在哭,有的在笑。   不到疯疯癫癫地那个程度,但感觉像吃了毒蘑菇似的。有点……有点形容不出来的迷幻。   星祭司见白杬还在细想,且眉头拧成结了。一巴掌轻敲在他脑门。   白杬一个机灵,立马抽神,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星祭司。   星祭司摇摇头,边走边道:   “祭司受兽神指引,能牵动兽人们的心神。祭舞、祭乐、祭词乃至祭坛、站位都有讲究。”   “刚刚成年的兽人们心志不坚,在祭司营造起来的环境中,顺应着祭司的言语引导,勾勒出心中所想。”   “藏得不深的兽人很容易露馅儿。藏得很深的兽人……”   “兽神自会处理。”   白杬听着星祭司的解释,起先觉得是心理引导。后头以为会听到什么很厉害的方法,然后又归为神学。   白杬:“……嗯。”   兽神就兽神吧,只要他们部落的兽人没有出问题,怎么样都行。   *   成年仪式结束,兽人们就要做其他的了。   若说春季最重要的是什么,那无疑是春耕。   部落的兽人逐年增加,尤其是去年还那么多的食草兽人加入进来。   兽人多了,耕地面积也可以适当扩大。   地里的活儿交给鹿族长。   该修城墙的兽人带着行李,跟打铁的麦一起又回到了贝壳山。   打盐井的兽人也迫不及待地离开。   金跟炎又从建筑队里分出两个熟练建造的兽人负责狼山这边房屋的建造。   如此,新的一年,部落又从忙碌开始。   部落里,热热闹闹的声音吵醒了之前被迫冬眠的蛇兽人。负责看管他的兽人见他一醒,立马通知白杬。   兽人都没有忘记,堕兽的威胁始终存在。   蛇兽人被关在之前关押纹的那个屋子里,不过为了防止他逃跑,冬季的时候麦还专门从贝壳山那边带了个笼子回来,直接将蛇兽人塞了进去。   笼子用铁链锁着,缝足够细,没有钥匙里面的蛇兽人走不出来一步。   笼子被抬出来,就放在屋前。   白杬站在几个老兽人的后面,打量着笼子里的大蛇。   沉寂了一个冬季,蛇兽人身上的脂肪消耗不少。起先肥胖的一条黑白花纹的大蛇变成了瘦巴巴的细长蛇。   滑腻腻的,游动时会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细微动静。   荻睁开眼,看着面前狼部落的兽人,声音嘶哑:“我们祭司呢?”   白杬:“你们祭司还没有回来。”   荻闻言,重新闭上双眼。   三角蛇头搁在长尾巴上,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白杬看着他肚子,对边上来看热闹的树道:“去给他拿点吃的过来。”   树后退一步,脚下一溜便跑了。   蛇兽人有毒,兽人们不敢靠得太近。等他填饱了肚子,医疗队的兽人也过来了。   “醒了是吧。”   白杬正要问,转头对来的梧道:“醒了,也吃饱了。”   梧:“那行,说说吧,堕兽是怎么一回事儿。”   很显然,蛇兽人的嘴巴不是一般的紧。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问话,人也不会回答。   白杬看了一眼梧手上的包袱。   梧冲着他扬唇,抛下一句“不说也行,还不用我浪费时间”,随后就拉着白杬进了厨房。   树刚好也在。   梧干脆将兽皮袋子搁在灶台上,道:“这个兴许有些作用。喂饭的时候一天给一次,一次一个小勺子那么多。两三天就能看到效果。”   “会死吗?”   “不会,喂多了代谢几天就好了。”   这种植物是他们出去采草药的时候在一条蛇的窝边发现的。   在那林子里找了数十个蛇窝出来,都能见到这种植物。   拿回来试验之后,发现蛇兽人吃了这个东西会像吃了放久了的果子一样,又昏昏欲睡,又精神兴奋。   “头一次在蛇兽人身上用,我让医疗队的小兽人过来记录着。你们别暴露了。”   白杬戳戳灶台上的兽皮,有点好奇。   听之前医疗队的兽人描述,吃多了这个药草,像喝多了酒。   就是不知道除了蛇,其他种族吃了会不会也是这个效果。 第131章   蛇兽人是部落里抓回来的, 还是引着堕兽来骚扰部落的罪魁祸首。所以也没必要顿顿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只要不会死就行。   厨师队负责每日食物的分发,一天也就给蛇兽人送过去一次的食物。   分量不大,就一只笨笨鸡。   药末塞进鸡肚子里, 正好蛇兽人喜欢一口吞。   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两天过后,渐渐的, 不只是看守的兽人发现了蛇兽人的变化,送餐的树也发现了。   放下第三天的食物, 他转头一把拉住还蹲在笼子边上唰唰唰记录着的小山猫, 赶忙去找白杬。   小山猫智:“嗷喵,你放开我!我还没有记录完。”   “谁让你记录的时候靠得那么近的,小心蛇毒喷在你的眼睛里。”   “不可能!他醒之前才取了蛇毒。”   “取蛇毒?你们取这个做什么?”   小山猫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 无辜地抬头,冲着树眨巴眼。“我不知道。”   树左看右看, 见边上没有人,低头凑近小山猫:“阿杬知道吗?”   “知道什么?”   “哎哟!”   白杬笑眯眯的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来,说说, 又瞒着我什么事儿了?”   “阿杬~”小山猫蹦蹦跳跳地将兽皮拿过来, 双手举高高,递给白杬看。   “蛇兽人快坚持不住了哦。”   白杬弯腰拿过兽皮, 目光划过圆眼清亮的小山猫, 再定定地看着那望着天,还不停抖腿儿的树。   白杬弯唇, 幽幽道:“最好现在告诉我, 不然等我自己知道了, 哼哼……”   蹲在地上, 巴掌大的小山猫立马缩成一个球。   树忙摆摆手:“我没做什么!”   目光划过白杬小腿高的小山猫, 笑得有些得意:“是医疗队做的事儿,你得问他们。”   现在树学乖了,嘴巴要严实,行动要谨慎,不做部落不允许的事儿,安安心心当他的厨子。   面前的已经变成小山猫的兽人已经开始在掏洞企图将自己埋起来。   白杬拎着他的后颈,擦干净几个小爪子,将他放在自己的肩膀。   “我不问你,我去问梧祭司。”   小山猫智在白杬的肩膀上踩了踩,犹犹豫豫,又不知道说什么。   白杬反手拍拍他的脑袋:“你放心,我不会说是智说漏嘴的。”   小山猫轻轻呼出一口气,立马在白杬的肩上摊成了一块猫饼。   “阿杬,那个蛇兽人已经有变化了。”   “嗯,现在可以问了吗?”   智明亮的眼睛藏着对上自己专业的自信,发腮的圆脸盘上都是笑意:“经过观察,要到下午药效发挥,这个时候问是最好的。”   白杬快速看完手里自己用圆滚滚的字迹写下的记录,点头道:“行,那我先去通知其他的兽人。”   顺带找梧问问,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将肩上的小山猫放下,让他继续坚守自己的岗位。白杬则往医疗队的那边去。   西边小山,由于饲养的牲畜越来越多,西边的一片。尤其是南边养兔子和养猪的地方,再怎么清洁,或多或少都有味道。   好在当初选址的时候,医疗队在大湖边。   又把圈养的牲畜给放在了最南边。相隔十几到几十公里,怎么着都跑不到医疗队这边来。   大湖边,山清水秀。   医疗队的小院子里,围墙上搭着植物藤条,枝丫上新绿点缀,瞧着嫩生生的。   山下院子边,连接着湖岸成一片,之前种下的各种草药生机勃勃,有的还早早开出了花。   白杬在门外仔细看了一会儿这个来一次就像是来度假的大院子,接着往里面走。   “阿杬。”   院子里的台阶上,负责清扫院子的白鸟兽人诧异看着白杬。倒没有以前那样见着人就躲的模样。   白杬冲着他颔首:“我来找梧祭司。”   “他、他在草药堂里。”   说完,他避开白杬的视线,继续用已经能动的手扫地上树枝。   草药堂,也就是专门处理草药的屋子。   位置在最北边,空间大,都是处理草药的兽人。   白杬跨过门槛进去,正好,梧也边擦着手边出来。   “阿杬,你来做什么?”   “找梧叔有点事儿。”   梧点头,带着白杬在院子一角的石凳子上坐下,顺带给他倒了一杯时常备着的草药茶水。   白杬小小地抿了一口,嘴巴一瘪。   “真苦。”   “喝完嘴里是甜的。会有回甘。”梧看他皱着个脸皮,眼中溢出浅浅笑意。   “找我什么事儿?”   白杬放下杯子,手臂搁在石桌上,翘起地嘴角绷直,压低声音道:“梧叔,你们瞒着我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梧好笑地看着他:“哦?你知道什么事儿了,说来我听听。”   白杬紧盯着梧,见他笑容愈发的温柔,白杬绷不住了。   他杵着下巴,蔫了吧唧道:“准是你们又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儿,不然我也不会被我自个儿的腿带过来。”   “是小山猫说漏嘴了吧。”   白杬见他还笑,不免气馁。   “梧树,危险的事儿……”   “知道,不要做是不是?”梧回想了下,最近医疗队确实没有做什么危险的事儿来着。   唯一一个……   “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儿,我们就是采了一点点蛇兽人的毒而已。”   “还说不危险!被他们咬一口能当场丧命。”   梧拍拍白杬的肩膀:“不会,那时候他冬眠还没醒,我们又加了大剂量的酸果树花。能咬人就是他能耐。”   白杬幽怨的看着梧。   梧轻笑一声,目光柔和:“可是阿杬说的,多尝试,多试验。”   “就是让你们注意安全。”   “知道知道,我们比谁都惜命呢。”   白杬一听,心瞬间落下。   也是,小山猫们之前在黑爪部落受了许多苦,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自然要好好珍惜。   “阿杬过来,就为了这件事儿?”   白杬一口将药茶喝完,别说,是有那么一点好喝。   “当然不是。”   他拎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我是想问问,那个药粉,不是蛇兽人能喂吗?”   梧:“不知道,不过在兔子跟小鼠身上试验过。有这个效果,但是没有在蛇的身上效果那么明显。”   “这东西有轻微毒素,吃多了后遗症不少,显著的就是失禁。”   “怎么,阿杬你想试试?”   白杬一怔,随即立马摇头:“不用不用。”   他就是想着大荒他没见过的植物不少,这东西效果像酒,能不能拿来制作酒。   不一定是给兽人们喝,偶尔做个菜需要酒增加个味道什么的,也能用。   但现在知道有毒,白杬脑袋摇得飞快。   梧哼笑一声。   “瞧你,什么都想着进嘴。要说注意,你得比我们多注意。”   白杬:“是,您说得对。”   梧笑着摇摇头。“那药效起作用了?”   “嗯,所以也是过来跟你们说一声,下午的时候过去看看。”   “知道了,会来的。”   *   小房子外,蛇兽人披着一件他睡觉时盖的兽皮,双目呆滞地看着围着他的兽人。   “祭、祭司……在。”   他一个人咕哝着,自个儿把脑袋摇晃着。   兽人们一脸新奇地看着这样的兽人。   在他们眼中,只有吃多了烂果子的兽人,偶尔才会出现那么一两个像他这样的。多的是上吐下泻,拉到虚脱的。   医疗队连这个草药都能找出来,是真的厉害。   白杬将兽皮摊开,笔拿好。冲着老兽人们点点头。   安族长抱着自己的拐棍,戳了戳被绑在凳子上的兽人。   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问:“我叫狐,你叫什、什么?”   “荻……叫荻。”   白杬想了想,在名字那一栏写上荻。   安族长看了一眼白杬的兽皮,将上面一连串的问题噼里啪啦抛出来。   “多大了,有伴侣崽子吗?住在哪儿……哎呀!你都这么大个兽人了,自己的情况自己说。”   星祭司瞪了安族长一眼。   “你问的是个什么问题,换我来。”   没等其他兽人开口,荻红着个脸,脑袋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事儿抖落个干干净净。   白杬落下最后一笔。   扫了一眼,心道:原来是个爱慕族中祭司的单身青年。   基本情况了解清楚,接着进入正题。懒散的兽人们也坐直了身子,严肃不已。   这次开口的是星祭司。   “你们能控制堕兽?”   “简、简单。”荻脑子混沌,但不妨碍他炫耀这个在大荒来说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我们可是在底下城呆了那么多年,熟悉堕兽的一切。只需要……只需要一种香气,加上声……”   “声什么!”   “生蛇蛋……”   白杬:“按照兽人们的描述,应该是香气加上声音。”   “对了!”   荻伸长脖颈,目光涣散地对着白杬的方向。“你好聪明。”   白杬:“谢谢夸奖。”   荻闷闷地笑了。   “也不知道变成堕兽了还会不会这么聪明。”   几个老兽人的脸色齐齐一变,安族长用自己拐杖在蛇兽人的身上敲了一下。   “再不会说话,弄死你!”   “呜……嘶嘶……不打,不打。”   蛇兽人剧烈挣扎,但兽人将他绑得紧,他挣脱不了分毫。   白杬手往下压了压,兽人们闭上嘴巴。   “让他冷静一下。”   不一会儿,蛇兽人的停下挣扎。歪着头靠在椅背,眼神迷蒙,嘴角含笑。   白杬:“什么草跟声音能控制堕兽?”   “堕兽……孤、呼草,声音,尾嘶……”他说得囫囵,潜意识里这个东西不能透露。   星祭司看了看白杬,又问了一遍。   但是得到的答案却更加模糊。   白杬在兽皮上记下几个相似的发音,冲着还要再问这个问题的兽人摇了摇头。   他在地下城几个字上圈了一圈。   或许他们想知道的东西,在这个地方能找到。   “地下城在哪儿?怎么进去?”梧祭司也白杬想法重合,直接问。   “地下城……兽王,兽王……房子。”   说得断断续续,好歹是让兽人们听清楚了的。“兽王房子。”   梧压着眉头,低声引导:“从兽王的房子能进地下城?”   荻眯着眼睛,笑得得意。“进、进地下城,很多堕兽、兽人。”   问完了这一个,当白杬再开口的时候,再怎么说,被绑着的兽人也没有开口。   他只重复着一句:“都死,一起死。”   白杬拧眉。   这个部落的蛇兽人怎么都有脑子不正常。前面一个纹也是,这个兽人也是。   堕兽的消息跟地下城是问不出什么消息了,白杬又不想浪费机会,只有捡着还算重要的东西问。   “你们纹蛇部落原来是住在沼泽地的,没记错的话应该也算是里面的大部落了。为什么……”   “嘶嘶——”   白杬感受到被阴冷的光盯紧。   他转身一看,一个蛇兽人被张开嘴露出毒牙,看样子是要攻击自己,不过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白杬从那熟悉的大手挪到兽人的脸上。   他猛地站起,立马冲着兽人跑去。“曜!你们回来了!”   曜刚刚还抿紧的唇缓缓翘了起来,他将手上的兽人往后头一甩,接住跳起来的白杬。   “可算回来了!”   白杬紧搂着曜的脖子,哼哼唧唧地发出无愉悦的呼噜声。   后头差点被砸到的暗一个手刀劈向冲他砸过来的蛇兽人,招呼还傻愣着的狼兽人将地上的绑起来。   曜回来得突然,他身边就跟着暗一个。   兽人们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看白杬像考拉一样挂在曜的身上,桦爷爷是头一个笑出来的。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其他兽人呢?”   暗嫌弃地扫过腻歪的两个兽人,任劳任怨地将其他蛇兽人扔进屋子。见有笼子,直接给放笼子里。   灵跑到梧身边,冲着他扬起笑脸。   “祭司,我们发现了个很邪门儿的东西。”   “什么?”   “待会儿说。”   曜一手托着白杬的臀,一手揽着他的腰。手臂上青筋跳动,看得出来,抱得有那么一点紧。   “我们先一步回来,他们还在后头安置兽人。”   “奴隶兽人?”   “嗯。雪原部落的。”   兽人们还想问,白杬抬起头,以平时自个儿达不到的视角看向那个两个被绑着的蛇兽人。   “话还没问完呢。”   “不用问了,我们问完了。”   “嗯?”   “进屋里说。”   曜率先抱着白杬进屋子。   白杬悠闲地晃了晃自己的脚,乐得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他颈窝,舒服眯眼。   他现在脸皮厚了,好久没见,抱一抱没什么的。   白杬嘴角含笑,唇瓣挨着曜颈动脉处,感受这脉搏沉稳的跳动。   总算是安心了。   *   进屋,各自坐下。   曜便道:“纹蛇一族是被赶出沼泽地的,是因为上一任祭司用毒悄悄杀了其他蛇族的祭司。”   “事情败露,他们被屠族。”   “这十几个兽人是护送他们的小祭司出来的兽人。没地方可以去,就悄悄潜入兽王城。”   “他们在地下城将小祭司养大,在没有被发现的情况下悄悄生活了二三十年。后来被兽王发现,才重新凭借用毒,在兽王城留下。”   白杬玩儿着曜的手指,轻声道:“怪不得疯呢,在暗处苟且偷生这么久,变态是迟早的事儿。”   “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自己说的。”   “啊?自己说的。”   不仅白杬惊讶,其余的兽人都大张个嘴巴,一脸茫然。   暗牵着自家伴侣进来,往边上一坐,道:“他们想进黑狼部落。”   几个老兽人了然。   怪不得呢。黑狼部落现在这么好,狼兽人们又不想兽王城里的那些野兽,自然是有眼睛的部落都看得出黑狼部落的好。   “可是纹不是死了吗?”   这算有仇。   “他自己死的。他们说当赔罪。”   白杬摇头:“啧啧啧,还真是大度。”   曜被他嫌弃的表情逗笑了,他双手拢住白杬,下巴自然搁在白杬头顶。   忍不住又蹭了下毛绒绒的发丝,才道:“为了表示诚意,兽王城里的东西他们都告诉我们了。”   青刚进来,一脸迷茫。   “说什么呢?”   暗:“蛇兽人。”   青:“他们的话能信?”   暗拍拍自家伴侣的手背,道:“不能完全相信。算做了个交易。”   纹蛇部落的情况说完,又谈论起了兽王城里的事儿。   灵这时候将之前装的带有异香的石头粉末跟蛇祭司给的植物拿出来摆在地上。   东西封在兽皮里,兽人们也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兽王城里的堕兽是被圈养起来的,兽皮袋里的植物的香气可以让他们平静,蛇尾巴摇出有规律的声响,堕兽便会跟着走。”   说完,白杬想到了响尾蛇。   但是这是大荒,物种范繁多。   纹蛇能有这个技能,一半是长久地在地下城跟堕兽一起生活的后天习得,一半是天赋。   老本都抖出来了,看样子是真想进部落。   灵指着地上没露面儿的植物补充:“这这种植物还有一个特殊之处,我们闻了会躁动,堕兽闻了会更平静。”   梧:“屏息。”   兽人们捂嘴闭气。   虽说东西危险,但是忍一忍,现在看看。以后要是看到了就离远一点。   兽皮快速打开,露出里面干枯得犹如树根的植物。黄褐色的,根上一节一节像长了瘤子。   叶片枯萎,能看出跟掉出来的花瓣一样,都是淡淡的紫色。   梧勒紧兽皮,兽人们还捂着嘴。   鼻尖有一点点的香气,闻着有点上头。不过香气不浓,兽人们倒没有什么反应。   看完了这种从未见过的植物,梧问道:   “那你们的交易是什么?”   曜:“让他们住在黑狼部落。”   星祭司握紧藤杖,声音缓缓:“他们有毒,会控制堕兽,会伤害兽人。”   “嗯,所以我们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住在狼部落领地里,但是远离狼山或者是住在狼部落,但是只能在划定的地方活动。”   “他们会照做?”   “不一定会。”   白杬动了动被他压得有点重的脑袋,道:“你不会是想弄点雄黄洒在他们住的地方吧?”   蛇怕雄黄,蛇兽人也怕雄黄。   部落里做驱虫药的时候,不仅有植物,还把雄黄搞出来了。   曜闷笑:“可以是可以,但是不保险。”   几个老兽人纷纷点头,还是觉得不让他们待在狼山的好。   “他们选后者。”   “不行!”桦爷爷立马反对。   丘没他这么直接,道:“部落里有那么多幼崽……不安全。而且你看他刚刚还想攻击阿杬呢。”   白杬狠狠点头。   曜揉乱白杬的头发。“吓到没?”   白杬歪头,将自己的脑袋从他的大爪子下移开。“他们看人有点渗得慌,像随时要咬人似的。”   曜看他的小动作,怎么看都看不够。忍不住又低头,鼻尖在白杬的脸上贴了下。   老兽人们一个个笑呵呵的,瞬间缓和了刚刚略微紧张的气氛。   梧想了想,道:“那你打算让他们住在哪个地方?”   “医疗队。”   梧点头:“就我们那儿合适一点。”   之前那群东山的白鸟兽人也在那边,现在不也一样,在部落里乖乖听话了。   他们还算是有一点经验。   事儿说完了,蛇兽人被医疗队那边接手。为了安全,还增加了护卫队的兽人在医疗队那边巡逻的任务。   兽人们都走了后,屋子里就只剩下白杬跟曜。   白杬拧着眉,在曜腿上转个圈儿,面对着他。问:“你们做的交易恐怕不止用消息换居住。”   曜低头,鼻尖挨着白杬鼻尖。   “阿杬聪明。”   白杬瞪他,脑袋抬起往前撞。   曜脑袋一偏,大手捂住他的脸。“撞疼了。”   白杬:“快说!”   曜松手,手臂虚虚搭在白杬的腰上。“他们部落现在就剩下这么几个兽人,没有他们,堕兽那边对黑狼部落的威胁就会小一点。”   “而且要是堕兽来了,他们要负责将他们引开。”   “我们则需要提供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生存环境。”   白杬:“就这?”   “就这。”   曜牵着白杬出去,边走边道:“阿杬不要忘了,在大荒,最吸引兽人们的不是什么权利,而是一个安定的部落。”   “安稳的部落会吸引源源不断的兽人过来依附,而兽王城那样的,依然如此。你看看白鸟兽人之前大量涌入兽王城为的是什么?”   “食物、权利、娱乐?”   “是充足的食物,稳定的住所以及坚实的城墙保障。至于什么玩儿的,都是额外的。”   白杬点头:“所以纹蛇的追求也是如此?”   “嗯。”   “十几个闲人,部落还是能养得起。他们要是想自己过好日子,就必须安分。不然就只能杀了。”   对狼部落来说,损失并不大。   白杬相信曜,也相信自家部落。   他拉了拉男人的手,问:“你跟我说说雪原那边的事儿吧。”   “好,不过阿杬先陪我睡一觉。”   “累了。”   刚好边上路过一个兽人,听曜的话,一脸揶揄看着他俩。   白杬脸微红。   闷咳一声,他绷着脸道:“在外注意形象!”   曜一把将他打横抱起,闷笑:“好,我注意。”   “你!”白杬不好意思乱动。   曜收紧胳膊:“是我强迫阿杬的,不关阿杬的事。”   白杬:“……”   嬉皮笑脸,出去一趟还成无赖了。 第132章   开春之后, 毫不意外,桦爷爷开始赶人。   今年兽人数量极多,狼山所有的山洞被收拾出来, 包括后山和半山腰上的。   因为曜没在,山崖前那个他常住的山洞已经被其他有伴侣的兽人分了去。白杬则还待在屋子里。   现在他回来, 白杬也得搬出去。   两个以后就只能住在半山腰。   山崖那个山洞的东西已经在兽人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搬进去了。   这会儿过去,再清扫一下灰尘, 就可以直接入住。   山洞很大, 白杬站在门口,想到当初里面盘踞的巨蛇还有点心有余悸。   曜回头,看白杬的脸色就明白他想的什么。   长臂一揽, 带着他进了山洞。   之前部落兽人不多,山上又出了那事儿。加上不怎么方便, 所以他们一直住在山崖那边。   这个山洞便一直用来放杂物,荒废了几年。   此刻里面弥漫着驱虫药粉的各种味道,白杬一进门,连声打了两个喷嚏。   “不舒服?”   曜坐在里面的石床上, 将白杬横放在自己的腿上。单手托着白杬的下巴, 细密的眸光在他的脸上逡巡。   “没有。”   手心贴着白杬下巴上的软肉,细细摩挲。曜:“哪里不舒服?”   白杬被他手压着仰头, 他皱着鼻子, 道:“没有不舒服,是山洞里的味儿太大了。”   “嗯。”说着, 曜抱起白杬就要往下走。   “去哪儿, 你不是要休息吗?”   “等阿杬适应了……”   白杬攥住他的大手, 道:“味道已经散了很多了, 下面兽人多, 睡不好。”   曜低声一笑。   他坐下,一手圈住白杬的腰,一手托着他的后脑上往石床上一滚。惬意地躺好。   白杬尤其自然地将腿往他身上一搭。   两人同时顿时,眸光相接,又相视一笑。   白杬下巴搁在曜的胸口,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很容易让人生出几分惫懒。   白杬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埋头在曜的肩窝。   不一会儿,曜没睡着,他就睡着了。   呼吸沉落,山洞里静悄悄的。   曜从回来见到白杬之后,视线就没有从他的身上挪开。   这会儿见人睡着,慢慢低头。   如蜻蜓点水一般,吻在了白杬的唇角。   他抿唇,笑意乍泄。   鼻尖蹭在白杬脸上的软肉,像对待珍宝似的,贴近白杬的脸颊。   “阿杬……”   白杬似有所觉。   长睫翩跹,像一把小刷子,在眼角落下一道细密的阴影。   好半晌,被藏在怀里的人露出侧脸。   柔软的唇瓣翘着,唇上的红像是用胭脂晕开,晶亮好看。   ……   睡了个午觉起来,白杬立马注意到自己嘴唇上的奇怪感受。   他用舌尖舔了一下。   “肿了!”   他吓得直接从床上跳起。   要不是曜在外面护着他,险些跌下床去。   曜慵懒的靠在床头,灰眸冷锐的光在看到是白杬后尽数抹去,暖意浓浓。   曜抓住他的手臂。   目光落在白杬的唇上,声音带着熟睡之后的沙哑:“我看看。”   白杬跪坐起来,扬起下巴对着曜。   曜眼底笑意微闪,手轻轻碰了下白杬的唇角:“疼吗?”   白杬抿唇,随即看着曜,一脸认真:“不疼,但是肿了。”   “所以你还不起来吗?虫子咬人。”   曜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没忍住,闷笑出声。   白杬圆眼微睁:“你笑什么?!毁容了?不好看了?”   曜摇头,两手掐着白杬的腰轻轻一提,将人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双臂搂住,还像以前哄幼崽那样似的左右摇晃着。   “好看,我们阿杬最好看。”   白杬脸一红,手捂住他的嘴巴。   “你别说了,快走,我们去拿点药膏擦擦。”   万一遇到什么隐翅虫那一类的小虫子,他真得毁容。   “不用。”   “用……”   时间像是放慢,白杬清楚地看到曜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当唇瓣触碰在一起,他下意识地抿紧,却是叼住了曜的薄唇。   一刹那,睡得迷糊的记忆袭来。   砰的一声,心头犹如火山喷发,岩浆呼啸。白杬想到自己刚刚在那干着急,曜还一脸关切的笑。   逗他好玩儿?!   绯红一路蔓延,从脖子到耳朵,再沾染了眼尾。   青年越羞面上越红,五官透出明艳。像森林阴暗处开了一朵佛光灼灼的莲,无声诱引着窥视已久的野兽采撷。   金色阳光一半落在洞中,一明一暗。   眨眼间,野兽出手,佛莲化成的白俊青年惊慌一瞬,便被拖入了暗沉沉的阴影之中,藏得深深的。   白杬又羞又气:“原来是……唔!”   曜翘起嘴角,五指没入白杬的发中,紧紧托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散落的长发微漾,青丝如瀑。麦色的大手与墨发交缠,难舍难分。   ……   白杬也不知道亲了多久,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被曜重新拉好了从肩膀上滑落的兽皮衣。   鼻尖动动,周身全是曜的味道。   白杬用手碰了碰自己的唇,懊恼往他身上一栽,呜咽一声:“见不得人了!”   曜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他承认,被自己伴侣可爱到了。   他抚摸着躺在自己腿上的人的头发,眼中带着强势的占有。   “那就不见了。”   “行!”白杬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懒散坐起。   “那你去把我放在屋子里面的那些东西带过的,我在把山洞收拾收拾。”   曜点头,动作麻溜。“很快回来。”   因为之前没兽人住,这个山洞东西不齐全。   床上只铺了两层兽皮,要是没曜一起睡给他当半个垫子,他得硌得慌。   曜出去拿东西,白杬便先将搬过来的架子收拾了。   架子是放在之前山洞里,上面搁着兽人们挖回来的各种矿石和漂亮石头。   他站在架子前,又环顾了山洞一圈。   这个山洞比之前住的那个大两三倍。放了架子之后,并不会显得逼仄。   且山洞是曜的专属山洞,他也算是在这里长大。   现在住进了之后,也不会再搬来搬去。   他认可地点头。   可以,他们算是部落里第一个有固定居住点的家庭了。   收拾完架子,白杬走到中间的一大片空地上,嘴上模糊念叨:   “边上可以打一套椅子,中间再放一个小的吃饭的桌子。石壁上的凹槽可以放兽皮和各种小东西……再拿几个铁钉子打上,以后也可以用来挂东西。”   洞里的布置在脑中成型,白杬笑笑,单方面决定下来。   曜下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前后不到五分钟。   白杬看他呼吸均匀,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边接过他手上的兽皮袋,一边问:“你是飞下去的吗?”   曜:“阿杬怎么知道?”   白杬扑哧一笑:“原来你真的是飞下去的啊。”   曜跟着他将大兽皮展开,铺在石床上。“阿杬在上面,飞比较快。”   他一本正经开玩笑,白杬忍不住肩膀一抖,乐得发颤。   “那你下次教教我啊?”   曜点头又摇头。   白杬抹平兽皮上的折痕,问:“什么意思?”   “会飞的狼兽人不多,要是阿杬在空中被欺负了,我又不在,没有兽人帮得上忙。”   “那我会担心。”   白杬眨眼。   看着他灰眸里的认真,目光不受控制地闪躲。   糟糕!   被撩了。   这次是离开部落最久的一次,曜如何不想。   他将白杬抱紧,脑袋埋在白杬肩上,像大狗狗似的喃喃:“阿杬……”   白杬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   当一个人重复地用温柔的语调,喊着你的名字,你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被需要感以及被珍视的感觉。   白杬回抱去。   “这不是回来了吗?那下次你出远门,一定带上我。”   曜立马站直,直勾勾地看着他。道:“不行。”   白杬虎着脸瞪他:“口头答应一下不行?”   “不行。”曜很坚定。   白杬失望摇头:“骗不了啊。”   曜闷笑一声,跟在白杬后头,和他一起收拾。   两人搭配,将山洞重新清理了一遍。东西归类,按照他们的生活习惯摆放。   再添上部落里现成的桌椅,山洞就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卧室。   *   狼嚎响起,又是下午吃饭时间。   从山洞出去,是狼山的半山腰。   从山往下看,大山洞前的树被砍了不少。   一排排的屋子从大山洞前向着四周扩散。呈片状分布,几乎是半个月就增加一座。   紧挨着狼山一圈儿,都有房子在建。尤其是南边、西边。   若再往山上走一点,更高处看,就会发现整个狼山现在已经堪比一个小型的镇。   房屋聚集,沃土绵延。   大河边的土地上,扎根下来的兽人越来越多。   此刻,山下热闹。安置好雪原是部落的兽人们也回来了。   白杬拉着曜的手,边下山边问:“雪原部落的兽人送到哪儿去了?”   “贝壳山。”   白杬惊讶:“你不会是直接将人拉过去修城墙了吧。”   曜嘴角微弯:“也不是不想。”   白杬撇撇嘴。“那你是想让他们生活在那边儿?”   “嗯。”   “狼山这边的兽人已经足够多。”   在他回来的时候,看到部落里来来往往的食草兽人他就知道了,部落又将那些从南边来的食草兽人给接受了。   加上他带回来的那一批兽人,部落的兽人直接上升到两万。   两万,不说三四年前,就是在一年前,也是难以想象的事儿。   白杬站在曜后头,抬手就能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哥俩好的一前一后,曜也纵着他。   白杬笑道:“得亏你直接让雪原那边的兽人先去的贝壳山,不然我们这里都塞不下了。”   狼山的地方够宽,但是用作耕地的却是最多。   那一万多个兽人过来,在狼山落脚都是一个问题。   “要去看看吗?”   曜看着脚下的路,手护在白杬腰侧,时刻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该去看。”   “等稳定了,还要带他们过来这边看看。到时候他们住在哪儿,让他们自己选。”   之后都是一个部落的兽人了,不分什么狼部落雪原部落的。   曜点头:“是。”   下山,许久不见的两三百个兽人正狼吞虎咽地抱着大碗往肚子里填。嗷呜嗷呜吃着,看着像饿了很久似的。   “吃饭吃饭,阿杬,曜,快点!”   白杬:“到了到了。”   打完了饭,找地方一坐。白杬吃一碗就填饱了肚子。   他吃得慢,目光所及是对面二百多个边吃边满足地嗷呜的兽人们。   “不应该呀,贝壳山那边吃的也不少。”   那边种植、畜牧在发展,今年还会扩大规模。以用来养活更多的兽人。加上还有专门狩猎的队伍,吃饱也应该可以。   他们过去一趟,还能漏了他们的?   “雪原部落的多是食肉部落和杂食部落,饭量比食草部落大许多。”   而且还得有肉。   肉紧着他们吃,狼兽人们自然不够。   曜:“再加上馋了。”   白杬点头,忽然注意到曜的碗里是满满当当的食物。疑惑问:“第几碗了?”   “五碗。”   白杬咽了下口水,他吃得撑死。   回过神来,白杬感慨:“确实,兽人食量忒大。要是没有地,光靠打猎采集是养活不了这么多的兽人的。”   农耕的意义,就是让兽人们能在一个地方安居。   安居才能乐业。   *   狼兽人们在部落里休息了两三天,紧接着,白杬又和其他兽人一起,去往贝壳山。   远看贝壳山。   中间平坦,有几条河水流经。山有高差,陡峭也只有西边的地方。   兽人们修建房子,是以西北角冶铁炉为起点。   而在东北角,河流的两边,都是一个个灰白色的房子。   之前南边来的那些食草部落还没有纳入狼山的时候,狼部落向他们借了几千人。   为了解决住宿,这边又在之前的基础上,继续建造房子。   一年的光景,小房子就像那抱团生长的鸡枞菌一样,齐整成片。   这边房子不绕山走,统一建造,比狼山那边花费的时间还要小一点。   雪原部落的兽人过来,还是能住得下的。   不喜欢挤的,还可以暂时住在山洞上去。   正好春季是繁衍的季节,能多生就多生。农业时代,人口为本。   *   兽人多了,部落里却是更忙了。   尤其是建筑队的兽人。   开春之后,金就来了贝壳山这边继续和麦他们研究水泥。炎继续负责北边的城墙,金偶尔看顾一下西边。   两个造房子的领队都有事儿,他们队伍里突出的两个兽人就被提拔了上来承担房屋的建造工作。   一个是顺,一个是啾。   同样是黑狼红狐搭配。   此刻负责狼山房屋建造的就是顺,贝壳山这边造房的就是啾。   而之前负责建造连通铁矿与贝壳山的建造路的队伍,也已经将可供拉车并排行走的碎石土路修到了狼山。   两边连通,以往在林子里花个四五天的时间的路程,现缩短为两三天。   一路只需要在修建好的平整路上跑,就能直达贝壳山。   小一百人的队伍,医疗队为多数的兽人队伍从狼山过来时已经是傍晚。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但是屋子外面走动的兽人已经少了。   兽人们在河边停下。   白杬疑惑:“这么早就睡了?”   有兽人道:“他们三天前才回来,赶了这么久的路,可能还没缓过来。”   曜:“东西有点多,都放在了贝壳山。走,我带你看看。”   其他的兽人挤在白杬身后,嘀嘀咕咕,话里都是笑意。   他们紧跟在白杬的身后。   *   沿着山脚下建造的一排仓库房子里。   门紧闭,看不到一个兽人的身影。   门没锁,但木门做得厚重,花一点力气才能推开。   曜抬手,指节分明的手抵着门面,一推。   木门往两边打开,露出里面的堆放得整整齐齐的兽皮袋。   兽皮袋不是像以前那些东西直接放地上,而是在一样高的石墩子上放了厚木板,木板上才放的是兽皮袋。   瞧一眼便知道兽人们的用心。   只能说,兽皮袋里的东西很珍贵。   白杬上前一步,手指在兽皮兽皮袋上戳了戳。   眼睛一亮,惊喜地看着曜:“是盐!”   大荒吃的盐都不是什么细盐,都是从湖里捞起来的。也没经过什么处理,直接吃。   多以大多是粗粒,一颗颗的。   颜色也不是纯白,多为青白色或者是夹杂着泥沙的棕色。   大荒产的盐,最好的就是这一颗颗的湖盐。   白杬兴奋地后退几步,欢快的步子在大房子里回荡。   他走到门口,估摸着数量。   除去下面石墩子的高度,兽皮有一个半的他那么高。   少说万斤。   够他们部落吃……   按照成年人来算,一个成年人一天六克盐。大荒一年的时间跟上辈子没多大差别,那一千个成年人一能吃四千斤盐。   部落里可是两万兽人啊……   这一屋子,兽人们省吃俭用,可能最多最多最多,吃一年。还很多时候是吃不出盐味的那种。   白杬深吸一口气。   已经很好了。   白杬转头冲着兽人们粲笑,道:“没想到真的能带回来盐,已经是解部落燃眉之急了。”   后头的兽人:“燃眉之急什么意思?”   “好像是、是……我也忘了。”   白杬脸上的笑瞬间落下。“成语忘了?”   兽人们皮子一紧,立马拉着白杬笑呵呵地往隔壁其他仓库带。   一个又一个仓库门被推开,连续五个,里面都是放得满满当当的兽皮。   白杬不可置信。   “盐?”   曜看着他,浅笑:“嗯,盐。”   “我没看错吧!”白杬来回在几个仓库走来走去,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最后还是曜看不过,在白杬经过自己的时候,手一拦。   白杬转个弯儿撞在他的胸口。   “嘶……疼。”   曜帮他揉着额头,温声道:“够不够?”   白杬紧抓住曜的手腕,笑盈盈的:“疼!”   曜点点他的额头:“疼你还笑。”   “是真的!”   “疼就是真的!”   “阿杬,我们带回来的!”   “我们悄悄跑进他们的石头房子里,一点点带出来的!”   “我带了十个兽皮袋!”   “我十一个!”   “还有我……”   这会儿,兽人们立马叽叽喳喳说起自己的光辉事迹,就差将要表扬几个字写在自己脸上了。   白杬哑然失笑。   “我们黑狼部落就没有不厉害的兽人。大家都很棒。雪原部落绑了忙,也得谢谢他们。”   “对对对,还有雪原部落的兽人们。”   白杬高兴得简直要原地蹦起来。   但作为祭司,他还是需要一点包袱的。   他往曜身侧一站,让他挡住自己。随后再没控制脸上的笑,看着傻兮兮的。   “嘿……不愁了,盐井再打个几年都没有问题。”   看不见白杬,但听得见他的声音。   听同高兴,兽人们会心一笑。   白杬高兴,他们就会比他更高兴一点。   兽人们出仓库的时候,像被下了药。   咧着一口大白牙,眼里像萤火闪烁,比那能产出瓜子的葵花还灿烂。   麦找过来的时候,见他们后头的仓库,瞬间明了兽人们为什么这么乐呵。   “麦啊,这会儿才收工?”   白杬整理兽皮衣,清清嗓子,将傻笑收了回去。   麦:“做完了,去城墙那边看看。”   看完仓库,天已经擦黑。   “明天去不行?这会儿这么晚了。”   “不晚,金说的,让我去把兽人们叫回来,该休息了。”   白杬:“嗯?原来他们没有睡觉?”   “没有,所有人都在那边呢。”   “走,一起去。”   麦走在白杬身边,正好曜也在,他便问:“部落里现在不是有解决堕兽的办法了,城墙还要继续建吗?现在城墙已经能把贝壳山挡得差不多了。”   兽人们的目光并没有那么长远,只想着解决了当前的温饱就已经是最美好的事儿了。   建城墙耗时耗力,这么多的兽人,与其都堆在这儿干活,还不如去开荒种地。   白杬略一想,就能想到麦的想法。   白杬没有立即否认,而是掰开来跟他讲。   “城墙在现在来说,是一道防御工事。不仅仅是防止堕兽,很有其他别有用心的兽人、凶猛的野兽。”   “你或许会想,部落里这么多的兽人,加上还有护卫队,这些都不是事儿。”   麦点点头。   “但是你要明白,我们部落里现在不仅仅是强壮的食肉兽人,还有一半是食草兽人。他们在危险面前没有一点的反抗能力。不然也不会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被抓去当奴隶。”   “现在狼部落兽人居住的地方已扩大到这么大,护卫队不可能将整个部落保护得滴水不漏。”   “加上还有幼崽,还有老兽人……没这个,我们做不到兽王城那样懒散。”   “我们需要时时刻刻绷紧心神,防备着可能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的敌人。”   麦明了:“我知道了。”   白杬摇摇头:“不止于此。”   看清身侧人眼神的疑惑,白杬嘴角带着平和的笑,轻声道:“他也是地位的象征。”   “大荒的混战不可能简简单单就结束。”   “兽王城里还有城墙,有上万对黑狼部落虎视眈眈的兽人,他们将黑狼部落当食物耍,想打就打,想偷袭就偷袭。”   “我们不得安宁。”   “但是城墙建立起来,保护我们的同时,也是对着大荒宣告,狼兽人重新站在了大荒兽人的强者之中。强者二字,就是对部落里兽人们最好的保护。”   “弱小挨打,落后挨打”,是他从小就学习到的历史。只不过那个世界,离自己已经很远很远了。   白杬说完,任由兽人们仔细想。   他拉着一直看着自己,目光灼灼的曜往西边走。   边走,他压低声音:“看什么,收敛一点。”   曜歪着身子,下巴落在白杬鼻尖。唇擦过他耳垂,轻轻咬了一下。   在白杬手打来之时,一把将他抱起。   “阿杬真棒。”   白杬立马捂住他嘴巴,咬牙威胁:“你不要破坏我的形象!”   曜看白杬一脸稀罕:“形象是什么?”   麦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笑闹着远去的两个兽人。   “兽王城一样的狼山……”   阿杬原来是再想建一个兽王城出来吗?   后头,兽人吵吵嚷嚷。   “嗯!阿杬有道理!”   “你听懂没?”有兽人问麦。   麦一动不动,看着有点像认字时的迷茫状态。   “笨蛋!这你都听不懂!回去重读丁班吧。”   “不,还是读幼崽园吧,哈哈哈哈!!!”   麦一脚绊倒几个笨蛋兽人,大步追上去,激动道:“建城墙,阿杬我们不做铁了,我们也要帮忙!” 第133章   “你真的不做了?”   “那换我来!”   兽人们冲着前面的两个兽人扯着脖子大声嚷嚷:“阿杬, 麦说他不做铁了,我想……”   麦一个锁喉捂嘴,尖牙半露, 阴恻恻道:“你抢活儿!”   “唔唔唔!”   白杬艰难在曜的手上翻个身,从他肩上探头:“说什么?”   “唔唔唔!”   白杬轻笑:“让你来?”   “嗯嗯嗯!”   “行, 那我考虑一下。”   麦一听,立马不愿意了。   他松开被他捂住的兽人, 焦急地跑到曜身边:“我刚刚开玩笑的。”   “那你不想建城墙了?”   “想啊!”   “看吧看吧, 阿杬,他说想。那炼铁……”   麦看白杬似乎要开口,忙急得往后嚷嚷:“你不是要喂猪嘛!你哪来的时间!”   他紧张望着白杬:“阿杬, 我来,我做习惯了的。”   白杬看人急了, 偏偏还不急不缓道:“其实吧……”   “其实我可以跟金把粉碎机器做出来,也是帮着建城墙了!所以阿杬,我可以继续炼铁的!”麦一口气把话说完,就怕白杬不让他炼铁了。   白杬挑眉。   虽然被迫坐在曜手臂上没什么威信可言, 他还是习惯性地对麦和蔼一笑。   “我考虑考虑?”   青年长相斯文俊雅, 皮肤白皙。笑着看人的时候眉眼弯弯。   夜间起风,吹开了遮住圆月的云。   青年脸上的笑容, 比云后明月透露出来的清辉更温润明亮。   曜鼻尖微动, 闻到了白杬身上的甜香。   很浅淡,没有了幼崽时期的奶味, 丝丝缕缕。   他近距离瞧着白杬的脸, 汗毛细小, 衬得白皙的脸像刚熟的果子。   磨着牙齿, 忍不住凑近咬一口。   但身侧的麦还在嘚吧嘚, 吵得曜嫌弃地看他一眼。抱着白杬大步离开。   “哈哈哈!曜想揍你!”   “点点泡。”   “笨蛋啊,是电灯泡!”   “不都一样。”   白杬肩膀一抖,继而趴在曜的肩膀笑得直抖肩膀。“哈哈哈,点点炮,神的点点泡。”   曜无奈地将鱼一样在身上乱动的白杬抱好。   “阿杬,电灯泡是什么?”   “电灯泡……就是一种灯。不是用木柴或者油脂燃烧,而是用电。”   “闪电?”   白杬放松身子窝在曜的怀里,眯着眼睛感受泛着青草气息的晚风,翘起嘴角。   “嗯,闪电就是电。不过这个威力太大,用不了。”   曜对自己很了解,也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事儿。   所以他没什么顾忌道:“自然本身是宝,他本身存在许多材料,利用起来就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东西。”   “会亮的灯,会隔空通话的电话,会自己跑的车,会带人上天的大飞机……”   白杬看着曜的脸,轻声道:“很多很多,都是我们现在还做不出来的。”   曜结合了下这些东西的名字细想,并不觉得抽象。   或许是跟白杬呆得久了,就像今天这样,潜移默化接触到很多从未听过的言论。   想着白杬生病的那些年,他不禁地收紧胳膊。   末了抚拍着白杬的背脊道:“我们不行,还有下一代。部落里现在已经非常好了。”   白杬笑容灿烂:“你只会夸人。”   曜:“嗯,只夸你。”   白杬被他逗笑:“都什么跟什么?牛头不对马嘴。”   “阿杬,为什么牛头要对着马嘴?”   “动物是生不出崽崽的,兽人……兽人大多数是可以的。”   “但是马兽人我们好像没有遇到过诶。”   白杬扑哧一笑。   他有没有说过,他们部落的兽人有时候真的很好玩儿。   *   建城墙的地方离贝壳山还有个几公里。   兽人们走着走着,又开始追着跑。一个个巨型黑狼、灰狼从身边经过,带起发丝乱颤。   白杬闭上被发丝擦过的眼睛,感受到脸上温热的手指轻触而过,才睁眼看着远去的兽人。   “胖了是不是?”   “壮实了。”   自从白杬生病好了之后,部落里几乎没有缺过吃的。   不仅小幼崽养得憨头憨脑,胖嘟嘟的,成年兽人也顿顿吃饱,快速长膘。   换做以前,兽人们吃饱了就是休息。   现在还要干活儿。   也因此,狼部落里绝大部分兽人都练出来一副腱子肉。因为毛毛蓬松,看起来确实显胖。   也就曜能通过毛毛看清他们身形不是胖,是壮实。   白杬颇有成就感地笑道:“可算把他们养好了。”   说说笑笑,几公里的距离对兽人们来说就跟饭后散步一样,并不远。   过了贝壳山,西边还算平坦开阔。   高大的树木被砍倒,灌木丛和杂草早已被清理干净。   漆黑的城墙占据这一方,像盘亘在此睡觉的巨龙,阻断了兽人们远望的视线。   天已经完全黑了,银白色的月光泄出云层。   城墙前,数不清的兽人变成一个漆黑的小点。如蚂蚁一样,拖着重物,登上巨龙的背脊。   “回家睡觉了!不干了不干了! ”   麦他们先一步到。   嘹亮地呼喊声传来,白杬拍拍曜的手臂,让他将自己放下去。   曜放人下来,依旧紧挨白杬站着。   大手扣住白杬手腕,拢于掌中。   白杬无奈:“黏人精。”   曜挑眉。   故意当着白杬的面伸展手臂,看着是想重新把人抱住。   白杬忙往旁边一退,抬手跟他击了个掌。   “回去给你抱。”   曜灰眸含笑:“现在也可以。”   “不行!”   白杬怕他再上手,上前一步将他两个爪子合在一起抓住。   带犯人似的,大步走向城墙根。   城墙建得很快,部落里原本一万兽人,差不多有五千个都在这边。   从去年开始建到现在,算上北边的,也有三四十公里了。   “回去了!早睡早起,明天再来。”   麦奔跑在兽人当中,不断催促。   路过那些雪原部落的兽人的时候,他还停下来给人寒暄一二。   不多时,大部队终于缓缓向着东边挪动。   白杬走在其中,身边有雪原部落的兽人路过,曜便会向他介绍。   当看到白熊族长勾着雪豹青年路过的时候,曜道:“白熊无赖,雪豹胆小。”   “白熊以抢夺雪豹部落的东西为乐,两个部落的关系并不好。”   白杬见前面哥俩好勾搭在一起的兽人,疑惑道:“那现在是做给我们看的?”   曜:“不是。”   白杬点点头:“兽人还是有奸诈的。”   曜翘着嘴角,慢悠悠说完。“我猜白熊兽人单纯觉得逗雪豹好玩儿。”   白杬:“……”   “那就是欠的。”   “嘿!你怎么知道我们喜欢跟雪豹一起玩儿?”白熊族长后退几步,手上还勾着雪豹冰。   他俩说话没有避讳,前面的兽人只要注意一点,自然能听得到。   白杬将目光放在面前的兽人们身上。   像担心被白熊勾住的雪豹受伤,有几个成年的雪豹兽人围在他俩周围。他们头上的耳朵跟部落里那两只小雪豹的耳朵一模一样。   至于其他的白熊兽人,已经跟狼部落其他兽人玩儿在了一起。   白杬只觉得这头白熊心有点大。   但凡他们真有点的仇,早被拖进林子里揍一顿了。   “曜!这是你的伴侣?”   雪原上以白为美,他们喜欢纯白的云,干干净净的白色绒毛以及白皮肤……   白杬黑发雪肤。   白熊觉得这个兽人头发虽然丑了点,但五官精致,脸尤其符合雪原部落的审美。   白熊肩膀撞了一下身边的冰:“瞧瞧,你们要养胖一点,像他这样才好看。”   弱不禁风的冰被他撞得踉跄。   几个雪豹将冰拉住,一把扯回自己的包围圈里,对白熊族长怒目而视。   白熊族长笑嘻嘻地看着白杬,伸爪子:“漂亮的小亚兽人,请允许我简单地介绍一下自己,我!白熊霸,白熊部落……”   曜长臂一伸,将白杬收拢在怀里。   “被雪鹰打得屁滚尿流的白熊而已,不用介绍,我已经跟阿杬说完了。”   白杬扑哧一声,笑得弯眼。   “行了,我是白杬,狼部落祭司。”   “祭司!”   “你!这么嫩……不是老兽人能当祭司吗?”   曜烦他比对刚刚的麦还要多。   他收紧胳膊,提竹竿儿似的直接提起白杬,大步往东边去。   “诶!等等啊,我们再说会儿话呗!”   麦不知道从哪儿出来,拉住白熊族长的后衣领。   “明天再说,你们该回去睡觉了。”   白杬窝在曜的身上,听到后面的声音。侧脸搁在曜的肩上,懒洋洋道:“白熊兽人……他们不像是来干活的,像是来玩儿的。”   玩儿可以,别打扰到其他兽人就行。   “阿杬到时候考察他们的时候要更严格一点。”   白杬:“没有哪次不严格的。”   “话说,城墙都给他们知道了,难保这上万的兽人里……”   “有兽人看着。”   白杬轻嗯,随后靠着曜,在微微的晃动中,昏昏欲睡。   *   雪原兽人安置在贝壳山已经三天。   起先兽人也没让他们做什么,只是想让他们养好身体,之后的事儿之后再说。   或许是不安心,想早早融入。   所以在知道了这边在修建城墙之后,立马告诉了仍在他们当中最有话语权的雪豹兽人。   于是,便有了现在一万多兽人往贝壳山移动的场景。   西边北边建城墙的兽人都有。   一万多兽人数量不小,一涌入部落,空置的房子一个不剩。山洞里、屋子,甚至于树上都有睡觉的兽人。   白杬他们直接拿着兽皮睡袋,搭上几个帐篷,就在河边平坦的地方休息。   水声潺湲,清冽的河中倒影出金黄色的圆月。   不一会儿,巨大的呼噜声在月下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高昂。   睡不着的白杬默默感慨:建城墙还是累了些。   曜并排挨在他的身边,两人睡着的是双人兽皮睡袋。   察觉到白杬的动静,他低声问:“睡不着?”   “嗯。”白杬侧身,面对着曜。   他往前挪了挪,将自己塞进他怀抱。   曜将手盖在白杬的耳侧,轻声道:“雪原上的事儿,想听吗?”   “想!”   上次说的讲,结果回了山洞就收拾,收拾完就睡觉。白杬好奇心一点都没有被满足。   “雪原部落是雪原上所有部落的统称,他的位置在雪山包围的中间。那里有一块非常大的平地……”   “部落里的种族包括前领主雪豹,前领主雪鹰,强盗白熊,奴隶种族雪狐、雪兔、雪鼠等等。”   “在我们去之前,雪豹所在的雪原部落的核心已经被雪鹰占领了,所有的兽人被扔在了盐湖边负责挖盐。”   白杬嘟囔:“他们想做什么?”   曜:“雪鹰与黑鹰勾结,想收拢大荒所有的盐。”   “弯月大陆的盐也是从大荒这边送过去的。”   白杬顿时不困了,他两手抓住兽皮,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睁开。微微发光。   “他们在帮南边兽王城的队伍?”   曜手触碰着白杬的眼睫。   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控制不住地闭上,又手心盖在他的眼上。才继续用低低的声音道:“他们在帮自己。”   “他们帮自己?”   “兽王呢,兽王是不是死了?或者被他们囚禁起来了?”   曜眼中闪过无奈。   早知道就不跟阿杬说了,怎么越说越兴奋。   他收拢胳膊,抱玩偶似的,将人紧抱住。   “兽王……我们也不知道。”   “据说他已经超过了两百岁,但是不管是我们也好,还是出入兽王城的其他兽人也好,都没有见过兽王。”   白杬蹙眉:“不会是刻意编造出来的吧。”   “这个倒不是。”   曜手轻拍着白杬的背,道:“行了,快睡吧。”   白杬拉下曜的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不行,你还没有讲完。”   曜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两人对视,曜终归是败下阵来。   他轻叹一声,搂着白杬,拿他没办法地摇了摇。   “目前知道的是,黑鹰兽人现在在兽王城的势力很大,有可能已经超过兽王。他们能控制属于兽王城的白鸟奴隶,能使唤得动雪鹰兽人……”   曜这一讲,直接讲到了后半夜。   这期间只要他一停下,白杬就会立马惊醒。   他会像小猫一样,轻轻拉着曜的一根手指晃晃。曜不说,又哼哼唧唧,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曜只好闭着眼睛,边哄睡,边低声继续讲。   一直到凌晨时分,白杬才总算撑不住,睡着了。   *   睡晚了的坏处就是,白杬早上起来的时候,部落里兽人们又不在了。   白杬拉开帐篷出去,曜像知道他现在会起来,正巧端着食物过来。   白杬睁开微肿的眼睛,受不住刺目的阳光,又飞快钻进去。   曜将碗筷放下,进了帐篷就看见又在睡袋里蜷缩成一团的白杬。   轻笑了声,走到睡袋边将人扒拉出来。   “昨晚让你睡你不睡。”   白杬腮帮子鼓起,吹掉曜那掉在自己眼皮上的头发。   又跟没有骨头似的,摇摇晃晃趴在曜肩上。   “困……”   “吃完继续睡。”   “这边的食物够吗?”   白杬抬手,配合着曜给他穿兽皮。脑袋重重的,搁在曜胸口一动不动。   “有点紧张,不过还是够的。”   部落里现在这个情况,若是全部依靠采集狩猎,自然是不够的。   但是去年留存的红薯土豆比较多,到现在也还没有吃完。所以还能支撑。   白杬抿唇:“今年已经扩大种植了。”   曜捋顺他的头发,应了他一声。   两万的兽人,说多也不是特别多,说少也不算少。   除去胃口特大的狼兽人、黑熊兽人以及雪豹兽人,其他多为小型兽人,吃的东西并不算多。   部落里现在继续开荒,兔族长领着兔部落也过来了。   现在种植的事情有兔族长跟鹿族长负责,白杬就没有担心过这块儿。   加上养殖队那边的养的牲畜不算少,狩猎回来的动物不够多时,会杀一些牲畜。   有这个补充,所有兽人们也饿不到。   现在就怕红薯土豆吃完,青黄不接的时候。   曜低头,脸与白杬凑得很近。   鼻尖相碰,他道:“先洗漱?”   白杬偏头,身子后仰。   眼看着要倒回兽皮睡袋里,曜直接勾着他的腿弯将人抱了出去了。   “填饱了肚子再睡。”   带着白杬洗漱,让他垫了肚子。   曜正要将人送回帐篷里去,白杬忽然就不困了。   跟刚刚变了个人似的,笑眯眯地拉着曜的手。又带上兽皮和笔,往西边去。   部落里新来的这一批兽人自然需要统计。   但是现在兽人们在忙,白杬不好将他们集中起来,干脆拿着兽皮抓着兽人单独问。   西边的兽人问完再去问北边。   收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吃饭的时间。   兽皮记录了厚厚的一堆,每个种族每个部落都有。   白杬回到帐篷里,一张张看着手里厚重的兽皮的时候,想到了纸。   现在兽人们多了,白杬想给每个兽人弄个身份档案,相当于他以前的户籍。   部落里不缺兽皮,但是用兽皮记录的话有点不方便。重且不说,能写的东西有限。   还是有必要将纸弄出来。   白杬将兽皮收起来,想着现在所有有空闲的兽人都忙着建城墙,抽调不出什么人手。   他打算先自己慢慢研究,到时候再教给兽人们也不是不可以。   出了帐篷,兽人们也都回来了。   见了白杬,一个个双眼发光地凑过来。“阿杬,你怎么还没回去啊。”   “回去做什么?”   狼兽人立马将他拉到一边,悄悄道:“你已经记录完了。”   “考察兽人我们可以帮你考察,他们这边的人多,你待在这里不安全。”   “兽人这么多,我倒是觉得挺安全的。”   白杬笑着拍拍他们的肩膀,道:“快去吃饭吧,累了一天了。我都跟着曜一起的,你们不用担心。”   “行吧,那阿杬你要跟着我们一起打饭?”   白杬摇头:“不用,曜已经去了。”   “行,那我们先过去了。”   兽人们累了一天,为了好好填饱他们的肚子,下午的饭菜格外的好。   考虑到食草兽人,大家做饭的锅是分开的。   食草兽人吃的是土豆炖缺缺菜,炒缺缺菜,以及蒸红薯。   食肉兽人吃的是羊杂汤,牛肉炖土豆以及与食草兽人一样的炒缺缺菜。   都是油水重的。   尽量保证兽人们在干活儿的时候还有力气。   兽人们轮流分批吃饭,白杬他们是最后一批。   吃完了之后,湖带着厨师分队的兽人们收拾大锅。白杬则继续整理兽皮。   “嗷呜!”   “嗷呜嗷呜——”   狼嚎预警乍响。   白杬匆匆钻出帐篷,一眼看到天空多了一群的黑影。   白杬脸色骤变。   又是堕兽!   不是白鸟,比白鸟兽人体型要大个一倍!   “往山上跑!所有兽人往山上跑!”护卫队的兽人在山上预警。   慌乱的兽人顿时转了方向,冲着山上去。   白杬也立马往边上一侧。   紧接着,他就被跑过来的曜揽在了怀里。   曜眸子暗如深渊,他抱紧白杬的手微颤。   “没事吧?”   白杬勾住他的脖子,安抚地摸着他后脑勺:“没事,我能自己跑。”   曜没答,而是带着白杬往山上冲。   与此同时,第一护卫队的飞箭也快速射出。   半落下的雪鹰兽人正好成了靶子,脑子被箭头横穿而过。   “雪鹰!”   “雪鹰来抓我们了!怎么办怎么办!”   护卫队的兽人喝道:“不是抓你们的!看清楚,瞳孔是白色的!”   白熊惊嚎:“雪鹰怎么也成了堕兽了!”   四周都是雪鹰部落的兽人像被按了暂停键,惶恐的声音消失无踪。   他们僵直身子,看着山下行动微微僵硬的雪鹰,瞳孔里满是不可置信。   雪鹰可以说来得正是时候。   现在贝壳山里都是吃完饭还在休息的雪原部落的兽人。   大多数兽人雪鹰之后,直接抖成筛子。   巨大的恐惧像罩子一样将他们笼罩,吓得连脚都抬不动。   “快躲开啊!”   “往山上林子里跑!愣着做什么!”   一连串的吼叫声唤醒了兽人们的神智。   但雪鹰兽人已经落下来了几个。   利爪往就近的兽人肩膀上一抓。   爪子刺破皮肤,直接带出了肉。   眼看着就要往天上飞去,在雪兔兽人快要绝望的时候,又是两道飞箭射过来。   兽人张嘴,惊恐地看着箭头袭来。   “啊!”   本以为命就这么没了,但肩膀上的利爪一松。他跌倒在地。   “快点!腿没坏就给我跑起来!”   面对敌人的时候,狼兽人总是锋芒毕露,一脸火气。看谁都像是要杀谁。   跌坐在地的雪兔兽人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他很怕,但是又有点安心。   发挥他奔跑地长处,雪兔兽人忍者疼往山上跑。连带着一路上还捡了几个腿受伤的兽人。   一上山,立马有兽人将他们拉到之前挖好的壕沟里。   里面医疗队的兽人话都不说,直接上来就扯开兽人们的衣服。   清洁,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在雪原部落这些被雪鹰吓住了的兽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包扎完毕,去找下一个兽人了。   白杬眯眼,看着天空飞下来又飞上去的雪鹰。   密密麻麻的箭雨射死了前一批的雪鹰兽人。   后头的雪鹰像是学聪明了,飞行的时候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像在试探。   且他们不怎么伤兽人。   白杬觉得有点奇怪,正要细细观察,忽然东边传来了奔跑声。   是树!   树从东边的林子里跑出来,将兽皮袋往地上一扔。   “快!帮忙啊!”   纹蛇荻慢悠悠地跑出来,仰头看着天上地雪鹰,开始摇动尾巴。   但是显然,隔得太远,他们听不见。   树一把逮住纹蛇尾巴。   荻身子一僵,忙将自己盘起来。“不行,过去了也不行。你们说好的让我们好好呆在部落。”   树拽紧他的尾巴慢慢抡圆,道:“这是交易,我们帮你们,你们也得帮我们!”   嗖的一下。   蛇兽人被扔了过去。   干干脆脆,没一点拖拉。   白杬捂脸。   好歹找个掩体啊。   荻被扔过去,正好砸在一个飞下来的雪鹰头上。   凭着求生的本能,他下意识缠紧身子。   雪鹰伸着爪子扣住他身上的肉,荻驰吃疼,眼色顿时阴狠。   用了九牛二虎之力。   咯吱咯吱的骨骼断裂声不断。   荻被抓下一块肉,而雪鹰却断了头。   紧接着,他随着雪鹰的尸体落在地面。   晕眩时,雪鹰兽人又来。   他立马摇动尾巴。   这次离得近,雪鹰兽人有了反应。   他们放松身体,慢慢收拢翅膀,从天空落了下来。   “有用!”白杬面上一喜。   但顷刻,脸色又变得凝重。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一批雪鹰兽人跟之前的那些堕兽不一样。   他们像是还没有完全变成堕兽,遇到危险不会硬抗上去,而是还残留着闪躲的意识。   季见状,立马带着护卫队的兽人拿起武器往下面跑。   雪原兽人脑袋探出战壕,看着这么危险还敢冲上去的狼部落的兽人们。   目光微闪,紧紧盯着。   他们打不过的。   雪鹰那么厉害,现在又变成堕兽,只会更厉害。   白杬也紧盯着,望向带头往前冲的曜。   雪鹰像是已经被荻控制住了,大约五十多个雪鹰落在地上,翅膀半收。   他们歪着头,瞳孔白如牛乳,像是在仔细辨认面前的声音。   当曜他们靠近,示意蛇兽人将他们带出贝壳山的时候,雪鹰忽然振翅。   直直地冲着靠近的兽人袭击过去。   “小心!”四面八方响起兽人的惊叫。   白杬身子往前一趴,指尖嵌入泥里,紧张得唇发白。   曜手一挥,脸色暗沉道:“抓活的!”   话落,“咔咔”两声,硬生生掰断了冲他来的雪鹰兽人的翅膀。   近距离感受到狼兽人恐怖的荻打了个哆嗦,飞速的摇动着尾巴蹿出去。   但是雪鹰兽人并没有跟过来。   他以为是自己刚刚停顿的时候误了事儿,但似乎不是。   看着专门张开爪子,灵活避开灰狼兽人,而冲着黑狼而去的雪鹰。   他张了张嘴,吐出蛇信子。   血腥味浮动中,一股熟悉的气息通过舌尖传递到大脑。   “嘶嘶!!!”   他眼睛发白,眨眼冲着一旁的狼兽人冲过去。   曜分神,骤然捏住他的七寸。   周身气势暴涨,像个煞神一样。   “你也想死!”   手指用力,荻分叉的舌头吐出。   濒死的感受让他眼中骤然清明。   “不、不……不是故意、控制……”   曜将他往石头上一甩,脑袋撞在石头上的荻再次晕过去。   一阵混乱之后,所有的白鸟兽人都被抓到一起。   断了翅膀,捆住爪子。   雪鹰确实比白鸟厉害,就是狼兽人们武力高,也不免被抓伤了不少。   *   好一会儿,四周清理完毕,兽人们坐在了一起。   其中包括那个晕乎乎的被撞到脑袋的蛇兽人。   “雪鹰有堕兽?”曜看着雪豹跟白熊,开口就问。   冰不清楚,但是比他年长的雪豹坚知道。   “没有,没有听说雪鹰出现过堕兽人。”   白熊族长收敛一切不正经的表情,像小山坐在狼兽人的对面,面上满是凝重。   “雪鹰以前从不与其他兽人来往。他们没有出过西边山脉,没有祭司,也没有成年仪式的那一套。”   大荒默认,堕兽都是不通过成年仪式的兽人。   而没有成年仪式,哪里来的堕兽。   “雪鹰高傲,他们认为堕兽是污染的血脉。”   “只要出现,堕兽只会立马杀死。绝不会让堕兽有机会在外人面前显露。”   “嘶嘶——”   纹蛇荻醒了。   他哑声,烦躁念叨:“奇怪的味道,又是奇怪的味道。”   曜:“什么味道?”   荻:“地牢……地下城的味道。” 第134章   “地下城?这是什么地方?”   雪原部落的兽人们只听说过兽王城。   “兽王城的下面, 还有一个很大的地方。我们称之为地下城外面的兽人进去了就出不来。”   “下面还有!”   “兽王这么厉害吗?”   “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   蛇兽人荻肯定道:“不信你们自己去一趟就知道了。”   “而且刚刚你们也看见了,我突然暴躁也是因为感受到了一点紫花草的气味。这种植物就是我们给你们的那种。清醒的兽人闻了只会暴躁。”   白杬盘腿挨着曜, 捏着自己的指尖细想。   紫花草对堕兽有安抚作用,兽人闻了才暴躁。   既然是来攻击他们的, 那就没必要给他们下这药。   蛇兽人荻能感受到,但是他们自家兽人却没有, 白杬绕着被绑起来地雪鹰兽人走了一圈儿。   鼻尖微动, 紫花草的气味微乎其微。   嗅到一点他立马屏息,略带焦躁地握紧手,风风火火坐在曜的手边。   曜抬手, 敲了下白杬的额头。眼里带着不赞同。   白杬垂着嘴角,拉下他的手猛地咬了一口。   他只是暴躁了一点, 但理智还在。下口的时候白杬松了力道,不过还是在曜虎口处留了一圈牙印。   曜表情都没变一下,收手的时候又顺了下白杬的发丝。   刚刚白杬起身,曜还以为他坐累了。谁知道他是去闻味道的。   曜紧攥白杬的手, 再没放开。   白杬:“确实有紫花草残留的味道。”   荻看兽人们的表现, 就知道他们纹蛇在这里还没有取得信任。   他也无所谓,反正只要让他们吃好喝好, 能养老就行了。   他继续道:“堕兽被关在地下城, 为了不让堕兽暴动,里面几乎种满了紫花草。所以他们出来的时候, 身上或多或少会带着这个味儿。”   “这些雪鹰堕兽只会是从地下城里出来的。”   紫花草, 通身是淡紫色, 喜欢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   尤其是蛇族生活的沼泽地最多。   在其还没有被采摘下来的时候, 紫花草就是最好的安神剂。采摘之后, 根茎中的汁液会散发出一股浓厚的香气,使人癫狂。   纹蛇一族他们将其当做是兽神赠与他们的东西,像对待部落图腾一样爱护着。   不敢轻易接触,连部落都因为他们迁了又迁。   它生长极为迅速,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沼泽地里全是这种植物。   蛇兽人们为了大力气要将他们除去,当时的祭司不赞同。却被蛇兽人们说是因为他沼泽地里才会长这么多的。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闹起来了,那时候的祭司直接在争斗中丧了命。   蛇兽人都记仇,纹蛇兽人为最。   他们觉得就凭借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蛇部落直接害死了他们的祭司。   那他们的祭司也该死。   所以后来,纹蛇才那么报复其他的蛇部落。   最后很显然,被发现了。   他们也就被屠族,一个大部落没落至此。   而被他们视作兽神所赐的紫花草,也成了纹蛇一族最厌恶的东西。   从部落护着还没长成的小祭司逃跑的时候,他们鬼使神差地带走了紫花草的种子。   后来误打误撞进入地下城。   种子遗落在里面的,谁知那里的环境也正好适合紫花草的种植。   然后,他们又看见在几十年的光景里,紫花草一点点开遍了整个地下城。   也开到了能关押堕兽的地方。   忽然有一天,他们漫步目的地下城游荡的时候,也发现紫花草能安抚里面唯二的种族——堕兽。   那时候,他们就像是找到了好玩儿的东西。   拿着紫花草在堕兽面前晃悠。   后来也发现,不管是摘没摘下来,只要堕兽闻到了一点紫花草的气味,就能安静下来。   再后来,里面的堕兽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得他们不得不出去。   但是他们不想走,也知道上面是大家所向往的兽王城。   所以靠着用毒,他们留了下来。   而现在,这种草已经在地下城生长得到处都是,但凡在里面呆久了,就会沾染味道。   想起这段回忆,荻的情绪低落下来。一条三四米长的黑白纹路交错的大蛇像根儿麻绳似的,软趴趴地趴在地上。   “反正这些雪鹰兽人是进去了地下城的,你们爱信不信。”   白杬轻叹一声。   之前曜他们去雪原部落途中遇到的堕兽的那些事儿,兽人们回来的时候都说过。   那时候他们就怀疑过兽王城那么多的堕兽是不是被下了药或是其他外在原因而由兽人变成的。   当时怀疑已经被推翻,可此刻,又是如此。   “你们确定,雪鹰部落没有堕兽?”   雪豹不敢保证,但喜欢东西骚扰的白熊族长却是肯定道:“确定。”   白杬点点头。   也是,这里的堕兽里,雪鹰都五十几个了。这么大规模的堕兽,雪鹰部落也藏不住。   灰狼兽人道:“我们在兽王城里也从来没有见过雪鹰兽人。”   “……地下城之前有没有,我们也不怎么清楚。”   地下城,奴隶兽人能去的地方就两个,一个是建城墙的地方,一个是睡觉的地方。   灰狼兽人对兽王城的了解还没有月亮草部落来得深。   白杬手臂贴近曜,缓缓将自己的重量全倚靠在他的身上。   他沉声道:“那这么说,堕兽是可以人为制造出来的。”   什么成年仪式,或许根本就不需要。   且人为弄出来的堕兽,跟真正的堕兽没什么两样。   之前那一批堕兽可能是假的,面前这些尚存一点理智的雪鹰兽人,也是假的。   再过不久,或许他们之后会与堕兽人无异。   无疑,这是一个噩耗。   兽王城有办法,可以将一个好好的兽人变成一个堕兽人。   红狐山猫兽人们面上一沉,狼兽人倒是恍恍惚惚,一脸呆滞。   “啊?”   “阿杬,你说什么?堕兽是兽王城弄出来的,不可能吧!”   雪原部落的兽人听后沉默。   那这样一来,大荒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想着自己离开的家园,他们眼眶一红。   胆子小的,便已经开始低头啜泣。   “怎么办,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还不如当奴隶,至少不用变成堕兽。”   白杬狠狠闭眼。   曜轻轻拉住白杬搁在身侧的手,握紧。   “不怕,我在。”   “可是他们刚刚……是来抓黑狼的。”白杬声音微涩。   他清楚地看到,雪鹰兽人在看到黑狼兽人之后,蜂拥而来。也清楚地看到他们在袭击黑狼的过程中,避开了其他的兽人。   树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腿上,忿忿道:“被盯上了。”   被兽王城盯上了。   就像是雪鹰一样,被当做了兽王城的工具。   曜手搭在白杬的肩膀,依旧稳如泰山。   他冷声道:“该做什么做什么,部落会像办法解决。”   雪原兽人们还处于惶恐之中。   麦跟金还有赶回来的北边的队伍,立马让兽人们去休息。   仓库那边,赶过来的兽人与白杬几个会和。   曜:“看好雪原部落的兽人,要是想走,可以。但是不能让他往西边走。”   “城墙继续建,贝壳山这边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季,护卫队每一队的固定兽人增加到五百,兽人你们自己选。贝壳山这边,你负责在空闲时间领着兽人们训练。”   “麦,部落里需要大批量的武器。”   麦点点头:“我们会加紧做。”   “就这些,注意防御。打不过就跑。”   兽人们面上严肃,点头。   怕就怕这一波兽人只是探路的,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雪鹰兽人过来。   他们能飞,可以过城墙,但是兽王城的飞行兽人应该消耗不起。   真动起手来,城墙能拦住绝大部分的堕兽。   “剩余要回狼山的兽人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树的手捏着荻的七寸,拉着他的尾巴让蛇身搭在自己颈边。   “还以为带你过来有点作用,结果……就这?”   荻吐着蛇信子,懒洋洋道;“他们不是还没有完全堕化吗?而且在我们带他们走之前,需要有紫花草让他们镇定一下。”   树歪嘴,嫌弃:“就是你们不行。”   他看曜他们走的时候没有带蛇兽人,连忙给他们送过来。正巧,遇见了堕兽。   可结果呢,累死累活逮着这个不愿意动的蠢蛇过来,它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荻尾巴在他的胳膊上烦躁地拍了两下,七寸被抓着一点都不舒服。   他闭上眼,不再理这个无理取闹的狼兽人。   紧接着,树让兽人们装上一部分盐,与曜他们一起离开。   *   早在贝壳山有狼嚎声的时候,狼山的兽人们便有警觉。   贝壳山在西边,离兽王城又近。堕兽过来是常有的事儿。加上那边兽人也很多,就算是有臭草遮掩气息,但目标太大,也很容易被盯上。   白杬在路上跑了两天。   队伍里,拉车上载着满满当当的盐被送往狼山。   刚到部落,兽人们来不及放下东西,就被部落里的兽人拉住询问贝壳山的事儿。   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白杬直接让队长们跟老兽人们一起来开了个会。   将贝壳山那边的情况说明白了,来开会的兽人们也如从贝壳山回来的兽人们一样,心情沉了下来。   堕兽能被兽人制造出来,无疑,颠覆了兽人们以往的认知。   就像平静的海面忽然喷涌出炽热的岩浆,搅乱了海中的一切。   大家心中惊骇,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   丘犹豫着,问:“……是真的吗?”   曜:“多半。”   白杬打破凝滞的气氛,道:“雪鹰兽人我们带回来了,医疗队那边多费点心。”   星祭司跟梧两个点头。   小山猫灵:“阿杬,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白杬看向糖,问:“糖,你知道地下城吗?”   糖背靠墙壁,双手放在膝头。   一脸木然地摇头。   “我们打地洞的时候都没有遇见。”   “我猜地下城应该建在那些大部落居住的地下,在兽王城等级比较低的兽人去不了那边。”   “松要是在的话,他应该知道一点点。”   他们大荒商队毕竟是在兽王城里跑的,肯定能察觉到一点点的异样。就是不知道他们进没进去过了。   白杬:“可惜了,他不在。”   树扯了扯自己抓着的荻,脑袋对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蛇头。   荻:“在我们去兽王城之前地下城就已经建立起来了,堕兽也在我们过去之前就已经关押进去。”   “待在地下城几十年,我们就看见一批一批的堕兽送进去,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树巴掌糊了一下他脑袋:“白在里面呆了那么久。”   被掐住脖子的纹蛇荻冲着他的脖子吐了吐蛇信子,眼神阴暗,想杀兽人的心思蠢蠢欲动。   *   狼部落现在已经是东荒最大的部落,但是与兽王城比起来,依旧不够看。   在城墙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打起来,两边的损失只会很惨重。   但是兽王城伤得起,他们却伤不起。   为今之计,他们只有三条路可以走。   一是医疗队搞明白了兽人变成堕兽的原因,找到解药或者是制约他们的方法。   二是他们去兽王城,打探消息,主动出击。在兽王城攻打过来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现在兽王城的大部队兽人被都在南边。趁着兽王城的兽人相对较少,也不是不可以破釜沉舟,试上一试。   三是寻求外援。   ……可哪里又是有外援可以让他们请的?   曜:“熟悉兽王城的兽人先配合医疗队的研究。”   “同样,部落里每一队的护卫队兽人增加到五百。所有兽人空闲时必须参与训练。”   “现在起囤积粮食、兽皮,以防万一。”   兽人不怕打,但是怕损失自己部落的兽人。   所以能不打就不打。   丘爷爷抱着自己的拐杖,嘀嘀咕咕:“这个杀千刀的兽王城,坏事都给他们做尽了。”   在座的兽人脸上皆是愤怒。露爪龇牙,恨不能现在就去兽王城里打一架。   曜看着众人:“兽王城和弯月大陆,我们恐怕都要去一趟 。”   兽人们一愣。   下意识的,老兽人想反对。   但桦冲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心中天人交战。   以往兽王城兽人齐全他们都不怕,现在为什么去兽王城为什么要怕?   可这事儿不一样!   之前他们是想让整个部落都灭了,现在是想抓活的黑狼去变成堕兽。   这是所有兽人都不能接受的,前者他们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是后者……   他们不能等到被抓的时候再想办法,反而是该尽快找到解决办法。   越多的兽人变成堕兽,对他们的部落就越不利。   医疗队这边研究需要时间,他们去兽王城查,两边同时进行。效率会更高一点。   星祭司声音苍苍:“兽王城里凶险,又都是黑鹰兽人,你们现在没有大荒商队的帮助,怎么去?”   细想一下,兽王城这一趟确实有必要。   不是不可以去,是在没有具有保障的行动措施之前,兽人们都不放心他们去。   曜:“我想想。”   现在部落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那二十几个兽人的狼部落。就算是面对兽王城的攻击,也有还手的能力。   他们也不能一直被动下去。   现在兽王城的兽人少,时机正好。曜思来想去,还是去看看的好。   *   自从知道兽王城有方法将兽人们变成堕兽之后,部落里气氛沉寂下来。   四处开的春花不好看了,脆响的鸟叫声也不好听了。连睡觉做的梦都成了变成堕兽后吃兽人的恶心样子。   兽人们情绪低迷,看在白杬的眼里。   可能这件事需要时间来消化消化。   *   天气晴朗,竹林里的竹笋出土极快。   兽人们情绪低落,但是耽搁不了干活儿。一车又一车的竹笋从竹林拉回来,堆积在山崖前棚子底下。   今年的春笋又可以吃了。   白杬跟球他们一起,边剥笋壳边晒太阳。   小幼崽们不知道部落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对兽人的情绪异常敏感。   菇跟阿宁带头,带着十几个小狐狸围在白杬身边。   白杬见他们往自己的腿边一靠,毛乎乎的小身子背对着自己,捏着爪爪就不说话了。   跟生闷气似的。   他笑问:“怎么了,谁惹你们不高兴了?”   阿毛转头,奶声奶气问:“阿杬哥哥,我们没有不高兴。我们是在想为什么爷爷们、你们都不高兴?”   白杬剥壳的手顿住,继而笑着道:“你们就知道我们不高兴了。”   “就有。”   菇将毛绒绒的小脑袋靠在白杬手腕,红色的大耳朵软绒绒地垂落。   “阿杬哥哥,我们是大幼崽了。也想知道部落里的事情。”   巴掌大的阿宁往白杬腿上一条,尾巴盘在身侧,蹲在白杬的膝头。   “阿杬哥哥,兽人在收拾东西。”   这说明又有事儿了。   球看他们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调侃:“没什么大事儿,你们当幼崽的就好好吃饭睡觉,操心那么多,小心长不大。”   “才不会!”阿毛反驳。   “阿青叔说了,我们还吃得多了,长太快不好。”   球瞥一眼他的圆肚皮,道:“是长太胖不好吧。”   这些崽子身后,都是肉。就阿宁跟菇看着健康一点。   阿毛毛毛下的脸一红,立马抱住自己的肚子转个身背对球。   “阿球叔,不能随便看幼崽的肚子。”   白杬扑哧一笑,弹了下阿毛头上的小呆毛。“也不知道阿青叔教了你们什么,现在道理还是一套一套的了。”   “不好嘛?”阿毛依偎在白杬腿边。   白杬揉乱了他的小脑袋上的毛毛,道:“没什么不好。”   “阿杬哥哥,部落里出了什么事儿,你还没有说呢!”   “就是就是。”   白杬:“嗯……还是以前的事儿,兽王城想把我们变成堕兽。”   “我们变成堕兽?”   “那是什么?”   “就是……就是很坏很坏的兽人,只会打架,还会吃兽人。”   “啊!”   “好可怕!”   叽里呱啦的惊呼围绕在白杬身边,但白杬没见到他们一个眼里是怕的。   阿宁跳到白杬另一个膝盖,爪子搭在边上菇的身上。   “你见过吗?”   “没见过。”   “我听说以前的苍鹰部落里有。”   “长什么样子?”   白杬一手盖住一个小脑袋:“我告诉你们不是让你们好奇的,是让你们就算是待在部落里,也要小心谨慎。”   “阿杬哥哥,我们听话!”   湿漉漉的圆眼看着自己,白杬挨个点点鼻头。   “我很严肃地告诉你们,一旦变成堕兽,是认不得亲人朋友,甚至会伤害部落伤害同伴。”   “没有允许,幼崽不能出部落。”   “阿杬哥哥,我们知道了。”   春风徐徐,幼崽们堆在身边,昏昏欲睡。   剥竹笋壳的声音清脆,落在耳朵里让心中安宁。   春花暗香浮动,鸟叫欢快空灵,狼山岁月静好,治愈着兽人们惶恐不安的心。   *   好几天后,没有再听到贝壳山那边有堕兽袭击的消息,兽人们又恢复如常。   时间尚早,朝阳露出云层,河面浮光跃金。   大河两岸,已经有上千亩的地里,刚种下去的种子刚刚萌芽。   黑色的土地上,稻草覆盖。   间隙中新一批长出来的杂草才被收割,看着荒芜一片。   白杬跟在兔族长的身后,将覆盖的稻草堆至一边,检查着地里育苗的情况。   那只巨大的白兔子变成了一个胖墩墩的小兽人,跟在两人的身后。   “阿杬祭司,你也要跟着去兽王城吗?”   白杬:“我想去。”   但是曜怕是又不让他去。   兔族长听他语气消沉,笑眯眯道:“我们家老祖宗说,万事随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白杬一喜:“您也支持我去?”   兔族长摇头,轻轻将稻草重新覆盖下来。“不支持。”   “那您说什么万事随心。”   兔族长:“哪里,不是我说的,是我家老兔子说的。”   他站直,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土地,脸上的笑意愈发的大。   “阿杬啊,你看。”   “发芽了?”   “土地。”   “在我们的心中,狼部落就像是这块土地。”   “我们能吃饱,能过安稳的日子,都是因为扎根在了这块土地上。”   “这样的日子,我们珍惜。”   “但是这样的日子在大荒,就是奢侈。”   白杬摇头:“你们现在也是部落的一份子。干的活儿一样,吃的也一样。以后日子长着呢,谈什么奢侈。”   兔族长背着手,冲白杬笑了笑。   “也是。”   “这是我们的部落,有我们侍弄出来的土地。”   “若是遇到破坏土地的兽人,我们也会豁出命去搏一搏。”   白杬忙道:“那倒不用,什么时候,都是命最重要。”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保住命,再考虑其他。   兔族长话头一转,道:“其实吧,我也觉得阿杬留在部落安全。”   白杬轻叹一声,沉默下来。   他蹲在地上揪着那还沾着露水的草。   兔族长拍拍白杬的肩膀:“但是你去也好,不去也好,我们都会守护好这一片土地。”   他插着腰,抻着背脊,朗声道:   “我活了那么多年,好日子还没过几天。”   “谁敢来破坏,我弄死他!”   白杬眼睛噌的一下,像阳光下的河水,灿亮。   兔族长见白杬如此,笑呵呵地继续往下一个地方走。   走了几步,他回头看着白杬。   脸上沟壑纵横,不掩慈爱。“其他那些食草地老兽人跟我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第135章   天高旷远, 茫茫草原上牛羊成群。   一车车的粪肥从草原出发,通过林间大道运送到地里,在坑中堆积。   天杵着拐杖走在拉粪肥地队伍前面, 健步如飞。   山慢悠悠地拉着拉着,跟边上的灰狼亚兽人说说笑笑。   “哟!阿杬也在!”天忽然跑到一老两小的身边, 大喊一声。   即便是有大白兔子的提醒,兔族长跟白杬也吓了一跳。   “天!你吓阿杬做什么!”   山立马扔了肩上拉车的绳子, 大步走到几人身边, 拉着天的后衣领将人提到一边。   天摸了摸鼻子,笑道:“好玩儿嘛。”   兔族长拍拍自己的胸口,没好气道:“老兽人可不禁吓。”   天狗腿子似的上前, 顺着才他腿高的兔族长的背,笑呵呵道:“这边的粪坑都填满了, 没地儿放了。”   兔族长挥挥手道:“这有什么,还有那么大一片地呢,我让兽人们再在边上多挖几个坑。”   “行。”   山见白杬在这儿,直接问道:“阿杬, 曜才回来又要走, 你跟不跟他一起?”   白杬:“我倒是想跟,可是他肯定不准。”   但是这次无论如何, 他都要跟着去。   这次又是去兽王城又是去弯月大陆的, 再回来怕是都一年后了。   那么长的时间,他可受不了。   而且总藏在兽人们的身后, 算个什么事儿。   “那阿杬, 你要是想去, 我们帮你!”天挪到白杬身边, 悄悄道。   白杬微讶, 双眼睁大。   “你们帮我?”   “你们不是也不希望我跟着离开部落吗?”   阿山蹲下:“是,我们是不希望。”   “但是祭司是该在大荒历练的。之前不让你走,是我们觉得你年纪还小,外面又全是危险,不放心。”   白杬歪头,好奇问:“现在怎么又愿意了?”   天揪起地上的草叶,含糊地说:“还不是曜将你护得太严密了。”   严密到他们跟着学。   等回过神来,自己都觉得对阿杬有点过度保护的感觉了。   换做是以前只会坐在石头上发呆的白杬,他们会觉得这样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现在不一样。   每一次阿杬想出去的时候,曜包括部落里所有的兽人都下意识地不准,不让。   久而久之,他们担心白杬生出怨气,又或是将自己憋出病来。   总而言之,阿杬已经好了,也到年纪了,不论是作为一个部落的祭司还是一个成年的狼兽人,都应该出去历练历练。   而不是还像个幼崽一样,被他们部落的兽人困住。告诉他这不准,那不准的。   还是那句话,虽然外出很危险,但是有曜在白杬的身边,他们就会少一些担心。   天话说得黏糊,像嘴巴没有张开一样。   但是白杬还是听清楚了他们的意思。   他浅笑,眼中映着湖面粼粼波光。   “没想到,你们思想还是有开明的时候。”   “谢谢啦,我现在就去找曜说去!”   部落里限制他最多的兽人,不是老兽人,而是说一不二的曜。   只要搞定了曜,其他的老兽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见他风风火火地跑离了土地,兔族长轻轻一叹。   “看看他高兴的,以往还是太拘着他了。”   灰狼亚兽人月上前,代替白杬的位置,配合着兔族长翻开稻草。   他轻声道:“阿杬身体不好,兽人们习惯性的担心,过度了也是正常。”   天想想兽人们对待白杬的态度,难得反思了下,道:“现在阿杬不是幼崽了,我们还把他当幼崽。”   山笑道:“多少年才有这么一个白狼,能不小心。”   兔族长摇摇头:“换做是我们,应该跟你们一样。”   *   狼山半山腰,山洞。   白杬长腿迈步,轻巧地穿梭在山间小路上。   山洞里,曜看着兽王城的地图,正在规划进城的路。   耳朵动动,听见那洞外那喘得不行的声音,嘴角微翘。   他放下兽皮,抬头。   白杬撑着腿儿,就站在洞口大口喘气。   一双眼睛亮如萤火,巴巴地看着洞里坐在凳子上的人。   “跑这么快做什么?”   白杬舔了下干涩的唇瓣,拖着沉重的步子往里面走。   在曜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白杬单手撑着桌子,下巴搁在掌心。   目光掠过桌上放着的两张兽皮,最后落到曜的脸上。   “我决定了!”   曜挑眉:“决定什么?”   白杬手指弯曲,指节刮过曜那英挺的眉。   手上力道一松,虚虚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字一顿:“我决定了,我要跟着你一起去兽王城,去弯月大陆!”   “之后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拦着我我也要去!”   “你不让我去,我就悄悄地去!”   曜墨染的长睫轻扇,浅浅吐出一句:“危险。”   白杬虚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朝着他脖颈一勾,使了个巧劲儿拉向自己。   两人脑袋抵着脑袋。   白杬肃着脸,坚定道:   “不行,我得去。”   “一辈子那么短,你总得让我见见世面不是。”   曜目光细细地落在白杬脸上,慢悠悠道:   “一辈子不算短,等解决了这些事儿,我带着阿杬慢慢看。”   白杬跺脚,立马撒手,气得站起:“你冥顽不宁!”   曜短促地笑了一声,语调慵懒:“你死缠烂打。”   白杬气得眼睛都红了:“曜!我跟你说认真的!”   “好了好了。”曜嘴角含笑,将白杬搂进自己的怀里坐着,“逗你呢,真想去?”   白杬给他翻了个大白眼:“不然呢,我又没逗你玩儿!”   曜轻抚着白杬的背脊,鼻尖挨着他脖颈处的软肉轻蹭两下。声音柔和如水:“好,阿杬想去就去吧。”   “嗯?”白杬直起身子,捧着他的脸,身子后撤,惊奇地看着他。   “你居然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曜:“那我反悔?”   白杬一巴掌糊过去捂住他的嘴巴,因为动作过快,清亮的响声直接从掌心与脸相触间响起。   曜闭眼。   白杬眉心一跳,立马捧着他的脸揉。讨好道:“对不起,不小心,对不起对不起。你可不许反悔啊。”   曜拉下他的手:“不疼,也不反悔。”   白杬握住他的食指,下巴一抬,骄矜道:“要求。”   曜低笑,很喜欢白杬这些小模样。   他重新将人抱入怀中,温声道:“要求不多,就一个。”   白杬:“你说。”   曜:“听我话。”   白杬:“你说。”   曜闷笑,五指在他顺滑的黑发中穿梭。   “出了部落,阿杬必须要听我的话。”   “简单。”白杬抓着他的手,跟自己击了个掌,“我答应。”   曜轻嗯一声,手在白杬的后腰拍拍:“那阿杬去玩儿吧,走的时候会叫你的。”   白杬听他哄幼崽似的语气,立马勾住他脖颈,赖着不走。   “不去,还当我是幼崽呢。”   “没有。”曜唇角碰了下近在咫尺,软贝似的耳垂,轻声道,“没有当幼崽了。”   白杬痒痒,缩着肩膀立马从他身上撤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他道:“你不是在想怎么进兽王城吗?想到了没,要不咱们一起想?”   曜见他如此,敛下眸中暗色,只能点点头。   *   兽王城很大,起码有十多个狼山那么大。   部落里那几个稍微熟悉兽王城的兽人也只待过兽王城的东边,而西边是那些大部落以及兽王居住的地方,他们几乎没有涉足。   就算是纹蛇兽人,在出了地下城之后,也是一样被扔在东边生活的。   这次出去,他们打算先去兽王城。   又因为现在的兽王城的队伍都在东荒这边进攻弯月大陆,所以他们去弯月大陆只能往西边先试试。   西边不行,再往东。   第一趟去兽王城,需要查探兽王城的具体情况。包括堕兽形成的原因。   所以他们去兽王城东边就没有什么意义。   曜决定进城的位置就在西边。   城墙不好爬,城门也走不进去。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挖地洞。   曜在兽皮上已经画好了几个挖地洞的选址。   白杬一一对比过去,道:“有什么区别?”   曜指着地图里标了三角的地方,道:“这个是兽王居住的地方,下地下城,我们需要从这里进去。”   “那挖地洞的点跟兽王居住的地方就是距离远近的问题?”   “嗯。”   “挖地洞好费时间的。”   “阿杬有办法?”   白杬手一拍,笑眯眯道:“这么大批量的堕兽能从兽王城放出来,还不被兽王城的兽人知道,那么他们自己一定有秘密通道。”   “堕兽那么大的体型可以走,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而且这样一来,还能省下挖洞的时间。”   曜手指在桌上轻点着,道:“而且这个通道多半是在兽王城的外面。”   白杬弹了个响指:“是的。”   “不过有点危险就是了。”   “但危险来源于堕兽而不是兽人。按照兽王城兽人的德行,放堕兽出来的时候,他们一定躲得远远的,毕竟被堕兽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曜看着白杬。   白杬冲他抿唇一笑,顺手捏住他两片唇瓣:“你答应我的,我要去,你不能反悔。”   曜无奈拉下他的手:“嗯,没想反悔。”   白杬嘀咕:“我才不信。”   两人又细聊了进城过程中遇到兽人的几种可能。以及进城之后遇到危险的几种情况。   穷尽了一切能想到的状况,这才收了兽皮,出去找兽人们。   狼山的老兽人、祭司还有在这边的各个队伍的队长都聚集在一起,开第二次会议。   白杬双手一合,笑道:“关于前往兽王城的准备方案是否合理的探讨会议正式开始。下面请这次行动的领队人,曜给大家介绍详细情况。”   人多力量大,曜将方案摆出来,兽人们探讨探讨。   有好的补充就记录下来,不行的舍去。   如此你来我往多次,兽人们敲定。   白杬拍着巴巴掌,笑道:“那我们就进行下一个议题。”   “我,也就是白杬,要参加这一次行动。你们同意不同意?”   曜无奈一笑,拉着他的手腕让他重新坐回自己的身边。   桦爷爷摆摆手,一脸不耐烦:“走走走,省得在部落里天天念叨。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梧笑道:“我同意。”   丘爷爷不怎么高兴地偏过身子,侧对着白杬:“外面危险,要是受伤,以后别想踏出部落一步。”   白杬越听越惊讶。   他以为,都不会同意的。怎么……   白杬看向曜。   曜顺了顺白杬的头发,道:“这里离开会很久很久。”   桦:“最好是给部落带个小狼崽回来,不然部落都不让你进。”   白杬惊讶过后就是狂喜。   “真的让我走?”   “你听听,听听,这问的是什么话!像是之前待在部落委屈他了。”桦爷爷指着白杬,一脸气闷。   “桦爷爷,谢谢您。”   “哼!要不是看在这次曜走得太久,指定不行。”   狼族伴侣在一起就是一辈子,分开太久,狼兽人或多或少会出现问题。   白杬体弱,曜走了之后要是心情不好,瘦了或者又病了那就得不偿失。   真这样,他们宁愿看着白杬跟曜一起去。   至少他还能高兴。   至于安全问题,曜在,所以他们虽然担心,但也不是那么担心。   所有兽人,无一例外,都赞同白杬跟着曜离开。   这导致白杬散会的时候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拉着曜的手,迷迷瞪瞪的抱住:“为什么呢?”   “答应了不就行了,还问为什么?”   白杬展颜:“也是,答应了就行。”   有过几十年经历的兽人都知道,最好的保护,其实就是不保护。   只不过对于白杬,兽人们下意识地放手晚了些。   现在这样也好。   跟曜出去,多看多想,经历多了,也就成长了。   兽人们虽然舍不得,但为了白杬更多的可能性,不得不试一试。   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这一次白杬离开才会如此顺利。   之后,星祭司占卜了一个适合出行的时间。   剩下的几天,曜决定好了带走的兽人。接着便是收拾行李。   去兽王的路并不近,两个月的时间都算是少的了。   兽人们本来打算按照原来的路过去,但是黑熊耳一家却忽然找来,说是要跟他们一起。   黑熊部落居住在兽王城北边的森林里。   当初耳他们一家五口过来,直接走的是北边的荒漠。没绕弯路,速度自然是快些。   他们正好跟着部落的队伍一起,回去探个亲再回来。   要是可以,最好是能将族人都接过来,一起在黑狼部落里生活。   不过这个也不一定,按照他们族人的执拗程度,除非把他们打晕了扛过来,不然可能性不大。   听白杬说要走南边森林,他脑袋直接甩。   “不不不,不行,走南边太慢了。而且往北走的时候还有穿过兽王城的南边领地,又危险。”   “北边就不危险了?”   “荒漠里没什么吃的,遇见沙尘暴什么的,也不安全。”   三只小黑熊却是爬上白杬的膝头,脆生生道:“也是走林子,林子里还有动物可以吃。”   “荒漠没有沙暴,带足了食物跟兽皮就好了。”   “是。”三只小黑熊的阿爸,亚兽人枫温柔笑着道,“现在正好春天,荒漠里也不算热。刚好可以过去。”   “速度快的话,两个大荒月就好。”   白杬立马看向曜。   他们之前没有走过荒漠,所以并没有选择这一条路。但是现在有现成的带路人,正好,可以试试。   黑熊耳一家现在也是部落里的兽人,还是值得相信的。   曜点头:“可以。”   “那行,你们一定要多带点肉干兽皮,走到中间没有树木地地方晚上会很冷的。”   白杬笑着道:“知道了,你们也快点回去收拾东西吧。”   *   三天后。   天朗气清。晴空上白云成团,在朝霞的照耀下,如彩色的棉花糖。   白杬就站在山洞口的半山腰上看了一会儿,忽然跑下山去,进大山洞里翻出了几罐蜂蜜。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东西收拾齐全,吃过一顿丰盛的早饭后,各就各位。   五十个兽人的队伍慢慢出发了。   这次是进兽王城,兽人越少,目标越小。   原本曜决定带二十个兽人就够了,但是耐不住老兽人们不同意,才增加到了五十兽人。   背对着太阳,兽人队伍出了狼山。   队伍消失在眼前的那一瞬间,桦捂住胸口,没什么精神道:“阿杬才走,这心啊,就空落落的。”   丘点头,双手背在身后。还垫着脚巴巴地看着西边。   “可不是嘛,这一走,要好久才回来。”   星祭司摇摇头:“行了,别看了。阿杬不在,咱们就得将部落撑起来。你们走走看看,去督促着其他兽人。”   梧笑笑,温柔地将拉着他衣摆地阿宁抱起来。   “阿爸,阿杬哥哥要走多久啊?”   阿宁抱着梧的脖子,恹恹的,看着不怎么高兴。   梧摸摸他的头,温声道:“快的话,要一年。慢的话,阿爸也不知道。”   但愿这一遭,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呜……”梧身后,部落里全部的小幼崽蹲坐在原地,尾巴盘在爪子边,耳朵耷拉。   阿杬哥哥,怎么去那么久呀……   *   往西边走,正好路过贝壳山。   因为之前就去西荒的事儿开过会,每次没有参会的,会有专门的兽人过来传递消息。   所以这边的兽人也知道白杬要跟着曜一起去西荒。   他们倒不像老兽人那么紧张,只是再三叮嘱曜好好照顾白杬。   “水泥的事儿我们一定细心研究,城墙也加紧修建。阿杬你回来的时候,部落肯定大变样子。”   白杬看着麦兴奋又不舍地说着这些话,笑了笑,道:“那我就期待着。”   金抿唇,上前一步。   “阿杬,注意安全。”   “知道了,你们也是。”   “嗯嗯,我们晓得。”   *   在贝壳山歇了一晚上,兽人们便继续往前走。   早春已过,树林里枝头上冒着新芽。   兽人们奔跑在林子里,惊扰着林间觅食的小动物们。春风拂面,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光影在身后追赶,春色从最南边一点点染至北边。直到狼部落西边领地边缘地带。   到矿洞这边了。   再继续往前走,树林愈发的少,最后直接过渡到沙漠。   天色已晚,五十个兽人各自散去。   在矿洞开采的兽人们也爬出洞里,黑黢黢的一张脸被火光映照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我说你们快到我们这里了吧,这不,今天就到了。”谷去挖好的水井边冲了个冷水澡,胡乱擦着头发过来火堆边坐着。   白杬捏着树枝,翻转着已经冒着油光的烤鸡。   “听说这边发现了铜矿?”   “嘿嘿,是,还是我挖到的。”   铜矿一般跟铁矿伴生,会挖到也不奇怪。冶炼有时候会用到铜矿,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曜:“再往西边走,就没有多少植被了。”   “这里就没多少了。”   “要不是食草兽人在这边养了不少的牲畜,有时候我们忙起来没时间抓野兽,都没得吃的。”   “对了,我们现在杀个几十只,你们走的时候带走。不然路上也没多少吃的。”   “行。”曜没拒绝。   黑熊耳坐在火堆边,两个粗壮的大腿中间,叠坐着三个黑乎乎的小熊。   耳边上靠着的是他的伴侣枫。   枫虽是鹿兽人,但是白杬从来没有在部落里见过他的原型。只有那双鹿耳,偶尔会露出来。   但是他人很柔软,腼腆得像一株含羞草。性子安静,长得也恬静秀气。   小熊仔没继承他的腼腆,一个塞一个活泼胆大。   他们仨全身都黑,稍不注意,就像是火光边自成的一堆阴影。   他们靠着的自家魁梧的阿父,厚厚的爪垫紧紧抱住小肚子,圆圆的黑眼睛子像豆子,直勾勾地看着白杬手上的烤鸡。   哈喇子都快滴到地上了也不知道擦擦。   白杬被可爱得嘴角翘得高高的。   枫看见白杬脸上的笑意,顺着他的目光见自家崽子的样子,忙轻轻推了一下还在跟兽人聊天的耳。   他脸微微泛红,像是在替自家的崽子不好意思。   推耳的那力道微乎其微,但是耳立马将视线放在枫身上。   见他红着个脸,眼里露出几分焦急,大手立马探过去。   枫拉住他的手,转个弯儿带到崽子们面前。   黑熊耳闻到那烤鸡味,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手上恰好摸到一把湿漉漉的毛,立马明白自家伴侣脸红个什么。   他憨笑了一声。   一手完全盖住自家小黑熊崽子的脑袋,大掌跟抹布似的,一一揩过三个小黑熊的嘴巴。   力道大得,把熊仔仔的脸都擦歪了。   白杬笑笑,将烤好的鸡肉递过去。“给,小心烫。”   三个熊仔咽了咽口水,摇头乖巧拒绝:“阿杬哥哥你吃。”   耳忙摆手:“就是阿杬,你自己吃。”   “拿着吧,客气什么。”   烤鸡多着呢,就挖矿这边,几十个火堆燃烧着。每个火堆都在烤鸡肉。   耳犹豫着,还是曜抽出白杬手中的烤鸡递过去。“拿着。”   曜发话,没兽人敢反驳。   耳不怎么好意思地接过,看自家小崽子不争气的眼睛跟着鸡肉移动,他也觉得好玩儿地闷笑一声。   转手将烤鸡递给了自己的伴侣。   枫接过,冲着白杬腼腆一笑。   “谢谢阿杬。”   白杬摆摆手,正好曜烤好的那个给了他。他接住,不忘冲着枫温和笑道:“小心烫。”   “嗯。”枫轻声应道。   吃完这一餐,白杬又跟采矿队这边的兽人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立马去睡觉。   养精蓄锐,第二天的路才好走一些。 第136章   西边干燥, 越往西走,见到的石林也越来越多。   兽人们一个个张望着,眼里是藏不住的新奇。   石缝中, 一两根绿色的杂草顽强地将根系扎入石底,在阴凉处获取了一线生机。   头顶的阳光不算炽热, 但空气干燥,呼吸之间没有了淡淡的雨林中的草木水汽, 取而代之的是干燥的砂石味道。   鼻尖紧绷, 才在荒漠中行走了一天,白杬甚至能在自己的鼻腔里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沙石里的路不好走,兽人们驮着重物, 脚经常陷入沙子里。每走一步,就是在消耗自己的体力。   一天之后, 天光暗淡。   干燥少云的天空中,星辰尤为璀璨。   此时气温低了,石林之中,兽人们搭起帐篷, 草草吃完饭后就蜷缩进自己的兽皮睡袋里。   白杬窝在曜的身边。望着天上银河般的星星, 发着呆。   “阿杬喜欢?”   “喜欢。”   狼山也有星星,但是狼山植被茂密。星辰只有在当天是晴天的夜晚才会出现。   荒漠浩渺, 没有树木的遮挡。天穹好像伸手可触。   大自然的美, 有时候就像是画家随手打翻的颜料。不经意地排列,便能吸引人所有的心神。   白杬怎么看都看不够。   曜感受到身边人的愉悦。   他面容舒展, 嘴角含笑。有点舍不得催促白杬赶紧闭眼睡觉。   但是食物有限, 他们在里面停留的时间越短越好。   让兽人们适应了一天在沙漠里的奔走, 明天只会比今天走得更急。   曜犹豫了一下, 还是抬手轻轻盖在白杬的眼睛上。   早已经困顿的白杬顺从地闭上眼睛, 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   脑袋往他脖子处一歪,缓慢睡了过去。   曜低声一笑。   拥着人,将白杬搭在兽皮睡袋外面的手拿进来。掖了掖兽皮,跟他一同入梦。   天幕因星辰而变得深邃明亮,几颗拖着长尾巴的流星从夜空中划过。转瞬即逝,但美得熠熠生辉。   石林里的帐篷中,呼噜声交错,响了一夜。   次日一早,兽人们起床。   吃完干巴巴的肉干,再砍下几颗比人还高的仙人掌抱着啃。吃饱了,又将自己的水袋里灌满水。   接着打包好家伙,继续往西边走。   狼山的西边,因为有一个巨大的沙漠而没有什么有威胁性的兽人邻居。   这里面不好生存,连不依靠种植狩猎为生地地鼠兽人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   沙丘如山,表面像专门用刮板平整了的,看起来犹如蒸熟的红糖馒头。   太阳在身后追赶。   朝阳出来之时,黄色的沙丘染了阳光,砂砾变成了发光的宝石。沙丘也成了明艳的橙黄。   大漠瑰丽,任谁看了都会生出一股壮然豪情。   白杬想到了自己以前学的那些诗,眼里含了些笑意。   “大漠孤……呸呸!”   他们奔跑着,迎面一阵带着沙子的风,铺在脸上,落入鼻腔。   白杬吃了一口沙,脸上的笑瞬间垮了。   曜时刻关注着白杬的变化,见他如此,不免低声一笑。   白杬瞪他一眼。   “不许笑。”   曜:“嗯,不笑。”   一旁,兽人边跑边问:“老黑,我们要在里面走多久?”   老黑就是狼兽人们对黑熊耳的昵称。   因为耳这个发音对兽人们来说有点别扭,大家叫着叫着自动换了一个,就成了现在的老黑。   耳抖了抖自己已经被沙子渗透了的毛毛,声音雄浑,一听就是个魁梧汉子。   他道:“照着我们这个速度,二十天就过了沙漠。二十天之后就有植物了。”   “还有这么久啊……”兽人哀嚎。   白狼跟在曜身边,闻言抖了抖耳朵,侧头去看边上帮他挡了不少沙的黑狼。   沙漠了太干燥,习惯了雨林的兽人们或多或少都有一点不适应。   以往湿漉漉的鼻子都是干干的,微微发白。鼻腔外边沾着一圈细细的沙子。   整个身上的毛毛都是灰扑扑的,像是在泥沙里滚了一圈儿。   白杬低头看着脚下飞溅的沙子,心道:这确实跟在泥沙里滚一圈没什么两样。   “累了?”   耳边传来曜的声音。   白杬四肢迈步,已经适应了沙地里软绵绵的情况。   他冲着身边的大黑狼拱了下脑袋,示意他可以快些。   “不累。”   白狼眼睛是琥珀色,眼尾细长。睫羽浓密得像画的,将眼睛衬得炯炯有神。   就是在春天换毛季节,白狼也是软绒绒的。   但许久没洗澡,身上白毛发灰。   尤其是脚丫子,像各套了一个兽皮靴,看着都比以往粗糙了不少。   大黑狼慢慢停下。   白杬不明所以,也跟着他停下。   曜:“上来。”   “不用。”   “他们走远了,快点。”   白杬尾巴一甩,冲着前面的兽人追去。   大黑狼直起身,眼中闪过无奈。   看着白狼脚下飞溅的沙,不得不跟上去。   大漠之中,黑狼打头,几个山猫、红狐坐在灰狼兽人拉着的拉车上,夹在吃食的兽皮袋中间。   困了就打个呵欠睡觉,饿了就拿上自己的小包袱,在里面摸一点红薯干、肉干垫吧垫吧。   他们双手抱着肉干咀嚼着,面上有些狰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到了这沙漠里,他们的食物都变得难吃了不少。   硬邦邦的,像晒了十几个大太阳,一丝丝儿水分都没了。   山猫灵龇牙咬着肉干,眺望着。   天边还是那无尽的沙漠。   黄澄澄的,好看是好看,但是他们确实是想快点走完。   *   沙漠难走,他们食物不缺,缺少的是水。   所以一路上不用白杬跟黑熊一家提醒,兽人们在遇到了能储水的仙人掌时便会停下来。   大口大口从仙人掌里补充完水分,然后再把自己的水袋里装满。   随后继续下一程。   *   十天后。   为了尽快走出沙漠,兽人们都在赶路。   凭借着极好的方向感,以及黑熊走过的经验,他们成功地走了一半的路程。   不过里面环境恶劣,兽人们在狼山养出来的膘已经掉了一半。   在终于见到一片绿色的时候,兽人们揉揉眼睛,急急地刹住脚步。   “草!”   “是草啊!”   草跟树这次也在兽人们的队伍里。   乍一听,还以为是叫自己呢。   草疲惫地走上前,没好气道:“喊什么喊,有那个力气,不如多跑一点。”   进入沙漠这几天,兽人们都不知道在自己的耳边念了多少次这个字儿了。   “不是啊,是草!”   “看啊,好多好多草!”   兽人抬起毛毛焦黄的爪垫,指着远处。   白杬猛地抬头,正午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睛。他手盖在自己的额头上,眺望去。   “咦?绿洲?”   看样子还有几公里远。   他心中刚升起一点狂喜,但顷刻又冷静下来。   万一是海市蜃楼,那可就白高兴了。   毕竟也没听说耳过来的时候在沙漠里见到过绿洲。   枫嘴巴微张:“我们来的时候……有这个吗?”   “没有吧。”黑熊耳不确定地挠挠头。   “水!阿爸水!”三个熊仔仔立马举着爪子,跟着前面的兽人们跑。   白杬深吸了一口气,紧盯着那绿洲,就怕着玩意儿跑了。   他道:“是不是真的,得看看。”   大黑狼走到他的腿边,白杬往他背上一趴。飞速往前。   离那绿洲越来越近,看得便越来越清晰。   确实是绿洲没有错!   兽人们有一个算一个,直接往里面一扎。呜呜啊啊地在林子里乱窜。   白杬忙道:“注意安全!”   “阿杬,我们知道了!”林子里,兽人们兴奋得犹如野人的声音传来。   黑熊耳嘿嘿一笑。   他走到曜的身边,不好意思道:“我们眼神儿没你们好使,当时就没看见这个。”   这个地方正好在一个沙丘后头。地势偏低,要是他们刚刚再偏离一点,确实也就看不见了。   白杬笑着摇摇头:“没事。”   “我去看看水能不能喝。”   沙漠里有一汪很小很小的泉水,水特别清,蹲在边上能看见下面细小的砂砾。   不过里面没多少生物活动的痕迹。   白杬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嘴里,咂吧着,有一点点的咸味儿。   将就着能喝,不过最好是烧开了喝。   兽人们都进去找能吃的东西了,白杬干脆将拉车里的大锅拿出来。   曜见状,立马结束了和耳的聊天来帮白杬。   地上挖个坑架起炉灶,洗掉锅里的沙子,加入水之后便开始烧。   干倒的枯树不多不少,找一找总是有的。   白杬看着火,时不时注意一下林子里的兽人们。   一锅水烧开,没一会儿,兽人们回来了。   依旧是山猫灵跟着,带出来的东西都是能吃的。   没有什么能比在沙漠里见到一个绿洲更令人高兴的了。   兽人们嘿嘿傻笑着,捧着自己的大碗,一人一碗水。喝了个肚儿圆之后,便开始将剩下的锅拿出来煮饭。   沙漠气候干燥,木柴易燃。   轻轻松松发火之后,兽人们将老三样放下。土豆、红薯跟肉干。   而其他锅里,就试着煮兽人们拿回来的东西。   都是些草根草叶,还有一些被虫蚁吃了的小果子。   白杬以防万一,再次问了句:“灵,都能吃不?”   “能吃。”   沙漠里的植物,糖没见过,祭司没见过,白杬自然也没见过。   倒是医疗队的兽人们这两年坐着白鸟兽人四处跑,认识的植物多种多样。   就是没见过的,也能凭借经验辨认一二。   放在树叶上,已经洗好的草根、野菜扔进去。炖上一点肉干,有肉味,对兽人们来说也差不到哪里去。   余下的就是沙漠里的果子。   通红通红的,还没吃就闻到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这种东西,在沙漠里无疑是一种吸引人的利器。   白杬吃了小几个,果子味道很浓,但吃完之后舌头上像扑了一层细密的沙子。   涩涩的,口感不怎么好。   果子多,兽人也不少。   拳头大的小果子,一个兽人分了两个,就没有多的了。   从荒漠走到沙漠,十几天的路程,兽人们现在都有些疲惫。   吃饱喝足之后,剩余的半天时间,曜也没有催促着兽人们离开。   “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好耶!”   兽人们就地一滚,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嘴巴咧得大大的。   趁着兽人们休息,白杬拉着曜走向绿洲深处。   绿洲不大,兽人们加速跑没十分钟,就能将整个绿洲逛完。   这里面的植物不算繁茂,胜在绿油油的,在光秃秃的沙漠里单是看着就喜人。   往里走,就都是兽人们采集过植物的地方。   里面有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不高。   叶片坚硬,很小小圆圆的。浑身长着尖锐的刺。   地上落着不少果核,还有不少摔下来已经烂了的新鲜果肉留下的湿痕。   白杬撑着曜,脚踢了一下被剔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肉的果核。   这些摔烂的都和着泥沙了,不会兽人们也吃了吧。   在绿洲里转了一圈儿,没见着什么好东西,白杬失望地拉着曜回去睡觉。   吃过饭后,气温渐渐落了下来。   到晚上,星星能看见几颗的时候,兽人们便披上了厚厚的兽皮衣。   “这里面的温度变化真大,白天还热得出汗,晚上就冷得跟冬天似的。”树搂住草,宽阔的脊背为草挡住了夜晚的凉意。   草半眯着眼睛,在树暖烘烘的怀里安静地靠着。   “阿杬说的,这里天上没有云,就像是睡觉的兽人没有被子。加上地上是沙,热得快,冷得也快。”   “进沙漠的时候就说了,你没仔细听?”   树亲昵地环住草的腰。   “阿杬说那么多话,我又不像曜,所有的都能记住。”   草轻轻地打了个呵欠,弯弯的长睫垂下来遮住满是水光的眼睛。   树可稀罕安安静静的草,凑上去在人脸上亲了一口脆响。   在巴掌呼过来之前,立马抱着人塞进兽皮睡袋里。   抓着草的两个手往怀里一拉,双手双脚抱着。美滋滋地在草脖颈处拱了拱,闭眼睡觉。   草动了动,看在暖和的份儿上,没有像在狼山那么的嫌弃。   本就困了,窝在树结实的胸口上,草安稳地睡了过去。   接二连三的兽人进睡袋里去睡觉,夜悄悄安静了下来。   兽人们扎帐篷的地方是绕着泉边,前面是水,后面是树林。   好不容易歇了半天,兽人们身心放松,睡得沉沉的。   殊不知,在帐篷的后面。   林子里,接二连三地亮起了小小的夜明珠似的灯。   两个成一对,小灯晃动,离帐篷越来越近。   帐篷里,曜悄然睁开眼睛。   他裸着上半身,怀中趴着只穿着一件绒毛褂子的白杬。   熟睡的人脸挤在他的胸口,脸颊微鼓,软弹的唇瓣松开,露出里面的白牙。   曜头顶上的耳朵高高竖起,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低下头,轻轻地在白杬的脸上咬了一下。   没用力,只像叼着伴侣脖颈似的,轻轻地咬住,一动不动。   细微的动静从帐篷边经过,帐篷里的兽人们都睁开了眼睛。   听声判断,外面的是小型兽人。   脚步很轻。   但是兽人们睡着,耳朵贴近地面,能清楚地听到脚触地时那与砂砾磨出来的沙沙声。   这里居然真的有兽人生活!   兽人们齐齐想到这一点,不免心惊。   不过再仔细一想,雪山上都有兽人了,沙漠里有好像也并不奇怪。   被围在中间的帐篷里没有动静,兽人们也没动。   外面的兽人似乎很担心,听到兽人们呼噜声变调,就会立马着急地往回跑。   几次来回,听得兽人们脑袋都贴到地面去了。   困……   好磨叽……   好不容易,外面传来撩动水的声音。看样子这些兽人就是为了出来打水的。   不知时不时气氛有些紧张,白杬眼睫抖动,也迷糊睁眼。   睁开时看曜一双眼睛明亮,正开口问他怎么不睡。   唇刚张开,叼住他面皮儿的薄唇立马贴了上来。   白杬眨巴下眼,抬手抱住曜的脖颈。咕哝一句,缓缓又闭上了眼睛。   呼吸平稳,听着就像没有醒过。   不过他的动静惊扰了打水的兽人,一阵克制的凌乱脚步声后,水边的兽人们散了个干干净净。   曜在白杬唇上抿了一口,托着他的后脑袋带进自己的怀里。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便阖眼继续睡去。   *   第二天天不亮,兽人们醒了。   起来的第一件事儿先是去解决一下生理问题,然后立马绕着绿洲,开始找昨天晚上出现的那些兽人。   找来找去,最终在绿洲的另一头,发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洞。   “在这儿呢!”   “请问有兽人在吗?”   树找见地洞,立马蹲在人家洞口边往里面看。   草一手抓住他的脖子,将他往后面带了带。“他们胆子小,你注意点儿。”   另一边,也有兽人喊着说找到了。   白杬看兽人们兴奋的样子,不像是在找兽人,像是在找兔子。   可是喊半天,兽人也没出来。   不是被吓到了就是跑了。   地鼠族长倒是搓了搓自己的脸,走到洞口边。   “阿杬,要不我进去看看?”   “人家的部落,你贸然进去会被打的。”   白杬正打算拉走在人家部落门口嘀嘀咕咕商讨要不要直接进去的兽人,忽然面前黑影闪过。   一个长条的东西被扔了出来。   白杬心上一跳,立马被站在他身后的白杬掐着腰带走。   余光瞥过地上还在不停摆动地东西,白杬胳膊上汗毛根根竖起。   “蛇!”   曜捂住他的眼睛,低嗯了一声。   “不怕。”   树见地上那花纹妖异,一看就有毒的无头蛇,立马将草也拉着踩在自己身后。   曜看着洞口那道阴影,低声道:“我们无意打扰,抱歉。”   说完,他冷眸盯着树,道:“走。”   树捂嘴,带上自己的伴侣,立马跟着曜走了。   沙漠里面的兽人能吃的东西不多,那树上唯一看得过去的果子全被他们兽人摘下来吃完了。   白杬想了想,给他们留了一些菜干跟肉干。   他蹲在洞口,知道里面有兽人在。   叮嘱了几句怎么食用,便回去与兽人们汇合。   吃过早饭,兽人们又收拾东西走了。   小洞里,做足了心理准备,悄悄追出去。   他远眺那抹还能看得清的白狼身影。   搓了搓肚子上的柔软毛毛,回身扎入林子,珍惜地将洞口的食物拖入了洞里。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见一面。   洞口里,飘出来几句对话。   “他们有猫。”   “嗯,想去就跟着去吧。”老兽人的声音从洞里传出来,奄奄一息,死气沉沉。   “不去。”   少年声音平平,除了刚刚有一点点的波动,剩下的都是被生存抹平了的麻木。   白杬他们走远了。   他并不知道,他送过食物的洞口,钻出来一个大耳朵,圆脸盘的兽人。   也是小小一个,眼中透着不符合年纪的坚毅。   他后退站立,前爪微曲。发呆似的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看了整整一天。   *   黑熊估摸的时间很准,又十天后,兽人们已经出了沙漠。   地上确实能见到植物了,不过稀稀拉拉的,像大水冲了的麦地。   沙漠过后,依旧是乱石扎堆的荒漠。   越走,碎石多了起来。   在这一片荒漠过度了两天,再之后,便能看见人高的树了。   曜让兽人们休息的时候。   兽人们也顾不得地上是泥还是沙,直接往地上一趴。   四肢绷直,肚皮贴在软软的草丛上。   鼻尖感受到久违的青草香,兽人们沉醉地哼唧几声,歪头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儿。   将近快一个月没有洗澡,每天都是在沙里。身上顺滑的毛毛早已经打结。   加上毛毛上又蹭了草汁,绿油油的,更显得狼狈。   树仰头感慨:“可算是出来了。”   曜没理他,嘴下叼住还在打瞌睡的白狼的后脖子,往发现水源的地方去。   *   今天天气晴朗,温度也合适。   先给阿杬洗个澡,再太阳底下晾一晾,毛毛能干得很快。   白杬睡懵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水里的小石头上。   看了看肚皮,再看看就在腰上围着个兽皮,专心给自己搓澡的人。   眼睫一颤,立马收拢四个爪爪跟尾巴,牢牢将自己的肚皮护住。   “挡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低沉地声音撞入耳朵,听得白杬心火烧。噌的一下,浑身开始泛红发烫。   白杬眼睛湿漉漉的,瞪着他:“你不叫醒我!”   曜沾水,在小白狼的毛毛脸上擦拭了几下。道:“不舍得。”   眼睛沾水,白杬忙闭上。   屁股底下的石头滑溜,护住了自己肚子,又在水里稳不住身子。   他无奈,只能伸出两个前爪,紧紧抱住曜伸过来的手臂。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   白杬洗干净的粉红耳朵像三月的桃,红了个透。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又不是没看过!”   曜搓洗毛毛的手一顿,接着握住白狼一个后爪,轻轻摇了摇。   当着白杬的面,目光刻意往下,只象征性地划过他的尾巴。声音含笑:“那你躲什么?”   白杬惊惶,顺着曜的眼神看去。   “啊啊啊!!!”   他瞬间在水里扑腾起来,龇着牙,气势汹汹看起来像要在曜的手上啃下一块肉。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   闷笑响起,变成了开怀大笑。   曜也不嫌弃白狼身上的水,将他整个抱住。“乖,不逗你了。”   “咱们洗澡,不然着凉了。”   “哼!”白杬哼得很大声。   曜低头,在白狼的眉心亲了一下,眼里是化成水的柔软。   “阿杬乖。”   白狼两个前爪抵住曜的下巴:“哼!!!你才乖!”   作者有话要说:   阿杬:流氓!色狼!臭不要脸! 第137章   洗完澡, 白杬一脸生无可恋地蹲在大黑狼的脑袋上。爪垫踩着黑狼的头皮,蔫巴巴地晒着太阳。   毛毛上的水分蒸发,狼毛蓬松, 像云团一样洁白。   白杬甩了甩头,轻巧地从大黑狼的头上跳下来, 往一旁在做饭的地方去。   大黑狼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站起来, 慢悠悠地跟在白狼身后。   “阿杬, 你饿了?等会儿就好了。”   树在石头临时搭建的灶台边忙活。   草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长发湿润,随意地披在身后。   手上时不时地往锅里扔上一点东西。   鼻尖是烟熏味跟柴火香, 白杬打了个喷嚏,默默走到草的身边蹲下。   身后, 曜也蹲坐着,长毛大尾巴盘在腿边。   目光落在糯米团子似的白狼身上,尾巴尖愉悦地动了动。随后一弯,挨在了白狼的后背。   这里是草地与荒漠地边界, 树木有, 但是不多。往西边眺望,能看见青黛色的巍峨高山, 连绵起伏, 横亘在整个荒漠的西边。   黑熊一家也洗好了,甩干身上的毛围过来。   耳愉悦地牵着自己的伴侣, 坐在火堆边。“咱们已经出了沙漠, 剩下的路不说好走, 但是吃的多了。”   白杬:“可算能吃上新鲜的肉了!”   再吃肉干, 他牙倒是还能适应, 但是腮帮子已经嚼得发酸了。   曜看着白狼头顶噌的一下立起来的耳朵,微眯眼,黑曜石般闪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大耳朵也跟着抖了抖。   大脑袋往前,眯眼抵在白狼头上。   白杬脖颈瞬间弯下去。   白杬不满,往后一撞。曜扯开身子,两个前爪微微分开。接住了滚成球的白团子。   整个抱住,匍匐下去,将白狼藏进了胸前长长的毛毛里。   他惬意地眯眼,发出低沉的,呼噜呼噜的愉悦声音。   白杬挣扎着,只能从长毛里探出个脑袋。身子挣扎不脱,只能这么生无可恋地趴着。   “嗷!”   大黑狼舔了一下白狼的脸,低低道:“乖。”   *   溪水是从西边流过来的,兽人们在下游洗干净身上的灰尘,然后一边晾着毛毛,一边搭建晚上休息的兽皮棚子。   现在不是寒冬,兽人们的体质也用不是蒙古包样式的兽皮棚子。所以大家都是用一个三脚架,绑着兽皮,能晚上挡挡风雨就行。   至于棚子里面,就铺上一层兽皮。   有干草的放上一层干草,随后搁上个兽皮睡袋。这样就可以将就一晚上了。   五十多个兽人,分作三个队伍。   一队跟着山猫灵,负责出去找能吃的东西。一队跟着树,负责暂时做点能垫肚子的食物。再一队就是跟着飞,负责搭建帐篷的事儿。   大家分工明确,该做什么心里有数。   到饭点儿了,帐篷也搭好了,饭能吃了。就是迟迟不见出去狩猎的飞回来。   白杬担心兽人,正要提议去看看。   远远的,就在荒漠那边看见了兽人的身影。   飞带着兽人们急速奔跑,到了驻扎的地方,直接屁股往地上一坐。   累得吐着舌头直喘气。   白杬疑惑:“你们不是去西边抓野兽去了,怎么从荒漠这边回来的?”   “追着野兽追过去的,不过到了荒漠那边就找不到了。”   所以这次算是空手而归。   白杬:“先吃饭,也不缺这一顿。”   “行。”   饭后,兽人们捧着肚子,舒舒服服地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往睡袋里一钻,闭上眼睛享受美好的睡觉时光。   今天留下的这半天时间依旧是休息,明天早上之后,兽人们才会继续赶路。   累了的兽人都去自己的帐篷里睡觉去了,还有精力的,都蹲在那小溪边,看着里面甩着尾巴四处游动的鱼以及横着走的螃蟹。   “阿杬,今天晚上喝不喝鱼汤?”   白杬吃饱了就犯困,他身子被黑狼圈着,狼毛如毯子一样盖在他的身上。   就是不进帐篷也暖和极了。   白杬打了个呵欠,下巴搁在大黑狼的背上。   眼睛半阖,困顿道:“溪水里的鱼小,也没多少。煮出来还不够分的,你们还是回来休息吧。”   “我们不累。”   白杬侧脸在干净的狼毛里蹭了蹭,咕哝:“随你们。”   眼睛闭上,没半刻,就睡着了。   草丛深深,只有一两根儿细瘦的小树立在草丛里。   大部分的兽人都睡着了,围着西边顿了一排的狼兽人们还津津有味地捞鱼。   风吹动,草丛窸窣。   连带着拉车上盖着的兽皮也好像被吹得动了动。   曜眼皮微掀,掠过那几辆拉车。   他将窝在树皮上的白杬团了团,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继续打盹。   *   太阳东升西落,光影变幻。   再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了。   现在春季过半,太阳底下呆久了,略微晒人。   白杬不舒服地将晒得发烫的脑袋往大黑狼的脖颈处拱了拱,随后迷糊着坐起来。   抬头看了下太阳,估摸着已经是下午三点。   摸了摸自己还微微平坦的肚子。还行,不饿。   他动了动自己的腿,一股酸麻的触感顿时刺激全身。   他哆嗦了一下,苦着脸将腿上的大狼头移开。   缓了好一会儿,白杬爬起来。   见兽人们还在小溪边摸鱼,白杬一瘸一拐,慢慢走过去。   “抓到了多少?”   “很多!”   这里应该没有兽人,就是有,那也肯定很少来。   因为溪里的鱼是密密麻麻的,成群而过。   兽人们随便砍了根儿木头下来,弯曲之后粗糙地绕了十几根结实的草叶上去。   随随便便往溪水边垂到水里的地方捞上几下,一次少不得五六条的小鲫鱼。   一个午觉时间下来,差不多四五十条有了。   白杬看着他们找不见容器,直接扔在锅里的鱼。笑着摇摇头,撸起休息,开始杀鱼。   鱼儿都不大,三指宽的已经是最大的了。   白杬就蹲在河边,将殷红的鱼鳃抠出来,然后用刀片刮掉鱼鳞。   再在鱼儿尾巴上面一点用刀片一划,手上沿着肚子往下一挤。   内脏什么的就都出来了。   一条小鱼收拾起来也不过几分钟。   要是嫌麻烦,鱼鳞不刮也是可以的。   帐篷里,陆陆续续有兽人出来。   草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站在帐篷前环顾一圈儿,最后走到白杬的身边。   “阿杬,晚上吃鱼呢。”   树后他一步出来,见兽人们还在溪水里乱搅,道:“鱼汤吧,也够一锅了。”   白杬点点头:“你是厨师,你决定。”   兽人们沿着溪水上游走,又见着不少散落着石头的水沟。水中清澈,比刚刚走过的地方还要深一些。   他们眼睛一亮,又开始抓。   醒来的兽人多了,处理鱼的兽人也多。   这边处理完一批,兽人们又捞起来不少。   其中还有螃蟹、泥鳅之类的。   甚至于,在摸岸边的时候,兽人直接在洞里摸出一条蛇。   白杬猝不及防,一个没稳住,直接跳脚往后退了两步。   他眼前泛白,只听得见自己砰砰砰的激烈心跳。   “嘿嘿嘿,阿杬,这个比鱼有肉。吃不吃?”   白杬狠狠吸了一口气。   然后绷着脸,连连后退。   后腿撞到了趴在地上的曜,往后一倒。顺势窝在大黑狼圈起来的怀抱。   白杬悄悄揪住狼毛,稳住声音,语速略快:“不吃。你扔了,小心有毒!”   兽人问还蹲在岸边,不愿意下水的灵:“阿灵,这个可以吃吗?”   灵看白杬像强撑着,但脸上微白。想都没想,道:“不可以。”   “真的?”兽人不死心,这么大一条蛇呢。抵得上二十几条鱼了。   灵抖了抖爪子上被溅的水花,点头:“真的。”   “可惜了。”   兽人拎着蛇尾巴,抡圆了往远处一甩。   窸窣几下,蛇就不见了身影。   白杬松了口气,肩背微曲,埋头藏进厚实的毛毛里。身体后知后觉地哆嗦了两下。   “阿杬怕蛇?”曜的大脑袋搁在白杬的腹部,狼眼注视着在自己身上憋红了脸的人。   白杬郁闷不已:“你又不是不知道,问我做什么。”   大黑狼拱了拱白杬的手。   修长白皙的手指顺势落在了大黑狼嘴巴上。   手指被逮住。   黑狼张嘴,轻轻咬了一下。   白杬偏头,憋在毛毛里久了,鼻尖泛红。   “你不许说。”   他声音含糊,眼微绯红。吓到了,说得跟撒娇似的。   “怕蛇而已,要是不告诉他们,以后还会这样随便抓一条蛇起来再吓着阿杬怎么办。”   白杬顷刻绷着脸:“不会,我是祭司。”   曜轻笑,目光落在拉车上那截红色的蛇尾巴上,慢慢点头。   “好,不说。”   *   休息一晚,兽人们继续赶路。   一路上,草地过度到稀疏的林木,最后便出现了数不清的参天大树。   按照行进的路,应该是直接往西边。   但是兽人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往北边移动。   白杬仔细想了想,好像将西荒跟东荒分割开来的,是中间横亘着的一条上千公里长的大裂谷。   白杬拉着曜直接问:“裂谷那边是不是还有一个大部落?”   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叫做高山猫部落。   曜:“嗯,是有这个部落。”   走在前面的黑熊耳这会儿转过身来,笑呵呵地道:   “走大裂谷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花费的时间要更多一些。”   “但是那边景色好看,在其他地方是见不到的。”   白杬摇摇头:“就是问问,倒不用为了看个景色耽搁时间。”   大黑狼与身侧的白狼交颈,低声道:“以后要是想去,我带阿杬去。”   白杬:“好。”   往北边走了五六天,能明显感觉到温度比在南边的时候低一点。能隐隐看见北边的雪山的时候,兽人们继续往西边走。   过了大裂谷,就是西荒的地界了。   如此,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月的时间。   要去兽王城,剩下的路程快的话一个月就够了。   天气回暖,动植物逐渐繁茂。   兽人们停了下来。   趁着这边离兽王城还很远,先补给食物,做些能长时间保存的肉干。   在兽王城那边,就不敢贸然捕猎了。   停留了大概五天,搜罗完这片的野兽,兽人们继续出发。   一路上见识到不同的景色,当看见密密麻麻的松树林的时候,白杬也没多少稀奇了。   之后,他们便一直在松树林里行走。   见着能吃的就搜集起来,拉车满了一个又一个。   再往西,一会儿草原,一会儿森林。   二十多天后,到了西荒核心地带。   兽人们不约而同地谨慎起来。   *   “在西荒,北部的动物没有南部跟中部的多,所以他们是看不上我们黑熊部落生存的地方的。”   这是兽人们再走了一个月之后,见到光秃秃的黑熊部落时候,还记得黑熊耳说过的一句话。   此时,见到黑熊部落里的情况,他们不约而同在心底感慨:   “看不上这个地方,但是他们看得上黑熊。”   与他们部落一样,黑熊部落也遇到了袭击。   *   这一个月,兽人们在西荒的活动是谨慎得不能再谨慎。   一刻钟前。   到了黑熊部落之后,兽人们等在外面。   本来是打算黑熊耳进去之后遇到麻烦再去帮忙,哪知耳进去许久都没有动静,兽人们不得以悄悄跟进去。   待看到山凹里倒塌的木头屋,遍地的杂草,还有地上的一看就是黑熊的骨头架子。   兽人们垂下眼睫。   意料之中的事儿。   一路上出行的轻松心情瞬间被压下。兽人们面上沉重,紧绷着下颚,一语不发。   飞上前,拍了拍耳的肩膀。   看地上混合在新生的野草中,大堆大堆去年枯萎的草,就知道黑熊兽人们遭遇不测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被抓去兽王城里当奴隶了,还是成了堕兽。又或者他们成功逃离了兽王城的控制,迁徙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管哪种结果,看四处残留的痕迹,兽人们推测在此之前,黑熊部落里一定有激烈的打斗。   耳一个魁梧大汉站在部落的中间,双拳紧握,牙关紧咬。脖子上如游蛇一般的青筋跳动。   看得兽人们心有不忍。   部落遇到这种情况,不论是多少的语言都显得苍白。   兽人们束手无策。   还是枫站出来,将自家几个熊仔仔往白杬那边推了推。   “麻烦你们帮忙看着熊仔。”他声音细润,还是很温柔。   白杬点头。   曜冲着兽人们招招手,退出了黑熊部落。   他们在这个附近找了个地方搭帐篷,等着后续的安排。   而部落里,枫上前,轻轻打开耳紧握的拳头,将自己的五指的嵌入进去。   耳怕是会伤了他,力道弱了下来。   枫温柔抬手,将他的大脑袋勾着靠在自己薄薄的肩上。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   枫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家的伴侣虽然已经被赶出部落了,但是他对部落依旧存在眷恋。   嘴上成天说着没有感情。   但真正看到部落消亡,也难免痛心。   毕竟是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感受到脖颈微微湿润,枫依旧轻柔地抱着自己的伴侣。   “阿枫,我想去找他们。”   “好,我陪着你。”   黑熊耳手臂紧紧将枫搂住,像是要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枫吃痛,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纤细手臂回抱过去。   *   毫无意外,黑熊耳看完了部落没有打算立马回狼山。   因为部落里可能会有幸存者,所以他们一家五口跟狼兽人队伍约定:   他们在这边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黑熊兽人。   而曜他们依旧去兽王城,顺带帮他留意一下兽王城里面有没有黑熊兽人。   不管有没有,十天之后,双方都要在兽王城的西边留下记号。   约定好了之后,一家五口跟兽人队伍分开。   曜他们停留一晚,则继续往西边走。   边走,兽人们边观察林子里的痕迹。   他们进入兽王城一共有三种方案。   最简单也最快的方法,就是找到堕兽从兽王城了出来的通道,从通道进去。   只不过危险系数比较高。   二是当初纹蛇兽人误打误撞闯进地下城的通道,从这个通道挖洞进去。   只不过这么多年了,问了纹蛇他们也记不太清,只能找到大概方位。   三是直接挖洞。全靠地鼠兽人的爪子,还要随时防备可能出现的兽人。最为费时费力。   到了兽王城西边的地界,为了缩小目标,五十几个兽人直接分散成五个小队。   他们先将自己的拉车藏起来,然后跟着自己的队伍,分散开来。   白杬跟在曜身后,猫着身子,藏在灌木丛中。   他们这一个队伍离兽王城的城墙最近。   隔着灌木丛 ,没几百米就能看到那巍峨的城墙。   白杬还是第一次过来,看到城墙的时候,眼里冒出星星一样的光芒。   好高啊……   比他们的城墙看起来还要高。   细细观察,城墙还是用一块块巨石直接垒砌起来的。石头平整光滑,接近二十米高,可想而知,费了多大的人力。   白杬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城墙顶端,目光滴溜溜地转。   曜怕他忽然生出什么夜爬城墙的念头,目光在城墙根下扫荡了几下,确认没有什么通道,就拉着白杬继续沿着城墙根往南边的方向走。   兽王城修建得四四方方的,五队兽人队伍,都从西北边出发。呈圆环形状搜罗过去。   从白天到黑夜,兽人们重新聚集在一起。   兽人饥肠辘辘,捧着肉干狼吞虎咽。   曜看向每一个带队的兽人。   他们都摇摇头,表示没有找到。   才第一天,兽人们并不气馁。而是抓紧填饱肚子,等着明天继续。   兽人们放置拉车的地方,兽皮棚子被掀开一丝细缝,从细缝中探出两个毛乎乎的大耳朵。   一个又一个的小黑影从兽皮底下悄悄跑出来。   兽人们似有所感,看了拉车那边一眼。见没有动静,又接着转头继续吃东西。   唯有白杬,紧盯着那不再晃动的灌木丛。他看得清楚,那边肯定有东西。   他弓着背起身。   曜大手勾住他的腰,将人带回。顺带将肉干搁在他手上。“先吃。”   白杬压低声音,道:“那边,有动静。”   曜:“嗯,一直有。”   白杬迷茫,什么叫做一直有?   “快吃。”曜低声催促。   白杬点点头,咬着手上的肉干,目光炯炯,盯着灌木。   灌木丛里,一串巴掌大的黑影保持不动。   许久,察觉到落在这边的视线消失。   提起的爪爪僵直,悄无声息地挑了个没有叶子的地方轻轻落下。   吃完这一餐,天已经黑透了。   兽人们往远离城墙的西边挪了几公里,搭帐篷睡觉。   兽人们没敢亮灯,怕引来兽王城的兽人。   帐篷里,白杬还惦记着晚上吃饭那会儿注意到的动静。他拉住曜的手,问:“什么叫一直都有?有什么?”   曜顺着他的头发,示意他看向帐篷外。   白杬侧头,汗毛炸起。   一个细长的东西落在对面的兽皮上,在月光下投下一道阴影。   蛇!!!!!   他忙抬手,在自己惊呼之前紧紧捂住嘴巴。   “蛇!”   曜抱住他,轻轻拍背。“嗯。”   “你是说蛇一直跟着我们?!”   曜手臂环过白杬肩膀,有些粗糙的大手握住他的手臂,给他搓了搓手上起的鸡皮疙瘩。   “不是。”他唇几乎要贴在白杬的耳垂,小声道,“再仔细看。”   白杬深吸了口气,半睁着一直眼睛,犹豫看去。   帐篷上,月光明亮,那落在不透光的帐篷上的阴影也更加清晰可见。   就刚刚一会儿,细长的阴影便短了半截。   忍住惧意,白杬目光移动,落在尖尖的阴影上。   是一双毛耳朵!   白杬睁开双眼。   顺着那阴影,往帐篷边看过去。   猫吗?   耳朵很大,几乎他半个巴掌大。毛绒绒的,身形跟山猫差不多。   白杬蹙眉:是猫兽人吧。   曜鼻尖贴了下白杬的耳垂,薄唇微张,轻轻将莹白的耳垂抿住。   白杬身后一颤,酥酥麻麻的,像有电流经过。   他忙偏头。   曜追去,搂着他的腰带进怀里。又悄悄道:“他们胆子大了很多。”   白杬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他们?多少个?”   “现在估摸着,七八个。”   耳垂痒痒的,被曜叼住,时不时用犬牙轻轻咬一下。   不疼,但是跟蚂蚁爬似的。   白杬尤其不自在。他红着脸抬手,捂住曜的嘴巴。   “问你话呢,你别动手动脚。”   曜低低一笑,抿住他的手心。声音闷闷的,透着股灼热。   “阿杬问了,我也答了。”   白杬猛地抽回手,紧握成拳。   两个人睡在一个被窝,他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咬咬牙,索性将自己往他怀里一塞,继续问自己想知道的。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   曜:“沙漠。”   白杬脖颈微痒,知道这狼是咬人的瘾犯了。他忍了忍,继续问:“他们是沙漠遇到的那个部落?”   曜:“嗯。”   “那……有危险吗?”   “没有。”甚至一路上还在帮他们除去危险,吃了不少的蛇。   不过这个就不需要让阿杬知道了。   “可是我们现在在兽王城,他们还跟过来做什么?”   “不知道。”曜只觉得嘴里的肌肤像之前阿杬让喝的牛乳,嫩嫩的,滑滑的。   他轻咬着,脑中反复强调,阿杬怕疼。   犬牙微露,他抿唇,终究使了点劲儿。   白杬闷哼一声,眼角渗水:“你都不问清楚!”   曜安抚似的鼻尖蹭蹭,声音低哑。   “要不阿杬试试。不过你要是靠近一下,他们指定让你找不到。”   这群兽人很会躲藏的,而且还极其聪明。   现在跟着他们这么久了,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白杬:“那我明天找他们说说。”   曜:“还是别了。吓跑了,我们就少一个帮手了。”   “什么帮手?”   “明天你就知道了。”   白杬皱了皱鼻子,想着这人怎么还没过瘾。   他张嘴在他锁骨上咬下去。   力气不小,直接落下一个凹凸不平的牙印。   他哼了一声,满足地在曜身上拱了拱,闭眼睡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狼兽人的习惯,表达亲昵总喜欢用咬的。   白杬兀自想道。   殊不知抱着他的曜无奈一笑,感受到锁骨隐隐作疼,他低声道:“没良心。”   *   次日,曜将飞叫过来。   低头耳语几句。   飞点点头,吃过早饭后带着自己的队伍跑了。   一上午过去,还是没有收获。   拉车边,飞跟兽人们盘腿坐下。   兽人苦哈哈地捂住肚子:“飞,咱们可以回去吃饭了不?”   “不行,堕兽从兽王城里出来的洞口都没有找到,要是兽王城里的兽人全把大荒的兽人抓去变成堕兽,我看你去哪儿找吃的。“   “曜不是说最大可能就在西边吗?”   “要那么容易找到,你以为兽王城里的其他兽人为什么还不知道堕兽就是兽王城搞出来的?”   飞轻叹:“走吧,继续找。”   近处他们搜罗过,确实没有。   照着兽王城那么喜欢搞大工程的习惯,没准儿挖很长地地道呢?   曜干脆让兽人们停下,往西边更远处去。   而就在他们走后不久,拉车上盖着的兽皮动了动。   里面钻出来同样是巴掌大,但是身形比山猫更加优雅流畅,一看就很凶的浅黄色小猫。   “找!”少年声音从小猫口中发出,冷冷的。   找到这个,他们就可以不用躲藏了。 第138章   远离了拉车, 飞穿越丛林,跑到曜的身边。   “这样能行吗?”   曜:“多一个帮手而已。”   狼兽人又不是傻子,早在那群兽人爬上他们的拉车的时候曜就已经发现了。   之后陆续有其他兽人发现, 只不过曜不说,他们也没有指出来。而是沉着气, 看看这群兽人是想做什么。   一路观察下来,只发现他们默默缩在拉车里, 除了填饱肚子以及兽人们去拉车上取东西的时候会离开一阵子, 其余地时候都藏在那兽皮底下。   连到了这兽王城外面,都没打算离开。   看来他们不是搭顺风车,而是看上他们部落了。   这些兽人是猫兽人, 但是跟地鼠一样会打洞。而且头顶上极大的耳朵能听到地下的声音。   能多个帮手就多一个,对他们也没坏处。   又如此, 两天后。   下午,淅淅沥沥的雨水落进山林。噼里啪啦的雨声掩盖了兽人们说话的声音。   大家都窝在帐篷里,啃着干巴巴的肉干,仰头透过树枝的缝隙瞪着那灰蒙蒙的天空。   成天都是雨, 再找不到进去的地方, 他们就要开始挖地洞了。   帐篷里,白杬搓了搓自己发酸的腮帮子, 继续将叶片上撕成条的肉干放进嘴里。   帐篷半开, 雨水打在上面,滴滴答答, 盖过了那快速而来的脚步声。   当数个小猫站在帐篷前挡了光影的时候, 白杬愣愣抬头。   曜看了他们一眼, 只拉着白杬靠坐在自己身边。   其余帐篷里的兽人立马探出个脑袋, 看着外面的猫。   他们微微诧异。   之前不是躲得好好的, 这会儿怎么就出来了?   “灵,瞧瞧,是你们山猫吗?”   “我们是灰色的,他们是黄色的。”   “哦哦。”   毛发软趴趴的猫兽人没什么好看的,兽人们收回沾满了雨点的脑袋,坐回自己的帐篷里。   白杬坐在曜的后侧,认真观察面前的一群猫兽人。   毛毛是黄色的,像沙漠里的傻子一样。   身形瘦瘦的,但不是瘦削而是劲瘦。   他们的毛毛被雨水打湿了,凝在一起,衬得那双黄绿色的眼眶大大的。   冒着凶气,一看就是很倔强的小猫。   “进来说吧。”曜发话。   白杬见他们还不动,柔声催促道:“虽说现在不算冷,但是在林子里,毛毛打湿了不容易干。久了会生病的,你们快点进来吧。”   说着,白杬还往里面挪了挪。   为首的小黄猫直直地看着里面的两个兽人,见他们眼中并没有讶异。   他抖掉身上的雨水,走进去。   后头的几个小猫也垫着脚甩了甩水,进入了帐篷里。   帐篷里谈不上干燥,但是没有令猫讨厌的水。   但是里面空间不大,他们进去之后全部蹲在为首的小黄猫后头,略微有点挤。   小黄猫:“我们找到了。”   曜点点头:“所以我让你们进来了。”   白杬歪头,看面前小小的猫猫作出严肃的表情,声音还是清脆的少年音,嘴角微翘。   他将自己的水壶拿出来,又给他们倒了一点热水放在他们跟前。   “暖暖身子。”   猫兽人看着白杬,冲着他矜持地点点头。“你好,白狼祭司。”   “你好……”   “我叫狸。”   白杬展颜:“狸,先喝点热水,身上擦干了再说。”   之前曜跟他打哑谜,现在看到这群有点像沙漠猫的兽人,他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看来在沙漠的时候,他们就跟在了狼兽人的队伍中。   狸知道,他们是狼部落的兽人。   一路跟过来,也知道白狼祭司的话最好听一下。   他动了动爪子,并没有低头去喝。而是将跟他身子一样大的碗捧起来,凑在嘴边喝了几口。   接着,他拿上小小的兽皮,一边警惕地注意着面前两个兽人,一边给自己擦毛毛。   他一动,跟他进来的其他猫兽人跟着动。   花了一点点的时间收拾完之后,几个猫兽人抖了抖身上的毛,认真蹲坐。   “我们找到了堕兽的出入口。我告诉你们,但是你们得让我们跟着你们走。”   他并没有说加入狼部落,因为他知道,目前他们做到的这件事儿,是交换不来这个条件的。   曜:“可以。”   面前这个跟他们说话的猫兽人看着年纪不大,实际上已经具备了一个成年兽人的生存经验。   之前这些猫兽人在帐篷外面吃东西的时候,曜敢说,他们是知道自己在看他们的。   但是他们却没有跑。   分明是在试探。   看黑狼是否发现了他们,是否能接受他们。   而在拉车那里,曜让飞将自家的目的说出来,很明显,这些猫兽人也知道是说给他们听的。   这算个暗中达成的交易。   不然能这么长时间出现在狼兽人身边的陌生兽人,早不是被赶跑就是被杀了。   “拉车上你们也别呆了,去搭个帐篷,暂时跟大家一起。”白杬道。   “谢谢。”狸依旧是那副清冷少年音。   都是猫兽人,山猫灵对这些黄色猫兽人会亲近一点。所以搭帐篷的事儿灵帮着他们的忙。   他们走后,白杬将用过的碗洗干净。换上一层干草。   然后往上面一躺,轻声问:“他们是什么猫兽人?”   曜:“沙漠里的,可能是沙猫吧。”   白杬挪着身子,脑袋搁在曜的大腿上。“你就这么放心他们跟着我们来?我们是要进兽王城的。”   曜顺着白杬的长发,垂眸低声道:“阿杬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要去兽王城的?”   “你知道?”   曜:“不知道。”   白杬鼓了鼓腮帮子,眉头皱紧。“虽说他们看着可爱,但到底是半路上捡来的,要防备着点。”   “嗯。”曜捏捏他的腮帮子,软软的,很是舒服。   白杬拿下脸上作乱的爪子,严肃道:“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嗯,我认真听着呢。”   曜掐着白杬的腰将他抱起。拍了拍他后腰,道:“明天我们就要进兽王城里,阿杬记得跟紧我。”   白杬呼出一口浊气,脑袋往他颈边一歪,道:“我知道了。”   *   次日,休息好了的兽人们跟着几个猫兽人到了一块平地处。   这里已经是离兽王城十几公里的地方。   距离太远,兽人们在城外绕了那么久,没找到也是正常。   这一处都是参天大树,唯有中间这个二十平米的地方露出一个大坑。   看着是自然坍塌下去的,坑底四五米深,里面跟边缘还长着不少杂草。   兽人们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地方找到了,接着就该下去了。   以防万一,飞带着两个兽人先去探路。   白杬将屏蔽兽人气味的药粉裹遍兽人全身,再给了几张兽皮,让他们将口鼻捂住。   叮嘱万一遇到紫花草,要立马避开,不要弄断或者是踩烂。   随后,飞领着三个兽人下洞。   至于其他的兽人,曜直接带着他们在距离这个洞口两公里处的一座小山后扎营。   接着,就是等待。   去的兽人都是身手矫健的,没多久,便回来了。   小山后,兽人们围在一起。   狸站在边上看了看,一言不发,领着自家几个兽人也走到兽人的边上坐下。   狼兽人们只看他一眼,继续讨论。   狸绷紧的肩膀微松,大耳朵竖起,细听兽人们的话。   “里面有两条道,一条是往兽王城的,一条是往地下的。不过往上的那一条路被堵住了,我们都上不去。”   “而往下的那条……”   飞的眼睛睁大,像是见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往下的那条,确实是他们所说的地下城。现在里面的所有堕兽还在沉睡,我们在里面看见了几个黑鹰兽人。”   曜:“有黑熊兽人吗?”   飞点点头:“有。”   曜明了。   “那给黑熊一家留个标记,我们先下去。”   “拉车都藏好,该带的东西带上。”   兽人们立马散去,准备东西。   白杬看着自己对面还坐着的几个猫兽人。“你们要不就在外面?里面很危险。”   狸摇头:“我们能帮你们。”   看他一脸坚持,白杬也没有再劝。   只要他们不做什么伤害部落的事儿,其他的白杬一概不管。   *   时间来到傍晚。   兽人们填饱了肚子,藏好东西,只在肩上挂了个小挎包。紧接着,一个个跳入了坑中。   四五米的洞不浅,下去之后,就能清楚地看到被草木隐藏的大洞。   洞口用石头搭建,比土洞坚固。顶端跟侧边布满了青苔。唯有脚下,是被踩得光滑的石板。   一看就是有很多兽人经过。   洞两米高,一米五左右宽。兽人们进去,能直接站直了走。   十几公里洞,可想而知,费了多少的兽人。   进入洞中,光线渐渐暗淡。   白杬被曜抓着手,紧跟在他的身侧。   他们的前面是飞、地鼠,后面是树跟草。再后面是红狐跟猫兽人,最后又是狼兽人压阵。   既是为了安全,也是防备着这些还有点陌生的猫兽人。   狸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一语不发。   猫脸肃冷,一点不像个半大少年。   差不多五六百米后,里面已经是全黑了。   好在兽人们目力够好,适应了会儿,没有灯光也能看得清楚。   地洞长,头顶也好,脚下也好,全部用石头铺了一层。所以不难走。   地洞里凉飕飕的,是白杬熟悉的阴潮。他一只手被曜干燥的大手包裹,没忍住,往他身上靠了靠。   曜矮身,干脆勾着人的膝盖将白杬抱坐在手臂上。   白杬顺势环住男人脖颈,安静窝在他身上,观察四周的环境。   往里走,洞口越来越大。甚至于能感受到从里面吹出来的风。   上端越来越多的树根垂落下来,看样子他们上面还是茂密的森林。   后续的路,兽人们渐渐跑了起来。   白杬不用做其他的事儿,就竖着耳朵警戒着。   很快,他们遇到了飞之前说的去往上面的洞口。   确实是往上的,还用石头修建了台阶。台阶上甚至雕刻着花纹。一层一层往上。大概三米高。   不过在台阶的尽头,被一口石门挡住了。   地鼠族长上去看了看,摇头小声道:“堵死的。”   “这个距离,应该是在兽王城的城墙里面了。”白杬趴在曜的耳边,轻声道。   曜点头:“可能就在城墙里面一点。”   继续往前,没多久,他们开始断断续续地听到兽人的声音。   前面的飞抬手,后面的兽人不约而同地停下。   兽人们放缓动作,悄悄地往前移动。   直到看见了橙黄色的火光才停下来。   他们此刻位于石阶上。   往下三四米长的石阶过后,就是他们要去的地下城。   粗粗一眼,白杬便被面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说是地下城,实际上就是个地牢。   台阶这边是地牢的边缘,阶梯下去,是一块近百平方米的空地。   空地上方,正中心有一个稍高的圆台。   圆台顶端的石壁上垂下来一个长绳子,上面拖着十几个鸟爪做成的弯钩。   几个弯钩合抱一块石板,石板上面放着正燃烧的灯。   这就像个祭坛一样。   下方石台绘制着红色的图腾一样的东西。   一个图腾代表一个种族,在其中,他看见了他们狼部落的、白鸟部落的,甚至地鼠部落的都有。   乍一看,石台上像浸润了鲜血一样,红得诡异。   而在这个最中间,放着一口大锅。   锅是石锅,外边漆黑,是用过的。   里面脏兮兮的,看着还有类似于发霉长毛的剩饭剩菜一样的东西。   黑乎乎的,干透了,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而这个石台之后,就是数不清的小房子。   就像是地牢那样,中间一条道直通,两边都是掏空了石头做出来的房子。   从他们所在的台阶望过去,望到头,都是这样的小房子。   一个小房间里,多则十几个,少则一两个兽人。都是趴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身上倒看不到一点伤,甚至连身上的毛发都是干干净净,像刚进来一样。   而那条通道上,有五个来回走动的苍鹰。   他们提着桶,像喂猪一样将桶里的东西倒进小房子外面斜着的槽子里。   桶里面的东西是红色的,就跟石台上画出的部落图腾一样,是一个颜色。   灵蹲在白杬跟前,观察那一桶又一桶的东西。   认得吗?   白杬借着微光,在兽皮上写。   灵接过笔,落笔在白杬写过的下面回:像西荒食草兽人经常吃的食物,红萝草。   狸蹲在灵地旁边,他看不懂他们在写什么,不过猜一猜,就知道是关于桶里倒出来的东西。   “我知道。”他用气声道。   白杬忽然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竖着食指搁在自己的唇边。   其余的兽人目光纷纷落在这个猫兽人身上。   他们不是一直住在沙漠里,怎么知道这个东西。   灵想了想,将笔递给他。   点了点兽皮,示意他写。   狸抿唇,面上不慌,手却磕磕绊绊地在上面画了一个长长的线?   虫子?藤蔓?   白杬眼珠一转,在上面添了几笔,疑惑看向狸:蛇吗?   狸点点头。   蛇?喂兽人吃蛇?   想想,白杬一阵恶寒。他细看那木桶,试图分辨出里面有没有长条的东西。   但是可惜,都是糊糊。   哪有一桶一桶的这么多的蛇够霍霍。   像是明白他的疑惑,狸继续在上面画了一个草叶。   灵眼睛一亮,立马冲着白杬指了指他刚刚写的字儿。   白杬:也就是说,也有这个草。两个一起喂的?   狸将笔递给灵,随后一语不发地盯着那些还在喂堕兽的兽人。   白杬看向曜:狸好像很熟悉这里?   曜点头:还很厌恶这里。   厌恶……   白杬看着身侧的黄色猫猫。毛绒绒的,像阳光变成的金色团子,怎么看都很治愈。   但是小团子却绷着一张毛毛脸,爪子要露不露,有点应激。   白杬手掌落在他头顶。   狸却是肩膀一抖,毛发炸开。   要不是曜逮住伸过来的猫爪,白杬差点被抓。   狸回身,冷酷冷酷的。冷眸看了一眼白杬,又回身继续蹲着。   白杬摸摸鼻子。   看着是猫猫,他下意识上了手。忘了人家其实跟他们不熟来着。   他拍拍曜紧绷的手臂。   是他的错,放松放松。   等了一会儿,五个背着黑色大翅膀的黑鹰兽人将这里面的兽人喂完了。   他们离开之后,兽人们立马悄悄下去。   刚走过十几个屋子,石屋里关着的兽人忽然开始动弹。   应该是黑鹰兽人给他们下的东西到点儿了。   兽人们脸色一变,立马加快速度,边走边往里面扔上一点酸果树的花粉。   长长的直道让人一点都不安心,好不容易前面有一个拐角,兽人们还没靠近,前面的飞又忽然抬手。   兽人们停下。   白杬额头撞在曜的背上。被他反手一捞,护在了身前。   粗噶的声音就在拐角响起:   “最新进来的那些喂好了吗?”   “还差一点点。”   “还差!你们是怎么养的!兽王生日那天就要用,你们搞快点!养不出来就拿你们喂!”   “是是是!大人我们一定快。”   除了石台上那盏最亮的灯,直道里都是隔着五六个房子才有一盏灯。   狼兽人们隐藏在昏暗处,呼吸几乎都隐匿了。   脚步声远了,剩下这五个黑鹰兽人却是一脚踢翻地上的桶。   木桶翻滚,有一个正好转动至兽人们的跟前。   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是血红色的,细看里面有植物根茎,有白色的肉块,还有虫卵……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里面还掺杂了血液。   白杬庆幸兽皮捂着口鼻,闻不见那味儿。   “艹他阿父的!”   “谁还不是黑鹰了,凭什么都轮了一个月了,还是我们做这些活儿!”   “再不出去,我崽子都不认得我了。”   “谁不是!我伴侣还以为我死了,上次出去看他还重找了一个。”   “算了算了,快点干,离兽王的生日已经没几天了。”   “兽王兽王,兽王个屁!”   “再来,地下城都没地儿了。”   木桶就在兽人们的前面,黑鹰兽人骂骂咧咧要过来捡。白杬看着那人影从拐角露出来的时候在,心直接提到嗓子眼了。   飞隐在暗处的脸却一脸镇定。   他脚下提起,轻轻在木桶上一撞,桶滚了出去。   影子在跟前顿住,接着又消失。   “砰——”   巨大的一声响,是木桶撞在石房子上的声音。   白杬肩膀一颤,吓了一跳。   “连桶都跟老子作对!他阿父的!”   “行了行了,别这么躁。小心把他们吵醒。”   白杬额头抵着曜的手臂,感受到大手在后背的安抚。他调整呼吸。   忽然感受到有一束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他随意往下一瞥——   正正好,对上一双亮而不浊的灰眸。   白杬从中看见了强烈的求生欲。   不过下一瞬,他脸色一变。   怎么醒了!!!   那灰眸的主人却是冲着他笑笑,瘦得脱相的脸好像还带着点熟悉。   白杬猛地攀住曜的手臂提醒。   他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忽然被一把酸果树的话砸在脸上。   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杬心脏砰砰急跳。   曜甩了甩手上的花粉,目光落在石房子里的鸟兽人身上。   白杬也看清兽人全貌。   是猫头鹰兽人!   大荒商队的猫头鹰兽人!   石房子对着直道就开了一个正方形的窗户,刚好够外面的兽人看清楚里面的动静。   白杬踮脚,在里面四处看了看。   发现除了猫头鹰兽人,还有黑熊兽人。他曾经见过的,大荒商队的黑熊兽人。   他们不是往西边跑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那松跟葵呢?   只能找石房子里昏迷的兽人问。   他们一个个骨瘦如柴。   看刚刚的猫头鹰兽人,眼睛还是清明的。   白杬看向曜。   救不救?   曜摸了摸他的头,示意兽人们悄悄将里面的兽人带出来。   不一会儿,拐角处的黑鹰兽人们喂完了这些兽人。   狼兽人们一小部分带着被迷晕的兽人转移出去,又从其他挤了许多兽人的石房子里抓了几个身形差不多的扔进去代替他们。   兽人们做得快速,白杬注意到地上的食槽。   食槽里的食物都溢满了,但都已经变质,黑黢黢的还有蛆虫在蠕动。   白杬捏紧指尖,嘴角绷直。   兽人在这里,跟野兽差不多。   看狼兽人一个背三个的架势。   白杬猜测,这些兽人是一点没吃食槽里的东西。   等灵收集完其他食槽里刚放的东西的,兽人们继续往前。   过了拐角,是十几个长长的直道。   里面是铺平了石头,兽人们没看见或是闻到一丁点儿纹蛇兽人们说的那种紫花草。甚至连一根绿色的东西都没见到。   从进来,到跟着喂堕兽的五个黑鹰往里走。   起码一个小时,他们还没走到头。   连后头送走大荒商队的兽人都回来了。   白杬冲着后头抬了抬下巴:他们呢?   兽人张开手臂抡圆了:黑熊部落。   白杬:他们回去了?   兽人点点头,抡圆了手臂再双手抱住自己:黑熊说他们照顾。   白杬被他逗得翘起嘴角。心中紧张的情绪稍稍散了几分。   *   越往里,里面的堕兽气息越浓厚。   石屋的石壁越来越厚,斜着的食槽里不再是红糊糊,而是各式各样的骨头跟血肉。   看得出来,都是兽人的。   血腥味冲天,就是蒙着兽皮,兽人们也能感受到。   兽人们脸色难看,尤其是在注意到这里面多是关押的苍鹰、雪鹰甚至于还有雪豹、灰狼、狮子、老虎这些大荒最为凶猛的兽人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些兽人喘着粗气,牙齿上还沾着血红地肉丝。毛发凌乱,脏污不堪。   腐臭的气息与他们之前在堕兽身上闻到的一般无二。   恐怕这里才是他们真正圈养的兽人吧。   不是兽人,是已经成为堕兽的兽人。   终于,走完这些地方,五个黑鹰兽人扔掉手里的木桶,随意坐了下来。   他们的面前,又是一个广场一样的圆台。比石阶那边所见的大了起码十倍。   中间立着一个巨大的石柱。   石柱上绑着一个人。   一个满头白发,脑袋垂落,全身上下瘦得只剩一张皮的人。   他穿戴极好,身上有彩色的羽毛,成串精美的贝壳宝石珠链。手握藤杖。   只上半身没遮住的地方,布满了黑色鳞片……下半身则藏在一个血红色的池子里。   以这个石柱为中心,圆台周围又包围着数十根同样大小的石柱。   每个石柱下都有一个血池,每个血池里都有一个干瘦的,穿戴精美的兽人。   他们是……   祭司!   所有兽人震惊地瞪大双眼,直直地看着面前一片血色。 第139章   在大荒, 头顶戴羽,身上披珠,一身华丽但约束行动的装扮, 那多半就是祭司。   要是这些闭着眼睛的兽人真的是祭司的话,那么这里被绑起来的祭司就有十几个。   一个部落也就一个祭司, 还不是所有的部落都有。   像他们东荒,白杬只在狼部落、兔部落、山猫以及红狐部落见过祭司。   其他几百个部落里, 找不出来五个。   祭司象征着兽神, 是部落的精神指引。   动祭司就是要部落的命,部落会举全族之力护住祭司。就是黑鹰,也是一样的。   而这十几个祭司就这么被绑在冰凉的石柱上。   上半身干瘪只剩皮;   下半身淹没在恶臭难闻的血水之中, 腿偶尔飘上水面,隐隐能见, 皮肤发白,浮肿不堪。   祭司都这样了,岂不是意味着,十几个大部落已经覆灭了。   想着一路走来在石头房子里看见的兽人, 白杬眸光微沉。   狮兽人、湖兽人、雪鹰兽人……都被抓了。   他凝神细看远处石柱上的兽人。   瞳孔一颤。   这些祭司当中同样有只剩半截翅膀的雪鹰兽人, 头顶熊耳朵的黑熊兽人……   祭司在这儿了,部落也彻底没了。   白杬面上如寒冰凝结, 越来越难看。   西荒的兽人, 但凡强大一点的,都以进兽王城为追求。   他们掠夺, 享受。   没曾想, 最后成了黑鹰圈养的堕兽。   那黑鹰得是对兽王城的控制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这些兽人, 他们又是怎么抓来的。   白杬忍不住握紧身边曜的手。   当时松来接走葵的时候, 据松所说, 黑鹰兽人野也才刚刚控制兽王城。   那时他们还没有这么猖狂。   才过去一年,就到了这个地步。是不是说明他们早有准备。   时间再往前推。   那之前去往南边的兽人呢?   他们是兽王派过去的,还是黑鹰做这些事儿的其中一环?   白杬思绪纷乱。   不久后又是兽王生日。   他们借着这个积攒兽人,照这么下去,东荒即使再闷声做事,都会被盯上。   拥有了兽王城,黑鹰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喂养堕兽。   显然,西荒并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他们还想要弯月大陆,要东荒……直至整个大荒!   白杬目光倒映出那圆台上的血红,一口咬住自己腮帮子里内侧的软肉。   淡淡的铁锈味在口腔弥漫,白杬吃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紧闭双眼,将圆台上所见的兽人忘却。   无论如何,堕兽的事儿他们一定要搞明白。   他可不想最后挂在那上面的是自己。   最前头,直面圆台的兽人们不敢吭声。   他们别过头去将心中的震撼压下。   难以想象,要是他们的部落的兽人也被抓了。那阿杬……   兽人们一想到这种情况就忍不住心中的暴虐。   兽王城!   迟早要将兽王城弄死!   *   石台上,休息了一会儿的黑鹰兽人慢悠悠起来。随手将买手中的木桶往血红池子里一扔。   血水飞溅,落在绑在石柱上的祭司身上,也没见他们有任何反应。   不会是死了吧……   曜大手张开,将白杬的手完全包裹。看了一眼那圆台子上的兽人,轻轻捏了捏白杬的手。   白杬看向他。   曜摇头。   没死。   白杬抿紧唇,头微点。   五个苍鹰兽人抱怨着,沿着石台的另一个方向离开。   兽人们从隐藏的地方出来。   以石台为中心,四周绕了一圈儿,全是连通各个小石屋的房子。   密密麻麻,起码上万座。   而在这最中心的区域,血腥味冲天。   甚至于那些凶猛的兽人的石头房子正好就面对着中心的石台开了一个窗户。   兽人只要靠近窗户,便能将这些祭司的凄惨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这都不疯换谁疯。   白杬目光微动。   这是畜生怕是将祭司们抓来专门刺激这些兽人的。天知道,兽人对自家祭司是怎样的一种崇敬的。   石台上挂着的兽人悄无声息,兽人们悄悄往前,跟上前面消失的黑鹰。   又一个小时之后,走完了这片关押堕兽的地方。   石头房子消失不见,面前是一堵高高的石墙。   墙体四五米厚,直接与顶端连接。看着是新垒的,石头还是干燥的灰白。   墙上有门洞,刚刚过去的黑鹰兽人闷油关严实,留了个细缝。   飞凑过去,忽然往后一跳。   兽人们顿时四处躲藏。   曜护住白杬,白杬拉住曜往自己身后藏。两个双手交叉,姿势别扭。   飞忙双手往下压了压。“没事没事,回来。”   白杬木木地瞅着他。   所以你刚刚什么事儿才跳的?   飞摸摸鼻子,示意怒目瞪着他的兽人们到门缝来看看。   石头做的大门沉重,就是兽人靠在他身上,不用点力气它也不会移动。   门缝中,从下往上,一个个睁大的眼睛透过缝隙,落在那一墙之隔的另一个世界。   只看一眼。   好像耳朵上的隔膜猛然被掀开。   热热闹闹的声音瞬间刺破兽人耳朵,吵得大家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脑仁疼。   白杬撤回身,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原来真正意义上的地下城是在这边儿。   一墙之隔,对面的建筑与这边完全不一样。   那里面,房子多为二层三层的小楼。有木头的也有石头的。   楼与楼之间还隔着大块空地,空地上规划了小花园。   大片大片紫色的花盛开在其中,不是紫花草是什么。   错落的房屋中间,是石板铺成的街道。   上面拉车往来,奴隶兽人跑着,膘肥体壮的黑鹰兽人就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坐在里面。   兽声喧嚣,与一墙之隔的关押堕兽的地方仿佛是两个世界。   白杬回头,看着烛火幽幽,暗淡不已的堕兽关押的地方。再看向缝隙中明亮如白日的地下城。   这与之前曜缩描述的兽王城也不一样。   这里面没有恶臭,没有脏污。   街道边,花园里还种植着会发光的草以及之前在部落集市上所见过的照明的梦树。   即便是地下,也如白日一样明亮。   街道,商铺,仅仅一角就窥得的各式各样的娱乐活动。   白杬看着面前的地方,恍然回到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   怎么看,怎么像。   ……   那五个苍鹰兽人出来之后便直接进了个屋子里。   这边兽人不算少,一个个脸上带着癫狂。狼部落的兽人们不敢再往前了。   他们后退几步,原路返回。   这一路跟过来,不是没有收获。   他们算是知道了那五个苍鹰兽人是负责饲养地牢里的堕兽的。   而中间的那些祭司,也确实是这些凶猛堕兽以前所属部落的祭司。   从明亮的地下城过度到地牢。   两边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但是因为隔着一堵墙,所以那边的兽人可以尽情地醉生梦死。   白杬望着两边急速掠过的堕兽,问:“我们要就救他们吗?”   “还没找到这些兽人变成堕兽的原因。”   他们小声说着话,停在中间圆台边的。   这个圆台空旷,稍不注意声音还有回响。兽人们观察着周围,加快步子往前冲出去。   边上忽然响起低低的一声闷咳。   兽人吓得头发都炸了。   白杬心提到嗓子眼,只觉身边一道风吹过。他立马捂住嘴,防止可能发出的声音。   接着腰上一紧,忽然就被曜提就跑了。   “我们能告诉你们,堕兽形成的原因。”   轻飘飘的声音已经消散在血腥味充斥的空气中。   可惜,兽人们犹如惊弓之鸟,迅速掠过,没有听到。   好不容易有了些力气兽人脑袋无力地点了点。   又晕了过去。   飞速掠过地牢,成功跑到地洞里的兽人们捂着口鼻,大喘着气。   白杬被曜抱着,因为跑得过急,险些将胃里的东西颠出来。   “呼……呼……”   “安全了,应该安全了。”   兽人们跑得急,此时上气不接下气。有得还险些岔气。   飞一手一个地鼠,放下之后蹲在洞里。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纳闷儿道:“我刚刚听见了一声咳嗽,你们听见了吗?”   “听见了,是老兽人的声音对不对!”   白杬脑门抵着曜跳得过快的胸口,有气无力道:“我知道,是从石台那边发出来的。”   还被树抓着的狸挣扎了下。   树低头,松手。   狸轻巧落地,小猫少年沉稳道:“他还说了一句话。”   “说话?”   白杬直起身子,拍拍曜的肩膀。   曜没松手,而是自己蹲下。   白杬不得以,把他的抬腿当凳子坐,注视着面前的小猫猫。   “能说话的话,他们就是没有成为堕兽。”   圆脸狸声音清冷:“祭司当然不会成为堕兽。”   白杬挠挠脸:这个答案他是没有想到的。原来祭司还有这个例外。   “那他说的是什么?”   狸摇摇头,宽大的猫猫脸绷着。“我还没听清楚,就被提着腿跑了。”   兽人们谈不上失落,只催促道:   “算了算了,快点回去吧。”   “都出来这么久了,我都饿了。”   地道很长,兽人们又跑了十几分钟,才回到了洞口。   从大坑里面爬出来,甩了甩身上的泥巴。遮掩住弄出来的痕迹,兽人们便往小山后头去。   填饱了肚子,兽人们立马收拾东西,去黑熊部落。   地牢里的黑熊兽人过多,而且是位于核心地带。   他们去的时候,黑熊兽人还在沉睡。虽说没看清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样,但多半已经变成了堕兽。   所以黑熊兽人他们暂时没有带出来。   得去跟黑熊耳商量商量,再找带出来的大荒商队的兽人们问问这堕兽的情况。   之后他们再继续下洞。   *   黑熊部落。   兽人们赶时间,填饱了肚子就坐了一会儿,接着往他们部落走。   到部落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上。   部落里黑熊耳没有进去。   大荒商队的兽人被安置在之前狼兽人驻扎的离黑熊部落一公里外的山谷。   到地儿之后,困了的兽人们立马搭帐篷,倒进去就睡。   白杬昨晚上趴在大黑狼的背上睡了一觉,索性没事儿,便直接去找兽人。   小山谷中草长莺飞。蝴蝶翩跹,野花漫山。   像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黑熊一家临时搭建的木头房子里,白杬见到了已经吃完早饭的大荒商队的几个兽人。   热腾腾的饭菜让他们恢复了一点活力,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不过因为饿得久了,吃完饭也都躺在草垫上,一动不动的。   白杬一进去,兽人们立马撑着手肘,艰难地坐起来。   “白狼祭司。”   白杬点点头:“好久不见。”   “我是有点事儿来找你们问问。”   兽人们自嘲一笑:“我们还以为就交代在那里面了,没想到还能出来。”   “祭司你有什么话就问,我们知道的,准说得明明白白。”   大荒商队的兽人有黑熊,说起来这里面的黑熊也都是黑熊部落里出去谋生的。   算是黑熊部落里混得比较好的那一批。   所以在此之前,黑熊耳已经知道了自己部落里其他兽人的情况。   他没有说话,只护着自己三个熊仔仔,身边挨着伴侣,安静地听着。   白杬问道:“你们之前不是去西边了吗?怎么又会被抓住?”   “哎!”兽人齐齐叹气。   “大荒商队的东西之前一直放在兽王城里,所以我们走之前还进去取了一趟。”   “本来都已经成功出来了,可是却遇到黑鹰兽人在兽王城外围巡逻。就这么被抓住了。”   “所有被抓到的兽人都在这里了?”   “嗯,死了一些。剩下的就我们几个了。”   白杬手指轻颤,捏紧自己的兽皮衣。   他喉结动了动,有些艰涩道;“那松跟葵……”   “他们是先走的那一批。”   “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只是在地下城里面没有看见他们。”   白杬手上一松。   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稳了稳心神,继续问:“那你们在里面呆了多久?”   “大半年吧。从去年待到今年。”   “这么长时间了……”白杬坐直,顺手捞了只熊仔仔,像玩偶一样抱在盘起来的腿上。   “那堕兽的事儿,你们清楚吗?”   猫头鹰兽人睁着眼睛,实际上已经撑不住睡着了。   听到堕兽两个字儿,他肩膀一抖,立马仓皇地扑腾着翅膀,挣扎着。   边上的黑熊兽人熟练地捏住他两个翅膀,将人控制住。   半晌,猫头鹰兽人睁大眼睛,语气里充满了恐惧。   “堕兽,堕兽……是他们养出来的。”   白杬沉着眸子:“怎么养的?”   “应该是食物。”   白杬:“具体说说。”   “我们被扔进地下城的时候,他们就再也没有管过我们了。每天就给一顿吃的。”   “起先还好,我们一直没有事儿。但是后来,兽人们越来越暴躁,我们经常会因为看不惯对方而打一架。”   “不只是我们,几乎每天,我们附近的房子里都能听见打斗声音。”   “兽人们打得头破血流,我们也一样。”   “那时候我们还有理智,都以为是关久了关出来的毛病。直到……”   几个清醒的兽人眼里都充满着恐惧。   “直到我们亲眼看见对面的房子里拖出来一个死了的兽人,而另一个……”   黑熊只要一想到当时地场景,就头皮发麻。   “另一个进去的时候跟我们是一样的,但是当时却是白着一双眼睛,啃咬着一截断了的手臂!”   他声音抖得厉害,不受控制地溢出几滴生理泪水。   “是、是那个被拖出去的,已经死了的兽人的……”   当时所有兽人直面堕兽,被吓得脸色苍白。   脑子里暴躁的东西好像骤然散去,还在打斗的兽人们顿时分开,一个占据石头房子的一方。   他们互相打量着,思考着他们此前的行为。   “我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闹过矛盾,又怎么会大家呢。”   “当时,我们就隐约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了。”   “后来我们翻来覆去地想,直到看到第二个、第三个死了的兽人被拖出来。我们确定,他们在养堕兽。”   “而那些成为堕兽的兽人,也是因为性子要强,为了填饱肚子将他们给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所以,我们怀疑是食物的原因。”   “再后来,我们为了验证。停止吃了一段时间。果然,心中没有那股暴虐的,恨不能发泄出来的情绪。”   “但是不吃会饿死,也会被发现。”   “所以我们只能轮流吃,一次吃一点点。”   “能活下去就行。”   “那边看我们逐渐不打架了,之后那边就不怎么管我们了。   黑熊说着,摸了一把眼角。   他眼眶通红,闷声闷气道:“老子就算是死,也不要变成堕兽去死。”   一旁的黑熊耳听得焦躁。   活生生的兽人,怎么会被喂成堕兽!   枫轻轻抓过他比自己大一倍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手指。   耳冲他苦涩一笑,动了动,还是忍不住将人整个抱住。   瓮声瓮气道:“其他的黑熊兽人,真的救不回来了?”   所有兽人低下头,眼中闪过痛恨。   他们无能为力。   黑熊哑声道:“他们已经变成堕兽了。”   白杬:“他们不是通过成年仪式变成的,按照你们的说法,是通过吃的东西。那如果有解药的话,会不会……”   黑熊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抓挠,眉头紧皱:   “他们把那些东西弄成了糊糊,我们都吃了不少,可是都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白杬:“那些喂堕兽的黑鹰知道吗?”   “他们就是最低等级的黑鹰,是接触不到这些东西的。”   之前就听说过兽王城的兽人有等级。   没想到真的有。   白杬嘴角紧抿:那岂不是只能把那个被叫做大人的兽人抓来试试?   正想着,头顶落下一道阴影。   光线被挡住,白杬侧头便被拥入了个宽厚的怀抱。   鼻尖抵着硬邦邦的肩膀,白杬弯唇:“你不是在睡觉吗?这么快就醒了。”   “嗯。”曜收拢手臂,暴凸的青筋消了下去。   他像一个大型的玩偶整个从后面拥住白杬,下巴搭在白杬的脖颈。懒懒地闭上眼睛。   白杬心上一抽。   自己不在,曜没睡安稳。   他握住曜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捏了捏。   回身,见几个兽人脸上都有些疲惫。   白杬将要继续问的话咽回去,对兽人们道:“你们也累了,先好好休息,我之后再来。”   “好,阿杬慢走。”   大荒商队的兽人通常来的都比较精明。做生意就需要脑袋灵光的,不灵光的被坑了还在帮别人数钱。   白杬让他们休息,他们就先不着急。   他们知道,至少在身体好之前,兽人会负担他们的生活。   白杬先将窝在腿上的小黑熊抱起来递给了枫,随后撑着腿站起来,拉着曜的两个手臂,带他回到帐篷里。   刚一躺下,长手长脚就缠了过来。   白杬头一次感受到自己八爪鱼抱住人时的感受。   跟钢筋绑住一样,动都动不了。   他轻叹一声,一边想着兽王城里的糟心事儿,一逮着曜的长发,无意识在手中缠绕。   被窝里暖呼呼的,男人的鼻尖挨着自己的脖颈。   呼吸撩动汗毛,痒痒的。   白杬微微扬起下巴想要避开,正好露出修长的脖颈。   曜眼睛都没睁开一下,勾着人的腰紧紧抱住。唇贴着那脖颈,抿住软肉,阖眼呼吸沉沉。   白杬皱了皱鼻子,无奈地闭上眼。跟着他睡个回笼觉。   *   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兽人们已经搭锅建灶,煮着新鲜打来的猎物。   在西边的时候不敢吃个热乎的,在这个隐秘的山谷里,兽人们吃了个够。   捧着肚子,兽人们像个不倒翁一样,歪歪扭扭地往自己帐篷里一坐。   呆呆地望着远处,放空自己。   这是在狼山常做的事儿,但是因为这边不安全,又少有空闲。所以兽人们一直都绷紧了神经。   见兽人们如此,白杬也没去打扰,而是拉着身后影子一样跟着他的曜,往山上走了走。   春季过半,这边的林子里水汽越来越充足。   林子里都是掉落的松针,厚厚的一层。   走起来软绵绵的,要是没有兽王城的威胁,一定也是个居住的好地方。   走着走着,白杬发现刚刚还拉着的人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腰上。像麻绳一样,缠得紧紧的。   白杬无奈停下。   “你这样抱着,我不好走。”   曜低头,鼻尖贴着白杬的鼻尖。   手上一用劲儿,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那就不走。”   白杬低呼一声,勾住他的脖子。   “我才吃完饭,你小心将我吃的东西颠得吐出来。”   曜的稳稳当当地走在山林间,低声道:“不会。我抱得稳。”   白杬捏住他的脸,又舍不得使劲儿,干脆松手。   一样的话还给他:“你就仗着我纵着你。”   曜这才嘴角有了笑意。“嗯。”   见他笑,白杬也没忍住,扬起嘴角。   “下一次什么时候去?”   曜:“明天。”   白杬点点头,在他怀里安心窝着。“明天就明天吧。那今天晚上咱们继续吃顿好的。”   说着,白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个地方。   曜:“菇?”   白杬扬眉:“小鸡炖蘑菇,吃吗?”   曜额头抵着白杬的侧脸,盯着他眼睛里闪烁的星星,笑道:“吃。”   上山溜达,没想到还能找到点儿吃的。   林子里正是出蘑菇的季节,只一会儿,白杬捡的蘑菇连衣服都兜不住了。   他兴冲冲的拉着曜立马下山找人。   刚到山谷,狸带着自家的几个猫兽人忽然从草丛跳出来。   白杬飞快提脚,就怕给这些小猫来一脚。   “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狸跟在白杬身后。   “有事?”   “有。”   白杬将手上的小香菇给了树,顺带点了今晚上的餐。   看着树带着一队伍的兽人往山上去,白杬收回目光。   狸往前走了几步,停下,看着白杬。   白杬跟上他,一直到几个猫兽人住着的帐篷外面。   外面铺着兽皮,几个猫兽人抖了抖自己的爪子,矜持优雅地坐在上面。   白杬见状,笑了笑,   这就是谈事的态度了?   白杬拉着曜,面对几个猫兽人坐下。   “你们要说什么事儿。”   “祭坛。献给兽神的祭品。”   “什么?”白杬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   “血池里的祭司犯了错,他们要代替部落受惩罚。这是兽人希望看到的,也是黑鹰做的事儿。”   “但是血池原本是兽王弄出来的,目的是用血祭沟通兽神,完成他的愿望。”   “原本的血祭的血用的都是堕兽,后来堕兽不够,他便四处找堕兽。”   “找不到,他就悄悄创造堕兽。”   狸认真地注视着白杬,道:“堕兽,是兽王创造的。”   白杬不急不缓:“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们是兽王仆族。但现在已经被追杀得只剩下我们几个。”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不怕因为这个我把你们抓起来审问吗?”   狸肯定:“你们不会。”   沉默了会儿,他坚定道:“我带你们去找兽王。”   白杬:“你想要什么?”   “成为你们部落的兽人。你们要像保护族人一样保护我们。”   白杬笑笑:“恕我不能同意。”   就算是雪原部落,也是需要经过考察的。狼部落又不是收垃圾,随便什么兽人都能带。   狸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当他惊愕地看着白杬的时候。白杬才看出他身上一点点的少年气。   还小呢。   也是经历了事儿才变成现在这样。   “既然你这样说,那么就说明现在兽王还是活着的。找出他来,是迟早的事儿而已。”   “不过鉴于我们还没有摸清楚你们的底细,所以麻烦你们之后就不要跟着我们进去了。”   “白杬!”   曜拎着小猫的后颈:“不礼貌。”   “你!你放开我!”   “你放开我们族长!”其他猫兽人喊道。脆生生的,听着比狸年纪还小。   白杬扬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看出来啊,小族长。” 第140章   自从见到这群猫兽人之后, 跟他们交涉的都是狸,其他的猫兽人几乎不怎么说话。   谁想到这几个里面,狸居然还是最大的。且还是族长。   白杬仔细打量这几个小猫崽子。   看体型, 差距不是特别大。   都有点瘦,两个巴掌能盖住。   看眼神, 都不像他们部落里新出声的那几个幼崽一样眼神纯稚,整天只知道傻乐呵。   再回忆一下这些猫兽人的行为, 都是沉默寡言做事儿, 但知道用筹码一次次跟他们提要求。   哪个部落会让幼崽自己出来讨生活?还讨得这么熟练。   很显然,要是部落没有意外情况,几乎是不可能。   白杬没继续追问他们部落的事儿, 而是道:“兽王我们自己会去找,你们既然还是小崽子, 就该做小崽子的事儿。”   “你们当初跟着我们出了沙漠,要是你们愿意,我们可以将你们送回去。”   狸想都不用想,酷酷仰头。   “不愿意。”   白杬咬唇, 下巴搁在掌心, 皱眉思考。   不回去也不是不可以,狼山也不缺几个崽子的食物。问题是这几个崽子现在来历不明。   他们也没时间来研究他们到底是好是坏。   曜捏捏白杬脖颈, 想着恶人还是自己来做。   他没什么感情道:“要去狼部落也可以, 交代清楚所有的事。”   狸垂在身后的尾巴一僵。   几个小一点的猫崽子立马龇牙,敌视曜, 紧跟着窝在狸的身边。   狸仰头, 看着白杬。   良久, 身子在那双温和的眼睛中一点点放松。   他垂下大耳朵, 低声道:“我们想去你们部落。不然我们就没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白杬轻叹一声, 手微抬。   刚想摸摸还是个幼崽的狸的脑袋,但是想到在地洞的时候他躲开了,白杬手一顿。   还没往回撤,狸前爪踩在白杬的腿上,直起身子,脑袋上的绒毛轻轻地挨在他的掌心。   不熟练,又或者是不习惯。他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目光中露出恳切。   白杬只轻轻在他头顶上拍了拍:   “不用担心,你们准备好了再说。还有时间。”   曜掌心贴紧白杬脖间皮肤,眼中闪过无奈的笑。   阿杬还是心软。   白杬看了一眼曜,有些心虚。像是为了弥补,他道:“不过在这期间,你们就不要进去了。跟着黑熊兽人们待在这里。”   “不行。”   担心白杬再一次拒绝,狸用有些别扭道:“我、我可以帮你们。”   白杬不赞同:“危险。”   狸知道白杬喜欢摸毛毛,他爪垫一紧。立马低下脑袋拱着白杬的手。   竖瞳清冷,但透着倔强。“再危险的我们都经历过了。”   白杬哑然。   喉结滚动,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个崽崽跟他们部落里狼崽崽还不一样。   他看向曜。   曜无所谓。“想去就去。”   不是每一个幼崽都可以被部落一直保护到长大。大多数需要经过许多磨练,才能在大荒上好好生存下去。   幸运的命长一点,不幸运的命短一点。   就这么简单。   白杬本就对着几个小猫的感官不错。   他们自己这么坚定,加上曜也点头了。那就没什么顾虑。   他握住狸的爪爪,摇了摇,肃着脸强调:“遇到危险,躲。”   “我们知道的。”狸眼中终于露出开心的情绪,不过只是瞬间。   后面的小猫嘟囔:“逃命可是我们最会的。”   *   下午,搜山的兽人们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   有蘑菇有野菜,还有新打的肉。   白杬如愿地吃到了小鸡炖蘑菇。   而小猫们自认为现在已经是部落的兽人了,放开自己,捧着跟自己一样大的碗,埋头苦吃。   聊了天,两边的陌生少了一点。   白杬手指抵着他们差点埋进碗里的头往上推了推。   “慢点吃。”   猫兽人吃饭,在白杬的印象中,可能就是糖那种恨不能在脖子上围上一圈餐巾的样子。   斯斯文文的,吃什么食物之前都要矜持的浅尝一口再啃。   但是这几个猫兽人吃得很快。   狼吞虎咽,就怕慢了一步,碗里的饭菜就没了。   白杬知道或许是他们经常逃亡的原因,但是长此以往,胃会受不了。   在他的观察下,猫兽人还是要比狼兽人要脆弱许多。   好在点了他们脑门几次,小猫崽也记住了。   *   饭后,山谷的小溪边。   兽人们蹲成长龙,将碗筷洗干净。再对着水梳理一下毛毛,接着就各做各的。   白杬又进去了大荒商队那几个兽人带着的木房子,试图在走之前知道更多有关兽王城的消息。   兽人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兽王年纪大了,很少露面。我们也就在加入大荒商队的那一年,跟着松匆匆见过一面。”   “头发白,人也像枯柴。”   这是白杬在兽人们这里听到的对兽王的形容。   结合一下猫兽人们的形容,白杬简单地在脑中构造了一个佝偻肩背,身形瘦削,走路都要靠着兽人抬着的沧桑老者形象。   但是多的,比如说兽王是什么兽人,兽王多大年纪了……   连猫兽人们都不知道。   帐篷里漆黑,白杬睁着眼睛,对身侧的人道:“兽王还挺神秘。”   曜鼻尖蹭着白杬耳朵,留下标记。   “嗯。”   “堕兽是他弄出来的,但是小猫们也不知道怎么做的。那你说我们抓黑鹰兽人问能问出来吗?”   曜在黑暗中磨了磨牙,忍不住用唇触碰白杬的皮肤。   “或许。”   白杬长叹一声,翻个身,手脚搭在曜的身上。   “睡觉睡觉,人抓到了我们就知道了。”   *   次日一早,填饱肚子,带上干粮的兽人们又出发了。   熟门熟路地进入漆黑的地洞里,兽人们快速掠过地洞,到达第一个放着一口大锅的石台。   看着里面没兽人走动的迹象,白杬舒展眉头。   预料得没错,晚上才是里面地下城最热闹的时候。   悄无声息地给路过的地牢里用上酸果树花,紧接着到了绑着祭司大圆台上。   上面的祭司依旧紧闭双眼,看样子就吊着一口气。   为了不惊动兽人,白杬他们没有靠近。而是选择继续。过来高砌的石墙,一门之隔,就是光线微微暗淡了一点的地下城核心。   据狸所说,他们在被追杀之前,兽王还居住在他自己的那个大房子里。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大房子里面还有没兽王他们不知道。   但是他们知道,要是兽王遇到危险,他可能会悄悄去的一个地方。   那还是小猫仆人们玩儿的时候转眼看见兽王消失在宫殿里,才发现的。   那是兽王专门打造出来的避难所,在那些强大的部落居住地的地下。   主打一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要找到兽王,他们有两条路。   一个是先上去,从他的宫殿里的通道里过去。另一个,就是他们自己挖一个通道。   显然,往上走的话,会比他们在地下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跑要快得多。   至于怎么上去,这就是个轻松的事儿了。   这会儿是白日,兽人们大多在上面活动。地下城虽然有人,但是并不多。   兽人们猫着身子,翻入就近的一个花园。   紧接着,进入了那二层小楼里。   挨着石墙的房子,是最寒碜的。虽是两层,外面却是光秃秃的灰白石头,上面也没有的盖漂亮的房顶。   但进了里面,一股豪气铺面而来。   金灿灿的矿石沿着窗户地内侧镶嵌了一圈儿。艳丽的羽毛恨不能贴满木头凳子。   地上是完整的如金钱豹一样的兽皮。金光闪闪,没留下一丝缝隙。   墙上床头,三幅巨大的兽骨头挂在上面。大张嘴吧,中间放置燃灯的器具。精美如琉璃,像天然水晶磨出来的。   还有桌布是植物染出来的彩色兽皮,外面看不见地天花板,也是金闪闪的黄金内嵌。   里面东西杂乱,讲就富裕而非美观。   颜色混杂,多看几眼,人都要瞎了。   但这些东西不是兽王城里的兽人还轻易拿不出来。   路过墙壁上挂着的袋子,白杬踮脚看了一下。全是大拇指大小的莹润白色贝壳。   满满一大袋子,起码十斤。   兽王城用贝壳交易,这几个兽人怕是将所有家当都囤积在这里了吧。   起先他还觉得他们稍稍落魄,这样一看,他才落魄。   里面两张床,五个兽人。   先进来的撒了一把酸果树的花,就是闹出点儿动静,他们也醒不过来。   白杬从墙壁上镶嵌的宝石,一路看到石桌上吃完的烤鸡骨头。   直到主人睡觉的床铺上……   他目光一定。   蚕丝?   这东西就跟部落里鹿兽人撕成长条用来驱赶鸟儿的东西长得一个样,只不过更大,更厚实。   里面填充着很蓬松的东西,一时看不出来是什么。   看来大荒已经有兽人会织布了。   白杬心道:果然,不能封闭发展。否则人家都穿好看衣服了,他们家的兽人还光着腚满山跑。   白杬的感慨大家都不知道。   五十个兽人数量不少。   坐在屋子里,居然也才占了着房子一半的面积。   等到外面所有的兽人都进去之后,里面睡觉的五个黑鹰兽人又被灵扔了一点点的醉草。   这东西对蛇起作用,还没在其他的兽人身上试过。   飞将其中一个兽人泼醒的时候,他两个眼珠翻着白,摇摇晃晃的。看着跟蛇兽人差不多。   唯一区别是,蛇兽人吃了这东西精神上是愉悦的,而这个兽人闻了这醉草表情上却是痛苦的。   是有那么一点点梧所说的毒素。   好在灵是医疗队的代表在,下的剂量不会超。   飞拎着鹰兽人的脖颈,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黑鹰兽人像拍蚊子似的,两个手扑腾。还行,有点意识在。   曜点点头。   飞开始压低声音,还是按照之前的讨论,先问堕兽的事儿。   “知道堕兽是用什么养出来的吗?”   黑鹰兽人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然后他大着舌头,呵呵笑道:“知道、知道……嘿嘿嘿,不就是兽王城里、瘪、瘪犊子吃完了的剩菜嘛……”   “为什么是红色的?”   “红色……红色……”想不出来,他猛地挥手打在地上。额角青筋暴起,烦躁道,“哪知道!老,老子只是个喂堕#@的。”   “凭什么要老子、老子干这么脏的活儿。¥……#@!”   后面一串咒骂的话,听得淳朴的兽人们发愣。   原来还有这么多骂人的话啊……   白杬沉着脸:“你们不许学!”   兽人们连忙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学,不学,一定不学。   狸爪垫落在地上,轻巧得没有一点声音。他走到白杬身边蹲坐下,优雅地舔了舔自己的爪爪。   “没用的,这是兽王城的机密。绝对只要不超过三个兽人知道。”   曜冲飞摇摇头。   飞嫌弃地拍了一下黑鹰的头。力道大得人家直接一脑袋栽在地上。   砰的一声——   吓得兽人们纷纷坐直,警惕地四处查看。   “你冷静!”   “小声点!”   “就是就是。”   黑鹰兽人本就被酸果树的话跟醉草迷得脑袋发晕,再这么一撞,险些直接翻个白眼出来。   飞继续问:“怎么从地下城上去到兽王城?”   黑鹰像是被打疼了,苦着脸慢慢答:“中、中心,飞……”   “怎么飞?”   “奴隶,奴隶给贝壳币。”   “多少?”   “给贝壳币!”黑鹰怒了,只觉得耳边的话聒噪得不行,明明他都回答了。   他想要揍人一顿,但腿软趴趴的,只能屋里扭动。   “快点!”飞掐住他的脸,催促。   黑鹰烦躁别开头,闭口不言。   白杬叹气,正抬手打算让黑鹰再换一个兽人问。飞直接拎起黑鹰兽人在地上摔了几下。   “说不说!”   “欠收拾!”   “说……唔……说。”即使意识不算清醒,但是依旧害怕被打。   收拾一顿,果真就乖了。   后面问的话,他哆哆嗦嗦地全说出来了。   飞手一松,哐当一声。   兽人直直倒在地上,白眼一翻,不省人事。   飞拍拍手,对自己圆满完成任务表示很高兴。   他坐下,道:“都听见了,在地下城的中心,就这么一条通道。其他的都被堵住了。”   “要上去需要给奴隶鸟兽人十个贝壳币,上去之后,也就是兽王城的中心广场。”   树撇撇嘴,抱着膝盖往边上草的身上一歪。   “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知道是个很空旷的地方,我们怎么伪装得上去。”   他手绕过草的后背,戳了戳狸的背。   “小猫猫,你知道其他的地方吗?”   狸肃着脸,摇头。   “兽王当初只让奴隶兽人在地下挖了一点点的空间关押堕兽。这边应该是其他兽人在后来挖的。”   兽王知不知道他们也不晓得,但是作为贴身守着兽王的仆从看,自己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所以地下城,他也模糊。   他们熟悉的是上面。   “中心广场上立着兽王的雕像,很大。中间是空着的,我们上去的话能在里面躲到晚上出来。”   那时候地下城就热闹了,而上面便没什么兽人。   小少年被其他成年兽人盯着也不怂,声音依旧沉稳。   “但是中心广场这边以前住着的几乎都是大部落,现在大部落没了,地方完全被黑鹰占据。每个房子里都有黑鹰兽人。”   “兽王宫殿里中心广场很近,但是被这些房子包围起来的。黑鹰还喜欢站在屋顶,所以过去的话,要谨慎。”   他们此行是搞明白堕兽的来源,找到解决办法。只找兽王不一定行,所以他们还需要抓到黑鹰。   最好是黑鹰部落的族长。   知道他们要逮黑鹰,狸忍不住多说一句。   “死了祭司的黑鹰兽人有点疯,你们要多多注意。”   白杬笑着摸摸他的头:“知道了,多谢提醒。”   这一次,狸没有躲开白杬的手。   耳朵尖不好意思地抖动两下,冒出些微的红。   摸清楚了怎么上去,兽人们松了一口气。   树指着地上的五个兽人,问:“他们怎么办?”   “睡着吧。”   “之前不是听他们叫老大的那个黑鹰说过不久就是兽王城了。雪鹰堕兽快要养成了,那黑鹰兽人岂不是会下来得比较频繁?”   草:“总不能弄死。”   白杬:“要不带着?没准儿有用。”   “行,听阿杬的。”   酸草不是能使人遗忘的神奇药草,难保这个黑鹰兽人醒来过后告密。   至于剩下这几个,就当是一一觉睡醒,同伴……   要是白杬没记错的话,这个黑鹰兽人说过想崽子?   那就伪造伪造,回家看崽子去了。   修整完毕,兽人们趁着这会儿地下城的兽人都在睡觉,一路沿着最边缘不起眼的房子背后的小路,快速往中心移动。   地下城不不愧是地下城,的确很大。   兽人们中途几次出了汗,不得以停下来往身上多撒上一些臭草掩盖气味。   最后照旧熟练地翻进花园,进了最后一个房子里。   这个房子是空的,但是里面都是堆积成山的杂物。   珍惜植物,野兽的爪子、头颅、牙齿……都是可以用来做切割或是锤子之类的工具的材料。   看来这一家是个做生意的。   正好,房子面对着中心开了一扇窗。   兽人们就悄悄地扒在窗边,看着外面。   说是中心,实际上是跟那边祭坛一样的圆台子。台子中间围种着一棵巨大的梦树。   芭蕉扇一样的大叶子撑开,叶脉中淡淡的光亮流动,洒下一地的清辉。   树极大,伞盖撑开起码上百平米。上面仿佛是一个小型的活动空间。   白杬他们要找的奴隶鸟兽人,就是蹲在这树上,闭目养神。   本来黑鹰兽人们有翅膀,上去下来也用不上他们。但是现在兽王城就他们一家独大,该享受的,他们是一点也不舍得浪费。   而越是最底层的黑鹰兽人,比如说此时跟着他们的这个,就越是喜欢使用这种彰显自己高贵的东西。   梦树原本只在晚上“亮灯”,也不知道是在下面久了,这会儿白天了依旧是发着光。   只稍稍比晚上微弱一点。   只要兽人们靠近,白杬保证,那上面的鸟兽人一定能发现他们。   “怎么过去?”树扒着窗户,鬼鬼祟祟盯着那巨树之上。   顺着梦树往上看,起码还有一个梦树那么高的距离才能到那个圆圆的洞口。   十几米高,没有翅膀,兽人们就算是爬到梦树上了也蹦跶不过去。   白杬目光落在那些鸟兽人身上。   恐怕是为了安全,这些鸟兽人都还算健壮。   加上兽人们可能追求“交通工具”的美观,所以还选的是一些稍微好看的鸟兽人。   他们都是鸟的形态。   粗粗一扫,有十几只。   白鸟兽人是最多的,还有几只苍鹰,甚至还有黑鹰!   对自己兽人都这样,黑鹰迟早完蛋。   树:“要不我们直接上?反正现在又没其他的兽人。在他们出声之前抓起来就行了。”   飞:“太莽撞,不保险。”   草:“那要不一个兽人悄悄靠近,用酸果树花?”   飞:“都晕了,谁带我们上去。”   树和草盯着飞:“那你说?!”   飞摸摸鼻子笑笑:“本来就不行嘛。”   白杬目光落在倒地的黑鹰身上,目光一顿。   “要不就直接上?”   “没有气味,兽人认不出我们是什么兽人。黑鹰他们总熟悉,带着他,谅他们也不敢问!”   曜补充:“飞先上去,不要让他们飞下来。”   “我们随后一起,越快越好。”   地下城的奴隶兽人只要被挑选进来,除了死,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出去。   他们近乎麻木地在底下干活儿,只为了能有一口吃的。   而吃的也需要用贝壳币购买。   乘坐飞行兽人上去兽王城或是下来,都有十个贝壳币,不过十个当中只有一个是他们的。   所以他们要鼓足劲儿拉客,才能饱餐。   但就算是这样,相比于外面的那些奴隶,他们的活儿依旧轻松多了。   他们的依仗就是这一身羽毛跟还算健壮的身躯。   若都没了,他们便会很快淘汰。   淘汰之后的去处,只能是死。   他们不想死,所以在冷清的大白天看见一群魁梧的兽人牵着被养作宠物的猫兽人跟狐狸兽人出来的时候。   他们骤然惊醒。   第一反应不是为什么这会儿有这么多的兽人过来,而是欣喜晚上能多买几口食物了。   刹那,鸟兽人拍打着翅膀飞了下去。   飞好不容易扛着黑鹰兽人,以最快的速度爬到一半的时候,兽人们已经落在了刚出门的兽人们面前。   “尊敬的大人们,请问是要去上城吗?”   曜淡漠地扫了一眼还愣在树上的飞,头微点。“赶时间,快点。”   “是。”   鸟兽人们立马背对着曜蹲下。   飞龇牙咧嘴地瞪了一眼这些鸟兽人,不听安排!   他扭曲着脸将手上的苍鹰往他们背上一甩。   骂骂咧咧:“搞快点!”   十几只鸟兽人同时展翅,白杬不敢抱住他们的脖子,只绷着下颚,故作镇定,看着越来越近的天窗。   过了厚实的岩层跟土层……   出来了。   不过几秒的时间。   在脑袋刚露出地面的时候,曜脚下借力,抓着隔壁的白杬直接跳了上去。   仔细扫过一圈儿,日头正晒,空旷的广场上石像的阴影正好落在他们头上。   白杬忽然察觉到十几道视线投来,身形止不住一僵。   曜横目扫去,满眼阴鸷。将黑鹰的狠戾模仿了个十成十。   匆匆过路的低等黑鹰察觉到强大的压迫力,立马躬身低下头去,快步离开了原地。   大人又从哪儿请来的煞神,居然还带到地下城去玩儿了。   一旁下了鸟背,树指着鸟兽人,毫不客气:“下面的一起,快点。”   “是。”   曜搂着白杬的腰,往后站了站。   洞离石像不远,或者就说在石像的下面。   像是为了彰显兽王的伟大,这兽王雕像上的衣服也正好做得张扬。   洞口隐秘,洞顶就是在这衣袍下。稍稍挪身,便可完美遮住兽人大半。   就近的房子里有兽人在走动。   看不见,但他听得见。   扫了眼屋顶,暂时没有看见脑子有病的黑鹰在上面晒午间滚烫的太阳。   狸一上来便往雕像的衣摆与石像身躯的缝隙里爬。   套在身上的绳子牵拉着后头的人。白杬怕勒着他,立马跟上。   曜侧身,闪了过去。   陆续上来的飞鸟好不容易运送完了五十多个兽人,等最后一波上来时,却发现之前上来的那一群都没了。   他们心道:最好多点急事。   但是好在,最后小小的仆人一样的少年笑眯眯地将一大袋子的贝壳币扔进洞。   多余的鸟兽人们没有冒头,而是跟着为首的兽人下去分贝壳币。   那鼓鼓地一袋子,看着都不少。或许他们可以藏一点点。   *   以广场为中心,四周都有兽人的房子。   在收拾完其他的部落之后,黑鹰兽人分散在这些屋子之中。   也因此,不过一年,他们已经习惯了现在单家独户的分居生活。   虽然有石像遮挡,但是也挡住了后面,前面还有一片空着的地方。   眼看着对面对着广场大开的窗户中有人影晃动。   灵目光一闪,加快动作。   见那人影从下而上坐起,好像刚刚从床上醒来。   兽人们脸上一变,纷纷藏入石缝。   黑鹰晃眼一扫,好像看到了个人影。   他揉了揉眼睛,慢吞吞打个呵欠,正纳闷大白天的怎么还有兽人上来。   灵给了贝壳币立马往地上一趴,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猫。   他身子灵活,叼着兽皮衣如电光一闪,往那石像缝隙中只露出一只手的地方爬去。   黑鹰定睛一看。   只有午间炽热的阳光刺眼。   嗯?   看错了?   灵被大手一抓,立马落进洞中。   里面的兽人们往地上一摊,长舒了口气。   白杬拍了拍胸口,听了半晌外面的动静,只能说是有惊无险。 第141章   夜色降临, 广场上热闹了起来。   白杬他们待在石像里安静不动,竖着耳朵注意着大坑边兽人的动静。   离得太近,他们不敢发出什么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悄悄放轻。   广场上四周的灯柱上亮着橘黄色的光芒, 广场上黑压压的,全是兽人。   扎堆的兽人们有凶狠的眼睛, 尖尖的嘴。有的背上背着翅膀,有的脚下踩着鸟爪子。   都是黑鹰兽人。   他们眼中兴奋, 看着前面逐渐消失的兽人, 不停地搓着手,眼中闪着跃跃欲试。   白天休息了一天,就等着晚上好好玩儿一遭。   “今天的斗兽场据说是有雪鹰?”   “哈哈哈, 我就是冲着雪鹰去的。”   “可惜了,本来是好好的兽人, 怎么就成了堕兽了。还指望着他们替我们干活儿呢。”   并不是所有的黑鹰兽人都去过地牢里,他们更多的是只知道里面关押着堕兽,却不知道具体的数量,也不知道种类。   “走也正常, 他们出生在雪山上, 可能是不适应兽王城的生活。”   “那雪鹰堕兽他们就不带走?”   “他们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东西,我们大人勉为其难地允许他们关在地牢里已经是很好了。”   “现在嘛, 只是让堕兽出来活动活动而已。”   “……”   半点不遮掩的讨论声传入石像的兽人们的耳朵里。   白杬趴在石像内部的石壁上, 竖起耳朵。   兽人们下去的速度很快,不消片刻, 广场上就恢复了安静。   良久, 没有再听到一声脚步声, 白杬坐回去。   “看来其他的黑鹰都不知道雪鹰兽人都被送进地牢的事儿。”   “甚至还说雪鹰兽人是离开了兽王城。”   “他们不知情, 那可能是没出动这么多的兽人。那那么多的雪鹰, 他们又是怎么制服的?”   几个小猫对视一眼,爪爪搓了搓自己的肚皮。   脆生生道:“兽王城里毒药不少的呢。”   狸点点头:“很多惩罚不安分兽人的手段。”   灵立马跳到几个猫兽人中间,他对这个感兴趣!   “什么手段,草药还是虫子?石头可以吗?”   这一问,兽人们低低讨论起来。   白杬听在耳朵里,心想:看来兽王城对资源的利用是一点都不比狼山差。   “走吧,可以出去了。”   飞从缝隙中探头。   他刚刚出去看了看,外面只有橙黄色的灯光,像萤火虫一样。   满满一广场的兽人已经下去完了。   周围的房子隐藏在黑暗之中,只有偶尔几个房子的窗户里会透露出几盏亮着的灯。   确实比白天便于隐藏。   在上来之前已经决定好了。   他们兽人分成两队,一队跟着狸去找兽王,一堆去抓黑鹰。   两个队伍分开走,无论有没有成功,都要在天亮之前回到石像里。   白杬从石像中下去。   曜早已经站在外面,两手掐着他的腰将人带下来。   白杬手撑着曜的手臂,轻巧落地。   他左右探看,小小的烛火闪着微光,反倒是将周围的夜色衬得更加漆黑。   更深处,光线暗淡,亮起的灯像怪兽的眼睛,安静地盯着他们。   而广场,好似他们的餐盘。站在广场上就暴露了一切。   白杬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好在兽人们没有停留,下来之后便走。   曜抓住白杬的手腕,拉着人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后面的兽人陆续跟上,脚下轻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出了广场,兽人们快速到了房子外面蹲下。   白杬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兽王居住的宫殿。   实际上就是一个大一点的石头房子。   曜在黑暗中锁定石头房子的位置,带着兽人们过街串巷。   这边的房子与他上一次来兽王城的时候区别很大。   若说那边脏污不堪,这边就是透着肃穆的整洁。   象征着地位的地方,兽人们不敢马虎。   周围漆黑,阴影吹过来的凉风让白杬手臂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黑夜里行走,白杬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急促地心跳声。   他紧张得手心出汗。   稍有不慎,兽人们将面临被围捕的风险。   这里的黑黑鹰兽人并没有完全离开,经过房子的时候,里面还有说话的声音。   而且是往里面越深入,兽人的气息就越多。   好在外围房子还算密集,遮蔽物多。   一路顺利,兽人们行了一半路程。   再一条街,房子开始变大了,房屋的兼间距也逐渐拉开。小花园再一次出现在了兽人们的视野。   行到一处房子边,曜忽然顿住。   他往后一挥,另一只手顺手按着白杬的脖颈勾人蹲下。   后面的兽人配合默契,弯腰蹲在人家墙壁脚下。   “啊……烦死了,又要巡逻了。”   “也不知道那位怎么想的,兽王城里就只有我们黑鹰了,不赶紧把兽王踹下去,还让我们听他的话。”   “嘘——你小子不要命了!”   “呵,现在谁敢要我们黑鹰的命!”兽人语气很嚣张。   “兽王城这么大,红狮部落走了,虎部落被驱赶了。雪鹰部落好好地被我们大人邀请过来做客,没待个几天,族长生病,祭司也倒下,还不是连夜搬出了我们兽王城。”   “肯定是兽王看见我们黑鹰兽人的能力,决定将兽王的位置交给我们黑鹰。”   “兽王不早早下去,还占着那个位置……”   说着话的十几只黑鹰从面前的一条街道上懒散走过。   他们身上围着兽皮,膘肥体壮的。   兽人们听了一耳他们的谈话,只想嘲笑一声。   兽神让黑鹰称王,放狗屁!   狸挪到白杬身边,抓着他的手,划了几笔。   是大荒的文字。   依稀能辨认,是个下……等?   下等兽人?   白杬抿唇。这些黑鹰是下等兽人吗?都这么壮实。   *   黑鹰走远,兽人们悄悄往前挪。   忽然边上房间里传来脚步声,好像是离得他们越来越近,但却越来越轻。   曜眼神一变。   手一挥,二十人的兽人队伍顿时断为两截。   砰的一声——   木头做的窗户拍在石墙两边。   一个黑鹰兽人从里面跳出来,鹰隼的眸子盯着黑暗之中。   鼻尖动动,只有刚刚经过的黑鹰的气息。   “奇怪。”   “就你一天疑神疑鬼。”   房屋的另一面儿,兽人屏息,垂下眸子遮住眼睛。   好险……   “威,快点进来睡觉了。”   “明天开始就要筹办兽王的生日宴了。”   “知道了。”   窗户重新关上,乍泄的光也被截断。   外面重新恢复了黑暗。   曜手紧紧环住白杬的腰,手压住他的后脑勺,将人藏在自己胸口。   白杬松开自己咬住的兽皮衣,眼眸带着庆幸。   幸亏没发出声音。   曜感受到怀中人急促的心跳,大掌在他的背上摸了摸。唇角触碰白杬的眼皮。温声安抚。   感受道上面的像蝴蝶振翅时的轻轻颤动,曜忍不住贴脸在白杬脸上蹭蹭。   别怕。   白杬贴回去,冲着曜笑了笑。   不怕。   他主动拉紧曜的手。   这次兽人们不敢掉以轻心,走之前两三个分开,确定没有危险,才往里面挪动。   石头房子都是沿着街道分布,整整齐齐的拱卫着中间的大房子。   街道宽敞,房子也是单家独户的,占地面积很大。   但是过了刚刚那个还算密集的兽人所在地方,越靠近兽王的住所,周围的屋子、兽人都越少。   穿过了两条街之后,甚至留下的这些房子都是空的。   而在他们身后刚刚过去的那条街上,已经有兽人开始举着火把巡逻了。   白杬扫了一眼,只觉得他们是在做样子。   因为在经过他们刚刚差点被发现的屋子的时候,兽人们都是器宇轩昂,神采奕奕。   但是过了片地方没多久,他们就开始垮下肩膀,你挤我我记挤你,悄悄摸摸说着话。   得亏是这样,不然他们很不好过来。   但是走到这里,他们距离中间的石头房子已经没有什么阻碍了。   兽人们纷纷停下。   汇合后,曜却没有急着叫兽人们走,他打了个手势。   大家不约而同分散开来,远远地在这座巨大的房子四周绕了一圈儿。   回来之后,他们几乎用气声交流。   “进不去。”   “封死了的。而且房顶上跟门口都有兽人。”   好在不多。但棘手的是房顶上的兽人。   狸也握住爪子,猫猫脸上露出几分惆怅。   兽王是真的被他们囚禁起来了?   “过不去,怎么办?”   房顶上的兽人他们这个位置还看不见,一共两个。   大门前也有两个。   而且都跟之前遇到的巡逻队的兽人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他们站得板正,尽职尽责。   走不了地上,那就只能走地下。   白杬反手握住曜的手,捏了捏,指着地下。   曜头微点。   这里兽人多,一点细微的声音就容易惊醒黑鹰,以防万一,走地下。   狸咬了咬腮帮子,眼睛一亮。   他冲着兽人们招招手。   小猫潜入黑暗,绕着走到兽王居住的房子的后面。   兽人们看了一眼曜。   曜点头,兽人们立即跟紧。   在房子的后面,背光处,大家看到了几个小小的房子。像一个大蘑菇边生长的几个刚刚路露头的小蘑菇。一点都不起眼。   房子没有人打理,已经长了不少的草。   黑暗中,狸冲着兽人们指了指那小房子。   过去。   曜看了一眼房顶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黑鹰。又看了几眼附近的建筑,安静聆听。   确认没有什么兽人之后,探身将面对着兽王房子的窗户轻托着。   一半兽人警戒,一半兽人帮忙让窗户不发出动静。   吱呀——   屋顶上的兽人惊醒。   他转着头,眼中闪着锐利的光。四处查看。   声音响起时,兽人们在瞬间反应过来。纷纷躲藏。   白杬被迫躬身,窝在曜的怀里。面前是窗户下堆积着的木柴。   这个地方可能是给兽王做饭的地方。   而刚刚那一声是窗户发出来的、   这里没兽人打理,曜怕窗户掉下来,从木材与墙壁的缝隙中伸手托着窗户的下端。   兽人们怕自己亮闪闪的眼睛被发现,纷纷抱臂缩成一个球。大家混入木柴中,在黑夜的辅助中好似与木柴融为一体。   屋顶上的黑鹰看了多久,曜就从木柴缝隙里伸手指抵了多久。   白杬隐隐感受到擦过脸颊微硬的手臂肌肉,心疼又只能咬着牙忍住。   他僵直保持动作,不发出一点声音。   也不知道是十几分钟还是半个小时。   白杬小腿也开始打颤。   看到那屋顶上的黑鹰拍打翅膀在大房子周围绕行一圈儿,最后重新回到他的位置上后,白杬才咬牙忍住酸麻的小腿,双手悄悄托住耳边肌肉颤抖得厉害了的手臂。   又十几分钟,风好像大了。   面上凉丝丝的。   少顷,豆大的雨竹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几乎是在下一瞬,屋顶上的黑鹰高高地抬起头。雄鹰展翅,扫向四处的眼睛清明。   半点看不出困顿的样子。   兽人们心一惊。   原来他头一点一点的,并没有睡。   雨声渐渐大了,密集地落在房子上,掩盖了曜开窗户的声音。   月色被遮住,大房子外面的灯光被吹灭了几盏。   曜一鼓作气拉开窗户。   借着雨声的遮掩,抱住白杬翻身进去。   兽人们紧随其后,几十秒而已,外面的兽人全部进了房子里。   最后一个兽人立马将窗户拉上,屋子里陷入了黑暗。   兽人们借着夜间良好的目力,把房子打量了一遍。   房子就这一个房间,里面大半空间也堆积着木柴。剩余的地方是几口石锅和灶。   “这里是我们以前的地盘儿。”   兽仆就是负责兽王的一切生活事宜。   兽王吃饭的事儿依旧需要他们伺候,所以这个屋子是专门用来囤积木柴和做饭的。   用的频率还不少。   雨声哗啦,遮盖了兽人们说话的声音。   狸小声凑在兽人们身边,道:“从这个地方挖洞最合适。”   “兽王睡觉用的是木床,我们可以挖到他的床底下。”   就算狸还是个少年,但是他已经从幼年的时候跟在父母的身边学习怎么伺候兽王了。所以他清楚地记得兽王住所里的每一处的布置。   地鼠族长带着几个小地鼠在屋子里打转。   白杬靠近,想了想,直接在木柴底下掏出一个空间。   “在这个下面打。不要打到地下城去了。”   他们出来之后会把洞填上,柴垛位置不变。只要不移开柴垛,就算是兽人们进来了也找不到位置。   地下城距离地表的土壤岩层还算厚实,但难保土层松动。叮嘱了地鼠们,白杬才放心地往后挪了一步,蹲下看着他们。   地鼠族长对着白杬自信的挥了挥爪爪,接着开刨。   挖洞是地鼠兽人们的强项。   他们也不是盲目地挖洞,而是会根据土壤的情况,判断这个洞适不适合挖,挖多深……   只一会儿,小小的地鼠已经不见了。   外面的泥土渐渐堆积起来,勤勤恳恳负责堆泥巴的小地鼠们身上沾了泥巴。   他们再一次退着,后腿儿蹬着泥巴出来的时候,对白杬悄悄道:“族长说洞口不能挖太大,只能爬着进去。”   白杬点头:“能进去就已经很好了。”   小地鼠们冲着白杬笑笑,立马又进去推泥。   泥土堆积起来,渐渐有大腿高。还待在里面的兽人们干脆将泥土堆在门口跟窗户边堵住。   一个小时不到,地鼠族长出来了。   他激动地冲着兽人们挥爪,雄赳赳道:“打通了!跟着我!”   兽人们对视一眼,扫了屋子里一圈。   门窗都封好了。   他们听着雨声,跟着地鼠兽人往柴垛下面钻。   最后一个进去的兽人脚下微勾,将提前放好的木柴勾过来一点遮掩住洞口,接着往里面爬。   洞口不长,虽然是临时打出来的,但是洞口周围的土墙壁依旧光滑。   高一米不到,只能是地鼠跟猫兽人们可以在其中站立。   很快,地鼠族长停下。   他在出洞口的这一段挖了一个深槽的,兽人们面前能蹲着。   他指了指脑袋顶上。   “我去看过,一个兽人都没有。”   曜:“上去。”   地鼠兽人笑呵呵地点点头。   挖了一辈子的洞,谁能想到,他们还能挖到兽王城里,挖到兽王睡觉的床底下呢。   作为这一辈的地鼠族长,他自觉骄傲。   光宗耀祖了!   兽人陆续爬出来。   也不敢大着胆子就在屋子里面走,而是沿着床直接贴靠在墙上,避开窗户。   兽人们完全上来之后,白杬挨着曜,打量这个兽王居住的地方。   白天看,兽王的房子是很大。在大荒已经算得上恢弘。   里面的东西比不上他们在底下城看到的房子金贵。但是都是用木头打造的,凳子书桌以及二米大床……   乍看,半点不张扬。   可这不像兽王的作风啊?   曜见白杬脸上的怀疑,凑在他耳边:“都是大荒稀缺的材料。”   床是一整个香树木头掏出来的,椅子、桌子都是如此。这里面的装饰,有海里的、天上的、陆地的。   有植物,更多是野兽或者说是兽人的身体的一部分。   比如那把洁白无瑕的长刀,要是他没看错的话,像狼族祖先流传下来的海中水兽的骨骼。   据传,大荒最锋利的东西,就是水兽背脊上的骨骼。   它天然修长,薄薄一片似刀,能轻松割断其他动物的骨头。   不过水兽身躯巨大,百年难得一见。捕捉更是难。   这个,可能是其他部落送给兽王的。   房间里的床跟凳子桌椅在一个空间,另一个用一堵墙阻隔起来的空间则放的是一个大型的高台。高   台前宽阔,地上是精美的雕花。   应该就是兽王处理事情的地方。   总共面积算上前后,有五百个平方米。   着实不小。   不过现在里面空空荡荡的,没什么看头。   兽人们有正事儿,在狸打开地道的时候,兽人们便陆续进去。   该干活儿了。   带路的换成了狸。   石墙就像一扇门拉开,两米厚的石墙中央,藏着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   白杬看到这个通道,下意识地想到,兽王城市下面这么空旷,上面又打洞。万一塌陷了怎么办?   他小心翼翼地踏入里面。   下一瞬,手被曜牵住。   曜轻声:“不怕。”   白杬冲他笑笑,张开手臂扑过去。   曜揽着人,干脆直接抱着走。   与地鼠们挖的地洞不同,这个的石墙下的地洞可以容一个人站立通过。   也不知道这个地洞多久了,里面水汽渗透,还处处是蜘蛛网。   兽人们边走,边四处观察。   地洞里燃烧着火焰,在他们打开洞门的时候,这灯就是燃烧着的。   白杬特意看了一眼,里面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油。弥漫着一股香味儿,只比碗沿浅了一点点。   墙壁上,地上都是青苔。   走着走着,飞低声道:“看这儿。”   兽人们低头。   地上一个深深的脚印。   而飞手指移动,又指着一个才他腰高的巴掌印。   脚印很大,里面积攒了一些水。跟曜他们差不多,但是巴掌印却又不大。   白杬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手。   ……比他的手还小。   “兽王才这么一点点高?”   狸点点头又摇头。   “脚印没有这么大,但是手是这么小。”   没多停留,兽人们边走边想。   接着,就到了一个石门面前。   兽人们没有说话,而是悄悄将耳朵凑过去细听。   飞摇摇头:没声音。   曜垂眸,目光落在白杬仰着的脸上。他一边注意里面的动静,一边将大手托在白杬的脸侧。   捏了捏,惹得白杬瞪了他一眼。   曜浅笑,随后推开石门。   “曜!”   曜拉开门边堵着的兽人,往门两边侧着站立。“没人。”   一股烟尘喷涌出来,兽人们下意识屏息。   搞了半天身体没什么反应,兽人睁开眼睛,发现这是真的灰尘。   空荡荡的石屋一览无余。   很显然。   里面没有兽人。   但值得注意的是,灰尘来源于石屋中间的灰烬。   而灰烬堆积,外面是黑色,里面是灰白色。该是一个圆锥形的。   边上残留着兽骨,以及块根残渣。   这说明有人来过,但是现在人已经不在了。   兽人们齐齐看向狸。   狸压着眉眼,声音闷闷:“对不起。”   “又没怪你。”   飞蹲下,趁狸没有反应过来,提溜着他的爪子,将人放在掌心。   “你再想想,你们兽王一把年纪了,是不是早就死了?”   “黑鹰想称霸,肯定看不惯你们兽王,没准就给他扔血池里去了。”   狸蹲坐在飞的掌心,道:“兽王从来不出兽王殿。”   白杬拿着里面没有用尽的木棍在灰堆里掏了两下。   洞里烧火,怕是想将自己闷死。万一他自焚了也说不定。   “咚——”   兽人们齐齐一颤,瞬间戒备。   “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   兽人们猛地抬头,神经绷紧到了极点。   “唔……疼。摔、摔到了。”   不是吧!!!   上面是哪一家啊,听得这么清楚。   那他们刚刚说的话,上面岂不是也能听清!!!   曜看了一眼狸。   狸仰头:“黑鹰部落二把手,族长的儿子。”   兽人们眼睛一亮。“抓……”吗?   里面密密麻麻一阵脚步声。   兽人们竖起耳朵,渐渐找到听得最清晰的一处地方。   飞仰头眯眼。   在这里居然还能看到上面的光线!   地鼠族长后退蹬直,站过去。   都打穿了,上面居然没有塌!   地鼠族长绕着那个小白点兴奋地绕来绕去。忽然,一个大眼睛从小白点处凑过来。诡异地看向他们。   地鼠族长一个激灵,毛毛竖起。   “吱吱吱——”   “跑!”   地鼠族长没忍住惊叫。   边上的飞脸色一变,立马捂住他的嘴巴。霎时,地洞里的兽人们快速撤离。   上面忙传下声音:“是我!是我啊。”   “喂!回来,我啊,是我!”   最后一步的曜侧头:“灵?!”   白杬捂住自己的胸口,吓得软趴趴往曜身上一摊。   真是,吓死个人了。   曜托住白杬,仰头问:“抓到了?!”   灵悄悄道:“抓到了。”   兽人们齐齐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   胸腔的心跳像雷声一样轰鸣,恨不能将脑仁都炸出来。   那小崽子怎么知道那个地方能看到下面的!   等等!   那岂不是说明兽王他们互相被监视了?! 第142章   回到小屋里, 两方兽人汇聚。   灵站在两个黑鹰的脑袋上,骄矜地仰着头。   飞走到小猫边蹲下,看了一眼外面, 小声道:“你们怎么这么容易就抓到了。还有,你们怎么看见那里有个小洞可以往下看?”   “简单。”   灵从昏死的黑鹰身上跳下来, 比划着爪爪道:“我们去的时候他们撅着屁股凑在那个洞口听声音,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进去。”   “等他要叫兽人下去的时候, 我把酸果树的花粉一撒, 他就倒了。”   灵绕着黑鹰转了一圈儿:“他们可真笨。”   白杬抱着膝盖:“这个兽人有用吗?”   灵咬住自己爪子,想了想,不太确定道:“他说他阿父是族长, 应该知道一点点。”   灵拽了拽白杬的裤脚,跃跃欲试:“要不我们还抓其他的?抓族长!”   “那不行。”   地主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不是一个等级。   白杬摸了下他的脑袋:“走的时候消除痕迹没?”   “当然。”   白杬看向曜:“那走了吗?”   曜:“你们先回石像, 我再看看。”   树拉着草:“我们跟你一起。”   曜摇头:“你们跟阿杬一起,飞带队,走吧。”   飞点点头,二话不说将屋子里的东西恢复原位。   他冒着大雨跑出去, 将里面的地鼠、山猫兽人们一个个接出去。   白杬握住曜的手。   “你小心。”他知道自己这会儿跟着去就是拖后腿儿。   曜摸摸他的头:“嗯, 外面雨大,照顾好自己。”   白杬想到自己的体质, 狠狠点头。   *   夜晚的雨很大, 兽人们奔跑在其中几乎睁不开眼睛。   兽王殿后头的屋子窗户紧闭,杂草茂盛, 好像从来没有兽人来过。   雨夜中, 一道黑影犹如鬼魅, 越过几个屋子, 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大房子前。   除了兽王居住的地方, 绕其一周的房子的样式都大差不差。高二层,占地超过百平米。   之前他们停留的位置,周围房子空空荡荡。   人少,但不代表这最近的住宅圈儿里没有兽人。   室内的灯火已经熄灭,里面的兽人睡得正熟。   曜抖动着沾水的睫毛。   手指微曲,在窗户上敲了敲。   按照黑鹰的等级观念,地位高的兽人,居住的地方不说大,但是一定也有其独特性。   内圈儿房子稀疏,应该是各个大部落族长的居所。   曜绕了一圈,就只找到这一个有兽人的地方。   下雨也没挡住屋里飘出来的浓厚鸟兽人味儿。   显然,就算这里住的不是族长。   在黑鹰部落里,这家主人也一定有话语权。   多一个兽人不多,不然还得来一趟。   曜悄悄绕过窗户。   听见里面的黑鹰依旧在扯着嗓子打呼噜,此起彼伏。是两个兽人。   灰眸闪烁,曜借着雨水拉开窗户。   修长的手指沾了雨水,他眸光一转。   松手。   倏尔一阵狂风吹来。   “嘭——”   窗户撞击,响声剧烈。   两个黑鹰兽人梦中惊醒,喊了一声。   曜贴着墙壁,垂眸,安静等待着。   长发湿润,雨滴滑过直挺的鼻梁,沾在刚毅的脸上。   他沉下气息,一动不动。   窗户开了,随风吱呀。噪音不断,扰得睡得正舒服的兽人低骂一声,彻底清醒。   “又是下雨,再过不久雨季就来了!”   “都多少年了,还没习惯。”一道细弱的声音咕哝几句。   里面是一对伴侣。   眼睫滴水,曜缓缓闭上眼睛。   “快点去关呀。”   “知道了。”   脚步声靠近,曜手缓缓移到腰间兽皮袋上,垂眸屏息。   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   里面走来的兽人打了个呵欠,手往窗户上一搭。正要拉上窗户。   曜如出鞘的刀,气势陡然一变。   兽皮袋里的酸果树花往里面一甩。粉末四溅,如气球爆破,笼罩整个房间。   下一秒,他翻身进去出现在兽人的身后。   兽人张嘴,惊愕要退。   曜冷笑,脚下轻盈,捂着兽人的嘴巴手刀狠狠一砍。   “呵欠!”   花香味漫,床上试图睁开眼睛看看情况的兽人又闭上了眼睛。   两个兽人,轻松解决。   论武力,黑狼为大荒顶尖。曜更为黑狼强者,自然不惧黑鹰。   怕只怕数量敌不过,打起来是狼兽人吃亏。   不然他也用不着带着兽人们潜入这兽王城。   解决兽人之后,曜收敛气势。   以防万一,他捡起地上装了酸果树花的兽皮袋,一把塞入兽人嘴里。   再用提前备好的长毛草绳将两个绑成粽子。   打量下这个屋子,曜离开的脚步微顿。他在里面小心地找了一圈儿,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东西复原,地上微不可见的酸果树花粉末融进泥灰之中。   曜一手一个兽人,提着快速奔往石像。   *   石像中,兽人们顶着一头湿发,将自己外面的兽皮脱下来。   好在兽皮防水,身体没怎么湿。   白杬拎着自己因为自己淋了雨有点重量的兽皮外套,抖了抖,勉强擦了擦自己的头发。   他侧着头,长发拢到一边。   脖颈修长,上面雨珠点点,白得发光。   他脸上还挂着水珠,因为急速跑回来,还有些泛红。   这里升不了火,兽人们只能简单收拾。   白杬怕抓来的几个兽人醒来,让灵再给他们灌入了一些的酸果树花粉。   把他们嘴巴堵上。   露出翅膀的,将翅膀上羽毛剪掉。   做完这些,白杬一边等着曜,一边小声跟兽人们商量怎么出去。   白杬:“原路返回的话,我们的目标太大了。”   树:“我们可以分批。”   白杬听着外面雨滴落下的声音,眉头微拧。   “恐怕不行。”   “我们下去之后,鸟兽人们会看着我们离开。下面肯定有认识他们的兽人,总不能带着这些兽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那就走另一条路。”   石缝外传来声音,曜将两个兽人丢进石像里。   “西边的兽人警惕,我们从东边走。”   白杬眼睛一亮。   他忙探出身,捏着兽皮将曜脸上的雨水擦干。   曜还在滴水地大手托住白杬两个手臂,将人带出来。   “兽人嘴巴堵上,眼睛蒙住。”   “三个狼兽人看一个。”   “其余的狼兽人带好跑不快的兽人,我们现在就走。”   雨幕漆黑,广场上的灯光被风吹灭了大半。白杬抱着曜的脖颈,攀在他的腰上。   曜鼻尖贴了贴白杬侧脸,入手微凉。   他立马将白杬放下,身上的衣服脱掉,披在白杬身上。   身子一侧,蹲下。   白杬弯眼,捏着衣服趴了上去。手勾住曜的脖子,腿环得紧紧的。末了还拉了拉兽皮,将曜的脑袋一起盖住。   回看兽人,都准备好了。曜仰头,判断了一下方位。   他低声:“里面不要留下痕迹。”   一旁,趴在黑狼兽人怀里的灵拍拍自己身上的兽皮袋。“放心,剪下来的羽毛我都带着。里面臭草我也扔了一点。”   曜点头,清理人数。   随后他侧头蹭了下白杬的脸,低声:“抱紧。”   白杬配合。   刚刚还冷飕飕的身子接触到比自己高的宽背,舒服得脚趾蜷缩。   白杬凑在曜耳边,小声:“好了。”   “走!”   曜带头闯入雨幕,迅速绕开建筑密集的广场中心。向着城墙根儿跑去。   雨水拍打在脸上,白杬身体却是暖烘烘的。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的屋子从大变到小。整洁的石板路变成了碎石路。   雨点打在背上,白杬侧脸紧贴在曜的颈侧。   他吸了吸有些堵的鼻子,睁大一双眼睛观察着四周。   后面是兽人们的跑动声,前面是高高的城墙。   黑夜里的路无止境,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雨越来越大。天幕沉沉,依旧黑如墨汁。   不知道是十几分钟还是半个小时,白杬眨动酸涩的眼睛。   他有些难受地将鼻子贴在曜热乎乎的脖颈,整个人缩起来。感受了下身体,他心道糟糕。   手攀着曜紧了紧,白杬咬牙。   依旧绷紧神经,警惕周围。   曜的背宽厚,温暖。他步伐很快,但白杬却不觉得颠簸。   又一段路,风雨轻易吹打在脸上,从脖颈渗入。   白杬抓着兽皮的手微白,冰凉。   在坚持不住的时候,背上噼里啪啦的雨声消失了。   他睁开眼瞬间,身体失重。却是落入熟悉的怀中。   白杬双手双脚猛然收紧。   曜反手将他抱在身前,摸了摸白杬的额头,继续往前跑。   白杬不用自己使劲儿抱着曜,在微微抖动的怀中,放心闭上眼。   头顶雨滴散去,白杬微微睁眼。   到地洞了?   曜低头,唇贴着白杬的额头。手探进兽皮里,摸了下他的脊背。   白杬抬手,掌心贴着冒了胡渣的下巴。   摩挲着,又合眼。   “我还能行,没事。”   地洞没有木柴,不好生火。烟从洞口冒出去,很容易被找到。   曜心里一边着急,只能加快速度。   出了地洞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雨很大,这个地方没有药。   曜担忧地看了一眼怀里的人,拉上兽皮将白杬的头也盖住。紧接着继续。   一路奔袭,就是白天也没停歇。   白杬睡得迷迷糊糊。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身前是干燥的火堆,身后是温热的身躯。   白杬身体蜷缩着,睫毛抖动,嘴角轻轻翘起。   他翻个身,一头扎入曜的怀里。   “回来了。”   曜睁开眼,压实他身后的被子。“阿杬睡了一天了。”   白杬闷闷道:“我又生病了。”   曜散着长发,宽厚的背对着帐篷入口,将怀里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他亲了亲白杬的鼻尖。“发热了。”   曜轻叹一声,拢住人的腰抱起来趴在身上。“可算醒了。”   白杬嘴里还有一点苦味。   他闷闷道:“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曜额头贴着白杬的额头感受下温度,声音舒缓:“阿杬乖。饿不饿?”   手心的肚子柔韧,上面覆盖着薄薄一层肌肉。   曜的蜷缩手指,担心自己手上的粗茧将白杬的皮磨破了。   白杬手盖在大手上,十指紧扣,拉上来走到嘴边逮着肉轻轻咬了一下。   “……不饿。”   “不饿也吃点儿。”   锅里还温着粥,因为白杬喜欢吃米,所以他们出来的时候带了一点。   期间赶路没怎么吃,没想到这会儿用上了。   想到白杬回来时身体发烫的样子,忍了忍,没忍住叼住白杬的后颈。   白杬闷哼。   曜松嘴,疼惜地摸了摸上面微红的牙印。   “阿杬……”   白杬想都不想双手举到脑门上,捂住他的嘴巴。“我不走,不回去,我要跟你一起。”   曜亲了下白杬手心,拉着藏进被窝里。   “你身体弱……”   曜将人抱紧,现在也不敢让他跟其他的兽人一起回去。   脖子上微微湿润。   曜身体一僵,想将白杬的头抬起来。   但白杬死死埋在他的颈边,一动不动。肩上断断续续有泪珠,可怀里人哭也哭得没声儿。   曜心上泛疼,针扎似的。   “没说送你走。”   “……不哭,脑袋又疼。”   白杬吸了吸鼻子,手握拳,搁在曜颈边。   “我没哭。”   曜无奈,将他捏紧的拳头打开。手指摩挲他的掌心的小月牙,声音更加柔和。   “阿杬没哭,是我哭的。”   生病的阿杬总比平时要脆弱一点。   曜抱着人坐起来,衣服穿上,又伸手端了粥过来。   白杬脑袋还黏在他肩膀上。   曜:“阿杬,喝点。”   白杬脑袋垂着,双手捧着碗。   察觉到头顶的目光,忙背过去,喝粥。   在大荒喝粥,是个还算奢侈的事儿。   浓浓的米香钻入鼻尖,白杬没胃口也喝下了一半。   剩下的是在吃不下,他纠结拧眉,又默默转回来,递给曜。   曜闷笑几声,接过来几口喝完。   放了碗回来的时候,白杬已经端正坐在被窝里。   目不斜视,看着一脸正经。   仿佛刚刚哭的不是自己。   曜心底一笑。   阿杬要面子。   看他眼尾跟鼻尖还是红的,一副可怜样。   曜调侃的心思没了,而是蹲下,手捧着白杬的脸抬起。   “委屈了?”   白杬嘴硬,圆眼睁得大大的。   “没有。”   曜低笑一声,坐下来,将人拥入怀里。   轻轻顺着他的后背,知道听到耳边呼噜噜的声音,曜才安心下来。   白杬趴舒服了,声音黏糊:“带回来的兽人怎么样了?”   “醒了。”   “那问了吗?”   “在问。”   白杬撑着曜的肩膀站起来:“那我去看看。”   曜逮着白杬手腕,将人拉住。   白杬:“你要去?”   曜看着白杬琥珀色的眼睛,手上使了个巧劲儿。让人倒在自己怀里。   白杬正要问,唇上一软。   他长睫一颤,眼睛微睁。   曜伸手,盖在白杬的眼皮上。紧紧扣住人的腰,加深这个吻。   渐渐的,白杬开始回应。   曜轻轻在白杬的唇上咬了一下,松开。   他将软趴趴的人抱住,声音带着诱哄:“阿杬乖,不去看,再休息休息。”   白杬耳垂红得滴血,他往被子里缩了缩。   不小心碰到个滚烫的东西。身子一顿,噌的一下滚到一边,整个人缩起来。   曜一本正经:“怎么了?”   白杬只露出一戳毛绒绒的头发,急促道:“没怎么!”   “脑袋露出来。”   “嗯。”兽皮底下的声音嗡嗡的。   曜低头,勾着他的腰将人带出来。   白杬僵着身子,跟坨石头一样,不挣扎也不配合。   待将人重新抱住,曜眸色深邃。   呼吸灼人,但也一动不动。   ……   山下,几个相隔不远的山洞里都点了明灯。   威醒来的时候,耳边只听得到洞里水滴落下的声音。一声接连一声。   山洞昏暗,他试图动了动。   但身体绵软,浑身没有一点劲儿。   仰躺在冰凉的地面,他忽然想到自己晕过去之前见到的一双眼睛。   笑嘻嘻的,看着还算稚嫩。   他脸色微变,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挣扎了几分钟,但是手脚被绑住,动弹不得。   且腮帮子酸疼,舌尖被全是硬毛的东西压住,他说不出一句话。   被抓了!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   要是让他知道是谁,他一定弄死他整个部落!全喂堕兽!   飞从他们最先抓回来的黑鹰所在的山洞出来,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   进洞的时候,就看见着未来的小族长一脸煞气地面对着墙壁。   飞示意身边的两个兽人上前。   一个兽人压住威的肩膀,轻松提溜着人,让他转过身来。顺带暴力扯出塞嘴的兽皮袋。   “小族长,好久不见啊。”   “你是谁!”   飞抱臂,白眼一翻。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兽王藏在哪儿?”   威立马道:“你们是地洞里的兽人!”   飞眼中闪过一抹冷色。反应倒挺快。   他沉声:“再问一遍,兽王被你们藏在哪儿了?”   威嗤笑,眼看被蒙住,他寻着声音对着飞的方向,阴恻恻道:“早就死了。你们不是看到下面的灰了,那里面就是啊。”   两个兽人对视一眼,使劲儿将人往地上一按:“好好说话!”   咔嚓两声,腿骨与石头碰撞,威疼得尖嚎。   “我要杀了你!”   飞:“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你们地下城里面那么多的堕兽,只需要随便找个屋把你扔进去,你就死无全尸。”   “你想做什么!”   飞脸上瞬间带上笑意,道:“哦……看来你是知道的这事儿地。”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你几个在兽王城混得已经够久了,该换成我们家大人了。”   是叫大人吧?   黑鹰是这么称呼这小黑鹰的。   “你休想!”黑鹰怒而挣扎,试图挣脱束缚。   两个压住他的兽人身强体壮,动都不动一下。   飞笑容收敛,冷声道:   “我最后再问一遍!”   “堕兽怎么来的?兽王在哪儿!”   威高傲地抬头,咧嘴讽笑:“我、不、知、道!鬼鬼祟祟的渣滓!”   飞凉幽幽抬眼。   “打。”   洞口哀嚎传出,中气十足。   大半个晚上,树梢上的鸟儿们烦恼地将动了动,将脑袋狠狠藏进翅膀了。   终于,后半夜,那吼叫变得细若无声。   地洞里的兔子往松软的草甸里钻了钻,鸟儿放松捂脑袋的翅膀。   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   飞一身血腥味跟鸟味儿从洞里出来。他掏了掏还泛着回音的耳朵,面上不怎么好看。   没想到这小黑鸟嘴巴还挺严。   他压低眉眼,有些疲惫。问:“其他黑鹰那边怎么样?”   “问出来三个,有一个跟这个一样死都不说。”   飞扬眉:“那就肯定是他了。”   他回头,冲着洞里幽幽道:“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再继续。”   人走了,地上奄奄一息的威呸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口血。   他重重地喘两口粗气,兽皮下的眼珠惊颤。   心中仇恨翻滚。   到底是谁!   *   一晚上后,白杬起身。   下了连续两天的雨,天空终于放晴。早上还没吃饭,飞带着两个兽人找来。   灵坐在白杬身边跟他说着兽王地洞里发现的那种可以燃烧的油脂。   “问出来了?”灵仰头问。   “没有。”飞盘腿坐下,将询问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曜。   “他们嘴巴严实,就是用了醉草,潜意识里也绝口不提。”   白杬拧眉:“意志这么坚定?”   树举着大勺子挥了挥,在一边搅拌锅里的菌菇汤:“要不都杀了?”   “里面成千上万的兽人,咱才多少个?”白杬没好气道。   曜揉了揉白杬的头发。   “我去看看,你乖乖呆在这里。”   白杬摆摆手:“快去快去,早点解决早点吃饭。”   兽王城里的堕兽始终是个隐患,要能把他们变回来,那自然是最好。   变不回来,也不能让他们呆在兽王城里成为这些黑鹰的傀儡。   白杬不断地往石锅底下加上一点木柴,防止它熄灭后冒出白烟。正想着堕兽的事儿,面前出现一双长腿。   顺着长腿往上,是曜。   “这么快?!”   曜手指落在白杬黑漆漆的鼻尖,低笑:“还要等几天。”   白杬不明所以。为什么还要等几天?   “我能去看一眼吗?”   曜点头,拉着白杬一起。   山洞一进一出,不到十秒。   看一眼就真的是看一眼。   不过白杬眼神儿好,也能看清楚了。   他直勾勾盯着曜侧脸,居然能想出水滴刑。也是厉害!   水滴刑,就是将犯人固定,蒙眼,不断在额头滴水。短时间里,犯人会产生巨大的恐惧。时间长了,额头也会溃烂直至人死亡。   也不知道曜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曜温柔地抱住白杬,下巴在他的头顶蹭蹭。   “阿杬先好好养身体,这些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   白杬严肃点头:“嗯。”   黑鹰分开关在几个山洞。   一共带回来五个,除了黑鹰族长跟族长的儿子,其余几个不怎么知道兽王城隐秘的事儿。   三天时间,除了确认山洞里的兽人有没有跑出去之外的,其余的时间兽人没有进去一步。   甚至路过山洞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声音。   饿了三天,又受了三天的折磨。   黑鹰兽人的反应已经变得迟钝许多。   曜站在门口良久,被绑在石头上的兽人才微微侧头。心生恐惧。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哆嗦。   曜寒凉的目光落在兽人苍白的脸上,启唇:“最后一次机会。”   黑鹰抖得更为激烈,他张了张嘴。   “我、我也不知道。”   曜垂眸,脸上竟然生出几分笑意。   灰色的眸子倒映洞内温柔的暖光,却使人不寒而栗。   “可惜了。这地方我们会好好封上,保管没有兽人找到。你待在里面,也算是为你做的那些事情赎罪吧。”   曜转身,走得毫不犹豫。   出洞后,他看了一眼洞口两边的兽人。   兽人点头,顿时,石头落下。   激烈的碰撞声让白杬一惊,差点打翻手里的灯油。好在灵护住了。   他忙跑过去。   曜张开手臂将他横抱起,带着远离洞口。   “这么大的声音!”白杬捏着曜的耳朵,轻声道。   “不怕,远着呢。”   洞里,额头是水滴声,洞外是石头砸落声音。   兽人恐惧达到了极点。   他疯了一般,哑声时候:“说!我说!!!”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门边两个砸石头的兽人看向曜。   曜摇头,眸中不含一丝怜悯。   砸石头的兽人邪恶地翘起嘴角,继续砸。   渐渐的,洞里声音越来越小。洞口还真就被封了一半。   里面感受不到外面的光线,但是敏锐一点的话,会发现气流已经变缓。   石床上的兽人猛地蹬腿。   也不知道是不是求生欲爆发,喊道:“兽王!是兽王的血!”   白杬仰头,疑惑地看着曜。   兽王的血?   血能有什么作用。   曜:“继续。”   “我没骗人,真的是兽王的血!只要你们放过我我就带你们找他!我可以带着黑鹰离开兽王城!”   山洞彻底封闭,里面响起剧烈的哀嚎。   如困兽嘶吼,就算是隔着一层石头,也听得白杬心脏发麻。   曜看他拧紧的眉,大掌护住人的耳朵,带着他远离这个地方。   “阿父!阿父!”   正好,几十米处,洞口里的黑鹰听到了那凄惨的嚎叫。   曜看了一眼飞示意。   接着带着白杬快速离开。   飞舌尖抵了抵自己的腮帮子,鼻尖呼出一口气。   他想他家球了!   气冲冲进入山洞:“叫什么叫!”   “我阿父!你们居然抓了我阿父!你们敢跟我们黑鹰作对。”   “我们还敢杀了你们族长呢。”   “啊啊啊!!!!你们想死!”   飞嫌恶得一巴掌拍过去。   “我看你想死!”要不是兽王城,要不是黑鹰,他们至于跑这么远!   他至于离开他伴侣崽子这么久吗!   飞承认,他带了一点点怨气。   “兽王在哪儿,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放你们离开。”   “死了!死了!”   飞冷笑一声。   *   一天后,兽人们再次到了地洞里。   这几天他们抓了黑鹰兽人的族长,兽王城里并没有动静。   黑鹰之间本来就夺权严重,现在的族长再不放回去,黑鹰便会选出其他的族长。   此刻,地牢里的祭坛边。   兽人们将里面的十几个祭司取下来。   都有气儿,但都出气多进气少。   曜拎着中间石柱上的那个兽人,带着跟来的二十几个兽人快速离开。   白杬走在他身侧,看兽人的手,好像跟山洞里见着的巴掌差不多。   这就是黑鹰说的兽王吗?   这么矮?   白杬视线往下,曜的手一挡。“别看了。”   出了地洞之后,这些个作恶多端的祭司被扔地上。   “黑狼……果然是你们。”倒地的兽人中,有气虚但激动的声音响起。   兽人们眼中惊讶一闪,面上学着曜不动声色。   明明他们撒了臭草,还做了伪装的。这些祭司眼睛都看不清了,怎么认出他们的。   但凡是有点认知的兽人,都对大荒的祭司心存敬畏和防备。多的话曜因为没说,只问:“堕兽的事情,你们知道?”   “怎么……早、来、来呢……”趴在地上的雪鹰张了张嘴,缓缓阖眼。   狼兽人立马过去查探,惊讶往后一跳,随即道:“死了!”   “阳光落在身上的感觉真舒服。”   天气晴朗,高大的乔木挡不住的阳光灿烂。   光辉落在已经浑身腐朽气息的祭司们身上。   他们依旧穿着华美,但是全身肿胀,皮肤溃烂。   撑到现在,没什么期许,就为了等这一天,看一看天上的太阳。   “兽神在上……身为祭司做错了事情,愿意受罚。”一头红发的祭司笑了笑,翘着嘴角闭眼。   狸着急地上前一步。   曜手一抬,示意兽人们不要动。   他灰眸冷沉,平静地看着地上的兽人。   他们是大部落的祭司,为部落的掠夺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死了就死了。   这些祭司身体腐朽,救也救不回来。   到了现在,他们不说,也逼不出来。   “黑狼族长,请求你一件事。”   曜没说答不答应,但是那一头红发的狮族祭司盯着虚空,依旧缓缓道:   “堕兽身躯是大荒的兽人,但兽魂已经不归属兽神。请求您,让他们解脱。”   白杬:“解脱?他们不能变回来了吗?”   狮族祭司目光虚虚落在白杬身上,像是看族中小辈。莫名慈祥。   他声音缥缈:“小祭司啊,他们已经不属于兽神了。”   “迷障之地,就是他们解脱之地。”   “至于……至于兽王,我们、我们已经让他受到了惩罚。”   红狮祭司看向那个被曜带出来的兽人。   “他的人魂已经为兽神赎罪了。”   曜皱眉看着地上。   兽王,也就是黑鹰告诉他们的被绑在祭坛中心的兽人。   他的脚早已经齐膝而断,浮肿的腿上糜烂。   肉发白,没有一丝血色。   说完,祭司不再言语。安静地闭上眼睛,感受最后一刻还能感受的温度。   白杬原本好好站在曜的身边,忽然感觉面前好像有一道疾风。阴冷。   他拉着曜往后一躲,下意识挥打,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太阳光好像突然变得金灿灿的,白杬眯眼仰头。   跟前的凉意被驱散。   狮族祭司忽然冲着他笑。像一个长辈看一个后辈。   白杬往曜的身后藏了藏,却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人,虎头人身,穿着西装长裤的人!   !!!   没等他看清,红狮祭司便倒地闭眼。   白杬惊悚,后颈汗毛竖起。   他立马拉起曜的手臂,缩进他怀里。   曜:“手上脏。”   白杬抱紧曜的腰,一声不吭。他、他应该是看错了,对!是看错了!   到此为止,带出来的祭司都死了。   *   嘹亮的叫声忽然在兽王城里响起。   白杬下意识握紧曜的手。“被发现了吗?!”   曜:“不是,是兽王生日。”   “可是黑鹰族长还没回去。”   曜:“应该换族长了。”   白杬被转移注意力,下巴搭在曜肩膀上。   “这么草率?”   “嗯。”   “那血池。”   “今晚是个机会,我们正好可以把他填上。”   “该收拾收拾,去弯月大陆了。”   “堕兽不会再有了吧。”   “除了成年仪式不通过的,应该不会再有。”   树抱臂:“除非他们试试堕兽的血。”   白杬心一凛。   按照黑鹰的行事方式,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曜拍拍白杬的后背,温声道:“黑鹰说除了他们,其余的黑鹰都不知道。”   这跟狸他们的说法是一样的,知道这件事儿的兽人不超过三个。   黑鹰他俩算是兽王,刚好三个。   现在的黑鹰族长在位三十年,已经很长了。他的下一任就是威,也才知道这件事不久。   这帮他们省下不少麻烦。不然还得去抓兽人。   *   堕兽的隐患解决,下一步,就是解决兽王城。   现在部落壮大,他们可以安心继续出发。   现在还没有弯月大陆沦陷的消息,就是好消息。   弯月大陆不能沦为兽王城的附庸。   他们需要跟弯月联盟,解决兽王城里这些作恶几百年的兽人。   五千黑鹰,黑狼部落能勉强一战。   但是兽王城还有其他低等级兽人,怎么也有大几万。   加上他们一旦出动剩下的几万堕落兽,只有一万多的狼部落顷刻能覆灭。   所以为了为部落争取更多的时间,除了血池,晚上他们还需要再做一点事儿。 第143章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热烈之后,迅速沉寂。天幕像浸染了墨汁,黑得发沉。   底下的的兽王城里, 灯火通明。   狼部落的的兽人们站在兽王城的西边,伸长脖颈。夜晚的兽王城, 他们还没怎么看过呢。   树挂在草的背上,嘟囔:“前几天城里有这么亮吗?”   草:“没有。”   白杬眼珠微动, 看着那高墙里透亮的橘色火光。“今天是不是就要搞那什么兽王的生日宴了?”   “诶!好像是。”树往边上跨步, 手臂依旧搭在草的肩膀上,“我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身后听了这话的兽人们眼睛一亮,看着那宏伟的城墙, 心中隐藏期待。   草后肘顶他:“你想暴露!”   兽人们眼里的光熄灭。   曜目光掠过一众兽人们,道:“干活儿。”   “嗷!”   虽说现在兽王城里没有兽人知道培养堕兽的事儿了, 但是血池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所以兽人们干脆趁着今晚兽人大多在上城,将其填了。   用兽皮袋将泥土装好,只需要往里面运送一次,这活儿就搞定了。   地牢里没有兽人, 之前给五个黑鹰兽人下药粉的剂量不是一般的大, 他们现在恐怕刚醒。   兽人们快速搞定血池,顺带将还有理智的兽人分批运送出去。   白杬跟在曜身边, 看他像扛麻袋一样, 一边肩膀一个兽人。   都是晕死过去的,以防他们被认出来。   “我们把他们运出去, 放哪儿?”   “西边。等他们醒了之后自己决定去哪儿。”   这些兽人当中, 有好有坏。   他们并没有变成堕兽, 也因兽王城的做法, 对黑鹰心存怨恨。   将他们放出来, 他们走也好,去兽王城搅和也好,对狼部落来说都有益无害。   白杬看着曜肩膀上的雪鹰,雪白的羽毛上遍布血迹。“看来在没有成为堕兽之前,那东西需要一直喂的。”   之前就说雪鹰兽人快成堕兽了,结果黑鹰几天没喂,他们再去搜牢的时候,雪鹰都有清醒的了。   “嗯。阿杬离远一点,脏。”   白杬看他紧拧的眉头,笑着落后一步。   不知道怎么想的,手指捏住他后衣摆。晃了晃,道:“走地洞本来就脏。”   曜察觉衣摆上的拉力,脚步放缓。   “走前面。”   白杬松手,戳了戳他的背:“别磨叽。”   曜:“我看不见阿杬,担心。”   白杬嘴角一翘:“行吧。”   看管堕兽对黑鹰来说是一个脏乱又累人的活儿,所以在没有督促的情况下,黑鹰兽人多数会将这些牢房里的堕兽不当回事儿。   他们饿几天是常事儿。   狼兽人们不是没想过自己将这么多的堕兽带去迷障之地。但是南边情况不明,兽王城的兽人虎视眈眈。   带万数的堕兽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像大荒商队的兽人一样意识到吃的东西有问题的兽人不少,而且喂养一断,代谢之后就没多大的影响了。   所以这是狼兽人放心将清醒兽人带出来的原因。   来回送完,也有几大百的兽人。   将这些睡得死沉死沉的兽人扔进西边的山洞里,洞口稍稍用石头堵住,让野兽进不来就好。   剩下的,就不关他们的事儿了。   做到这会儿,站在西边往兽王城里看。里面好像更热闹了。   兽人兴奋的吼叫一声接着一声,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白杬走到曜身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他手臂,一下一下捏着。   曜的侧头,鼻尖贴了下白杬的鼻尖。   灰眸比夜风还温柔。   “脏。”   白杬翻开自己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手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曜握住他的手,收拢。   “该做最后一件事儿了。”   白杬:“身上有味儿,收拾收拾?”   曜:“不用,反正不是我们狼兽人的味儿。”   灵脑袋上顶着一个他们装过蜂蜜的竹筒跑过来。“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可以行动了。”   其他兽人阴恻恻一笑。   “走!”   ……   兽王生日,兽王城的热闹会持续几天。   宴会开始的第二个夜晚。   兽王城东边的上空不知为什么,忽然浓烟滚滚。   新上任的黑鹰族长站立在广场中央那石像的最高处,眼中闪着兴奋与傲然。   昨晚让他们在兽王城里逛了逛,今晚该让他们看看,现在谁才是兽王城的主宰了。   广场上燃着篝火。   兽人绕着篝火围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黑鹰分三等,中等及以上的黑鹰都过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兽王城其他部落的代表。他们带着满满当当的礼物,来给兽王贺寿。   但是显然,他们跟前面来的兽人一样,都没有见到兽王。   兽王不在,这些气势极盛的黑鹰杵在这里。兽人们也不敢多言。   血淋淋的鲜肉、各色多汁的果子就摆在面前,高如小山,好像吃不完似的。   兽人们一边看着这个一年只能看一次的兽王城,一边拿起食物继续吃。   至于其他的,他们并不关心。   浓烟升起的时候,天空盘旋的黑鹰立马过去查探。   没想到却是一去不回。   渐渐的,浓烟从西边蔓延到东边。速度极快。   像接连升起的烽火,不断迫近。   气氛焦躁起来的,广场上在黑鹰的鄙夷中大口大口啃食食物的各部落族长们也抬头去看。   “黑鹰族长,这不会也是给我们看的吧?”   顶端,享受着兽人仰视的黑鹰眸光一冷。“刚刚去的黑鹰为什么还没回来?”   “去看看。”   底下的兽人没有得到回答,低头撇撇嘴。   要不是看在兽王的份儿上,他们早收拾了这群黑鹰。   不就是在兽王城里待得久一点嘛,以前还不是兽王的飞行兽。   黑鹰成群过去。   转眼消失在了天幕。   黑压压的浓烟底下,只有一堆树叶和湿柴。   黑鹰兽人们避开浓烟,还没靠近,便闻到了那里面奇怪的香气。   下一秒,天上如下饺子似的,黑鹰全部落在了地上。索性飞得不高,死不了。   浓烟已经绕了兽王城一圈儿。   广场上离开的黑鹰走了一批又一批,没有一个回来。   石头上的新任黑鹰族长扫过这些浓浓黑烟,鹰眼一沉。   出事儿了!   他展翅。   “轰——”   “着火了!着火了!”   兽王城里火烧起来了。   烧得高高的,新上任的黑鹰族长屁股下的兽王头还没有坐热乎,便被燎了毛成了一只火鸟。   篝火底下,各个部落的族长、勇士近乎呆愣的叼着嘴里的肉,看着那黑鹰一个又一个地去帮忙。   火鸟一个传一个。   只擦身而过,便从黑色变成了橙色。   恰好,刚刚飞走的那么也回来了。他们气势汹汹,盯着广场上的兽人。   “看什么呢!还不快点跑!”底下的袋鼠部落族长挺着结实的肌肉,变了脸色高喊。   这些鸟兽人目标肯定是他们!   下一瞬,鸟叫惊空。   刚刚还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的黑鹰兽人一身火焰,烧红了这片天。   “他们冲着我们来了!”   “跑!快跑!”   “我要杀了你们!!!!”   *   城墙西边。   狼部落的兽人们正打算与黑熊一家五口分别。   可听着兽王城里是不是哀嚎的黑鹰嚎叫,黑熊耳脸上的笑越来越大。   “走了!”   耳:“我们一起!”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曜只看了耳一眼,便点了头。   兽人们听着兽王城里的混乱,往南边离开。而搅和了兽王城的事儿,自然也与他们无关。   至于是谁干的……   “废物!”   “让你们抓那些部落你们是一个都没有抓到!”   “族长……”   兽王殿里,又是一个新任族长坐在了兽王的宝座上。   他脸色怪异,似笑似狠。脸皮都在抽搐。   任谁经历了与前任族长争夺位置失败后,不到一天的时间亲眼目睹死对头被活活烧死,自己又顺理成章的成为族长。那感受不是一般的爽。   但现在他既然是族长了。   黑鹰族长不是闲人,他得担事儿。   那上百个在火海中死去的黑鹰是黑鹰里的精英,是族长的武器。   做不好这事儿,黑鹰肯定不服他。   可是在发生火灾的第一时间,那些部落的兽人跑了。甚至连带来的东西都悄悄摸摸带走了。   且兽王城底下,地牢混乱,兽人出逃,各族祭司不见踪影。   还有上上一任族长的失踪……   一切的一切,很难不跟这一群带了全族勇士过来,又仓皇离开的部落没有关系。   “给我找!”   “我就不信了,这么点儿时间,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   兽王城西南边,一夜过去,兽人们脚下不停。   此时已经在兽王城百公里之外。   他们一路隐蔽足迹,专门走林子,此刻到了一个满是松树的小山丘里。   小山丘几百米高,溪水从西而来,绕其半圈儿,又继续往南。   山丘之中,被挖空的山洞里,还残留着原先主人生活过的痕迹。   大量灰烬、破损石锅、木柴,都彰显着这里曾今是一个小型的部落。   但可惜,这个洞荒废已久。   兽人们今早天亮之后停下,倒地睡了一觉起来,外面又是豆大的雨。   洞里升着火,兽人们挨个儿在溪水里将这几天在兽王城里摸爬滚打沾染的泥洗干净。   换上干净的兽皮,再不情不愿地捧着大半碗的刺刺草汤,围着篝火咧嘴傻笑。   “我数了数,围着那只黑鹰兽人在我们撤离兽王城的时候,已经少了一半。”   白杬吹了吹手里冒着白烟的汤,抿了一口,脸上笑盈盈道:“多亏了灵发现的树油脂。”   “对对对,这东西真好用,石像上抹上一遍,只需要一点点的火苗就能轰——”   “烧起来。”   “可惜了,没找到多的。”   “没什么可惜的,我们那边又不是没有树有这种树油。”   树喝了一大口刺刺草汤,苦着脸吐舌头。“难喝难喝,喝了这么多还是难喝。”   “咱们部落又没这个好用,轻轻挨一下就能燃烧。那些落下来黑鹰身上我们就在翅膀是刷了一点点。”   “是啊。”   白杬抿唇:“油就算了,酸果树的花粉我们用完了。”   灵一只小山猫满是自信地拍拍胸口。   “没事儿!没有花粉我们找其他的,之前大荒商队不是还用过一种迷药吗?”   跟着一起走的大荒商队几个兽人被狼部落的兽人们盯着,不好意思脸上泛红。   “我……我们不知道啊。”   灵爪子握紧:“那我也一定会找到的。”   “行了行了,吃点东西快点睡觉吧。休息好了,继续走。”   “这里离兽王城还很近,容易被发现。”   太阳正晒人的时候,树荫下山洞依旧清凉。   大黑狼、灰狼懒洋洋地趴在兽皮上,蓬松的毛发里露出几缕红色色或是橙色。   小山猫、红狐为了趴得舒服,直接把体型巨大的狼兽人当垫子。   狼兽人脾气好,自觉爱护这些比他们小不少的兽人。   在山洞最里面,白狼被黑狼高大的身躯笼住,只从黑色毛毛里探出一个脑袋。下巴搁在黑狼的大爪垫上。   两个脑袋挨着脑袋,陷入深眠。   梦中,白杬迷糊睁开眼睛。   面前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水泥铺成的大街上,高楼林立,满是都市的繁华。   白杬看着自己身上的卫衣运动裤,胸前一个毛绒狼头,好像跟他们格格不入。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他呆呆站立在的原地许久,不知被经过的人撞了多少下。   脑袋发晕,陡然生出一股尖锐的疼。   他捂头,再看面前。   高楼扭曲,来往的人变成了老虎的头,下身依旧穿着一身西装,手拿着公文包。   白杬惊叫。   所有老虎头的穿西装的看过来,他们的眼睛里……   全是白色!   白杬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   “阿杬!”   “阿杬,阿杬在叫?”   “阿杬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意识伴随着耳边的呼喊回笼,白杬颤抖着,看清围在周围的兽人们眼里的担忧。   他低呼一声,往大黑狼的毛毛里紧缩。   “做噩梦了,梦到了老虎脑袋跟人的身躯的兽人!”   “做噩梦了呀。”   兽人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梦确实怪模怪样的,兽人们怎么能变成兽头人身呢,那多丑。”   大家重新趴下,就围在白杬周围。   草伸出爪子扒了扒白杬的毛绒屁股。“阿杬,你没事儿吧。”   白杬立马往大黑狼的肚皮底下钻。   “没事儿。”   黑狼低下头,大爪子将白狼从怀里扒了出来。两个前爪紧紧抱着。“做梦,是假的。呼吸,别憋着。”   白杬这才觉得憋闷。   深吸了一口气,他软倒。   整个仰躺着,拿大黑狼的爪子当垫背。   “我在祭司的眼睛里看到了……”   他将当时见到的西装老虎头细说。   说完见黑狼眼睛始终看着自己,他伸出爪垫,抵着大黑狼的下巴。“长得怪吓人的。”   大黑狼低头。   白狼的爪子顺势被压得举起,直到胸口被大黑狼整个压住。   力道有点重,让人呼吸不畅,但白杬还挺喜欢这种沉甸甸的安全感的。   “我也看见了。”曜低声。   白杬倏地睁大眼睛。“真的!”   “嗯。”   “是不是很奇怪!”   曜:“是,没见过。”   白狼扒拉黑狼脖间的毛毛,弄得乱糟糟的。   “你说,那会不会是兽王?狮族祭司说得那么神秘,我都怀疑是不是因为我的祭司水平不够高领悟不了。要是梧祭司他们在这儿,肯定比我懂得多。”   “而且,为什么兽王的血能……”   曜大尾巴甩了甩,“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白杬点点头,跳得过快的心脏这才缓下来。   他艰难在大黑狼的毛毛里翻个身,四个爪子抱着一个粗壮的黑狼爪子,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   曜鼻尖贴着白狼的脸,阖眼。   *   睡了一觉起来,差不多又是下午。   早先起来的兽人们正在准备食物,还有一个二十队伍的兽人出去狩猎。   白杬摇了摇自己睡得有些发晕的头,爪垫抵着大黑狼的肚皮。   “撑起来一点。”   大黑狼低头,习以为常地站起来一点。   厚实的狼毛垂下。   贴着肚子的细软爪垫收回,刹那间,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细嫩微凉的脚丫。   两个白皙的手从毛毛里伸出来,揪住黑狼脖颈处的长毛。   接着,变成人形的白杬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毛毛里钻出来。   白杬眼睛被闷得水润。   白皙的手松开,转而抱住黑狼的脖颈:“要衣服。”   大黑狼伸爪,勾过一旁的兽皮衣服。   到跟前的时候,白光一闪,衣服跟人一起,又缩回自己的肚皮下。   曜宠溺一笑。   他小心翼翼地抬着巨大的身躯,怕把肚皮下的人压疼了。   白杬熟练地一通操作。   终于懒洋洋地打着呵欠,翻身坐起。“我好了。”   青年穿着一件黑色的狼绒背心,洗了几次之后,背心宽大,松松垮垮挂在他的身上。   下身一条兽皮短裤,到小腿。   白嫩嫩的脚丫子露在外面,脚趾莹润,泛着诱人的粉红。   曜曲腿站起,抖了抖毛毛。   一瞬间,便成了一个肌肉匀称,身量极高的成熟男人。   陡然对上那大得吓人的东西,白杬双眼一瞪,猛地转头。   瞬间,脸热了起来。   曜挑眉,套上兽皮裙。大手捏住他微红的耳垂。   “害羞了?”   白杬拉下他的手,梗着脖子为自己撑气势。   “没有的事儿!”   “哦,脸红了。”   “你才脸红!”   白杬侧头,羞恼地叼住他点在自己鼻尖的手咬了一口。   他脚步慌乱,匆匆起身。   没听见后头的声音,又退回去几步,拉着曜的手往前。   “愣着做什么,该出去帮忙了。”   *   时间一晃而过。   又赶了半个月的路后,兽人们再没有见过天上飞着四处找人的黑鹰兽人。   夏日炎炎,树干上多了不少蝉蜕。   葱白的手捏走一个,放在自己随身的小挎包里。又往下一棵树去。   “阿杬,差不多了。”灵在林子里小声喊。   白杬:“也行。”   蝉蜕可以入药。   白杬之前提了一嘴,灵立马拉着他开始在林子里找。   这一路上他们见到不认识的植物,昆虫,动物……只要灵有兴趣,就一定找出来研究研究。   所以兽人们也习惯了。   这会儿,兽人们开始生火做饭。   这是西荒,出于谨慎,兽人们尽量在做饭的时候不弄出什么烟尘。   所以火烧得旺,食物也熟得快。大家尽量也缩短做饭的时间。   白杬跟灵几个小猫回去的时候,直接开饭。   兽人们围坐,一人一碗肉菜汤。   在这西荒越走,他们就越能感觉到西荒的贫瘠。   食物不比狼山,要吃一顿肉,需要找很久。   没被兽王城霍霍的,也都被霸道的部落占着的。他们将自己那一片地方的野兽全部赶到一个地方喂养。旁的兽人是别想吃一个。   兽人们又一路避开他们,能找到的食物着实不如狼山多。   亏得以前还是个资源丰富的地方。   曜:“还有多久才能到海边?”   大荒商队的兽人没出声,很少说话的枫,也就是黑熊耳的伴侣细声细气道:“要走到秋天。”   大荒商队的几个兽人点头:“快也好,慢也好,差不多都要秋天才到。”   “那我们明年才能回到部落!”   “岂不是要在弯月大陆过冬。”   枫声音里带着一点怀念,难以让人察觉。“那边不冷的,冬天跟大荒的秋天差不多。”   兽人们都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惊奇地看着大荒商队几个兽人:   “真的!”   “都是一块地,还能不一样了?!”   “确实不一样。”   “说好的,我们把你们送到海岸边,让海獭部落送你们过去,我们就走。”   大荒商队中,为首的兽人是一个脸上有疤痕的黑熊。也就是之前曜他们去兽王城,领着兽人扛东西的队长。   看着很凶悍的一个兽人,但是被关在兽王城底下久了,人都和气了。   当初听说他们要去弯月大陆,毛遂自荐要带路作为报答。   正好,兽人们不用费心还要想怎么联系海獭部落说过海的事儿。   曜点头:“嗯,你们之后去西边找松?”   “我们应该还有一些同伴。”   大荒商队的兽人在一起几十年了,兽人相处跟部落里的兽人是一样的。   找到他们,才是找到自己的归宿。   各有目的,只是还要共同走一程。   歇了脚,兽人们继续走。这赶路的日子,还长着呢。   *   狼山。   夏日天气不是暴雨便是大太阳。   天气好,兽人们就在外面干活儿。   山林包围的狼山,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变了样。   青砖瓦房如江南水乡,依山傍水,建了一座又一座。   西边草原,牛羊成群。牧草繁茂。沿着西山往上,属于医疗队的房子已经绵延到山上。   碧水湖泊,鱼儿游荡。翻起的白粼诱得兽人们频频咽口水。   红烧鱼,麻辣鱼,清蒸鱼,炸鱼……   东边田地郁郁葱葱。   稻谷扬花,红薯牵藤,土豆白色紫色的花连片地开了一丛又一丛。   蝴蝶绕花浮动,白鸟穿行河上。   没有兽人打扰的田园生活宁静安然。   陡然,一声激动的长啸乍响。   “嗷呜!!!!”   白鸟惊飞,蝴蝶躲藏。   躬身在地里的兽人们纷纷举起直起身,像洞口警戒的土拨鼠,看向南边林子。   “谁!”   “出水了!出水了!”   “打出来了嗷呜呜!” 第144章   大山洞。   今年开春之后, 建筑队的兽人们着手在山崖的东边将粮仓建起来了。   而大山洞里原有的东西也放到粮仓里去了。   经过兽人清理布置之后,大山洞成了兽人们商议事情的地方。   林子里的那一嗓子,直接将部落里主事的兽人吼到了山洞里。   星祭司、梧祭司、丘爷爷、桦爷爷、安族长、落族长、兔族长、暗……   十几个兽人盘腿围在兽皮上, 以星祭司为首的老兽人和以暗为首的年轻兽人都紧盯着回来报信的兽人。   兽人是季。   他当这个第一护卫队的队长越久,越学着暗一样, 喜行不露于色。   可此时,他狼耳冒出头顶, 抖出残影。   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傻笑。   兽人看得着急, 忍不住催促:“季,你说真的?”   “嘿嘿……真的,可不是真的。”   “我还喝了的。”   暗手握拳, 克制地搁在自己的腿上。他好似一如往常,依旧冷静。   “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们去送锻造好的钻子的时候, 碰上了。”   季现在正激动,一开口就止不住地往外冒话。   “兔部落边上的盐井已经打通了!”   “我手指沾着那个竹筒里的水尝了的,真的是咸的。”   “阿杬说只要把水烧干,我们就有盐了。”   “但是现在阿杬说的架子还没有架起来, 兽人们只试着从里面抬了一竹筒的起来, 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在煮。”   “他们要等盐出来了才会回来,所以我就自己先回来跟你们说一声。”   “以后啊, 我们部落就不由愁盐了。”   季一口气说完, 眸光愈亮。   要不是兽人们围了他一圈儿,他很想站起来围着狼山跑一圈儿, 恨不能让部落里所有的兽人都知道。   他激动的左扭右扭, 坐都坐不住。   正以为说完后所有的兽人都会跟着他一起激动, 可等他目光落在对面的兽人身上, 才发现他们目光呆滞, 一言不发。   难道是……   不相信!   季深吸几口气,压抑激动。   “我说的是真的!”   “我真的在那个黑黑的水里面尝到了咸味儿。”   “而且兽人们加紧在煮这一锅,没两天他们肯定就把煮出来的盐带给你们看。”   季说完,歪着身子去看这些低着头依旧跟石雕一样的兽人。   他伸手,试图抬起兽人们的脸,让他们看看自己的真诚。   “你们怎么就不信呢!我说的是真的!”   “阿杬之前不是说过,只要打出来卤水,我们以后就肯定不会再缺盐吃了。就算这个井里吃完了,我们不是还可以再继续打嘛!”   季很着急,他一听到盐井出水之后立马就跑回来找兽人们了。他自己是激动得很不能产能蹦到天上去吼两声。   可是回来之后,告诉部落里的兽人,他们的反应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是他们没有见过,所以……   他闷咳几声,刚刚还急得耳朵直甩,立马收了回去。   他试图再给兽人们描述一下他当时见到的场景。但暗却直接捂住他的嘴巴,连拖带拽拉了。   “我说的是真的!”   一直都很稳重,难得吵闹的兽人被带走了。   山洞里的老兽人们听到洞外那赌气的声音,忽然闷声笑了笑。   他眼眶里血丝满布,那晶莹剔透的水珠是再也没忍住。   一个不注意,滴滴落下。   老兽人捂脸,年轻兽人趴在地上捂着头。   又是笑的,又是哭的。   不相信?   他们又怎么会不相信。   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情绪来得太猛烈。他们这把老骨头承受不住,不想在兽人面前失态。   丘爷爷仰着头,架不住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那如小溪般的泪水,哗哗的流。   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啊!   从他们出生的时候,部落就已经在部落集市开始换盐了。那时候的部落集市还是兽王城的兽人直接来管。   遇到他们黑狼兽人辛辛苦苦攒了十几个拉车的皮子,硬是只能换来一袋子的盐。   黑狼勤奋,每年的春季和秋季,他们不仅要使劲儿打猎填饱自己的肚子,还要为换一次盐而准备许久。   遭受了不少的辱骂,也打了不少的架。   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兽王城那没心肝儿的兽王不想让他们活着。   可是部落那时也才几十个狼兽人了,再不费尽心力养着,就真的没有了。   丘爷爷张嘴大笑,笑着笑着又把脸捂住,痛哭流涕。   几十年的光阴里,他已经从一个能跑能跳的幼崽变成了一个脊背佝偻的老兽人。   他没心没肺活着,他咽下这些苦累,以笑待人。   终于啊,终于在他快要死之前,他们也有自己的盐了。   泪水成串,从指缝里不断滑落。   年纪大了的老兽人也就一辈子难得几次激动。   一时间,竟然还止不住。   许久许久……   笑够了,也哭够了。心里面从来没有发出的委屈也随着泪水与笑声,云开雾散。   他缓缓松手,嘴角是上扬的。   眼睛精光闪烁,除了气有点喘,佝偻的身板尽力挺直,看着比那五月的杨柳都还要精神。   “够了,够了。”   “看到部落能走到现在,我丘死而无憾。”   “行了,再激动就要闹笑话了。”   暗哑的声音响起。   桦脸上通红,眼角还在安静地落泪珠子。   一辈子的亲人了,丘哪里不知道桦强势的性子。   他从不在人跟前示弱,连哭都没有声音。   丘拍拍他的背:“我们要去看看。”   “我去吧,部落里还要你们守着呢。”   暗听到里面的说话声,重新带着激动过后,眼眶也同样红了的季进来。   在大荒啊,盐就是部落的命脉。   兽王城控制了盐,就是掐住了他们的脖子。   黑狼是,食草兽人是,在西荒的灰狼同样是……   山洞里的哭喊、低泣、大笑,远在山洞外面的季顷刻明白了兽人们压抑的情绪。   他是灰狼,感受不比东荒部落的兽人们少。   “阿杬说过,这个还可能打几年的。现在就打出来,说明里面的水很多,能出很多的盐。”   “我们相信阿杬的。”梧摸着眼角,笑盈盈的,眼神温柔得很。   星祭司心里感慨万千。但他是老兽人当中最稳得住的,他从一开始就相信,白杬做的事儿就一定可以做成。   他点头:“行,就让暗过去。”   “曜不在,你身上担着担子。部落里的事儿你都得过手。”   丘匆匆站起来:“是不是现在走?我去收拾东西。”   边上的桦一把抓住他:“你个老兽人去做什么,你跑得动吗?耽搁事儿!”   落族长跟安族长对视一眼,想去,但是不好开口。   暗眼里多了点点笑意。   “想去就去吧,不过各位爷爷们手里的事儿得安排好。”   “行!我们现在就去收拾!”丘嘴巴一咧,立马跑了出去。那活力劲儿,看着年轻了十岁不止。   梧也笑着站起来:“那我也去凑个热闹。”   星祭司见一瞬间便走空了的山洞,失笑摇头。   他声音微哑,情绪内敛。   “既然他们去,那我就不去了。”   “光我们知道不行,阿季啊,你去忙你的事儿。这么大的事儿,还是等盐送回来,我们再开个部落大会。告诉所有的兽人,大家再好好庆祝庆祝。”   暗想了想,点头。   兽人们从开春之后一直在忙碌。   甚至在阿杬走了之后,为了让阿杬回来见到更好的部落,兽人们忙得更起劲儿了。   这也就导致开春到现在,兽人们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阿杬说过,张弛有度,适当放松。   暗觉得这次盐的事儿就是个好机会。“那星祭司,庆祝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星祭司看着暗黑沉的眸子,笑了。   暗这性子,一直都是这么稳。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兴的时候也多笑笑,这事儿我肯定办好。”   “去吧,知道你也等不及了。”   暗头重重一点。看着年迈的祭司,绷着的嘴角一松。露出一个收敛却比以往灿烂许多的笑。   “那我走了。”   “去吧。”星祭司看着健壮的黑狼兽人,摆摆手道。   暗脚步匆匆,离开得很快。   顿时,山洞就只有星祭司一个兽人了。   他笑着一手背在身后,慢吞吞杵着拐杖往外走。   可惜了,阿杬不在。要是阿杬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有多高兴。   盐出来了,是部落里的大事儿。   要好好地准备,还要开祭坛,告诉兽神。   老人的身影落在青砖黛瓦之中,佝偻着,是瘦削的。   但他脚步轻快了很多,炎炎烈日,也挡不住那一身往外冒出的喜意。   大山洞外一个广场,广场对面三条街道,一条环山道。   道路边,古朴的房屋屹立。   幼崽举着手里的风筝,不顾脑袋上的汗满脸灿烂地在街道里嬉笑。   成年兽人经过,看一眼幼崽,有时候停下来数一数人数。   然后背着藤筐,扛着锄头或是往西边的牧场里走,或是往东边的地里走。晒黑的脸上充满希望。   狼山越来越好了。   *   暗带着十几个兽人们,拉上拉车,带上难得出远门的老兽人们一起往南边走。   狼山的房子多了,兔部落的兽人们留下一部分在原来的地方帮打盐井的兽人们的忙,顺带侍弄已经开垦出来的土地。   而剩余的大部分兽人则迁居狼山。   他们跟着兔族长一起,侍弄河边的庄稼。   带着老兽人走得慢。   往南边走了六天的时间,暗他们才到达部落里。   兔部落这边的盐井离部落近,所以兽人们一般是在部落里睡觉。   而兔兽人们则偶尔采集,帮过来的厨师队的兽人打下手。   处着处着,食草兽人跟食肉兽人和谐得不行。   暗一到,放下拉车。   兽皮袋里坐着的老兽人立马被兔兽人们搀扶下来了。   “暗,盐已经煮出来。”这边的小队长兔兽人可道。   “我们看看。”   “正打算送过去的,你们就来了。”可蹦蹦跳跳地进了兔部落里放东西的大屋子。   他小心翼翼地怀抱着一个兽皮袋出来。   毛绒绒的兔子变成了只到暗腰高的小少年的模样,眼睛红红的,闪着无辜的光。   他将兽皮袋递出去。   奔波一程,本来很有点疲累老兽人立马围了过来。   “这么多!”   “一锅水煮出来的!”   暗捻了下手指,轻轻接过。   袋子不大,差不多是大荒商队给的半袋子盐的样子。   这重量对于狼兽人来说很轻,但是暗却觉得自己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   他另一只掌心托着袋子的底部。   接触那一刹那,忽然眉头一拧。   “怎么了!”   老兽人们还等着他打开袋子,这奇怪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暗没说什么,反而是加快速度将袋子打开。   手感不对。   袋子里的东西细细的,像是沙子一样。   袋口蓦地被打开。   里面一片细白,如雪花一样。   丘手一抖。   桦立马拉着他的后衣领将人拉开:“别挡着!”   细白如沙的盐映入眼帘,桦先不可置信。   雪?!   不对不对。   稳了稳心神,他道:“夏季,夏季……没有雪的。”   “这是……这不会是!”   梧深吸一口气,轻轻用手指沾了一点。触及那柔软如沙的雪白东西,手一抖。   他收回手,还是放入口中。   咂摸着……   梧惊愕得瞬间张大嘴巴。“是,咸的!”   落族长咧嘴,学着梧沾了一点放入口中。“咸的!”   安族长也来,眉梢飞扬:“咸的!”   “真的是咸的!”   “哈哈哈哈,是盐,是盐!”   落族长难以相信:“怎么,可是怎么是这样子的。”   大荒从前吃的盐,都是一颗一颗的粗粒。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细密干燥的盐。   暗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颤地将袋子合上。重新递给兔可。   “我们去盐井边看看。”   兔兽人可立马蹦出来:“走,我带你去。”   丘简直要笑得嘴都裂了。“走走走!看看,看看!老子黑狼部落以后也是有盐的了!”   *   盐井旁。   打井的兽人们在熬煮了一口锅卤水之后并没有休息。   因为他们发现确实如阿杬所说,要想把地面几百米下的卤水提起来,费时费力。   当发现真的能煮出来盐之后,兽人们着手开始做汲卤筒、井架、滑轮、绞车。   这一套,就是阿杬给的兽皮图上描述的,提取卤水的一套工具。   怎么做,需要注意哪些,上面用汉字标注得清清楚楚。   用很胖的竹子,也就是楠竹,将其中间的竹节掏空,低端安装熟牛皮制作地单向阀。   为了一次性提出来更多的卤水,兽人们将竹节做得很长。   卤水越多,重量越重。   而井架就是用木头在井口上方搭建成的提取卤水的支架,有单脚、二脚、四脚等等。   汲卤筒做得越长,井架支撑的力道越重,脚越多。   井架上安装定滑轮,连接汲卤筒的麻绳。   利用畜力拉动绞车,便可汲取卤水。   兽皮图他们有,阿杬走的时候也教过他们。   所以动手能力极强的黑狼兽人们只需要摸索几次,就能将东西做出来。   山那边的地火又烧起来了。   阿杬的竹筒管也已经做好了许久。既然卤水已经打出来了,剩下的便不是什么问题。   见到暗来,他们只冲着暗裂开嘴,笑得傻得不行。   点点头,又继续忙。   “月,这是在架什么?”   月,之前陪着山拉粪肥的灰狼亚兽人,现在已经成了阿山的伴侣了。   在春天之后,刚生了崽子他就过来这边帮忙了。   “丘爷爷!桦爷爷……你们怎么过来了!”   月放下手里的木头,忙将已经跑到近处的兽人往暗的身边拉去。   见他们张嘴要问,又将白杬画的兽皮给他们。   “这个,阿杬走的时候留下的。做出来能让我们快点把下面的卤水抬上来。”   “那边人来人往的,危险。你们就站在边上慢慢看啊。”   哄老兽人跟哄幼崽似的,几个还真就听他的话。   月左右看了看,又跑去拿了两个他们休息时候用的兽皮垫子搁在几个老兽人身后。   “坐着看,慢慢看。”   “锅里有茶水,饿了那边还有兔可可他们做的草团肉饼。”   匆匆交代完,月立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暗人高,就是兽皮被老兽人们围着,他也能将上面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   确认兽人们在做什么,暗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打盐井的地方。   从阿杬确定这里为打盐井的地方到现在打出来卤水,已经有一年的时间。   一年的时间里,这里从当初荒芜的草地变成了兽人往来,木屋整齐的另一处兽人活动频繁的地方。   盐井藏在屋子下,屋子外面是空旷的土地。   地上现在堆积着数不清的木柴以及部落里制作的粗长毛草绳。   林子里,是以前阿杬带着大家做出来的连接地火的竹筒管子,其外面包裹着兽皮,像长蛇安静匍匐在地。   等着不久后运输卤水。   兽人们或扛着木头,或拿着铁锤在木头里打入铁钉子,或削着竹子,或将外面缠绕了一圈儿长毛草绳的大楠竹抹上灰泥,嵌入碗口大的井中固定……   没有一个兽人是闲着的。   兽人皮肤黝黑,头发全部用兽皮带绑着。   光着个膀子也热得满头冒汗。   暗看见他们认真做事儿的眼劲儿,看着他们脸上止不住的舒心笑容,看着他们步步生风,骄傲自信……   暗捏紧的手彻底松开,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总算,解决这个问题了。   看了井,又帮了一会儿忙。留下几个老兽人在兔部落,暗又立马去温泉那边的盐井。   这边出卤水了,而温泉那边还没消息。   他不担心兽人们偷懒,反而担心他们打井不知节制,身体累出毛病。   他虽话少,但看顾着部落以来,始终学着阿杬跟曜,一要让兽人们有序做事儿,二要顾忌兽人们的心情。   又当代理族长又当代理祭司,时间久了,暗头一次觉得阿杬他们俩的活儿累。   当还没有到达温泉那边的时候,暗便听见闷闷的大井声。   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亮。   只听声音,他就知道兽人们耐不住性子,躁了。   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年人的轻狂:   “那边都打出来了,我们这边怎么还没有打出来。之前阿杬说有一个出来就足够了,我们去那边帮忙,这边干脆不做了。”   话落,一道微哑的声音立马反驳:   “你什么意思!”   “我们辛辛苦苦打了这么久,这就不要了!”   年轻兽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更生气了,他直接开吼:“那边都出来了,早够了!用得着你没日没夜地干!”   “自从那边打出来后,你晚上都不停,我在这边没睡过一个好觉。”   “再继续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兽神才知道这里还要多久才出来。万一是一年、两年呢?!”   “走吧!”   哑声近乎颤抖,却执拗异常:“要走你们走,我不走。”   “我也不走。”   “我就不信了,今年总得给他整出来!”   “你、你们……不如剩下时间帮部落做其他的。何必还困在这里。”   “你叫困?那你别来啊。”   “我是这个意思嘛,我只不过是让你们……”   暗走到几个兽人身边,冷不丁开口:“吵什么?”   “吓——”   兽人齐齐后退一步。   看是暗,立马垂下头去。   暗来了,一定是部落里收到兔部落那边打出卤水的消息了。   阿杬之前说过,盐井打两个是增加打出卤水的概率。只要有一个出来,就足够他们黑狼部落吃很多年的了。   所以现在那个出来了,是不是这个就要叫停了?   兽人们早知道部落的兽人会过来看,但是他们不想被叫停,不想回去做其他的。   所以趁着兽人没来,他们没日没夜地打,期望能打出来。   但是好像……失败了。   来的是冷冰冰的暗。   指定没机会了。   狼耳垂下,围着井边的兽人垮着一张脸。   眼尾下垂,手紧紧捏着打井的木头上。一声不吭的,无声透了着几分委屈。   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   暗一一扫过他们的脸色。   蜡黄,黝黑,呼吸声还有点大。像逃了几天难似的。   打个井还能打出毛病。   暗眸光泛冷:“不想打了?”   兽人立马道:“不是。”   “没有。”   暗的目光落在刚刚出声的年轻兽人身上:“你说。”   刚刚还委屈的兽人们眼中的光芒一灭,颓然垂下肩膀。不愿看那个刚刚极力跟他们争辩的兽人。   没希望了……   一年了,冬天没停,夏天没歇。不甘心啊……   这些天绷紧地神经一断——   忽然觉得脑袋晕。   边上有清脆的声音响起,说的是什么呢……不听,不听也罢。   “砰——”   “哥!”   暗看着面前倒了一片的兽人,吐了口气。   他嫌弃:“麻烦!”   怪不得阿杬要他关心这劳什子心理健康。   “暗,我没有不想打。都打了这么久了我也不舍得,可是你看他们,再这么下去,谁受得了。”年轻兽人眼中全是红血丝。   大哥他们坚持干,他何尝没一起。   现在这样,是想让他们早一点放松,换一个寄托。   兽人执拗,狼兽人尤其。看看现在这个样子。   他有错嘛!   暗冷声:“送去兔部落那边的医疗房。”   跟着暗后来的兽人们还没搞清状况,就急急忙忙地背着兽人们离开。   暗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一个比他矮不少的兽人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烦死了!   于是他脸色更冷。   面前的小青年灰狼兽人更是瘪嘴,要哭不哭,就怕他直接否定。   暗:“看着糟心,走。”   “呜哇——”   “闭嘴!”   “身体养好了再来,急什么!一点耐性都没有,还打井,打地鼠都打不到一个!再哭一个,去山上守祭坛去。”   青年看着一脸暴躁的黑狼,惊奇得眼泪都断了。   暗居然能说这么长的话。   好吓人……   呜……   鱼。盐 暗烦得很。   见边上还留着鼻涕,泪眼汪汪的汉子。   他捏紧拳头,指节发白。   想打人。   等曜回来,这苦差事他再也不干了! 第145章   兔部落那边的狼兽人正高兴着呢, 忽然看见黑狼背着兽人匆忙往部落里跑。   他们心中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儿,立马围上去。   “红狐桃呢, 快点过来看看。有兽人晕倒了。”   桃是一个毛发蓬松,四个爪子都是黑色的红狐。他在盐井这边负责医疗队的事儿。属于是盐井医疗分队的小队长。   有兽人立马道:“我去找!好像在井那边。”   将几个兽人送进医疗队的床上。   匆匆赶来的医疗队的兽人接手, 这些跑了来回的大狼才得以在树荫底下找了个地方休息。   桦绷着一张脸,瞧着里面眼下青黑, 憔悴不少的兽人。   问:“怎么回事儿?”   兽人道:“累的。”   丘扇着大蒲扇, 道:“我看人都瘦了。”   暗留在南边看完了盐井,见吃的住的没差,立马回兔部落。   正巧听见两个老兽人的话, 他还是那个冷冰冰的调子,道:“自己造的。”   桦看着他额角的汗, 起身去房子里给他端了一碗医疗队备着的藿香茶。   见暗接过,才问:“他们做什么了?”   暗大口将茶水喝完,抹了把嘴角。神色缓了过来。   “怕那边关了。”   “这些狼崽子,笨!”桦爷爷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辛辛苦苦打了这么久, 他们舍得我们还不舍得呢, 也不动脑子想一想。尽费些莽力。”   他念叨着,要去接暗喝完茶的碗。   暗避开他的手, 道:“我再去喝一点。”   暗大步离开, 喝完了水顺带将碗洗了。又去医疗房里看了一眼还睡着的兽人。   确认没什么事儿,才去盐井那边。   暑气蒸腾着, 连树上的叶片看着都缺少水分, 无精打采。   日头晒, 热气像浮动的波浪, 冲刷兽人的身体。   汗水才干, 不一会儿身上又湿了。   盐井边的茶水消耗得极快。   兔兽人可带着兽人们在部落与盐井来回,往茶盆子里添水都添了几次。   好在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快。转眼,便到下午了。   在外狩猎采集的兽人们带着拉车回来。   狩猎的是狼兽人,采集的则多半是兔兽人。   回来之后,他们杀牛宰羊,洗菜切菜。没怎么休息就迅速准备。   到底是热,老兽人在外面呆久了难免精神不济。不用兽人催,他们自己找阴凉地方走。   正巧,边上几个兔兽人围着一个圆形的大木板正在做草团饼。   新鲜的草叶切碎,拌着盐,加上胡草碎末以及其他几味调料。   搅拌均匀,接着将另一个盆里的面粉分次加入。   肉馅儿的给食肉兽人,没加肉馅儿的他们自己吃。   做出来的草团饼白绿色的,像未经打磨的翠玉。压扁了,拿到厨师兽人那边烘烤。   烤到两面金黄,草团饼泛着一股淡淡的青草焦香,便用钳子夹出来放在一边早准备好的干燥木盆中。   另一边锅里烧着水,煮肉。   兽人们牙口好,不用煮得软烂。处理好的肉放进去,煮得没血色就可以了。   肉熟了之后捞出来放凉,切成片。   跟鲜嫩的菜叶一起拌一拌,就是一道爽口的凉菜。   当然,这是食肉兽人的。   食草兽人的则更简单,嫩叶、块根还有小果子混合,放上一点点的盐就可以了。   草团饼烤好,肉也煮好。   厨师队的兽人举起一个圆滚滚的小锤子,走到大树下,敲响了挂在大树上的铃铛。   叮铃铃的脆响很快传到盐井那边。   过了一会儿,部落外面就出现了光着膀子的兽人们。   吃饭的地方是一间大房子里,里面被兔兽人们布置得很好看。   一排排木桩子当凳子,凳子中间是木头做的长桌。   长桌上放置着新鲜采摘回来的鲜花。红粉各色,泛着淡香。   插鲜花用的是竹筒,上面甚至还雕刻着兔子或是狼等等兽人的原型。   小小一团,看着极妙。   兽人们吃着饭,跟梧祭司和几个老兽人说起这边的事儿。   说着说着,大家齐齐噤声。   有兽人脑袋上冒出两耳朵,高高竖起。对着门外。   “有陌生兽人!”   光膀子的兽人们坐在门口吹凉风,闻声先一步出去。   兔部落的门口,几棵倾斜的大树交错形成一个拱门。拱门下,装了一个半人高的栅栏。   栅栏两边种着会爬藤的花木,现已经缠绕在栏上。花是橙色,细长如喇叭。   胖嘟嘟的蜜蜂在里面忙碌个不停,还没被打扰。   几个穿着兽皮裙的苍鹰兽人手足无措地立在外面。你推着我,我推着你。   “苍鹰!”   “你们来做什么?”   门口的苍鹰高,对于兔兽人来说能高过头顶的栅栏,苍鹰兽人其实一脚就可以跨过来。   所以兔兽人们出来之后,立马胆怯地往狼兽人们身后躲藏。   “我们……”   “说。”打了一年盐井的黑狼兽人浑身的腱子肉,脸一板,比苍鹰宽一倍的身躯看着吓人得很。   苍鹰兽人后头,西拨开前面踟蹰的兽人们。弯了弯腰,道:“我们想换盐。”   暗抬眼,直视西。   西搁在兽皮裙上的手悄悄揪住兽皮上的毛,但没有丝毫退却。   西被暗盯着看了很久,看到他下意识屏息,站直,眼睫抖动快要逃避似的躲开。暗才慢慢收回目光。   西知道希望渺小,但是……   “让他们进来。”   进来!   西猛地看向已经往栅栏两边让开的兽人们。   他没听错,是让他们进去!   随着一声吱呀,栅栏打开。   开门的狼兽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兔兽人们精心侍弄的花,虎着脸道:“进来!”   西果断抬步进去。   其余的苍鹰兽人紧随其后。   被这么多的黑狼盯着固然可怕,但是现在的狼部落越来越好,连他们都几次想要加入。   但可惜,都被拒绝了。   他们不怕被打,就怕这一趟白来。   *   学习狼山那边的习惯,这里也有专门空出来的地方作为商议事情的地方。   暗抬眼,冲着后头的兽人道:“该做什么做什么。”   兽人们盯了一眼来的三个苍鹰兽人,慢慢散去。   高大的屋子里。   依然是被兔兽人放了舒适的兽皮、竹编凉席以及藤椅。   暗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面前有些拘谨的三个兽人。   他道:“坐。”   西盘腿,将黑漆漆有厚茧子的脚丫子搁在外面,屁股落在凉席上。   另外两个兽人学着他,也安静坐下。   腿接触凉席,苍鹰兽人目露惊奇。   好东西!   不过他们没忘了正事儿。   西想着刚刚自己那话,解释道:“我们没有监视黑狼部落,也没有忘之前黑狼部落对我们的要求。苍鹰兽人一直住在大苍山。”   “我们只是听见了狼嚎……所以就知道了。”   “实在是不得以。”   暗点点头。   他没提盐的事儿,而是问:“你们苍鹰部落现在还有多少兽人?”   西知道,自己得拿出诚意。   最好是黑狼部落看到他们的好,顺带接受他们。   他没有犹豫,道:“后面陆续接收了从其他地方逃回来的苍鹰,算上今年新出生的苍鹰崽崽,一共六十六个。”   “都能飞?”   “不是,像以前一样飞的只有一半多。鸟崽崽多,有十几个,长大了就能飞了。剩下的就是不怎么能飞的。”   鸟兽人崽崽是他们来这人的一个关键。   他们不是兽,而是兽人。   盐于他们是生长的关键东西。尤其是部落里已经成长的鸟崽崽。   听到那兴奋的狼嚎,他们部落里商议过好几次,才决定过来试试。   暗听了后,冷眸微动。   手指在桌面儿上挪动一下,道:“盐可以给你们。”   西身后两个鸟兽人猛然伸长了脖子,一脸喜色。   西惊诧,但立马反应过来。他郑重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送信。”   苍鹰部落现在整合,西依旧是族长。这事儿能做决定,而且与黑狼搭上关系有益无害。   他点头:“可以。”   暗瞧他是认真说的,还算舒心地点点头。   不用他费事儿,看来这个西还挺有魄力。   “我们管你们一个部落一年的盐,你就得给我们送一年的信。”   后头两个苍鹰沉默。   但是只一瞬间,便也觉得可以。   通过这个事儿跟黑狼搭上关系,只会是好事儿。反正他们部落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了。   扫了一眼三个苍鹰的脸色,见没什么抵触,他继续道:“位置可能很远。包括西荒。”   西顿时收紧拳头,想到了他们在西荒的遭遇。   “这个……”   后头两个苍鹰看了一眼暗的眼色,就怕他们一个不情愿立马被拒绝。咬了咬牙,在后头疯狂地戳西的背。   送东荒也是送,西荒也是送。有盐,为什么不可以。   西却不为所动。   他道:“是去兽王城里吗?”   暗眼神微闪,没有半点心虚:“我也不知道。”   阿杬他们走了那么久了,现在还在不在兽王城,是不是安全的。   整个部落的兽人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都在担心。   暗看到送上门儿来的苍鹰,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他们。   “你要是不愿意……”   “我可以先回去……”   两人同时开口。   暗停下,示意他继续。   “我可以回去商量一下吗?今天晚上之前,给你答复。”   “可以。”暗无所谓,又不是他们部落缺盐。这只是个交易,答不答应看他们自己。   “好。”   西冲着暗点点头,抓紧时间立马带着兽人回去。   “西,为什么不答应。”   “你要是怕的话我们去,部落里还有那么多的崽崽……”   “我不怕,甚至我可以自己去。但是要满足暗的条件,必然需要部落里最勇猛的苍鹰。”   “我们现在是一个部落,这件事儿需要商议。”   苍鹰走远了,暗还能听见那叫西的兽人说的话。   他眉梢微挑,道了一句:“变化真大。”   最终,苍鹰还是答应了。   暗半点没耽搁时间,跟兽人们说了一下。   不出意外,得了一致的同意之后,他立马将那最新煮出来的盐给了苍鹰作为“定金”。   之后,西便和部落里飞行能力最强的两个苍鹰结伴,将黑狼部落的问候信带走。   这一行,找的是远在西荒的黑狼。   但愿此行顺利。   *   西荒。   天气越来越热了。   往南走,植物茂密,温度也高。   加上时不时下一场大雨。又湿又热,让常年生活在靠东北边的兽人们很不适应。   松林已经过了很久,行进两个月,此时已经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刻。   古木参天,藤蔓与树木盘根错节。   林间昏暗,苔藓、蕨类、藤蔓、乔木错落生长,竞争生存的空间。   巨大的叶片遮挡在头顶,水汽缭绕,沉闷不已。   兽人们好不容易在河边倒腾出来一个可以驻扎的地方,扎是帐篷,撒上药粉,已经是累得满头大汗。   兽人们脱了兽皮就要往河水里一跳。   白杬:“里面可能有大蛇!”   “阿杬,我们不怕。”兽人笑,看白杬有几分揶揄,“大蛇怕我们才对。”   白杬抿嘴,唇还有点发白。   他沉默着,看着自己离地的脚,默默收紧抱住曜脖子的手。   兽人们都不怕,甚至一路走来,狸他们将蛇当辣条,都吃了好多了。   可是他还是怕。   尤其是后头走到了这种茂密林间,那真的是蛇类的天堂。几步一条,树上草上都有。   稍不注意还能踩到。   不得以,他只能爬上曜的背。   白杬气馁,额头贴着曜的脖子。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白杬现在已经放弃挣扎。他就是胆小,连山猫灵都不如。   额间温热。   白杬抬手,诧异地捂住自己的额头。   望入曜温柔的眼睛,他也跟着弯起嘴角。   灵兢兢业业地在白杬住的帐篷周围撒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驱虫药粉。   完事儿后头拍拍自己的手,转头看着还挂在曜身上的白杬。   也不知道还是个少年的山猫怎么就对白杬这个成年兽人露出了一副莫名慈祥的笑意。   “阿杬,好了。”   白杬忙避开灵的视线,趴在曜身上掩耳盗铃。   曜轻笑一声,鼻尖蹭了一下他绯红的耳垂。“这没什么。”   “是的,这没什么。”   白杬低头。   曜后面,狸跟一众小猫猫蹲坐。爪子捧着之前灵帮他们做的蝎子干。   当着白杬面儿一下咬下半个蝎子,卡蹦脆。   几个小猫眼睛亮亮地看着白杬。像是在问,要不要试试?   在他们试图开口之时,白杬立马将脑袋往曜颈窝一藏。   他试不了。   几个小黄猫摇摇头,一脸深沉的离开。   明明很好吃的。   阿杬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呢?   蛇干儿不喜欢,蝎子干儿也不喜欢,那……下次换蜈蚣干儿试试?   兽人们在河边收拾出一个二十平米的空地。   灵又掏了掏自己的随身小包包,将驱虫药粉在周围洒了一遍。   森林阴暗,连头顶上都是交错的树枝。   白杬看了看,上面应该不会突然落下来一条蛇。   他冷静冷静,放松僵硬的身躯。从曜身上下去。   忽然一阵黑鹰落下,白杬头发瞬间竖起。   差一点,便惊叫出声。   曜便立马兜住人。   拍着白杬背,看着树上停留的苍鹰。   “不怕。不是蛇。”   “找到你们了!”   苍鹰缓缓下落,累得往地上一趴。大张嘴巴喘气。   怕被打,他们摊着翅膀翻了一面儿,冲着气势汹汹围过来的兽人动了动爪子。   爪子上挂着竹筒。   西喉咙干哑,疲惫道:“狼山让送的。”   狼山?   不等苍鹰继续说,几个狼兽人一人一把,逮笨笨鸡一样逮住苍鹰的翅膀。   拿起来,将他们脚上手腕粗的木筒拿出来。   当苍鹰被重新扔在地上的时候,他们骂不出一个脏字儿。只能像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   没办法,按照他们的速度,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飞到了西荒。   剩下的一个月时间,他们几乎天天在找狼兽人。   狼兽人们是躲着走的,他们又是要找人,又是要胆战心惊地避开西荒的兽人。   好不容易……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   现在苍鹰往地上一摊,什么都不想干。   太他爸的累了。   竹筒里面裹着的是兽皮,三个苍鹰,六个爪子六个竹筒。   狼兽人们是一点都不吃亏。   信是用兽皮写的,小小一个,密密麻麻写了整片。   河里游泳的兽人们也爬起来了,忙活着做饭的兽人们也围在了看信的兽人们边上。   大家安静下来,瞧着上面大家一人一句的话。   山说部落里牲畜又生了好多崽子的,冬季吃完的补回来了。让他们快点回去,吃烤全羊。   桦爷爷说要是不想走了就回部落,西荒没什么好的。   丘爷爷说给他带点儿好吃的回去,作为交换,他也给他们留着今年的蜂蜜。   暗说,部落一切都好。   还有阿宁,菇,两个小雪豹跟狼崽在们也在上面按了爪印……   看着看着,魁梧的汉子们眼眶红了。   树呜咽一声,抱住草。闷闷道:“我想部落,想我们家崽子了。”   草声音微哑:“那你回去。”   “我不~”   兽皮上的字体不同,但是都小小个。像是为了留下更多的空间,供后面的兽人书写。   一个兽人一句,六个兽皮被占得满满当当。   兽人们翻来覆去地看,跟没看够似的。   白杬看完了,心中温泉汩汩,暖得不行。   他看向地上还躺着的三个苍鹰,道:“怎么是你们过来送东西?”   “因为要换盐……唔!”   话说完了,嘴巴也被捂住了。   白杬:“不能说?”   他们部落里盐还是有的,本来苍鹰跟部落这样交易换盐也没什么。但是为什么要捂嘴巴呢……   白杬嘴角缓缓翘起,紧盯着目光闪烁的苍鹰。   冷不丁道:“盐井打好了吧。”   苍鹰瞪大双眼。   白杬深吸一口气。   “看来我说对了。”   他矜持地绷着嘴角,一想到部落里再也不用为盐忧愁,嘴角绷着绷着就缓缓翘起。   接着越翘越高,实在是忍不住,白杬扑哧一笑。   他着急地往曜身上一扑,傻乐呵地喊道:“打出来了!”   “终于打出来了!”   “再不出来,我都要另想办法了!”   “什么打出来?”   “阿杬,你在说什么?”   还沉浸在信里内容的兽人们听见白杬的笑,一脸懵地看着他。   又瞄到地上蔫巴的好像说错了话的苍鹰,兽人们更是不解。   白杬笑够了,抬起头。   眼里像星光在闪动,看得曜目不转睛。   “部落不让你们说,那我就当不知道。”   灵仰头,见比自己高大好多好多的狼兽人们还在抠脑壳。   他摇摇头,一脸老成。   他道:“盐井打出来了,但是部落想给我们惊喜,你们也就当做不知道。”   “好好好,不知道……”   “什么!”   “打出来了!!!”   地上的苍鹰立马被拎起来,抖了抖:“真的假的?你们说啊,真的假的?”   西被晃得口吐白沫。   “真的……真的!”   “打出来了,哈哈哈哈……”   白杬横一眼:“小声。”   “嗷呜!懂了懂了……”兽人捂嘴,左看右看,做贼似的。   “嘿嘿,嗷呜嗷呜!有盐了,有盐了!”   当即,兽人们开始翻找兽皮,给兽人们写回信。   至于地上好不容易被放过的苍鹰……   灵看他们可怜,到底是给他们倒了一点点水。但也不接受苍鹰感激的目光,立马走开。   兽人们忙着写回信。   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还有遇到的这些事儿,以及兽王城里的情况都要跟他们说一声。   写完了,让苍鹰兽人跟着他们休息一晚。   不用催,他们就带着东西飞走了。   而知道部落有盐这个好消息之后,兽人们久久难以平静。   命脉自己抓住了,那剩下的事儿就更好办了。   但是兽人们归家的心也更迫切。   得再快一点了。   生火做饭,兽人们各有安排。   白杬看着一路往南边,两边是茂密深丛的小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这条河,是不是能到南边?”   曜:“看着是。”   白杬:“要不,走水路?”   若是按照他们的进程,到南边怕是还需要两个月。但是如果走水路的话,时间或许能缩短一半。   但前提是,这条河能行船。   几个大荒商队的兽人走到岸边,脑中勾勒出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荒地图。   再结合他们曾今走过地路线,道:   “可以。”   “没记错的话,河水的尽头是入海口。”   白杬看向曜。   曜:“可以试试。”   白杬立马来了精神:“行!”   行船要了解水况,大荒商队这几个兽人正好知道这条河。   他们说南边平坦,河流也不算湍急。   不用白杬说,立马一部分的兽人们分出来做船。   都是熟手,对兽人们来说做小船并不难。   他们只在这个地方停留了五天,兽人们一边制作船一边打猎采集囤积食物。   五天之后,数十条船入水,兽人们踏上了水路。   顺水而下,速度极快。   兽人们摸着夏季的尾巴,在一场暴雨的侵袭中不知不觉就接近了目的地。   前方,隐约可见辽阔的海域。   是入海口了。 第146章   河水在汇聚了几条支流之后, 到入海口处已经很宽。浑浊的水流入湛蓝的海中,勾勒出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天地在此辽阔,视线再无束缚。   兽人们望着浩然景观, 长大了嘴巴愣在船上。   一个大浪冲击过来。   前头一路安稳的小舟砰的一下,竟然翻了船。   落水的兽人们手忙脚乱地从水里露出脑袋, 狼狈地勾着已经翻了地小舟。   曜:“划到岸边。”   兽人们忙撑着船桨,将小舟划到了岸边。   入海口平坦, 处处是细软的沙。   海浪冲刷着沙滩, 翻腾起来到兽人腰高。哗啦的声音像咆哮的野兽,警告着兽人们不要再继续前进。   兽人们得了教训,不敢小觑。忙蹲下稳住身子, 快速下船。   脚下的海水淹没小腿,曜在海浪中如屹立的灯塔。姿态从容, 纹丝不动。   他转身,在白杬跳下来的时候直接抬手一捞,直接将人抱坐在手臂上。   白杬晃了晃脚,目不转睛地看着脚下汹涌的浪。   两根编织起来的兽皮从大脚趾边穿过, 横过脚背, 连接着后脚跟。   脚底是软绵绵的稻草鞋垫。   圆圆的脚趾头白里透红,试探着往下探。   “凉不凉快?”他眼神清澈, 好奇问。   曜手臂肌肉宽厚, 发力时微微鼓起。他将白杬换成单手抱。另一只手取了小舟上的东西扔在自己的肩膀上挂着。   顺带道:“不凉快。”   白杬抿嘴,绷直脚背去碰。   曜直接捏住他的脚踝。   麦色的大手像脚链一样, 覆盖完整个脚踝。   “打湿了难受。”   白杬扯了扯小腿, 收不回来了。   他气馁, 下巴搭在曜的肩膀上, 不高兴地嘟囔:“不打湿才难受。”   曜贴脸蹭蹭白杬, 将人快速往岸边带。   阳光炽热,兽人们来回几次,将所有的东西的都拉到了巨大的礁石下。   离入海口不远,是高十几米的礁石区。   兽人们吹着海风,一脸兴奋地找了个隐蔽凉快的地方,停下来休息。   脚下是从没接触过的绵软沙滩,兽人坐下之后就将自己的脚探入沙子里,埋出一个个猫眼螺般的小鼓包。   白杬脱了自己的草鞋,跟着同伴们学。   脚贴近巨大礁石下的细沙,冰冰凉凉的。   沙坑挖大一点,下面的沙子温度便如夏日里的井水一般,沁人心脾。   兽人们边玩儿边看,累了的直接往沙子上一倒。闭眼休息。   而刚刚落水的几个兽人换了一身的兽皮,将打湿了的东西尽数摊开在礁石上晒。   夏末也热。   不过海岸边的海风一刻不停地吹拂着,抚平燥热的心。   曜、树、草、飞以及大荒商队的兽人们围坐在一起。一刻不停地开始商量后面的事儿。   “我们从河边一路南下,没有遇见兽王城的兽人。但是不代表海边没有。”   “大荒商队跟海獭部落的交流是通过声音,所以在叫他们出来之前,要先确定这一片没有其他兽人,尤其是兽王城的兽人。”   曜:“我会让兽人去看。”   “我们去弯月大陆的话,海獭部落是驮着我们过去吗?”树望着无垠的海面。   根本看不见什么大陆。   要是海獭兽人半路不乐意了,将他们甩在海里,他们只有等死的份儿。   “他们部落有他们部落的方法。”   见大荒商队的兽人不愿意多说,狼兽人没有再探究,转而问:   “那从这里到弯月大陆,我们需要走多久?”   “走海路很快。你们队伍还没有大荒商队的人数和货物多。速度更快,只用五天就可以到达。”   五天,确实好快。   白杬埋在沙子里的脚蜷缩。   脚下忽然碰到个尖锐的东西,身子一僵。   脚飞快往外一扯,随后像受惊的猫,好奇又警惕地盯着沙子堆。   曜侧头,小声问:“怎么了?”   白杬:“碰到个石头一样的东西。”   白杬试探着,两个手轻轻将沙子推开。   刚看见一丝白色,忽然脚上一痒。   他一个激灵,忙缩回脚丫子。   看着曜满手的沙,白杬纳闷:“抓我脚干嘛?”   曜喉结滚动,回想布满细沙但仍旧白得发光的脚,五指收拢,轻轻捻了捻。   阿杬的脚,好小。   见他一动不动,白杬侧过身,将兽皮袋里的水袋拿出来。扯了塞子递到曜的唇边。   “喝点。”   曜眼中笑意微闪,用干净的手握住白杬的手腕,喝了大几口水。   曜的脖颈线条明朗,嘴角的水顺着脖子落下。凸起的喉结滚动,透着股吸引人的性感。   他毫不避讳地看着,甚至觉得嘴里干渴。   曜松开他的手之后,白杬立马喝了几口。   “咳咳咳!!”喝得急,呛到了。   曜蹙眉,大手搁在白杬单薄的背上给他顺气。“慢点,没人跟你抢。”   白杬咳得眼角泪光盈盈。   余光见曜那还沾着水光的薄唇,像触电般,转过身背对他。   他脚趾微蜷,扯了扯身上的褂子。只觉得身上在发热。   顷刻,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小汗珠。   *   事情商量完,兽人们着手准备进入弯月大陆。   首先需要确定海岸是否安全,有没有兽王城的兽人。   其次要准备足够多的食物,他们需要在海上漂泊几天,没地儿让他们打猎。   最后,则是了解弯月大陆现在的情况。   最熟悉弯月大陆的,莫过于大荒的兽人们。   在兽人们巡逻以及去狩猎的时候,白杬在听大荒商队讲弯月大陆。   弯月大陆,他们已知的是形状如弯月。   人鱼兽人是的大陆的主人。陆地上食草兽人与食肉兽人共存。   他们一是靠着自己种植,二是靠着劳动力交换来生活。   多的,就不知道了。   而大荒商队,则描绘了一个更为立体的弯月大陆。   弯月大陆确实是个时候生存的好地方,物种丰富,植物繁多。但里面的陆地兽人并不多。   大陆是海洋里兽人们歇脚的地方,在那里,海洋族群自然是高寻常兽人一等。   陆地兽人活动的空间被划定了范围,一旦超出范围内,便会被其中的兽人即可绞杀。不论原因。   而在此地生存的食草、食肉兽人们,需要将每一年的收成分出来许多交给海洋兽人,作为他们生存在这个地方的交换。   除此之外,海族不喜欢吵闹,若是搅扰了他们的生活,会被驱逐出弯月大陆。   简单点儿,就是直接扔进海水里。   而对于外来的兽人,则需要通过严格的检查才能放行。   且上大陆之后,需要交纳一定的东西作为登上大陆的费用。   能在大陆上停留多久,取决于那群看护弯月的兽人对你所给的东西的价值评估。   听完这些,白杬直接沉默了。   其他的还好说,但是登岛需要缴纳的“费用”把他难住了。   他不禁问:“大荒商队以及其他登上弯月大陆的兽人给的是什么东西,对应的,能大概停留多久时间?”   几个大荒商队的兽人顿时自豪一笑。   “我们不用缴纳。”   “我们与弯月大陆往来几十年,已经是他们的客人了。甚至于大荒商队每年过去,都能从那边得到大荒没有的东西。”   “至于阿杬祭司你说的其他的兽人……”   他们想了想,道:“我们了解到的上去的兽人多半是给的食物。”   白杬眼睛微亮。   这好办。   他点头,感激道:“好,我知道了。谢谢。”   *   出去查探环境的兽人回来得晚。   兽人们不敢开火,只能啃着带过来的肉干。   白杬啃得口干舌燥的,屁股挪动,忽然坐在了个硬东西上。   低头一看,是自己之前挖出来的贝壳。   白色的,他看不来品种。   想着贝壳清甜的口感,白杬咽了咽口水,还是默默咬自己的肉干。   *   接近傍晚。   金乌坠落在大海的尽头,橙红色、烟紫色的云团将海面都照得绚烂。   兽人们呆呆地看着,眼里痴痴的,发自内心地翘起嘴角。   “阿杬……”   白杬:“嗯?”   “云做成饼是不是很好吃。”   听着这天真的问题,白杬扑哧一笑。   他揉了揉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山猫脑袋,温声问:“想吃饼了?”   灵双手捧着下巴,眼馋地望天:“就是觉得这样颜色的饼肯定好吃。”   说着,还舔着唇角。   出去的兽人陆续回来,带来了充足的食物以及消息。   “这个地方确实有兽人。”   开口第一句,就把兽人们吓得像被冲上岸的螃蟹,发觉自己暴露了吼,忙往岩石缝里缩。   白杬挨着曜。   看他稳得住,应该就不是大问题。   果然,兽人下一句道:“不过他们在西边位置,离我们有很远的位置。”   “我们需要在他们过来之前,快速将需要的东西准备齐全。”   兽人把手拍得啪啪响:“准备,现在就准备!”   树跟嗑瓜子儿一样,手里拿着白色贝壳轻轻一咬。吸了里面的肉,扔了壳就站起来。   白杬看着地上缺了个小口的贝壳。   “这个能吃?”   “好吃!跟咱们河里的河蚌味道不一样。”   大荒商队的兽人笑着道:“是能吃,等你们到了弯月大陆,就会发现那里有更多的贝壳,都能吃。”   曜:“快点准备吧。贝壳也可以挖。”   海水里的东西,带上的话,应该在海里面能生存得久一点。   如此,兽人们尽数开始找能吃的。   很快,三天过去。   礁石缝隙中,已经被狼兽人们采集回来的东西填满了。   最后,等再去查探海边兽人位置的兽人回来,确认兽王城的兽人还在原来的那个地方吃喝玩乐,兽人们便看向大荒商队的兽人,一脸期待。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拿出个造型精美的海螺,像喇叭一样的形状。   吹了很长的一段不成曲调的声音之后,他便将海螺收好。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白杬看着他的兽皮衣。   他很确定,将大荒商队的兽人从地下城带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有海螺这个东西。   这只能是在这三天之中,他们悄悄从某个地方找出来的。   白杬收回目光,安静地面对着海面等着。   余光瞥过身后堆积如山的东西,心里担忧。   也不知道大荒商队所说的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将他们带过去。   这事儿白杬没有疑惑多久。   等看到海面像荷田一样长出一朵朵巨大的莲叶般的圆盘。大的十几平米,小的五六平。   像澡盆似的。   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大荒商队这几个兽人对海獭部落这么自信。   兽人们惊愕地看着在波涛汹涌的海绵依旧挺立的“大圆盘”。   细瞧,竟然是……草做的。   白杬揉了揉眼睛,细看,确认那东西就是海带缠绕起来的。   海獭部落……   他所知道的海獭常年漂浮在海面,就是睡觉也在海面。而海带是他们固定自己不随海浪冲走的方式。   没想到海獭兽人竟然有这奇思妙想,直接将海带叶做成船!   兽人们在岸边看了半天,也没见到海面有什么兽人冒出来。   倒是大荒商队的兽人催促他们:   “你们快点走,螺的声音能传很远。再不走,等巡逻的兽人赶过来就被发现了。”   这一听,兽人们当即抬着东西往水里去。   曜看着大荒商队的兽人:“我们能不能见他们一面?”   大荒商队的兽人摇头:“他们不轻易与人见面。你们的事儿我刚刚已经告诉他们了,他们既然将草船送出来,说明是愿意带你们走的。”   “草船很结实,不要怕。”   “海獭部落是一个善良的部落,他们会一路保证你们的安全。”   大荒商队领队认真的看着曜,躬身:“再次谢谢您救我们出来。”   “我们就此别过。”   曜:“嗯。”   海带船或者更像是海带盆,它们安静漂浮,等着兽人。至于送他们去的兽人,潜藏在海水中,他们一无所知。   确定要去弯月大陆,那么这个险还是要冒的。   兽人们上去得毫不犹豫。   只曜看了看他们放置小舟的地方,又让兽人们将小舟带了上去。   海带盆有上百个,几乎占据了一片的海域。   上去后,好像就站在一个荷田里。四周都是圆盘,看不见下方深邃的海。   不多时,兽人们上来齐了。   大荒商队的兽人站在岸边冲着他们招招手。   海带盆被浪花带着,不停地晃动。   兽人们狼狈地冲着岸边同样挥手。   见他们转身往林子里走,才收回目光。   然后……   然后他们就直勾勾盯着屁股底下坐着的东西。   “走了吗?”   “没走吧。”   曜立马抬手环住白杬的腰,将人抱紧。白杬不明所以,下一秒,就听到有兽人惊呼:   “不!不!在走了,草居然会自己走!”   白杬疑惑看向曜。   曜亲昵地贴近他,低声:“下面,有人。”   白杬惊疑。身子随着水波晃动,手下意识攀着曜的手臂,抓得紧紧的。   “不怕。”曜指腹捏着他们坐着的墨绿色海带,捻动着,神情探究。   兽人在水下,坐上来之后他们好像也没有打算出来碰个面。   曜感受不到恶意。   一群弱小的兽人一声不吭在推着他们往前,反而是这些兽人在畏惧他们。   行进的速度很快,不消片刻,之前待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黑黑的小点儿。   海浪涌动,连片的海带盆里坐满了兽人。   海风腥咸,头顶阳光有点晒。   兽人们随着船体晃动身躯。坐得久了,渐渐也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就在兽人们快要睡着时,忽然一声鹰啸刺破长空。   白杬猛地侧头。   远方天空,一群黑点向他们冲过来。   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曜!黑鹰!”   白杬一把握住曜的手,下意识找躲藏的地方。   但是他显然忘了,他们还在海面。   曜面上一沉,反手紧握白杬手腕。“阿杬不怕……”   水下,毛乎乎的团子们听到了后方戒备的巡逻的兽人发出的警告。   他们甩得整齐的尾巴慌乱一瞬。   无数的小泡泡尽数升空。   中间的白头发,胖乎乎的兽人隔着水光仰头。   他咬咬牙,动着腿儿上去。   浮出海面,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   鹰啸更急了。   他惊恐地看着天上。   察觉到旁侧的视线,脖颈一寒。顾不得什么,忙道:“你们屏息!”   下一秒,他潜入水中。   曜立马将白杬往怀中一揽,高喝:“屏息。”   瞬间,坐着的草盆分裂解体。兽人们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落入水中。   水花四溅。   顷刻,海面又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   落入水中的那一刹那,白杬脑袋空白一瞬。   不过腰上的手臂地如烙铁,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嵌入皮肉里。   他记得曜的话,屏息着。   早已习惯了水中活动的黑狼们狼狈一瞬,只一会儿,训练有素地稳住自己捞住小猫猫,快速围在了曜的身边。   海底漆黑,兽人们憋着气看向曜。   曜时刻注意白杬的脸,手往前一指。   那是一个立在水面,白发随着水流而动的陌生兽人。气质温和,脸跟眼睛都是圆圆的。   一看就是海獭部落的兽人。   来不及解释,白发兽人冲着他们招了招手,兀自往前。   狼兽人们犹豫。   却被缠绕半身的海带带着,呲溜一下,如海鱼一样在水里迅疾游动。   海带另一端,是比他们人形都要小一半的海洋生物。   原来这就是海獭……   圆脑袋,胖身子。有灰有白,游动的时候尾巴一甩,嗖的一下就蹦出去很远。   看着很好欺负的样子。   曜跟白杬被缠绕在了一块儿。   海獭们的速度极快,兽人们初来乍到,顾着看海里面的东西。   渐渐的,才开始感到憋闷。   白杬嘴里吐出些泡泡,手紧紧抓住曜的肩膀。   快要呼吸不过了……   曜盯着最前面带路的兽人,立马按白杬后脑勺。唇贴上去,给他渡气。   白杬担心他。   手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上面。   曜点点头。   抓着绑着自己的海带扯了扯。前面的海獭顿时尾巴一颤,像被吓了。   呲溜一下,跑得更快。   白杬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都被海水扯着。   胸腔里的气息耗尽,白杬开始下意识挣扎。   终于,在他快要翻白眼的时候,哗啦——   出水了。   屁股底下快速多了一片海带床。还在走着,像冲锋舟一样。   兽人们后望。   见不到什么海岸,连兽王城那几只鸟都看不见了。   白杬软倒,大喘着气。苍白的脸上慢慢恢复血色。   他苦中作乐,笑道:“这肯定是我憋气憋得最久的一次。”   曜将他脸上的发丝拢到耳后。   始终注意水下的动静。   水中的海带在水里翻腾,渐渐的,海带盆初现轮廓。   兽人们好奇地盯着那双从水里伸出来的圆圆胖胖的爪子,跟小幼崽似的。   有的兽人想伸爪子去帮忙,做海带盆的兽人像知道似的,嗖的一下收回爪子。   曜横了兽人们一眼。   “好好待着。”   水面安静了几分钟,海獭兽人悄悄露出一双眼睛看向水面。   确认兽人安分了,才脑袋沉入水中,又露出一双胖爪子继续。   在海带盆的后头,狼兽人们用兽皮袋紧紧扎起来的食物漂浮在周围。   白杬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呵欠。   曜立马将人拢住,把他身上的背心给脱了。   要脱掉兽皮短裤的时候,白杬紧紧按住。   他一脸紧张:“脱了就没穿的了。”   曜:“有。”   他曲指,往他们坐着的海带船敲击了几下。道:“可以帮个忙吗?把我们边上的兽皮拿过来。”   白杬紧紧抓着自己的裤腰带。   离他们十几米远,是狼部落兽人所有的家当。都是兽皮包裹着,浮在水面。一个挨着一个,好像被什么东西连在一起。   至于那小舟,早不见了。   白杬盯着那边的包裹,以为兽人不会理他们。   可接着,其中一个包裹直接漂浮过来。   白杬看着水下,试图看清下面的兽人。   但是兽人们怕似的,兽皮袋一送到,面都不露,再次下潜。   兽皮本就防水。   加上兽人们提前预料到可能会进水,所以都包了两个袋子。   里面的穿的衣服拿出来还是干的。   曜不容抗拒地让白杬窝在自己腿上,拉着他的裤子一扯。快速换上干的。   白杬面红耳赤,忍了忍,没忍住一巴掌拍在曜的兽皮上。   用了劲儿,脆响。   这是什么事儿!   至于其他兽人,湿了的兽皮脱了就是。光着就光着吧,他们不害臊。   海带盆快速建了起来,有的盆子里有水的,兽人们直接用手捧出去。   大海浩瀚,小小的海带盆落在里面,渺小得犹如一粒沙。   兽人们感慨大海的美景,也好奇藏在这海草盆底下,就露出一次面的兽人。   树拉着草,夫夫俩手搁在草盆的边缘。   也没嫌弃海带上的腥味,而是兴致勃勃地自顾自与水下的兽人交流。   “我们是黑狼部落的,你们都知道了吧。”   “路上还有这么远,要不要出来说说话?”   “我们刚刚看到的白头发兽人是不是你们的祭司啊……”   “哗啦——”   草顿时闪躲。   唯有树被尾巴拍起来的水扑了一脸。   下颚滴着水,头发黏在脸上,树还难以置信地看着外面。   白杬见状,瞬间笑出声。   “人家嫌你吵,少说点话吧。”   树抹把脸,幽怨:“我那不是想跟他们交个朋友吗?”   树转眼,却看见黑熊一家坐着的那个草盆边。枫伸出手,正轻轻地摸着抱着肚子隐隐飘出水面的毛绒绒。   树顿时不服气,指着那只露出一角的兽人,嚷嚷:“你们厚此薄彼!”   枫手一滞。   毛绒绒消失不见。   兽人们看去,唯有枫纤细的五指还滴着水,彰显他刚刚还摸着海獭。   枫竟然能摸到?! 第147章   对上兽人们诧异的眼神, 枫只是腼腆笑了笑。手上却是悄悄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黑熊耳察觉到伴侣的情绪,粗壮的手臂一搂,圈地似的自家伴侣一脸骄傲:“我们家枫最受兽人喜欢了。”   枫一滞。   感受到腰上的力道, 他放松身体,整个将自己藏进黑熊耳的环抱。   他悄悄捏住男人的一缕长发, 下巴挨着耳胸口,安静地看着他。眸光里温柔简直要溢出来。   白杬暗自点头。   确实有那么一种人, 天生就具有亲和力。   枫平日里温温柔柔的, 没什么攻击性,换做是他,他也愿意接近。   树遗憾地叹了一声。   “我看着也不差啊, 怎么就不受欢迎了。”   草瞥了他一眼,手动给他噤声。   还说, 没看见人家不自在了吗?   海带盆一直漂浮在水面。   盆子里的水汽渐渐被蒸干,海带缩水,海獭兽人们又陆陆续续围上来新鲜的海带。   走到太阳西斜,兽人们已经饿得不行。   一直远远跟在身后的兽皮袋不知什么时候也漂浮到了近处。   兽人们坐在海带上, 动了动坐得有些僵硬的腿脚。幅度不感大了, 怕这东西支撑不住。   随后又伸长手臂,将从曜那边递过来的兽皮袋一个传一个。   兽皮袋打开, 水壶、肉、草叶以及贝壳被拿出来。兽人们先吃新鲜打来的肉, 狼吞虎咽。   几下吃完,再慢悠悠地往嘴里塞不喜欢吃的草。   树磕破贝壳, 吸溜一口, 里面的肉就到了嘴里。   要论吃, 部落里除了白杬就是树。   大家伙儿见状, 也跟着吸溜。   兽人牙口好, 完整的贝壳放牙齿下一咬,轻松去壳。   像是会传染似的,不一会儿,上面尽数是清脆的嗑贝壳的声音。   捡了大下午的贝壳,就一顿,吃得干干净净。   兽人们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爪子,巴巴儿地看着海面。   海波浮动,透过海带盆之间的缝隙下望。   海水蓝色愈深,最后直到变为黑色。   树太阳穴一跳,猛然抽回身。   这个深度,他还是不要想什么贝壳了。   草草解决完一顿,兽人们捂住肚子打了个饱嗝。太阳晒久了,头昏脑涨。   白杬像鱼干儿一样软趴趴地靠在曜的肩上,吃饱了开始犯困。   曜看着绰绰有余的空间,曲指敲了下海带。   “可以在上面搭个兽皮棚子吗?”   白杬坐直,紧盯着四周。   没有海獭给反应。   倒是枫那边有白色的水花闪动。   枫动了动被耳紧紧圈住的手腕。在耳看来时,小声道:“他们说可以。”   耳吧唧一下,在枫的脸上亲得脆响。   枫捂脸,往耳胸口一撞。   额头都红了,看得耳又是心疼地直揉。   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视线,枫慌乱地抓下他的大手,耳垂垂红了个透。   耳朗声道:“帐篷,可以。”   曜不多问,立马将搭建帐篷的东西拿出来。   他们现在的海带盆有上百个,连成一片。有点像渔民在海上居住的排屋,也就是漂浮在海上的房子。   而兽人们搭建好帐篷之后就更像了。   为了不损伤海带盆,最下面一层,兽人们先放的是兽皮。   接着将用兽皮包裹了的矮三脚架打开。   为了防止其倒塌,还用兽皮条在海带盆的上边缘戳了三个洞,将脚架固定。   最后再将大兽皮展开,铺在上面。   为了防止被吹走,兽人们继续将兽皮毯也固定好。帐篷就好了。   海面波涛汹涌,兽人们将这东西都做得矮。远看像是个造型奇特的锅盖。   这东西搭好,兽人们立马往里面一钻。   小心躺倒,长声喟叹。   将手放在肚子上,闭上眼睛。   海带盆多,但是外围的没有兽人去。   兽人们集中在中间,海浪即便是大了点儿,也不会翻船。   海带盆摇啊摇,帐篷里陆陆续续传出来打呵欠的声音。   白杬翻个身,枕着曜的手臂。   手搁在他胸口,腿往他身上一搭。不消片刻,就睡了过去。   海水悠悠,海带盆里的动静渐渐消散了。   兽人们睡着了,呼噜声也被带到了海面上。渐渐的,海带盆的周围一个个毛脑袋露了出来。   短小地爪子搓了搓脸,露出一双水润的圆眼。又萌又清澈,可爱得紧。   帐篷里没有动静,他们轻轻地晃动尾巴在水里翻个圈圈,仰躺在水面。   脑袋顶着海带盆子,尾巴悠闲地甩动,慢慢走着。   细数,出水的海獭起码有两百只。   帐篷里的狼兽人们无声无息地睁开眼睛,笑了笑,又阖眼养神。   *   傍晚,余晖散尽,夜幕降临。   一轮弯月渐升,边上一颗星辰明亮,与它挨得极近。   兽人们陆陆续续醒了。   坐在兽皮里,脑袋都顶到帐篷尖了。   迷茫地呆坐了一会儿,忽然打开了帐篷。   周遭一片漆黑。   天上星河缭绕,倾泄了一地碎亮。弯月橙黄,微微暗淡。   兽人紧盯着海面。   停了?!   大片大片的海带依旧随着海浪漂浮。   在他们看不见的海下,是一片茂密的海带丛。海带自水下生长,十几米高,被用来缠绕海带盆。   狼兽人们渐渐出来。   在海带的边缘,海獭兽人们抱着绕在肚皮上的海带,小声地打着呼噜。   肥嘟嘟地身子承受着最外侧最汹涌的波涛,但是他们依旧睡得香甜。   察觉到边上的气息,狼兽人们不约而同地压低声音。   黑夜是很好的掩藏物,加上离这些陌生兽人有一段距离,所以大部分海獭兽人能大胆地睡。   没睡的海獭兽人一听到动静醒了。   抱着爪子,听着。   待察觉到兽人们没有过来的意思,他才揉了揉肚皮,美滋滋地闭上眼睛。   他们好久都没有这么累了。   夜晚的海面,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没有山,没有树,兽人们如浮萍在水上漂浮。   但一个个胆子都大,害怕没有,甚至想在海带盆上走动一番。就是天空漆黑,也能撩开帐篷,盯着看上好一会儿。   但是他们知道分寸,即便想见见这些海獭兽人,也依旧安分地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顺带将白天晾晒着的兽皮裙收拾了。   白天海獭兽人在水下不愿意出来,晚上又远远地睡在一边。   一群相互陌生的兽人就这么在海面上漂浮了四天。   到最后一天,兽人们脸上的兴奋不见了。   一个个的躺在帐篷地下,双目无神,全身泛软。   这种踩不实的感受,初步接触还新奇得不行,但时间久了,兽人们没有一个不难受的。   海上久了,鼻腔里全是咸腥味儿。   兽人们食欲下降,食物消耗的速度是从未有过的缓慢。   兽人们无聊,学着曜敲击着海带盆与兽人们交流。除了前面几次有回应,后面完全当他们放屁。   熬了几天。   终于,熬到了最后一天。   弯月大陆的轮廓在眼前清晰起来。   远看着,确实像他们在海上第一次见到的弯月一样。大陆是一半金,一半绿色。   近了,他们才看见那金色是大片大片的沙滩。   坐着的海带盆子渐渐停了。   他们此刻在弯月大陆的弯钩里。   风平浪静,海水在此地温顺成了一颗蓝宝石。   树望着不远处的沙滩,睁着死鱼一样的眼,木愣愣道:“他们是让我们自己过去了?”   曜:“走吧。”   兽人们急急忙忙扛是已经转移到附近的兽皮袋。不等站稳,立马吐着舌头,哈哈大笑、疯疯癫癫地向着沙滩冲过去。   曜低头,看着连片的海带,问:“怎么交换?”   海带迅速撤走,白头发的兽人浮上来,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指着海岸,摆了摆手,随后转头潜入水下。   顷刻间,海带连着兽人,消失得一干二净。   白杬感慨:“他们真好。”   曜轻笑一声,还是像之前那样单手抱着白杬。另一只手拿着兽皮袋,到了岸上。   脚下是金色的沙滩,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糟污和碎石。   沙滩上,随处散落着贝壳、海螺,还有看着陌生来人而高举爪子的螃蟹。   兽人们嗷呜嗷呜地扔下兽皮,欢呼的在上面连来了几个后空翻,打滚儿的打滚儿,趴地上的趴地上。   头发上、兽皮上沾了沙,也没见他们有半点嫌弃。   脑袋甩一甩,沙子落得一干二净。   曜的放下白杬。   白杬立马挪动着,将自己的双脚藏在沙子里。像离开地面久了,在重新接收地气。   曜见他如此,眼中划过笑意。   看兽人们笑闹着,好一会儿,曜才开口:“先去把该给的东西给了。”   这不是他们的地盘,随时面临被驱逐。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主动配合这边的要求比较好。   滚够了,狼兽人爬起来。顺带抱住地面上四肢张开,还趴在沙子上摇尾巴的小猫猫们。   “走走走,交了东西,我们要吃上一顿好的。”   白杬遗憾地看了一眼沙滩上的螃蟹一眼,跟着曜走过沙滩,步入茂密的丛林。   丛林,才是兽人们的天堂。   往林子里走了一公里,一条藤条编织起来的围栏渐渐清晰。围栏里面,出现了一座座小房子。   兽人们还没进去,便有一声吆喝从里面传来。   “新来的?这边!”   白杬转头看去。   是一个蓝眼睛的兽人,头发是蓝色的,微卷。皮肤细腻,白如珍珠。   他上半身趴在窗口,正一脸好奇地冲着他们招手。   白杬手一紧,被曜牵住了。接着他们就往那边走去。   近了,他听到兽人没加掩饰的声音。   “这么久了,难得有新来,又有好玩儿的了。”   白杬垂眸。   好玩儿?   “好了好了,让我来看见,你们有多少兽人。”   屋子里,水声哗啦。   门一打开,腰间围着白布的兽人从里面出来。   白杬目光在白布一样的东西上停顿几秒,再重新看向其他。   兽人身上有海水的咸腥味儿。   他五官俊秀,唇红齿白,翘鼻细眉。可以说的上是漂亮。   耳朵上有漂亮的鱼鳍,脖子上戴着珍珠串成的项链。胸口光溜溜的,不过被那海藻一样的长发的半遮半掩。   是个海洋兽人。   兽人们绷直脊背不动,不动声色地防备着。   “嗯……你们用什么交换?”   白杬是曜对视一眼。看来这个地方就是了。   飞:“食物。”   “食物,行。”   海洋兽人拍了拍手。顿时,两个头上带鹿角的兽人抬着一个大篓子出来。   篓子腰高,用藤蔓编制而成。   肚大,能容纳一个成年狼兽人。   “这一路你们人多,又走得急,小海獭们还差点遇到了袭击。给你们便宜算……”   他手张开,比了个五。   树朗笑,哥俩好地要去搭蓝头发兽人的肩膀。   海洋兽人侧后一退,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警惕:“你想干嘛!”   树尴尬地摸摸鼻子。   草在后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丢人现眼,回来。”   树干笑几声,默默挪到草身后,脑袋往他颈窝一栽。哼哼唧唧,委屈得不行。   曜问:“五筐?”   蓝头发兽人转身躲进屋子里,冷声道:“五十筐。”   他们拢共的东西,加起来也不到五十筐!   飞上前一步,怒道:“你们这不是抢嘛!”   蓝发兽人见状不对,立马翻身跳进窗户。   话落,里面立马涌出拿着木棍的兽人。   他们都长得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粗硬的头发编成小股辫子,像鸡毛毽一样立在脑后。   木棍上嵌着黑色的鱼刺一样的东西,看着很锋利。   当这些尖刺齐齐对着兽人们的时候,曜开口:“我们确实没有这么多的东西。”   那蓝头发兽人见帮手出来了,又从窗户探身,底气十足道:   “这就是规矩,我又没有乱收。”   “你们爱给不给,不过明天之前还没交齐的话,你们就必须离开弯月。”   “曜!”兽人们看向曜。   曜:“慌什么。”   白杬轻叹:“那能不能宽限一点时间,听说你们这里可以自己捕猎?”   “明天之前啊。”蓝头发兽人依在窗沿,撇着嘴,像个被家里纵得刁蛮的小少爷。   白杬看向曜。   曜冲着白杬一笑,抬头收敛笑意,问:“可以狩猎采集的地方在哪儿?”   蓝头发兽人耸耸肩:“陆地兽人居住的地方。”   白杬:“过去要多久?”   兽人举起手,比了个二:“两筐食物,换一张地图。”   白杬闭上嘴。   抠死得了,怎么还跟大荒商队一个德行。   “走。”曜牵着白杬,要带着兽人们离开。   “等等!”兽人松开交着头发的手指,伸手,点了点他们的兽皮袋,“东西先给了来。”   “而且留下几个兽人当抵押,谁知道你们走了会不会回来。”   “欺人太甚!”   “欺人我知道,胎神什么意思?”   蓝宝石般的眼睛澄澈,看得出来,兽人是真的疑惑。   白杬暗想:性格是恶劣了点儿,但是目前看来不算坏。   兽人们没一个理他。   蓝头发兽人气鼓鼓,嗖的一下,从窗口消失了。   越来越多的箩筐被头顶有鹿角、牛角的兽人抬出来。   狼兽人们没办法,只能将抱在怀里的小猫猫们往肩膀上放。接着打开兽皮袋,将里面的东西倒进藤筐里。   “哐当——”   一口大锅从兽皮袋里倒出来,滚了一圈儿。冲着这些个黑皮兽人而去。   “滋啦——”   木棍上的鱼骨在锅沿划动。   黑皮兽人们戳了几下,将其截停。   他们惊愕地看着在锋利的鱼骨下只留下微微白痕的大东西。闷声闷气道:“这是什么!”   兽黑皮兽人又戳了戳,铁锅脆响,纹丝不动。   飞走近,随手抓着锅沿一抄。“做饭的,又不能吃。”   “啵啵&…%¥!!!”   一声听不懂的欢呼,刚刚问话的黑皮兽人立马转身。   飞皱紧眉头,在自家吃饭的家伙上拍了拍。   “毛病。”   他拉开兽皮袋,正要将锅放进去。   忽然从窗口蹦起一条鱼。白光一闪,蓝头发的兽人落地,不顾飞的阻拦,一把拉住兽皮。   他砰砰在锅沿拍了两下。   黑灰沾满了他的手。   他一脸新奇,甚至伸出爪子在上面戳了一下。   飞手臂移动,拉着自家大锅后退。“你干嘛!”   “这个!”蓝头发兽人指着那口锅。   白杬下巴搁在自家伴侣肩上,小声道:“他不会是看上我家的锅里吧。”   果然,下一秒,蓝发兽人中气十足道:“我想要!”   树瞪眼:“你想要我们就必须……唔唔唔!”   草捂住它的嘴,气恼地咬住它的耳朵。   “不要捣乱!”   树嘴巴一瘪。“呜……”   蓝头发兽人毫不隐晦地给了树一记白眼。   他目光在兽人们当中转了一圈儿,最后落在白杬跟曜身后。他冲着白杬抬了抬下巴:“这个,可不可以?”   白杬脑袋往曜颈侧微偏,无辜地眨眨眼:“可是你已经要了我们五十筐的食物了。”   “你以为我们缺?”   蓝头发兽人哐哐拍大锅:“我只要这一个。食物不要了。”   白杬一脸肉疼:“这是我们吃饭的东西。不能吃不能啃的,给出去一个就少一个。要不……”   蓝发兽人立马抢答:“不要!”   他眼睛咕噜噜一转,道:“这样,我们再给你们的一筐食物。”   白杬张了张嘴,犹豫地抓着自己的衣摆。   是个兽人都看出来他表现出来的为难。   兽人们看着白杬演,有些不习惯的,甚至笑得肩膀哆嗦。被曜隐晦地扫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去当鹌鹑。   “十筐!”   曜摸摸白杬的头发,轻声道:“没事,大不了我们再多费半年找材料,再花个一年,也是有可能做出来的。要是一年不行,那就五年。反正……”   蓝头发兽咬咬牙,跺脚,肉疼道:“十五!”   白杬眉毛拧成毛毛虫,犹豫地看来看去。最后在哪蓝发兽人忍不住想抢的时候,磨磨唧唧点头:“……好、好吧。”   蓝头发兽气得个倒仰。   十五筐食物,还委屈了!简直比他们还抠门!   他气冲冲道:“哼!搬走!”   于是,在已经堆积了几个筐的食物当中,黑皮兽人傲慢地看了飞一眼,一手抄起……   没抄动。   咚的一声。   “哎……”哟!   咦?   飞咧嘴,手臂肌肉鼓起,刚好搂住即将砸到兽人脚上的大锅。   他露出泛着寒光的尖牙,笑得不怀好意:“没事吧。”   黑皮鱼兽人趔趄一下。   灰溜溜地双手扛起东西抱走了。   面前的小房子又变成了他们来时候的那样,安安静静的。   灵好奇地从枫的耳朵上跳下来,轻轻跃起,甩着尾巴从窗台往下望。   草走上去,拎着他的后脖颈提起。“不熟悉的地方,不要随便走。”   灵蜷缩起来,小声嘟囔:“我就看看……里面是水哇。”   草朝里面撇了一眼,将灵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喃喃:“……原来里面的联通着大海。”   看来刚刚的蓝头发兽人是早知道他们要来,提前在这里等着了。现在完事儿了,直接拿着东西甩手走人了。   曜看着地上还装着食物的篓子,到:“收拾东西,走吧。”   因为要长途运输,所以兽人们找的食物都是比较好存放的植物块根。   两层兽皮袋防水,食物还是完好无损。这会儿倒出来的,兽人们又只能重新将其装回去。还能吃。   拉车他们放在小舟上的,现在小舟不在,拉车自然也没了。   狼兽人干脆变作大狼,用身子扛着走。   离开了这里,白杬忽然拍了一下脑袋:“忘了!”   “地图!”   “现在我们回去交换,还有吗?”   曜:“试试。”   于是乎,兽人们往回走。刚到围栏外面,就听到了里面乒乒乓乓的敲打声。   到边上一看。   好家伙,密密麻麻的海洋兽人。   小村子里冲天的咸腥气息。   兽人们都到门边了,里面的兽人还围着他们那一口大锅。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见里面的兽人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飞闷咳一声。   没反应。   “咳咳!”   还是没反应,这些海洋兽人的警惕心不够啊……   飞高声:“咳咳咳!有人吗?!”   “眼睛瞎了,这不是……”   海洋兽人们转过头来,触及这些个高大兽人,还有包围在他们身后的黑狼。   双眼圆瞪,四肢发麻。鱼尾巴都快吓出来了。   顿时,一哄而散。   只余下那口敲得出坑坑洼洼,还有了缺口的大锅,在平地下可怜兮兮地吱呀打转。   白杬扶额。   忘告诉他们用途了。   不一会儿,海洋兽人们终于想起来他们遗忘的东西,立马有百人的黑鱼兽人队伍拿着棍子出来。   为首的,还是那个蓝发少年兽人。   “咳咳!你、你们,又来做什么!”   白杬看他鼓起的脸只觉得像金鱼,脑袋一抽,学着他道:“我、我们来买地图。” 第148章   蓝发兽人气得腮帮子一鼓。   “你学我!”   更像金鱼了。   白杬眨巴眼, 脑子快速转动。   眼看兽人脑袋上都要冒火了,他终于道:“我是看到你还在,激动了那么一点点。”   “你们想干什么?!”   蓝发兽人看了一眼后征里面, 以防备的姿态护住身后的小屋。   白杬:“地图,我们想买地图。”   蓝发兽人收回目光, 瞪了一眼白杬。手冲着身后的黑皮兽人招了招。   两筐食物换取地图。   食物被四个黑皮兽人抬走,地图也被随意地丢了过来。   白杬抬手抓住, 展开快速扫了一眼, 立马抬手:“等等!”   蓝发兽人没想到他还有事儿,气道:“你都看完了,我们不会退还食物的!”   “不是。”   他们此行主要是来找传说中的人鱼兽人的, 但是地图上并没有标注出人鱼的位置。   曜目光划过白杬手上的东西,问:“地图为什么没有人鱼兽人?”   “人鱼兽人?”   “你们要见王!”   所有的兽人对他们怒目而视, 仿佛只要曜一点头,他们立马能将手里的武器投掷出来。   白杬握住曜的手,和缓一笑:“对,大荒商队让我们给王一句话。”   蓝发兽人表情略显怀疑。   他知道黑狼兽人, 也在那些从东荒过来的食草兽人的口中听说过他们。   但是那又如何, 他们的王不喜欢被兽人打扰。   “你们说什么话。我以后见到王了我帮你们告诉他们。”   白杬:“不行。”   霎时,海洋兽人举起长棍。   白杬看出兽人们的防备, 知道他们是想见到人鱼兽人很难了。他只好道:“松让我们亲自告诉。”   “那你们等着吧。”   “等个十年八的, 王睡醒了,愿意上岸透透气的时候你们就可以见到了。”   说完, 不等兽人开口, 他们立马一头扎入了屋子里通往海洋的通道。   曜抓住白杬伸出去的手, 捏了捏, 道:“还以为人鱼跟兽人一样, 在大陆上随意行走。”   白杬看他:“接下来怎么办?”   “先走走看。”   白杬点头:“行。”   他对弯月大陆也充满了好奇。   *   地图上沾着水汽,但上面的东西并没有脱落。   兽人们离开小村落,找到一个近海的林子里坐着。兽皮摊开,兽人们围着看。   地图上面是用不同颜色画出来的小块儿。   边缘崎岖,大小不一。但无论是画的比例还是线条的弯折都不像是随手画出来的。   应该没被骗。   从地图上可以看出来,弯月大陆上的地形并没有大荒那么复杂。   最北端以及中间是高耸的山脉,以起伏巨大的线条标注。   北部往南,以及中部往四周,多是矮的丘陵,以小线条的曲折线条标注。   绕海一圈,多是平坦开阔的平原。   而这些平原上,则都是集散的村落。   这些村落上几乎一半都有鱼的标志,剩下的一半则什么标志都没有。   白杬手指移动,落到他们刚刚所在的小村落。   上面也有一条鱼。   那这标志所在的地方都是海洋兽人居住的地方。   “他们不说,我们可以去其他的部落问问。没准儿就有好心鱼告诉我们呢。”   白杬扯了扯嘴角。   除了他们现在上海岸的这一片的沙滩,以及中间的那些林子,其他所有沿海以及绝大部分的鱼村落所在的地方,都用密密麻麻的蓝色小叉叉围了一圈儿。   人都不一定能找得到,哪来的好心鱼。   “这禁止进入的地方可真够多的。”   “好在看兽人的情况,弯月大陆还是好好的。”   白杬往后边的树上一靠,又被曜勾着腰带回靠在自己身上。   “从弯月大陆北边可以直接回东荒。我们到时候就不走海路了吧。”   围在一起的兽人们迫不及待地点头。   “不走海路!”   白杬:“不一定行,兽王城的兽人不知道还在不在那儿。”   “能行,肯定能行。”   看完地图,大家心里有个数。   兽人提议:“我们要不先在这里休息一天,明天再去北边。”   曜:“可以。”   次日,兽人们在鸟雀的叫声中苏醒。   过了林子就是海滩。   白杬趁着现在还能待海边。一大早便起来,提着个竹篓子跟负责早饭的树几个在沙滩上捡贝壳。   早饭过后,兽人们迅速收拾东西,往北跑。   弯月大陆的中部,也就是兽人最多的地方。   跑了四五天,几乎过了狼部落领地那么大的地方,渐渐的,林子里的兽人多了起来。   缓坡,沟谷。   细长的河流两岸,繁茂的树木像撑开的伞盖,遮住阳光。   身材纤细的兽人蹲在河岸边的石板上,手拿着白练一样的东西在水中清洗。   几乎一瞬,白杬就认出来是他们部落里用来赶鸟的东西。   炊烟袅袅,稻草盖起来的人字形小房子里,传出兽人喊吃饭的吆喝声。   孩童应答,奔跑在坡上小道。   要不是他们脑袋上的角,白杬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上辈子那些村落。   这是个建在斜坡上的部落。   位置在弯月大陆的中部偏南部。部落是他们北上以来遇到的最大的村落。   看到兽人手中桑蚕丝一样的东西,白杬扯了扯身后洗得已经失去弹性的小褂子。忍不住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   还没靠近,兽人已经警觉地拿着东西站起来,直勾勾地看着白杬。   见白杬身后身躯高大的兽人,他连退两步。   白杬笑着,释放善意。   “你好……我们是南边来的,想问一下,可不可以在你们部落这边找个地方睡觉。”   兽人抱着东西,唇都没动一下,立马往坡上跑去,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建筑当中。   白杬轻叹一声,收回手。   这样的反应,他们已经在不下于五个部落里遇到了。   “怎么办?人家好像真的不待见我们。”   “都已经没用兽形了,他们还是这么怕。”   曜:“进去看看。”   部落的入口就是兽人刚刚上去的那个斜坡。   斜坡两边,栽种的许多树。白杬一眼瞧见里面枝繁叶茂的桑树。   兽人手上的东西,真的是桑蚕丝!   过了这条上山的道路之后,又见主干道延伸出了许多羊肠小径。   房子也渐渐多了。   他们上去之后,正好看见了刚刚那个年轻兽人正一脸焦急地拉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兽人说话。   老兽人目光一顿,随即温和地冲着他们笑了笑。   年轻兽人愣住,转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魁梧兽人们。   瞳孔剧烈震颤。   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杬急急后退一步。   他们什么都没干!   曜打量着面前杵拐的老兽人,看他头顶的羊角,头微点:“黑狼部落,曜。”   老兽人目光定定地落在曜的身上,接着道:“弯月十二部落,桑。”   “客人远道而来,进部落坐坐。”   曜:“麻烦了。”   “这边请。”   曜拉上白杬的手,跟在老兽人的身后。   白杬诧异。   这就可以了?这么快?   还有地上那个兽人呢,不管……   诶?兽人呢?不是刚刚还在吗?   白杬规规矩矩跟在曜的身边,他们到了一个巨大桑树底下。   桑树中空,但枝繁叶茂。   深绿色的树丛中,有几个难以忽视的大鸟巢。   而中空的树里面,桌椅摆放,床铺齐全。充满了生活气息。   “族长,你回来……”   清脆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白杬仰头,才发现大鸟窝里探出了几个小鸟的脑袋。   会说话的小鸟,那就是鸟兽人。   可是鸟兽人们看见他们,立马哑声。快速缩回去。   “部落里的幼崽活泼,叽叽喳喳的,闹腾。”老兽人道。   白杬浅笑:“活泼点好,热闹。”   老兽人抬手示意他们坐下。   五十多个兽人,围在了巨大的桑树底下。   “黑狼部落,你们从大荒来?”   “嗯。”   “从南边过来,那就走的是水路。”   “是。”   “说起来,我们都离开大荒好久了。”   白杬听着翅膀扑腾的声音,看到几个鸟兽人飞进来,将瓜果放在他们跟前。   他弯眼一笑。   “老族长原来也是东荒的?”   他摇摇头:“我啊,不是。我爷爷才是。他还在的时候,领着我们部落误打误撞,到了弯月大陆。”   “弯月大陆很好,既然你们来了,就好好地在这里生活。”   白杬笑道:“我们还要回去,部落的其他兽人还在等我们呢。”   老兽人诧异:“你们不是迁徙来这里的?”   “不是。”   白杬看向曜。   曜:“兽王城现在在攻打弯月大陆。狼部落也多次受到他们的骚扰。”   老兽人一笑,眼角皱纹堆叠。看着是个高龄兽人了。   “他们打不过来的。”   “弯月大陆有人鱼守着,北边是高高的山峰。你们可以放心地在这里生活,部落里的族人也可以让一起过来。”   “故土难离。”曜道。   老兽人笑容微落。   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点头。   “是啊,故土难离。”   “我爷爷那一批兽人去世的时候,他们每一个都会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去。”   “那你们这是……”   “听说人鱼力量强大,想找他们帮忙。”   老兽人一听,无奈道:“那你们怕是白走一趟了。”   看兽人们一脸疑惑,他解释道:   “自从兽王城开始进入迷障之地之后,我们就没有见过人鱼的踪迹。”   “他们去海底了?”树问。   之前蓝头发兽人说他们的王在睡觉。   老兽人望着树外阳光朗照的天空,崇拜道:“王一定是带领勇士们去守卫我们的家园了。”   飞:“您确定?”   老兽人呵呵笑了笑。   “我不确定,但是弯月大陆的事儿,一定是王放在心头的大事。”   “那我们该怎么找到他们?”   老兽人:“海洋兽人都是王的信使,他们知道了,王就知道了。要是王愿意出来见你们,自然会见。”   曜看着精神矍铄的老人,垂眼,认真道:   “那如果您见到了,麻烦也告诉人鱼族一声,黑狼部落请求见一面。”   “兽王城的问题,我们希望与你们弯月大陆一起解决。”   老兽人笑意依旧,和蔼道:“好,如果我遇到了,我会告诉他的。”   白杬捧着一个巨大的果子,慢吞吞地啃着。   果子清甜,尤其解渴。   白杬听着兽人说话,接着,目光被老人身上的衣服吸引。   等他回神,就看见老兽人笑着面对自己。   “客人旅途劳顿,可以去后山的温泉里泡泡澡。我让兽人将干净的衣服给你们送来。”   白杬知道是自己刚刚盯着人家的衣服盯得有些过分久了,才让老兽人这么说。   他闹了个大红脸,忙摆手:“我们自己带了的。”   “弯月大陆的衣服轻便柔软,客人的兽皮衣也很好。但难得来一次,不如试试我们部落的。”   说着,老兽人立马冲外面喊了两声。   身材纤细高挑鸟兽人走进来,身上的白裙垂地,走动间轻盈飘逸。   是个成年亚兽人。   衣服也很好看。   白杬红着耳朵道:“这样,我们跟你们交换。你们做这么一件衣服也不容易。”   老兽人:“弯月大陆现在不缺。”   白杬:“不缺不代表好做。”   “您收下食物,不然这衣服我们也不好意思穿。”   老兽人目光落在白杬脸红,脸上的笑意愈发和蔼。   “好,我们收下就是。”   鸟兽人领着一群兽人到了温泉就走了。   后山的温泉与狼部落领地里那么几个小水洼大不相同。   泉池从半山腰蔓延,如台阶步步落往山脚下。   一个兽人一个水池兴许都够。   这个天儿热,但是有洗澡的地方已经不错了。   水兽人们欢呼跳入水,要不是白杬后退得快,脸要遭殃。   等兽人们都下去,白杬跟曜则就近选了个不大不小的温泉池泡着。   疲惫的肌肉被温热的水包裹,白杬喟叹一声。   他放松自己,随着水波荡漾。   曜靠在池边,长臂带着白杬挨坐在自己身边。   手指梳着他如墨散开的长发,又惹得白杬舒服地翻肚皮。   “找不到人鱼,怎么办?”   “我们去北边山脉看看。”   “那边有吗?而且山脉那边也有好多蓝色的叉叉,我们能过去吗?”   曜按摩白杬的头皮,看着那扇子般的长睫轻颤。他忍不住轻轻触碰了一下。   手指微痒,曜舍不得挪开手。   他道:“不能白来。”   白杬翻个身,莹润的肩膀上水珠滑落。皮肤微红,下一秒,被覆盖着青筋的手掌入手中。   两个手臂枕着在曜胸口,下巴搁在手背,看人的时候眼睛显得更加圆乎。   “要不我们去问那个蓝头发的兽人?”   “问不出来呢?”   白杬眉头紧皱,能夹死苍蝇。   他们是来合作的,不是来闹事的。自然不能动用武力,不能威胁。成仇就更不好了。   “海里又去不了,问兽人兽人也不知道。可不就是白来一趟嘛。”   他侧头,看见岸边放着的衣服。   脑袋左右摇晃,懒洋洋道:“不对,也不算白来。至少我们还多了一身的衣服。”   要是兽人们能和他们交换一些蚕种就更好了。   曜指节抵着白杬软乎的脸摩挲。   “会见到的。”   白杬吸了吸鼻子,拉开曜的手往里面一埋。   “那咱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苍鹰他们现在送信也送不过来,不知道部落怎么样了。”   曜垂眸,双手掐住白杬的腰将人往上提了提。   白杬如游鱼一样,丝滑地贴着硬邦邦的肌肉上蹿。抱住男人的脖颈,打了个呵欠,阖眼打瞌睡。   泡过温泉,兽人们浑身都舒爽了。   换上衣服,这些个在路上糙习惯了的兽人们也变得精致起来。   擦干头发,学着部落里的兽人还弄了些贝壳项链,花草环带在脖颈上。   看着确实有那么几分颜色。   白杬走了几步,久违地感受到了蚕丝穿在自己身上的丝滑与清凉。   他摸着自己的衣摆,爱不释手。   曜:“喜欢?”   白杬看着他一身同样白色的袍子。   领口大氅,v领露出健硕的胸肌。往下延伸,甚至上面的两块腹肌都露在外面。   白杬耳朵一红。   逮着他两边的领口往中间一拉,严丝合缝的。   板着小脸点点头,在他胸口拍了拍。“热不热?”   曜看着他的手:“你说呢?”   白杬闷声闷气,手拉得更紧:“不热。”   泡澡、吃饭,睡个午觉之后狼兽人在部落里游荡。   见到个兽人就上去,顺手帮个忙,唠嗑唠嗑,立马就聊上了。   白杬跟曜在部落里逛完,又回到了老族长的大桑树底下。   大桑树的门是关上的,白杬正要敲。   头顶上的鸟兽人探出头来,道:“族长要筹备大集,不在哦。”   青年一身白衣,比例极好。细腰被腰带勒出。薄背翘臀。一头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   芝兰玉树,好看极了。   树上的鸟兽人差点看得呆了。   不过当青年看来,他立马缩回脑袋。   白杬:“谢谢。”   鸟兽人激动地勾住爪子。   连声音也好听诶!   就是后头兽人,看着冷冷的,凶得像谁吃了他家的肉。   白杬在下面,看不见大鸟窝里的情况。见上面没动静了,只能拉着曜回去。   鸟兽人翅膀一闪,忽然想起自己还有话没说。   它翅膀搭在鸟巢边缘,声音清脆:“还有一件事!”   “嗯?”   青年回眸,白衣散开。像浪花朵朵绽开。   鸟兽人眼睛直了一瞬,感受到脑袋上的凉意。   一激灵,立马道:“大集时部落之间可以交换东西。族长让你们去玩儿,就在三天后。”   “好,知道了,谢谢。”白杬展颜,温柔极了。   鸟兽人歪头,噗通一声。   沉醉地倒在鸟窝里。   阿爸呀,这个兽人好好看啊……   *   人家请了,自然要去。   这是个接触月亮大陆兽人,了解情况的好机会。   转眼,三天后。   弯月大陆兽人的大集是一年三次。一次五天。地方是在中部,方便其他地方的兽人赶过来。   大集的位置距离狼兽人们所待的弯月十二部落不远,往北走,走到十一部落的跟第十部 落的交界处,那里就是兽人们交换东西的地方。   这个部落集市与大荒的部落集市大不相同。   一处四通八达的路上,摊位已经摆出来了。   集市不是以部落为单位,而是以家庭为单位。坐在摊位前面的,通常是一家几口人。   兽人们往来,有的拿着自己可以交换的东西在集市上闲逛。有的背着自己刚刚交换好的东西,回到自己的摊位上。   集市分区,交换稀奇观赏植物的,交换可食用植物的手工工具的,以及一些饰品、衣服的,通通都是有各自的地方。   俨然是一个小镇规模的成熟集市了。   弯月大陆看起来比大荒可发展得好得多。   狼部落的兽人们分散在集市中,看花了眼。   遇到自己心仪的东西,直接交换。   灵带着几个红狐山猫看药材,狸跟小猫猫们看兽人们做的鱼干儿和美味食物。   白杬则和曜停留在卖蚕丝的摊位前,看着那顶雪白的毛绒帽子。   “要交换吗?”   白杬看摊主脸上怯怯的表情,冲着他一笑。   然后弯腰,拿起那顶纯白无瑕,轻柔如云的白帽子。   “这么热的天儿,怎么会想到做毛绒帽子?”白杬状似不经意问。   兽人见他手上的东西,立马来了精神。   直接跳过白杬的问题,兴奋道:   “这个你们要交换吗!”   “我就要一小袋的水果就可以了。”   白杬看他脸上的表情。   兽人很急切,迫切地想要将自己手上的东西卖出去。   白杬沉吟,手指摩挲看似细软,实际上有点粗硬的帽子毛。   “弯月这里用不着。”   兽人顿时垮下肩膀。   他打量白杬的脸色,见他是真喜欢,指着帽子犹豫道:“十个果子,换不换。”   “这帽子都堆在我手里两三年了,戴不了但是好看啊。”   曜垂眼,手指在帽子毛毛上轻触。   手指微蜷,进而整个手掌陷入毛毛里。   狼毛一样的触感。   曜:“这是哪儿来的?”   兽人有点怵他,目光移到白杬脸上,立马觉得能喘气儿了。   “哎!我捡的。在我们的海边捡到的,就看它好看带回来,结果这么久了还没交换出去。”   “你们……换不?”   白杬摸着帽子毛:“我们换。” 第149章   从大集回来, 狼部落的兽人们窝在屋子里始终没有出去过。   一顶白色的帽子在兽人中间传来传去,看了又看。   最后确定,这帽子就是用白狼兽人的毛做的。   自从找回来了灰狼,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白狼的消息。但当看到这顶白狼皮做的帽子,他们眼皮子一跳, 倒是希望没有见到。   “摊主说这顶帽子是在海边捡到的,我们在集市上也问了其他兽人, 他们确实说帽子已经在摊主的摊位上放了很久了。”   草忧愁道:“那白狼现是在弯月大陆吗?”   “不知道。”   白杬看着手中的兽皮, 道:“但是摊主说,他是在北海边被封锁之前捡到的。”   飞想了想,果断道:“如果白狼兽人来过弯月大陆, 那么一定有兽人见过。”   “我们去北边问问吧。”   白杬将帽子用兽皮袋装起来,道:“正有此意。”   集市上遇到了这事儿, 兽人们也没法留在弯月十二部落。   匆匆告辞,兽人们带上行礼便往北方跑。   从南到北,所遇到的兽人部落越来越大。   弯月大陆的部落命名用序号,从十几部落到第一第二部 落, 相当于从贫困小村庄到了小型的城镇。   茅草屋变成了精致的竹楼木房, 曲折坑洼的泥泞小路变成了石板铺成的街道。   姹紫嫣红的花,繁茂葳蕤的树, 整齐排列小竹屋。都彰显着与弯月十二部落的不同。   兽人们只能在心里感慨:北边部落与南边部落的差距是巨大的。   原来序号不仅仅是部落的名字, 也是部落的排名。   *   跑了半个月。   弯月大陆没有金黄色的秋叶,林间的果树依旧挂着累累硕果。   一年四季, 弯月从来都是绿意盎然, 瓜果不断。   资源比之东荒, 确实好了一个度。   无怪乎兽王城绕过东荒, 盯上了弯月大陆。   第一部 落。   面对着街道的竹屋门大开, 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有粮食,有瓜果,还有海鲜干品等等。许多东西白杬甚至在之前的大集中都没有见到过。   兽人往来,人头攒动。   竹屋里的兽人进进出出,手上的东西换了又换。   白杬注意到脚下的石板。   石板路被行人走得锃亮,像被河水打磨的鹅卵石表面,莹润光滑,隐隐还透着星点的光。   这个地方一看就是兽人交换的圣地。   “看路。”   头顶传来声音,白杬往前跨了一大步,追上曜。   在他抬手过来时立马将牵住。   “弯月大陆真的很富饶。”   曜:“咱们狼山也不差。”   白杬想了想自家那几百亩地良田,颇有些赞同地点点头。   “对,咱家也不差。”   曜眼中笑意微闪,拉着白杬贴近自己。“想不想要什么?咱们还有些食物可以交换。”   白杬甩头。绑得高高的马尾柔顺划出一道弧度,搭在曜的胳膊上。   “吃的都是我们自己能采集到的,用不着。”   “其他的,等我们离开的时候再交换吧。”   曜:“好。”   弯月大陆所有东西,在第一部 落都有集散。且数量不是一般的大。   来交换的兽人多,就不是以家庭为单位了。   大型部落不少,中小型部落居多。有从南边上来的,有从西边东边过来的。   这些部落派来的兽人甚至多达几百。   兽人们一来就放下行礼,留下一半兽人,剩下的尽数去第一部 落里查探情况。   逛了一圈儿,回去时兽人们已经在生火做饭了。   第一部 落近海,也近北边的巍巍高山。   山珍海味,宝石珍珠,第一部 落不少。   发展了大几百年,作为第一个来弯月的兽人部落,第一部 落的规模已经达到了两万兽人。   兽人多,环境优越,采集狩猎带回来的东西不少。   有先见之明的兽人祖先便开始让兽人们单独在居住区的外围开辟了一个交易货物的地方。   从最初的地摊,到现在的“商业街”,吸引了弯月大陆的所有兽人。   甚至是海洋兽人。   而这么多的兽人过来,为了第一部 落的安全考虑,来交换的兽人被要求不能住在部落里面。   至于住哪儿?   第一部 落在外面划拉了一块地,种花移树,收拾规整了,这些来交换的部落就住在这上万平米的广场上。   一个部落一个位置。   发生口角或者打斗,第一部 落一概不管。   但是等第二年相同的部落再去交换的话,第一部 落的兽人会将其拒之门外。   时间久了,兽人们知道这个规矩,也安分了下来。   对在弯月大陆过着还算滋润生活的大部落,可能这地方住着不爽。但是对于白杬他们狼部落来说,有兽人先把地收拾出来,他们可以直接搭帐篷,这一路上来就是难得的了。   所以他们对第一部 落的印象还算好。   逛完了第一部 落,兽人们回到部落外广场上。   与其他兽人一脸郁闷地坐在草甸上不同,狼兽人们那边喜气洋洋,热火朝天。   他们部落住着的那一块区域已经搭建起几十顶的小帐篷。   弯月大陆食草兽人与食肉兽人混居,有兽皮搭帐篷这个倒没有什么。   重要的是,帐篷前那一字排开的几口大锅。   锅里热腾腾的,肉骨头和着兽人们在这边交换来的菜蔬一起炖,对兽人们来说稀疏平常的一顿,但对偶尔吃熟食的兽人来说。这样香气十足的东西,稀奇不已。   尤其是那里面淡淡的盐味儿,仿佛只要在空气中用嘴巴吸一吸,就能尝到他们许久没有尝过的咸。   以至于白杬一行穿过他们的时候,被数不清的炽热目光注视着。   他们走,兽人转头。   看得白杬瘆得慌。   快步回到营地,一个兽人被树塞了一碗肉。   吹一吹,张着嘴巴还没送入口中,立马被周遭射线一般的目光看得手上一抖。   狼兽人们不爽地皱眉。   护食似的捧着碗,转个身背对着他们。   身躯健壮,肩背宽厚,将手里的食物护得个严严实实。   白杬抿了一口汤,挨着曜小声问:“这边兽人多,咱们把几口大锅都拿出来,应该没事儿吧。”   “没事儿。”   “哦哦。”白杬又捧着碗喝了一口。   后背的目光火辣辣的,看得白杬不自在地歪着身子往曜跟前藏。   哪有一直盯着人家吃饭的!   白杬微恼,低声:“他们不是有吃的吗?”   曜一本正经道:“可能觉得我们的更好吃。”   白杬看着碗里的土豆炖肉。   树的做饭技术不断改进,色香味儿有了,现在连卖相都不错。   肉汤上撒着葱花,红色、黄色以及白色的植物块根混合。大小均匀,配色清爽。   在这个秋季还有点热的弯月大陆,确实吸引人。   余光瞥了一眼那不停咽口水的围观兽人。   白杬想着自家的口粮,还是默默自己吃好了。   *   由于被兽人盯着,白杬着一顿饭吃得极其不舒服。完事儿之后他揉着自己的胃,窝在兽皮帐篷里不出来。   但是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了陌生兽人跟树说话的声音。   “第九部 落,卫。”   “你们部落还有盐吗?我们可以用我们带来的所用东西跟你们交换。”   “……”   白杬翻个身,面对着帐篷入口。   原来兽人刚刚是在想部落的盐吗?   白杬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他怎么忘了,大荒商队与弯月大陆往来,将西荒的盐输送过来。   这是弯月大陆与大荒商队交好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在大荒商队乱了,松跟葵也不见踪影。那弯月大陆的盐的来源就断了。   怪不得,兽人们看他们的眼神那么狂热。   白杬竖起耳朵听着。   树:“我们部落就剩下一点儿了,也不够吃。”   “就换一点,我们部落都一年没见到盐。”   “跟我们换,我们一年三个月没见到……”   “我们部落一年半……”   白杬咬着唇,慢慢转动着滚向帐篷里面。一年半没吃盐,还这么中气十足。   弯月大陆近海,海水是咸味儿的,兽人们应该知道能从海水中获取咸味儿。   再不济,这么大个部落要支撑下去,总会有点其他获取盐的渠道。   不过看样子应该不多,所以还是缺。   外面说话的兽人越来越多,就在白杬打算出去看看的时候,声音一静。   紧接着,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兽人散得一干二净。   白杬心里嘀咕:遇到煞神了?   “煞神”轻轻撩开帐篷。   白杬对上了曜灰色的眼。   “没睡?”曜道。   白杬捂着肚子,兽皮毯子被他绕来绕去,已经缠在了腰上。他像条鱼一样摆动被缠着的双腿,道:“怎么睡得着。”   “你去哪儿了?”   “吃个果子。”   白杬目光这才落在他的手上。红艳艳的小果子,鸡蛋大小。白杬抓着他手腕,凑近嗅了嗅。   推开他的手,道:“等会儿吃。现在吃不下了。”   曜弯腰,提着白杬的咯吱窝将人举起来。   腰间围了一圈的兽皮毯子自动落下,白杬顺势圈住他的腰,树袋熊一样挂在男人身上。   他鼻尖挨着曜脖子,撒娇般的咕哝:“不想吃。”   “我去部落里交换的,吃了肚子就舒服了。”   白杬叼着曜肩膀的肉磨了磨牙。   侧头张嘴。   小果子不大,果肉像桃子。但味道又苦又涩。   白杬吃完,闭着眼睛身子一歪。   痛苦拧眉。   好难吃……   曜闷笑一声,心疼地用鼻尖蹭了蹭白杬的侧脸。   *   北边林子。   兽人们在第一部 落停留了两天,这里人来人往,消息最为流通。   但是一连三天,兽人们并没有收集到什么关于白狼的有用的消息。甚至连北边山脉之后的迷障之地,也没几个兽人了解过。   再耽搁下去也不是事儿。大家伙想了想,只能继续往北走。   树林阴翳,阳光透不过来。   腐叶堆积,行走间,裤腿上都沾染了水汽。   林间毒虫多,兽人们穿上了鹿皮靴。   林子里跑了两天,彻底出了第一部 落之后,剩下的地方都是海洋兽人的地盘。   按照地图走的话,北边的陆地兽人跟海洋兽人居住的地方相差甚远。   兽人们此行的目的现在多了一个白狼兽人。   所以不得不接触北边的海洋兽人。   他们打定主意过了第一部 落之后,继续往北。   弯月大陆上,海洋兽人居住地的面积是陆地兽人的两倍。只一个部落领地的边缘领地,都比第一部 落跟第二部落占的地盘加起来都大。   又十多天,翻过几座小山之后,兽人们的跟前出现了一条大河。   白杬将兽皮拿出来,瞧着上面密密麻麻画了小叉叉的地方。   他冲着曜点点头,面色凝重:“就是这里了。”   再往前,就不是被扔出去了,侵入人家领地的核心,被杀了也是有可能的。   丛林已经走到了边缘,仔细听,已经有海浪翻涌的声音。   过了河,再走一段,沿海边就是海洋部落。   这个海洋部落,是弯月大陆最大的海洋部落。若说第一部 落里陆地兽人来往最多,那这个最大的海洋部落里,则给每个海洋兽人都留了歇脚的地儿。   至于狼兽人为什么知道。   那再怎么样在第一部 落待了三天,也不是白待的。   “走吗?”   “等等。”   河水宽七八米,中间就只放了一根独木桥。木桥下水流湍急,河看着不宽,但是水也不知道下面到底潜藏着什么样的危机。   兽人们就巴巴地站在这个地方等着。   *   人鱼部落。   砰的一声巨响。   山上又一个兽人被扔下来砸落下来时候,冒着炊烟的房屋被砸出来一个洞。   屋子里,已经快煮出来的盐也倾倒出来。   几天的成果,被毁得一干二净。   蓝发兽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个地方,他仰头,望着部落后头笔直而上,几千米高的山。   看着山体表面的石头上多了一个又一个的血色印记,他眼中闪烁着痛恨。   都一年了,还不消停。   “王呢?”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打翻了盐水的兽人麻木地清扫房子,顺带指了指那垂直的山峰。   “这次已经上去四五天了。”   “我去看看。”   绿尾巴的人鱼抬头。   他头发被火燎过,尖端卷曲枯燥。他一脸黑灰,满手燎泡。   在少年快要跑出去的时候在,一把抓住蓝发少年的手腕。   “你不能去,王说过。”   “可是王也会累……”   “有其他兽人一起,你不应该操心这个。”绿尾巴的兽人看向屋外,“外面,客人来了。”   接待客人,才是少年的事儿。   蓝发兽人眼神一变,抄起一旁的木棍,气势汹汹地带着一众黑头发兽人向着林子里去。   “到底是哪些不长眼睛的家伙,地图上都标记得这么清楚了,还要往我们部落跑!”   河对岸,拿着木棍鱼叉的兽人从林子里跑了出来。   兽人们隔着树林望过去,隐隐能看到像刚来的时候见到的村落。   而一片绿的树林里,气势汹汹冲出来的蓝发兽人尤其显眼。   “是你啊!”树一脸惊讶。   蓝一看是白杬一行,更没好气地道:“出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曜一把握住白杬的手,拉着他后退两步。   他看了一眼白杬。   白杬重重点头。   曜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揉揉他的头发,才道慢条斯理道:“我们有做盐的办法。”   蓝一话不过脑:“我们也有!”   回过神来想到他刚刚说的是什么,他更是不耐烦:“你们快点离开!”   白杬:“不试试吗?”   “有了这个办法,弯月大陆以后想要多少的盐就有多少的盐。”   蓝一:“不想……”   “想!”一道轻柔的声音横插进来。   蓝一回头,像个小孩一样,发着脾气大声道:“藻!你在说什么!”   藻,刚刚的绿尾巴的人鱼。他一双玻璃珠的眼睛一瞬间就落在白杬身上。   弯了弯腰,他笑:“白狼祭司。”   白杬眸中闪过讶异。   不过想到这里是弯月大陆,人家不将他们了解得透彻怎么敢将他们放进来。   白杬冲着他点头。   藻:“你们说你们会做盐?”   白杬垂眼:“是。”   “那请随我来。”   “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忘了王的吩咐了。”   藻向着白杬歉意地看了一眼,像是在说家中小孩不懂事儿。   白杬看着不情不愿跟在藻身边的少年,笑了笑。   小少年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狸花猫,凶巴巴的。但是因为是猫崽子,还小,抓人也是不轻不重的痒。   他确实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们踏入海洋部落的领地内,他们就想过他们会进入部落。可能会顺利,可能会费一些口舌。   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听藻说的,他们的王像是知道他们会过来一样。   “砰——”   “砰!”   连续两声巨响。   刚出了林子,兽人们边看到天上落下来两道黑影。霎时,山下的房子被砸中两个。   木板吱呀,挂在房屋的主体墙壁上□□。   几千米的高度,从上而下的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   领着他们到部落里的藻顿步,望着天,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喃喃:“今天怎么掉下来三个了。”   话落,又是两道黑影。   跟前巨响,白杬猝不及防地看到眼前爆开的血雾。心肝一颤,心脏骤缩。   长睫受了惊吓凌乱地扑簌着,被一双大手盖住。   “阿杬,我们先回去。”   耳畔,曜的声音低沉。   像一层屏障,隔绝了了刚刚那些一脸凶戾的海洋兽人的惊叫。   落下的声音连续不断,连海浪声都改盖过了。   “啊——”一声凄厉的哭嚎乍响。   白杬一惊,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倏地拉下曜的手,立马冲着对地上已经只能看得出模糊鱼鳞哭嚎的海洋兽人高喊。   “跑啊!砸到脑袋上是要死人的!”   落下的东西愈发的多。   白杬这才看清……   都是兽人——   全是兽人!!!!!   白杬头皮发麻。   天上还在扔,地下的海洋兽人像傻了一样纷纷冲着地上的碎尸而去。   白杬着急地看向曜:“快点,快点……”   一心想着快点,但是不知道该做什么,白杬脑中混乱不已。   曜拉住白杬,眸光如墨。他手冲着兽人们一挥:“带走。”   狼兽人立马冲着跑出来的兽人们脖颈砍去。   哭嚎的,要往山上跑的,通通拉着远离这个高空抛物的地方。   白杬脚下一软。   低头看着已经成了烂泥的兽人,牙齿打颤。   蓝发兽人没有动。   刚刚两个兽人,一个在他面前砸下。一个在自己面前。   小孩吓到了。   他心一横,看了一眼天上。飞快地冲过去拉着呆愣在边上的蓝一。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带着他冲向林子里。   曜跟着白杬,帮他注意着。   所幸部落里的兽人不多,那些黑色的海洋兽人帮忙,所有的兽人全部带了出来。   “怎么回事儿!”   “说!”   “王!后山,快点,后山堵不住了!”兽人们哭嚎着,就站着原地发颤。   蓝一眼珠颤动,呆滞地看着白杬。   沉重的呼吸声听得人后颈蹦紧,神经险些断裂。   房子那边,还有不断落下的声音,那可是一个个的兽人啊。   白杬一边拍打小孩肩膀,让他回神。一边深吸气,缓解自己过度紧张的情绪。   要是他那一晃眼没看错的话,落下的兽人里面恐怕还有兽王城的兽人在东荒南边抓的那些。   树嚎道:“难不成,就在这会儿他们打过来了!”   白杬看着自己的手,发现手在打颤。   打过来,那要怎么办。   曜按着白杬的肩膀,灰眸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   白杬紧紧抱住他的腰,呼吸熟悉的气息。没一会儿,他强迫压下自己的情绪,眼神清明。   “怎么办?”   曜冲着他一如既往地笑得温柔:“阿杬,你现在带着兽人们往南边跑。跑得越远越好。”   霎时,白杬脸色苍白。   “不可能!”   怎么会这么巧!   蓝一噌的一下蹿出去,速度快的白杬连衣摆都没抓住。   “蓝一,你给我回来!”藻红着眼眶,忙跌跌撞撞地追上去。   蓝发兽人跑了,其余的海洋兽人皆是来不及伤心。惊恐地追上去。   白杬紧紧抓住曜的手。   “你不许放开我,要去一起。情况紧急,耽搁不得。跟你在一起比我自己随着混乱的兽人往南边跑更安全。”   白杬脑子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   “海洋兽人这么多,他们一定会保护自己生存的地方。这边的消息再传一会儿,一定会有帮忙的兽人。”   “我们兽人少,不能逞强。但是暗中帮一下还可以。”   他转头,快速问:“灵!兽皮袋呢!”   灵立马懂了他的意思,他高高举起背上的小包包:“在!”   曜定定地看着白杬,沉声道:“好。”   他牵着白杬往背上一扔,背好,跟上海洋兽人。   他会保护好阿杬的。   白杬抱着曜的肩膀的手攥紧。   但愿东西有用。 第150章   兽人们顺着海洋兽人走过的路追上去。   到一处湖泊, 海洋兽人接二连三地跳进去。水面涟漪四散,顷刻归于平静。   狼兽人呆了。   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没告诉他们还有水路啊!   不知道这个湖泊的深, 兽人不敢贸然下去。   等曜和白杬追上来,他们转头, 让曜拿主意。   曜:“一个没追上?”   飞木着脸,只觉得这个海洋部落有点魔幻。   “追上了。”   “但是也不知道那蓝一说了什么, 其他本来是要追他的海洋兽人转而比他往湖里跳得出更快。”   白杬眨巴眼。   这怎么搞?   兽人们面面相觑。   接着一部分去找其他的路, 一部分在湖边打圈圈。   就希望还有兽人记得他们,回来报个信儿也是好的。   咕噜噜——   湖面冒出几个泡泡,一头柔软绿发的兽人从水中钻出来。   他红着眼睛, 紧拧着眉心。眼里透着沉痛与哀伤:   “白狼祭司,感谢你们能来弯月大陆参观。现在大陆有事, 王说尊贵的客人不能受到伤害,所以让我来送你们出去。”   他点了点湖面。   透过碧绿澄澈的湖水,兽人们能看见水下两三米的鱼尾。   鳞片如碧玉,美得惊心动魄。   “进入湖水之后, 有通道, 我将送你们出弯月大陆。”   “请跟我来。”   藻语速极快,想到刚刚所见, 眼中又添了几分哀伤。   他这一番话, 所有的兽人都没有料到。   要下水,还要回去?   那他们带的大包小包岂不是就没有用了。   曜沉默, 看着水面。   原来这些海洋兽人都是人鱼。绿色大尾巴的人鱼在水中徘徊, 似乎在等待他们拿主意。   曜看着湖面, 沉声道:“下去。”   白杬看向曜:“回去吗?”   “去看看。”   兽人本就好战, 听了曜的话, 无论是狼兽人还是红狐兽人,无不抖着兽耳兴奋。   灵跟医疗队的兽人围在一起,快速将兽皮袋密封。   接着兽人们毫不犹豫地往水中一跳。   湖水很深,脑袋没入水中,兽人们睁开眼睛。   水下,上身人形下身鱼尾,身长三四米的人鱼绕着兽人们转了一圈,随后想着就近的地方游动去。   兽人鼓着腮帮子,呆头鱼一样不动。   藻疑惑回身,飘逸的绿色发丝笼住他整个后背。   人鱼五官明艳,美而不柔。比白杬所见过的任何种族的兽人都要好看。   白杬冲着他摇摇头,随后指了指藻。   藻冲着它温柔一笑,随机毫不犹豫地往侧边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   不是他不等兽人,是知道他们明知道有危险还是决定要去见王的时候,他欣喜。   也迫不及待。   王受了很重的伤,他担心。   人鱼在水道穿梭,入水中箭,转瞬即逝。   曜打头,紧追人鱼。   兽人们毫不犹豫地跟上。   水道很长,也很深。狼兽人们虽然现在已经习惯偶尔在水下活动,但是他们毕竟需要呼吸。   好在隔一段距离的时候,通道顶端陡然拔高。像是专门为陆地兽人设计的。   他们浮上去能换一口气。   如此几次,游动了几千米。兽人们终于从另一边钻出来。   进去的是湖,出来时却是海。   波涛汹涌的海。   海浪冲刷,打在陡峭的礁石上,冲天而起,五六米高。兽人们出通道的那一瞬间,差点被海浪带走撞在礁石上。   好在巨大的鱼尾挡在后背。   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只能看见一抹绿色闪过。   兽人们被海浪搅得出晕眩,正试图挣扎。   一晃眼,屁股骤疼,直接被拍出来海面。   好在兽人反应快。   上岸后趔趄几步,立马稳住身体。   甚至还有余力右蹿上两步,将同样被从海中扔出来的小猫猫们接住。   一路过来,不过一刻钟。、   换做是人鱼,要不是将就他们,呼吸眨眼间便可到达。   白杬浑身湿漉漉的。   大风一吹,人都差点随着水珠被带走。   白杬眯眼,听着耳边猎猎风声。这一面风好大。   兽人们齐了,东西也全部被扔了上来。   藻也重新站在了岸边。   他看了一眼兽人们,轻声道:“客人请随我来。”   这边是刚刚见到那断山的背面。   与那边笔直的一线山不同,这边的山体巍峨连绵。   树木茂密,果树上都还挂着许多香甜的果子。   深山幽静,鸟语花香。   要是地上没有血迹的话,那会更好看。   但即便是这样,也与白杬想象中的不同。   他以为他们过来会看见人鱼与兽王城兽人互相厮杀,但是这边风平浪静。一个兽王城兽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一路往深山里走。   一座建立在高山与碧海之间的城堡映入眼帘。是座精美的西方式尖塔的白色城堡。   城堡占据半座山,依山而建。   白杬仰头,试图将刚刚在山前所见的景象与山后的白色城堡联系起来。   那些落山的兽人,是哪儿来的?   难不成兽王城的兽人攻陷了城堡。城堡里扔出来的?   但扫过藻略显焦急,但还算冷静的脸色。   也不是。   他往后看。   葱茏的树木遮掩他来时的路。那些血迹,是人鱼的还是兽王城兽人的?   “刚刚的事……”   藻望向城堡的地方,尊敬地低下头。“王会告诉你们。”   城堡近在眼前,但是他们走路的时间比刚刚在水里游动的时间长了五六倍。   到了那座精美城堡面前。   看山崖下的一大片深海,黑如墨。波涛拍打礁石,掉下去不死即伤。   兽人们不约而同地往里面站了站。   枫张开双手,轻轻将肩上好奇的两个小猫猫往里侧拨了拨。   “危险。”他道。   畅通无阻地进入城堡,兽人们虽然好奇,但是现在不是参观的时候。   快步沿着中心的街道,一步一步往更高的山上走。   在伸手可触云彩的地方,他们到了。   这是城堡的最顶端,往下,能俯瞰整个弯月大陆背面的大海。   海浪层层叠叠,不知尽头在哪儿。   用珍珠宝石装饰的大殿门被推开,几乎瞬间,一股血腥气冲来。   地上铺着玉石一样的地砖,平整光滑,甚至隐泛着水汽。   兽人们目不斜视。   跟着脚步越来越急,是个人都能看出焦躁的藻一同进入了人鱼王的地盘。   “王,他们没走。”   藻担忧地看了一眼人鱼王,又飞快离开。   白杬疑惑。   不是担心他们的王吗,就看了这么一眼……   “他有自己的使命。”   声音如鸣玉飞泉,敲击在耳畔。白杬只觉得好似听见了天籁。   目光大大方方地看向人鱼王,白杬恍神一瞬。   人鱼王躺在床上。   他是一条白色的人鱼。上半身靠在玉白色的石头床一样的东西上。   鱼尾垂落在床边大池子里。   尾端的鱼鳍如鲛纱一样缥缈如雾,如梦似幻。   他眼睫、头发、眉毛都是白色的,气质高雅,自带一股神性。   白杬冲他友好一笑。   却见他身上数个大大小小的伤口。   就是如此,人鱼王仍容色不减,更是被身下鲜艳的红色衬得多了丝妖冶。   白杬甩了甩头,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   看他尾巴上的鳞片都暗淡无光,气息奄奄。   白杬心道:再让血这么流下去就要死了。   灵显然跟他想的是一样的,他护着自己的小挎包,悄悄拉了拉白杬的衣摆。   “狼族长,狼祭司。”   “还有我尊贵的客人们,请随意坐。”   白杬看他尾巴扬起,上面也有伤口,且都被泡得泛白了。   下意识的,他道:“尊贵的……殿下,您的伤口是不是需要先处理一下。”   人鱼王一愣。   白色的睫羽垂下,看着自己身前又重新积起的一滩血液。   他无奈又似抱歉道:“止不住。”   止不住?   怎们会止不住!   白杬看了一眼灵。   行吗?   灵握紧小爪爪,点点头。   小意思,肯定行!   白杬:“要是您不介意的话,我们部落的山猫兽人灵可以帮您看看。”   人鱼王目光落在灵的身上。   他一笑,自带柔光。   白杬只觉得他身上的气质莫名。   “好吧,谢谢。”   灵严肃地低了低小脑袋:“我一定尽力。”   病人都这样了还有力气跟他们闲聊,换做是在狼部落,梧祭司早让他们将兽人的嘴巴缝上了。   他倒要看看,藻刚刚那么着急,人鱼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兽皮袋上的蜡取下,存好。   兽皮展开,拿出消毒草药清洁。已经是小少年的灵板着精致的小脸,走到人鱼王跟前。   小助手红狐上线。   灵望闻问切,发现他是耗尽力气,失血过多。   亏得他看藻那么着急,还以为人鱼王生了什么大病。   想到是流血过多,尤其是他靠着的床上还积起了一滩血。小山猫终于忍不住瞪了人鱼王一眼。   人鱼王却是无奈一笑。   他活了两百年了,第一次有小兽人瞪他。感觉还挺新奇。   人鱼身强体健,很难生病。   即便是生病了,凭借着强大的自愈能力也能快速恢复。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并没有大碍。   只是奋战的时间长了。   醒来之后看小人鱼一个二个比自己还狼狈,哭得伤心欲绝。   他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   结果是担心他们自己。   现在见到这个小兽人,他只觉得他胆子挺大。也勇敢,比人鱼的那些小崽子们要勇敢。   胸口一疼。   人鱼王回神。   他低头,鼻尖是刺鼻的味道。说不清是什么,只是味道有些大,他好像并不怎么喜欢。   相对的……   他往跟前凑了凑。小猫猫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倒是很香,很熟悉,深入骨髓的味道。   很得他喜欢。   “别动。”   人鱼王身子微僵。   笑了笑,触及小猫猫严肃的小脸,他倒了回去。   处理伤口是兽人的强项,止血,消毒,消炎,包扎。一套做下来,因为人鱼王身上的伤口的过多,一旁的兽人们都坐累了。   动动屁股,扣一扣手指。   再有闲心的,打量一下这精美的宫殿。亮闪闪的,比他们的好看多了。   但是不知道住久了眼睛会不会瞎。   还是他们自己的房子住着舒服。   呜……又想狼山了。   灵费了一番力气将人鱼王包扎好后,卸了劲儿,脚麻了。   他露出两个虎牙尖尖,捂住自己的腿以最快的速度跑回白杬的身边。   身子一跳,半空变做小山猫,窝在白杬的膝盖上。   白杬注意他的动作,捏着他两个后腿儿按着。   “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没什么大问题。”   白杬揉揉他脑袋,哄道:“辛苦了。”   红狐收拾东西,重新背好兽皮袋回来。   人鱼王现在已经移到了座椅上,尾巴上搭了一层白色的丝绸。   品质比之前白杬见到的那些还要好。   伤口虽然还泛着疼,但是比刚刚不停流血的状态好多了。   “客人们久等了。”   人鱼王看兽人的眼神愈发柔和。尤其是目光掠过窝在白杬膝盖上的毛球的时候,慈爱的眼神简直要化为实质。   白杬:“要不您先休息,剩下的事儿找个兽人跟我们说。”   “他们现在可比我还忙。”   人鱼王顿了一下,看着白杬的眼睛,有些为难道:“兽王城的事,我们恐怕无能为力。”   人鱼王是人鱼部落的祭司,也是人鱼部落的领袖。狼兽人们过来弯月大陆本来就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   所以人鱼王知道也不奇怪。   白杬错愕一瞬,脑子里转个弯儿来,想到之前见到的惨景。   “是因为兽人坠崖吗?”   人鱼王银色的眼睛注视着白杬,脸上笑意微苦。   “是,也不全是。”   “想必白狼祭司知道,我们弯月大陆这么多年来一直平安,靠的就是迷障之地,大山以及大海的庇佑。”   “兽王城贪婪,有了西荒还不够。又盯上了我们。从海上他们过不来,但是迷障之地他们却用残忍的手段已经进去。”   “到现在,他们已经能时不时通过堕兽的阻碍,靠近山脉。”   “人鱼城堡是弯月大陆的最后一道屏障。”   “之前你们看到的,有那些兽人扔在山里的堕兽,也有……为了护卫弯月,而跌落下山的族人。”   人鱼王这话说得平静。   他银色地眼睛闪烁着淡淡的光,嘴角翘起不大的弧度。   面上看起来是在笑的,但白杬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悲伤。   浅浅流露,像溪流一样,静默无声。   “节哀。”   人鱼王轻叹,声音空灵,回荡在宫殿的上空。“守护弯月,是我们人鱼的使命。”   “是兽神赋予的职责。”   “这一年来,人鱼兽人都在忙着阻挡兽王城的入侵。有山脉的帮助,我们倒是能挡着他们。”   “但是人鱼族群数量本就不多,而且陆地上作战并不是我们擅长的。很抱歉,让你们白走这么一趟。”   白杬摇摇头。   心中有失望,他想过人鱼可能会拒绝,但是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飞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   “就不能将森林外面的兽人都杀了吗?他们都进入迷障之地了。”   迷障之地里面都是瘴气,兽人在里面呆久了会迅速生病。既然兽王城里的兽人敢进去,那他们在里面待得越久岂不是越好收拾。   人鱼王唇色微白,有些疲惫地阖眼。   “他们数量远多于我们,加上人鱼的战里在海中才能发挥……”   多的,人鱼王没有说完,但是兽人们都懂了。   飞几个黑狼看向曜。   不是说人鱼兽人是特别厉害的兽人吗?   为什么听起来连他们部落里的猫都不如?   一声低笑传来,活了几十年的黑狼心里的疑问被二百岁的人鱼王看得透透的。   他也不恼,反而道:“算起来,黑狼兽人与人鱼也有近五百年的时间没有来往了吧。”   “对比狼兽人,人鱼是长寿种族,要是说一条人鱼能活五百年的话,那确实也算厉害不是?”   “五百年!”   “五百年!!!”   白杬也惊讶。   五百年,换做是狼兽人的话能送走三代。   曜:“那确实厉害。”   白杬看着他认真的眼,也严肃:“确实厉害。”   人鱼王低声笑笑。   只觉得这群狼兽人果然跟部落历史里记载的一样。   一样的可爱。   像那只毛绒绒的小猫猫,更加可爱。   *   笑完之后,狼兽人们沉默了。他们此行就是为了找人鱼合作,一起把兽王城收拾了。   但是现在结合弯月的环境,还有人鱼的自身情况……显然,这个外援是请不到了。   那他们跑了这么老远的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不会让你们白来的。”人鱼王道。   白杬惊奇地看着他。   怎么他们想什么都知道。   人鱼王手杵着下巴,手背上还有被灵包裹了的兽皮。他一身的布条,有些狼狈,但更加俊美。   “你们在找白狼?”   瞬间,所有的兽人坐端正。眼里噼里啪啦闪着电光。   “还请殿下告知!!!”   人鱼王目光盯着白杬膝盖上的毛球球。   白杬顺着他的目光垂眸。正好,对上灵困顿得含泪的圆眼。   白杬看看灵,再看看人鱼王。   人鱼王笑着点点头。   灵打了个呵欠,轻巧地跳下白杬的膝盖。伸了个懒腰,甩着尾巴尖儿,往人鱼王那边去。   小猫猫停在人鱼往地跟前,仰头:“伤口疼了?”   人鱼王笑着,轻轻摇头。   灵:“那你看我?”   人鱼王弯腰,顺滑的白发落下一缕,正好垂在灵的面前。   灵困了,脑子不怎么清醒。下意识地用爪子勾了勾。   正要继续玩儿,忽然感受到头顶的气息,爪子一缩。   兽人们大气不敢喘,就看着灵。   害怕他惹了人,人家不告诉他们白狼的下落了。   树屁股扭来扭去,坐不住。   草瞪了一眼,手摁在树的腿上。拳头同样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倒是说啊!   人鱼王看着勾了他头发一下,现在又当做没发生,端坐看着他的小猫猫。   他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抱抱你吗?”   灵再稳重,不过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年猫。   他怀疑自己是幻听了,一脸严肃的看着面前这个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兽人。   “你身上有伤口,不行。”   人鱼王:“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们白狼的下落。”   树拍掌:“成交!”   草连忙捂住他的嘴:“成交什么成交!灵也是我们部落的猫猫。”   “唔唔唔……”就是抱一下嘛!   灵被他看得不自在,原地踩了踩爪子。他道:“我现在还小,不找伴侣。”   人鱼王轻笑一声,曲指,轻轻在小猫的头上弹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   但是吓得灵立马成了飞机耳。   “我只是看你可爱,像我的……崽崽。”   “你考虑一下。”   灵打量他的表情,在看他说的这话倒是是真的是假的。接着,他看在摊开在自己面前的手掌。轻巧一跳,坐了上去。   “好了。”   “你说吧。”灵拿出公事公办地态度。   曜两只手圈住白杬。   人鱼王的眼神他很熟悉,跟阿杬看到部落里那些幼崽的眼神一模一样。   所以不用担心他的安全。   人鱼王在说出那句他知道白狼下落的时候,他就打算说了。   至于卖这个关子,可能单纯是像阿杬一样,吸猫。   人鱼竟然喜欢山猫。   也是稀奇。   人鱼王靠在椅背,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手指轻轻顺着灵脑袋上的毛毛。眼中愈发柔和。   看着小猫催促的眼神,低笑一声,道:“他们在东边日出之地。”   “他们不是在西边吗?”树问。   “两百年前他们确实在西边。不过西边地脉震动,灾难频发,他们就迁徙到了东边。”   “从西边到东边,他们为什么没有来找我们?”   “他们并不知道你们在哪儿。”   听他说着,白杬立马将他们之前交换回来的兽皮帽子拿出来。   “那这个!为什么弯月会有用他们的兽皮做的帽子?”   人鱼王摸着灵的柔软毛毛。   出神地想着部落里的记载。果然,幼崽绒毛摸着最舒服。   可惜,他家的,他只摸到了湿漉漉的毛毛。   再抬头,见到那顶帽子的时候。他失神一瞬,伸手近乎呢喃:“我瞧瞧。”   白杬将帽子给他。   人鱼王放下灵。   灵抖了抖毛毛,重新窝在白杬怀里。   人鱼王只觉呼吸都隐隐作痛,他指尖轻颤,抚摸着手里的帽子。指尖在白色的毛毛中穿梭。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白杬总觉得他看这顶帽子有点像是在自己的……伴侣。   有点深情?   “你们……在哪儿看见的。”   “集市。”   “哪个集市?”   “南边,十二部落的集市。有什么不对吗?”   人鱼王摇头。   “我在城堡里找了许久,还以为找不到了。”他抬起头,冲着白杬感激一笑。   眼神很柔,银色眸子里带着深深的眷恋。   人鱼王……好像是亚兽人。   “帽子是您的?”   人鱼王垂眸。   “你们不是问他们为什么不去找你们吗?”   “他们走的海路。”   他低笑,似在自言自语:“胆子真大,没见过哪个兽人敢在没有海洋兽人的帮助下走海路的。”   他苦涩一笑。   压抑的思念如泉涌,汩汩冒出来。面上不变,唯有声音暗哑:   “帽子,是我那负心的伴侣的。”   哈?!!!!   兽人们顿时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白狼,狼族的神! 第151章   兽人们被安置在人鱼城堡里, 此时还在想着人鱼王说的那些话。   “东边日出之地,那不就是一直往东边走。谁知道要走多久?”   “至少知道他们是安全的。”   比起黑狼、灰狼,人鱼王口中白狼的情况比他们好太多。   白狼是狼兽人中最聪明的兽人, 知道趋利避害。   逃往西边之后,远离了兽王城覆盖范围。   恢复元气之后, 又因为西边不适合生存,所以极有魄力地避开兽王城, 从海上往东边走。   虽然中途出了一点小事故, 但是有惊无险。   还与人鱼部落有了联系。   又在人鱼的帮助下,后面的航程顺利。只听几句,兽人们就对白狼是狼族里最聪明的狼更加深信不疑。   那狼皮帽子, 就是小事故当中,白狼不小心受伤被刮下来的一层皮毛。   最后被做成礼物, 送给了人鱼王。   白杬杵着自己的下巴,眼角微弯。不得不说,他对白狼更加好奇了。   “曜,那我们是去找白狼吗?人鱼部落就几千条鱼了, 顶不了什么用。”树问。   白杬道:“人鱼王说, 他们将白狼送到东边日出之地都用了两年的时间,我们现在去找, 怕不是要找到天荒地老。”   曜:“这事儿回去再说。”   “那就是不去了?”树问。   白杬看了曜一眼, 答:“暂时不去。”   没有休息多久,屋子外面声音嘈杂。人鱼城热闹了起来。   凌乱又沉重的脚步声, 混杂的气味, 密集的轻叹与哀伤的低吟……都让人鱼城堡气氛压抑。   狼兽人涌出。   白杬瞬间看见了匆匆往人鱼王宫殿去的蓝一。人鱼面上多了一道伤痕, 好看的白衣破破烂烂沾满血污。   但他眼睛明亮, 比之前跳入湖中的状态好多了。   人鱼们看到兽人在也并不惊讶, 瞧了一眼,尽数随着蓝一往人鱼王住处去。   兽人们退回屋子里,生火烤肉,准备饱餐一顿。   热乎的饭菜刚吃上,门口脚步声密集。   树跑去开门,见到一众眼含感激的兽人。   树愣住:“呃……”   他后退一步,让出身后的景象。   白杬抬头,笑着冲兽人们招了招手:“要不要吃点?”   蓝一看着白杬,下巴扬起,还是那么傲娇。   “不用了。”   “王说你们想知道迷障之地的情况?”   白杬放下碗。“是。”   蓝一:“那准备好,晚上我带你们去。”   白杬粲然一笑:“好,我们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蓝一:“你们还要爬山。别带多了。”   “好。”   蓝一定定地看着里面的黑狼,宝蓝色的眼睛清透极了。他抿了抿唇,道:“谢谢你们的帮助。”   “有什么需要,可以跟……”他往后看。   “跟我说吧。”   藻站出来,看白杬几个的眼神尤微和善。   “我就住在你们对面的那一栋房子里,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白杬温和笑道:“好,谢谢。”   没多寒暄,蓝一带着人鱼立马离开。   树吸溜了一大口肉汤,道:“迷障之地里全是堕兽和兽王城里的兽人。过去怕是要几天的时间。”   白杬:“东西都带齐全吧,应该会在那边过夜。”   夜幕降临,人鱼城堡整个陷入黑暗。   蓝一刚到,兽人们争相出来。几个狼兽人变成大黑狼,背上驮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蓝一看了一眼,提醒道:“你们走不得海,山不好爬。”   白杬:“今晚能回来吗?”   蓝一:“不能。”   “那走吧。”   吃饭睡觉的家伙不能不带。之前又不是没有爬过山。   蓝一果断转身,走在前面带路。除了他,还有许多护卫一样的黑发黑皮的人鱼。   往山上走,走到台阶所能到达的顶端,甚至超过了人鱼王所住着的宫殿。   当看到悬崖边上,细窄得直供一人经过的小道,白杬总算是知道蓝一为什么要那么问。   无奈,兽人们只能轻装简行,留下最重要的几样。   夜风呼啸,海声涛涛。   兽人后背贴着冰凉的石壁,一点一点挪过这道羊肠小路。   绕山一周,过了这条小路之后,兽人们腿直打哆嗦。   不是吓得,是绷着太久,软的。   反观人鱼,优哉游哉,像是走这条路走了无数次。   小道之后,又往背面不停地翻山越岭。   从山脉顶端走下来,兽人们身上没多少的汗水,反而被山顶的冷气吹得手脚微凉。   这一夜,就是不停地上山下山,走到白杬都困得睁不开眼眼睛了。   迷蒙中曜蹲下,他熟练地往男人身上一趴。歪头闭眼,一秒入睡。   再被叫醒的时候,面前的景象已经大变样。   头顶天色微亮。   他们身处山顶高处,听不见海浪声,也嗅不到海腥味儿。   唯有前面一片肉眼可见的黑色雾瘴压在死寂的林子里。   林子枯树高耸,有不少蹿得比黑雾高,但也依旧逃脱不了枯竭的命运。   寒鸦枯叫,枯树上叶片凋零。   浓烈的阴暗湿润气息涌动,是兽人们无比熟悉的,在堕兽身上嗅到的气息。   白杬目光放远,却看见天上浓烈的黑烟。   “那边?”他指着道。   蓝一冷脸,嫌恶不已。   “兽王城的兽人为了度过迷障之地,烧出来的。”   要不是林子近水,晚上又涨潮。林间湿润。   要不然迷障之地里面这么多的枯树枯叶,迟早被烧了个透。   山巅视野极佳,但无奈下面迷障大。   迷障之地里的一切东西都藏在这厚厚的黑被子下。   兽人们瞧不清楚,问:“可以下去吗?”   “下面危险,你们确定?”   黑狼是王的恩人,蓝一有必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但是王说不论他们想做什么都随着他们,所以他并没有直接否决。   “确定。”   来一趟,该去看看。要是能解决了兽王城的兽人,那也对兽王城有利。   白杬看着蓝一:“为什么选择晚上过来?”   蓝一抱臂,斜靠在一棵大树上:“因为我需要睡一觉。”   白杬:“不是因为晚上安全?”   蓝一狐疑地看着他:“你觉得白天走那条路好走还是晚上?”   白杬知道他说的是悬崖边的那条路。   “当然是白天。”   蓝一下巴一抬:“那不就得了。”   白杬摇头失笑:“我还以为为了安全呢。”   蓝一撇嘴:“你们不是着急?”   白杬发现了,蓝一就是个嘴硬的傲娇。他笑了,道:“是,我们着急。”   “清理清理,大家快点睡一觉,养精蓄锐。”白杬道。   兽人们立马行动,人鱼兽人的看得啧啧称奇。   蓝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兽人们。   白杬见他们无事,试图沟通两句。但是小傲娇看他一笑,立马又抬起他那精致的小下巴。   白杬心底一叹。   这小傲娇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你要问什么?”蓝一见他半天不说,勉强问。   白杬:“没什么。”   蓝一皱眉,看着像很不耐烦地催促:“快点说!”   白杬无奈。   这人鱼比他们家阿宁还难搞。   “迷障之地离悬崖那么远,兽王城的兽人是怎么把那些堕兽扔下山的?”   蓝像是看弱智一样看了一眼白杬:“他们有翅膀啊。”   下一秒,他面露崇拜:“只不过我们王更厉害,直接把他们打下来了。”   白杬叹气。   行吧。   跟这小人鱼说话有点累。他闭嘴,决定不说了。   一路爬山下山,耗费了兽人大半地力气。清理出空地,撒上驱虫药粉。兽人们就地一趴,睡得个天昏地暗。   人鱼兽人们愣住了。   就……就这样了?   那他们怎么办?   人鱼虽然可以在陆地上生活,但是也是不能长时间离开水的。   蓝一瞪了白杬一眼。“我们找水去了。”   白杬窝在大黑狼怀里,瓮声瓮气道:“去吧,注意安全啊。”   蓝一盯着白杬后脑袋,盯了许久,才气闷地带着人鱼离开。   *   天亮了。   阳光仿佛穿不透这片荒凉的地方。   白杬站在山崖边往下看了一眼,还是死一样的沉寂。没有堕兽的吼叫,也没有兽王城的兽人的嘶吼。   听之前糖从南边回去之后说,兽王城的兽人抓了很多兽人扔进迷障之地里填堕兽的胃。   现在也不知道活着的还剩下多少。   一系列的疑惑在心中滚过,草草填肚子之后,人鱼也回来了。   紧接着,他们开始下山。   悬崖陡峭,这边的山体跟之前他们在小村落见到的山体是一样的。仿佛一把刀山体切成两半。   悬崖很高,为了防止堕兽爬上来,山上根本没有下去的路。就是用藤条往下荡,也荡不了。   人鱼们却是一点没有这个担忧。直接带着兽人们往侧面下到他们来的方向的山谷。   进入山谷之中,山中有空灵水声。   没等兽人开口,人鱼直接往水里跳。   蓝看着兽人,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跟着他们。   白杬无奈:“既然要走这条河,为什么还要爬那么高的一座山?”   蓝一仰躺在水面,蓝色的鱼尾悠然摆动。   “谁知道你们不怕死还要下去。”   “再说了,要去不得让你们提前看看,再做决定。”   白杬:“是,你说的都对。”   蓝一哼了一声。“当然。”   下河,带来的东西得封好。几个兽皮袋子重复套用,好歹是把最重要的东西封住了。   “可以了吗?”白杬问。   灵拍了拍膨胀了几倍地小挎包。“可以了。”   蓝一:“那就走!”   一个水花消散,人鱼没入水中。兽人们紧随其上,接连入水。   河水连接地下暗河。人鱼看样子是极为熟悉这条路,游着游着还能悠闲带着兽人们换个气儿再继续。   从河中出来,白杬不小心喝了一口水。   他脸色一变,忙吐了出来。   蓝一终于是扬起笑脸;“这边的水可喝不得。”   兽人们接连冒头,才发现那天堑似的断崖已经跑到了他们的后面。   “这边是迷障之地的边缘,我们隔段时间会来清理。再往里走,堕兽就多了。”   “你们要上去,最好在泥里滚一圈儿,掩盖气息。”   说着,蓝一爬上岸。   这边没有兽人侵入,但是兽王城的飞行兽人常常在这上空飞。   上岸之后,狼兽人飞快武装。   驱虫的,除味儿的都来一套。   灵晃悠到人鱼兽人周围,甚至贴心地将臭草粉末撒在他们身上。   “呵欠!”   “什么东西,这么臭!”   灵收好小兽皮袋子,惊奇地看着这些人鱼兽人的鼻子。“你们也觉得臭?”   跟鹿兽人的鼻子是一样的。   白杬笑着解释:“能掩盖一点气息的东西。”   臭才好,臭了更没兽人会靠近。   一番收拾不过几分钟,接着,兽人们正色。沿着迷障之地的边缘走。   里面有瘴气,兽人与人鱼一样,都不能长时间呆在里面。   迷障之地除了背面靠山,其余地方都是被河包围。   沿着外围走,没发现什么,兽人们随着人鱼入河。   灵一脸心痛:“为什么还要下河,刚刚的药粉不是白白浪费了!”   蓝一抱臂,尾巴上蓝色的鱼鳞好看极了。   但说出来地话能气死人。   “你们又没问!”   “啊!!!!”   最后一个兽人正要飞跳下河,被这一声惊得跌落。   蓝一尾巴压入河中,仰头看着岸上。幸灾乐祸道:“哦豁,又一个被堕兽逮住当食物的兽人。”   白杬:“不是之前他们从南边搜罗的那些兽人?”   “那些?呵,早死了。”蓝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恨意。   “只有让那些有翅膀的兽人死完了,剩下的这些才会乖乖呆在迷障之地里等死。这样,那些死去的亡灵才会平息怒火。”   沿着河道往外面游动。   人鱼带路,兽人们周围又有黑色人鱼围着。倒也安全。   沿着弯弯的河流一路往北边看去。林子里迷雾深深,堕兽的低吼,兽人的奔逃嘶喊声越多了。   北岸,人鱼指着岸上。   道:“你们上去吗?”   “上去之后,只要避开那些蠢笨的兽王城的兽人,你们就能回到部落了。”   岸上的树林几乎被砍完,留出一块极大的空地。空地上搭建着密密麻麻的石头房子。   这里的兽人没有一万也有一千,现在倒不至于冒险从这里穿过去。   白杬抬头,刚好与头顶上的黑鹰对上视线。   白杬一惊。   定睛一看,树顶端,竟有十几只黑鹰!   曜一把抱住白杬潜入水中。   人鱼兽人却是冲着上面的兽人挑衅一笑。   启唇:废物!   鹰啸带着滔天的愤怒,飞行兽人而是疾风冲下。   白杬咬咬牙。   你说他都发现你了,跑就是了。你还激怒他!   白杬一把拉住人鱼,两个都被曜带着离开。   好不容易安全了,回到靠近山崖的地方,蓝一却是不停地低骂。   白杬:“你说你惹他们做什么?”   “部落里隔三差五就有兽人摔下山崖,都是他们做的。”   “要不是王,他们只会更嚣张。”   白杬泡在水里不好受,爬上岸。他小声道:“他们还有多少能飞的?”   “就只有树上那些。”   多的想穿过山到弯月大陆的飞行兽人都被他们的王弄死了。   “你们看也看了,可以跟着我们回去了吧。”   树摇头晃脑:“不行,还没看完呢。”   黑鹰不论是在兽王城还是在这里,看着都是地位最高的兽人。弄死黑鹰,群龙无首。   剩下的兽人就好收拾了。   “你们王是怎么收拾飞行兽人的?”   蓝一双眼一亮,立马精神了。   “记得我们过来时候的那个山洞吗?”   从那陡峭得只能让一个兽人通过的小路到安全的地方,是需要经过一个在山壁间的石洞。   要不然就需要再往上爬,从顶尖翻过来。   白杬点头:“记得。”   “王还有其他的人鱼每天都会轮流守在那里。将试图从洞口飞过的兽人一尾巴拍死。”   白杬挑眉。   “那就是利用地势,出其不意。”   蓝一见他不是跟自己一样激动,撇撇嘴:“只能这样,我们又飞不起来。”   没等白杬说话,树立马神神叨叨地摇头:“不不不,那是你们不知道,还有一种方式。”   “什么?”   “弓箭啊。”   狼兽人阴恻恻地笑起来。   “打鸟还需要用其他东西吗?弓箭最合适啊。”   蓝一跟人鱼兽人迷惑地看着这些笑得不怀好意的兽人。不知为何,心底发寒。   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哆嗦了一下。兽人们立马上岸。   看兽人已经在嘀嘀咕咕怎么做弓箭,白杬眼珠一转,道:“岸上那些兽人每天都要进迷障之地?”   蓝一:“哼!这些不走过迷障之地不死心的恶心兽人,可不是天天进去吗?”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进去得多了,他们捂着口鼻,在里面竟然能呆的时间越来越久。   连每次死在里面的兽人都越来越少。   人鱼们看着心急,但是束手无策。   “曜,里面看看去?”   曜将他身上的兽皮脱了,换上包裹里的干衣服。问:“进去久了,会有什么问题?”   蓝一摊手:“也就是窒息或者中毒。”   怕兽人被吓到,他补了一句:“放心,只要不死,交给我们王,王是能救活你们的。”   虽然人鱼们没有试过,但是王在医术上的天赋是除了那只白毛狼之外最厉害的。   而且这么多年,王一直在研究医术。现在肯定已经超过那个白毛狼了。   想到这儿,蓝一瞪了白杬一眼。   白毛狼没一个好东西!   莫名被瞪,白杬无所谓地耸耸肩。只当是少年叛逆期。   得了蓝一的话,白杬、曜、灵以及树几个深入林中。   迷障之地,浓黑的气体包裹着这块地方,让它在兽人们的传说中显得尤为神秘。   四个兽人口鼻捂了两层兽皮,撒了一身的臭草,悄悄潜入。   十几米后,回头看,浓雾遮住了后方。   左右只有紧挨着的兽人。   他们一边注意周围动静,一边看着脚下踩一下就冒出黑色泡泡的枯叶。   十几米,整个地方不见一片绿……   等等!   有植物!   活的,且是兽人们很熟悉的植物!   紫花草!   毁坏了之后,根茎的枝叶可以让正常的兽人们癫狂,而让堕兽冷静的紫花草!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白杬肩膀上坐着灵,手两边跟着曜和树。   越往前,空气越闷。白杬只觉得兽皮里全是自己呼出来的水雾。   雾气随着脚步散开些许。   地上紫色夺目,晃眼一看,竟是大片大片的紫花草!   兽人们对视一眼,白杬垂眸,忽然只觉一阵窒息。他忍不住低呜一声,去拉自己的脖子。   曜心中一凛。   和树木一起,紧紧抓住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圈住白杬脖子的棕皮蛇!   眼为白色。   堕兽!   咔嚓一声,蛇断成两截。   白杬看着一脸焦急的曜,后知后觉自己以为的窒息不是兽皮捂的,是蛇尾巴勒的。   连曜都反应慢了。   他惊觉,这里的东西可能有麻痹神经的作用。   白杬呼吸一窒,立马拉着两个兽人往后。   兽人们显然也是想到了,一左一右拎着白杬,直接跑了出去。   跳入水中。   白杬将捂住口鼻的兽皮一拉,大口喘气。   这会儿,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上竟是软绵绵的。意识与肢体有点分离,像中了麻药一样。   白杬忙拍着自己胸口,拎着灵看他的脸色。   小山猫恹恹的。   “阿杬,好厉害……”   里面的雾气好厉害。   小山猫脑袋一歪,昏睡过去。   白杬心里一急,连忙掐小山猫人中。“灵,灵,醒醒!”   蓝一拉住他的手:“行了,你们进去时间不长。王说只要出来得快,一般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摇晃着,又往灵的脸上拍了点水,他还真的醒了。   白杬小心地双手捧着他,离水面十厘米。“没事吧。”   灵甩了甩头。“没事,困。”   “阿杬不担心。”灵迷糊说着,眼里竟然还透着一股兴趣。   白杬无奈。   搞研究都痴迷了,明明年岁还不大。   “醒了就好,咱们也别泡水了,快点回去吧。”   *   山谷。   “迷障之地里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紫花草?”   “什么紫花草?”   白杬诧异:“你们不知道?”   “我们又没进去过。而且迷障之地里面的生机都没了,怎么还会生长植物。”蓝一一脸你唬我的样子。   白杬给他描述:“那你们见过一种黄褐色的,根上像长了瘤子,开花是淡紫色的植物吗?”   蓝一看白杬一脸奇怪:“我们是人鱼,不吃草,干嘛要认识陆地上植物?” 第152章   山谷之中, 狼部落的兽人们在磨骨箭。材料是人鱼木棍上的黑色鱼骨。   鱼骨不知道是什么鱼身上的,坚硬且锋利,甚至比燧石更胜一筹。   只需要将鱼骨改一改形状, 就可以用。   黑皮人鱼在一旁好奇看着,锋利的爪子露出, 有些蠢蠢欲动。   蓝一怀疑:“有用吗?”   树跟草合作,将鱼骨固定在打了孔的小木棍上, 道:“东西不齐全, 将就着能做。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   大部分兽人在研究弓箭,白杬则跟医疗队的兽人则在想其他的办法。   “兽王城的兽人隔三差五会进迷障之地, 里面紫花草那么多,我们可以利用起来。只要他们在里面呆久了, 想出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灵无意识地咬着笔头:“可是我们才进去一会儿就受不了。”   蓝一两边打转,看他们被难住了,得意一笑,道:“你们可以回去问问王。我们王一定有办法。”   白杬眼中划过笑意:“你也是厉害的人鱼, 你就没有半点想法?”   “我……”   蓝一眉头拧紧又松, 无所谓摊开手:“你看,想不出来。”   白杬扑哧一笑。   他摇了摇头, 道:“在迷障之地是不是只要不呼吸就没事儿?”   蓝一:“那不就死了。”   白杬挑眉:“那不是有擅长憋气的兽人。”   蓝一面上一喜, 双掌一拍,眉梢飞扬:“对啊!”   “我知道了, 我们可以去找小海獭他们。”   白杬拍了拍手, 站起来:“事不宜迟,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   蓝一嫌弃:“我们去, 你们慢死了。”   “阿杬, 你看!这个行不行!”树兴冲冲地将兽人们合力做出来的东西摊开。   下一秒,直接被一双麦色的手拿走。   强烈的危机感传来,兽人们笑意顿收,眸光锐利地看向空中。   曜抬起手臂,一把拉着白杬藏在身后。冷声道:“有没有用,试一下就知道了。”   *   围攻弯月大陆,带队的自然是黑鹰。   不过在抓捕南边兽人的时候,黑鹰表面上依旧是遵循兽王的命令。并且还在东荒追捕苍鹰兽人跟月亮草部落。   等到先一步过来的兽人已经将南边清理干净,兽王城完全被黑鹰掌控,他们才露出真面目。   而在武力压制下,这些兽人不得不听从黑鹰。   弯月大陆有迷障之地保护。   其中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各式各样的堕兽。所以在之前,他们光是收拾里面的堕兽就废了好一番力气。   好在里面的飞行堕兽被他们解决了个七七八八,所以才能派出一波接一波的兽人侵扰弯月。   是警告,也是示威。   他们在告诉弯月大陆,他们能走过这道防线。要是这些鱼乖乖投降,他们心情好,或许就不用经历血流成河的惨景。   但里面的人鱼冥顽不宁。   非要跟他们兽王城较量个高低死活。   僵持到现在,日子都按年算了。   他们的飞行兽人就剩下黑鹰,而那边的人鱼,也死了不少。   但是他没想到,这些鱼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跑到他们驻扎地边上的河里示威。   黑鹰从来高傲,去哪儿都被捧着。哪里忍受得了这股气。   有必要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鱼知道他们的厉害。   三只黑鹰在天空盘旋,看到山谷里颜色尤其显眼的人鱼。眼神一狠,瞬间冲了下去。   他们到要看看,没有在水里,这些鱼还怎么逃跑!   “噗呲——”   骨箭没入皮肉。   黑鹰离地百米,耳中清晰地听到了颈骨与鱼骨碰撞的脆响。近在咫尺,震耳欲聋。   他瞪大眼睛,眸中的阴狠还没褪去便是断了气。   旋转坠地。   中间的同伴被冲击得往后的一撞,瞬间落下。   两个黑鹰兽人愣了。直直地看着同伴脖颈处的长木。   那东西……穿透了脖子。   背脊发麻。   两个黑鹰抬眼,正好对上一双森冷的灰色狼眼,以及两个与插在同伴脖子上的同样的木棍。   铺天盖地的威慑力压在心脏。   黑鹰大张着这嘴,尖利惊叫。翅膀急速拍打升空,但没有破开的鱼骨箭快。   一模一样的两声脆响。   三只黑鹰,尽数落地。   曜将临时做的鱼筋弓放在一旁兴奋不已的树手上,走近那落地的黑鹰。   修长的手摸着箭尾,轻轻一拧。   咔嚓一声。   从黑鹰眼睛穿梭而过的箭头被取了下来。而那黑洞洞的洞口,鲜血与脑浆混合,腥臭恶心。   曜察觉到身侧温柔的呼吸,身上的寒意收敛。看着地上的尸体,他反手盖在来人眼上。   “别看了。”   白杬扬起嘴角。   白皙的手盖在曜的手背,脑袋一歪,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高高翘起唇角,道:“厉害!”   曜矮身,手指摸过他唇角,只觉这样的阿杬有点可爱。   碍于旁人,他只能遗憾地反手勾着白杬转个弯。“下次阿杬试试。”   白杬顺势拉着他的手,手臂挨着手臂。叹息道:“我的技术不如你,箭头能好好飞出去就不错了。”   “下次我带着阿杬试试。”   “行。”   两人从自己身前路过,蓝一嘴巴微张,还没反应过来。   等就两人离了自己几步远,他忙甩头。   不是,那么厉害的黑鹰就是给他们当靶子的?   就这?   他踢了一脚身躯庞大的黑鹰,震惊又忍不住翘起小下巴嘲讽:“就这!”   嘲讽完了,他立马追上两人。   “你也太厉害了吧,怎么弄的,教教我啊!”   白杬:“哟~不仰头看人了。”   蓝一能屈能伸,在他这儿,谁武力强他就服气谁。至于白杬……   他努努嘴:“你让他教教我呗。”   白杬冁然一笑。   蓝一激动:“同意了!”   白杬弯眼:“不同意哦。”   他指着其他看曜一脸敬佩的狼部落其他兽人,道:“呐,他们可以教你。”   蓝一:“不!他最厉害,我让他教。”   白杬抱臂,身子往曜身上一歪。   下巴学着蓝一之前的模样,拽拽一抬:“我不干。”   看少年鼻孔吭哧吭哧出气,蠢兮兮的。   白杬站直身体,严肃道:“有得教就不错了,你还挑。而且我们部落的兽人,哪个不比你厉害。”   本以为蓝一要闹,但是小少年却委屈起来了。   “我的师傅都是人鱼部落最厉害的。”   白杬:“哦。那你现在学了他们那么多,你是最厉害的吗?”   一句话,堵得蓝一无话可说。   白杬耸耸肩,嘴角高高翘起。逗小孩还挺好玩儿。   不过这个地方是不能待的了,黑鹰虽是都能过来,他们得回去。   *   人鱼城堡。   灵给人鱼王把药换了。   人鱼的恢复里确实够快,检查伤口的时候,大部分已经结痂。就是深可见骨的伤口,看着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惨烈。   换药之后,白杬甚至觉得背后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都柔和了。   白杬心中摇头。   这小人鱼还挺执着。   蓝一:“王,您没事了吧。”   人鱼王撑着身子坐起,白发如瀑,泛着光泽垂落在身后。容貌昳丽,美得雌雄莫辨。   白杬看一次被冲击一次。   真好看啊……   人鱼王声音含着笑意:“我没事了,你们有事?”   “有!”树高举双手,“紫花草,您知道吗?”   人鱼王白色的长睫垂下,蝴蝶振翅般颤了颤。   似怀念道:“知道。”   蓝一:“王,他们说的这个紫花草在迷障之地里长了很多,怎么可能呢。您不是说里面没有生机吗?”   人鱼王脑袋歪靠在座位上,喃喃:“是吗?”   白杬:“我们没骗人,不信你们可以进去看见。”   人鱼王坐直了,长发铺满半身。他柔和而欣然:“看来时间到了。”   白杬疑惑。   什么时间到了?   人鱼王没让他们晕乎太久,解释道:“紫花草,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是纹蛇一族的圣物。”   树忙点头:“对对对,他们说是兽神赐予他们的。”   他还以为他们为了骗黑狼胡诌的呢。   人鱼王看向白杬:“知道紫花草生长的条件吗?”   白杬不假思索,道:“阴寒、潮湿的地方。”   人鱼王点头:“差不多。但我喜欢称之为罪恶生长的地方。”   “纹蛇一族生性属恶,兽神给予紫花草是压抑他们的戾气。所以又有一说是,往往戾气与恶意滋生的地方就是最适合紫花草生长的地方。”   “迷障之地在黑鹰过来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紫花草。他虽然有压制堕兽的功效,但迷障之地里的堕兽却用不上。那里面,是独属于他们自己的生存之地。”   “但现在,兽王城的兽人带来了恶,紫花草也就为止恶而生了。”   白杬看着人鱼王的银色眼睛,并没有看到开玩笑的成分。   他莫名觉得,或许千百年前,兽神是真的存在的。   或许他不是神,而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兽人。他带领着兽人从茹毛饮血走向智慧生存。   而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可能是兽人们的杜撰,也可能是兽神如诸葛一般神通,早有所预料的。   又或者,千百年前,真有神人。   大荒这一片地方,他所了解的,实在过于浅薄。   人鱼王:“你们想用紫花草?”   白杬眼睛微亮,满含期待地看着他:“是。紫花草的若是被切割下来,汁液里的气味能让兽人暴躁。到那时候,失去理智的兽人被困在迷障之地里轻而易举。”   他们在大荒作恶多端,南边的兽人,东荒的兽人,乃至迷障之地里的堕兽,数不清的与他们无关的兽人受到伤害。   他们死不足惜。   大荒弱肉强食,今日他若心软,日后必定狼部落将会成为下一个迷障之地。   人鱼王笑了笑,看白杬的眼里多了一丝赞赏。   不优柔寡断,还敢进入迷障之地。   是个有魄力的祭司。   人鱼王可惜一叹:“但是你们进不去。”   蓝一:“小海獭他们可以啊!”   人鱼王鱼尾轻扬:“小海獭他们不在。”   蓝一:“他们去哪儿了?”   人鱼王:“大海里休假去了。”   “或许,还有一个地方,有数不尽的紫花草。”   “哪儿?”   “沼泽地。”   “蛇部落!”   沼泽地就在南边,与迷障之地并排着的。走陆地虽然不好走,但是在海里绕一绕,还是不算远的。   沼泽地里的蛇部落虽然封闭,但是与他们人鱼偶尔有点贸易上的往来。关系不远不近,能说上话。   而且据他所知,沼泽地纹蛇部落以前居住的地方,紫花草已经长满了。   白杬担忧:“蛇部落会同意吗?”   人鱼王想到现在蛇部落的首领,笑道:“不会。”   白杬脸一垮。“那您怎么还……”   “白给肯定不会,但是交换或许能行。”人鱼王看着面露期许的几个兽人,轻声道,“沼泽地里可没有弯月大陆这么多的食物。”   白杬眼睛倏地比树脂灯还明亮。   “那您有什么建议吗?比如说,蓝一那么重的紫花草拿多少的肉换?”   兽王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看着面前还年轻不已的白狼祭司。还有鼓着腮帮子瞪着白杬的小人鱼。   他笑道:“或许半头弯羊。”   弯月大陆的弯角羊简称弯羊,一头不算大,最多两百斤。半头就是一百斤。   对比兽人的胃口,白杬甚至担心他们要是带着去的话,人家怕是会怀疑他们是在施舍。   犹豫不定时,猝然看见曜的眼睛。灰色的眼睛深邃坚定,瞧一眼,白杬似乎就有了无尽地勇气。   他暗示自己,人鱼王肯定比他们了解沼泽地。   白杬冲着他躬了躬身,总得试试。   “谢谢殿下告知。”   人鱼王:“帮你也是帮我,谢什么。”   “去吧,蓝一跟着一起。”   *   沼泽地。   与迷障之地的死寂不同,沼泽地树林与草地交错,更多的是幽静。   只从海岸上来,走沼泽地的外围,里面一股清凉的风吹来。要是里面没有带着一点肥沃的泥腥味,就更完美了。   树上,一道绿色的身影挂在树梢。   它尾巴垂落,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树叶,半阖眼睛昏昏欲睡。   “下午好,绿蛇。”   “早上好,人鱼娃娃。”蛇懒洋洋的,抬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翻个身道,“我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儿。”   “你们有事儿?”   蓝一从容道:“当然。”   白杬不怎么喜欢跟蛇兽人打交道,大概率是他有点怕蛇。   所以全程都是蓝一跟树上的蛇兽人交流。   他们的关系不冷不热,说起话来夹杂着奇怪又礼貌地腔调。但看行为,一个挂在树上睡觉,一个抱臂站在树下踹石头,实在算不上礼貌。   “你们要紫花草?”   绿色瞬间变做一个三角眼的青年,眼睛是像泛着冷光的蓝钢。   “这玩意儿可不好收集。”   蓝一指了指身后扛着肉的兽人们:“你也知道,迷障之地有入侵者,若是用紫花草,能减少伤亡。”   “要多少?”   “你们能挖出来多少我们就要多少。”   蛇兽人打量着他们背着的兽皮,扔下一句:“等着。”随即,身影与树木融为一体,消失踪影。   白杬看着蓝一的侧脸。   之前只觉得他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少年,这会儿看他与蛇兽人一来一往,毫不露怯的交流,才知道他担得起人鱼部落少族长的担子。   白杬看小人鱼的眼里多了些赞赏。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了?”   蓝一:“他们林子里面,沼泽地里全是蛇兽人。稍不注意一脚下去你能踩到一窝蛇蛋。如果你不想招惹上他们的话,我建议还是不要进入林子里比较好。”   白杬点头,严肃道:“听从您的建议,少族长。”   蓝瞪了他一眼,蓝发下的耳朵却是悄悄的泛红。“怪模怪样。”   白杬摸摸鼻子,看向曜:“我怪吗?”   曜:“你乖。”   白杬心上一跳。   触及小人鱼揶揄地眼神,立马闹了个大红脸。   他拍了一下曜的手臂,板着脸:“严肃点。”   曜捏捏他脸上的软肉:“我很严肃。”   没一会儿,林子里传来不小的动静。   几个蛇兽人跑出来。   他们长相都偏向阴柔,气质或者阴郁或阳光,与纹蛇那种见人就咬的狠辣性子看着不同。   不过这些蛇兽人没把他们当回事儿,过来便直奔他们带来的兽皮。   狼兽人们绷紧肌肉,正以为他们是来抢东西的。但是边上的黑皮人鱼却拉住他们的手。   兽皮打开,腥味儿冲天。   几个蛇兽人眼睛微眯,迷醉地吸了一口气。为首的紫瞳蛇兽人看向蓝一:“这些肉换同等的紫花草。”   蓝一点头:“那就请你们帮我们换兽皮袋装。”   紫瞳蛇兽人:“明天才能收集完。”   蓝一:“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了。”   说了三两句好,东西就这么被带走了。   亏得兽人们身上还背着小挎包,里面装了一点干粮能垫吧肚子。   这里靠海,不去林子里也能找到一点吃的。但是这次出来没有带帐篷什么的,只能睡在海边的大石头上。   夜晚风大,希望明早起来兽人们不要生病。   兽人们啃着干硬的肉干吃得有滋有味儿,但人鱼看他们的眼神却越来越怜悯。   不用蓝一招呼,黑皮人鱼们往海里一扎。消失无踪。   白杬手掌贴着自己的腮帮子,目光呆滞地咀嚼着。   肉干用盐腌制的,又放了胡草、刺刺草,实际上味道还是香喷喷的。   但是这一路他们不知道吃了多少这样的肉干,着实有点吃腻了。   白杬目光放在海面,有一瞬间的羡慕。   他狠狠咬了一口肉干。   自己给自己打气。   没关系,待会儿他可以去礁石上捡螃蟹和海螺。   海水涌动,人鱼从浪花里冒头。   狼兽人们一脸新奇,看着他们在海水里狩猎。   当看到他们抱着的那十几个硕大的贝壳,嘴巴张成了o形。   人鱼兽人矜持地抬着跟他们一样大小的贝壳上岸。   接着熟练地伸出爪子沿着贝壳的缝隙撬开。   打开壳,里面鲜甜的白色贝壳肉就是今晚的晚餐。   新鲜的贝壳肉是甜甜的,肉质紧实,直接生吃都是一种美味。   狼兽人们想到自己来时在沙滩上嗑的那一堆的小贝壳。再对比一下这十几个大的。   羡慕玉岩。简直要溢出来。   人鱼果然厉害!   人鱼下海两三趟,平地上堆起来的贝壳就有几十个了。白杬看着最后十几个张开嘴巴,放在他们面前的贝壳肉。   “给我们的?”   蓝一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肉干。   “这黑漆漆的东西能吃吗?”   白杬在自己的挎包里掏了掏,拿出肉干递给他:“试试?”   蓝一犹豫。   白杬:“放心,我们一路过来吃的都是这个,没问题。”   肉干很香,是自己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蓝一矜持了一下,立马拿上肉干。   浅浅咬一口,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微眯。   黑皮人鱼都注意着他。   “少族长,好吃吗?”   蓝一眯眼:“唔……好……”   转眼白杬期待的眼神,蓝一立马收敛。   他闷咳一声,骄矜地扬起下巴:“勉强吧,可以入口。”   傲娇!   白杬失笑,又把肉干分给其他人鱼。“尝尝,都尝尝。”   人鱼早看上他们的肉干了,无奈蓝一不说,他们也上次开口。现在白杬给了,的蓝一也吃了,大家伙迫不及待地品尝。   当然,还是顾着人鱼的优雅。   唔!好吃!   居然还有咸味儿!   黑狼们也埋头吃着贝壳肉,新鲜的贝壳,在无污染的海水里生长。   肉质鲜嫩,吃一口,口舌生津。   树咽下,激动地抱住草:“好好吃!”   下一秒,他两个耳朵耷拉:“可惜了,回去之后就吃不到了。”   草拍拍他的手臂:“那你留在这,我回去。”   树:“我不!”   草:“嗯,那你就趁着还在这里,好好吃个够。”真回到了他们狼山,这些东西是是想都不要想的。   吃完之后,贝壳被人鱼们重叠起来,端走。   兽人们以为他们是要扔去海里,端着贝壳跟上。   谁知人鱼兽人下了个海水扯了些海草,直接蹲浮在海水里搓洗贝壳。   “这个……洗了干什么?”   黑皮人鱼:“哦,小族长说晚上冷,让你们睡这个。”   狼兽人眼睛睁大,惊喜道:“谢谢!”   “谢什么,我们还要谢谢你们跟我们一起收拾兽王城呢。”   贝壳洗干净,用粗砂、细砂各摩擦一遍,接着再抓一些软绵的海草上岸。   海草晾在礁石上,一个下午就变干了。   晚上可以用来垫一下。   当处理好的贝壳被推向白杬及一众黑狼部落的兽人时,白杬指着自己的鼻子:“给我们的?”   蓝一:“我们睡在海里。”   白杬展颜:“那就谢谢了。”   蓝一指着曜:“那你让他教我。”   白杬看向曜。   曜:“先试一天,要是你能适应就继续。”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学!”蓝一激动得原地蹦了几下,看把孩子乐的。   但白杬同情地看着小人鱼。   他可是见过曜训练兽人的,连暗都被训练得暗地里骂他狠。   望小人鱼安好。 第153章   傍晚, 礁石上的海草晒干了。   草摸着上面沙粒一样的白色颗粒,拎起海草正要抖一抖。   人鱼立即叫停。“上面的盐抖在兽皮上。”   草张开手,捻着手中细沙般的东西, 舔了一下手指。   “咸的!”   人鱼友善笑道:“海里面的东西都是咸的。”   草抱着海草移动到人鱼铺好的兽皮上,小心地将上面的海盐抖落。起   码两个兽皮袋的海草, 抖下来的盐不过一小把。   草看着人鱼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贝壳。贝壳打开,小心地将盐放进去。   草看着那彩色贝壳, 眼睛放光:“这东西你们随身带着?”   贝壳当容器, 盖上的时候还能咬得很紧。好像比他们装调料的竹筒好用。   “是,我们用这个收集盐。”   草疑惑:“这么一点儿,一顿也不够吃啊。海那么大, 要盐直接用海水煮不就可以了。”   人鱼:“弯月大陆现在缺盐,有一点是一点。人鱼怕火, 煮盐很容易受伤。”   “弯月大陆上不是还有那么多的兽人?”   人鱼却是摇摇头,没有再多说。   白杬听到草鱼人鱼的对话,不禁看向现在还一脸兴奋地蓝一。   “你们缺盐?”   “我们不缺。”蓝一顺嘴答。   答完了,才反应过来似的, 立马闭紧嘴顺带瞪了白杬一下。“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白杬对他笑:“好奇。”   蓝一想到人鱼王对黑狼部落的态度, 抿了抿唇,道:“你之前说的你会做盐, 是不是真的?”   白杬挑眉:“不确定。”   蓝一气了个倒仰, 直接倒在白杬隔壁的贝壳里。“那你之前是骗我们的!”   白杬:“我又没说我不会。”   蓝一爬起来,看着他嘴角的笑, 气闷:“那你说, 怎么做?”   白杬:“我忘了。不过你说说你们弯月大陆现在的情况, 没准我就想起来了。”   蓝一垂眼。   不知多久, 久到白杬都以为他睡着了。   他才像下了什么大决定似的, 宝蓝色的眼睛闪着微光。道:“好,我跟你说。”   白杬盘腿坐在贝壳里,双手搁在膝盖上,准备好了抬眼示意。   蓝一轻声:“弯月大陆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断盐了。”   人鱼还好,吃的多事海洋里的东西,对盐的依赖不重。   最麻烦的是陆地上的那些兽人。   他们虽说地位不比人鱼,但毕竟数量庞大。   缺盐,他们就会出现害怕、恐慌甚至绝望等一些了情绪。进而产生争斗、偷盗、抢夺等影响弯月和平的问题。   人鱼是弯月大陆的管理者。   为了大陆的秩序,他们需要主动想办法,给弯月大陆上的部落提供源源不断的盐。   而兽人们对于盐的认知,则停留在直接从盐湖里采用,不需要任何加工就可以得到。   在意识到大荒商队不会再过来之后,人鱼们便将找寻盐纳入了日常。   但弯月大陆终究没有能自然产生盐湖的条件。   整个弯月大陆他们都摸透了,也没找到盐。   他们一边应付着兽王城的兽人,还要一边找盐。焦头烂额。   眼看着大荒商队送过来的盐与兽人们交换完了,人鱼才陡然想起——   海水是咸的。   湖能产盐,那海或许也能产。   “所以现在沿海的那些海洋部落都在煮盐。”   “但是煮盐消耗的木柴很多,而且煮出来的盐不多且是味道不比湖盐好。加上海洋兽人怕火,所以弯月大陆上的盐供应一直不够。”   白杬杵着下巴,换了个姿势。问:“那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来?”   “不能让他们靠近海洋。”蓝一绷着小脸,话说得严肃。   于陆地上的兽人来说,海洋是危险的。稍不注意,兽人便会被卷入海洋之中。   这不是人鱼危言耸听,而是在他们没有划定禁区的时候,常常有兽人被吞入大海中丧命。   就是人鱼,对大海也一样的保持敬意。   且煮盐污染环境。   大海是人鱼的家园,一小份盐需要一大锅的海水。   人鱼担心兽人们会为了足够多的盐而不择手段。伐木,浓烟,污染沙滩……这些后果都是人鱼不希望看到的。   与其让兽人们来,不如他们自己来。   所以现在弯月大陆上的盐只能说是有,但缺。没有富余。   白杬听完,手指在贝壳上敲了一下。   “煮不行,你们就没考虑晒?”   他看着草抱过来的海草,手一捏,干干的。   水分已经少得可怜。   “你们这儿太阳大。你瞧瞧,海草晒一个下午就干了。而且啊……”白杬仰头,“只需要找个雨水少一点的季节,建造一个特大的晒盐池,连续几日的大太阳,一次晒的盐或许都够整个弯月的兽人吃一年了。”   “晒?!”   蓝一噌的一下坐起来。   他双手扒着贝壳边,直勾勾的看着白杬:“你说能晒!”   白杬一笑,倾身,手指趁机在人鱼少年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在他炸毛前又眼疾手快地收回。   见小人鱼又别扭又激动得都快要爬出贝壳了,他慢慢道:“你想啊,用太阳晒跟用火烧是不是都是一个道理?都是用高温将海水蒸发。”   蒸发是什么意思蓝一不懂,但是结合他煮过一次盐的经历,他知道是把水煮没。   他连连点头,是这样,没错。   “那要怎么做?要把海水倒兽皮上吗?”他苦恼,眉毛紧拧,“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兽皮。”   白杬摇头:“不用,弄几个盐田就可以了。”   天暗了,只能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白杬拍拍他肩膀,好笑道:“这么着急做什么,等明天回去了,做一遍你就知道了。”   “天暗了,回去睡觉吧。”   海草垫在贝壳里,白杬不等他答,往曜的怀里一滚。   眼睛一闭,五分钟不到就睡了过去。   殊不知,从他这儿知道还可以晒盐的人鱼,辗转反侧了一夜都没有睡着。   *   半夜,叮铃哐啷的声音近在耳畔。   白杬翻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罩住耳朵的薄雾好像被冲开,他从梦境抽离出来。   那林子里的声音更响了。   白杬窝在曜怀里,下巴在他的颈窝蹭蹭。   声音带着没睡醒的黏糊:“什么声音?”   曜轻拍白杬的背,低声:“多半是采紫花草采断了。”   银月高悬,沼泽地里薄雾朦胧。   蛇兽人们在草丛间爬行。他们颜色各异,大小不同。   但无一例外,每一条都斑纹妖异,精致得像兽神精心的创造出来的艺术品。   黑白花纹的纹蛇与他们相比,都逊色不少。   这次行动的蛇兽人有上百个。   他们都用蛇形,尾巴尖勾着一个兽皮袋。蛇眼充满谨慎,小心地在铺满了紫花草的地方滑行。   沼泽地不止沼泽,里面还要山川、草地、森林。只是沼泽的面积最大,所以这样称呼。   而紫花草生长的最好的地方就是之前纹蛇部落所在的山谷。   沼泽地里遍布紫花草,也用不上专门去纹蛇部落以前居住的地方。   但蛇部落各个长老商议,觉得兽王城着实恶心,之前还跑来骚扰了他们沼泽地。   不用最好的紫花草都对不起他们的蛇族睚眦必报的性子。   紫花草生长的年份越大,药力越强。   蛇兽人们小心再小心。   先用尾巴尖尖挖出能供他们下脚的地方,然后才变作兽人,委屈巴巴蹲在那刚腾出来的空地。再用专门的小木棍,撬走紫花草根系周围的泥土。连根须都尽量不碰断。   挖一株,汗都出来了。   要是白杬在这儿,看他们如此小心地样子,怕是会觉得他们在挖人参。   但是再小心,总有那么几个失误的。   兽人们在紫花草堆里生活久了,也建立了耐受。一般受了影响的兽人打晕就是,而那断了的花直接就地用泥土掩埋。   兽人睡一觉差不多就好了。   但是千算万算,没有料到十年份儿的紫花草药力这么强。   就那么一株,啪嗒被兽人不小心弄断了。那浓烈的味道顿时窜入兽人鼻腔。   周围几十米,兽人全部中招。   “嘶——”   “吼!!!”   蛇兽人红着一双眼睛,胸中暴戾被激起,放大数倍。看谁都不顺眼。   在见到就近的兽人,立马殴打起来。   眼看着毒牙露出来了,又要踩到其他紫花草。   一边听见声音迅速赶过来的绿蛇高高举起棍子。叮铃哐啷,砰砰几十下。   全把他们打晕过去。   他拍拍手,嫌弃地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蛇兽人。“蠢!”   他捂住鼻子,隔着兽皮袋直接将断裂的紫花草捡到里面。   其余蛇兽人惊愕看着他。“长老,那个坏了。”   绿蛇:“坏就坏,反正他们要用。”   见兽人们还愣着,有几个隐隐眼睛泛红,他几棍子敲过去,忙催促:“快点,明早还想不想吃肉了。”   脑袋挨了打,再不清醒的都清醒了。   受了无妄之灾的蛇兽人们委屈巴巴地躬身采集。   天知道,他们蛇兽人从来没干过这种细致的活儿。   但是为了弯月大陆那别有一番滋味儿肉,他们吸溜口水,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至于兽皮里面烂了的紫花草。   绿蛇吐了吐蛇信子。   又没说一定要好的紫花草。   *   清早,兽人们醒来的时候,山林外围已经有十几个捆扎得严严实实的兽皮袋了。   见他们醒了,趴在树上与树叶融为一体的绿蛇扬了扬尾巴。   兽人们顿时警觉。   绿蛇吐出蛇信子,快速道:“紫花草已经准备好了,慢走不送。”   都游走了一段,想到那么多的肉,他又直起细长的蛇身。提醒道:“哦,注意中途别打开兽皮,出事了我们不负责。”   说完,他呲溜一下,立马消失。   他要赶紧回去吃肉!   兽人们看着地上的兽皮袋。   蓝一:“带上东西,走吧。”   白杬:“不需要验货?”   蓝一:“诚信交换,不然人鱼跟他们的交易就没有下次。”   白杬明了。他笑道:“那走吧。”   回去依旧是从海水里走。   没有海獭兽人的海带船,兽人们坐的是人鱼给的大木板。一路飘荡,很快就到了人鱼城堡。   紫花草带回来,为了不流失药效。兽人们又立马将其悄悄搬运到迷障之地边缘山谷中。   兽人爬上山顶。   山顶风大,白杬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风向。   他咧开嘴,犬牙尖尖,脑袋上像冒出来两个恶魔角。笑得阴恻恻的。   “把鼻子捂住,我们先把紫花草锤烂。然后快速在兽皮上划上几个口子,兽人进去后,立马扔。”   他们来的时间刚刚好,此时,迷障之地中又是混乱的兽吼声。   很显然,兽王城的兽人又出发了。   为了过迷障之地,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在最开始里面堕兽过多的情况下,先是大量往里面填充兽人,以此填饱堕兽的胃。方便第一批兽王城兽人进去。   接着再清理出了兽人能落脚的一片范围之后,一边往里填充兽人,一边在里面厮杀堕兽。   再后来,又用火,用毒……   可以说,里面兽人的尸体跟堕兽的尸体已经一样多。   但是好在,他们自己也有不小的损失。来迷障之地的兽人上万,但黑鹰不把这些兽人当同伴,暗自利用。现在所剩也不过半。   此刻,又是一半的兽人进入迷障之地。   湍急的河水中,狼兽人借助人鱼的支撑,悄悄潜入外围。   一部分兽人负责往迷障之地里扔紫花草,一部分负责岸上的兽人。   夜色漆黑,河水中也不见月的倒影。   水中,白杬仰头,悄悄冒出一张脸。   脸上挂着水珠,温柔的五官在笼着雾气的河中犹如妖精。   睫毛轻颤,他半眯着眼睛,巡视周围的树梢。   很好,最适合盯梢的黑鹰不在。   他的后侧,曜悄无声息地跟几十个狼部落的兽人爬上岸。上岸之后,他们目标直指岸上的石房子。   兽人放轻呼吸,完美潜入。   过习惯了懒散日子的兽王城的兽人们睡得安逸。   每个屋子里,呼噜声一声比一声大。   确认连黑鹰都在他们其中,曜目光闪烁,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容貌不失俊美,但给人阴寒之感。   跟着他身边的灵一阵哆嗦。拉了拉他的裤腿,示意自己去其他屋子。   哪知曜直接拎着小山猫的后脖子,搁在自己肩膀。   他往后,给其他兽人打了个手势。   配合默契的狼兽人们瞬间分配好自己负责的房子。利落地向着一个又一个的屋子里放上紫花草。   狼兽人能屏息两分钟。   而两分钟的时间,足够几十个狼部落的兽人将紫花草全部放完。   甚至于,在那满是黑鹰的屋子里,上岸的几十个兽人每一个都有闲心去一次。   没办法,谁让这些兽人里,最能打的就是他们。   自相残杀嘛,厉害的才能杀得久。   树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   他最后一个离开,自以为完成了任务,屁颠屁颠地往水里走着。   忽然咔嚓一下。   “谁!”屋子里传出声音。   曜眼睛一暗。   所有的兽人都盯着树。   树惊恐,死死捂嘴。他低头,看着地上木棍。   曜瞪了他一眼,压着兽人肩膀往岸边一蹲。借着岸上的高差与黑暗的掩盖,将兽人们藏得严严实实。   黑鹰所在的屋子里,兽人醒过来。   紫花草的味道熏染片刻,兽人们眼神一变。   只刚破开门追出去,便骤然暴虐。呼吸急促,眼睛发红。   曜听见脚步声,轻啧一声。   怎么就不多睡会儿呢?   他低声:“弄晕,扔进去。”   “是。”其余兽人道。   狼兽人屏息,飞快上去。   树要上人,被最后的飞按住肩膀。“你放哨。”   树耳朵一耷,委屈巴巴。   白杬还藏在水里,见状,身子浮出一半,拍了拍树的肩膀。   他鼓励看着树。   树一脸期待。   白杬低声:“你还是比较适合做饭。”   “吼!!!”   瞬间,白杬身子被蓝一带着往水里一沉。   蓝一声音紧绷,紧盯着那岸上的动静。他呼吸一沉,快速道:“得走了!”   白杬:“树,下水!”   话落,其余的兽人也纷纷出来。他们在岸边喘了一大口气,立马往水里潜入。   更多的人鱼涌出来,带着兽人们快速在水中游动。   他们尾巴一甩,顷刻窜出十几米。   人鱼忍着激动,嘴里吐出一长串儿的泡泡。   倒是被他们拎着的狼部落兽人,一个个木着脸,一边忍受水流的冲击,一边咕噜咕噜喝河水。   他们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兽人们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整个岸边的石头房子都被扔了捣碎了的紫花草,只要兽人们不离开这个地方,这味儿熏着,这片兽人迟早死得一干二净。   至于迷障之地里面的……   “吼!!!”   “嗷!!!!”   兽人们在水里汇合,相视一笑。   成了。   *   夜色透着凉意。   山谷中,兽人们迅速脱下湿了的兽皮。   换上干的衣服后,大家不做停留,立马往回走。   兽王城的兽人打起来了,难保不往人鱼城堡跑。   不管紫花草的效果能持续多久,只要他们打起来,有死伤。再加上呆在这里许久的兽人们早就对黑鹰不满,就是清醒了,这场内部的互殴也能持续下去。   要是死完了,他们就不用插手。   要是没死完,狼部落这些兽人都能将他们解决。   *   人鱼城堡。   兽人们一回来便受到了人鱼的热烈欢迎。好吃好喝的上上来,之前没吃够的贝壳、螃蟹和大虾兽人们吃了个够。   最后人鱼王怕兽人们不习惯,又让人鱼上了一种酸甜的果汁。说是喝了强身健体。   白杬觉着好喝,喝了两大杯。之后便睡得不省人事。   解决了一件大事儿,这一晚上,白杬预想的是好好地睡一觉。   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夜半时分,他被热醒了。   白杬迷迷糊糊地醒来。   手臂习惯性地往边上一搭,摸到一个空荡荡的兽皮。   他拧着眉,艰难地睁开眼睛。   曜不在了。   翻身爬起来,白杬扯了扯捂着有些热的领口。莹润的锁骨都泛着薄红。   环顾一圈儿,室内空荡荡,兽人不知道为什么大都不在。   不见曜,他往外走去。   出门,看见门口站立了一排排的兽人,白杬吓了一跳。   “你们在干嘛!”   “啊!阿杬,你也起来了啊。”   白杬找准边上的曜,立马过去。   往人怀里一扑,脸上的正好贴着他衣服敞开的月匈口。冰凉凉的,跟丝绸一样舒服。   “呼……”他喟叹一声。   手上使劲儿,拉进距离贴贴。   曜低头,搂着白杬的月要。   手心滚烫,透过蚕丝做的衣服都烫得出白杬一激灵。   曜:“睡不着?”   白杬忙将手心贴着他额头,边道:“热。”   “我们也热。”其他兽人傻呆呆道。   白杬还有些困,微张着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呼吸也是热的。   “什么情况?”   “人鱼王给的果汁。”   “什么果汁,那是果酒。”   “……是人鱼结为伴侣时喝的酒。酒不多,珍贵,所以给我们喝。”   “那你们为什么单独站在外面?”   “因为我们的伴侣不在这里。”兽人对于这方面没有避讳。坦然得不行。   白杬下巴搭在曜的肩膀,扫过这些对空望月的兽人。   果然……都是伴侣不在这里或者没有伴侣的单身狼呢。   白杬重重地吐出一口热气。   鼻尖难受地在曜身上拱。   曜看了一眼一脸艳羡的兽人们,面无表情,收拢手臂将白杬打横抱起。   兽人听觉灵敏,远些好。   人鱼城堡旁边有山,山上也有不少的山洞。   可惜曜还没走到,不知白杬哪来的力气,直接将他压在了草地上。   “阿杬……”   曜迁就着他。   等白杬像鱼儿找水一样,贴着舒服了,才将他抱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弯月会有酒!”白杬咕哝。   曜轻笑,蹭了下白杬鼻尖,只觉可爱。   他用极强的忍耐力,重新抱着人继续走。   山洞他早在醒来的时候就过来收拾了,贴心地做了驱虫,放了兽皮。以防万一阿杬醒来不舒服的话,会用上。   等他坐上去,怀中人如藤蔓般缠了上来。   月影入洞,光洁的背脊优美。大手极具占有,强势收拢细月要。   海风吹拂,巨大的浪花拍打岸边的黑色礁石。   海水飞溅,落在缠藤的树叶,惊得树叶发颤。   风大了,连丛林里的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但树上的缠藤却是绕得紧紧的,与树干嵌入,相伴而生多年。   树叶沙沙作响,低吟如歌,伴着海潮声断断续续。   人鱼城堡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第154章   早晨的雾气很大, 乳白色的轻纱堵在洞口,带着小水珠往山洞里渗透。   临时用兽皮铺好的床上,兽皮半掩, 墨发散了满背。   薄背上红痕交错,像雪地上的梅花枝, 开了一簇又一簇。   没落下一点空隙。   凉幽幽的水汽掠过皮肤,雪色白如玉, 梅花红得艳丽。   两人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随着灿阳高升, 山林间陆续有兽人走动。雾散去,露出山洞的全貌。   藤蔓垂落,半遮住山洞。   这是个天然的山洞, 里面打磨的痕迹很少。   但是洞口跟洞内石壁上,都有被扯了杂草后留下的新泥。还泛着潮意。   海风吹拂, 携着阳光的味道撩起藤蔓,进入山洞。   白杬只觉浑身温暖。   他动了动,习惯性地将手搭在夫枕边人的身上。可不小心扯着酸涩的肌肉,他顿时难受地拧眉。   无意识哼了几句, 随即落入一个泛着凉意地怀抱。   “阿杬, 喝点粥再睡。”   白杬虚虚睁眼,只觉眼睛肿胀。   他意识混沌, 迷蒙中鼻尖微动, 嗅到了海鲜的味道。   “海鲜粥。”曜看他的小动作,欢喜地贴上自己的鼻尖。   “唔……”又哼哼几声, 明显是没睡饱。   曜搂着白杬, 单手圈着他的腰, 将已经放温的粥凑到他唇边。“喝点, 饿醒了不舒服。”   曜的声音虽然好听, 但是在一个还没睡醒的人的耳边不断地念叨。那就是折磨。   白杬意思意思抿了一口,立马黏糊糊地往曜颈窝钻。   曜偏头,下巴蹭着白杬的脸:“阿杬乖,再喝点。”   白杬抬手,掌心虚虚掩住自己的耳朵。只给曜留下一个后脑勺。   “阿杬……”   “阿杬。”   “阿……”   “嗷呜呜呜!”白杬气闷,瘪嘴转过来,仰靠在曜肩膀。   曜在他脸色碰了下鼻尖,笑着又给他喂。哄着人吃了半碗,剩下的说什么也不吃了。   曜再开阔,甚至那泛红的巴掌糊过来,直接捂住了嘴巴。   曜轻轻将他的手拿下,亲吻白杬额头。   然后将剩下的粥几口喝完。   本想把碗筷洗了,但起身的时候,白杬拉着他身上唯一穿着的兽皮裙不放。   曜想了想,干脆直接躺下。   难得没有事儿,他抱着软乎的人,重新睡了一个回笼觉。   下午,白杬终于一觉睡饱了。   炽热的阳光的投射在山洞中,白杬睁开眼。   冷不丁被刺了一下,双目顷刻翻出泪花。   白杬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   低头,看见横过腰的手臂。手臂是麦色的,紧实的肌肉覆盖在的上面,肌理起伏,充满力量感。   白杬手搭上去,捏了捏,硬邦邦的。都是肌肉的。   果然重有重的原因。   白杬吸了吸鼻子,往后挪动。熟练地将自己整个嵌入曜的怀抱。   “阿杬睡好了。”   曜下巴贴着白杬的头顶,将软发压塌。   “唔。”白杬翻个身,顿了一下,又拧着眉继续将自己挂在曜的身上,“累……”   “哪里累?”   白杬鼻尖在曜的胸口使劲儿拱,弄得一头长发全贴在脸上。   赖唧唧的觉得位置调整舒服了,才手抓着曜的手:“按按。”   曜一手搁在白杬的颈下,一手圈着他的腰。不轻不重地按着。   白杬睫毛轻颤,渐渐又闭上眼睛。   兽人皮实,除了某些地方有点酸,并无大碍。   睡饱了,也按舒服了。   白杬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曜的手始终托着他的月要后,感受到柔韧的腰肢如弓弦一样在手中绷紧,曜好奇地挠了一下。   白杬哎呀一声,立马瘫了下去。软趴趴倒在曜的怀里。   曜垂眸,目光落在图腾一样遍布全身的红纹上。他忍不住收紧胳膊,在白杬脸上咬了一口。“回去了?”   “嗯。”   于是,他将软趴趴的人搂好,衣服什么的怎么脱的就怎么穿上。   然后像抱小孩那样将人往手臂上竖着抱好,大步往人鱼城堡去。   白杬下巴搭在曜的肩上,目光掠过这些树林与透光过树冠落下来的光。“我们昨晚原来是来小树林了吗?”   曜:“嗯。”   “那里面怎么会有兽皮?”白杬声音哑哑的,声音很低,说话像撒娇一样。   “我放的。”   “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   “那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我没睡。”   白杬问什么曜就答什么。   白杬轻笑,手心贴着曜的侧脸,渐渐滑到他的下巴。   手心摩挲有些刺手的胡渣,白杬很轻的笑了一声。又红着脸抱住曜的脖子,往他怀里拱。   曜步子依旧稳,他侧脸蹭蹭白杬,时不时鼻尖碰一下,又或者唇贴一下。   像对待珍宝一样,爱不释手。   白杬犯懒,到了人鱼城堡也没有下来。   他本以为那边的事儿算解决了一部分,兽人们应该会有空闲。但到了城堡里面,却发现兽人只有的零星几个。   进了他们狼部落落脚的大房子里,更是一个兽人都没有。   “人呢?”   “去迷障之地了。”   “什么时候去的?”   “今天早上。”   曜一直看着白杬的脸色,目光从他泛红的唇移到恹恹垂落的长睫。   他仰头,唇角在白杬眼下碰了碰。   “剩下的就用不到我们了,阿杬想不想去看看?”   白杬摇头,呼出一口气之后,赖唧唧地挂在曜的身上。“累。”   他记得除了进去的时候难受些,后头一直很舒服。   但是连续三四次,时间又那么长,他小身板还是遭不住。   曜抱着他坐在他们的帐篷里,让白杬窝在他身前。“我再给阿杬按一按。”   白杬往他怀里拱了拱:“酒。”   曜按着白杬后月要的手微顿,唇角贴在白杬耳畔,哄道:“不能喝了。”   “不喝。”   “我想看看。”   “我们要走了对不对?”   曜撩开白杬颈边长发,全部拢到后背。手一松,披散开来。他莫名想到了怀中人昨晚背对自己的时候。   眼神微暗,又收敛。   眸光温情地装着趴在他怀里的小小人影。   “是该回去了,等他们从迷障之地回来之后,我们就走了。”   白杬脑袋缓缓转动着。   慢悠悠想着自己还没有做完的事儿。   盐田还没看着兽人做呢,也不知道走不走得掉。   蚕种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想跟兽人们交换一点。   还有这边好吃的瓜果、作物,还有一些海货他也想带着走。   眉心的褶皱被大手捻开。“还有几天的时间,不着急。”   “着急。”白杬拉下他的手,还染着红痕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人。   曜心一软,声音又温柔几分。“好,那我们先去看酒。”   白杬弯眼,脑袋往曜肩上一歪:“不想走……”   曜:“我抱着。”   白杬小猪一样抱着曜脖子,不停地在他脸上拱来拱去。   房子对面,藻正好在家。   没人的时候白杬还好意思赖在曜身上的,现在看见藻,白杬耳垂一红,不怎么好意思地要往地上挪。   但是曜抱着他的手却紧了紧。   摆明了不让他下来。   耳垂的红蔓延到脖颈,白杬眼睫颤动,只能闷头藏在曜脖颈。   藻目光淡定地划过两个兽人。   紧接着,笑道:“是不是昨晚受伤了?今早来拿药的兽人还不少。正好,还剩下一点儿。我去给你们找来。”   “不……”   白杬声音很小,曜先他一步:“谢谢。”   顿时,白杬脸也跟着红了个透。   藻进屋了,白杬趴在曜耳边嘟囔:“我没受伤。”   “备着。”   “嗷。”白杬鼻尖嗅着他身上的气味,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一会儿,两个小贝壳装着的东西被藻递过来,道:“一个事前用,一个事后用。”   曜接过,收进自己的兽皮衣里,又道了一声:“谢谢。”   藻见他俩还站在门口不走,疑惑道:“不回去上药?”   白杬死咬着唇,止住羞得不行的呜咽。   要不是兽皮衣遮着,曜能看见他全身都是通红。   “走了,走了。”   他捂着脸,在曜耳边细声说。   曜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不急。”   他看向藻:“想问问,昨晚上喝的那个酒。”   藻微讶,转而遗憾道:“最后一点儿了,昨晚上都拿出来了。”   白杬深吸了口气。   他好歹是在以前那个地方生活了二十几年。现在还不太能像兽人们一样,将那方面的事儿看得稀疏平常。   看他们总算没有提那方面的事儿,白杬绷紧的神经微微松弛。   听到他们说起酒,他深吸了口气。   “不、不是。”   白杬直起身,转头看着藻。   藻笑容灿烂地看着白杬:“我知道了!白狼祭司是不是想问酒是怎么做的?”   “是。”   白杬见兽人没有调侃,好歹是把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缓下来。   藻毫不吝啬道:“是用一种植物。”   白杬:“高粱?”   “高粱是什么?”藻眼珠转动,忽然拍手,“白狼祭司你等着,我去给你们找。”   他记得部落里还剩下一点当做种子的。   酿酒的东西是他们从陆地兽人那里收来的,酒也是误打误撞做出来的。后来他们的王经手做了几次,每次的量不多,加上放上一些草药。就变成了可以饮用的东西。   人鱼喜欢,但是做出来不多。   所以渐渐的就只当成了人鱼结成伴侣的时候用的酒了。   说起来,昨晚那一点拿出来,不只是狼部落的兽人们,他们人鱼也倒了不少。   但是今早上,大家都像往常一样起来了。   只有白狼祭司……   藻想到自己看到的白杬脖子上的红痕。   他不知怎么心情忽然愉悦得飞起。   嘴角越翘越高。   黑狼族长果然厉害,白狼祭司昨晚肯定被折腾了一晚上。瞧瞧,都这会儿了,还下不了地。   兽人身体强悍。   在藻所知道的伴侣中,还从未见过如此第二天起不来的兽人。   没多久,藻从另一个房间出来。   白杬看见他手上红色的高粱穗,眼睛一亮。“高粱!”   “这个?”藻看着手里的东西。   白杬连连点头:“是的,就是这个!”   白杬在部落的时候不是没想过酿酒,但是酿酒都是用粮食。   部落里食物都有限,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粮食给他折腾。   相比起来,用高粱比用麦子什么的好多了。   白杬想着想着,嘴角咧开。   曜一直看着他,见他呵呵傻笑,只觉可爱。没忍住,忽然在白杬脸上亲了一口。   白杬懵懵地看着他。   曜凑近,轻轻在另一边又亲了一下。   白杬捂脸,红着眼尾瞪他。小声道:“有人!”   曜灰眸露出几分笑意,看白杬稀罕得不行:“我亲自己的伴侣。”   白杬小声哼了一下。   好吧,兽人没有害羞这个概念。   藻走近了,将红色的高粱穗递给他。   “就是这个。”   “我们王还在里面加了果子,草药,味道更好。”   白杬点点头:“确实很好。”   酸酸甜甜,他喝的时候还以为是果汁儿。”   酒精浓度并不高。   酒精……   白杬摸摸下巴。   或许除了用来喝,用来当调料,以后技术发展好了,还可以提炼酒精消毒。   这么一想,这个东西确实不能不要。   高粱穗晒得干,白杬轻手轻脚,还是弄掉了几颗小颗粒。他将东西还藻,道:“这个你们还有多余的吗?我们想交换。”   这会儿再去找陆地兽人,还要过、,爬山,走几天的时间。要是人鱼们有,那省了事儿,自然是最好。   果然,藻点头。   “我们本来打算自己种着试试,所以留了一些。”   “我去给你们找来。”   白杬立马喊住他。   声音大了,本来有些哑的,喊着还险些破音。   白杬脸一红,不怎么好意思地揪着曜的衣领。   藻像是没注意到,回头笑道:“不用,今年又有新的。我们再去交换就行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白杬也不推拒。   “那你看看用什么交换?”   藻看了一眼白杬,将还没出口的“不用交换”咽下去。   他要是说不用交换,白狼祭司恐怕不会要他们的东西。   他无意识捏着衣摆,想着想着。目光注意到自己身上衣服。   啊,这个衣服他也就在狼兽人身上看见过一套。他们哪里也没有这个。   藻抿唇。   怎么办,这个也想给。   “白狼祭司!你终于醒了,我们的盐田挖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一边的人鱼激动地跑来。   对啊!   藻的眼睛顷刻亮起。   “要是盐真的晒出来了,这个就是交换!不,不止。”藻扯着自己的衣服,“这个你们需要吗?”   白杬也不客气:“可以的话,我们想要蚕卵。”   藻:“可以,可以。”   “那你们先去看盐田,我把东西准备好。”   “谢谢!”白杬惊喜,羞怯什么的早就被他扔得一干二净。说话的破音了也不在乎。   藻看他情绪外放,也笑着道:“哎呀,都是交换嘛。”   两个你来我往,客气来客气去。   曜看他激动地都在自己怀里动来动去了,嗓子不舒服还叭叭叭地说。   他手圈住白杬的脖子,虚虚盖住。   手心小巧地喉结滚动,曜轻轻碰了一下,终于把白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喉咙不舒服,少说点话。”   白杬弯眼,乖巧点头:“好的好的,你说的都对。”   没想到人鱼行动这么快,他才把晒盐场的图纸交给蓝一,现在盐田就已经挖得差不多了。   不过地方不在人鱼城堡,而是在山另一边的人鱼部落。也就是靠近海边的村庄。   白杬看着汹涌的大海:“下去吗?”   曜抱着白杬的手不放:“今天你不舒服,不下去。”   白杬闹了个红脸,不怎么好意思地避开人鱼看过来的眼神。   “不去了?”   “阿杬嘴角身体不舒服。”   人鱼:“没事没事,你们在部落里多留几天就可以了。”   白杬有点尴尬,不过现在他只能装咸鱼。挂在曜的身上,不言不语。   曜:“那就过两天。”   *   两天之后,去了迷障之地的兽人们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他们身上干净,但是白杬隐隐约约能闻到一点点的血腥味儿。   肯定还是打了架的。   不过看兽人们身上都没有伤,应该不碍事儿。   而之前晒盐场的事儿,白杬也有时间跟着人鱼去看看。   人鱼部落,沙滩上一个又一个宽阔的大池子平铺在海滩上。晒盐的工序相对来说比较简单。   一般经过建滩、整滩、纳潮、制卤、测卤、结晶和捞盐归七道工序。   借助潮汐,海水灌入蓄水池。盐田里的泥沙经过浸泡,退潮后翻晒,再填入过滤池。   以海水渗透,流过泥沙的海水从石缝渗出,最后从石槽流入矮一层的盐卤池。   卤水经过暴晒,半天时间就可以结晶。(注一)   按照白杬的要求,各个要用到的池子都建好了。   制盐对人鱼来说是个大事儿,这地方他们加急赶出来地。一边挖一边泡海水,到现在也不过三天时间。   盐池看着像一个个豆腐块,就等着用了。   白杬看过盐池,但是没做过。   仔细走了一遍,确认与自己以前看过的相差无几,才对蓝一点点头:“可以了。”   蓝一挥手:“那就今晚上开始干。”   趁着藻去收拾东西,出来人鱼城堡的兽人们也不闲着。   他们先去森林里打了不少的猎物,一半存起来做成肉干,路上有时候可以吃个方便;   一半拿去跟陆地兽人交换。   交换用不上狼部落的兽人,蓝一大手一挥,让几个人鱼帮他们。走海路,一天一个来回,便带回来大包小包的东西。   兽人们忙,都在准备回去的东西。   白杬则馋这还边一口海鲜,这几天可劲儿吃。好在兽人体质特殊,没出现什么痛风的情况。   几天之后,兽人们东西收拾好了。   这第一批的盐,也在阳光的暴晒下,渐渐在水池里露出了它白白的身躯。   “出盐了!”   “王!出盐了!!!”   人鱼王坐靠往座上,正在给黑狼兽人们开送别宴。   听到殿堂外兽人们的声音,人鱼王眼中闪过微光。   他视线落在白杬的身上。   白狼……   他轻笑一声,垂眸遮住眼里缱绻的光。   “盐出来,好啊。”   这话一出,人鱼兽人跟黑狼部落的兽人都激动了。人鱼是激动,黑狼部落的兽人是激动又骄傲。   瞧瞧,他们阿杬又做了一件大事儿!   可没得意多久,忽然又想到自己部落里的情况。兽人们不免失落。   都这么久了,不知道部落里盐井打出来了没有。   要是没有打出来,部落里的盐会不会不够了。   兽人们搓搓自己的脸,尽量让自己显得高兴一点。   而白杬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件事儿,脑袋往曜的手臂上一靠,小声嘀咕:“你说我们要不要再在这里多呆上几天,弄点盐走?”   曜手指碰了一下白杬的额角。   “太远了。”   “那部落……”白杬咬唇,洁白的牙齿抵着唇瓣微白。   曜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松开自己的唇。   指腹在那牙印上摩挲着,道:   “这边太远了,我们交换一点路上够吃的就行了。至于部落那边……”   “要是没有,我们就去一趟雪原。”   白杬皱眉:“还去!”   曜揉揉他的头发,笑道:“现在兽王城里没有雪鹰帮忙,雪原部落上也没什么兽人了。我们去采盐,也没什么危险。”   “而且那边比这边近一点。”   部落现在兽人多,一次要消耗的盐数以千计。要是从这边带……   白杬想想,还是算了。   这边的盐场规模没有起来,且他们现在自己都还供应不足。还是算了,算了。   最后一顿饭,吃饱喝足。   东西密封好,兽人们出发了。   晚上走,锅迷障之地走东荒。   有人鱼们带着,速度极快。   一路奔波不停,天亮了,兽人们再回头。迷障之地已经落在他们后头了。   上岸之后,兽人们转身。   蓝一领头,人鱼围在他的周围笑着看向他们。   藻扬起绿色的大尾巴冲着他们摆了摆。“以后来玩儿啊。”   白杬也招手,笑道:“好。”   道别的话说完,人鱼们随即扎入水中。   这个地方不好停留。   上了岸之后,兽人们绑好拉车,闷头就往北边冲。   飞带头,曜边上跟着白杬跑在中间。   一路往北边,翻山越岭,走着走着。兽人们抬头一瞧——   下雪了。   白杬恍惚地看着白得发光的天空,伸出冻得泛红的手,低喃:“冬季了。”   曜握住他的手,拢入怀中。“嗯,冬季了。”   春季出来,到现在一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百度 第155章   白杬一行兽人此时还处于南边。   南边雪不大, 就是深冬的时候也只是浅浅覆盖一层,植物不会全部枯萎,动物还是能见到不少。   但是如果继续往北边走的话, 大雪封山,食物会急剧减少。就算他们从现在开始收集食物, 也不一定能度过北边那么长的一段严寒的路途。   所以思来想去,兽人们干脆找了个合适的山洞, 停了下来。   这个冬季, 就不在狼山过了。   选好了落脚的地方,紧接着,兽人们开始收集过冬用到的食物、木柴。   虽说深冬的时候这里也有食物, 但是能多囤一点是一点,以防万一。   外面下着雪, 不大。   花瓣一样,一朵朵是从天上轻柔飘下来的。不像北边的雪沫子,跟凝在一块儿的盐一样,直直往下掉。   雪不大, 但天极冷。   刺骨的冷气直接透过兽皮, 嗖嗖地往骨头缝里钻。   这里没有暖房,白杬这个体质比山猫还弱的, 被大家一致要求待在山洞里。   白杬没什么事儿, 索性就把山洞收拾出来。   山洞大,缝隙中生长了不少的野草苔藓。清理里面的灰跟泥都费了白杬好些力气。   山洞收拾干净了之后, 做好驱虫, 接着他跟几个小兽人一起把睡觉的地方铺上一层厚实的干草。   再放上兽皮。   中间留出的地方同样用来烧火。   再领着黑熊幼崽跟狸几个小猫猫们将之后要用到的锅碗洗了。   这一通收拾下来, 天也黑了。   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洞口外, 兽人们架着柴火, 将今天的晚饭做了。   饭后洗漱完,倒在地上,闭眼就睡了过去。   雪下了一夜,细密的声音像雨滴一样打在外面的树叶上。冬季还能看到绿叶子,这对兽人们来说是尤为新鲜的事儿。   他们初来乍到,忙着收集食物。   东西还没有准备齐全,洞口也不像以往那样被堵上。   所以外面落叶上传来地细微的脚步声,也不加阻挡地清晰落入兽人们的耳朵里。   兽人齐刷刷地睁开眼,一动不动的,假装熟睡。   那脚步声就在洞口停留了一会儿。   没等兽人们去抓,那兽人像是被吓到了,立马跑远去。   树抬起黑色的大狼头,肚皮上蜷缩着草。   “食草兽人。要去看吗?”   曜声音清醒,没有半分睡意:“不用。”   飞:“应该就是我们狩猎的时候遇到的那一支的采集队。”   冬季对食草兽人也好,食肉兽人也好,都是不好过的季节。   他们只是过来歇脚,只需要度过冬季就行。   并没有赶走原住部落的意思。   那食草兽人半夜过来,想必也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来查探一番的。   明早上送点东西过去,当是示好,互不打扰就行。   兽人们保持着警惕,眯了眯眼睛,终是又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   醒来的树当即去看昨晚那兽人在山洞外留下的痕迹。鼻尖耸动,一股子的……   怎么说呢?   一股子松树林的味道。   树自言自语,还自我肯定地点头:“感觉是住在树上的部落。”   草走到树的身后,脸色有些苍白地将脑袋抵着树的肩膀。有气无力:“快点做饭吧,我饿了。”   树拧着眉,转身捧着草的脸细看。   随机脸色凝重,立马撸起袖子道:“好,我马上做。”   他家阿草什么时候这么蔫儿过,树按按自己的心脏,只觉难受得紧。   想着先给他垫垫,树立马去翻了一些肉干。   哪里知道草问道肉干的味道,脑袋一偏,眉头难受地皱起。   白杬注意到了,跑过来:“怎么了?”   注意到草苍白的脸色,白杬手贴上他额头,担忧道:“生病了?”   草抵着树的手将那已经吃腻味了的肉干推远,见了白杬恹恹地抬起眼皮。   “不知道,有点饿了。”   “阿杬,你帮我看着点儿他。”树急吼吼地站起来,“我去做饭。”   白杬:“你快去。”   白杬感觉手里的温度还算正常。   想到他们带走的几大包的鱿鱼干,立马回去翻了一袋子拿过来。   “草,尝尝这个?”   草鼻尖动动,忽然嗅到一股大海的腥味儿。还没推开白杬的手,当即——   “呕——”   “怎么还吐了!”兽人们见草如此,纷纷围过来。   另几个厨师队的兽人连忙生火做饭。   他们从弯月大陆带走了不少的稻谷,阿杬说早上喝粥最好。   煮粥,必须煮粥!   一边洗锅,嘴上还一边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啊!”   树哆哆嗦嗦坐在草的身后,将无精打采的人半抱起。   怎么了这是,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树看着草这个样子,心惊胆战的。   白杬看了手里的鱿鱼干一眼,连忙封紧口袋。“这个不行,那换、换……果干!对,我们还有果干。”   白杬去找能垫肚子的食物。   灵几个立马去看看草的情况。   等热水烧开,好歹是兑着蜂蜜让草喝了一点。   人缓过来了,大家伙儿齐齐松了一口气。   “是不是昨晚上吃少了啊。”   “对,昨晚草就吃了半碗的肉。”   兽人全部围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灵的动作。   草是一个皮实的亚兽人。   这一路上走来,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安静,还一脸苍白的可怜样子。   兽人们恐慌,真怕他出了什么问题。   尤其是看到树害怕又不得不稳定情绪,吓得眼睛都红了。   兽人们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是是什么大问题吧。   就在兽人们的惶恐到达极致,草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树握断的时候,灵道:“草,你好像有崽崽了。”   “有崽崽好啊,有崽崽好……”   等等!   “有崽崽!”树惊叫一声。   草听得耳朵疼,没忍住软趴趴地反手拍了下他的脸。“吵死了。”   树挨了一巴掌也不恼,抓着草的手狠狠的亲了一下。抱大娃娃似的抱着人,挤挤挨挨地贴脸的过去。   然后又委屈道:“你吓死我了。”   草轻叹一声,缓和了语气:“我的错。”   树瘪嘴:“不!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你。”   说着,又黏糊糊地在草的脸上贴来贴去。   白杬确认他没事了,才冲着兽人们挥挥手:“好了,该做什么做什么。”   白杬挪到了身边,看向几个医疗队的兽人。“确定吗?”   红狐小声道:“阿杬,你看看草的肚子。”   兽人们虽然散开了,但是耳朵一直竖着。听见红狐的声音,齐刷刷地看向草的肚子。   咦?   好像是大了。   这一段回程的路上,他们很多兽人都胖了啊。   难道不是因为要回家了,所以心情好,吃得多了才发胖的?   几乎所有兽人都往自己的肚子上看了看。   然后还真有许多发现自己好像也跟草差不多胖了的。   “那个,灵,不会是吃多了胖的吗?”   灵仰头,看向问他的红狐兽人。   兽人刚起来,厚实的兽皮衣还没有穿上。灵又是小山猫模样,仰头,轻易看到他那微微凸起,有些不同寻常的肚子。   小山猫伸出爪爪挠了挠地上的兽皮。有些抓狂道:“阿杬!都冬季了!”   白杬看见小山猫的眼睛两相对视,忽然脑袋上的那股筋搭上了。   他惊愕地睁大眼睛,忽然快速道:“枫,快,叫有伴侣的亚兽人都来山洞。”   不会吧……   白杬低头,下意识看着自己的小腹。   甚至觉得看不清楚,还把曜给他裹上的厚实的兽皮衣拉开。   白皙的腰腹只露出一瞬,立马被一双大手拉着衣服捂住。   抬头,对上一双灰色的,犹如大海般沉静的眼睛。   白杬手一抖,双手紧紧攥住曜的手臂。   曜低头,裹着白杬的手把他的衣服系上。整个人拢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阿杬什么时候想要崽子的时候再要。”   白杬眼睛还圆圆的,恍惚道:“没……进去?”   曜闷笑一声,唇贴近白杬的耳边。“没有。”   白杬耳垂蓦地一红,像粉色的小珍珠。曜鼻尖在上面蹭了蹭,不舍地移开头。   “不过其他的兽人是要好好看看。”   这一看,有崽崽的兽人不止草,还多七个亚兽人。   兽人们一般要崽崽就是在春季刚开春的那一段时间,那会儿食物多了。   加上不像秋天那样还要忙忙碌碌囤积食物,还算空闲,所以兽人们一般是选择那会儿孕育幼崽。   不过因为人鱼城堡里那次,兽人们没有防备,所以忽然就有了崽儿。   这下本来打算草草度过一个冬季的兽人们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们还没做什么细致的准备,成年兽人过冬没什么问题,但是崽子指定不行。   按照日子,崽子出来的时候是冬季。   这是幼崽存活率最低的季节。   为了亚兽人以及未来的幼崽的安全考虑,兽人勒紧了皮,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布置这个地方。   就算这边的雪不大,食物也必须准备充分。不仅是肉,还有植物。   再者,山洞需要把门做上。   洞里需要用砖或者木板弄出来几个隔断。到时候方便亚兽人居住。   最后,他们需要确认邻居无害。就算是食草兽人,也要防备着。   兽人们有条不紊地加快速度干活儿。   白杬则带着其他没有崽崽的相对细心的亚兽人,把山洞做隔断。   还要尤其注意隔断里的保暖。   好在的山洞够大,划了一半的空间,剩下的也是够的。   就在兽人忙碌的时候,飞也带上东西去拜访新邻居。   他们的山洞位于中南部的山脉。   山脉连绵起伏,虽然比不上弯月大陆北边的山脉,但是也是一座巍峨的高山。   而在这山脉之中,距离兽人们所找的这个山洞两三公里外的地方,是一个新建立没多久的部落。   狼兽人们在山中活动了几天,这些对山脉尤其熟悉的兽人警惕起来。   现在都已经是冬季了,兽人们不想再迁徙。   所以为了确定是否安全,才有昨晚上的查探。   但是谁也没想到,今早上,他们部落里就来了令他们害怕不已的兽人。   飞在确定露面的时候已经观察了一阵这个部落。   接着才带上阿杬所说的礼物,领着看着没什么攻击性的猫猫们到了人家部落门口。   “族长,他、他们来了!”兽人仓皇进去通报。   当即,有兽人吓得害怕地哭出来。   “呜……我就说,不要去看,不要去看,等他们走了就是了……”   “族长,我们快点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兽人一左一右,架起坐在草堆上的兽人。一瘸一拐地要往外走。   族长,也就是一个年轻得面容有些稚嫩的兽人。   他却两手拉住身边的兽人,道:“跑不掉的,人家等着呢,去让他们进来吧。”   “族长!”   族长很年轻,但是他双腿不完整。   脸庞虽稚嫩,但眼睛里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去请。”   他的话,在部落里没有兽人不听。   犹豫挣扎许久,久到门外的飞已经抱着手臂靠在他们部落的门口打盹了,才有怯生生的声音从腿的位置传来。   “请、请……”   飞睁开眼睛,一双泛着食肉兽人特有的气势的眼神落在地上才小腿高的兽人身上。   “松鼠?”   “尊敬的黑狼大人,我们族长、族长说让……进去。”   飞站直,他肩上的灵跟狸抱着盐罐子。稳住自己的身子。   穿过仅容纳一人通过的峡谷,里面依山而上的层层豆腐块是兽人们耕耘出来的土地。   土地中间有小路,也有一条从山上留下来的小溪。   过了峡谷,路面就宽广了。   侧面,就是这些兽人居住的山洞。洞外还有秸秆搭建了挡风雨的棚子。   地上的松鼠蹦跳着,看着歪歪扭扭。   飞听声音就知道他是昨晚上的那个兽人。   见松鼠大尾巴上的毛毛炸开,飞目光只快速划过他的腿,看向远处。   在靠近那个最大的遮雨棚的时候,飞听到了比较多的窸窣声。   应该是个中型部落。   转个弯的样子,山洞全景落入眼中。   是食草兽人居住的样子,里面铺着厚实又柔软的干草,洞口有用树枝和稻草编起来的门此刻挨靠在墙壁上。   洞口两米长,里面窝着的都是矮小的兽人。   除了中间那个年纪小一点的,其余的看着他都是一副惊恐的样子。   看他们脸上有肉,估摸着生活还可以。   可在不经意看见几个兽人那空空荡荡的下半身。飞目光一顿,又不动声色地转开眼。   余光观察其他兽人,发现或多或少的,身上都有缺陷。   飞垂眼。   这个部落为什么会这样?   脸颊两侧,扫过小猫猫柔软的毛毛。他回神,将两个小兽人放下去。   “黑狼?”面容稚嫩的兽人开口了。   飞看出他在这群兽人中的地位,点点头。   想了想,一点都不客气地盘腿坐下来。这样对兽人们的压迫感应该小一点。   “我们路过这里,后面回部落的路不好走,所以恐怕会在这里过冬。”飞看着年轻兽人的圆脸,声音微缓,“我们没有恶意,过了冬季就走。”   “这个,礼物。”   灵跟狸将一截竹筒密封起来的盐滚到那年轻兽人跟前。   他们身子很小,视线不高。能清清楚楚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兽人没有脚。   灵心中虽诧异,但是他知道与这种兽人不熟悉的时候最好不要去问。   两个小猫猫滚着竹筒,察觉到兽人们往暗处退的窸窣声。默契地在竹筒上施加了一份力,让竹筒自己滚过去。   随后他们撤回,并排蹲坐在飞的前面。   “东西送到,我们也不打扰了。”   话不多说,飞拎着两个小猫的后颈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随后不用兽人招呼,大步离开。   食草兽人们愣住了。   他们呆呆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兽人已经出了部落,心里更加疑惑。   “他们……”   年轻兽人摇摇头:“之后不要去他们那边。”   “那这个东西。”   “打开看看。”   当竹筒上的兽皮被一双哆嗦的手揭开的时候,兽人们看着里面白花花的东西,心中狠狠一颤。   “盐!”   *   飞回到山洞,兽人们正好在吃早饭。   飞拿着碗筷加入,肩上的小猫猫们也各自找到自己的吃的。   “那边什么情况?”白杬问。   飞:“小百人部落,食草兽人居多。胆子很小,自己耕种。应该不缺食物,兽人都养得还行。”   灵吃了一口水灵灵的萝卜,道:“但是那个部落里全部是受过伤的兽人。”   狸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缺胳膊短腿儿。”   “对。有的手指没了的,有脸上少了一块肉的,还有顶着一个耳朵的。都很惨。”   白杬越听越闷得慌。   他问:“我们一路上来,都没有遇见什么部落。他们……会不会是以前从南边逃上来的?”   “东荒的兽人都知道南边有兽王城的兽人,跑都跑得差不多了。他们敢待在南边,那他们会不会是西荒过来的部落?”   “哎呀,我们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白杬摇摇头:“算了,人家既然在这边生活得好好的,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了。”   “过了冬季,就立马走。”   南边现在还算安定了,兽人们只要勤劳,一直生活下去没问题。   *   狼山。   冬季了,兽人们该囤积的东西的已经囤完了。   外面没了活儿,兽人们也能在这一年的末尾好好休息一下。   年轻的兽人们照样测试完分班上课,老兽人们就坐在厨房里,一边吃着今年新鲜的烤红薯,一边看着外面鹅毛大的雪。   “冬季了,也不知道阿杬他们在外面怎么样了。”   “夏季的时候,苍鹰送信回来,说他们已经到了南边了。现在怕是在弯月大陆上了。”   “松说,那边暖和。”   松是大荒商队的队长。在大荒商队被兽王城那边盯上之后,遇到截杀。大荒商队的兽人已经少了一半。   大荒商队损失惨重,那会儿还清醒的松当机立断,让剩余的兽人带着自己的孙子到了狼部落。   之后,他就晕了过去。   本以为这一下必死无疑,但是又醒了。   放心不下小孙子,加上在逃跑中遭了罪。   撑到狼部落的时候,松躺在床上一个月,这会儿才能起来说说话。   他捧着热茶,抿了一口。心中也有庆幸。   他看着几个老兽人的愁容,笑着道:“早知道我现在这样,还不如当初留在弯月大陆。”   想着跟着自己一路遭了不少罪的小孙子,松闷闷地喝了一大口的茶水。   这一下烫得自己哆嗦,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看得几个老兽人哈哈大笑。   好歹是冲散了那股郁气。   *   在兽人们的念叨中,季走了一半。   兽人们在南边安定下来,过着早睡晚起的冬季生活。   以往在部落里冬季都不得闲,还要学习。现在只需要睡醒了吃,吃饱了睡。日子别提多美。   可没让他们美多久,亚兽人开始肚子疼了。   顿时,兽人们提早准备好的地方有了用处。   亚兽人生崽子的时候警惕性很高,攻击性也强。   兽人们顾不得穿衣服,捞起兽皮就出去。而山洞里,就只留下他们的伴侣。   白杬出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懵的。   曜揉了揉他的脑袋,看其他亚兽人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兽人们生火烧水,处理食物加做饭。没去插手。   狼兽人听觉灵敏。   白杬只觉得自己被藏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周围只有亚兽人压抑的使劲儿声音。   生崽崽是很累的一件事。   兽人们体质好,速度也快,但是生产时候的疼痛是避免不了的。   白杬能想象到满头大汗的兽人。   想象到边上焦急又不得不镇定的他们的伴侣。   他伸手,轻轻盖在自己肚子上。修长的手指轻颤着。   还是,有点怕。   回过神来,察觉到脸上的目光。   白杬仰头,长睫被白雪沾染,看着有些脆弱:“我……”   “嗯。”   看着曜鼓励的眼神。   白杬拉住他的衣摆,上前一步,额头抵着曜的胸口。   声音紧绷:“我还是有点怕。”   曜心中一疼。   揽着人,收紧胳膊。   “没事的。”   “阿杬不想就不想。”   白杬鼻尖嗅着曜肩膀上的味道,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乱得很,目光始终看着洞里,紧张得拢着眉头。   兽人们像是约好了时间,连续几天,每天都有小崽子出来。   烧水做饭的兽人们也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面越来越熟练。   一共八个小崽崽。   狐狸崽两个,狼崽六个。   起初几天,白杬见不到他们。他们都被自己的阿爸裹在兽皮衣里喂养。   七天后,崽子们都睁开了眼睛。白杬也看到了那才巴掌大的胖崽子们。   他不敢碰,只能在边上干看着。   听着狼崽子嗷呜嗷呜的奶叫声,看他们嘴巴鼓起地奶泡泡。   当草将包裹得严实的崽崽放在白杬手心的时候,隔着兽皮,白杬都能感受到那柔软的身躯。   小小的,软软的。   小狼崽崽在兽皮里拱了拱,拱着鼻尖贴到了白杬手心。   笨笨地抬起头,冲着他。   奶声奶气不成调的叫:“嗷呜呜~”   白杬绷紧的心神忽然一松。捧着手心里的幼崽,温柔一笑。   好像,有这么一个崽崽也不错。 第156章   深冬, 山洞外的树叶也落下大半。   兽人们将洞口用木门与厚实的干草帘子挡了两层。   刺骨的风被挡在洞外,兽人们进来的时候将草帘子捞出一条缝,快速地闪身进来。   洞里被柴火烘成了暖黄色。   小半个月后, 新出生的幼崽已经能在地上四处爬了。   白杬站在门口,跺几下脚。   拍干净头上和肩上的雪, 才搓着手一屁股坐在草的身边。   不一会儿,八个小崽子像是闻到了肉味儿, 争相跌跌撞撞地冲着白杬爬过来。   嗷呜嗷呜的, 一个比一个着急。   顷刻,崽子们如绒毯,占据了白杬身上。   白杬坐在原地, 腿上四个,手臂一边一个。肩膀上一个, 连脑袋上都能爬上去一个。   他一动也不敢动。   只道:“都长得皮实。”   草轻笑:“是啊,冬季不缺食物。我们吃得好,他们就长得壮。”   白杬将脑袋上的狼崽子抓下来,颠了颠, 颇有分量。“等到开春的时候, 也有两个月大了。”   草点头:“那会儿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白杬看着抱着自己手臂,在虎口磨牙的崽崽。迟疑:“会不会还太小, 再等等。”   一边儿的红狐亚兽人捞起自家的小红狐放在怀里, 揉揉那吃得鼓鼓的小肚子。   “早点回去早点安心。”   “而且崽子们养得好,比阿杬小时候要皮实。”   “嗷?”白杬手心的狼崽歪头, 鼻尖鼓了个泡泡。还没有长大的小贝壳耳朵一颤一颤的。   白杬亲了他一口, 又蹭蹭小崽崽奶呼呼的耳朵。幸福地翘起嘴角。   一股子的奶香味儿。   白杬忍不住磨磨牙, 想咬一口。   曜这时候端着一大盆奶白色的鱼汤进来。闻言道:“南边开春快, 我们慢慢走, 走到北边的时候那边雪应该也差不多化了。”   听他这话,白杬想了想,也觉得可以。   大盆的鲫鱼汤放在木桩子上。热气腾腾,鲜香味儿溢散,惹得几个崽崽都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不过他们都吃饱了,鱼汤没有白杬更惹他们喜欢。   撅起小屁股,又往白杬身上埋。   白杬被弄得痒痒,笑呵呵地将几个崽崽往边上亚兽人怀里塞过去,起身给他们盛汤。   鱼汤是专门做给亚兽人们补身子的。   南边没有北边冷,兽人们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每天会出去抓。拿回来厨师队立马给煮上。   半个冬季过去,亚兽人面色红润,连头发也更加油光水滑。面色平和,没遭什么罪。   这里条件虽然艰苦了些,但是兽人们还是将他们养得不错。   尤其是地上胖墩墩没有脖子的崽崽,大小差不多,没一个羸弱的。   养崽崽养得好,在大荒也是证明部落的能力好。   兽人们是铆足了劲儿搜罗些新鲜的东西回来,是喜欢,也是责任。   再一个是怕没养好,回去被老兽人们逮着耳朵念叨。   南边没大雪,曜也允许他们漫山遍野的跑。   就这么跑来跑去,不经意间,天气暖和了。   搜集回来的东西多了新鲜的嫩叶,还有刚长出来的菜苗。   当兽人们将帘子取下来时,窝在山洞里一个冬季的兽人们嗅到那带着阳光与青草气息的春风,才知道,春季了。   “嗷呜呜~”   狼崽两个月大了,能跑能跳。最喜欢的还是跟在白杬的身后,看他做事儿。   白杬将他们抱起。   崽崽们胖墩墩的身子保持不动,尾巴欢快地甩动着。   以为是白杬要跟他们亲近,但没想到白杬将他们放在熟悉的阿爸的怀抱里。   小崽崽们扑腾着要从兽皮里出来,刚钻出个脑袋,就被自己的阿爸按下去了。   为了更安全,回程的时候,幼崽由亚兽人抱着。   而亚兽人则坐在自己伴侣的背上或者拉车的兽皮袋里。   白杬变做白狼跟在曜的身边。   “嗷~”   草低头,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胖狼崽子。点点他的鼻尖,轻声道:“咱们回家,见哥哥。”   曜:“都坐稳了,走!”   狼群迫不及待地向着北边远去。   浩浩荡荡的,五十多个兽人愣是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当掠过那做了一个冬季的邻居时,白杬将提前准备的食物跟草药放在这个部落的门口。   接着跑到大黑狼的身边。   “等我?”   大黑狼低头,蹭了蹭白狼的脖颈。“嗯。”   两个互相蹭蹭,随即离去。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丛林里,藏在部落里的食草兽人慢慢挪步出来。   地上是满一个兽皮袋的食物。   这些对黑狼来说,可能搜集一两天就够了。但是对于他们这种都是残缺兽人的部落来说,可能要五六天。   “族长……”小松鼠无措的看着里面的青年。   青年眸光温柔一瞬,缓声道:“收下吧。”   看着地上的食物,青年不禁又想到了当初没打算跟他们联系,却又让兽人过来跟他们看病的小祭司。   或许,黑狼部落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陷入沉思。   “族长,族长,你在想什么?”   “怎么?”   “这个是吃了还是存起来?”小松鼠眉目灿烂。   “吃了。”   面庞稚嫩的青年目光划过自己空空荡荡的下半身。   摇了摇头,面色依旧。   还是算了。   *   带着幼崽,兽人们的速度慢了不少。   到部落的时候,已然是夏季了。   天热,兽人们一到部落,立马被拉到大山洞里休息。   白杬看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一切,脑袋一歪,搁在曜的肩上。   “回来了啊。”他声音小,但是时刻注意他的曜听得清楚。   曜将白杬额角的碎发拨开,顺手将他的一头长发绑好。   “要不要回我们的山洞休息休息?”   白杬看着一脸笑意的几个老兽人们,还有不断过来瞅瞅的其他兽人。摇头道:“我们刚回来,丘爷爷他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白杬都准备好了被他们拉着问这一路的事儿。   哪知道几个老兽人就抱着八个崽崽亲亲热热哄了哄,接着塞给其他大的幼崽带去玩儿。   白杬都坐好了,结果丘爷爷大手一挥。   “阿杬,你们去休息。”   “走走走,收稻谷了,时间耽搁不得。”   前一批稻谷收回来,晒的时正赶上大雨。浪费了不少,可把兽人心疼的。   这不,今儿个还要继续收,兽人们有空的全部出动。就怕再出现上次的问题。   顷刻,部落里的兽人散得只剩下几个带崽的亚兽人跟白杬和曜。   甚至其他刚回来的那些兽人,全部被老兽人们拉出去干活儿。   白杬:“要不,回山洞吧。”   曜:“好。”   山洞平时有打理,一年不在,里面反而还多了不少的东西。   白杬看着石桌上厚厚的一堆兽皮。   翻了一张,扫了一眼。他笑道:“我说呢,还以为没什么事儿,也来都在这儿等着我呢。”   兽皮上是部落最近一年多的记录,有兽人们的问题,也有各个小队队长每一个月交上来的总结。   白杬拉着曜坐在他一边,道:“来吧,这下有事儿了。”   回来五六天,白杬到点儿吃饭,到点儿睡觉。完全融入部落的作息,好像从未出去过一样。   到部落里的稻谷收完,入仓。   兽人们好像才想起来他们出去过很久,过来询问路上的事儿。   “说说,从离开部落说起。”   白杬看着兽人亮晶晶的眼眶,道:“之前不是在苍鹰送信的时候写给你们了的吗?”   “还想听!”   “对,还想听。”   于是五十多个兽人事无巨细,将他们一路上怎么遇见几个猫崽崽,怎么进入兽王城,又怎么在兽王城里放火还成功跑到弯月大陆,顺带去了沼泽地交换了紫花草解决了的兽王城的兽人……   一系列的事儿,兽人们轮流来,交代得清清楚楚。   兽人们听了一遍又一遍,还不知足。   白杬跟一众兽人嘴巴都说干了,可算是被放过了。   看老兽人要走,白杬立马拉着星祭司问之前在那狮族祭司眼睛里看见的东西。   星祭司捻动胡须,还真知道这事儿。   赶走其他兽人去干活,剩下的老兽人坐下来。星祭司才道:“兽神留下过预言,叫兽界有异魂。”   说完,他看白杬的表情更和蔼了一些。   “料想,应该跟阿杬的情况差不多。不过阿杬本来就是属于这个地方。而你所说的那稀奇古怪的东西,可能就是外面来的。”   白杬惊讶得嘴巴微张。   敢情他的状况在部落里是大部分兽人都知道的事儿。他还以为只有曜知道他的情况。   丘爷爷见白杬难以置信,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当初老祭司预言得没错。”   阿杬在遥远的地方呆够了,就会回来了。   现在回来了就是最好的,至于其他的,于兽人而言,并没有自己人重要。   白杬:“那,那个血……”   星祭司:“那个血里面含有一种东西,我们目前觉得是毒。从我们抓回来的那几个雪鹰兽人的身体里放出来的血也会让动物狂躁而死。”   “研究记录我们都写好放进阿杬的山洞里了。”   “我知道,我也看过。”   “那还有没有其他的这样的存在呢?”   “不知道。”星祭司扫到白杬垂下的眼,不忍心他失望,犹豫道,“或许等阿杬以后的成为一个真正的大祭司,自己与兽神沟通,能知道这事儿。”   白杬轻叹一声,默默点头。   但是他总觉得他是知道的,但是又想不起来。   白杬敲敲脑袋,算了,不想了。   兽人们相继离开,白杬去看了一眼乖乖跟在青和几个亚兽人上课的小崽崽们,安心地离开狼山这边。   回来部落不代表事情做完了,相反,事情更多了。   看兽皮上说,兽人们已经研究出了水泥。现在已经运用到城墙上去了。而城墙的建设速度已经飞快,整个贝壳山的西边、北边全线已经修好了。   去往贝壳山的路程短,白杬可以趴在曜的身上偷个懒。   到那边,站在山坡上乍一瞧,还以为是见到了哪个城镇。   沿着从山上下来的河流,两岸,吊顶小房子整齐坐落于河两岸。   数公里长的居住区从贝壳山的西边一直延展到中部。   而东部,原本的一个炉子变成了两个。都是大家伙,高高地站在东边犹如巨人。   大夏天,兽人们还在忙。   当曜进入兽人们的视野,所有的兽人警惕抬头。露出黑黢黢的脸。   见到白杬,皆是一喜。   “阿杬!”兽人中气十足喊道。   “阿杬,这么热你跑过来干什么!”金跟麦一起出来,手上还沾着灰白色的水泥灰。   看样子还在搞研究。   “走走走,进屋里去。”   白杬也确实渴了,靠着曜连续灌了两大杯的水,可算缓过来。   他瞅着不停用兽皮擦脸上的汗水的兽人,目光一定。   “兽皮好用不?”   “啊,什么?”   白杬嘿嘿笑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   “我就过来看看,兽皮上说水泥做好了。”   谈起这个,两个兽人都来劲儿。白杬看着滔滔不绝的麦和一脸自信的金。   一年不见,大家还是有变化的啊。   相比于人的变化,贝壳山的变化更是大。   山林依旧葱茏,但是林子包围的山谷中,已经发展成了一个集吃穿住行以及娱乐的镇子。   下午,白杬行走在其中,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舒心。   仿佛又去到了常去的静谧古镇。小河悠悠,孩提声声。   下午,太阳落山。   白杬和兽人一起登上了城墙。   他们春天走,夏季回。一年半的时间,城墙像积木一样,被兽人们搭建起来。   在城墙的外面,几公里外。   金指着那边,感慨道:“那个地方,就是我们制造水泥的地方。”   城墙所用的水泥多。   大荒上的原材料并不缺,缺少的是制造的工具。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有大半年,建筑队与铸铁队的兽人都在废寝忘食地研究。   好在,水泥做出来了。也能量产了。   白杬沿着城墙,一路跑到兽人们正在修建城墙的地方。城墙上的风光,总觉得要好看一点。   兽人们还在建设,他捏了一点水泥,轻轻一捻。   有细砂,虽然与前世所见的有很大差距,但是已经跟预想的好太多太多。   看兽人们自豪的神情,白杬不免欣慰。   他拍了拍两个兽人的肩膀。   轻声道:“这一年多,辛苦了。”   麦吓得两耳噌的一下冒了出来。毛炸开,浑身不适。   他咚咚咚忙后退两步。   “阿杬,我还要一直干。我可不愿意去做其他的。”   金听到白杬这么一句话,心神一松,眉眼间笑意缓缓浮现。憋了一年多的时间,好像等的就是白杬这句话。   他轻声道:“阿杬也辛苦。”   “好了,上面的兽人快点下来,我们要搭架子了!”   几个兽人一听,相视一笑。   配合着往下面去。   白杬跟曜没在部落的这一年,部落也发展得很好。   贝壳山作为西边狼山的第一道门户,兽人定居,已成规模。狼山的粮食、建造、养殖、制盐、医疗也稳步推进。   再过个百年年,狼山的城镇也会像人类世界的城镇一样,以家庭为单位,自给自足。   不过,那都是几很多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白杬将狼部落所有的地方都走了一遍,看了各个小队现在的情况,又商量着规划好了小队的下一步发战略。   剩下的,都交给这些已然成熟的小队队长负责。   至于曜,已经拉上兽人数量突破五千的护卫队的兽人,加紧训练。   兽王城,他们随时候着。   回到狼山,白杬是终于有机会做其他的事儿了。   他们从弯月大陆交换了一点蚕种。一路上小心翼翼护着,春季回来的时候,没曾想那些比指甲盖还小的蚕茧已经孵化出来了。   不得以,路上他们是边养边走。   好在喂了几个月,现在已经结成蚕茧。   白杬找了个屋子,将这几天晒干了的稻草带回来。用铡刀切成小臂长的一截,铺开在细麻绳上。   屋子掩藏在树下,凉快。   小幼崽们有空的时候都跑过来的帮忙。   于是,白杬就带着一众小崽子,将一截一截的稻草用麻绳拧成了供蚕结茧的地方。   第一批的蚕种带回来不容易,白杬并没有去动蚕茧。而是将他们一个个安置在稻草上。   等了一段时间,大肚子飞蛾出来。   没多久,待到他们交配后又产卵。白杬立马收集起来,带着小幼崽们开始正式养蚕。   弯月大陆一年四季都适合养蚕,但狼山不行。   抓紧最后还有鲜嫩树叶的这一段时间,白杬打算将这一批苗孵化出来。   幼崽们知道白杬养虫子,隔三差五过来看。   待到里面跟米粒大小的蚕宝宝出来,小幼崽们三五成群,呼呼啦啦地跑到白杬的山洞外高喊:“阿杬哥哥!宝宝出来了!”   洞里,白杬一惊。   他立马偏过头,顺手捂住还在脖子上啃的曜的嘴。   曜在他手心里亲了一下,起身。   白杬手臂蜷缩,耳垂红得滴血。   明明刚刚还在商量做衣服的事儿,怎么说着说着就……就滚到床上了。   “阿杬哥哥!蚕宝宝出来了!”   “知道了。”   小幼崽们仰头,看着白杬脖颈的大红印子。   阿毛伸出胖胖的手指指着:“呀!阿杬哥哥,有虫虫咬你嗷!”   白杬抿唇,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不自在地拉了下衣服。   眼看着后头的人就要靠近,他立马握住幼崽爪爪,带着他们远离远离。   幼崽们边走还边回头看:“族长,记得去医疗队拿驱虫药嗷!”   曜一本正经,目光却紧盯着白杬的背:“嗯,知道。”   白杬捂脸。   简直了。尴尬死了!   蚕孵出来,白杬就跟着兽人们出去采集。带回来的桑叶不能直接扔,还要切碎。   白杬一边切,小幼崽们边在他的耳边唠叨:“阿杬哥哥,碎一点,再碎一点。宝宝们吃不了。”   白杬无奈。   看一左一右的菇跟阿宁,他对两个长高了不少的大崽子道:“带弟弟们出去玩儿好不好?”   两个大崽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俩抬头,就眼巴巴地看着白杬。   菇:“阿杬哥哥,你们什么时候要宝宝啊。”   白杬手一滞。   他看着两个小家伙认真的表情,头一次没有回避。   想了想,他道:“顺其自然吧。”   菇霎时弯眼笑起来。   “那阿杬哥哥快点要,趁着我现在很没有成年,不用干活儿。我可以帮阿杬哥哥带崽崽呀。”   阿宁点头:“嗯,我也可以。”   白杬刮了一下两个大崽子的鼻梁。   “好呀。”   喂了蚕,白杬又去将之前人鱼王给的那一堆种子拿出来。   担心春季的时候在路上受潮,现在摊开晒一晒,明年开春的时候可以种。   等到厨房有腊鱼味道飘出来。   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叫兽人吃饭的声音。   狼山还是狼山。   只不过兽人多了,幼崽也多了。   生活热闹了,也富足了。去吃饭的路上,见到的兽人无一不是脸带笑意。   白杬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不自觉地,他也扬起嘴角。心好似在云端飞了一遭。   “阿杬!”   “不好了!”   “白鸟跑了!”   白杬脸上的笑意还没有落下,心骤然一沉。   回头,见医疗队的红狐仓皇跑来,大喊着传消息。   暗截住兽人,忙问:“苍鹰呢!”   红狐气喘吁吁:“我们已经让兽人去找苍鹰了!”   曜也从山上下来,脸色凝重。   无一例外,兽人们喜悦的表情散得一干二净。对于兽王城,除了黑狼,其余的兽人有根植于心的畏惧。   曜立马道:“季、飞、丛,你们带着兽人去找。暗带着兽人看好部落。”   看了一眼白杬,曜按按他的头。   “好好呆着。”饭都不吃,立马带着兽人们离开。   *   白鸟兽人已经在的黑狼部落生活了两三年。他们是这抓来给的医疗队的兽人当脚力的。   对于那些从西荒带回来的白鸟来说,这样有吃有喝,安稳的日子当然很好。   但是对于东山之上本来就觊觎狼山的另一支白鸟部落来说,这是屈辱。   在被抓回来之后他们就能跑了。   但是医疗队那边说是给他们下了药,这群白鸟自然认为自己的命重要,不敢走。   但是时间久了,总会察觉到不对劲儿。   那让他们身体麻痹的药不是其他药。偶然之间,被白鸟现在的头头看见了,发现那是治病的药。   兽人们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会让兽人们吃下。没多久,兽人醒来之后什么事儿都没有。   白鸟现在的领头兽人很聪明,观察几次就明了了。   之后,他们可以逃但还是没有走。   想到黑狼部落的情况,想到他们居然能收纳从兽王城里已经处死的灰狼……   一个在兽王城眼里只有几十个兽人的部落陡然成了万人部落。   想想,都觉得刺激。   所以他们决定留在这里,也悄悄地看到了狼部落的与众不同。   这些东西,要是告诉了兽王城。   白鸟只要想想,就觉得以后的日子美得很。   时间长了,他们也受够了被人骑着的烦闷与仇恨。   正巧,白狼祭司跟黑狼族长回来了。兽人又忙着干活儿,守卫松散。   白鸟振翅一飞,离开了这里。   “回东山吗?族长。”   “不,我们去兽王城。”   相信这一次,兽王城一定会接纳他们! 第157章   狼嚎嘹亮, 迅速传至大苍山。   半山腰的山洞里,苍鹰兽人坐在兽皮上。爪子踩着刚抓回来的新鲜大老鼠。手上血淋淋的,是剥了一半的灰色毛皮。   “嗷?”   “嗷什么嗷!”   “走啊!狼山出事了!”   “什么!兽王城打来了吗?我们要逃吗?”   西领着几十个苍鹰兽人急速飞向狼山。   狼嚎他们听得出来很急, 但是听不出里面要表达的意识。西一边往狼山飞,一边想, 他之后一定要把狼族的语言学会!   “嗷呜——”   “嗷呜嗷呜!”   狼嚎声一声比一声急。任谁来听都听得出来里面的焦躁。   “西,我们逃吧。那边肯定打起来了, 我们又不是狼部落的兽人, 费不着现在跑过去跟他们拼命。”   西身侧,黑鹰擦身飞来。   西身子一偏,沉静的眼睛凝视着身边的兽人。“你要是怕, 你就不要跟过来。”   “谁、谁怕了!”   西鹰眼微眯,振翅加速。   狼嚎越来越近了, 当在林中看到往南边跑的狼兽人,他毫不犹豫地俯身落下。   “出什么事儿了?”   狼兽人的头上,阿宁抓着狼耳朵,盯着苍鹰伸出爪爪。   “白鸟往西边跑了, 抓到他们, 不能让他们去兽王城。至于用什么交换,抓到兽人再谈。”   西看了一眼对他冷着脸的小山猫, 脑袋一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行!”   苍鹰比白鸟的速度快, 但愿能将那些逃跑的白鸟抓回来。   这一年,苍鹰与黑狼部落的来往频繁了些。为了联系外出的白杬, 苍鹰总是在天上飞来飞去。   看他们做得认真, 小山猫对他们的态度好了一点。   但也就是一点点。   狼兽人过来的时候, 部落里说过, 要是抓到了白鸟, 要求任由他们提出。   兽人们都知道白鸟往西边飞的严重性,所以给出的承诺也重。   阿宁当时听到了,想到苍鹰兽人们一直以来对狼部落的殷情态度。   他们很有可能要的是进入狼部落。   所以他在黑狼过来送信的时候跟上了。   黑狼部落与苍鹰部落的恩怨,说白了就是他们山猫与苍鹰之间的旧怨。与其让黑狼来说,不如让他代表山猫来说。   阿宁仰头,看着那雄伟的翅膀。   在东荒,苍鹰就是天空的主宰。他们去,应该可以抓到。   要是能解决这一件事儿,算是救了黑狼部落,那他们山猫的也不会无理取闹。   贝壳山。   逃走的白鸟兽人看着北边以及西边的城墙,眼睛亮得惊人。   “原来黑狼部落也想在东荒建一个兽王城。”   “族长,还是快点过去吧。黑狼兽人迟早会发现我们跑了的。”   “发现就发现,你怕什么。我们在天上飞的,被抓了一次,你觉得我们还会被抓第二次吗?”   “走,去看看他们这个不伦不类的城可不可以当我们部落的新选址。”   为首的白鸟兽人想得很好。   只要他们成功成为兽王城里的一员,那他们就跟兽王一样拥有了无上的地位。而兽王城外面的所有东西都是属于兽王城的,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借兽王城的威,压倒黑狼部落。   兽王城的兽人可看不上东荒。   赶走黑狼,那么剩下的这些东西,就是他们的。   白鸟在天空盘旋,不过还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直接往兽人的眼前凑。他们沿着城墙的西北段飞了一会儿,然后拍着翅膀,在兽人看不见的地方落在城墙。   “啧,比兽王城的城墙还是差了一点点。”   为首的白鸟仿佛将这座正在建设的当做了自己的。他挺着胸口,鸟爪勾在城墙的墙砖上。   鸟眼先是看了看爪子下只有一道白痕的砖。满意地点点头的,又将目光放远,眺望西边的夕阳。   见他如此,十几个白鸟最初还惶恐,后头也学着他的模样,背着翅膀,在城墙上巡视起来。   看得满意了,他们忍不住猖狂大叫起来。   鸟叫尖锐,城墙下巡视的兽人忽然抬头。   “谁在上面!”   声音稚嫩,哪里有半点威胁力。   白鸟得意道:“还能是谁,你们族长啊!”   “小家伙儿,看着肉挺嫩啊。”白鸟目光炽热,盯着小地鼠舔了下舌头。   “正好,你们族长我饿了!”   白鸟俯冲而下。   地鼠兽人:“啊啊啊!!!!!”   他边叫边跑,声音又清又亮。   “族长!小心惹来其他的兽人。”   “滚开!我还会怕他们吗!”   地鼠兽人忽然想到部落里教过的求救叫声,扯着嗓子都破音了:“嗷呜呜!!!!!”   “嗷呜——”   “嗷呜!!”   如烽火一般的预警信号在城墙上越传越远。小地鼠趁着他们发愣,立马在地上刨出了一个坑。   后腿慌乱直蹬,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藏进去。   扑了个空的白鸟厌恶地看了一下四面八方过来的小黑点。翅膀一拍,傲然地立在天空。   “族长,快走。他们来了!”   “怕什么,黑狼部落又没有飞行兽人。至于那几个窝囊废,翅膀早断了,飞都飞不起来。”   兽人们一听,也觉得又道理。   忽然一个兽人道:“但是他们有射鸟的工具。”   拍着翅膀,正想给下面已经围过来的兽人好看的白鸟翅膀一僵。   忙慌乱地往上飞远不少。   他沉着声音,有那么几分不自然道:“走!”   他跑得最快,嗖的一下没了影儿。   其他白鸟只觉得腹部凉飕飕的,低头,正正好一道寒光射来。吓得魂儿都丢了。   “走啊!!!”   刚刚还想给兽人们厉害的白鸟,顿时屁滚尿流地飞走。   爬上城墙,追着他们射箭的狼兽人看着没了影儿的鸟兽人。   眸间一沉:“可惜了。”   金提着洞里爬出来的小地鼠,上城墙后塞进大地鼠的怀里。   “怎么会有白鸟兽人,哪儿来的?”   炎挠挠头,肩上趴着自家小狐狸。   “总觉得有点熟悉。”   麦:“要不要追?”   金想了想,道:“追。”   晚霞还没散干净,一批苍鹰急速从天而过。   认出了是西,地上的兽人忙冲着他们招招手,吼道:“阿杬已经回来了,你们去哪儿?”   “看到白鸟没有,他们从部落里跑了!”   那还得了!   麦脸色一变:“之前来过十几个,往西边走了。我让兽人跟着他们的!”   西冲着他们点头,快速离开。   又一会儿,护卫队的兽人路过。几乎不用他们问,麦子指着西边道:“下午的时候白鸟兽人过了这边!”   飞点点头,顾不得身上沾满的草。继续往前。   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放白鸟兽人到兽王城。   五天后。   荒漠边缘。   几个白鸟精疲力尽地停下,落在了一个枯萎的树干上。   “那些蠢货还跟着吗?”   “呼……呼……”白鸟急喘着气,一身白色的毛已经变得灰扑扑。在狼部落养出的膘落得一点不剩。   “他阿爸的!都追了这么久!”   “族长,要不……要不我们换个方向吧。不去兽王城了,反正我们已经跑出来了,先保命要紧。”   白鸟兽人眼珠子转动几下。   “不行!”   他看着面前的荒漠。   “荒漠里不像森林,里面没有吃的,我就不信他们还会跟着!”   “走!”   “族长!我走不动了!”   连日来的赶路已经让兽人精疲力尽,要不是怕被那些不要命地抓到弄死,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飞不了的了。   甚至于还有几个兽人想着要不……   要不绑了他们现在的这个族长回去跟白鸟认个错,让他们原谅。然后继续在部落里过之前的那种生活。   总比死了强。   不过这些兽人们没有说出来,只看到为首的白鸟兽人坚定地盯着那不知道有多大的荒漠,这个想法愈演愈烈。   兽人僵持中,有白鸟弱声道:“族长,要不我们今晚上歇会儿吧。”   “实在是走不动了。”   为首的白鸟其实也很累,这一路飞过来,那群狼兽人咬着他们不放。   他们在天上的速度虽然比狼快,但是只要一停来休息或者吃点东西,他们立马回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当中。   这群阴魂不散的东西!   “不行!不能停。这边没有高的大树,停下来很可能会被抓到。”   为首的白鸟拖着疲惫得已经快没有知觉的翅膀,道:“再飞一段,到沙漠,他们一定不会再追过来!”   最下面的枝丫上,几只白鸟隐晦地对视一眼。   这个蠢货,黑狼在荒漠里面会没有食物,难道他们在里面就有食物了吗!   大部分的白鸟都在犹豫。   他们是想去兽王城,但是他们不想逃命似的往兽王城里去。落魄的兽人,兽王城是绝对看不起的。   “族长,要不我们在休息休息吧。”   “是啊,族长,再不休息真的要飞不动了。”   为首的鸟兽人脸色一变,沉声道:“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   “族长……”   东山一脉的白鸟部落,凡是族长,在部落里都是说一不二的。其他几任的族长都是如此,到了他这里,却有兽人敢反驳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白鸟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目光落在后头稀疏的树林里,道:“走!”   到底是白鸟族长残留的威严的影响,几个白鸟不情不愿地跟上。   在他们走了不到五分钟,一群黑狼兽人从地上爬起来。他们脸上是墨绿色与棕色交错的颜料,头上顶着草帽,身上还盖着一层草毯子。   不仔细看,几乎没有兽人认得出地面还趴着这么一群兽人。   曜:“都在这儿了?”   飞点头:“丛回来了,飞到南边的几个都让他们杀了。”   曜看着地上的枯叶。   “追得够久了,通知苍鹰,今晚上行动。”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才从狼山一路追到铁矿外的荒漠。加上丛的小队弄死的,算上这几个,就是所有从部落里跑掉的白鸟。   晚间。   荒漠里被阳光炙烤了一天,砂砾石头都是滚烫。   没有树林遮挡,白鸟兽人在里面又飞了半夜,再也没有余力。   他们落在枝头上,嘴巴大张。   迷茫地看着又干又秃的地方,肚子响起咕咕叫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族长,好口渴啊……”   “族长,我们吃什么?”   为首的白鸟兽人脸色也不好看。“吃什么还要问我吗!”   “去找!”   “哦……”   白鸟兽人有气无力。他们艰难地拍着翅膀,跌跌撞撞,升空。   为首的白鸟抬头,看着立在自己头顶的鸟兽人。直觉受到了挑衅。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这一路过来,这群鸟兽人已经对自己没有半点的敬意。   看来是时候杀鸡儆猴,立立威了!   离鸟兽人们停留的树枝二三十米的西边。   苍鹰兽人疑惑地看着那一群打起来的白鸟兽人。“诶,我们还没动手呢,他们自己就打起来了。”   苍鹰兽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也好,省得我们费力气。”   西紧盯着那边,压低声音:“准备,不要放松警惕。”   树枝上一共还剩九个白鸟兽人。   兽人们观察了下,发现是六个对其中的三个。   正猜想是他们内部产生了分歧,两拨人互打呢。   忽然又变成了八个打一个。   另一边,狼兽人一脸兴趣地观战。   “哟呵,打得还是带头的那一个。”   “哎呀!落下树了。”   “哦豁,死了。砸下树,骨头都碎了。”   耳边碎碎念着,曜横了飞一眼,不为所动。“时间快到了。”   “这都用不上我们了吧。”   曜嘴角没有丝毫的笑意,一双沉静的眸子看着边上的兽人。“任何时候,都不要掉以轻心。”   兽人摸摸鼻子。“哦,知道了。”   忽然,他看好戏的眼神一收。气势陡然一变:“曜!苍鹰动了!”   曜手一抬:“靠近。”   东西两边,苍鹰凶猛地趁着白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扑上去。一爪子一个,全部踢下半空。狼兽人则快速靠近暗夜里的枯树。   “偷袭!!!”   白鸟翅膀一疼,不断坠落。   正当他要变换方向的时候,树下地黑狼举起兽皮袋一套。   “哼哼……抓到了一个。”   飞扬唇:“两个。”   曜轻轻一跃,直接半空踢过来一只黑鹰。“别玩儿。”   “嗷。”狼兽人们立马乖巧。   天亮了。   八个白鸟兽人被一网打尽,剩下的一个倒在枯树根下,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咕咕——”   “你饿了?”飞侧头问。   丛指了指兽皮袋里:“不是我。”   飞咧嘴,爪子在兽皮袋上敲了一下。“哦,原来是你们饿了。”   “啧啧啧,可惜了,没吃的。”   说着,飞在自己腰上的兽皮小包里掏吧掏吧,掏出一条肉干塞进嘴里。美滋滋地扬眉。   “别说,树这次出去了一年,回来做的肉干更好吃了。”   其余的兽人见状,也扔了一个肉干进嘴。   可不是。   确实更好吃了。   曜:“走了,回去了。”   狼部落的兽人纪律很好,说走立马爬起来集合。曜一走,其他的兽人一声不吭,紧紧跟上。   而苍鹰兽人落后一步。   “西,跟上吗?”   “你不回去?”   “回啊。”   西拍着翅膀,道:“那跟不就得了,又不是不顺路。”   *   来回小十天的时间,兽人们回到部落。   白杬看到曜的一瞬,立马拉着人上上下下摸了一遍。   “没事儿?”   曜握住白杬的手:“没事儿。”   “累了,陪我睡一觉。”   白杬看他一身的灰,让人去河边洗澡,自己回山洞给他拿兽皮衣。   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窝棚子底下窝在一起,做小可怜模样的苍鹰兽人们。   白杬:“你们不去洗洗?”   西摇摇头。   他们一回来就被围起来了,不是别人,是一群小猫猫们。   山猫幼崽是这些年新出生的。他们都比阿宁小。   此刻看着阿宁过来守着他们,这些一身灰色绒毛的小团子都跟过来。   围了棚子一圈儿,跟玩儿似的,软萌的脸上大眼睛无辜地闪着。   他们没有经历过山猫被黑爪部落奴役的时候。   出生在黑狼部落,他们好吃好喝地玩儿着。年纪小,还带着这个年纪的贪玩与天真。   苍鹰累了,窝在棚子底下打盹儿。   也不管那些时不时好奇抓一下他们羽毛的小猫崽子。   两个部落之间的事儿等会儿解决,现在曜还等着他拿衣服呢。   白杬冲着他们点点头,摸着阿宁脑袋。   “阿宁,带弟弟们去其他地方玩儿。”   “顺便找厨师队那边给这些苍鹰叔叔们送上一点食物和水。”   阿宁应了,毫不犹豫地跑开。   其余的小山猫看看苍鹰,看看阿宁。果断转头追着他们的大哥哥走了。   白杬歉意地看着他们:“抱歉。”   西笑笑:“没事。”   看白杬手里的兽皮衣,他道:“阿杬祭司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白杬看阿宁是去厨房那边,又冲着苍鹰们笑了笑,才去给澡池子里的曜送兽皮。   岸边,白杬蹲着。   曜从水里起来,水珠滚过紧实的背肌,顺着窄腰没入的兽皮里。   白杬瞧着面前的垒块的腹肌,手痒痒,贴上去盖住。   头上传来短促一笑。   白杬手指蜷缩,要收回,又被麦色大手按住。肩上趴来一个熊一样的大男人。   白杬感受着他身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弯了弯眼睛。   “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嗯。”   白杬拎着他搓洗了的兽皮,曜就挨着他,亦步亦趋。   “苍鹰那边,我先让他们吃饭。”   “他们的事儿回来的时候已经说好了。”   “怎么说的?”   “他们……要从大苍山搬来我们部落。”   “那就是同意他们加入部落了?”   “没有。”曜搂着白杬的腰,埋头在他泛着香气的发丝里吸了一口气。   “苍鹰部落是苍鹰部落,我们是我们。”   “依旧像以前一样,合作关系。”   白杬点点头。“这样也可以。”   要是他们要加入黑狼部落的话,还要去做山猫们的思想工作。   晾好了兽皮,白杬背上驮着个大娃娃继续往厨房走。   “那那些白鸟兽人呢?”   “死了。”曜下巴搁在白杬肩膀,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   “怕我们收拾他们,回来的时候自杀了。”   白杬身子一僵。   曜搂住他,将人打横抱起。饭也不吃了,直接往半山腰上的山洞走。   “阿杬不习惯,以后就不跟阿杬说这些事儿了。”   白杬搂住他的脖子,摇了摇头。   他轻声道:“只是觉得,在大荒,很危险。”   动不动就会没命。   曜低笑一声,鼻尖拱了拱白杬颈窝。细腻的皮肤凉幽幽的,比自己一身肌肉舒服多了。   “所以我们黑狼部落能有今天,绝对不能让兽人破坏。”   “嗯。”   正是下午,还没入夜。   但是白杬已经困顿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眼睛通红,偶尔忍不住,死咬着唇还能呜咽几声。晶莹剔透泪花从脸颊留下,瞧着愈惹人怜。   许久不见,一个没看住,白杬就被吞入狼腹。   兽人们默契地没有去半山腰上晃荡。   甚至有小崽子要往山上跑,嚷嚷着说什么蚕宝宝饿了。也会被时刻盯着山道入口的兽人给拎下来。   兽人们因为白鸟逃跑的担忧散了,转而脑子里想的是他们部落里是不是会又有小狼崽子了。   现在部落什么都不缺,秋季生崽崽,冬季他们也能养活。   显然,白杬不知道他们怎么想。   他已经精疲力尽,感觉到自己被包裹在温热的怀抱里,沉沉睡了过去。   曜小心抱着人,仔仔细细将甜口的芝麻团儿洗干净。然后搂抱在怀里,好好地睡了一觉。   他还生龙活虎。但白杬一觉睡到第二日,才恢复了活力。   早上吃过饭,部落里就能看见羽毛鲜亮的苍鹰兽人跟着丘爷爷和桦爷爷在山崖前走动。   白杬靠近,听了几句才知道他们现在是在选居住的地方了。   狼山一周都有房子,不过几乎每一座新建立的房子里都有兽人居住。所以现在苍鹰要搬过来只能住在山洞。   但这对苍鹰兽人来说,已经很好了。   白杬听了一耳,本想离开。   那边正好定了山洞。   “哎呀,是阿杬啊。”桦爷爷笑呵呵的,红光满面。   白杬不解:“桦爷爷,部落里最近有什么喜事儿?”   桦爷爷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不是。”   “阿杬乖,你俩总算没让我失望。你们要再不动,我都真要把曜给你换了。”   白杬一听,立马红了脸。   见桦爷爷还要说,他立马抬手冲着老兽人摆了摆:“桦爷爷,我还有事儿,先去忙了啊。”   “诶!阿杬。”   丘爷爷拉住他,但也是一脸笑意。“明知道阿杬脸皮薄。”   桦闷笑:“脸皮薄就得练练。我说什么了。”   丘:“行了,苍鹰安顿好,还要去看看小山猫别生气。”   桦:“我还不知道。”   “梧祭司跟我说了,他们都放下了。你也不要在小小山猫面前提这个。”   “我提干嘛,这样就好。”   桦爷爷仰头,看着明媚的天色。笑了。   “是啊,这样就好……” 第158章   转眼便是秋季。   在树叶凋零之前, 白杬这一批的蚕才终于全部结茧。   留下蚕种,剩下的不到百斤的蚕茧被兽人们的缫丝做成线。织布的活儿交给球的队伍,白杬则跟着兽人们开始出去囤粮。   今年的粮食产量到达了新高, 红薯、土豆、稻谷、麦子……千万斤的粮食,还有那几十万的牛羊猪兔鸡, 够兽人吃到明年秋季有新粮的时候去。   如此,兽人们也不用空出一个秋季的时间专门为冬季搜罗粮食。   狩猎采集的队伍数量少了, 人数也精简了。   贝壳山、狼山以及盐井那边, 就只各留下了一个二十到三十兽人的狩猎采集队。   种植、养殖让兽人们从获取食物的劳动中解放出来,但是千百年来,秋季进行采集与狩猎的习惯刻在了兽人们的骨子里。   “阿杬哥哥, 快点!我们要走了哦!”   在部落,现在的秋日采集狩猎既是增加食物种类的方式, 也成了幼崽们的娱乐项目。   兽人多了,整个黑狼部落的领地被兽人们来来往往走了无数次。   北有城墙队伍,西有采矿队伍,南有盐井队伍。   幼崽们只要在部落领地的范围内, 就是落单了, 也轻易遇不到什么危险。   所以年长的兽人们也渐渐学会放手让小幼崽在离狼山更远的地方撒欢。   白杬背着背篓,幼崽们则挎着正好适合他们小手的小篮子, 蹦蹦跳跳地跟着成年兽人们离开狼山。   山里处处是成熟的果子。   加上兽人们学着白杬, 走了哪儿去就把那个地方的能吃的植物带回来,随意在狼部落里找个地方种着。   所以除了常吃的果子, 保不齐一个拐角, 还能遇到没见过的果树。   爬树摘果子, 下河摸小鱼。   奶娃娃们穿着狼绒毛做出来的小衣服, 柔顺的头发垂到耳边, 上面挂了不少的树枝树叶。   但奶包子们兴奋得小脸发红,像小号的小野人,举着小木棍在地里戳啊戳。   “阿杬哥哥,红薯!”   白杬看着被阿毛挑出来的拳头大的红薯崽崽,微微一笑。   “阿毛运气真好。”   后几年出生的狼崽在已经是大狼崽的阿笑的带领下,不甘示弱地放下篮子,撅起小屁股在地里刨出一个又一个的坑。   “阿杬哥哥,我们也找到了!”   小狼崽阿花带着他去年冬季出生的弟弟叶子,两个小胖墩吭哧吭哧地抱着最大的两根红薯,垫着脚扔进白杬的背篓里。   白杬盘腿在厚实的枯叶上坐着,在身旁的背篓里挑挑拣拣,选了一个小一点。   顺手在溪水里洗干净,轻轻一咬。   甜丝丝儿的,脆响。   目光掠过地上被幼崽们翻出来地泥土坑,眉梢一扬,笑意更加温柔。   忽然衣摆被扯了扯,白杬垂眸,是两个雪豹崽崽。   “你们过来了?”   “嘤~”小雪豹爪爪往后指。   白杬回头,是冰带着少年采集队的兽人们找过来了。   白杬目光掠过一脸沉稳的菇,还有边上比他纤细一点的阿宁。笑着冲着他们招手。   “吃红薯吗?”   小少年们围了过来,随手拎起身上已经乌漆嘛黑全是泥土的兽人,挨个带到溪水边洗漱。   至于小崽崽们篮子里的红薯,也被他们洗得干干净净。   清点了小奶娃的数量,白杬被一群小少年跟奶娃子围在了中间。   大家随手从小篮子里捞出奶娃娃辛辛苦苦刨出来的红薯,吃得津津有味儿。   秋风徐徐,带走了夏日的蝉鸣。   树叶飘落,叶子黄了又黄。秋季在忙忙碌碌中,过得很快。   白杬带着这些小崽崽忙碌,部落里的兽人也没停歇。   连续几天,白杬早上醒来的时候曜不在身边,睡觉的时候,曜也回来得很晚。   白杬心想:他家伴侣很忙。   秋季下雨就冷。雨水成线,一丝一丝飘进山洞。   天冷了,兽人们吃饭吃得早。   吃完饭,洗漱之后就带着伴侣和幼崽回到自己的山洞里待着。   白杬进山洞关门,见里面不知何时燃起来的幽幽灯光,他手一顿。   山洞一眼望到底,却不见曜的人影。   白杬无奈。   人回来过,给他点了个灯就走了。   到底是在忙什么?   白杬拢了兽皮毯子,坐上铺着干草兽皮的石床。   他靠着床头,一边整理部落里最近的兽皮记录,一边注意山洞外的动静。打算今晚问问曜。   雨声催眠,白杬坐着坐着就往被窝里缩去。   也不知道多久,脸上被透着凉意的指腹碰了一下。   白杬本就没睡安稳。他抬手一抓,逮住了三根手指。   嘟哝了一声,颤动着眼睫醒来。   见曜弯腰对着床上,是要抱他的样子。白杬声音透着几分没睡醒的黏糊:“回来了。”   “嗯。”   见人醒了,曜低头,唇在白杬脸上碰了碰。   白杬仰躺着,拉下曜的手搁在自己脸侧。埋头在手掌中蹭了蹭:“今晚我没睡着。”   曜灰眸透着温情,轻轻在白杬脸上摩挲。   皮肤柔软细腻,像面团儿一样,摸着能上瘾。   待到看见白杬的脸红了,曜才不舍地松手。   他揽着人抱住。   阿杬身上软绵绵的,带着一股舒服的甜香。   想到自己之后要做的事儿,曜忍不住收紧胳膊,自己也窝进兽皮里。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白杬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小声道:“你最近在忙什么?早出晚归的,我都见不到人。”   曜瞧着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五指纤长,指尖是粉色的。   他低喃:“阿杬要往林子里跑,见不到也是正常。”   白杬顾着腮帮子,道:“不要转移我的注意力。”   曜捏着白杬的手摊开在掌心,随后扣紧,十指交缠。“阿杬,我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   白杬耳垂一痒,被犬齿叼住。   他僵着身子,怕被咬破了,没敢转身。   “去哪儿?”   耳间鼻息略重,带着十足的侵略感。白杬喉结滚动,难免紧张地握紧抓住曜的手。   “去兽王城。”   白杬:“快冬季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去兽王城?”   曜:“今年冬季大寒,是个好机会。”   从人鱼王说帮不了他们的那一刻,曜就已经在想其他办法了。帮手他们是借不到了,只能靠自己。   而兽王城的兽人膘肥体壮,人数不少。   他们能做的,只有出其不意。分散打击。   部落里经过几番商量,也有了决定,只等着开会告诉兽人们。   这几天他想跟阿杬说,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有十足的把握之后再告诉他。   出乎意料的,白杬只窝在他怀里翻个身。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曜摸着怀中人那一头长发。   看他这样子,还是打算跟他一起去了。   曜躺下,拉着兽皮毯子盖好。看着睡得脸微微发红的人忍不住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   *   兽王城。   迷障之地的消息传到兽王城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年。   大雪纷飞,兽王城里,这些被当做勇士好不容易住进兽王城的兽人在城门进进出出。   他们骂骂咧咧,但是看到城墙上站立的黑鹰,又不得不憋屈地扛着身上的东西出兽王城。   冬季雪灾严重,兽王城里身体破败的奴隶兽人死伤无数。   有了先前的经验,这些担心疾病传播的黑鹰兽人立马以兽王的名义下令,让这些勇士们将死了的奴隶扔出兽王城。   奴隶数量庞大,以往分各个部落管理的,如今其他部落没有,黑鹰又是享乐惯了。只要吃喝保证了,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待回头,要在冬季大肆享乐的时候,却发现今年奴隶兽人所囤积的食物根本不够兽王城度过这个比以往更加严寒的冬季。   食物不足,柴火也不足。   奴隶兽人在兽王城被压榨了数年,根本不顶事儿。   扔了那些死了伤了熬不过冬季的,其余全被他们驱赶出去找食物。   而负责看管的,就是这些倒霉催的兽人勇士。   最后一队的奴隶兽人出城。   他们身上只有一件僵硬得几乎没有任何保暖作用的兽皮,脚下踩着木棍与草叶编起来的兽皮。   脚趾头上几个大洞,露出冻得发紫,溃烂不堪的脚趾。   数万奴隶,在棍棒与鞭子的挥舞中,麻木地走出了兽王城。   雪迎面飘来,砸在脸上,生疼。   但是兽人们仰着头,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笑。   一闪即逝。   他们瑟瑟发抖,佝偻背脊将自己缩在兽皮里。皮包着骨头,脊骨又顶着大得吓人的脑袋。   过了兽王城面前的空地,奴隶兽人渐渐被驱赶往东南走。   兽王城里的兽人都知道,西荒现在没多少食物了。能一天满足整个兽王城里的食物,只有去南边或许才有。   可惜他们在兽王城里待久了,或许都忘了,北边的冬季,屋子外面是寸步难行的。   雪很厚,两三米的雪处处都是。   一不小心陷下去了,早已经不习惯寒冷的兽人勇士们便会永远地淹没在雪地中。   山林子里,树枝上的雪时不时的落下来。显得树林格外的静谧。   但不知何时,洁白的雪上染了显眼的红。   紧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奴隶兽人们如约好了一般,分团挤在了一起。   那些据说通过打斗进去兽王城的威武胖勇士们只能眯着眼睛,被摁入雪中,割断了脖子。   以前不情不愿出门的,被奴隶兽人们经年累月,劳心劳力采集食物,喂猪似的喂养得发胖的勇士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倒在奴隶兽人们隐秘的围攻之中。   当包围圈里,被奴隶兽人扯着四肢撕裂的最后一个勇士埋葬在雪地里的时候,奴隶兽人们麻木的眼睛终于像夜晚的星星一样,亮了起来。   “老大,接下来……”许久没有说话,棕熊的声音都是破碎而沙哑的。   被称作老大的兽人动了动灰色的眼睛,站直身子。显现出了他与种不同的健壮和高大。   他缓声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健壮兽人带着兽人们绕开兽王城往西边走,从西边的地道,直接到了地牢。   与热闹喧腾的地下城,仅有一墙之隔。   健壮兽人不是别人,而是曜。   早已经准备好了衣服跟食物的狼部落的兽人们等他们一进来,立马将热汤分发下去。   奴隶兽人错愕地看着一众裹得严实的灰狼兽人。呆立在原地。   “你们不是……”   灰狼:“我们没死。有兽人救了我们。”   棕熊重重地拍着灰狼的背,热泪盈眶。“没死就好,死了我就少一个兄弟了。”   灰狼顺手想跟他拍回去,可看到棕熊一身的骨头架子,他手放轻了,直接搭在他的肩膀。   “行了,去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剩下的我们之后再说。”   白杬跟兽人们分发了一圈儿的食物与衣服,确保每一个兽人都有了,才擦着头上的汗,坐在曜的身边。   白杬:“都在这儿了?”   曜:“都在。”   白杬想去拉曜的手,却被他躲开。   白杬不解。   曜:“脏。”   白杬盯着他的手,看着看着起身,从厨师队那边拿了还冒着热气儿的帕子出来。   青年白净的脸藏在绒毛顺滑的围脖里,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眼尾睫羽浓密,上扬着犹如天然的眼线。显得青年干净的气质中又多了一点妖冶。   曜见自己的手被抓着,上面的血痕被擦干净。   他眼底笑意微闪。   张开手臂,曜将裹在兽皮里的青年抱紧。   “辛苦了。”   白杬摇摇头,有些后怕地抱着曜的脖子窝在他怀里。   目光划过他们从兽王城上面的粮仓里转移出来的食物,他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们出不来了呢。”   曜鼻尖蹭蹭青年的脸:“不会。阿杬还在这儿呢。”   他握紧白杬的手:“兽王城处理好了,剩下就没事儿了。”   “嗯。”   天气冷,呜呜的冬风却吹不到地牢里来。   上万只堕兽在他们离开的一段时间内,数量没有再多下去。   反而因为黑鹰不怎么看管,堕兽饥饿,相互蚕食。数量在慢慢减少。   这次过来,兽人们几乎带走了狼山大半的酸果树花。   到了兽王城之后,直接进入地牢里,将其当做落脚点。而地牢里的堕兽也在酸果树花的作用下,陷入沉睡。   将奴隶兽人带进来之后,狼兽人们没有再行动。   大家伙儿用奴隶兽人为兽王城收集的食物给他们自己养身体。   在地牢休息了几天,这些奴隶兽人虽然还瘦弱,但以肉眼可见的,精神越来越好。   “曜,上面又让兽人出来了。五个小队,一千兽人。”   暗这次说什么也不愿意待在部落,他强烈要求跟着曜出来。曜看他如此,也就允了。   一千兽人于他们而言不多。   曜只看了一眼暗,道:“你安排。”   暗点头,眼中闪着微光。跃跃欲试。   在外面可比在部落里舒坦。   奴隶兽人没有回去,兽王城里离开的普通勇士又一批接着一批。   没有食物的补给,近百年,兽王城头一次陷入食物不足的恐慌。   “还没回来吗?半个月了,那么多奴隶兽人就没有一个回来!”   “哗啦——”   陶罐被摔烂在地上,热气腾腾的开水顺着石缝往地下渗透。   高位下面的黑鹰垂着头,隔着袅袅雾气,偷瞧着上面来回走来走去的兽人,大气不敢喘。   “那些蠢货呢!”   “奴隶回不来,那些兽人总能回来吧!”   “族长,没、没有。”   下首的黑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家族长,气虚道,“他们比奴隶兽人后走一步,或许、或许还没有找到。”   “或许!”   黑鹰族长噌的一下转身,眼里透着绯红的血丝。   他阴沉沉地看着下面的兽人,仿佛要将兽人给拆骨喝血,吞吃入腹。   “你去瞧瞧仓库里还有多少食物,再看看能不能说出来这个或许!”   “那不是,外面那么大雪呢。”   黑鹰族长气得仰倒。   他胸口剧烈起伏,恨不能一巴掌冲着下面的黑鹰扇去。他怒喝:“黑鹰呢!我让你派去跟着他们的黑鹰呢!”   暴喝含着滔天的怒意尽数向着兽人砸过来。   黑鹰脖子身板一抖。   抿抿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他在心里诽谤:现在知道生气了,以前又干嘛去了。   不就是比他们武力高上一点点嘛,连以前的族长一个脚趾头都不如。   不只是他,包括其他的黑鹰,都打心底的不服他。   自然,他说的话也没多少兽人乐意听。   黑鹰每个族长都是凭实力,可从来没有捡漏来的族长。   大家都是一个等级的兽人,真斗起来,谁当族长还不一定呢。   黑鹰面和心不和。   待在大石头房子里被黑鹰族长骂了一通,一出门,立马往地下城去。   本事不大脾气大,他不伺候了!   拍着翅膀落入地下城的那一瞬间,隐隐闻到了一丝血腥气。地下城有斗兽场,闻到这味道,兽人并不当一会事儿。   他习惯先去找他那几个一起玩乐的兄弟,可当他刚一落在门窗上,里面忽然伸出一只手。   晃眼一道黑影,没等他看清。   咔嚓一声——   断了脖子。   暗将黑鹰扔在地上,拍了拍手。冲着侧边贴墙的兽人挑眉:“现在是一个不剩。”   飞将地上死了的黑鹰拎起来,塞进已经装得半满的兽皮袋里。   “是不剩,但是这么多,要快点扔出去。”   暗难得表露一点得意,但显然,飞并没有看在眼里。   飞催促着悄摸爬上窗户的兽人们,一个抬一个大包袱,将兽人搬走。   暗耸耸肩,只能跟上。   护卫队有五千兽人,曜带了一半过来,加上厨师队跟医疗队的兽人,满打满算也就三千。   三千对三万,狼兽人就待在地下城里,看着兽王城的兽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半个月后。   黑鹰再心大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儿了。   兽王城里,黑鹰族长发了好几次脾气。   兽人越来越少,连时常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的黑鹰也不见了。黑鹰族长不免联想到一年前那场大火。   那场突然从兽王石像燃起,一下子烧了百多个高级黑鹰的大火。   肯定有兽人混进来了了!   黑鹰族长手一抖,神经质地左顾右盼。甚至忽然从王座上站起来,远离一切建筑。   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能与那些兽人有关。   他们派出去的黑鹰追了大半年,连那些兽人的影子都没有追到。现在,现在又来了。   黑鹰族长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他悄悄握紧双拳,眼睛直转。余光四处看着,就怕忽然哪里蹿出来一场大火。   “族长,我们的食物快不够了!”   黑鹰族长眯眼。   他按耐只心中的恐惧,道:“将所有兽王城里的兽人召集起来,有敌人混进了兽王城。”   黑鹰呆立。   不是,他说的是没有食物,跟敌人有什么关系?   “快去!”黑鹰族长黑脸。   “是!”兽人忙转身。   *   “不是,你推我做什么!”   “黑鹰又作什么妖,睡得好好的给人叫起来。”   “你小声点,被听见了有你的苦头吃。”   “哼,你以为我怕!”   兽人们被推攘着,吊儿郎当地聚集到广场上。不一会儿,整个大广场沾满了身形各异的兽人。   上面闹哄哄,广场下面,奴隶兽人们仰头盯着上面。脸上阴郁,充满了仇恨。   飞穿行在兽人当中,看见按耐不住的,拍拍肩膀。手上染着独特的树木清香。   “忍着点,有他们好看。”   *   广场上,人召集起来,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那个象兽人、鬣狗兽人,还有那几个,全部给我抓出来!”   黑鹰族长声音一落,气氛霎时变得紧张起来。   黑鹰们心中不耐,但为了部落在兽人们面前的威信,他们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做。   被几只黑鹰压住的威武象兽人一愣,随即立马大声嚷嚷:“凭什么抓我!我做了什么!”   大象兽人的力气很大,拼力气,两个黑鹰险些没有将他抓住。   “老实点!”   黑鹰见他不配合,心中更是烦躁。手上一重,爪子直接透过兽皮刺入了大象兽人的膝盖。   好在他皮厚,只划了一道口子。   但当兽人们看见显眼的血从腿上流出来的时候,纷纷盯着台上的黑鹰。眼中燃烧着怒意。   “黑鹰,你们在做什么!怎么能随意伤害兽王城里的勇士!”   “你们只是大一点的部落,无权伤害勇士!”   “兽王呢!我们要找兽王评评理!”   黑鹰族长最近遇事不顺,看谁都在不顺眼。   这些他目中追出比奴隶高一等的兽人就不顾他黑鹰的颜面,当场吵嚷起来。   他脸色一沉,压抑道:“我们是在抓兽王城里的叛徒!”   象兽人顿时不乐意了,恶声恶气喊道:“你才是叛徒!老子一直待在兽王城,兢兢业业微兽王做事!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这么把老子抓了!”   “我们从进来都好久没有见到兽王了。”   “黑鹰,别忘了,兽王城不是你们的。我们要见兽王!”   “对啊,兽王呢!”   “你们黑鹰也为兽王传话够久了!兽王呢!”   曜跟一众黑狼混在其间,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兽王不是被你们这些叛徒藏起来了吧!”   “我们要见兽王!”   “对对对,我们要见兽王。”   “见兽王!见兽王!” 第159章   在黑狼部落兽人的搅和下, 场面彻底乱了起来。   兽王城兽人等级极其明显。   等级不同,资源不同,在兽王城负责的事务不同。   把兽王城当做一个部落, 那黑鹰兽人在部落里就是越过族长的二把手。而这些零散小部落的勇士们,就是部落里最不缺的普通兽人。   若是没有奴隶兽人, 冲锋陷阵的都会变成他们。   且不说,守城的事儿, 他们从进入兽王城里就开始干。到后面, 事儿更是越来越多。   资源分配差额大,地位差距大,两个不同地位的兽人积压矛盾已久。   狼部落的兽人只需要在他们中间点上一把火。   如同烈火烹油, 轰的一声——   兽人勇士红着眼睛冲破黑鹰兽人的围困,撕扯着, 推攘着。   霎时间,整个广场闹哄哄的。   “都给我安静!”   “刺啦——”   所有的兽人停下动作,看向那抹刺眼的红色。   被围观的黑鹰兽人看着自己还粘着肉的爪子,呼吸一顿。   进而扬起手, 冲着这些兽人勇士们歪起嘴角, 露出一抹惹眼的笑。   他松手。   扑通一声。   体型硕大的象兽人轰然倒地,脖间一道三指爪印, 鲜血汩汩, 流淌不歇。   “你!”   “你做了什么!”   黑鹰蔑视着兽人们,嫌恶地抖了抖爪子。“不小心而已。”   “不小心!不小心!!!”与象兽人同族的兽人目眦尽裂, 声音满含悲痛, “伤我哥哥, 我跟你拼命!”   大象部落的兽人都是力大无穷的草原莽汉。   此刻看到自己族长倒在血泊中, 纷纷抽出自己的砍刀。红了眼。   狼兽人穿梭在其中, 趁着混乱,不断帮兽人们补刀。   一时间,整个广场的黑鹰兽人与其他部落的勇士混杂在一起。   狼兽人浑水摸鱼,看到从天上飞下来试图拉架的。   有一个算一个,纷纷下黑手拉进来。   兽人们杀红了眼睛。   黑鹰见自己的同伴在眼皮子底下被折断头颅,哪里还能忍得住。大喝一声,纷纷加入战局。   而那广场的路灯上,唯余黑鹰族长一个兽人站在上面。   他气急败坏:“我说了,都给我停下!”   无人给他反应。   混在兽人堆里的狼兽人们冷笑一声。   蠢鸟。   见时候差不多了,这些煽风点火的狼部落兽人学着其他不小心或者故意掉入地下城的兽人一样,跌入通往地下城的坑中。   原本是奴隶的鸟兽人适时飞来,接住兽人,平安落地。   兵戎相见,上面打得激烈。   时不时掉下来几个,不用狼部落的兽人,只是奴隶兽人都能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将兽人弄死。   大坑下的梦树四周,处处是残落的断肢。   奴隶兽人们对兽王城恨之入骨,全尸都没给这些兽人留下一个。   白杬站在靠近梦树最近的窗前。   曜一回来,他立马上去紧张地抓住曜的手。眼神细细密密,将整个兽人罩住。   曜摸了摸他的头,暗沉的眼神浮现柔和的波光。   “我没事儿。”   白杬在他手心蹭了蹭。   他并排与曜站着,看着梦树上方下冰雹一样不断掉落的兽人,轻声呢喃:“成功了。”   曜转眼,压着眉:“嗯,差不多了。”   兽王城的矛盾积压已久。黑鹰与兽人勇士,奴隶兽人与黑鹰,与兽人勇士。   只需要一点点导火索,这场内斗就能打起来。   兽王城如今的兽人勇士出去大半,黑鹰兽人高等级的兽人也在上次的火灾中损失不小。加上狼部落兽人对他们进行的隐秘扑杀,兽王城的实力一降再降。   奴隶兽人虽然武力不够,但是凝结起来,不容小觑。   当初曜找到奴隶兽人的时候,他们感受着寒冬的摧残,已经彻底绝望了。   但是当黑狼兽人问他们愿不愿跟自己合作的时候,他们几乎想都没想便同意。   他们努力与狼部落配合,转移食物,装死装病,按照兽人们预定的方向坚定往前走。   哪怕前面是死路,也在所不惜。   曜问他们,他们想要什么。   奴隶兽人们看着健壮的黑狼,只心中陡然升起满腔恨意。   他们什么都不要,只需要在黑狼解决兽人的时候,放手让他们自己解决多年恩怨。   如此,想到了部落给的承诺。   狼部落的兽人们缓缓后退。   他们看着一个又一个面貌一新的奴隶兽人目光灼灼,迎着洞口洒落的血点飞上广场。   他们悄声离去。   城里兽人还有一定数量。   奴隶兽人也不止地下城中心这一处。   其他地方,狼部落的兽人都让一部分的奴隶兽人埋伏在其中。   而为了不让这些兽人跑了。   他们此刻需要兽王城的外围进行拦截。   曜果断带着白杬出去守城,留下暗与飞暗中继续为奴隶兽人打配合。   兽王城里的兽吼声嘹亮。   夜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忽然,那座修建的高高的,象征着兽王的大房子亮起了的光。   光在黑夜里闪烁,比明珠还要灿烂。   白杬定睛一看。   哪里是什么灯光。   “着火了!”白杬眉头紧皱。   曜:“没让他们放火。”   接二连三的火焰升起,速度之快,火力之大……顷刻,高墙里的石头房子成了冒着火舌的烤炉。   白杬定定地站在兽王城的正门,琥珀色的瞳孔中,兽王城成了一座小小的橙红色模型。   火很大,将空气熏灼。   明明是冬季,但是白杬却感受到了火光的灼热。   白杬紧紧抓住曜的手,绷着唇角盯着兽王城。   “兽人呢,兽人还没出来呢。”   “我们不是在你们身后吗?”   飞看着那火光,目光隐隐透着水光与快意。   “奴隶兽人也出来了,他们说,兽王城死了他们无数的同伴。这座魔鬼城,就不用存在了。”   白杬:“他们放的火?”   飞耸耸肩,瞥了一眼曜:“嗯,火是他们放的。”   狼部落的兽人只不过根据合作的内容,为他们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罢了。   白杬垂眼,他问得很轻:“都死了吗?”   “没有。都废了。”暗道。   他看向曜,道:“他们说,合作结束,他们就不等我们了。”   兽王城里浓烟与火光占据了整个空间,那群受尽折磨的兽人也在这场大火中隐藏了踪迹。   “阿杬说,他们东边走了。他们要去东边日出之地,再也不回来了。”山猫灵绘声绘色地坐在小兽人们中间,将部落去西荒的事儿说给大伙儿听。   少年声音清脆,透着不属于年纪的沉稳。   “就是可惜,那些兽王城的勇士跟黑鹰并没有死去,而是变做了奴隶兽人的奴隶。”   灵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但是他记得阿杬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   想一想,换做是以前刚来黑狼部落的他。或许恨不能直接当场结束那些兽人的生命。而不是留他们继续活下去。   从冬季去兽王城,到处理完兽王城的事儿,已经过了一个冬季的时间。   春来万物生。   火灾过后,当兽人们再踏足兽王城的时候。里面处处是漆黑的痕迹。   当兽王城的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成群的堕兽立在城门。   他们白色的眼睛浑浊,但齐齐望着天。   看了一会儿,紧接着,成队向着南边而去。   十几米高的城墙上,白杬看着密密麻麻的堕兽,看着他们如杂牌散军一样往南边去的身影。   忽然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天空。   他想问,为什么南边的迷障之地对他们有莫名的吸引力。为什么没有理智的他们在从黑暗的地牢里出来之后,兴奋地冲着南边奔跑去。   但要开口话在看见天空红得透亮的晚霞时,他忽然垂眸。   祭司藤杖在手中直立。   白杬闭上眼睛,对着浩荡远去,找到归途的人,轻轻默念起了他曾今学过的大荒祝词。   为什么兽王城如此落后,却又有统一的文字。   为什么堕兽失去理智,却向往迷障之地。   为什么他身处那个地方二十几年,却能回到这个充满原始与野性的地方。   兽神、天道……或是世界运行的法则。   朝霞艳丽。青年长发拂动,熠熠生辉。   带着祝福的唱词随着大荒文字的奇妙语调,悄然散落在出城的堕兽的头顶。   白杬头一次,发自内心,不带怀疑且不由自主地以祭司之名,在数十米的城墙之上,做了祭司该做之事。   良久。   他睁开眼的时候,身体暖洋洋的。   曜,身旁的所有兽人都看着他。   白杬弯眼,看着城门下只剩下一个尾巴的堕兽队伍。笑了。   “看我做什么?”   金光斑驳,落在白杬头上,将青年衬得如兽神下凡。   兽人们竖瞳慢慢收起,感受到青年周身的平和,舒服地想变做原型抖一抖毛毛,就地趴睡。   但显然,不是时候。   “阿杬,你刚刚真像一个祭司。”   “阿杬本来就是一个祭司。”   “不,不是!我是说……是说……”   “是说阿杬这次没有穿祭司的衣服,但是比穿上祭司衣服的时候更像一个祭司。”   白杬轻笑。   点头。   “我也觉得刚刚我是一个祭司。”   “走吧,他们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不让兽人看着?”   “兽王城里的兽人造的孽,就由他们看着。”奴隶兽人会带着他们完成这最后一件使命。   再次回到部落的时候,冰雪融化,春季过半。   兽人们忙于耕种。   上千人的队伍一回来,不等炫耀,就被抓去插秧,种菜。   手不能闲,但嘴得闲。   解决了部落的心头大患,就是再冷静的兽人暗,也忍不住在见到自己伴侣的时候,忽然蹦出一句:“解决了。”   得了青色不要钱的夸,白杬清楚地看到他暗叔那尾巴哦,要翘到了天上去。   话不多就像他。   话多的,逮着兽人能从早上吹到晚上。   到山猫灵的耳朵里,那故事就转了不知道多少转。至于那些遭受过苦难的兽人是往南边还是往东边走的,那都不重要了。   禾苗扎入地里,酸果树花又一年如约开放。   狼山的炊烟袅袅,扶摇直上。   新一年,新气象。 第160章   杨柳依依, 枝条上满是新绿。   白鸟盘旋在高空,姿态秀丽。它们长腿立在河中石滩上,豆大的眼睛紧盯着河水, 伺机而动。   河水两岸,成片的水田里秧苗齐整。   广袤的旱地里, 细嫩的红薯、土豆、胡草……争相挤占土地。山前山后,成片的草毯被翻新的黑土地取代。   兽人们耕种, 一年比一年辛勤。   “哼唧。”林子对面, 一头硕大的野猪带着十几头小猪熟练地跳入河中。   水中涟漪四起,肥胖地野猪熟练地爬上岸。小猪紧随其上。目标直指地里的红薯。   他们熟练地咬断枝叶,边吃边拱, 翻出埋藏在地里的红薯。   兽人们见此,一拍大腿。   高声吆喝:“下面的兽人!野猪又来了!”   听到声音, 当即有数十道身影飞奔而去。   半大点儿的小胖娃子们则雄赳赳、气昂昂地背着自己的小弓箭,乱中有序地往田坎上跑。   他们穿着桑蚕丝做的衣服,肩上斜绑着一块棕红相间的兽皮。   胖藕似的小短腿穿着长裤,腰上再学着成年兽人围着一个短兽皮裙。   腰后, 皮子做的箭囊里是精致的小箭。   长木弓背在身后。   俨然一个小猎人模样。   跑到地方了, 成年兽人们不约而同地将赶出地里的野猪围住。   小家伙们熟练地拉弓放箭。   嗖的一下。   野猪屁股上新添不少浅浅的划痕。   野猪嚎叫。   嘶声撞人。   成年兽人们气势陡然一变,野猪立马夹紧尾巴, 带着自己的小崽子奔逃。   阿笑是这群小崽子里的孩子王, 野猪袭击来的一瞬间,他被自己的阿父夹在咯吱窝里。   小崽子鼓着个腮帮子, 白面儿似的脸上奶呼呼的。扑腾两下手脚, 还被自家阿父抱得更紧。   阿笑嘴巴一撅, 当对上同样被夹在自己阿爸咯吱窝的小花, 嘴巴更鼓了。   老大的威严没有了。   好气!   白杬扫过小崽子们鼓起的奶包子似的脸, 轻笑一声,道:“阿力叔,可以放下他们了。瞧把一个二个气得。”   小叶子拉着白杬的手,把脑袋抬得高高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家哥哥。   “嗷呜~”他吐出个奶泡泡。   阿花别开头,自觉在弟弟面前丢了面子:“我不是在玩儿,而且不好玩儿。”   白杬摸摸小崽子的脑袋。   感觉到手心蹭上来的力度,白杬柔和了眉眼。   青年温柔,随着年龄地增长,身上地气质沉淀。像经年酿造的一壶清酒。瞧着淡,但回味悠长。   得了白杬的安抚,崽崽们一个个乖巧地跑去将自己的箭捡回来。   这些都是麦哥哥给他们做的,小箭上刻着名字,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崽崽们都很爱惜。   安抚了一众幼崽,白杬放任他们去玩儿。   仰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走到哪儿了,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往回走。   大山洞前,兽人们准时回来等着。   见到青年过来,无一不是脸上带了笑意。   “阿杬,这次又是商量什么事儿?”   成年兽人们围在一起,身上依旧穿的兽皮。那细腻的桑蚕衣,只有皮肤娇嫩的小幼崽们能穿上。   白杬随意找地方坐下,将提前准备好的议题拿出来。   环顾一圈,没见到曜。   正要问,一旁的梦道:“是不是找曜?城墙那边来了兽人,让曜过去看看东边的路线。”   白杬不再是以前那样一逗就害羞的,他面不改色地冲着梦点了点头。接着进入正题。   “这次开会不为别的,就一个,要不要组建一个商队?”   大荒商队因为兽王城已经停止走商两年了,若是不继续出去走,狼部落又会与其他的部落断联。   现在部落发展起来,有许多东西可以拿出去交换。没有兽王城的侵扰,商队只会发展得更好。   所以对部落来说,这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儿。   白杬话落,兽人们无一例外,举起自己的爪爪。   通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儿,重要的是将里面的各项细节定下来。   “大荒商队在大荒跑商这么多年,有足够的经验,我提议,还是让当初大荒商队的兽人为主力。”松慢吞吞道。   星祭司捻着胡子:“你要跟着去?”   松:“我去做什么?当然是那些熊去。”   当初大荒商队地兽人跟白杬他们在海边分开,兜兜转转,还是找到了被狼部落兽人们救回来的松。   “照着黑熊兽人的笨脑筋,要是他们带队,商队怕是被人卖了都还帮着人家数钱。要我说,让狼兽人、红狐或者山猫都行。就是不能黑熊。”   松当场变脸:“你种族歧视!”   白杬:怎么什么词儿都学。   “好生说话,这次我可不想商量到晚上去。”   松跟丘对视一眼。   松:“黑大他们必须去。”   黑大就是脸上一道疤,最厉害的兽人。松叫着叫着,给人家叫出来的名字。   白杬点头:“那是肯定的。”   有经验的兽人,不用他自己就是傻子。   “那……阿杬觉得谁带头比较好?”   白杬目光在兽人们当中转过一圈,道:“能者居之,竞选。”   “一个队长,两个副队长。”   兽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噼里啪啦的火花瞬间燃气。   白杬手往下压了压:“竞选的流程你们也熟悉了,通知部落,五天后进行。”   白杬下首,阿宁快速在兽皮上写好记录。菇尽职尽着地在白杬身后站得笔直。小少年长成了大少年了。   白杬见兽人们都有意,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他强调:“不要光想着出去玩儿,大荒商队的兽人也在,你们问问他们一天天在大荒跑来跑去辛不辛苦。”   松皱紧眉头:“可不是,就没停歇过。”   “阿杬你放心,我一定会担起责任的。”   “你小子,都没竞选呢。你胡咧咧什么!”   “年轻人,急躁了。”   事儿提出来了,细节大家伙儿一点一点商议。   商队的事儿繁杂,好在有松坐镇,吃饭前也商量得差不多。   吃饭时间,兽人们有自己在家做的,也有吃厨房的。   现在铁锅普及,不想在部落大厨房一起吃的兽人,可以登记之后在厨师队分队,仓库支队那里领取自己的分量。   拿回家自己做,也成了现在兽人们觉得新鲜的事儿。   白杬还是跟着吃厨房的。   春季暖和,草毯疯长。   专门被划出来吃饭的地方在厨房不远处。   搭了棚子,放了长木桌子跟木头凳子。   曜还没回来,白杬端着自己的碗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坐下。   不多时,白杬左边坐着阿宁,右边被菇占据。而后来的小崽子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俩,倒腾着小胖腿飞快占据白杬对面的位置。   至于其他没有抢到位置的小崽子垂头耷耳,走一步看一眼白杬。   那小可怜样子,看得白杬哭笑不得。   “快点吃饭去,下次我坐在兽皮毯子那边总行了。”   小狼崽耳朵一竖,尾巴一甩一甩的,瞧着可爱极了。   梦见白杬脸上温柔的笑意,路过时,道:“瞧着乖吧。”   白杬扬眉:“梦叔,你今年不打算……”   梦:“那不是部落里那么多的事儿,忙不过来。”   “给你们放假?”   “可别。我们还想多干点儿呢。”梦端着碗就走。白杬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抒了一口气。   *   五天之后。   曜回来了,正好遇上热热闹闹的竞选。   台上,黑熊耳被自家三个小熊仔推上去。骤然面对下面端着小凳子坐得整齐的兽人,他一哆嗦,心里发怵。   “咳咳,那个……”   “我、我。黑熊耳竞选狼城商队的……的……”   三个熊仔仔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阿父,熊爪紧张得握拳。   “阿父!你快说啊!”   黑熊耳也紧张,腿都在发抖。   他看着下面各色的头发,他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枫轻柔柔地看着他。   又嗔怪地连在自己三小崽子的头上敲打了一下。   耳下意识将目光移到自己伴侣身上。   青年五官柔和,一双鹿眼含水。带着鼓励。   耳只一眼,便精神一震。   心中热血沸腾,只觉浑身都是力气。他脚一跺,中气十足:“我要竞选商队的队长!”   吼完,黑熊耳将自己被崽子们拉着默背了四个晚上的词一口气不断全念出来了。   边上,负责主持的青笑得一灿烂。   “那么,请各位投票。”   大山洞前的广场上,兽人们积极地参与这项活动。   白杬背上挂住刚回来的曜,像个没有骨头的大娃娃。他无奈抓着曜的手,随意捏着。   目光不经意一扫,看见从台上下来,已经是脸色通红的黑熊耳张开双臂,一把将自己的伴侣抱起。   转了个圈圈,又重重地亲了一口。   霎时,白杬耳根一红。   他忙转开眼。   他不是故意的。   再看去,一家五口。   两个成年兽人走在前面,后头三个虎头虎脑的健壮小黑熊你追我咬,憨头憨脑的。   他们之间的氛围很温馨。   好像能不能选上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家最厉害的兽人站上了那个台子,完完整整地把该说的都说了。这就很令一家人兴奋了。   白杬会心一笑。   殊不知,一直注意他的曜看着他翘起的唇。手指轻触,眸光宠溺。   正好要像以前那样顶着自家两个崽去找白杬玩儿的树停下。   他将肩膀上的小幼崽搂入怀抱,可惜道:“曜回来了,阿杬和我们玩儿的时间就少了。”   入夜,竞选结束。   队长是红狐融。副队长一个是黑熊黑大,一个是食草兽人。   出乎意料,但又合理。   融一直待在部落里,从狼山到贝壳山,从狩猎队带到了护卫队。交给他的每一样事情他都做得很好。   他能带领团队,有智慧也有武力。竞选的兽人当中,他的呼声不低。   黑大强壮,又是大荒商队元老,他当选正常。   至于食草兽人,是兔兽人可。也就是在南边盐井时负责兽人后勤的细心小兔子。   他性格温柔,也细心。很擅长与兽人打交道。   若不是他参与竞选,在部落里这么多的兽人当中,有可能会被忽略下去。   结果是好的,白杬很满意。   满意到晚上睡觉之前,嘴角都是翘的。   忙活完,吃完饭,兽人们各自休息。   山洞里,一身青草香的大黑狼钳住白杬,将他紧抱着。   白杬脑袋挤着大黑狼健壮的胸口,费劲儿地睁开眼。   大黑狼一笑,抖了抖蓬松的毛毛。   白杬艰难翻个身,看到大脑袋搁在自己胸口,一眨不眨看着他的大狼。   两相对视,好一会儿,白杬笑道抱紧狼头揉了揉:“还没看够。”   白杬坐起来。   曜却是一翻身,变做人形压在白杬身上。   没穿衣服的狼,白杬见过很多次。   但是配合曜侵略的眼神,白杬呼吸一窒。   “怎、怎么了?”   曜低头,鼻尖贴着白杬的锁骨。半晌,他趴下,委委屈屈地收拢手臂,难得多了几分孩子气。   想到自己刚回来,树又一左一右顶着两个狼崽子过来吸引他阿杬的注意力,曜就不爽。   他眼神浓稠,轻而缓道:“阿杬,隔壁树都生了两窝崽了。”   白杬注视着眼前人,手轻轻摸着他的下巴。   双眸交错,白杬双掌一翻,盖在曜的脸上。   他有些无措:“你乖。”   曜听他逗小崽子一样的话,蓦地低笑。   察觉他的紧张,曜拉下白杬的手亲了一下。侧身倒下,他重新将人抱得紧紧的。   气氛正好,小别胜新婚。   也不知道是哪个头先动的,山洞的气息就被搅弄得黏糊灼热了起来。   许久,抱着白杬的胳膊陡然收紧。   白杬手指泛出脆弱的红:“等、等等!”   “唔……烫。”   额头相抵,汗珠滚落在一起。曜亲亲吻湿漉漉的长睫,哑声:“阿杬乖。” 第161章   南边。   巨大的铁锅下, 烈火烧灼。   锅里的卤水少了一半,白色的细盐紧贴在锅底。   数十口大锅并排,空了的锅里立马被兽人们装上从竹筒管道输送过来卤水。   百平的地方被兽人们圈在石头房子里。遮阳也挡雨。   兽人忙碌, 脚踩着的地面都成了盐一样的白。   地势稍高的仓库,兽人们将新出的盐放下。新组建的商队一半兽人在这儿, 一半去温泉那边了。   “刨去给部落的,剩下的盐都在这里了。”   “南边部落少, 你们带多了也交换不完。”   兔可挠挠自己脸颊边的长耳朵。   “兽王城没了, 现在处处是冒头的小部落。阿杬说的,我们先跟他们联系起来。也不一定用不完。”   “你们要出去多久?”   “谁知道呢,一年两年的, 都有可能。”   兽人听完,心痛地看着仓库里几十个大兽皮袋子的盐。“行吧, 你们要全部拿走就拿走。”   好歹还能领兽人感受到一点安慰的是,温泉边那个今年开春才打出来的盐井产量极高。   按经验预估,兽人觉得那边的盐井能吃个七八代兽人。   第一次跑商,部落里的意思是就先用盐。后续兽人们等习惯了, 再增加其他的东西。   比如阿杬说的农产品, 还有部落里的手工艺品等等。   所以商队这一行,就带了盐。   上百兽人的商队离开部落, 大家伙儿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播种结束, 兽人们也清闲了起来。   白杬将今年养蚕的活儿交给球的队伍,球则从他们队伍划拉一部分的兽人专门分管蚕。   无事一身轻, 白杬闲着没事儿, 也出去四处走动。   天气清朗, 部落里的胖崽崽们背着小弓箭。包子脸白白嫩嫩的, 像水灵的大白萝卜。   他们表情严肃, 有模有样地来回在地里巡逻。   见到白杬了,巴巴地看着他。   但又想着自己的职责,可怜兮兮的迈着坚定的步子离开。   领头的小兽人如此,但是后面更小的幼崽还没这么强的纪律性。   他们见到白杬撒腿就往他身边跑。   一个接着一个,插空抓着白杬的衣摆。像看到糖的蚂蚁,团团围了上来。   白杬停下步子,拖着这些幼崽们,也走不动道了。   “不是巡逻吗?不巡了?”   “阿杬哥哥一起。”奶声奶气,小家伙们黏人得很。   白杬舒心一笑,伸了个懒腰。   “行,一起。”   路线更改,变成了踩着田坎小路在地里巡逻。   狼山的环境好,处处是野兔野猪。要不是南边的林子被河拦住,像上次野猪那种过河偷红薯的野猪不知道会多多少。   跟小崽子们逛下来,地里各种动物的脚印不算少。   好在都长出来了,少一点点,也不影响产量。   幼崽们像模像样的巡逻完,被阿青叔带回去上课了。白杬想了想,打算回山洞看最近交上来的兽皮。   部落大了,兽人多,事务也多。   好在最开始的时候,班子都搭得好。   医疗队星祭司跟梧祭司看着,养殖队有天、阿山叔还有圆跟蓝色,厨师队有树、湖、河跟亚,后勤有球,建造有金、炎……   都是能干的兽人,基础稳固,也不担心大厦有倒塌的风险。   白杬对他们十足放心。   现在部落里的房子多了,好些兽人都分着属屋子。白杬跟曜依旧住在半山腰上。   一来安静,二来山洞里凉快。   可惜了,洞就这么大。   白杬进去的时候,那一面墙的矿石架子已经被挤着紧贴在墙面儿。洞里大部分的空地堆积的都是兽人们才交上来的记录。   一月一次,白杬把所有记录看完需要十天。这山洞里就这么一直堵着。   白杬在桌前坐下,摊开之前那份儿没看完的。   这是医疗队交上来的。   医疗队在星祭司跟梧祭司的带领下,飞速发展着。除了治疗兽人,还有从养殖队那边并过来的专门看牲畜的兽医。   摊开兽皮。   只扫了一眼,白杬注意到上面的一句话。   他眉梢一扬。   喃喃自语:“麦把手术刀做出来了。”   兽皮上洋洋洒洒用大幅面写了手术刀的情况,又记录了兽人们使用手术刀的评价。字里行间夹杂着激动,都是好的。   看来兽人们对这个很感兴趣。   这样一来,医疗队又有得忙了。   白杬本想过去看看,后面还是止住了这个打算。   再过些时候吧,兽人们要是有什么进展会直接告诉他的。   一份一份兽皮地看去,白杬将重要的挑出来打上标记。需要部落里讨论决定的,放在一个兽皮袋子里。等到下次部落会议带过去一起看。   连续两个小时,手边兽皮袋空了。   白杬锤着腰站起。   洞口,脚步声渐渐清晰。高大的身影被眼睛捕捉。白杬扬起笑,安静地等着他靠近。   曜:“阿杬,吃饭了。”   看着手下的兽皮袋子,白杬本想自己提着放在一边的。但曜来了,他直起身,圆眼望着洞口。   曜走进去,将今天送来的已经占满了山洞的兽皮袋挪开。“要不腾个屋子出来,放这些东西。”   白杬不说话,笑着冲他伸手。   曜站在他面前,搂住白杬的腰。随后看着他塌下腰舒展肩背。慵懒的,像猫一样。   白杬下巴搁在曜肩膀,囫囵道:“这么多,怕是要专门建一个资料室才放得下。”   以前的那些兽皮当是记录,白杬看完之后分类整理,好好存放在了山下的房子里。但是一个月的分量都能占满他的山洞,一年两年下来,屋子都占了几个了。   以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想着,白杬皱起眉头。   腾出来的屋子给兽人们住多好。   而且一直用兽皮也不是个办法。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给曜听。   曜抚摸着白杬细长的头发,拢了拢又松开。“阿杬不是说要做纸吗?”   白杬一顿,双手搭在曜的肩膀,立马站直了身子。   “对啊!”   一年前他都在念叨这东西了,都这么久了,还没弄出来。   “让我想想啊……”   曜手盖在白杬后脑勺,将人一捞,靠在自己胸口。拍了拍,他道:“不着急,先吃饭。”   白杬仰头,脸挤着紧实的肌肉,鼓出一包软肉。   “你帮我。”   “好,帮你。”   曜矮身,习以为常地竖抱起青年。   白杬低头,长发落下肩头,遮住他半张白瓷般的脸。   他脑中想着的造纸的事儿,额角抵着曜的头,姿态放松。   走着走着,曜忽然空出一直手,摸了摸白杬肚子上鼓起的软肉。   “阿杬好像胖了。”   距离夏季不到一个月,白杬每天吃好喝好,无忧无虑。他回道:“胖不是很正常。”   曜笑了一声:“胖点好,等会儿也要多吃一点。”   “那是当然。”   白杬手盖在曜的手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无事一身轻,他胃口好了不少。吃得好,长得也快。   去弯月大陆到回来的时候肚子上蹲在明显的一圈腹肌,但是现在摸着就完全是一堆软肉。   白杬没放在心上,吃饭的时候给啥吃啥。   饭后,白杬忙着要回山洞。   但人刚离开几步,就被洗碗回来的曜牵住手,带到了西边的草原去。   “去哪儿?”白杬问。   “散散步。”曜揽着白杬的腰,手贴在他胃部。“会不会难受?”   白杬疑惑看着他:“为什么会难受。”   曜:“阿杬以前吃一碗肉都勉强,今天吃了两碗。”   白杬拉下他的手,眼睛盯着林间大陆两边的果树。他抿了抿唇,喉结滚动几下,口中快速分泌唾液。   这果子,看到好好吃的样子。   他拉着曜往挂满了绿色果子的树下走,他仰头,道:“我好像还能吃点。”   白杬伸出手,想摘。   曜眉心一拧。不过在白杬看来时,收敛眼里的担忧。他将青皮果子摘下,放在白杬手里。   “看可以,吃不行。”   白杬捧着果子嗅嗅,是酸涩的果香味儿。   他咽了咽口水,馋得很。指尖掐了一下果皮,还硬邦邦的,涩得很。   应该还没熟,但是果香飘散,看着真的很可口。   见白杬好半天走不动道。   曜不再停留,横抱起白杬就往医疗队走。   白杬勾着他的脖子,双眼迷茫:“不是散步吗?”   “嗯。顺带看看医疗队那边的情况。”   白杬窝在他怀里,靠着靠着,生出几分困意。他打了个呵欠,还嘀咕着造纸的事儿,紧接着就睡了过去。   曜听到他平稳地呼吸,脚下一顿。   远处,医疗队的大门开着。   有零星几个受伤的兽人走进走出。   曜看着怀里熟睡的青年,脸颊白里透红,下巴上还多长了一点软肉出来。   瞧着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但是不看一看他不放心。   曜就这么站在原地,低头,唇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紧接着抱着人原路返回。   下午,白杬睡了个饱。他伸着懒腰,慢吞吞地睁开眼。瞧见坐在床边的兽人,倏尔绽放一个灿烂的笑。   手臂伸过去。   曜像往常一样,将他捞到腿上抱住。白杬面对他坐着,手臂搭在他肩上,精神极了。   “咱们等会儿先去收集造纸用的材料。”   “竹子、稻杆、树皮都可以。收集回来之后先用水泡上。我再让麦他们把造纸要的工具做出来……”   白杬从起来就开始絮叨,自己一个人说了好久,才发现曜没有说过一句话。   白杬眨巴两下眼。   双手捧着曜的脸,左右转动,仔细打量一番。“看什么?怎么一直不说话。”   曜握住白杬的手,贴在唇边。灰眸望着他,唇上灼热吻得白杬手指发烫。   白杬明显感觉到曜的情绪不对劲。   他敛了笑,额头贴近。   “怎么了……”   曜抱住白杬的腰,又护着他后脑勺,让他整个人嵌入自己怀里。这是个极具安全感的拥抱姿势。   曜:“阿杬,咱们有崽崽了。”   白杬瞳孔骤缩,抱住曜脖子的手忍不住收紧。   皮肤上,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摩挲。   白杬抬起头,四目相对,糖感受到灰眸里的激动、紧张,还有担忧。   白杬随即放松手臂,看得到曜眼里的紧张,也听得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他忽而的轻笑一声,扑过去,在曜的唇角亲了一下。   “顺其自然,有了就有了。你在怕什么?”他语气欢快,还多了些温柔。   曜看着他,见白杬没有任何不情愿,他蓦地一笑。   曜收紧胳膊,将下巴搁在白杬颈窝。   许久,他轻叹一声。“怕你不喜欢。”   白杬弯眼,靠近曜的耳边,小声道:“我自己要的,怎么会呢。”   曜呼吸骤停,掐在白杬腰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用了很大的克制,才没有将人按在床上。只讨了个吻,他牵着人出去。   “砍竹子我去,阿杬画图纸。”   曜担心白杬也要跟着他出去,提前将他的活儿安排好了。白杬无所谓,早画晚画都得画。   造纸需要将纤维弄得极细,那就需要捶打的工具。白杬沉浸地画图,等他画完了,抬起头,却看见兽人们将他围了个严严实实。   兽人们欲言又止。   白杬无奈,知道他们想问什么,白杬这才有些恍惚地将双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   说实话,他现在还想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   他能安慰曜,却平复部落自己急促的心跳。   很多的紧张,一点点的害怕,还有全然的喜悦。   他张嘴,想要说话。但喉咙不自觉地发紧。他轻轻地呼吸,平复着过于紧张的心跳。看着兽人们,他道:“我有崽崽了。”   “真的!”   “阿杬说他有崽崽了!”   “兽神保佑!阿杬跟曜在一起这么久了终于有狼崽了!”   兽人们笑闹着,跟过年似的。   白杬看着看着,也弯起唇角。也挺好。   *   曜将竹子砍回来之后就立马处理。知道是白杬要做新东西,兽人们也立马参与进来。   晚间,白日里的兴奋随着暮色的降临缓缓沉寂。   兽人们吃饱了,各回各家。   白杬比曜矮了一个头,两人并排上山,进山洞的时候,白杬止住脚步。   琥珀色的眼睛透着疑惑,一眨不眨地看着曜。   山洞里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空,原本的架子也放回来原处。   洞里的装饰多了些,花花草草,还有彩石水晶。   “什么时候收拾的?”   “出去砍竹子之前。”   曜牵着人进去,边走边看山洞里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转个身,见捧着一块水晶的白杬。   曜弯腰,与他平视。   “要不我们搬下去住?”   “上面挺好的。”   “不方便。上山爬坡,阿杬会累。”   白杬:“阿杬不累。”   曜就这么看着他,明明眼神很温和,但白杬愣是看出了他的坚持。   睡山上还是山下,白杬都无所谓。   他无奈道:“那你都想搬下去了,你费劲儿折腾这么一通做什么?”   曜捏着白杬的鼻子:“不叫折腾。”   白杬瓮声瓮气:“这还不算折腾。”   “嗯,阿杬喜欢就不叫折腾。”   白杬心脏猛跳,还是会被的曜的情话戳中内心。耳根悄悄红了。好在晚上的山洞光线不够,曜也看不见。   白杬清了清嗓子,淡定道:“那什么时候搬下?”   曜:“现在。”   白杬:“现在!”   “嗯。”   曜一本正经,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白杬这才上来,在山洞里逛了一圈儿,又被曜牵着,迷迷瞪瞪地下去。   他们的房子是最新修建的一批,就在大山洞前面的广场周围。   部落的房子都相当于单间,不过空间很大。   能容纳最多一家五口的黑狼全部变做原形,在地上随意怎么睡觉。   好不容易躺上床了,边上的人翻来覆去。   即便是动作很小,白杬依旧察觉到了。   还以为除了什么事儿,白杬挪动着,将自己塞进曜的怀里。   “睡不着吗?”他道。   曜动了动,灰眸微睁。   他收紧胳膊,比自己温度高一点的手贴在白杬肚子。   “有点。”   兽皮毯子里,白杬像被顺毛顺得舒服了,呼噜呼噜两声,舒服地埋在曜颈窝。   “为什么会睡不着……”尾音带着带着小钩子,软软的,在曜的心上挠了一下。   曜:“怕。”   “怕?”   白杬一下子清醒了。他翻身坐起,抱着兽皮毯子。侧头看着兽人:“堕兽那边出问题了吗?”   “没有。苍鹰跟着的,没问题。”   白杬舒了一口气,他掀开被子缩回去。像蜷缩在贝壳里似的,只露出一个脑袋搁在曜的胸口。   “那你怕什么?”   曜顺着白杬的发丝,眼中泛起涟漪。“怕阿杬不舒服,怕阿杬疼。”   头发挠得他痒痒,白杬抓住曜的手。   这才发现,他的手在轻颤。   白杬蓦地定住。   曜在他眼里就是部落最强大的兽人,是他避风的港湾。他觉得大荒上没有什么事儿能难倒曜,但是好像不是这样。   白杬鼻子酸酸的。   他乖乖地抱着曜,自己跟他贴得紧紧的。   “不怕,我不是好好的吗。”   下巴被轻柔的力道抬起,细密的吻落在脸颊。白杬眼睫颤抖,缓缓垂下。   他闭上眼睛,搂着曜的脖子,安静地感受着他的情绪。时不时的,生涩回应。   曜在担心他。   就像他还是小白狼那样,被大黑狼护在肚子底下。因为他的发热,而惹得黑狼恐惧得眼眶绯红。   他都记得的。   曜什么都不担心,就只担心他。   *   当第一张成功的纸跟炭笔做出来的时候,部落里陆续有幼崽降生。   夏季,白杬一身的汗水躺在床上。   他胸口,纯白色的狼崽安静的趴着。身上的毛毛还湿哒哒的。小嘴巴撅着,吐出个奶泡泡。   鼻尖跟爪垫都是红红的,可爱得冒泡。   “嗷~”   狼崽仰起头,轻轻叫唤。   白杬低头瞧着他,水洗过似的手指白里透红,轻轻在狼崽的鼻尖上戳了戳。   “再叫一声。”声音微哑,却柔得紧。   小崽崽配合张嘴:“嗷~”   白杬轻笑。   脸上汗湿的头发被曜拨开,轻柔的蚕丝帕沾了热水,轻柔地擦去他身上的汗。白杬专注逗弄着狼崽子,脸因为用了劲儿还红扑扑的。   曜看他开心,也跟着开心。低头在白杬的额角亲了一下,柔声问:“好玩儿吗?”   白杬这才看向他,手环过男人的脖子,不让他起来。   他笑着答道:“好玩儿。”   好玩儿的狼崽:“嗷~”   “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玩儿。”白杬戳了戳浑身都是软骨头的小奶狼。   “红彤彤的,丑乖丑乖。”   白杬没放手,曜就保持这个姿势。他仔细看了一圈浑身都是白色的小狼,道:“不丑,乖。”   “这就护上了?”   曜手撑在白杬的两边。“我护阿杬。”   抿了一下青年的唇,带着些疼惜。曜:“不生了。”   白杬冲着他眨眨眼:“再生他十个八个的,不好吗?”   曜转而捏捏白杬的鼻子,满眼的宠:“知道我不舍得。”   白杬发觉曜情绪外露得厉害。   他红着脸偏头,有些接不住。   脑袋抵着他撑着床的手,转移话题:“你再不出去,他们怕是着急了。”   外面,狼兽人们焦急地走来走去。   一会儿看看山洞,一会儿坐下来搓脑袋。站不住也坐不住。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   “阿杬身体弱,久一点也是应该。”   “梧祭司,要不你进去看看?”   “不行,阿杬生崽,曜的攻击性很强。”   白杬隐隐听了一耳朵,目光落在一脸温和的男人身上。为什么他生崽,曜的攻击性就强?   “曜,不出去?”   “不。”   “为什么?”   “气味太多。”   白杬一笑:“领地意识可真强。”   “那他们会担心。”   曜看了一眼白杬,端着盆。   白杬以为他要出去,结果他开个门将盆递出去,快速说了一句话,立马将门关上。   白杬扑哧一笑,接着笑得越来越大声。   胸口震动,上面的小狼都无措地的刨着爪爪试图稳住自己。   曜看着,将狼崽放在白杬耳边。方便他看着。   他哄着:“累了,快睡吧。”   白杬敛了笑意,抓住曜的手往床上拉。   “你陪我。”   “陪你。”   曜抱住白杬,没一会儿,人就睡熟了。   小狼崽安静地窝在他阿爸的颈窝,乖巧又小声地再“嗷”了一句。   曜温柔的看着他,学着白杬的样子,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缓缓地靠近崽子的鼻头。   感受到熟悉的气味,小狼鼻尖动了动,侧脸贴了上去。   曜心头一颤,不敢再动。   小狼却欢喜得呼噜噜,像极了他的阿爸。   曜搂着白杬,下巴搁在他软软的发丝上。抱着大的,护着小的,舍不得闭上眼睛。   他就一直看着,看得自己也睡了过去。 第162章   山洞外的兽人们知道现在是看不见狼崽, 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到一天最热的时候,蝉鸣多了一两声。   白杬肚子上盖着兽皮毯子,有些热, 他习惯性地翻个身,摊开了四肢往曜的身上搭。   头皮被扯着, 白杬皱了皱眉头。脖子上泛起微微痒意,听到那小小的“嗷呜”呓语, 后知后觉……   他生了个崽子。   几乎是想到小崽子的那一瞬, 白杬皱起的眉头松开,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脖间的奶崽子醒了,在他脖子上一拱一拱的。白杬僵着身子, 探手将轻轻捞起,放在自己跟曜的中间。   捏捏粗短的狼尾巴, 瞧着浑身是劲儿的小家伙鼻尖擦过皮肤。胸口一暖,小家伙的胖肚肚贴了上来。   白杬鸦青色的睫羽轻颤,倏尔转头。   鼻尖有淡淡的奶香味儿,还有熟悉的青草味儿。   白杬掀开眼睫, 猝不及防地与幽沉的灰眸对上视线。   他清晰地看到, 男人的喉结滚动。   紧盯着自己,犹如盯着块刚出锅的肉。   白杬一颤, 哆嗦伸出手, 盖在他的眼睛上。   曜一动不动,只觉得鼻尖的甜香愈浓。“饿了没?”声音低哑, 像渴了许久。   白杬眼神微移, 轻轻吸了一口气。   接着手掌沿着他的轮廓描摹, 从眉眼, 到鼻梁, 最后落在那已经滚动好几次的喉结上。   “渴了?”他小声。   曜抓住他的手,抬起,自己挪动着与白杬靠近。两人对着,近在咫尺。   曜摊开白杬的手盖在自己的脸上,鼻尖贴着鼻尖。头微偏,轻吻上去。   小心翼翼,叼着咬着,像品尝香甜的桃。但越吃越渴。   “我去端饭。”曜不舍地咬了一口果肉,离开屋子。   白杬微张着红润的唇,稍稍急促地呼吸。   他抿了抿唇,嘴角绽放出撩人的笑意。他摸摸吃得肚子饱胀的小家伙,翻个身,手臂横在眼睛上。耳垂渐渐红透。   曜回来得很快。   手里端着温热的肉粥。   白杬听到开门的动静,将狼崽放在一边,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   兽人生崽,身体好的当天就可以下地干活儿。不过刚出生的幼崽脆弱,兽人们一般会在自己的窝里待个五六天再出去。   白杬一边喝粥,一边盯着小狼崽子。   边上坐着曜,白杬挪过去一点,与他手臂贴着手臂。   “还没有睁眼睛。”   “过几天就睁开了。”   白杬手指在自己的下巴上点了点。“兽人可以变成人形,他这么大的,能吗?”   曜:“不能。”   他将自己碗里的肉块挑出来放在白杬的碗里,道:“兽人还是幼崽的时候,兽形对我们最有利。”   “尤其是他这么大的幼崽。”   白杬夹着碗里的那几片肉吃了,瞧着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不点儿,克制不住地又笑起来。   “这样也好。”   “毛绒绒的,多可爱。”   曜看着白杬的的侧脸,忽然凑过去,鼻尖在他脸上碰了一下。   白杬不解,转过头看他。   四目相对,曜不说话。   看来不是单纯的想要表达亲昵。   白杬回想了一下他刚刚说的话,嘴角翘起。   他捏着筷子的手放下,接着往曜身上一靠,下巴嵌入他颈窝。眼里的笑意如光华倾泄。   曜看来。   白杬宠孩子似的摸摸他的头,道:“嗯,你也可爱。”   曜挑眉,淡定道:“吃饭。”   白杬笑得肩膀轻颤,坐回去。   抽空看了一眼挑选肉的曜,一脸正经,仿佛刚刚有些醋的不是他。   *   狼崽子一天一个样。   最开始,身上的都是红彤彤的,绒毛紧贴在皮肤上。后面渐渐长开,眼睛从半睁到全睁开。   毛毛舒展,圆贝似的小耳朵立在头上。小爪子粗短,成天哼哼唧唧的,比小猪还能吃。   不过几天,满身奶香味儿,胖墩墩的。   七天之后,白杬终于可以带着崽子出门了。   夏天热,担心狼崽受不住,白杬只在早上和傍晚没有太阳的时候才带他出去。   部落里第一个纯白色的狼崽,可把兽人们高兴坏了。   但凡出门,崽子都落不到自己手上。   白杬想着自家崽子那软糯的触感,着实喜欢。不过他们相处的时间长,还是先让老兽人们抱过瘾了来。   夏季热,白杬将自己长发扎高,露出饱满的额头。衬得整个人更加的英气。   崽子在叔叔爷爷们那儿,白杬不用带。   他伸个懒腰,松松自己的骨头。跟曜一起慢悠悠地走到河边。傍晚洗个澡,身上顿时凉快起来。   换上桑蚕丝做的一套衣服,白杬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喜欢的话,叫球他们多做点。”曜站在他身后贴来,将白杬整个搂住。   白杬双手后背,贴在曜肌肉紧实的肌肉上。他收紧胳膊,假装抱怨:“你好像越来越黏人了。”   曜目光落在白杬脖颈上的那一块皮肤。   光滑细腻,像牛乳一样的白。   他舔了舔犬牙,贴上去,叼住那一块看起来就很可口的肉。   白杬轻嘶一声。“说你黏人你还咬人。”   曜松嘴,看着迅速变红的皮肤。低笑一声,怜惜地在上面舔了舔。   白杬一个哆嗦,只觉头皮发麻。脚趾都控制不住地蜷缩。   “在外面呢。”他尾音微颤。   “牙痒痒去啃大棒骨去,厨房熬汤肯定还剩下不少。”   曜鼻尖贴贴白杬的侧脸,跟讨好似的。   忽然,他目光盯着远处的河面。   曜迅速站直,拉着白杬护在自己的身后。   白杬从他肩膀上探头:“怎么了?”   哗啦啦的,忽然护卫队的兽人快速跑过来。手里拿着武器,对着宽阔的河面。   “噗——”   河面数十米,接二连三地冒出泡泡。   白杬看到了一抹白色,紧接着,河面浮起来数不清的鱼……不对,是人鱼。   当看到那熟悉面孔的一刹那,白杬惊讶得踮脚攀住曜的肩膀。   “您怎么来了!”   人鱼王从水中浮起来,缓步上岸。他笑着看向白杬:“在弯月待得够久了,出来看看。”   “要是不欢迎,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   白杬忙从曜身后走出来。   “哪里,荣幸之至。”   人鱼上岸,从钓鱼的茅草屋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干燥的衣服。   知道人鱼来了,部落里的兽人们都出来围观。   人鱼,鱼兽人。他们听说过,但是没见过。   看到他们红红绿绿的鲜艳发色,兽人眼里都是新奇。   被兽人盯着,人鱼们也只是安静地跟在人鱼王的后头。清澈干净还有点蠢兮兮的眼神,他们还能接受。   将人带到专门的会议室,梦立马下去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   白杬、曜则负责招待他们。   上了凉茶,厨师队的兽人又添上了不少红薯、小鱼干、果干之类的点心。   白杬看着人鱼王咔嚓咔嚓伸展四肢,然后往椅背上一靠。顿时变得懒洋洋的。   “您怎么会想到来我们部落玩儿?”   “不是喜欢吃海鲜吗,给你们送点。”   人鱼王笑眯眯地看着白杬:“一年不见,小祭司都有崽子了。”   白杬也笑:“抱过来您看看。”   人鱼王摆摆手:“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看他们是真的累了,白杬说上几句,就让他们去睡觉。   人鱼可以上岸,不过他们更喜欢泡在水里。   部落里没有一边是水一边是床的条件,但是人鱼们也没嫌弃。真累了,床上一躺下就能睡着。   次日,白杬醒来。   看人鱼们在岸边坐了一排排。尾巴搁在河水里的石头上,长发披散。   部落里没事儿的兽人正挨着他们坐着,先聊天。   白杬走过去,在独自一人坐着的人鱼王的身边坐下。   “早上好。”青年笑得眼睛弯弯,看着一天的心情都好了。   人鱼王撑着下巴,放空的眼睛逐渐聚焦。   看着白杬,他也露出一抹笑:“早上好。”   白色人鱼的气质经过经年的沉淀,只一眼,便能吸引兽人的注意。   不过他气势盛,少有兽人过来找他说话。   白杬:“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原以为弯月已经是大荒最好的存在了,没想到狼部落却发展得比我们更好。”   人鱼王感慨着。   白杬听他这话,猜测他过来是想跟狼部落交流交流。他笑着道:“弯月也好,食物就比我们这里充沛。”   人鱼王轻轻敲了一下白杬的额头,像一个长辈一样,笑着道:“那边可不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白杬大方道:“那就走的时候带些。”   “带不走。”人鱼王偏头,长发落下肩膀,带着一股淡淡的海盐与花香。   他看着白杬笑:“也不走。”   白杬:“不走?您想在狼部落养老?”   人鱼王轻笑,眼中闪着流光。他似半开玩笑半认真:“也不是不可以。”   白杬点点头:“那您就好好待在狼山,多看看与弯月不一样的风景。”   人鱼王挑眉:“顺带帮你带一下崽崽。”   白杬忙窘迫地摆手:“不用,你安心养老。”   人鱼王摸摸自己的脸,又回身看着河面。“我很老吗?”   白杬眨巴眨巴眼。   对了,每一个爱美的种族或许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老。   白杬轻声道:“您怎么会老,按照人鱼的寿命,您年轻着呢。”   人鱼王似是不确定,尾巴撩动河水,低声问:“真的?”   白杬:“千真万确。”   白杬瞧着沉默的人鱼王,结合刚刚他的问话,不知怎么的,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   可太快,他没抓住。   “阿杬,快点吃饭啦!”兽人喊道。   白杬双手撑着地,轻松站起来。他拍拍手上的灰尘,笑着道:“等我吃完饭,我带您逛逛。”   人鱼王:“好,快去吧。”   白杬跑了,看着门口抱着崽崽的曜,加快脚步扑过去。将人带崽整个抱住。   脑袋正好往崽子的肚皮上一埋。   “唔……好舒服……”   狼崽崽收了爪爪,柔嫩的爪垫贴在白杬的脸上。“嗷~”   “叫阿爸。”   白杬吸了一口的奶香味儿,在自己崽崽的鼻尖上亲了一口。然后抱过他,跟着曜进门。   狼崽:“嗷呜~”   曜:“问清楚他们来做什么的了?”   “来养老。”白杬笑道。   曜:“等他们老,我们的狼崽都恐怕老掉牙了。”   白杬噗嗤一声,耸着肩膀笑出来。一想到这个设想,他就忍不住弯眼。   曜无奈看着他。“好了,洗手吃饭。”   白杬胸口微凉,看着那小爪子扒拉着自己的衣服。白杬弹了下狼崽屁股。   “看来你也饿了。”   将狼再给曜,白杬去洗手。   接着回来并排跟着曜坐下。狼崽子吧唧吧唧喝奶,白杬拧着眉,也呼噜呼噜往嘴里塞。   曜看他俩吃饭跟抢似的,手贴了下白杬鼓鼓的腮帮子。“慢点儿。”   白杬难受低头:“那你叫他也慢点。”   曜看了白杬,还真的用手戳戳小狼崽的屁股。“慢点儿。”   白杬仰头,歪倒在他身上哈哈大笑。   笑得眼睛都红了,冒出泪花。   曜无奈,只能将人揽着,抱入怀里。“有这么好笑。”   白杬在崽子茫然的眼神下,又短促地笑了两声,道:”好笑,确实好笑。”   “快吃。”   勺子递到跟前,白杬张嘴接下。他双手托着胖嘟嘟的小身子,边吃边想。   冷静下来,他靠着曜,道:“你说,他们就是走水路也要好长的时间,来狼山是做什么?”   “交换?”   “不像。他们也没带什么东西,看着不是。”   曜看着白杬鼓鼓的腮帮子,指尖蜷了蜷,忍住触碰的念头,又给他舀了一勺。   “总归对部落没坏处。”   白杬一听,笑道:“说的也是。”   来的人鱼兽人有二三十个,他们的胃口不大。喜欢吃鱼。   白杬让厨房那边多做点鱼的菜。   人鱼兽人们也喜欢,后面还主动去河里抓鱼,交给兽人们烹饪。   转眼十多天过去了。   天气热得狠,白杬不敢带着自家宝贝崽崽出去。   人鱼们也不喜欢待在岸上,只有在河里,才会看到他们的身影。   夏天过去,人鱼主人们像是在狼山的河里住下来了。大半个夏季,他们不常上岸,上岸就是为了吃点部落做的新鲜东西。   见他们跟部落里兽人玩儿得开心,白杬也去跟他们玩儿过几次。时间长了,他也注意到总是坐在石头上望着东边的白色人鱼。   之前闪过脑海的念头逐渐清晰。   “看他这个样子,好像在等什么人。”   屋子里,白狼崽子趴在他爹腿上呼呼大睡。白杬坐在曜身边,洗了脚之后上床,挂在他后背。   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狼崽的耳朵。   曜手圈住白杬的细腕,在柔嫩的皮上摩挲:“白狼?”   “很有可能。”   白杬脑补了一场追我逃的戏码,最后自个儿把自个儿逗得笑了一下。   他像猫一样蹭着曜的下巴。   “我们跟白狼没有联系,若是为了这个,他岂不是白跑一趟。”   曜下巴挨着细软的发丝,单手抄起腿上的幼崽。另一只手勾着白杬的腰横抱在怀。   熟睡的崽子放在白杬身上,他一下抱住了两个宝贝。   轻拍着白杬的背,他道:“之前人鱼说白狼在东边日出之地。我让咱们的商队交换的时候注意着那边的消息,没准儿能找到他们。”   白杬贴在曜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他偏头,手摸着曜的脸。   “我们去找他们不?”   曜:“不用了。部落里现在没什么危险,要是他们想,随时能来。”   只要狼部落发展得够好,名声如兽王城一般大。   白狼知道了,也就该回来了。   不过人鱼不会无缘无故地跑过来,曜摸着白杬的脸,对上水润的眸子,他低笑。   有更大的一种可能。   “他们快回来了。”   “嗷~”狼崽奶叫。   白杬蓦地从那双深邃的灰眸里抽神出来,转而看向站在自己怀里已经醒过来的崽崽。   他将小狼崽捞起,举着贴在他阿父脸颊边。   “但愿。”   “对了,儿子叫什么?”   白杬跟曜从小狼崽出生就开始崽子崽子的叫,这么长一段时间了,要不是白杬脑子一抽,也想不到这事儿。   曜伸出大手,托在狼崽的小爪子下。   看着白杬,他笑道的:“就叫愿吧。”   白杬挑眉:“你什么时候想的?”   “刚刚。”   白杬慢慢松开手,看狼崽傻呆呆地趴在他爹手上:“愿。”   “不错。”   狼崽像个小乌龟一样划拉四条腿儿,巴巴地看着白杬。   白杬:“叫阿爸。”   “爸!”   白杬惊了。“再叫一声?”   “嗷~”   白杬点点崽子的眉心。“小懒虫,叫个人就只叫一声的。”   狼崽仰头。   白杬手指点在他爹的脸上,看着狼崽,道:“叫阿父。”   “呜~”   白杬弯眼:“很好,再来一遍,阿父。”   “呜~”   白杬欢喜地抬起双腿,连带着曜的手一起捞过抱在怀里。“咱们的小阿愿真棒!”   狼崽摇尾巴:“嗷呜呜~”   曜安静地看着他俩地互动,眼里如藏了星辰,灿烂温柔。   *   兽王城没了之后,一些藏起来的小部落逐渐冒头。   商队先往南去,出了狼部落,一路遇到不少的小部落。少的十几个兽人,多的一百来个。   都瘦巴巴的,衣服破烂,瞧着可怜。   但是他们的眼睛里都闪着光,比之前见到的要好很多。   看到商队的第一眼,兽人们下意识地四处乱窜。   融便让商队就地停下。   兔子可则去跟这些胆小的兽人交流。   一来二去,知道商队重新组建起来了,里面的黑熊也是曾今在大荒商队见到的熟悉面孔。   放了心,兽人便出来交换。   一传十十传百,等这边的部落交换完了,融才收起记录这些部落情况用的兽皮,接着继续往南。   越往南,离黑狼部落越远,所见到的兽人越少。   直到走到一个都是残疾兽人的部落,他们告知,再往南边,就没有其他的部落了。   商队与他们交换了盐,并告知他们部落集市恢复的事儿。也就准备走了。   但是没多远,一只瘸腿的松鼠追上来。   他怯怯道:“以后狼部落才是兽王城了对吗?”   融脸上有道疤痕,但是目光很温和。看小松鼠跟看自家的阿毛一样,他道:“以后没有兽王城。狼部落就是狼部落。”   松鼠兽人握住爪子,腼腆地笑了。   “我们族长让我们来告诉你们一件事儿。”   “你说。”   “你们有黑狼、灰狼了,剩下的白狼就在东边日出之地。”   融诧异:“你们族长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族长就从那边来的啊。”   天真的小松鼠冲着他们摆摆手,办完了族长说的事儿,立马的蹦跳着离开。   融回神,立马问:“诶!有地图吗?”   小松鼠一拍脑袋,立马调转回来:“有的,有的,我们族长画出来的,给。”   拿了地图。   兽人们都围过来看。   兔可的爪子从狼山点到弯月大陆,再拉到那个什么日出之地。   “乖乖,竟然比我们去弯月大陆还远。”   “不过东边也有海啊。日出之地跟我们还隔着海水,这么远,他们会回来吗?”   “不知道。”融仔细折叠好兽皮,揣进怀里。   “你想去?”黑大看着融问。   融摇头:“走之前曜让我留意那边的消息。”   “要是白狼在那边过得好,咱们也没有去找的必要。”   只要活下去了,怎么样都可以。   兔可:“那南边没有部落了?回吗?”   黑大:“才出来不到半年。”   融隔着衣服摸胸口的兽皮,道:“回。”   商队不是原路返回,而是往东边走了一段,再往北走。路途中,他们遇到了往东北走的一个大队伍。   交换了所有的盐,也从他们口中知道,他们去日出之地。   日出之地,他们最开始是从纹蛇口中听说来的。本以为是个胡诌的地方,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一路北上,到了东山的鸟部落。换完了所有的东西,收集好了狼山附近各个部落的情况。   在秋末的时候,商队的兽人们回到了狼山。   回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将新得来的地图交给曜。   与此同时,在通往狼山的大河里,几条大船从东边而来,出现在狼部落的范围内。   护卫队发现情况,立马警戒。   狼嚎声声,响彻两岸。   水上的大家伙他们不曾见过,但白杬做的小舟他们是知道的。   这是舟的翻版,是很大很大的船。   正当兽人们要落箭。   “呼唔。”   水下,一个个小脑袋冒出来。   去过弯月大陆的兽人见到他们,顿时眼睛一亮。“海獭!”   “唔!”小海獭见到岸上那么多的兽人,惊恐甩尾。   人鱼王还坐在水边,他冲着已经隐没在水里的海獭招招手。轻喃:“不怕,出来吧。” 第163章   水面静止, 人鱼王的身边海獭接连涌出来。   他们后背贴着人鱼王的大尾巴,水润的眼睛看一眼岸边的兽人又迅速低头。   粗短的身子毛绒绒的,惹得部落里的幼崽双眼铮亮。船也不感兴趣了, 挪着身子,缓缓靠近。   白杬看了一眼小崽子们, 确认他们没有危险,拉着曜低声:“真是交易的?”   曜:“可能。”   人鱼王身边, 小海獭浮上来, 搓揉着自己肚子上的毛毛。脑袋抵着他们王的手臂。   小声道:“上面的东西是给狼部落的。”   人鱼王垂眸,苍白的手指点在小家伙的眉心。“那我叫他们取。”   转过头,人鱼王看着白杬跟曜。“船上的东西, 是带给你们的。”   “是要交换吗?”白杬问。   人鱼王笑了笑,看着船上满载的货物, 睫毛抖动着垂下。   白杬觉得人鱼王今天精神不太好。瞧着有点失落。   趁着兽人们去搬东西,他走到人鱼王身边蹲坐下来。那些海獭们惊呼一声,又要往水里蹿。   人鱼王声音低柔:“不怕。”   海獭们身子没入水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白杬。   “您身子不舒服吗?”白杬低声问。   “嗯。”   “那要不要叫医疗队的兽人来看看?”   人鱼王摇头, 笑得有些无力。“不用, 休息休息就好了。”   白杬正要劝,忽然见人鱼王盯着那船头, 怔怔地看着。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微红。   白杬头一次见他这么失态。   他侧头, 不期然的看到了一抹白。   人影在眼中的渐渐清晰。   船头,站着一个脸色更为苍白的兽人。   身高腿长, 披着白袍, 看上去嘴角带笑, 气质温润。但一双眼里却灌满了冷漠。   但他直勾勾地看着白杬这边。   眼中流动着极强的占有欲。   白杬一顿, 顺着他的目光, 看向自己身侧。   诶?人鱼王呢?   白杬转头,冲着白发兽人一笑。   兽人也笑着回他,但白杬能感受到那冷飕飕的刀子似的目光往自己身上割。   他后退两步,捞起地上的小崽崽们回到了曜身边。   白杬放下幼崽们,下巴搁在曜肩上,挤着同样趴在他爹肩上的狼崽子。   “嗷呜~”崽崽粉红色地爪垫贴到白杬脸上,黏黏糊糊地蹭过来。   白杬抿住他软弹的小耳朵,低声:“嗷呜。”   奶崽子乐呵呵的,被逗得要在他爹肩膀上打滚儿。白杬拎着他放在曜怀里,自己霸占了他整个肩膀。   脸贴着脸,手抱住崽他爹的腰。   “那个就是人鱼王要等的兽人了吧。”   “嗯。”   话落,早已不见人鱼的河面。那白发兽人看都不看岸边的兽人。   “扑通”一声。   “呀!”   “跳、跳、跳、跳河了!!!”   岸上的兽人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纷纷围向湖面。甚至速度快的,直接扒了自己的兽皮衣要往里面跳。   曜冷声:“回来。”   都已经脱光光的几个当即的一顿,看了一眼曜,见他没开玩笑,立马穿上自己的兽皮裙。   “先回去,不要来河边打扰。”   兽人们挠挠自己的脑壳。   “他们认识?”   “肯定认识。”   “里面有人鱼跟海獭,他肯定不会死的。”   河岸边种着不少果树,兽人们路过的时候随手摘上几个,见到自家的崽子了,将崽子的小荷包塞得鼓鼓的。   拍拍自家崽崽的脑壳,道:“不要靠近河边。”   崽崽们点头,跟着孩子王阿笑去另一个地方玩儿了。   兽人们离开,船上的东西也没有搬的意思。   不多时,水面晃动,海獭跟人鱼兽人也纷纷上岸。   河里,没有出来的只有刚刚跳进去白发兽人与人鱼王。   秋风萧瑟,两岸树叶簌簌作响。   河面涟漪偶尔晃动,始终不见人影。   一直到晚上,兽人们都吃完饭,坐在棚子底下看星星了。水中还是没有兽人冒出。   树坐在躺椅上,看着在身上爬上趴下,你追我赶的两个崽子。嘀咕道:“那兽人不会在一直在水下呆了这么久吧。”   草捞起不安分的小崽子叶子,搁在自己胸口轻拍他的小屁屁。   哄睡着,一边道:“那兽人是人鱼?”   “曜说是白狼。”   边上的梦参与进来,道:“对,瞧着不像是水里的兽人。”   白杬看着头顶的星星,脑袋枕着曜的胳膊,胸口趴着他那睡得打小呼噜的白狼崽崽。   “要是我们没有猜错的话,人鱼王应该就是来等他们的。”   “阿梦叔,咱们靠近河边的屋子里是不是没有兽人住?”   “是,那边潮湿,睡一觉起来有毛毛的兽人都不舒服。”   “嗯,要是那个兽人愿意在我们部落住,就安排给他。”   那屋子对着河开了个窗户,从河里上来和去河里都方便。   “好。”   棚子底下,竹编的躺椅上,兽人们睡了一排。   晚风轻轻吹着,有新收的麦香,稻谷香,还有清甜的果子香味儿。   大家闲聊着,时不时将目光放在河面。   忽然,河水上哗啦一声。   兽人们全部坐起。   白发兽人出来了,手上横抱好像熟睡的人鱼王。   还是那股凉飕飕的气质,不过却在看着怀里兽人的时候温柔了几个度。   他径直走到兽人们面前。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白杬从靠着他熟睡的,被丝绸一样的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鱼王身上移到他脸上。   还是个美大叔呢。   四目相对,白杬不知怎么的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小声道:   “房间收拾好了,就是靠着河边的那一个。”   美大叔冲着白杬颔首,接着抱着一动不动的人鱼王离去。   兽人们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毋庸置疑,人鱼王身上那浓厚的陌生气息彰显着他们两个紧密的关系。   “人鱼王的伴侣?”   梦没跟着去过弯月大陆,所以不知道人鱼王的事儿。   白杬大致说了一下,兽人们齐齐睁大了眼睛。   “所以那真的是白狼!”   白杬点头:“现在是百分之一百的概率。”   兽人们尽数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狼族怎么能放弃自己的伴侣呢。”   “不负责任,人鱼王就该不要他。”   白杬:“或许当时不得以。这不,现在回来找他了。”   看在白狼也是狼族地份儿上,白杬帮他辩解了一两句。但显然,兽人们对白狼的印象就这么差了一丢丢。   梦:“不是他回来找,阿杬你刚刚不是看见小海獭了吗?肯定是人鱼王让小海獭去找的他。”   白杬一顿。“有可能哦。”   白杬仰头看着曜。   曜放下手托着白杬的后脑勺,眼神温柔。   “我们之前在弯月大陆的时候要找小海獭帮忙,殿下当时是不是说他们不在?”   曜:“是。”   白杬恍然大悟。   现在距离他们从弯月大陆回来,正好快两年了吧。   很有可能就是他阿梦叔猜测的那样。   白杬摇了摇头,小声道:“这样不行啊,怎么是让伴侣来找自己呢。这不成渣男了嘛。”   算了算了,别人的事儿,还是不要胡乱揣测了。   看星星也看得差不多了,白杬伸了个懒腰。抱着自家崽子站起来。   “走了,回家睡觉了。”   “你们也早点休息。”   翌日。   又是一个清朗的天。   兽人们扛着锄头,收地里的红薯。   广场那边吆喝一声,不在自己家吃饭的兽人连忙赶过去吃早饭。   绿头发的人鱼藻也在,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几个海獭兽人。包子脸,大眼睛水润。只到藻的腰高,看起来萌萌的。   “藻,早上好。”白杬走在前,跟他打招呼。   曜在他身后,身上趴着小胖崽子。冲着藻类颔首。   藻一脸笑意,冲着白杬招手:“阿杬早上好,今天有海鲜粥。”   白杬弯眼:“那我可要多吃一碗。”   “你们其他人鱼呢,不来吃?”   “吃过了他们。”   白杬点点头,目光看着他身边的小海獭。   结果小不点儿们跐溜一下,全拉着藻的衣服,藏在他的后头。   白杬冲着他们笑了一下。   藻不好意思道:“他们怕生。”   白杬理解。   “快去吃饭吧。”   “对了,你们王呢?”   藻脸上止不住的笑。“不知道,不过呐……你瞧,王的伴侣起来了。”   正巧,美大叔端着饭路过。他只冲着几个兽人点了下头,手上端着碗。   脚下没停,径直往他们的屋子去。   熟门熟路,没有半点生人的自觉,俨然把狼部落当自己家。   白杬想想,也没错。   一个祖宗呢。   目光一定,白杬看清他脸上明晃晃的牙印以及脖子上的红痕,心底啧啧两声。   还挺激烈。   看来没个三五天,他都没有时间跟部落交流一番。   *   饭后,崽子他爹带着,白杬被医疗队的兽人拉过去了。   医疗队现在分了门诊部跟住院部以及科研部。   搞研究在原来的那个小院子里。门诊的在面对湖的山脚下。住院部在往山上修建的屋子。   上面树木环绕,环境清幽,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梧领着白杬上山。   山道修的是盘山路。   山道平整,树林修整过,不算茂密。也有阳光落进来。   梧:“拿到手术刀之前,我们就已经在动物上做了很多的试验。之后兽人们又熟悉了手术刀一段时间。”   “星祭司觉得时候好了,我们才在白鸟兽人身上动的刀子。”   “现在他处于恢复期,看情况的话,这个月能拆线。冬季之前就能看到效果。”   兽人已经度过了伤口感染期,情况稳定了,医疗队迫不及待地想让白杬看到他们的成果。   山上的房子做的是红砖白墙。   乍眼看着,跟上辈子见到的那些房子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都是一层小房子。   门是开着的,两个兽人直接进去。   鸟兽人坐在木头床上,盯着窗外的高大乔木发呆。   两个兽人都站到床跟前了,鸟兽人还一动不动的。   白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红黄色的树叶以及蓝色的天。阳光金灿灿的,透过叶缝落在窗台。   白杬收回目光,鸟兽人也已经转头,微笑着望着他俩。   “阿杬祭司。”   白杬:“身体怎么样?”   “还好。”   这些白鸟兽人是从西荒的南边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回来之后先在山洞里待着不出来,之后才在医疗队这边帮忙。   医疗队做的这些事儿,他们都知道。   所以在医疗队要给他们治疗翅膀的时候才第一个站出来。   他看过医疗队的兽人没日没夜的忙碌,也随着他们突破难关时快乐而快乐,陷入苦难时焦灼而焦灼。   对医疗队,他信任。   翅膀他已经很久没有用了,也很久没有像苍鹰一样在天空翱翔。即便是没有治好,但也不会更差。   “就是可惜,好久没有在天上畅快地飞一次了。”   鸟兽人属于天空,在地上生存的白鸟只有爪子。要是没有黑狼部落,他现在怕就只剩下一堆骨头。   “你们坐,我……”   白杬按着鸟兽人。“不用你忙,安心养伤。”   梧:“该换药了。”   鸟兽人一听,立马规规矩矩坐好。   正好,小山猫带着纱布跟药膏进来。   白杬看着小山猫熟练地揭开缠绕在鸟兽人翅膀上的纱布。入眼,是没有羽毛的一块皮肤。   上面缝着细密的线,伤口半指长。药膏被的吸收,整块皮肤呈现出棕红色。有一股浓重草药味儿。   白鸟兽人身上有肉,但是翅膀上的肉却是有些萎缩。   山猫脸色不变,专业而迅速地换了药,又捧着自己的药盘子出去了。   又问了几句,见白鸟兽人气色红润。白杬才跟着梧离去。   “他是第一个动刀子的兽人?”   “嗯。”   “但愿能好起来。”   梧笑了一声,手搁在白杬的肩膀。“不用担心,在兽人身上动刀之前,我们已经练习了上千次。”   白杬浅笑:“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   “好了,看也看了,回去吧。”   “我过几天再来。”   秋收的时间持续了很久,一直到黄叶落尽,西边牛羊的牧草,东边地里的粮食才全部入仓。   河面上,当初来的那几艘船还停在上面。   不过东西都被兽人们搬了下来。放在了山崖的山洞里。东西用兽皮袋装着,大家也没去看。   这期间,人鱼们吃饱喝好,运动量又低。都胖了些。   冬季了,人鱼依旧没有回去的意思。   而那白狼则与人鱼王形影不离。搞得兽人们也不能去问他白狼的情况。   白杬都无奈了。   等啊等,等到第一粒雪落在鼻尖。白狼总算舍得出门了。   此时,修建城墙的兽人们也回来了。大家正聚在一起闲聊。   门忽然被打开。   大家转头,白狼就站在门口。一眼锁定屋子里的曜石跟白杬。   凉飕飕的风吹进来,兽人们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是人冷一些还是那站在门口的兽人冷一些。   “您要不进来?”白杬试探道。   无法,人家都来部落这么久了,白杬跟他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连人名字都不知道。   “白狼祭司。”   白杬点点头:“我是。您有什么事儿?”   “你们冬季不迁徙?”   兽人走进来,自如地找了个地方坐下。而挨着他的小崽崽们当即爬起来,忙散开了去。   这个叔叔有点可怕。   “不迁徙。”   “不用担心,食物够,也不会冷。”   白狼看着白杬。   白杬这才注意到兽人的眼睛是淡金色的。很漂亮,但透着天然的冷光。   “您……”   “有名字,叫渚。”   白杬点点头:“好吧,渚叔。这么久了,难得你有空闲。要不咱们聊聊?”   “嗯。”   美大叔很高冷。   白杬在心中这么想。   “叔你是白狼部落的祭司?”   “是。”   “不过现在狼部落的祭司是你。”   “我专门回来看你是否能承担起祭司的责任。不过你能带着黑狼灰狼这些空有武力没有脑子的兽人将部落发展成这样,说明你有这个能力。”   白杬眼中闪过诧异。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渚大叔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的。   “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部落如此,少不了每一个参与者。”   渚:“我难道还不知道他们。”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试图反驳的兽人们。   不管是灰狼白狼还是山猫红狐,全部不自觉地低下脑袋。   好像也是。   在没有阿杬的时候,他们的日子可比现在苦多了。   白杬现在对说话冷冰冰的白狼多了一个印象。那就是嘴毒。   一句话说得这些兽人抬不起头。   白狼在狼群中的地位就很高,加上他看着一点都没有黑狼这种傻大个似的憨厚感。   别说兽人们怂,白杬都有点怕他。   兽人们噤声。   委屈巴巴的看着白杬。   好嘛,这兽人在这里白吃白喝这么久,现在又说他们。真是一头坏狼。   白杬摸摸鼻子。   “您在那边过得好吗?”   白狼眯着眼睛,气势陡然变得阴郁与烦躁。“不好。”   “那要不,回来?”   “不然呢?”   “那多久回来,多少人?”   “我快一步来,他们应该冬季就到了。”渚看着白杬,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还以为你们会迁徙,所以在河水的尽头等着。”   白杬恍然大悟。   “敢情您老人家是来这里查探情况的。”   渚:“怕你们养不活。”   “怎么会,你们多少兽人。”   “两万。”   兽人们竖着耳朵听白杬跟他的对话。   “两万,不过两万……等等,多少!”   渚往上看了一下,薄唇轻启:“两万。”   “嘿!你还翻白眼!”   渚:“蠢。”   “你说谁蠢呢!”   白杬手往下压:“好了好了,诸位,不吵啊。两万好啊。”   白杬手拍得响:“极好。”   不愧是白狼,苟也能将人数苟出来这么多。   出乎意料,但又能轻易接受。   白杬佩服。   “那现在有兽人去通知了吗?”   “海獭去了。”   白杬点头。两万兽人……   贝壳山,盐井还有狼山,三个地方多挤一挤,今年还是可以过去的。   到明年,开春了之后继续建房子。   三个地方,三个居住群落。领地这么大,食物也够。之后能养活十几万的兽人。   高冷的美大叔来了又走,安静如鸡的兽人们顿时闹哄哄地讨论起来。   其中,树的声音最高。   “两万!两万啊!他们为什么能有这么多的兽人!我们,我们……”   树说着说着,嘴巴瘪了。   他默默抠着自己的手指。他们是越来越少,少到二十几个兽人,都快灭族了。   这么一对比。   他默念:“好像是有点了不起。”   白杬笑了声:“是了不起啊。”   “不过我有点好奇,他们之前没有回来,现在为什么愿意回来了。”   看白狼的状态,那边的日子也不是很苦来着。   “落叶归根,外面哪有家舒服。”树随意道。   白杬弯眼,后背靠着曜。   “不无道理。咱们的黑狼也不蠢,像树,大智若愚。”   树:“哼哼,你夸我没用,我记仇。”   没几天,窝在屋子里好多天不出来的人鱼王也出来了。   他穿的是与渚同布料的衣服。光   着脚,地上没走几步,又被搂进了人怀里。   白杬老远看着一个推拒一个强硬,他们尊贵的殿下腿还颤着。   白杬啧啧直叹,没眼看地快速捂着自己崽子的眼睛离开。   入冬之后,天冷了。   白杬去看了一眼鸟兽人。   他的翅膀已经拆线了,不过还挂着绷带。只能看着翅膀尖偶尔动一动,飞不飞得起来还不知道。   好在冬季之前,伤口已经完全长好了。兽人也受不了什么罪。   炕烧起来了,室内暖烘烘的。   兽人们休息了十几天,又开始上课。   崽崽们现在一批一批地出生,春季冬季的都有。   幼崽园里也开始进行分班。   白杬联合祭司以及硬被曜拉过来帮忙的白狼渚,将学校建立起来了。   幼崽园接收一到五岁的幼崽,五岁之后,上小学六年。之后是中学。一批幼崽,需要在学校待到十五岁。   所学习的内容,也不限于认字,算数。还包括采集,野外生存,狩猎,武术等课程。   具体的安排,就由兽人们讨论。   起初最不积极的白狼,到后面也成了最积极的了。   用他的说法就是:看着不无聊。   白杬索性直接让他成为学校的校长。管理除了幼崽园以外的其他所有学习阶段。   除此之外,成年兽人若是想学习技能的,还有技术培训学校。   不过这个只是个雏形,白杬跟渚说了,剩下的就他自己看着安排。   白狼忙得团团转的时候,白杬终于再一次跟人鱼王能坐在一起聊天。   结果第一句话,就把他吓得手一哆嗦。   人鱼王:“阿杬,我又有宝宝了。” 第164章   人鱼王用的是人形。   他穿得厚实, 脖间一圈白狼毛做的围领。里面一件桑蚕丝衣服,外面还披了一件白狼毛的毛褂子。   美得雌雄莫辨的脸的有一半陷入毛领之中,面色微红, 露出的一双银色的桃花眼温柔又漂亮。   他的手小心地搁在自己的肚子上,低眉浅笑着, 气质比以往更为柔和。   白杬见他眉间的哀伤散去,如拨开云雾, 阳光终于落在他的脸上。   他现在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白杬轻声:“恭喜殿下。”   屋子里有暖气, 冬日的寒风吹不进来。人鱼王靠在渚缝制的靠枕上。   白杬家的小狼崽被放在他的旁边。   人鱼王笑着,跟小狼崽玩儿爪子在上的游戏。   如羊脂玉般的手被小狼崽踩在下面,白杬将幼崽的爪子挪开, 人鱼王手背上渐渐浮现一个可爱的梅花印。   狼崽养得好,成天被他爹.马又严抱着。爪垫柔嫩, 踩在手背软乎乎的,带着暖意。   两个相差两百岁的,玩儿得不亦乐乎。   “嗷~”   狼崽垂着圆脑袋,成功踩到了人鱼王的手就尾巴连甩。奶声奶气地还有冲着白杬“嗷呜”一声, 可爱极了。   人鱼王笑着, 轻轻将崽崽抱起。   自家崽子还是有点重量了。   白杬怕压着他,忙伸手去托着。   人鱼王下巴在不明所以的小狼在头上蹭了蹭, 眉眼柔和。“我以前的幼崽, 也有这么大。”   白杬手一滞。   他抬头看人鱼王的脸色。   虽笑得发苦,但眉间时常不经意露出来的沉郁散了。白杬心底松了一口气。   人鱼王垂眸, 抚摸着狼崽崽的头。   “可惜我当时不知情, 心情不好。崽子出来得早, 天生体弱。我费劲所有心力好好照料着, 还是无法……”   人鱼王眼里浮出一抹水光。   白杬心中一抽, 放缓呼吸。试图让心中的难受消退。   “不是您的错。”他轻声道。   “在大荒,养育幼崽本来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白狼崽崽像是察觉到他的哀伤,两个小爪爪抵着人鱼王的脸,奶呼呼地贴上自己的毛毛小脸。   人鱼王轻笑。收紧胳膊,将他好生抱着。   “阿杬。”   白杬:“嗯?”   “我打算以后一直住在狼部落,不知道可不可以。”   白杬弯起嘴角:“为什么不可以。”   “您是白狼的伴侣,白狼又是狼部落的一份子。自然,您也就是狼部落的一员。”   人鱼王笑了。他张嘴,试图说些其他的。   白杬明了,笑道:“其他的人鱼,是您的家人,也是一样的。”   人鱼王展颜,贴着白狼崽崽的脸轻蹭。   “那就谢谢阿杬了。”   “一家人,不言谢。”   人鱼王垂眸,对上狼崽崽凌乱的绒毛。脸上笑意放大。“以后多来找我玩儿。”   狼崽:“嗷呜~”   白杬看他眼中露出几分疲态,不经意瞥见他玉色皮肤上的落梅。心里诽谤了一下他渚叔,低声道:“您好好休息,狼崽……”   狼崽紧紧抱住人鱼王的手臂。   人鱼王慈爱地点点狼崽的小脑瓜子,道:“阿杬你有事儿去忙,让崽崽跟我玩儿。”   白杬:“也行。”   他戳戳狼崽的小屁屁:“不许太闹腾了。”   崽崽乖,转过头来在他阿爸的手上按了一个梅花爪印。“嗷呜~”   白杬捏捏他的小耳朵,随后直起身,离去。   人鱼王放松地半阖着眼,轻拍着狼崽。   温柔的曲调从他嘴里低缓地唱出,小狼崽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打了个呵欠。   撅着小屁股,在他胸口盘了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点一点地闭上眼睛。   乖巧又奶萌,人鱼王嘴角含着笑,也渐渐安眠。   门口,抽空回来的渚放低声音,慢慢进门。   见到床上的身影,他冷如冰霜的脸渐渐柔和。他走进床边,蹲下。   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思念了许多年的人,从眉眼细细描摹,最后看到他手背上还没消散的小脚印。   看着看着,他干脆坐下来。   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看到天荒地老,他也不会腻。   *   从人鱼王的屋子里出来,屋外面的积雪被铲得干干净净。   街道往北,一直到大山洞前的广场。   路面整洁,两旁移栽的果树上,树干被绑了一圈一圈的稻草绳,树冠罩在兽皮之中。   果树还没有收拾完。   路上堆着用得旧了的兽皮,兽人们搭着楼梯。一个按着,一个踩在上面还在盖。   “球,今年不用上课了?”   球将手上的兽皮递给树上的兽人,笑得一脸轻松:“是啊,总算不用上了。”   部落对兽人们的要求不算高,学的内容都是基本的东西。只要通过了最后的考核,就可以结束课程。   “阿杬,我听说渚不是在弄什么技术培训?”   “是,你感兴趣。”   球笑了一声,有些不确定道:“不会又像我们之前上的那些课程吧?”   “不是。渚叔还没把方案给我,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会开设哪些。”   “不过你要相信白狼。白狼留存下来的各种知识比我们黑狼丰富多了。等他们到了,老师什么的自然也是不缺的。”   球点点头。“那我就等着呢。”   白杬笑得灿烂:“那我先去找他聊聊这事儿。”   “行,去吧。”   白杬找了一圈儿,最后绕回来,是在他家门前看到的人。   不过渚拎着自家白狼崽崽的后脖子,打开一道门缝往外面一递。   白杬忙接过自家的崽崽,然后门就在眼前被关上。   白杬瞧着睡眼惺忪的崽崽,冲着紧闭的门努努嘴。掀开袄子将崽子放进去。   “看来是问不成了。”   “嘤~”奶崽子哼唧。   白杬隔着衣服拍拍他的小屁屁。哄着哄着,在衣服里乱拱地崽崽又安分下来,闭眼继续睡觉。   冬季愈发的冷了。   眼看着河面即将结冰,狼山的东边,终于看到了白狼的影子。   他们毛发纯白,少许有点黑。若不细看,他们几乎与雪融为一体。   白杬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狼兽人。   他们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跑起来的时候雪花四溅,好像连地面都在震动。   听到动静的兽人们立马跑出来。   狼部落的兽人多是黑色、灰色的,另一边则是白色。人潮涌动,两方交汇,最后中间只隔了一条细线。   白杬、曜、桦、丘、星祭司,梧祭司……他们站在前面,亲眼看见阔别多年的,与他们相貌一样的同族靠近。   他们是狼兽人最喜欢的纯白色。   白狼之中,健壮的年轻兽人从两边散开。几个苍老的白狼颤颤巍巍地走出来。   绒毛纯白,但泛着银光。   是上了年纪的狼。   白狼往前,踏了一步。中间那条分割的线条彻底消失。白狼径直站在了白杬的跟前。   白杬没动。   目光平和地望着面前数十头的苍老白狼。   狼兽人的狼形中,黑狼最为高大。白狼稍微纤细,但也是相对来说。   白狼几乎与白杬平视。   白杬清楚地看着白狼的鼻尖动动,接着,苍老的白狼身子微微哆嗦,眼眶中闪过一抹水色。   “大祭司。”   充满慈爱与敬意的称呼。   白杬有些受不住,伸手,稍稍搀扶了一下上了年纪的白狼。“您叫我阿杬就好。”   “好,叫阿杬。”   没在外面说多少话,白杬立马招呼在冰天雪地里不知跑了多久的白狼进屋。   室内暖烘烘,白狼兽人们回过神来,俱是惊奇。   “不冷。”   “自然。”树骄傲地挺起胸膛,带着厨师队的兽人们将一壶壶的热茶端出来。   见年轻的黑狼走到跟前,苍老的白狼兽人笑呵呵地伸手。在树懵然的眼神中,捏了捏他厚衣服都遮不住的结实手臂。   接着老兽人笑意更甚。   搞得树一脸的莫名其妙。   出来屋子,厨师队的兽人聚集在厨房。   “你被摸了?”   “摸了。你呢?”   “也摸了。”   “他们捏我胳膊。”   “我是大腿。”   “呜……我屁股被摸了,我不干净了!”   白杬听到他们的声音,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阿杬,你笑什么!”   “他们是在看你们身体怎么样。白狼来的兽人多,怕我们养不活。”   树听到他们怀疑部落的能力,头一个不乐意。“怎么可能,阿杬这么厉害,养他们绰绰有余!”   “就是!”   白杬摇摇头:“做饭吧。有你们忙的了。”   好在提前知道了部落里会多上两万的兽人,部落提前有准备。热汤热饭招待着,也没让白狼受罪。   白狼不是个急性子。   他们跟先来的渚一样,吃了饭后立马休息。休息完之后,便能在部落各个地方看见他们的身影。   真就是一点不见外。   分隔几百年,一个能毫无防备地接收,一个能毫不犹豫地投奔。毛色不一样,但狼族就是狼族,分开的时间再长,依旧斩不断相互之间的亲密。   没有半点隔阂的亲密,互相都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这样的狼族,怎能不令当初的兽王城畏惧。   两万的白狼,比原本狼部落的兽人还要多。原本在狼部落稀奇的白毛,现在处处皆是。   “这是在做什么?”   大铁锅边,树用刷把洗锅。一旁的凑拢的几个白狼目光充满了求知欲,伸出爪子接连在锅上敲了敲。   “咦?脆响。”   “刺啦——”白狼伸爪子在上面细细划拉。   “看起来比石头好。”   “刺啦——”   “是哦。”   “我试试。”   树面无表情地倾斜着他的大锅,就看着这些比幼崽还能捣乱的白狼兽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在他的宝贝锅上留下印记。   除此之外,厨房里,刺啦的声音也只多不少。   “这个,咱部落怎么做的?”   树狠狠闭上眼睛,睁开。想着他们刚来,要好好解释一番。   但下一秒,厨房里叮铃哐啷的声音传出来,紧接着还有湖的哀嚎。   “我的珍珠奶茶!给我留点儿啊!!!”   身旁,几个白狼意犹未尽地舔着唇出来。   “好喝诶。”   一旁问树问题的白狼见他半天不回,戳了戳他的手臂。“哑巴了?”   树瞧着一批有一批进了厨房又出来的兽人,听着兽人在里面口干舌燥的解释这个是什么东西,这个怎么用,这个怎么做的。   他深吸一口气,手往西边一指。   “西边,贝壳山。那边做出来的。”   “贝壳山?”   树看着眼泪汪汪追珍珠奶茶追出门口的湖,坚定道:“往西边有一条水泥路。沿着路一直跑,两天就到了。那边也是我们的地儿。”   “两天……”   白狼摸着下巴,“有点久啊。你不知道吗?”   树摇头:“不知道。”   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白狼也跟着摇头,一脸深沉。乍一看,确实长得比黑狼睿智。   他瞥过树一眼,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表情。   分明是在嫌弃自己!   树怒了!   “不许这么看我!你这是侮辱人!”   “不不不,我们从不侮辱人。只是有些同情罢了。”白狼拍着树的肩膀,盯着他的大脑袋,“白狼祭司……啊,不对,前白狼祭司渚曾今说过,脑袋越大的狼越聪明。你脑袋这么大,我寻思应该比我们聪明。”   “但是吧……”   白狼又在锅上留下他一个爪印。   “你连你吃饭的家伙都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可怎么了得!”   “你就知道了!”   “当然。”白狼没有谦虚,反而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慢慢跟他道来,“我们吃饭的东西是石锅石碗,石头做的。石头是选的海岛上唯一的石头种类,名叫……”   “等等!岛上!日出之地是在一个岛上?”   白狼闷咳两声。   “那什么,你自己玩儿吧,我们要去贝壳山求知去了。”   白狼顿时散去,树的身边恢复了安静。   树挠挠头,搞不懂这些白狼的想法。   “奇奇怪怪。”   吃饱喝足的白狼看了厨房又去看房子,甚至仓库里的锄头都要拿出来问问。   白杬本来是想带他们认识一下部落。   但是一整天,耳边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   比方说:“红薯是什么?”   “房子里为什么这么暖和。”   “细细的盐哪儿来的?”   “什么是盐井,我们能看看嘛?”   “铁是什么。铁原来可以做锅,怎么做的?”   一整天,白杬起码回答了上千个问题。到晚上回去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他脑子还是嗡嗡的响。   为什么说白狼是狼族中的军师,是最具智慧的种族!   看看,这就是为什么。   他们有太强烈的求知欲,也能飞速地接受新的信息与知识。甚至于他们能就某些问题举一反三,提出很多的奇思妙想。   说是知识狂热分子,也不为过。   白杬累了。   也知道渚为什么在部落里呆了半个月之后,就果断地跟他说自己已经不是祭司了。感情应付白狼可比应付黑狼灰狼以及其他的食草食肉兽人都要艰难得多。   问房子,他跟你从房子用什么建的,砖怎么烧的,窑怎搭的一直问到砖是什么做的,土是怎么选的以及你为什么会想到用土做砖!   一天下来,白杬都要崩溃了。   他手臂横在眼睛上,瘫软四肢,一动不动。   门轻轻被打开,冷风刚入门,又被关在了外面。   白杬听到自家小崽子担忧的“嗷呜”一声,艰难地动动手指,然后软绵绵地翻个身。   见了曜跟崽子,白杬瘪嘴。   曜眸中染了笑意,弯腰,指腹挨着白杬瘪起的嘴角。   “瞧瞧,哪儿受委屈了。”   白杬握住他的手,脸埋进去。哼哼唧唧。   曜将洗了爪爪的崽崽放在床上,将白杬抱进怀中。   狼崽仰躺着,像小乌龟一样划拉四肢,“嗷呜嗷呜”自己跟自己玩儿了起来。   白杬挪着,手抱住曜的窄腰。脑袋一抬,脸搁在他垒块分明的腹肌上,继续哼哼唧唧。   “脑袋空空。”   曜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身上耍赖的人。轻笑一声,按揉他的太阳穴。   瞧了一眼床尾的小奶狼,曜舒展大长腿挡在床沿,免得一时疏忽,狼崽子摔下去。   “白狼又不是小崽子,明天不用管他们。”   白杬闭着眼睛,舒服地哼哼:“我要是再凑上去我就是傻子。”   曜短促的笑了一声,看着自家阿杬郁闷的样子,没忍住,将人整个抱起。像揉搓崽崽一样将他揉进自己的怀里。   白杬发出呼噜噜的声音,软趴趴地窝在曜的身上。   “那白狼怎么安排?”   “他们自己选。”   贝壳山建好了,南边兔部落也因为采盐的事儿而扩大了建筑面积。加上狼山一圈这么多的房子,他们又不是外人,要住哪儿自己选。   “那行,听你的。”   忙了一天,白杬早累了。   这会儿心中的郁闷被曜揉搓得散去,睡意袭来,他窝在暖烘烘的怀里。渐渐的,呼吸平缓。   “嗷?”   幼崽自己玩儿够了,翻个身,兴奋地冲着自个儿窝在一起的阿爸跟阿父跑去。   曜抬腿,轻轻拨弄下圆滚滚的崽崽。   白狼崽崽仰头,两个爪爪按在自家爹小腿上。胖胖的小肚子垂着。一双圆亮的眼睛紧盯着他。   “阿爸睡了。”曜示意他看自己怀里。   小崽子吐出舌头傻笑。   翻过自家爹的腿,乖乖软软地靠近。踩着小爪子爬上曜的胸口,再往右边挪一挪,窝进白杬怀里。   蜷缩着,小声打了个奶呵欠。安静闭上眼睛。   曜一直看着他的动作,随后轻轻笑了。   拥着两个宝贝,曜将厚实的兽皮毯子拉高一点。渐渐沉眠。   冬日的夜色漆黑。   大通铺里,白狼舒服地伸展四肢。   “情况怎么样?”   “能养活。”   “食物足够。”   “大祭司不愧是大祭司,果然厉害。”   白狼呼噜一声,美滋滋地打个滚儿。“要是我们早点走,没准还能一起干掉兽王城。”   “祭司预估回来的时间错误。”   “不,是大祭司更厉害。”   当初海獭来的时候,他们的大船修好了,行李什么的也收拾好了。   但是走到东荒的时候,已经听到他们将兽王城解决了。   只能说,他们祭司的占卜还不准。   “这个已经帮不上忙了,但是其他的我们还可以帮忙啊。”   “做什么?”   “渚不是在筹备审美学校吗?就是传授知识的地方。我们知道得那么多。灰狼与黑狼与我们没有联系这么久,我们的知识水平肯定又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我们得给他们补回来。”   “行!补回来!”   白狼兽人跟打了鸡血一样。   越激动越冷静,他们纷纷安静下来,在脑子里思考能教授什么。   一夜的功夫,白杬不知道,白狼已经把大学级别的知识都搞出来了。比方说狼族哲学,大荒历史,兽神神学,兽人学(参考人类学)……   一夜好眠。   白杬起床洗漱完,带着还趴在床上的玩儿爪子的小奶狼出门。   出乎意料的是,昨晚到处跑的白狼兽人不见几个。   白杬问了问才知道,白狼兽人今天都带着东西往贝壳山和南边去了。   白杬揉了揉被冷风吹红的鼻子,只能叹一句。   多么强烈的求知欲啊。   白狼走了一批,但是留下的仍旧不少。白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屋子里讨论。   他探个脑袋进去,白狼盘腿围坐。你说一点,我说一点。   “大祭司不是说了部落里有幼崽园,小学,中学,我去看了一下,他们教的东西都太简单了。”   “我们要教的,他们怕是十五年都不一定学得会。”   “以其他兽人的理解力,小时候交不了。”   “那就大一点,不是十五岁之后还有时间吗?”   “对,我赞同!”   “我也赞同!”   这是上课的教室,做得像白杬曾今上过的学校那样,有讲台与黑板。   这些个白狼兽人不用教,拿起粉笔就能用。   说完了赞同,讲台上的一个年轻白狼将人数数完。在黑板上记上。上面写的是兽世的文字,但是记录的数字却是阿拉伯数字。   白杬都惊呆了。   因为昨天的时候这群白狼才问过自己兽人们上课的时候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的是什么东西。没想到今天都能运用了。   离谱!   自惭形秽!   白杬默默点点头,受不了这个打击,带着自家小崽崽离去。   很好,还不用他劝说,白狼就积极地参与到学校的建设当中。   白杬想着想着,翘起嘴角。   以后部落里的兽人,日子就更好过了。   殊不知,他也是那其中一份子。 第165章   大山洞里烧着火炉, 部落里说得上话的兽人都在里面坐着。   白杬往火炉里扔上几根红薯,顺便听着白狼对学校建设的意见。   两万白狼里,祭司一人, 族长一人,除此之外, 还有五大长老。原本白狼部落的事务,交由长老处理。长老决定不了的, 再交由族长处理。   此时, 有关学校的建设,则是每个长老轮流发言。   幼崽园、小学、中学、大学各一个长老负责讲授他们商量过后的课程安排、教师设置、场地意见、教材编纂……   最后再由一个长老介绍技术培训的学校建设的相关内容。   白杬从头听到尾,只觉白狼条理清晰, 逻辑尤为流畅。甚至连教学用具的生产都考虑到了。   毫不意外,大家一致通过白狼的提议。   曜道:“学校的事儿白狼负责, 其他兽人配合。”   得了肯定,白狼风风火火地出了山洞。   他们掀开山洞的帘子,冷风灌入。白杬就是穿得厚实,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小声道:“寒冬腊月也挡不住他们的激情啊。”   曜坐在白杬的旁边, 将之前白杬放进炉子的烤红薯掏出来。在地上滚两圈儿拍掉上面的灰尘, 去掉皮,分成两半。   大半的给白杬, 小半的给怀里抱着肚皮地狼崽崽。   红薯香甜, 肉质软糯。白杬吹了吹,轻轻咬了一口。   “学校的事儿说完了, 趁着有空, 我们再来说说其他。”   金当即举起手。   “阿杬, 开春之后要不要继续建城墙?”   不管见没见识过兽王城的城墙的兽人, 都对建设城墙有一定的偏好。   居住的地方有高高的城墙挡着, 即便是再强大的兽人,也会有别样地安全感。   但是狼部落地盘很大,光是西边北边的城墙,他们都花了两年的时间。后面修到东边的时候,兽人们不想停下,所以也叫曜去了拿主意。   曜让先做着,反正部落里其他活儿也不缺人手。然后他们才一直修建到现在。   金想的是,如果要继续建的话,越快肯定越好。所以他想再从部落里要一些兽人。   不建的话,他们那么多的兽人,他得好好想想明年的安排。   白杬:“建到哪儿了?”   “东边建了一半不到。”金道。   炎:“南边的话,刚刚到兔部落那个位置。”   丘爷爷摸着自己的长胡子,慢吞吞道:“建城墙累,要不就不建了。兽王城没了,堕兽也去迷障之地了,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   桦爷爷目光扫了一圈金跟炎。   看他们满是茧子的手,不免心疼。   他斟酌了一会儿,道:“我看要不这样。”   “建还是要建。东荒现在没什么大部落,再南边是弯月大陆,没什么危险。咱们慢慢建。”   “部落的兽人多了不少。大家轮流去,一个队伍干一季或者几个月。兽人也少受一点罪。”   金一顿。   他本意是多要些兽人帮忙,不过这样也行。因为即便是城墙造出来对他们自己有好处,但是兽人一般到后期就会很累。   星祭司也点点头:“都做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半。”   兔族长跟鹿族长对视一眼,也点了头。   兔族长:“站在食草兽人的角度来说,我们偏向于继续建。”   食草兽人在大荒处于弱势,天然对住所外的一切存在畏惧。有城墙,就像住在房子里面,会让他们更加安心。   白杬啃了一半红薯,剩下的给曜。   曜拿着,两口解决剩下的。   他揉揉抱着红薯啃得有滋有味的奶狼,道:“建吧。”   部落里这么多幼崽呢,建起来也是个保障。   白杬也道:“那城墙的事儿还是你俩负责,不过再多给你们一些活儿。”   金:“阿杬你说。”   “顺带把另一条路修通了。”   “南边盐井到狼山的路,还有盐井到贝壳杉的路。修可以供四架大拉车并排行驶的。”   这会儿,白狼渚补充:“之前说的学校,也要通路。”   白杬看了他一眼:“这是自然。”   炎:“修这么宽?”   “嗯,以后用得着。”   “城墙修建好之后,狼山依旧是中心,而南边的门户兔部落,西边的门户贝壳山及铁矿区,相互之间的交流只会更频繁。”   “修路也是缩短以后交流的时间。”   “时间用得少了,能做的事儿就更多了。”   炎头顶着自家狐狸崽崽,忽然一怔。   他试图展望了一下白杬所说的三个地方的联系会更加紧密,就隐隐发觉,阿杬好像要做一件什么不得了的事。   下一个兽王城吗?   炎在心里摇头,阿杬不会这么做的。   没有让炎猜多久,住在部落里少有存在感的苍鹰也来了。   他们来不是为别的,是要把整个大苍山连带着山下的小平原收拾出来建造大中型货物集散交易中心。   而小笔交易场所,类似于菜市场的建造则是顺带的。   如此,不仅是炎,部落里的商队乃至全部落的兽人就知道了,白杬打算与大荒所有的部落都进行交换。   而交换的方式不仅仅是原本的商队上门,还包括让其他的部落主动到狼部落来。   就跟部落集市一样,只不过这个部落集市,交换的几乎可以是大荒的所有东西。   只要一想,兽人们就可以窥见以后狼部落的繁华。   拉车往来,商品众多,吃穿住行全部包揽其中。且那里河流交汇,地势开阔。连海洋兽人都可以参与进来。   那海里的海货,海盐……   就其中一点,盐再也不是困住各个部落的锁链,这就足以让整个大荒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更别说种植的技术交流,种子的流通,兽人的交往。   只要想想,兽人们激动得呼吸都颤动了。   而学校……   学校!   渚的目光微热,但瞧着依旧冷飕飕的目光紧盯着白杬。   白杬冲着他一笑:“学校不仅仅教授我们的自己的兽人知识,也可以收纳其他种族、部落。只要他们符合要求。”   “所以你们要好好教,好好安排,容不得差错。”   良性循环,才能带着已经停滞了许久的大荒,大步发展。   这一刻,兽人们豁然开朗。   不局限于狼部落的发展,阿杬原来是要带着整个大荒发展!   兽人们看白杬的眼神变得更加激动,呼吸急促,眼睛泛红。   不愧是他们的祭司,好厉害!   白杬还是受不了这么热情的视线,他清了清嗓子,道:“事情有点多,各个大队的队长要好好配合。”   “阿杬,我们一定好好做!”   白杬被着激动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瞪了树一眼:“这不是一个队伍的事儿,部落里各个队伍相互配合。”   “你们厨师队自然也一样。”   这个冬季,依旧很冷。   但是兽人们的心却一个比一个热。自从大会开完之后,本来因为冬季而经常犯懒的兽人忙进忙出。   白杬看他们如此积极,依然不是在带崽子就是在打盹儿。   恍恍惚惚,冬日一晃而过。   换上春衫,兽人终于可以撸起袖子大展拳脚。狼山吵吵嚷嚷,走到路上的兽人风风火火。   白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忙碌的狼山。   从前广场上趴着晒太阳的大猫们不见了,打八段锦的老兽人、伤残兽人也不见了。甚至那些个小崽子们,都没在广场放风筝了。   白杬轻叹。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画的饼太大了。   不过再忙,传统仪式不能丢。   到了星祭司占卜算出的好日子,白杬又穿上了他那一套祭司的盛装。   相比于之前只有兽皮加装饰,触感不怎么好的衣服。这一套是兽人们冬季做出来的,用桑蚕丝缝制里料。   外面单肩套黑白斑纹兽皮。打磨过的玉石、水晶,还有人鱼们带来的上好的彩贝,颜色的绚烂的鸟羽都往上挂。   东西多,但意外的好看。   白杬耸了耸有些重的肩膀,只觉得兽人们像在玩儿装扮游戏。   他连迈个步子,都有叮叮咚咚的好听声音。   且这声音也像经过兽人们思考后设计出来的。声音不杂乱,反而随着步调,空灵悦耳。   白杬捏着藤杖的手微抬。   打量了自己这一身,心想,看来满足了温饱,兽人们也开始追求美了。   开春祭祀,白杬光脚登上了每年要上去的祭台。   除了第一年的祭台硌脚,此后几年,白杬踩在干干净净的祭台上,没有一点不适。   看着上面愈发丰富的祭品,白杬笑了。   他垂眸,曲腿,纤长的手指微抬。开始了已经浸入骨髓的祭司舞蹈。不拘谨也没有不自在。   像翩翩白鹤,优雅神秘。   在满山兽人的祈祷与祝福中,白杬若带着韵律般跳动。   幼崽们被放在了最前面。   小白狼愿跟着同伴们安静地蹲坐着。与白杬如出一辙的琥珀色圆眼睛溢满了崇拜。   他时而沉浸,又时而蹦出阿爸用温柔语调说的参与祭祀时要端正。   所以小尾巴一会儿克制地停下,一会儿又没控制住,甩得飞快。   阿爸真厉害。   曜站在幼崽后头,目光从自己的幼崽那圆圆的后脑勺以及欢欣的小耳朵上移到了祭台上的人。   灰眸深邃,专注得再也没有移开眼睛。   祭祀结束,兽人闭眼。向着兽神说出自己的想法。   白杬走下祭台,肃穆地神情一松,倏尔笑起。   幼崽围拢过去。   “阿杬哥哥”地叫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刚刚看到的震撼。   白杬弯腰,挨个摸了摸。最后将摇着尾巴一直安安静静跟在身边的白狼崽抱起来。   狼崽欢欣,不停地用脑袋去蹭白杬的脖颈。嘴里奶声奶气叫着阿爸。   白杬嘴角的笑意放大,在自家崽崽的额头上连亲了几口。   “宝宝乖。”   狼崽顶着被亲得软趴趴的毛,还在傻乐呵:“阿爸阿爸,嗷呜~”   白杬轻笑一声,抱着自家小崽崽可劲儿地揉搓。   “谁家小崽崽,怎么这么乖哦。”   狼崽骄傲,耳朵飞起:“阿爸家的嗷~”   正好,曜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冷不冷?”他问。   白杬弯眼:“一点点。”   曜托着白杬的手,轻轻一拉。让人踩在了自己的脚背。而白杬怀里的小幼崽被他大手拎着后脖颈放下。   “给阿爸拿鞋过来。”   幼崽屁颠屁颠地去了。   白杬却低头看着自己踩着大脚上的脚丫子。   “你不疼吗?”   “阿杬轻。”   鞋子被就在近处,被崽崽扒拉回来。曜横抱着人蹲下,像以往每次祭祀一样,自己给白杬穿上。   不过这一次,多了一个帮倒忙的小崽崽。   给白杬穿好鞋子,曜没忍住,在小崽子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狼崽立马嘿嘿嘿地抱住他的腿,摇来摇去地撒娇。   “好了,差不多了。”   白杬拍拍曜的手臂,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兽人多了,成年的兽人也就多了。今年除了祭祀,还有成年仪式。   上百个今年成年的兽人被各家家长推出来。整整齐齐排列成队伍。   人数颇多,什么兽人都有。   不管有祭司还是没有祭司种族,都打算让白杬来主持。   兽人多,也不可能一个一个来。那样搞到天黑都搞不完。白杬索性直接让兽人一起。   笑容一收,白杬举起藤杖,熟练地念着祝词。   从今天开始,进行了成年仪式的兽人们便是正真的成年兽人。他们会参与到部落的建设当中,有资格讨论部落里的各项事务,参与决策。   白杬将兽神的祝福,族人的祝福,自己的祝福都灌注在这简短而繁复的祝词之中。   渐渐的,藤杖好像流动着生命,隐约可见星辰一样的光点洒落。落在这一群兽人之中。   小幼崽们大张着嘴巴,惊讶地看着。   白狼立在后头,眼里闪烁着欣慰。   年轻兽人们闭眼。   白杬在光影的变幻中,脑海里忽然显现出一幅画面。   白狼黑狼,巨大的狼影立在旷野。父母,去世的族人慈爱地站在他们身后,眺望着他。   白杬精神一振。   眼睛极亮。   他稳住心神,睁开眼,观察面前与他成年仪式时一样状态的年轻兽人们。   风声悠然,绕过兽人。   衣摆浮动,嫩叶落下,无人言语。   祭台上,白杬紧盯着面前的兽人。祭台下,成年兽人们也握紧拳头,瞧着这些参与成年仪式的小辈。   堕兽……   空灵一声响。倏尔消散,好像幻听。   遮住阳光的乌云散去,兽人们的心情也随着暖光一样恢复过来。   闭眼的年轻兽人们陆续睁眼,眼中闪过清亮的光芒,俱是期待地看着白杬。   一个、两个、十个……一直到全部,没有一个目光浑浊。   白杬心上一松,轻笑:“恭喜你们,各位成年兽人。”   话落,寂静一瞬。   倏尔,又如海浪喧腾,整个狼山热闹起来。   “啊!好哦!”   “嗷呜呜呜!!!!”兽人欢庆,欢快的叫声响彻狼山。   没有堕兽!   没有没通过成年仪式的兽人!   提起的一颗心放下,白杬在人群中对上星祭司、梧祭司以及白狼渚祭司的眼睛。   渐渐的,脸上浮出一抹笑。   他想,他懂了。   在兽王城之前,天然变成堕兽的兽人极为稀少。而成为堕兽,也是……   他们保护大荒的手段。   那一场导致他落到异世界的灾难已经过去很久,而残留在大荒的异世界灵魂应该已经没有了。   成年仪式,就是筛选。   沟通兽神或是世界法则。借由祭司这个中间人悄无声息去维护部落,剔除异魂,从而维护大荒。   白杬看着热热闹闹抱在一起笑个不停的兽人,笑容也跟着灿烂。   他松手,垂眸看着手中的细汗。   虽然相信自家兽人不会被侵占,但是还是免不了担忧。   苍白的手被大手笼住,全部包裹。   白杬抬头,曜低头贴来。   鼻尖相触,好似在安慰。   白杬弯起眉眼,贴上去,对着高挺的鼻子蹭回去。   夹在两人中间的狼崽崽直起身,嗷呜嗷呜两边乱蹭。毛毛乱成鸡窝。   成年仪式结束了,春天,也正式来临。   忙起来了。   *   黑狼部落最近处处都在建设。   兽人轮班,学校拔地而起。笔直的道路延伸四处。南边、东边城墙巍峨,向着一处汇集而去。   大苍山的集市也在建设。   梦树被移栽过来,空旷的土地上,整洁的货物集散中心正在建造。   只需要一年的时间,狼山又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不过此时,变化已经出现,他们迎来了小小的客人。   大苍山,兽人们吭哧吭哧地将建造用的东西搬到要用的地方去。兽人专注手里的活儿,虽然累,但眼里像亮着星星。   大苍山南边,一行行动缓慢的兽人试探着靠近。   “请问……这里是黑狼部落吗?”   很细微的一声,连小石子儿落地的声音都比不过。   搬东西的兽人们一顿,齐齐转头。   兽人魁梧,那搬着东西的胳膊比问路的小松鼠大尾巴还粗。   在小松鼠面前,他们犹如一个巨人。还是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巨人。   小松鼠磕磕绊绊地说完,噌的一下,跑到了面容稚嫩的青年的后头。   他大尾巴上的毛毛炸开,一副吓极了的样子。   “嘿嘿嘿,这里是狼部落。你们是……”   “我们来交换盐。”   白熊兽人一拍脑袋:“你们要换盐哦。”   “再往前走,就是了。”   青年坐在拉车上,冲着自己部落里这些呆愣住的兽人抬了抬下巴。“走了。”   小松鼠立马催促:“走了走了。”   兽人走十分钟的路,他们这群兽人要走半个小时。等他们消失在上千米的大苍山平地范围内,搬东西的兽人立马放下脸上的笑。   黑狼搓了搓笑得僵硬的腮帮子。   “可算没有把他们吓跑。”   “这些兽人是哪个部落的?”白熊问。   “南边,部落名字不知道。反正挺远的。照他们这样的,走个半年都可能。”   “这么远?!”   “远有什么办法,没有盐,活都不能活。”黑狼很有经验道。   白熊兽人迟疑地点头。   他们以前在雪原上,那里最不缺的就是盐。所以也没这个经历。   想到这儿,他对大荒的其他部落多了一分同情。   可怜。   当第一个部落来狼部落换盐的时候,白杬还待在狼山。苍鹰在部落里帮兽人传递消息,白杬知道之后,立马动身过去。   第一个客人要好好招待,口碑很重要。   但是赶到南边需要几天的时间,白杬只能放下自己的崽崽,跟着曜一块儿去。   到南边的时候,兽人们已经住上了这边兽人安排的房子。   白杬一来,立马收拾了一番,进屋子找人。   正巧,那兽人正坐在凳子上,喝着部落里的热茶。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两相对视,都认出了对方。   那青年兽人冲着他浅浅一笑。“白狼祭司。”   白杬也笑:“是你们。”   “东西交换好了吗?”白杬在桌边坐下,曜紧随其后。   “换好了。”娃娃年青年温声道。   “听说你急着赶过来,就想着多留一些时候,顺带跟你们说声谢谢。”青年的态度很温和,不像之前,跟刺儿一样,冷冰冰的。   “用不着说谢谢,互惠互利的事儿。”   曜默不作声,端起桌上的茶壶,给白杬倒了一杯子。   白杬双手捧着,泛白的指尖重新变红。   他抿了一口茶,抱着杯子没有放下。   “大苍山的集市还没开始,你们过来得有些早了。不过要是你们还想交换其他的东西,也可以。”   白杬将提前准备好的清单拿出来。   “正好我准备了,你们可以看看。就是现在不交换,熟悉熟悉也行。”   “当然,大苍山的集市建好之后,你们若是想交换,也可以在这边申请一个摊位。”   “后续山上会建起一些住宿,可以供给摊主选择。吃食方面,我们也会建食堂在外面。都可以交换。”   白杬看青年有兴趣,将大苍山给介绍了一遍。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白杬道:“不知道你们部落还收不收兽人?”   白杬捧着茶杯的手一顿。   “你们是想……”   青年兽人苦笑,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声音艰涩:“我们是想在狼部落求得一个庇护。”   “我们身体残缺,部落里的大多数兽人都是我捡回来的。但是大家很能干,也能养活自己。”   “可大荒始终是大荒。”   青年兽人骨子里的厌世一闪而过。   他轻声道:“我们这样的存在,迟早又会沦为其他成长起来的大部落的玩物。所以……”   “不会的。”   “大荒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白杬看着青年,语气坚定道。   曜拉住白杬放下来的手,轻轻包裹。   说出来的话却是凉薄:“守护部落是自己的事儿,不是一味地加入大部落就可以高枕无忧。”   “你们并不是活不下去。”   “你的假设,也不一定是真的。”   “选择离你们这么远的黑狼部落,为什么不选择弯月?”   青年兽人身子一僵,垂眼遮掩自己的异常。   “只是狼部落帮我们颇多,自然而然的亲近。”   曜抬起头,直视青年:“亲近?可从来没有兽人说我们黑狼亲近的。”   曜脸色沉下去:“不要觉得狼部落的兽人就全部是心善的兽人。你可以走了。”   青年霍然抬头。   眸中一丝微不可见的恼怒闪过。   曜牵起嘴角:“我们可不是你复仇的工具,你说对吗?”   白杬一脸懵。   青年确实惊愕得直接失态,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水。   白杬反手抓住曜的手指。“什么意思?”   曜一根一根捏着白杬手指,亲昵道:“没什么意思,来之前问了一下白狼,说他们曾今在去日出之地之前,那里的部落发生混战。原本的部落族长抛下海,族长的崽子也被断了双腿不知所踪。”   曜冲着青年兽人抬了抬下巴:“呐,这就是不知所踪的那个兽人。”   曜想到自家阿杬在冬季的时候看人家可怜,还眼巴巴地送东西,带着灵他们过去看病。   当时阿杬就有意让他们加入,但人家看不上狼部落。   这会儿见到狼部落厉害了,去对兽人有优待,还近一点的弯月换盐不行。却千里迢迢过来,带着一个部落的兽人,一副凄惨模样地跑到狼部落。   曜没忍住收紧他家阿杬的手。   “我们好骗?”   青年兽人沉默了。   茶水滴答滴答落下,成珠成串,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得到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是真的?   白杬看到兽人握得泛白的手。   目光正要移到兽人脸上。   忽然眼前一暗,温热的大手盖在眼前。腰上一紧,白杬直接被曜拎了出去。 第166章   “他怎么会是日出之地的兽人啊?我还以为他是从迷障之地逃出来的。”白杬困惑。   曜拢起白杬的长发, 将刚刚自己弄乱的发丝重新绑好。   手上的兽皮带灵活转动,曜边道:“之前融他们是南边,遇到这个部落的时候, 他们自己说的。”   “人家是好心。”   曜松开手里绑好的发丝,牵着白杬往外走。“嗯, 是好心。”   白杬:“而且不是咱们要开部落集市才让人家过来的,现在怎么听着……像我们倒打一耙。”   曜轻笑一声, 看白杬拧着眉头郁闷的样子, 忍不住捏捏他的鼻头。   “只是敲打一下。”   “部落外集市建立起来之后我们会跟他们交流得更加频繁,与其现在藏着掖着,倒不如摊开来说。难保他以后不会生出这个想法。”   何况, 看刚才的样子,他不是没有这个想法。   曜看着白杬狐疑的眼神, 低头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阿杬不知道,现在的狼部落对兽人有多大的吸引力。他笃定,只要兽人过来看了, 那么一定会起心思。   曜揉揉白杬的头发。   手一顿, 又顺毛捋一捋。将揉乱的发丝弄好。   “总归对我们没有坏处。”   白杬这才勉强认同,跟着曜离开。   匆匆忙忙跑过来一趟, 也不能什么事儿都不做。   两边盐井现在也发展得像模像样。连片的房子建起来了, 采盐的兽人的家属也都住在这边。同样的种植、养殖,生活上也不缺什么。   医疗队在这边也有分部落, 是四个爪子都是黑色的红狐桃负责。   白杬刚一脚踏入医疗队的门, 就听见门外传来凌乱的跑步声。   “哎哟哟桃子你帮我看看, 我这手疼!”   兽人喊疼喊得莫名喜意。   白杬拉着曜后退一步让出门, 立马见到托着手腕进来的白熊。   “手怎么了?”   “呀!阿杬也在!”   白熊憨厚地想挠头, 抬起的手一颤,疼得皱眉。   “就踩着个小石子儿摔了一下,没想到手都抬不起来了。”   桃走来,拉着兽人黑黢黢的手看了看。   同时慢慢蓄力。   “小石子儿也能把你这么大块头摔到?”桃一本正经问。   “是……嗷!!!”咔嘣一声,白熊惊叫。   桃拍拍他的胳膊:“嗷什么嗷,好了。”   白杬轻笑,给桃比了个大拇指。“桃大夫厉害。”   桃刚刚还跟白熊翻白眼呢,现在又不自在地收敛刚刚的气势,冲着白杬腼腆一笑。   “阿杬难得过来,要不要出去转转?”   白杬笑着道:“这不是正在转着嘛。”   “南边离开外面近,之后这边人员来往会比较多。对食物、医疗什么的要求都会比较多。所以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桃你多培养些人才出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阿杬的话得听。   桃立马点头应答下。   趁着现在有空,白杬又在周围转了几圈。   说实在的,南边的兽人少,还是有一点点比不得贝壳山。   例如部落里的地。   除了煮盐的地方,其余的地儿都还没有做硬化。   白杬摸着下巴,仰头看着曜:“听说过来南边的白狼都玩儿疯了,你说我让他们修路的话,他们会愿意吗?”   曜下意识开口:“不愿意也……”   忽然对上白杬不赞同的视线,曜挑眉,换了一种说法:“阿杬自己试试或许就知道了。”   白杬弯眼。   “那我试试。”   白狼探索完狼山之后,开春就跑贝壳山跟南边来了。他们对什么东西都感兴趣,像野猴子一样,能漫山遍野地跑。   精力甚至比黑狼都充沛。   找他们,白杬从盐井找到了大苍山的山顶。   曾今苍鹰的居所,几十个白狼立在上面。他们迎风而立,目光眺望山下,瞧着仙风道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修仙。   “待在山上干什么?”   “看风景。”   风景?   白杬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   山下冒出的新绿,有宽阔的草原,奔腾的河流,以及远方蓝色的天。   确实漂亮。   “你们看多久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不够。”   白杬:“不够?这不是时常见到的风景,有什么看不够的。”   大苍山是比狼山高了一点,能看的风景好一点。但总体来说,跟狼山那边相差不大。   “阿杬,你不懂。”白狼一脸深沉地冲着白杬摇摇头。   白杬:“行,我不懂。你们懂。”   “诶?阿杬你不是在狼山吗?怎么也跑到这边来了?”   白杬扬起笑:“那不是忘了告诉你们很重要的一件事儿嘛。”   “什么事儿?”   “修路。”   “修路!怎么修!”白狼纷纷围过来,双眼极亮地看着白杬。   而原本站在白杬身边的曜却被白狼有意无意地往后,挤到了一边儿。   曜瞧着被包围的白杬,沉下脸。   白狼只觉得脖子凉幽幽的,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阿杬要教他们修路。   兽人搓着手,嘿嘿傻笑。   白杬挑眉:“你们感兴趣?”   “当然。”   白杬拍拍其中一个狼兽人的肩膀。手还没落下去,立马的被曜抓住了手腕。   白杬无奈,收拢五指,反手抓住曜往自己身后拉。琥珀色的眼睛依旧看着兽人们道:“那南边的路就交给你们了。”   白狼将胸脯拍得作响:“包在我们身上。”   白杬脸上的笑容加大:“那我叫炎分几个兽人出来带着你们。”   白狼:“没问题。”   活儿有人做,白杬也没继续陪着他们在山上看风景。下了大苍山,又检查兽人们现在的进度,接着便回兔部落里。   白杬还想找那青年兽人再聊聊,结果人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   白杬回头盯着曜。   曜弯腰,鼻尖贴着白杬的鼻尖。眯眼蹭了蹭,懒散道:“不关我的事儿。”   白杬双手搭上曜的肩膀,上前一步,下巴贴着他的脖子。   “我累了。”   曜露出几分笑意,将人打横抱起。   “先在这边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家里还有崽崽。”   “赶路都花了几天,多一天也无妨。”   白杬懒洋洋道:“嗷。”   他埋头,闭眼在曜脖颈上蹭了蹭。“想崽崽了。”   曜:“现在想我。”   白杬扑哧一笑。他弯着眼睛,手上闲撩着曜墨染的长发。说话慢悠悠的,温柔得不像话。   “崽崽的醋也要吃。”   “嗯。”曜脸不红气不喘。   并于当天晚上证明了自己吃醋能吃成什么样子的。   休息一晚,第二天就有建筑队的兽人带着白狼去修路。干活这事儿,只要没接触过的,放在白狼的眼里就相当于玩儿。   白杬已经想到建筑队的几个兽人回答他们的问题回答到崩溃是什么样的状态了。   他现在无力应付,只能动动手指,戳着曜的胳膊道:“回去了。”   曜抱起在床上睡了大半天的人,在白杬脸上亲了一口。   “好。”   春日阳光灿烂,白杬趴在大黑狼的身上,嗅着毛毛里干净的青草香。后背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   他侧脸,眼睫露出来。根根细密,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曜缓慢走着。   白杬在他的背上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慢悠悠的走,从以前被叼着变成了背着。   白杬想到自己刚刚来时被曜叼着,又被冷风吹了个脸麻的样子。   他翘起嘴角。   手抱住大黑狼的脖子,脸在他充满了阳光气息的毛毛里轻蹭。   “曜。”   “嗯。”   “阿曜。”   “阿杬。”曜声音比他还柔和。   白杬挽弯起眼睛,撑着手臂挪上去,手抱着大黑狼的脑袋。   吧唧一声。   重重的亲在大黑狼的脑门上。   “我好喜欢你啊。”   曜停下。微微侧头,鼻尖贴着白杬嫩白的脸,长着倒刺的大舌头在白杬的脸上舔了几下。   白杬的脸立马红了。   灰色的眸子仔细打量着傻笑着在他毛毛里蹭口水的白杬,曜蹲下身子。   背上的人滑落下去,曜立马变做人形。   长臂一捞,揽人入怀。   面对面抱着,手托着白杬的腿。   白杬轻嘶了一声,细眉微拧。“疼。”   曜眼里填满了笑意。他贴过去,逮着微红的唇,走了几步直接靠在树干上,亲了下去。   起先温柔,像水流一样徐徐的。白杬轻颤,手指扣紧曜的肩膀上。感受到伴侣的变化,白杬脸上一红。   “你……唔。”   嫩白的脚指头白里透红,像小汤圆似的。看着甜滋滋的。落在麦色的大手中,脆弱如白瓷,轻颤着惹人怜。   山林平日里也没什么兽人走动,树林又茂密。鸟叫声偶尔响起,都显得林子空旷。   树影婆娑,叶片摩挲在一起。沙沙作响。   天上的太阳从东边走到西边,树林下的小草被踩平。像下了雨,水滋滋的。   路面潮湿,或许再来一场雨,能生出来几个蘑菇。   回程的路上耽搁再耽搁。   夜里醒来,搭起来的小帐篷上,倒映着曜勤奋的影子。   白杬手臂横在眼前,想笑又笑不出来。   “五天了。”声音比夜风还轻,但依然能听见白杬的嗓子哑得不行。   曜将人抱坐起来,咬了一下白杬的唇。   “阿杬心疼心疼我。”声音低磁,带着讨好。   白杬轻哼一声,忽然咬住曜的肩膀。脊背绷直。   曜细密地闻着怀中人耳后,哄着:“阿杬乖。”   白杬牙齿磨着嘴里的肉,含糊道:“你才乖。”   夜风清凉。   窝在温暖的怀里,白杬总是睡得格外的好。   再醒来,已经是一天以后。   天还是黑的,脖子处软绒绒的。一股子奶香味儿。   不用想就知道,是自家的小狼崽。   白杬抬手,顺着狼崽的背摸毛毛。   “嗷呜~”   白杬弯起嘴角,侧身埋进狼崽的毛毛里。“你爹呢?”   脸上被狼崽崽舔了几下,白杬将他捞进怀里。   “嗷呜嗷呜呜~”   白杬抿住弄得他鼻尖痒痒的小耳朵。“嗷,你阿父不在。”   “嗷!”   白杬轻笑,隔着窗户看向外面,黑黢黢的。还是晚上。   白杬一手抱着狼崽,一手伸展。   “咕咕~”   小狼崽两个前爪按在白杬的手心,歪着脑袋看他。   白杬笑了一声,狠狠亲了上去。亲得自家崽子脑门上的毛毛都凹了。   “别看了,是你阿爸我饿了。”   他拍拍崽崽的小屁股。“去,找你阿父。问他打猎为什么还没回来。”   门被推开。   曜端着一大碗的鸡汤进来。味道浓香,白杬老远都闻到了。   狼崽见到曜,激动地蹦跳了一下。   “嗷!”狼崽屁颠屁颠摇着尾巴跑过去。   白杬笑了一声。   软倒继续躺着。   他两个圆眼睛上看,瞅着曜,像撒娇。“饿了。”   曜放下碗,一手捞住蹦起来小崽崽。接着抱起大的坐起来。   烛火跳动,白杬舒坦地靠在曜的胸口。享受饭来张口的优待。   小狼崽在两人身后爬上爬下,时不时还能捞得一口汤。   灯光朦胧,崽崽玩儿着玩儿着趴在肩膀上睡了。   白杬填饱了肚子,仰着头。   曜轻轻帮他擦了嘴角,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   白杬弯眼,抬起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狼崽崽呼噜,两个小爪子一个抵在白杬脖颈,一个踩着曜胸口。睡得四仰八叉。   风轻轻撩动烛火。   伴侣交颈而卧。   狼山分外安静。   没有打扰,没有威胁。这冷了拥抱,渴了喂养汤的日子还有很多很多年。   [正文完] 第167章   五年后。   大荒之上, 狼山城声名远扬。   东荒,大苍山。   巍峨的城墙耸立。城门大开,供来来往往的兽人进出。   “阿爷, 快点快点,慢了没地方住了。”   小绵羊兽人拉着后头的老兽人不停地绕开人群往城门里面走。   老兽人苍老的手按在自己小孙子的手上, 紧张地四处张望,试图让他慢一点。“你瞧瞧城门上看着的兽人, 慢慢走, 别乱跑。”   “阿爷你怕狼叔叔们做什么,他们是保护我们的。只要我们不捣乱,他们就不会抓我们”   小兽人仗着自己矮小, 灵活地在一同涌入城中的兽人堆里往前跑。   过了城门,里面骤然热闹起来。   宽阔的水泥路旁, 一左一右两个大型的棚子。棚子下修着人腿高的货台。台子里,兽人叫卖。   “新鲜的鱼咯!今早上刚从河里捞起来的。”   “瞧一瞧看一看,今年新晒的海货!鱼干、虾米、海带、紫菜咯!”   “阿爷,你看什么?”   老兽人目光惊奇地看着泛着奇怪味道的与鱼干。“这个, 好大的味儿。”   小兽人忙将老者的手夹到咯吱窝, 鼓着包子脸带着老人夫往前。边走边念叨:“阿爷,这是海味儿。”   “我们先不看, 先把住的地方定下来, 不然晚上只能睡在草窝里了。”   老兽人第一次来,他一辈子没出过部落, 比不得小孙子镇定。边走他边回头:“海味儿怎么会是哪个味儿, 怪不好闻的。”   小兽人:“还是不一样的, 下次冬季阿爸他们开船的时候, 阿爷你也跟着去就知道了。”   “正好弯月那边冬天也暖和, 你在那边过完冬天再回来。”   老兽人笑得脸上满是褶子。“还是我家阿宝孝顺。”   一路穿过人群,进入大苍山北边。这里是连片的房屋,各式各样,各种颜色,好毒蘑菇窝子。一直往山上蔓延。   若是远眺的话,兽人们能看见,在大苍山的北边,还有一道城墙。   这个城墙里,就是现在大荒上赫赫有名的狼山城。   小兽人的阿爸跟阿父是来往于弯月与狼山的大船上的厨子。他们因为擅长烹饪素食,被狼山的船队聘请了过去。   小兽人以前跟着阿爸跟阿父在船上生活了一段时间,所以他对这边也是格外的熟悉。   今天又是集市开集,一年两次的大型货物也即将在狼山进行交换。他阿爸跟阿父的船也会从海上回来,带上满满一船大荒没有的东西。   小兽人半年不见阿父跟阿爸,念得慌。所以才有老阿爷带着他的过来。   一进大苍山,小兽人如鱼儿入海。   先是迫不及待地拉着自己的阿爷把房间订了。   “金羽哥哥,要两个草窝窝的房间。”   小兽人还没有收银台高,只伸出一个白乎乎的小爪子,将手里的石头递过去。   现在的狼山,交易用的是狼部落发行的石头一样的东西。狼兽人称之为银子。   金羽,一个金红色羽毛的鸟兽人。   他站在桌上的鸟架子上。低头看了一眼,见是白发卷毛的小绵羊,舒展了下脖子上金黄色的羽毛。   “几天?”   “唔……阿爷要在这里住着一个月。”   金羽点点头,跳下鸟架子。爪子拉开里面的柜子,将银子拨进去。又在里面挑挑拣拣,拿出来几个小铜板。   “找你的,收好。”   “谢谢金羽哥哥。”   小幼崽双掌一合,晃了晃铜板。听到他们叮铃哐啷的碰撞声,高兴地弯起眼。   摊开小手,边走边数。   忽然,小家伙停下。   老兽人眼看着他转过身去,又走到了柜台前面。   他正对着这室内都充满花香和青草的房子迷糊呢,接着就看着自己小孙子举起手冲着那鸟兽人道:“金羽哥哥,你找多了两个铜板哦。”   金羽笑着晃了晃鸟架子:“送你买糖。”   “不成,老师说……说……对了!无功不受禄!”   金羽脸上笑意更甚。   “你才这么大一点儿就知道无功不受禄了?”   “白狼老师教的!”小家伙骄傲地挺起胸膛。   “收着收着,两文钱不叫禄。这是哥哥喜欢你,又走不开,所以送给你自己去买糖的。”   小兽人迷茫了。   他看着再次走到自己身边的阿爷。   “阿爷,哥哥给我铜板。”   老兽人笑着,看自家小孙孙手里圆圆的东西。他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东西,自家儿子每次回家都会拿回来不少。但是却是看着小孙子第一次用。   见鸟兽人真心实意,他拍拍自家小孙孙的头。   “哥哥叫你收着那就收着吧。”   小幼崽点头。   “那哥哥,下次我也给你买糖。”   金羽笑道:“好啊。”   放下行礼,幼崽带着阿爷逛大苍山。   从住宿遍地的大苍山北,过中间的大宗货物交易市场,最后回到南边的集市上。   兽人来来往往,小家伙虽然好几次看见自己喜欢的泥塑、木雕,但是阿爸让鸟信使送来的信里面说让自己好好照顾阿爷。   小家伙握紧拳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好好招待从没来过的阿爷。   大苍山的变化很大,城里交易,城外也有一些苦寒地方来的部落定居。   短短五年的时间,狼山从一个原始部落,发展到大荒的中心。   曾今名声喧嚣的兽王城不复存在,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中。狼山则成为大荒的风标,吸引着越来越多的部落、商队前来。   现在大荒的贸易中心,就在狼山。   水道通达,道路交错。兽人往来,商船如织。   狼山成了狼山城。   *   狼山小学。   放学铃声一响,六岁的小狼崽立马收拾自己的小书袋子,第一个跑出教室。   后面几个包子脸,长得一个比一个白嫩的狼崽、兔崽、狐狸崽紧随其后。   “小阿愿!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回家吃饭,今天有阿爸做的烧排骨。”   “你怎么知道!”   “我上课的时候闻到了!”   几个小崽眼睛一亮,脚步立马加快了。“小阿愿,你等等啊。我阿爸不在家,今天去你家写作业!”   “我也是!”   “对对对,我也是!”   小白狼跑在前面,脸上的婴儿肥随着步子一颤一颤的。   “嗷呜~你们就是想吃我阿爸做的饭!”   “嘿嘿嘿!小阿愿,看破不说破嘛~”   带院子的房子里,小狼崽停下。他还有肉窝窝的小手轻抚胸口,让急促的气息平缓下来。   紧接着,他看向自己脚下的小布鞋。   嗯……干干净净的。   理一理袖子,再举起藕节似的小手,摸摸头发。然后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其余的幼崽追上来,也学着如此。   紧接着,愿带头,轻轻推开了门。   “阿爸,我回来啦!”他小小声。   小院种着花草,有秋千,秋千上搭着葡萄架。一旁的大苹果树下,青年闭着眼睛坐在躺椅上。   嘴角轻翘。   绸缎似的长发散落肩上,睫羽低垂,温柔得让人不想打扰。   叫了一声,自己的阿爸没醒。   愿瘪瘪嘴,冲着后头的小伙伴比了一下。   小伙伴们小手立马捂住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小家伙儿这才点点头,带着头,轻手轻脚往里面走。   厨房,围着围裙的高大兽人一身黑袍走出来。看了一眼小家伙,又将注意力放在小家伙的阿爸身上。   而那些跟在小白狼身后的小崽子见了他,吓得扑哧冒出了耳朵和尾巴。   呜呜呜……小阿愿,你没说你阿父也在啊。   愿看懂小伙伴的意思,小手往后一背,惆怅摇头。   他也不知道啊。   他爹有时候很忙,几天不见人,有时候又很闲。天天在家跟他抢阿爸。   曜单手往后,轻轻捏着绳子一扯。解下围裙,挂在门后。   他眉眼温和,但耐不住气势吓崽。   “厨房里刚做好,饿了就吃。”   “阿爸……”愿犹豫看着他阿爸。   曜大手直接将小幼崽的脑袋盖住:“你阿爸吃了不少。”   边做饭边吃,照着他的那个饭量,也差不多吃饱了。   “哦。”小狼崽委屈巴巴地垂下头。   “乖。”曜看几个小萝卜头盯着安静如鸡。他眼底笑意闪过,也在他们头上揉揉。   “有多的,一起吃。”   “嗷!”   “谢谢……谢谢族长。”   曜摆摆手,径直往熟睡的青年身边去。   被冷落的小狼崽一叹。   “走吧。”   小狼崽走了几步,听见后面没有动静。他转过头,便见着三个双手抱头,笑得一脸傻样的幼崽。   愿老气横秋,再次长叹。   “一个摸头就收买了,出息。”   “嘿嘿嘿嘿,小阿愿,族长摸我的头了耶。”   地狼崽顶着一头被揉得最乱的头发,嘴角扯了扯:“小心下次他把你头都给揪下来。”   “嘶……”   “族长才不是这样的!”   说话的声音大了,吓得愿连忙转头看自己阿爸。见阿爸的整个身影被他爹宽厚的身躯挡住,小家伙瘪嘴。   臭阿父,不让他跟阿爸玩儿。   “咕咕~”   红狐幼崽捂住肚子。   小伙伴看来,他红了脸。“我、我……”   小狼崽小手一挥,绷着小脸:“吃饭!”   躺椅边,曜石蹲着。   视线与躺椅上的白杬齐平。   他灰眸如水温柔,细细描摹青年的身上的每一寸。   听到屋子里小家伙们拿碗时发出地叮铃哐啷的声音,他站起来,轻轻托着青年的头搁在自己臂弯。再勾着青年的腿,慢慢抱起。   青丝散落,露出白杬一整张俊秀的脸。   白雪似的皮肤上,还有泛红的吻痕。   见人皱眉,曜在他眉心落下一吻。低声道:“宝宝继续睡。”   白杬眉头舒展,似乎听到了曜的声音。他轻哼几声,往男人怀里钻。待到鼻尖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白杬才放心沉眠。   人正要放在床上,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抓住了。   刚挨着床的人不安地动了动。   曜轻笑一声,侧躺下去,将人搂在怀中。   唇贴着青年额头,手环住一截细腰。默默等着青年睡熟。   好半晌,他轻手轻脚地起来。   衣服还被白杬抓着。曜无奈地亲了一下那细白的手,这件衣服脱给他,再重新换上一件。   出门时,正在长身体的幼崽已经吃完了一碗饭。现在添上满满的第二碗,速度慢了下来。   曜知道除了自家崽子,其他幼崽或多或少都有点怕他。所以他只看了厨房一眼,接着打开门出去。   阿杬睡起来会饿,趁着这会儿还有时间,去部落里要点新鲜的鱼,晚上给阿杬熬汤喝。   一直注意曜动静的幼崽们看他出门,立马呼出一口气。   “吃饭就吃饭,呼气做什么?”   小狐狸:“小阿愿,你没觉得族长很吓人吗?”   白狼崽:“吓人又如何,又不吓他的崽。”   兔崽崽颇为认同:“是哦。”   “还是小阿愿聪明。”另一个长得敦实的黑狼崽崽道。   小狼崽没说什么,斯文刨饭。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聪明的。   狼崽心里摇头,果然阿爸不让他们幼崽出城,听听这话就知道,幼崽很容易被骗。   当然,不包括他。   吃完饭,院子外的石桌子上,一个幼崽占据一边。拿出今天白狼老师布置的作业写。   黑狼随意将自己的挎包垫子屁股底下。小狐狸幼崽将背包放在自己的后背。   愿却摸着上面简单的卡通小狼,细细地将书带整理好,放在自己阿爸之前睡过的躺椅上。   一个四个幼崽,一个占据一方。   专心写作业。   白杬上午睡得够久了,下午吃完饭坐在躺椅上,又睡了过去。   这会儿听着自己崽崽回来了,他起身,也不赖在床上了。   想看看崽崽在做什么,所以白杬出去的时候放轻了脚步。   随后就在一方小圆桌上,看到了四个幼崽。   纤瘦的小红狐咬着笔头,轻皱着眉,很是安静。   比它大上一倍的健壮小黑狼崽坐得屁股歪出凳子一半,苦恼地将头发抓成了鸡窝。   白兔幼崽看着作业,实际上目光空茫,在发呆。   就自家小崽崽垂着脑袋,笔都不停。速度快得都都差点在纸上擦出火花了。   白杬眼中含笑。   慢慢走过去,手托着幼崽的额头。温声道:“坐好。”   小白狼噌的一下抬头。   双眼极亮。   “阿爸!”他放下笔,立马抱住白杬的腿。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其余几个崽崽也坐好,乖巧看着白杬。双眼也是亮亮的。   “祭司~”一个比一个会撒娇。   白杬笑着揉自家崽子的头,也摸了下其他几个。   “写作业呢?”   “嗯嗯。”幼崽们点点头,又巴巴看着白杬。   白杬轻笑一声。   拍着自家崽的背,示意他下来。   幼崽乖,曲着的腿伸直落在地面。不过手依然抱着白杬的腿。   “作业写完了吗?”   “没有。”幼崽乖乖答。   白杬:“明天是不是放假?”   “嗷~”   白杬:“那慢慢写,不着急。歇会儿。”   “好的,祭司!”   白杬点点头,看崽子们口渴地舔唇。他转身往厨房去。   这一走,后头立马跟上四个小尾巴。   白杬用蜂蜜给他们泡了一杯水,一人一杯。甜滋滋的,幼崽捧着杯子,珍惜地一口抿一点。   小狼崽也得了一杯。   他喝了一大口,看着小伙伴们只沾了个唇。“你们不喝?”   “喝。”   “喝什么?”院门口,曜提着三条草绳绑起来的鲫鱼。   见白杬看过来,他扬了扬手中的鱼,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有我的份儿没?”   白杬就站在厨房里。   看穿越花丛,笑得灿烂的人冲着他走来。他轻笑一声。   “有。”   小狼崽当即捧着杯子,挡在白杬前面:“阿爸累,阿父你不是幼崽,不用阿爸来。”   曜将鱼放好,洗了手,接过白杬给的蜂蜜水。他低头,看着才到自己大腿的幼崽。   抬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年纪不大,管得挺多。”   曜一进厨房,其他几个幼崽身体便僵硬起来。他们站在小白狼的身边,立马拉着他往外走。   曜得逞地将杯子放在白杬掌心,手搂住他的腰。“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白杬抿了一口蜂蜜水润润嗓子,随后举在耳侧。   曜接着他的手,一大口下去直接喝了一半。   “嗯……甜的。”   白杬好笑:“蜂蜜不是甜的还能有苦的。”   曜看着白杬:“苦的没有,还有更甜的。”   他直起身,抽走白杬手上的杯子。脚往门上一勾,接着将人堵在门背后。   白杬呼吸意乱,瞪着他:“外面还有崽子。”   曜轻啄他的唇:“亲一下。”   白杬张嘴,满口甜腻的蜂蜜味儿。他双手撑着曜的胸口正要将人推开,但手腕立马被曜单手握住,举过头顶。   炽热的吻袭来,白杬理智摇摇欲坠。   呼吸渐渐重了,白杬眼里浮出水色。他迷蒙地半眯着眼睛。   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他反而勾住了曜的脖子。   门外,幼崽们喝完水乖巧搁在桌子上。接着结伴拉着白狼崽出去玩儿。   下次写作业的时候,他们一定要选族长不在的时候。虽然族长摸头很幸福,但是那么高,那么大的族长也很吓幼崽。   *   “阿爸!我回来啦!”   疯玩儿到天黑的狼崽回家了。   一推开院子门,对上的就是他那躺在躺椅上的亲爹的视线。   “回来了,自己去洗澡。”亲爹有点冷。   狼崽瘪嘴。转而向着另一个撒娇:“阿爸。”   曜抱着白杬,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顺着他的长发。他看着幼崽道:“你阿爸在这儿,又没丢,去洗澡。”   狼崽撅嘴,鼓着奶奶的腮帮子:“哼!”   曜看着小崽子进屋里,手轻拍着白杬的背。“小崽子脾气大了。”   白杬无奈,眉间透着几分疲惫。   他手搁在曜胸口垫着自己脑袋,哑声道:“还小呢,别逗急了。”   曜:“我逗他干什么?”   白杬轻叹,手摸着往上,捧住曜的脸。“你幼不幼稚。”   曜偏头,笑着亲吻白杬的手心。“不幼稚。”   摇椅重新晃动,曜拍着白杬的背轻声哄着:“睡吧,睡醒了明天出去玩儿。”   白杬咕哝:“去外面。”   “好。”   小狼崽蹦蹦跳跳地顶着一身湿漉漉的毛毛出来,巴巴地跑到白杬身边。   可惜,白杬已经睡着了。   曜:“毛毛擦干。”   “呜……”幼崽委屈,阿爸又睡了。   曜笑了一声,无奈地单手将身侧的小狼崽捧起来,扯过一边的帕子,盖在他身上。   “不擦干,着凉了让你阿爸担心。”   狼崽抱住曜的手臂,耳朵耷拉:“我早上没看见阿爸,下午回来阿爸还在睡。今天跟阿爸一小时都没有玩儿到。”   “你以为你阿爸是小崽崽,还要跟小崽崽玩儿。”   小狼崽只觉心中被暴击。他错愕地看着曜,接着,金豆豆一颗颗往下掉。   “呜……”哭得可委屈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曜手一僵。   看了一眼身上睡熟的人,轻叹一声,用整个帕子将小狼崽兜住。   “今晚上让你跟阿爸睡,不许哭了。”   小狼崽没想到哭一哭还有这个惊喜。他吸了吸鼻子,含着哭腔,委屈巴巴道:“真的。”   “真的。不过毛毛先擦干。”   “嗷!”   曜将狼崽放在桌子上,让他自己折腾。   擦得不滴水了,狼崽坐在桌子上,背对着门口。让风吹着背上的毛毛。   接着又换个方向,继续吹的胸口。   吹好了,他又转回来,仰头支棱着耳朵,一脸期待地看着曜。   曜闷笑一声。在崽子谴责的目光中,将他轻轻一捞。搁在白杬的怀里。   白杬一直有点意识。   他搂住香香软软的小宝贝,下巴抵着狼崽脑袋,翘着嘴角继续睡觉。   狼崽僵硬,接着放松。   他抱紧自己阿爸的手,眼睛又红了。   他好久都没跟阿爸一个窝睡觉了。   狼崽欢喜地舔了下自家阿爸的鼻尖,然后快快乐乐闭上眼睛。   阿爸阿爸阿爸……   狼崽最喜欢阿爸了! 第168章   茫茫大海中, 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生活在其中。   海水碧蓝,柔波似的荡漾。   海草如绸带般飘动,掩映着藏在深处的华美宫殿。   彩石铸造, 宝石、珍珠、珊瑚装点。比岸上人鱼城堡,更为精美漂亮。   人鱼们在宫殿往来, 安静提着与陆地兽人交换来的东西,在水中穿行。   他们身上的颜色绚烂, 红色、绿色皆有。独独少见最纯粹的白色。   长发如藻, 柔顺地覆盖着上半身。   巨大的鱼尾摆动,尾鳍如纱,连晃动的弧度都显得恰到好处。   对陆地兽人来说危险巨大的海洋, 他们穿行自如。   “王起来了吗?”   绿色的人鱼进入宫殿,甩动着尾鳍, 缓缓降落。   洁白透亮的宫殿之中,一条蓝色的人鱼坐在属于人鱼王的座位边的小凳子上,专心致志地拿着桌上的石板,完成人鱼王布置下来的任务。   见小伙伴外出归来, 蓝一抬起头。   他将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的石板轻放在桌子上, 双手高举,伸了个懒腰。   “唔……没见着人出来。”   “昨晚你们学到什么时候?”   蓝一摆尾, 绕了绿色人鱼一圈儿。尾巴闪动, 拍出一个接着一个的小泡泡。   他皱着鼻子,双手在绿色兽人提着地篮子里扒拉。   找出几个被兽皮包裹好的香香的东西, 一打开, 眼睛一亮。“肉干!”   他甜甜蜜蜜地凑近绿色人鱼, 又绕了几个圈。   “藻, 我可喜欢你来!”   藻翻了个白眼。   喜欢他还是喜欢肉干, 自己看得出来。   他白了一眼小人鱼,道:“问你话呢?”   面容稚嫩的少年蓝色人鱼一口一个肉干。   他眼睛咕噜转了两圈儿,尖牙截断咸咸的肉干,道:“好像……海面快亮了的时候。”   “那岂不是一晚上没睡。”藻拧着眉,操不完的心。   “可不是嘛,呵欠!”   藻想到自己刚刚在海面见到地情况,咬着下唇,将篮子往蓝一怀里一塞。   “我去看看王!你省着点儿吃。”   “诶!王才睡下没多久呢!”   蓝一抱着篮子追过去。   *   宫殿最深处,一个气质清冷,容貌昳丽的人鱼闭目睡在巨大的白色贝壳床中。   他眉头轻皱,脸上藏着淡淡的疲惫。想必是睡得不好,长睫时不时地轻颤。   宫殿门外,两个人鱼你追我赶地游了过来。看到紧闭的大门,不约而同地停下。   藻盯着门,没听见里面的动静。   蓝一摇了摇头,拉着藻的手一甩尾,疾驰远去。   离开白色人鱼睡觉的宫殿的大门,两个人鱼才重新说话。   “我都说了,王在睡觉。”   “我有事儿要说。”   蓝一见藻蹙着眉头,抓住他两个手腕,让人鱼看着自己。   他挺起胸膛,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满是自信。   “跟我说!我解决不了咱们再去找王。”   藻目光落在小人鱼身上。   蓝一是王挑选出来的下一任的继承人,自小带在身边传授知识。藻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我回来的时候,在海上面看到好多大怪物。”   “怪物?”   “海上怎么会有怪物。”   “你不信?”   “不是不信,是族中记载,从没什么能停留在海面上的大怪物。你说说长什么样,我去看看再说。”   藻:“就……很大。”   蓝一歪头:“具体一点。”   “长什么样,在哪儿看见的,多大?游得有我们快吗?”   藻沉默。   “怎么不说?”   藻:“回来得匆忙,我冒出水面看了一眼就游回来了。”   蓝一撇撇嘴:“这样,我们先带几个族人去看看。看仔细了再回来告诉王。”   “好。”   就这样,蓝一、藻还有黑色护卫人鱼慢慢浮上海面。   离海面还有一点点距离的时候,黑色人鱼忽然拉住蓝一和藻的胳膊。   “不能上去了,有暴风雨了。”   暴风雨时,海浪十几米高。就是熟悉海洋的人鱼,猛地被卷入其中,不死也要废去半条命。   海中还算平静,但透过海水,人鱼能看到水上的天空逐渐变得如夜一样漆黑。   人鱼摆尾,只能换个方向。   正好,在他们身后的海面,黑影如巨兽,不断往前。   “是那个!”藻一惊,手指着上面的黑影。放眼望去,竟然不止三五个,有十几个之多。   “那是什么东西!”黑色人鱼里起了躁动。   人鱼拿着鱼叉:“蓝一殿下,你们先回去,我们去看看。”   蓝一:“趁着暴风雨还没来,我跟你们一起!”   藻连忙拉住他:“不行!”   黑色人鱼离开得很快,藻强拉住蓝一,退回人鱼宫殿。   到宫殿里,两个小人鱼面露焦急地等着。   水流中有了动静,转眼,却看见是人鱼王醒来了。   “王!您醒了,我有事要说。”   人鱼王坐在凳子上,手撑着下巴,睡眼惺忪。“说吧,什么事儿。”   “有大家伙往宫殿这边来了。”   人鱼王抬了抬眼皮,银白色的眼睛带了几分笑意:“大家伙?鲸鱼吗?”   “不是。”   “是……”   “王!!!出事了!”刚刚去查探的黑色人鱼匆匆甩着尾巴赶到宫殿。   “王!有族人被卷入暴风雨中,还有起码上千的白狼兽人!”   人鱼王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   “藻说发现了怪物,蓝一带着我们去看。结果发现海面上那大东西里装着的都是白狼兽人。”   “我们看完来不及撤退,暴风雨就来了!”   人鱼王手指往桌上一点:“让所有还在宫殿的族人去救人。”   “是!”   见着蓝一跟藻要冲上去,人鱼王沉下脸:“幼崽不许去!”   不容分说,人鱼王一摆尾,出了宫殿。   *   白狼部落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了离开西边的想法。他们住着的地方,都是光秃秃的高山,数不尽的沟壑。   食物稀少,气候时冷时热,灾害也多。比不上祖祖辈辈曾今生活过的西荒。   但是再西边,是一望无际的海水。   他们只有往东。   可离开又哪里是容易的。   兽王城每年吸纳那么多的兽人勇士为他们卖命,还防备着狼族。若是去东边,他们上千的白狼虽是不多,但是要悄无声息地过西荒,几乎是不可能的。   白狼在西边生存,陆地上的食物常常不够,所以百年间,他们学会了造船,学会了打渔。   陆地走不通,兽人自然而然想到了走海洋。   如此一来,几十年的时间里,兽人们不断研制能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航行的船只。   终于,他们有了过海的条件。   几十年的渔民生活让白狼对海上的生活尤为熟悉。由白狼祭司渚占卜后选了个吉日。带足食物工具,兽人们便踏上了可能一走好几年的海洋生活。   下海,过西荒,三四个月的时间,一切顺利。   过了西荒之后,兽人们精神松懈,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但是却没想到……   “祭司!暴风雨!”   掌舵的兽人双手紧紧抓住船舵,见到前面那黑压压的一片地,几乎下意识要转弯绕开。   渚在船舱里描绘海上地图。   听到兽人焦急的声音,他猛地站起。   青年面庞俊逸,但却像冷得透彻的寒冰。气质沉稳,是白狼中的定海神针。   他目光微眯。看着那几乎连接天与海的黑暗。   轰隆——   闪电说来就来,锐利的白光在风雨中交错。映照着青年瞳孔骤缩的眼。   风帆摇动,在凛冽的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眼睛一闭。   看着忙乱去收船帆的兽人,直接从窗户翻出。边跑边吼:“所有兽人待到船舱里去!”   他逆风而行,长发被吹散,狰狞地拍打自己的脸。   暴雨突如其来,和着雨水袭击全身。   雨水打得人生疼。   渚摇摇晃晃地将还留在船舱上的兽人逮住,在风暴的极力追捕中,试图上前直接割断船帆。   可是啪嗒一声。   桅杆断了。   船体剧烈摇动,海浪泛着白花接连拍打船上。海浪数米高,轰隆一下砸在地上。也砸在渚的身上,将他吞没。   “祭司!!!”   船舱里的兽人目眦尽裂。但随着船体摇晃,自身难保。   船体摇摇欲坠。   渚耳边只有海水的轰鸣。他被闷在海水当中,听不见兽人的喊叫,也听不到雷声滚滚。   他若抓着救命稻草抓住的船体承受不住海浪的冲击,咔嚓一声,最终断裂。   他落入了海中,被海浪带着翻滚。   头晕,恶心,窒息……   意识消散的那一刻,他看到面前一道白光。   最终也只能握紧拳头,在强烈的不甘心中,昏迷过去。   ……   海岸上,海浪拍打着。   不知道多久,终于风平浪静。   “王,都带回来了。”山上的城堡中,黑色人鱼向着站在大殿上的人鱼王禀报。   “死了多少?”人鱼王声音轻柔,平静而冷漠。   “人鱼没事儿,伤了十个。但是白狼的死了三十三个。”   人鱼王手一抬:“嗯,把他们送去第一部 落,让兽人给他们治病。”   “是。”   黑色人鱼离去,人鱼王转身,露出腰腹泛白的伤痕。   他垂眸,指尖轻触那横在腰侧的伤口。“求生意识挺强。”   人鱼王的贝壳床上,呼吸微弱的白狼兽人躺在上面。面容苍白,英俊的脸因为在水里泡久了,而显得更加冷。   在他的手指甲里,还残留着抓伤人鱼王留下的血肉。   人鱼王先将自己的伤口处理了,然后再看向贝壳床上的兽人。   白狼吗?   他转身,大步离开。   另一个屋子里,满屋子的货架上,都是人鱼族积累起来的可以治病的东西。   他随手拿了些,随后返回宫殿。   这次发现的白狼多,宫殿里的人鱼几乎都去帮忙转移兽人了。唯有这一个,再折腾一下可能就死了,所以他才将他带了回来。   毫不留情地捏开白狼的下巴,瓶瓶罐罐的东西直接往他嘴里倒。   接着捏着他的下巴一抬,嘴里的东西就被咽了下去。   人鱼王弯着腰,做完这一系列的事儿。柔顺的白发不小心落在男人的脸上。轻轻痒痒的。   白狼兽人似有所感,睫毛颤动,强烈的警惕心与求生欲让他唰的一下睁开了眼。   眼中一道寒光闪过。   人鱼王挑眉,缓缓站直。   拿着他的瓶瓶罐罐正要走,可手腕一紧,尖锐的疼痛袭来。   人鱼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直看着醒来的兽人。   他目光划过狼兽人的脸,最后落在自己已经泛白的手腕上。淡淡道:“恩将仇报?”   白狼兽人一动不动,审视着面前的兽人。   仿佛只要他有一点不安分的想法,立马能一爪子割断他的喉咙。   两个部落的掌权者互相打量着。   半响,手腕上的劲儿松了。   人鱼王看着自己立马变红,继而青紫的手腕。不言不语地拿着东西走了。   门被关上,渚撑坐起来,立马打量他所处的环境。   贝壳、石屋、海腥味……   弯月。   他垂眼,嘴里混乱的味道让他眸色更沉。   身体到底是虚弱,待确定没有危险,渚就这么坐靠在贝壳上,又闭上了眼睛。   族人应该也在这儿。   待在这个房子里五天,白发兽人并没有开口让自己走,渚厚着脸皮心安理得地住下。   五天时间里,两个兽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唯一的几句话就是每每在吃药的时候,渚不加掩饰对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的嫌弃。   这也看得人鱼王不免觉得这兽人如此不识好歹。   第五天,渚自觉身体差不多好了。   他从屋子里出来,打算去找在绿色人鱼口中听到的自家主人被安排的地方。   一路上遇到不少的人鱼兽人,但都是打量自己一眼,快步散去。   “王……伴侣……”   “出来了……”   断断续续的话,无非将他与人鱼扯上了关系。不过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那白发兽人就是人鱼王。   一路上被猴子一样围观,又被老鼠一样嫌弃。   渚无所谓。甚至习以为常。   他性子冷,部落里的小兽人见了他都得跑。   现在,他要做的是与族人汇合。   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的脚步。   但……当他看到山崖各处被海水包围,渚沉默。   随后果断转身又回到了那个房子里。   房子里有人。   人鱼王回来了。   四目相对,人鱼王半身躺在大贝壳里,尾巴撩动贝壳边池子里的海水。   “要走?”他声音微懒。   渚:“要帮忙。”   人鱼王舒舒服服地靠在被某人霸占了五天的大贝壳里。神情恹恹。   “不帮。”   “报酬。”   “不要。”   渚盯着他:“那你要什么?”   人鱼王尾巴甩动,晃动水面。“白狼……你们什么都没有了。”   船破了,东西也丢了。   “还有。”   渚目光从人鱼的尾巴移开,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道:“比方说,医。”   “我会看病。”   “那又怎样?人鱼鲜少受伤。”   “是吗?”渚目光盯着人鱼王的腹部,一道疤痕在冷白色的皮肤上清晰可见。   人鱼王手指微动,看着狼兽人的眼睛,忽然轻笑一声。   “好,那你要留在人鱼部落?”   “不。我可以教你们看病。”   人鱼王轻轻打了个呵欠,慢慢站起来。鱼尾变成腿,轻纱落地挡住长腿。他径直往前。   “走吧。”   渚落后一步,目光不掩饰地落在人鱼王的身上。缓缓的,看人专注。   人鱼王顿住。   转身。   渚也跟着停下来。   他眼神询问。   人鱼王红唇微扬,冷声:“别盯着我看,小心挖了你的眼睛。”   渚回视,缓缓翘起嘴角:“你挖不了。” 第169章   海边。   渚一路随着人鱼王走, 来到了近海的礁石区。   大海咆哮,浪花层层叠叠。不免让渚想到了自己从船上落下来的时候。   “没其他路?”   人鱼王站在一旁,离那海浪很近。但他身姿笔挺, 长发飘逸。像乘风欲飞的仙人, 连汹涌的海浪也成了他的背景。   “没有。”   渚:“怎么走?”   人鱼王向着大海扬了扬下巴:“跳进去。”   渚快步往前, 脚顷刻被海水染透。呼吸被掠夺过去时,渚只听到头顶一声似骂人的短促音节。   他闭着眼睛,试图在海浪中动动胳膊, 随后被一双微凉的手逮住。   人鱼带着他破开水面, 渚轻轻吸了一口气。白发在海水中交织,还有人鱼王的略微急促的声音:“你又想死!”’   渚:“你说的。”   人鱼王:“能不能先提个醒儿!”   渚没忍住, 见身侧人鱼第一次气急败坏的样子, 笑了一声。   水中的人鱼恢复了人身鱼尾的样子,长尾两三米, 藏在水下。但是渚能感受到偶尔腿边擦过的凉意。   是人鱼的尾巴。   “吸气。”   渚冲着人鱼点头,斯文的面孔沾着水珠, 湿发贴在脸上。看起来格外性感。   人鱼王直接带着人沉入海水当中,紧接着快速拉着人的胳膊, 往通道去。   汹涌的浪不见,适应了海水的白狼兽人睁开了眼。   他落后人鱼一步, 自然看得清前面的人鱼是如何得了兽神的眷顾。   长发浓密, 微微卷曲。在海水中尽情舒展。   身形流畅, 背薄腰细,鱼尾上每一块鳞片都像是精细打磨过的宝石,璀璨夺目。   连鱼鳍都比他见过的最好的薄纱漂亮。   看着看着, 眼前一花。   破水而出的时候,渚才反应过来, 自己的肺部好像要炸了。   他的喘着气,仰头打量这一方窄小的换气点。   肩部以下依旧在海水中。   头顶是在石头上挖出来的半圆形穹顶。顶上有打磨的痕迹,但是比不得自己以前住的石头房子光滑。   尤其在看到几个小凸起后,渚直接伸出手。爪子长出,抬手便刮平了。   人鱼王安安静静,打量着白狼。   从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直看到不知是不是因为口渴而滚动了一下的喉结。   听着耳边石头入水的噗通声。   人鱼王收回视线,仰头。   可眼前忽然被一只手挡住,继而脸上又落下了一些小碎石。人鱼王迷茫地眨眨眼。   长睫扫过渚的手心,人鱼王瞬间松了手往水中一潜。   而渚手指轻颤,随后看着波光潋滟的水面,抬了抬嘴角。   与想象中的不同。   睫羽很软。   他垂下眼睛,挺直自然摆动的腿,身子随着他的动作,往水里落。   鼻子没过水的那一刻,手腕上又贴来一抹丝绸般丝滑清凉的触感。   渚眼中的光芒一闪,屏息。   海水中,他被人鱼牵着手继续往前。海水擦过发丝,渚看着前面闷不吭声往前游动的人鱼。缓缓地游动双腿,减少他的负担。   游动不久,又开始浮上海面换气。   渚吐出嘴里的水,胸口剧烈起伏着。   这一次在水下停留得够久,再晚一点自己都会憋死。他怀疑这是人鱼故意的——   为了报复自己的手碰到了他的眼睫毛。   渚下意识抬头。   同样的,头顶的石壁上凹凸不平。   “快点。”耳边清灵一声响起。   瞬间,渚明白了人鱼的意思。   他忍不住看向人鱼。当他是修墙的?   人鱼见他不动,松开他的手腕,一把逮住他的腰带往上提了提。   “这下总行了。”   渚明了。   这是以为自己要继续磨这些石头。   他轻叹一声。   人鱼催促:“快点!”   渚低声:“好。”   堂堂白狼祭司,在人鱼王的目光下,将通道里换气的石壁挨着抹平。   好在爪子结实,成功出了湖之后,爪子上只起了一点点的毛边。   山岸后,人鱼王鱼尾成了一双修长的腿。   他披着湿哒哒的衣服,勾勒出比例极好的身形。   落在渚的眼里,只觉得这人鱼看着瘦了些。   人鱼王不知道这个兽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抖落了身上的水,他大步往林子里走。   岸上的人鱼比水里的脆弱,鱼尾幻化成的双腿皮薄,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面石子儿硌脚的疼。   但是人鱼王像无知无觉。   唯有落后他一步的渚眸光轻轻一扫,注意到那与脚背不同,格外红润的脚底。   石子儿印记残留在上面,还有伤口没完全好留下的痂。   走着走着,细弱的脚掌上有鲜红的血色。   皮破了。   渚瞧着那头披在后背的湿漉长发,仿佛看到冷冰冰的脸。   “你不疼?”他问。   人鱼王何尝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视线,但是经过之前地对话,他知道这头白狼是个胆儿大的。   威胁不起作用,也不能阻止他的眼睛往自己身上放。   他不管他的问题,索性加快了脚步。   渚垂眼,看着草叶上沾染的人鱼血。   可能是真不疼。   一路奔跑,对于狼兽人来说,比在水里自在也轻松多了。但随着太阳升起,前方一直在他前面的人鱼却缓缓慢了下来。   林子他见过许多,弯月上的林子虽然与之前见的有所不同,但林子就是林子,除了树就是树。   只一会儿,渚又将视线放在了身前他唯一感兴趣的人鱼身上。   人鱼他不曾见过,但他好奇过。   此刻这么一个活的搁在自己的身前,难免就被吸引。在他理智上看来,人鱼与弯月林子里的树一样,他没见过,所以新鲜。   但瞧着瞧着,难免目光又从那一头稍稍干了的发尾移到人鱼的脚上。   小腿细长,皮肤脆弱。跟刚出生的婴儿似的。   林子里匆匆跑下来,玉白色皮肤上添了数不清的红润。脚底泥土混合血迹,那伤口豆大,因此而变得触目惊心。   他心里下意识划过一个念头。   人鱼……眼前的人鱼,就该一直如白玉一样的才好看。   这般想着,渚开口:“告诉我地方,剩下的路我自己去。”   人鱼王停步。   他抬手,指着前方:“弯月第一部 落,前方。”   渚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吧。”   人鱼王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渚挺直身子,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忽然轻笑了声。   等听不到林子里的动静,他用比之前快一倍的速度,快速往前跑。   *   瀚海之下,人鱼宫殿。   人鱼王甩动鱼尾,慢慢地进入宫殿。   白狼说的报酬,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人鱼部落有治病的东西,那些对于平日里受不了什么伤的人鱼来说已经够了。   至于草药……   他想,照着小人鱼们的德行,族群里是找不出一个小人鱼愿意学的。   这几天为了让那兽人不死,他几天都待在岸上。到底是没海里来得舒服。   人鱼王轻轻打了个呵欠,耳鳍后冒出一串细小的泡泡。   他捞起贝壳床上的轻纱,轻轻往上面一趟。   合上眼,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梦里,又重复着在遇到白狼之前,不断重复的东西。   人鱼王是人鱼部落唯一一条白色人鱼,且武力在部落里最强。   所以王是他,祭司也是他。   梦里重复着自己无聊时进行的一次占卜,他的伴侣。   用于占卜的鳞片是他第一次换鳞时掉下来的。小小的一片,细看其实是白色带着银色。   而鳞片落地,恍惚间,见到的是汹涌的海与银白的鱼儿。   那鱼是一道朦胧的影子,化作人形的样子。   此前,他一直以为会是部落里还没出生的白色人鱼。想想他一百多岁,要找一个还没出生的。   人鱼王接受不了。   可现在,梦里的白光逐渐清晰——   是被那海水打进海里,挣扎着,昏迷前因为求生欲过强,而缠抱住自己,顺带在他的腰腹上留下一道伤痕的白狼。   梦中的人鱼王拧眉。   梦外的人鱼王同样拧眉。   原来占卜里,伴侣是那不礼貌的狼。   人鱼王醒来的时候,还盯着天花板发呆。长发如瀑,像圣洁的昙花,铺了他满背。   人鱼王难得烦躁地冲着海水蹬了下腿。   “王,岸上白狼祭司找你。”   “没空。”   “他说那换他下来。”   人鱼王:“随便。”   藻退出人鱼王的寝殿,还有些稚嫩的脸皱了皱。“王好像不喜欢这个狼兽人。”   “不喜欢那就不管他。”蓝一从边上甩尾而过,八爪鱼似的,又犯懒地趴在藻的背上。   “藻,我好累。咱们去岸上玩儿一会儿吧。”   藻想着自己要给白狼传话,点了点头。   “走吧。”   *   岸上。   白狼渚在听了兽人的话之后,眸光微闪。   “你们宫殿在哪个位置?”   “诶?你还真打算下去啊。”藻一边抓住急吼吼往林子里钻的蓝一,一边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个兽人。   渚点头:“答应了的,自然要做到。”   藻疑惑地看着这个狼兽人。   就觉得他很奇怪。   换做是其他的兽人,早就生气走了。但是他居然真的想着要下去。   藻:“你下不去,人鱼宫殿在很深的地方,你下去会死的。”   “怎么也得试试。”   藻看他坚持,随手往大海的中间一指。   “在水下下了坡之后,一直往前。我们要游嗯……很久。”   “嗯,谢谢。”   见藻还要说,蓝一不耐地瞪了这个高大斯文的狼兽人一眼,拉着藻就跑。   “你跟他说做什么,他又不会真的去。”   “我看他好像是想真的去。”   大海无垠,渚眺望着海面,接着转身离去。   人鱼们回去之后,并没有见到白狼的身影。这一点也不奇怪。   蓝一:“看吧,我就说他不敢。”   藻:“我只是按照王的吩咐嘛。”   渚再出现在海岸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   这五天,狼兽人们缓过来了。部落里思考了下,还是决定继续往东边去。   弯月大陆上的食草兽人多,处处防备他们。   若不是是人鱼将他们送去的,只会争斗不断。   目前看来,狼兽人是弯月最多的兽人。兽人们感受到了威胁,所以对他们的态度也渐渐变得没有那么好。   继续去东边,他们还是这样决定。不过这次打算沿着海岸走,更安全。   决定好了,兽人们就开始造船。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熟门熟路的事儿。   正好,渚要去人鱼宫殿,也利用兽人们收集回来的材料,造了一艘小船。   教人鱼用草药,是他早已经决定好的事儿。   既是之前说的“报酬”,也是作为人鱼救了他们的报答。   白狼从不与人相欠。   船儿入水,摇摇晃晃。   渚适应了一下,便滑动船桨,向着自己估摸着的地方去。   海中他确实去不得,但是不去,请不出人鱼王。   作为诚意,他这一趟还是走走的好。   小舟一路到海中,远离了岸边,才显得人尤为的渺小。   划桨一天,晚上睡上一觉。   耳边听见大海的海浪,还有细微的尾巴撩动水的声音。渚翘起了嘴角,只假装睡得更沉了。   “他不会真的要下来吧。”   几条小人鱼围在船边,嘀嘀咕咕。   “可是他到了这儿就没走了。”   “要不要回去告诉王?”   “嗯……”   “王好不容易救起来的人,总不能让他死了。”   “走吧。”   小人鱼离开了。知道有人鱼注意到自己的动静,渚翻个身,手垫在后脑勺下。重新睁开眼,注视着漫天璀璨的星星。   风声安静,海浪沉寂。   这般安然静谧的生活,也就弯月才有了。 第170章   看了也不知道多久, 渚也渐渐睡了过去。   被派过来盯着白狼的人鱼无语极了。“敢在海面上就靠着一块木板睡觉,你说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多半。”   两条黑色恨恨地瞪着小船上的兽人,逮着顺手在海水里扯上来的水草, 啃了两口。   他们倒要看看, 这狼兽人能在海面上呆多久。   海浪拍打着岸边, 旭日从海面上升起。   火红的朝霞染透了海洋的尽头。接着红浪喷薄,露出圆饼干似的红日。   耳边人鱼嘀咕的声音已经消散,渚眯眼, 缓慢坐起。   水面清透, 但海水够深。让人看不清下面的景象。   渚摸了摸肚子。   要是能捞到一条鱼……   离小舟几米远的海面下,两个人鱼顶着海草, 直勾勾看着小船上的兽人。   “他醒了。”   “该回去了吧!”   “啊!他跳海了!”   噗通一声, 白狼落海。瞧见那两条黑色人鱼,渚眸光闪烁。接着往更深处的海洋潜去。   人鱼忙追过去, 看到的就是不断吐泡泡的兽人。   他们腮帮子一鼓,气得一个捞腿儿一个拎手, 忙将兽人扔回小舟上。   “咳咳……咳咳咳!”白狼咳得的不断从肚子里徒吐水,看着着实有点可怜。   两个人鱼从海面冒头, 怒瞪:“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王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的,你怎么能说死就死!”   渚病恹恹地掀开眼皮, 眸中没什么波光。但只一眼, 看得两个人鱼缩了缩脖子。   反应过来, 两个黑色人鱼甩尾挺胸。   他们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怕这个兽人!   渚声音透着凉意:“我要见你们王。”   “王是你想见就见的!”   “噗通——”   “啊啊啊啊啊!!要死!”   两个人鱼争先恐后涌下去,忙将再次跳入水中的黑狼拉上船。   人鱼气急败坏:“你为什么要见我们的王!王是你说见就见的!”   渚缓缓翘起嘴角, 面庞像三月化雪,有了温度。他淡淡重复:“我要见你们的王。”   “你!”   “噗通——”   “啊!!!!”人鱼烦躁甩尾, 惊奇大片浪花,“这个兽人好烦啊!”   两个人鱼吭哧吭哧地将他捞起来。   相视一眼,满是疲惫。   “我要见你们……”   “知道了,你闭嘴!”   暴躁人鱼看向同伴:“你盯着,我去告诉王。”   哧溜一声,一条人鱼消失。   渚在小舟上翻个身,沉默半晌,忽然捏着自己湿哒哒的衣服对着阳光。   落在脸上的阳光斑驳了些,渚看着透光衣服变得星星点点的光,忽然觉得好笑。   他渚何时做过这种事儿。   “你笑什么!”人鱼被他笑得瘆得慌。   渚睨他。   人鱼嗖的一下缩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盯着他。   他们救了他三次,居然还吓他。   无情无义,最好王也不要来。   王确实没有来。   上岸的人鱼看着白狼越来越冷的眼神,拉着一旁吓得哆嗦的人鱼立马入水。   哼,他们还不伺候了呢!   人鱼走了,岸上恢复安静。渚看着水面,嘴角地笑容的放大。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河中。   身体被海水包裹,比阳光冷。   随着身子下沉,光线逐渐暗淡。柔软包裹着的海水开始警告入侵的兽人,不断挤压身体。   肺部越来越难受,但白狼却双目坚定。甚至隐含偏执。   终于,在他双眼泛白的时候。   一股力道直接拍在他身上。   手指不经意贴合人鱼的尾巴,再回神,已经坐在了小舟上。   “你有点烦。”海面多了一个白色人鱼。   “我要履行我的承诺而已。”   “不需要。”   “我需要。”   还想强买强卖?   人鱼王气笑了。“不知好歹,不要就是不要,滚回岸上。”   渚看着人鱼额角的水珠汇聚,流过白皙的脸,最后顺着下巴滴入海水中。   他动了动手指。   声音里凉意散了个干净。若是白狼部落的兽人在这儿,绝对要大吃一惊。   能让他们祭司软和下来的兽人,目前就出现了这么一个。   “你跟我回去我就回。”   “不回。”   人鱼王潜入水中。   渚正想故技重施,重新跳入水中。哗啦一声,整个上半身直接被泼了水。   “呵……”他笑出声。   他趴在小舟上,也不顾眼睫上快要落到眼睛里的海水。看着若隐若现的白色鱼尾。   声音放得有些低:“走吧,多学一点东西,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部落总是有益的。”   人鱼王:“你很烦。”   白狼蜷了蜷手指。“没有兽人说过。”   人鱼王尾巴重重往水上一拍。小舟摇摇晃晃,舟上的渚像个没事兽人一样,依旧好好坐着。   人鱼王闷不吭声,往前窜去。   他知道,他要是不去,这狼始终不会安宁。   渚眼睛里倒映着那好看的背影,手握住船桨。随着人鱼而去。优哉游哉,不知道还以为他在陪着伴侣玩儿。   *   岸上人鱼宫殿。   自从决定了要教人鱼王草药,渚便在人鱼宫殿住下来了。   他将自己所有有关草药的记录拿出来,尽最大的努力教授。   人鱼王起先并不在意。   但随着白狼越讲越深入,他渐渐被草药所迷住。听得越来越仔细。   长时间的相处中,两人放下对彼此的成见,渐渐成了好朋友。   而弯月的草药情况与西荒还是有一点差异。所以闲暇之余,渚便会与人鱼王结伴,去山林里找草药回来研究。   林子里都是山石树枝,对人鱼来说并不友好。   虽然人鱼王无所谓,但渚总是看到他身上的伤口,默了默,走到人鱼面前蹲下。   人鱼王:“我能走。”   渚:“我想背。”   人鱼王垂眸,盯着渚的背脊。听到了自己微乱的心跳。   人鱼王俯身趴上去。默认了两人超越朋友之后,更为亲密的关系。   时间愈久,人鱼王时常与渚同进同出。   人鱼城堡里也默认了他俩的关系。   但远在第一部 落的兽人们已经将船造好,也快到了离开的时候。   宫殿里。   藻匆匆回来。   人鱼王捣碎了草药,轻声问:“解决了吗?”   “解决了。”   藻的眼里透着疲惫,白狼与弯月大陆上其他的兽人愈发的不合,三天两头就要打一架。   严重的断胳膊断腿。还是白狼手下收敛的情况下。   “王,他们船造好了。”   “嗯。”   白狼不想待在弯月,作为白狼的领头人,渚就是不想走也得走。因为白狼高傲,轻易不会服从随便选出来的祭司或者族长。为了部落能发展,为了酝酿实力,报仇。   渚得走。   人鱼王也知道。   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挑明关系。   没多久,去解决问题的白狼也回来了。   人鱼王抬眸,安静地看着他:“什么时候走?”   渚一顿,继而往前,坐在了人鱼王的腿边。他垂下头,枕在人鱼王的腿上。   “十天后。”   “嗯,知道了。”   两人都有各自的使命,弯月大陆装不下白狼。白狼也带不走人鱼王。   从一开始,两人都只在边界来往。他们心照不宣,但互相认定了,对方是自己的伴侣。   人鱼王目光柔和,指尖触碰了一下渚的侧脸。一触即离。   也心生欢喜。   渚察觉他的小心翼翼,拉着人鱼王的手,轻轻地引着盖在自己的脸上。   他眯眼,蹭着柔软地掌心。   “我会回来找你的,最多五年。”   “嗯。我等着。”   遇见的时间不对,但好在他们都有等待的资本。   *   定下了要走的时间,人鱼城堡却热闹起来了。   新鲜的海鱼海贝,树上刚摘下来的嫩叶果实……整个宫殿的广场上,人鱼往来,弥漫着醉人的酒香。   入夜,人鱼王坐在主位上。身侧,手轻轻拉着渚的衣摆。   他们并排着,肩膀靠着肩膀。   安静地吃着食物,看着下面年轻的人鱼们你来我往,谈天说地。   人鱼宫殿很热闹。   唯独他们这里,像隔绝了喧嚣。   杯子里,散发着独特味道的水倒入。   人鱼王眸光如纱,轻柔地落在身旁人身上。“尝尝。”   白狼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微甜,有果子的香。   “好喝吗?”   渚注视着人鱼的眼睛,失神道:“嗯。”   人鱼王轻笑。又给他倒:“那再喝一点。路上可就没有了。”   渚眉眼软和下来:“嗯。”   宴会下来,白狼醉了。   人鱼王也醉了。   他们回到了宫殿,将剩下的空间留给其他人鱼们。   朦胧的灯光下,人鱼王滑入水池中。白狼去拉,也跟着跌落。   腿变成鱼尾,轻轻缠绕渚的双腿。   蹭着,圈着,占有意味十足。   人鱼王在微醺的状态下,轻轻抱住男人的腰。侧头靠在他的肩膀:“你留下来,好不好。”   软乎的,像撒娇。   白狼意识昏沉,但他知道伴侣不开心了。他下意识收拢胳膊抱紧人安慰,嘴上也遵从内心顺着他的话道:“好。”   人鱼王笑了。   笑得从未有过的灿烂。   渚恍惚间,又看到了海水中那妖精一样的兽人。他知道,是他的人鱼。   他的殿下。   呼吸轻轻地交换,唇不知何时勾缠。鱼尾缠紧了人,还嫌不够,紧紧往宽厚的怀抱里躲藏。   冰凉与灼热相贴,最不可能的两个兽人成了伴侣。   池水翻涌,人鱼被压在池壁上喘不过气。亲吻着,拥抱着,长发在水中交织。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阿……阿渚,轻……”   “殿下,我一定回来。”   夜很长,未来也很长。 第171章   除夕夜。   晋清花园小区, 二栋十一楼。   透明玻璃上贴着正红的剪纸窗花,福字与锦鲤的模样,胖乎乎的煞是好看。   雪花飘荡, 窸窸窣窣过窗而下,绕着暖黄色的小区路灯, 朦胧又添了几分美好。   窗内,穿着白色柔软毛衣的青年手指拨弄下桌上的红梅,笑着站起。   “有好菜, 怎么能忘了好酒呢。”   拉开凳子退后一步, 青年忽然一脚踩空。他忙一手掌住凳子。   砰的一下——   白杬薄削的肩膀一颤。   出什么事儿了!   他虽然着急,但此刻动弹不得。待熬过了那股晕眩, 他轻轻舒了口气。   “起来着急了。”声音低缓, 听着人耳根子发软。   一个人待着习惯了,也总是喜欢自言自语说些话。   刚刚的动静与从自己家传出来的。白杬沿着声音匆匆找去, 从厨房、厕所看到了卧室……   “奇了怪了。”   白杬皱眉,目光在布满了狼玩偶的卧室里环顾一圈儿。他这卧室三十平米, 一眼能看个干净。   什么都没有看到。   白杬摇摇头,都在怀疑自己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他拉着门把, 重新关上。   殊不知在他转身那一刹那,一根儿黑色的巴掌长的毛毛, 徐徐而下。   最后落在了他蓝色的被子上。   重新到了客厅, 白杬将朋友送的酒拿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是白酒, 朋友家农家乐卖得最贵的。白杬拒绝不了,只能接着。   酒度数很高,开了盖子, 酒香便徐徐弥漫整个客厅。   白杬重新坐下,捏着筷子, 习以为常地过一个人的除夕夜。   这么一忙乎,桌上的菜有些凉了。   白杬夹了一点锅包肉进嘴,眉头轻皱。   “没有刚出锅的时候好吃了。”他低喃。   一桌子的菜他准备了一天,从选购材料到处理,全部是他自己来的。   但阵仗搞得大,做好了一桌子,吃也就吃了几口。   倒是巴掌大的小酒杯里,酒添了几次。   天花板上,楼上住户家的小孩嘻嘻哈哈地跑跳。咚咚咚的声音让房子里稍微热闹了些。   白杬笑笑,泛着醉意的眼睛透出几分水光。   真好。   想着想着,白杬红着一张脸,抱着膝盖蜷缩在凳子上。他下巴搁在腿上,眼尾挂着水珠。   眼睫也变得湿湿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凳子下,两个卡通狼头的拖鞋挨在一起,耳朵也耷拉着。   卧室里。   原本还在大荒的雪原上叼着丢失的幼崽的曜着急回去,忽然脚下塌陷。   再醒来,就到了这么个全然陌生,但又充满了熟悉气息的地儿。   这说明阿杬还在附近,他绷紧的心神微松。   刚刚听到外面动静,他下意识地将自己藏起来。   成年黑狼的身体找不到藏的地方,他只能变做人形,往石床一样的东西下面一滚。   本以为没有毛毛遮挡,他的身上会冻掉一层皮。可手摸着暖烘烘的……木头?   曜顿时心生警惕。   还没来得找到与他一同摔下的小白狼,紧接着,一个人……兽人就进来了。   是阿杬!   他只从缝隙中看了一眼,灰色的瞳孔骤缩。   是他那个消失在嘴巴下的阿杬。   黑狼愣住了。   可是他的阿杬明明还是幼崽,为什么又变成了一个成年兽人的模样。   待到门重新关上,曜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听到外面小声的啜泣声。   曜顾不得这陌生的地方,猛地爬出床底。门是虚掩着的,曜一拉就开。   待踏出了门。   直面客厅里孤零零抱着腿缩在凳子上的人,曜的心猛地一抽。   生疼。   他快步走到青年身边,蹲下。一双灰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是他的阿杬没错。   曜看着他眼睫上的水珠,脸色发沉。伸手试探性地碰了一下青年的眼尾。看着他又小声啜泣了两下。   哐当一下,理智破碎。   曜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他的阿杬在伤心。   “阿杬……”   曜双手搭在凳子上,习惯性地用嘴叼幼崽脖子。   可当唇触碰到青年头发的时候,他立马反应过来,有些手忙脚乱地将人整个圈住,小心翼翼抱下来。   他顺势坐在地上,将青年横放在腿上。   长臂将人完全圈住,圈地盘似的,不留一丝缝隙。   灰眸时刻关注着青年。   动作看着有条不紊,实际上还颇有些无措。   “阿杬不哭。”   曜收拢胳膊,就细瘦的青年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怀抱之中。手拍着白杬的背,鼻尖轻蹭白杬的脸。   轻轻摇着,低声哄着。   白杬抽噎一声。   当身体被不同以往所有的温热包裹的时候,他轻轻颤了一下。   然后呆呆地看着将自己抱住的人。   混沌的脑子让他有些分不清情况,只记得自己喝了酒,现在难受。   还有,他没有家人。   他将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试图推了推,可软绵绵的力道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呜……”   白杬有些着急。   “阿杬。”   “不怕。我在。”曜以为他怕,将人脑袋按在自己颈窝。结实的身躯像一个小房子,竭尽为白杬提供庇护。   周身愈暖,像自己时常梦到的大狼一样。   白杬挣扎不动,意识也在暖意中浮尘。他累了,索性安静蜷缩着。   脑袋在男人的脖子上拱了拱,鼻尖除了酒香,还多了淡淡的一股青草香。   很容易让人想到春日里,一望无际的草原。   无论是的怀抱还是气味,都给白杬一种很安心的感受。   他轻哼一声,安静地趴在男人身上。像晒太阳的猫,一动不动了。   曜心神都系在白杬的身上。见他情绪稳定下来,他才奖励似的鼻尖擦过白杬的耳垂。   “阿杬乖。”   白杬脸枕着曜肩膀,莹白的软肉被挤得鼓起。像雪团儿,看着就觉得会是香甜的味道。   曜轻轻叼住白杬的脸。   磨了磨牙。   “唔……”白杬手搭在他的脸上,偏过头,将人推开。脸上露出红印。   曜看着他的脸,轻唤:“阿杬。”   白杬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脑袋一歪,仔细看着眼前的人。   很熟悉很熟悉的称呼。像是听过无数遍,根植脑海。   他软趴趴地往前一倒。趴在曜胸口,仰头道:“嗷?叫、叫一声?”   白杬揪着曜的长发,半眯着眼睛看着人。   白皙的五指收紧,像是怕人跑了。   曜鼻尖贴着他的侧脸,抱住差点丢了的白狼。顺从道:“嗷。”   声音低低的,不似梦中的高亢。   “不对,不、不对。”白杬醉醺醺摇头。   “你……你嗷呜~叫!”   曜手指擦掉白杬脸上的泪水,稀罕地在白杬脸上蹭了蹭鼻尖。随即张嘴:“嗷——呜——”   狼嚎嘹亮,因为是哄人,所以并不急促。   但纯正的狼嚎声如在山林一般,势如破竹。从十一楼,传遍整个小区。   只一声,能瞬间将人拉入丛林。所有听到的住户头皮发麻。浑身直接起了鸡皮疙瘩。   霎时,楼上小孩的脚步声骤停。   楼层外有人尖叫:“狼!!!”   甚至有小孩学着:“嗷呜呜呜!”   如此热闹了一番,对面的楼立马传出一声吼:“大过年的,谁家小孩,能不能消停消停!”   曜头顶噗嗤冒出两个黑色的大狼耳朵,动了动,听到了外面兽人的讲话。   这里的兽人,说话带着一点奇怪的腔调。好在他能听懂一点点。   他吵到其他兽人了。   而离狼最近的白杬眼睛唰的一亮。双手紧紧抓住横在眼前的手臂。脑袋一歪,浑身冒着愉悦的小泡泡。   他小小声:“嗷呜?”   曜低头,鼻尖挨着他鼻尖。声音低磁:“嗷呜。”   “嗷呜嗷呜?”   曜抱着白杬揉揉:“嗷呜嗷呜。”   白杬安心了,他打了个呵欠,就这么坐在曜的腿上。闭眼睡了过去。   雪还在下,室内灯光明亮。   曜不是没注意到这些,但此刻重要的是阿杬。   他抱起人,环顾一圈,然后又回到了那个看起来比石床舒服的床上。   将人放在中间,曜也习以为常地窝在他身边。变成比成年人还魁梧的黑狼,将睡熟的人整个圈在肚皮底下。   听着耳边轻缓的呼吸声,看着紧紧揪住自己毛毛的手。   曜搭在白杬身上的爪子拢了拢。   到这时,他才有心思想他们现在的情况。   这里是个白色的石头房子,房子里处处是阿杬的气息。说明阿杬很熟悉这里。   那最有可能的,这里就是阿杬的家。   可阿杬明明是跟着他一起来的,为什么……   曜忽然收紧爪子,他看着怀里睡着,不自觉往自己身上蹭的白杬。   “阿杬是长大阿杬。”   是老祭司说的,养在另一个地方的阿杬。   作为最聪明的黑狼,只一瞬间,曜就想明白了其中地缘由。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地方与大荒会大不一样。   石头房子很漂亮。   夜晚的光比山洞的篝火还亮。   还有上面、下面乃至对面石头房子里的声音,说明这个“山洞”很高,可以住很多兽人。像鸟兽人的山一样。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对曜来说,除了地板、椅子这些用木头做的东西他有一点点的亲切感,其他都是未知的东西。   他陌生,有戒备,但不担心。   因为房子里处处是熟悉的阿杬的气息。   所以,结合所见,他抱着的是一直孤身一人在另一个地方,生活得很辛苦的阿杬。   还是他的阿杬。   那小狼呢……   曜鼻尖挨着白杬的脸,眸光深邃。   “小狼,阿杬。”   会不会喜欢发呆的小狼阿杬没有跟着过来。   又或者,过来了但是不在这个地方。   再或者……   曜拱了拱白杬的头。   阿杬回来了。   病好了,以后再也不是呆呆的了。   曜想了许久,头顶上的大耳朵始终高高竖起。听着房子外各种杂乱的声音。   他下巴搭在白杬的头顶,看似放松,实际一直以保护着的姿态,圈着白杬。   等明天阿杬醒了,或许就知道了。   他拧起眉头,黑胡子抖动两下。   还有族人在大荒,他需要快点回去。也要将好了的阿杬健健康康地带回去。 第172章   白杬这一觉睡得从未有过的舒服。   像藏进了恒温的绒毯了里, 全身被裹住,不仅感受不到寒冷,还像住进了四面八方都裹得严实的鸟巢, 安全感满满。   新年的第一天,白杬久久赖在床上, 没有起来。   棉被鼓起一个小包,像半弯的饺子,被浑身漆黑的狼围住。   白杬侧脸贴着狼脖子, 只露出的半张脸白里透红。鸦青色的睫羽低垂, 盖住琥珀色的眼睛。红唇翘起,梦中都透着的幸福。   被子之下, 他手上揪着狼毛, 脚下还踩着狼肚皮。霸道了曜整个怀抱。   当窗外传出嘻嘻哈哈的新年问候声,白杬才颤动着睫毛, 意识清醒了。   他下意识往毛毛里埋,又踩了下脚下那软乎的东西, 像猫猫的肚皮。   猫?!   白杬噌的一下坐起。   他家没有养猫!   目光聚焦,当看到占据了他大半床的黑色东西, 白杬脸色一白,惊慌无措地连连后退。   到后背紧贴着墙上了, 他连忙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什么东西!”   白杬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飞快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当隔着指缝, 白杬对上那双泛着金属光泽的灰色眼睛。他直接愣住。   好……帅气的狼啊!   曜看着指缝里的眼睛,任由他打量。不过察觉白杬不认识他,曜的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无措。   柔和的气息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大黑狼下巴搁在前抓上, 冲着白杬轻唤了一句:“嗷呜~”   白杬手指一颤,震惊地看着他。   真的是狼!   而且他居然能在一双狼的眼睛里看到这么人性化的表情。   可是在他的家里, 在高楼大厦之中,怎么会出现狼!   还是这么……有他两米大床那么大了!   这不科学!   “阿杬。”曜轻唤,忍不住往前凑了点,声音更轻,“阿杬不记得我了吗?”   白杬看着他口吐人言,精神一恍惚。   太阳穴猛地一抽,断断续续想起来昨晚上的一些片段。   他潜意识里,对黑狼心生亲近。像是烙在精神里的,知道面前的黑狼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当清楚地看到这是一头狼的时候,他震惊多于害怕。   白杬动了动,渐渐的,手放到了疼痛在渐渐放大的脑袋上。   “你……曜?”他喉结滚动,艰难道。   曜耳朵一竖,灰眸将缩成蘑菇一样的青年映入眼里,有了清晰的笑意。   “阿杬记得了。”   白杬精神一松,直接歪倒在床上。   记得是记得,梦到过很多次。都变成他生活的一部分了。也怪他反应迟钝,现在才看出来。   脑袋越来越昏胀起来,白杬开始拧紧眉头,冲着大黑狼下意识吐出一句难受的“嗷呜”声。   这一下,像洪水开了闸,浓烈的疼痛冲击脑子。   白杬痛呼一声,不停地在床上打滚儿。   曜被他吓了一跳。“阿杬!”   他立马凑近,将难受得捂住脑袋的人重新圈入怀里。   白杬手一颤,仰头看着黑狼溢满担忧的眼睛。脑中里浮现出曾今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立体。   “好痛,好痛啊……”白杬含着哭腔,疼得呼吸一下都战栗。   曜也不知道怎么办,尾巴烦躁地连连拍打被子。重重的力道犹如马鞭破空,一下一下闷响。   不知过了多久,白杬浑身折腾出了热汗。他身体一抖,噗嗤——   头顶冒出两个白白的狼耳。   紧接着尾脊骨又热又痒,他难受地反手使劲儿挠。却被黑狼的大爪子压住了手腕。   曜湿漉漉的鼻尖不停地在白杬的脸上蹭。   眼睛在见到白杬耳朵的那一瞬间,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阿杬,没事的。没事的。”   果然,刺啦一声。   白杬身上的睡裤被狼爪子挂住,撕裂。   接着白光微闪,一条油光水滑的狼尾巴冒了出来。   白色的狼尾巴,毛毛蓬松。细看比黑狼身上的小上一截。裤子成了破布,松垮挂在腰间。   没有一丝赘肉的腿细长,莹润如玉。   待到整个身体变成了狼身,白杬已经精神恍惚。趴在黑狼身上,闭着眼睛喘气。   太累了,累得他来不及看看自己的变化,渐渐又睡了过去。   *   太阳正当空,白杬从疲惫中再次醒来。   他肚子饿得咕咕叫,习以为常地爬起来,下床找吃的。   可下意识用了后面两个爪子,砰的一下,在床下摔了个四仰八叉。   白杬怔愣地看着自己的腿。   不,更应该说是四个高高举起来的白色大爪子。   爪垫是粉色的,毛毛是雪一样的白。   他动动脚趾,视线里的爪子也动了动,甚至还露出了藏起来的利爪。   嗯……做了二十几年的人,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变成狼。   也不知道他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害怕呢。   可想起来大荒的事儿的白杬知道,事实就是如此。   “嗷呜!”   白杬蹬腿儿。   门被打开,一个赤身男人走进来。他鼻梁高挺,眉锋锐利。一双眼睛看什么都是淡淡,无端的给人压迫。很俊朗的一张脸,放在现在,能直接成顶流那种。   男人肩背宽厚,一双长腿肌肉覆盖,充满了爆发力。   他有着比男模更好的身材。   但白杬知道,他是狼。还是将自己一手带大的狼。   白杬还蹬着四条腿儿,目光在他身上辗转。   然后从他的脸一路往下。   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缩。   接着啪的一下,两个毛爪子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怎么躺在地上?”   感觉到自己被掐着腋窝抱起,白杬毛绒绒的耳朵微颤。待屁股墩被圈住,爪子下触及到了那硬邦邦的肌肉。   白杬像被烫了一下,哆嗦着举起爪子。   他与那张俊脸就只隔了十厘米。   记忆是记忆,但身处种花家二十几年的白杬从未跟一个人离得这么近。   他僵直着,一动不敢动。   但曜像没发现他的异样,眸光一闪,还是凑过去贴上了白狼的鼻尖。   他用从未变过的宠溺语气道:“阿杬醒了,饿不饿?”   霎时,白杬如触电般抖了抖。毛毛下的耳朵红得滴血。   可曜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喜欢跟白杬的亲昵。所以白狼不给他反应,他就抓住了那一直傻愣愣举着的爪垫。   “阿杬,回神。”   白杬看到曜嘴角的笑,立马往他肩膀上逃避似的一埋。   顺带悄悄地将爪子试图往外扯了扯。   扯得脸都憋红了也没扯出来。   曜轻笑一声,还是那么温柔地问:“饿了吗?”   白杬仰头望着男人深邃的眼睛,只好道:“饿、饿了。”   “嗯,那吃饭。”   曜熟门熟路地抱着他出去。   待被放在凳子上,白杬看着桌上的剩饭剩菜。一脸呆滞。   “没热,不能吃。”   曜蹲下,双手搭在凳子上。“怎么热?”   白杬低头。这样看他,倒是少了几分攻击性。但那么大块头,将一米八的自己衬得跟小鸡仔似的。   白杬触及他光溜溜的身体,忙面红耳热地转过头。   “阿杬教我。”曜手又握住了白杬的爪子。   白杬耳朵一颤,被他低磁的声音哄着,不免还有些不自在。   “你、你退一点,我自己来。”   曜听话地往后退。   白杬看到他光溜溜的身子,鼻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跳下凳子,适应了一下四个爪子走路。然后缓慢挪到了自己的卧室。   曜一直跟紧在他身后。   看大腿高的白狼轻易地用爪子掏开柜子,从里面小心扒拉了之前看到的阿杬身上穿的东西。   曜眸光变得柔和。   阿杬不排斥他了。   记起来了。   曜放下心。   看到面前的大白狼,心里软乎成了水。   “这个,穿上。”白狼两个前爪搭在柜子门上,扬起下巴的神态跟人完全一致。   曜捞起床上衣服裤子,只看了看,就知道怎么穿。   入手的布料柔软,比兽皮好得多。但是薄薄一层,应该在雪地里不保暖。   白杬本来还想教一教他,看来是不用了。   这衣服是他的睡衣,买的最大的码数。穿在曜身上却紧了不少。   白杬目光溜过他垒块的肌肉,默默转身。   换好了裤子,曜重新将白狼抱起。   他脸埋在白狼背上,闻到了阳光下的云朵一样的暖融的气息。   抱着白杬往外走。   他问:“阿杬说怎么做,我来。”   白杬瞅了他一眼。   这一点都不像刚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该有的表现。   也太镇定了吧……   挪了挪屁股,白杬两个大爪子搭在曜的肩膀。他盯着人的脸,仔细观察。   “你会?”   “不会。”   “就说嘛。”   白杬顿了顿,又道:“你突然到了这儿,不怕?”   腰上的手臂收紧,白杬看着男人眼里全然的信任。不自觉地也将两个爪子收拢,抱住他的脖子。   他小声道:“不用怕,我熟悉就行。”   曜下巴抵着白杬的毛脑袋,轻笑:“嗯。”   初来乍到,在一个与大荒完全不同的环境中,怎么会不怕。但是阿杬在,周围也全是熟悉的阿杬的气息。   所以也冲淡了他的一些不安。   曜下巴蹭着毛脑袋,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族人还在那个地方等着他。   若是回不去,他难以想象,黑狼部落会变成什么样。   曜呼吸骤变。   他接受不了。   白杬仰头,担忧地看着他。“你……不要怕,我从小生活在这个地方,我知道这里。”   白杬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起身,学着他就鼻尖贴到了曜的鼻尖。   “我在。”   他是那个在风雪中被曜叼着的幼崽,但也是在种花家生活了许久的人。他会好好照顾这个突然而至的家人的。   适应了狼的躯体,白杬也指挥着阿杬,两个一起吃了饭。   但曜的饭量极大,这一顿,桌上满满当当几乎没动过的菜,全被他吃完了。   白杬早有预料。   但是不免想到晚上。   看来得出去采购一番。   新年商超一般开的不多,得出去碰碰运气。可他现在这个样子,还得缓缓。   他需要快点变回来。   饭后洗了碗筷,曜一直很安静。   白杬正想带他认识认识以后要接触的东西,他却抱着白杬坐在沙发上。   “阿杬。”   “嗯。”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白杬猛地抬头,爪子伸出,勾住了他的衣摆。   要走吗?   曜低头,轻轻在他脸上蹭了蹭。“族人还在那里,我不能抛下他们。”   族长有族长的责任。   而阿杬,既然好了,也应该带回去。   若是阿杬不愿意……   曜眸光暗了下来。   白杬情绪一激动,忽然变成了原本的样子。他顾不得害羞,猛地扑向曜,挂在他身上。   “你别走。”   想了想又不对,白杬四肢紧紧缠住他。   身体微微颤抖。   “我跟你走,我要回家。”声音透着惶恐,听着人心酸。   他在这里,从来没有归属感。   曜来了,他发自内心地依赖。   他不敢想曜走了,留下他一个人继续过后面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曜:“不会丢下阿杬。”   曜想回去,但是他并不知道如何能回去。   白杬更是一脸迷茫,记忆中被黑狼在大雪里叼着奔跑已经成了他现在小时候的记忆。   甚至想起来,都有些久远。   无奈,当下最重要是保证每天能填饱自己的肚子。   曜吃得多,不多屯点货是不行的。   所以在白杬能灵活地切换自己形态的时候,他打算出门了。   以防半路上突然出现一脚从一个世界跨入另一个世界的事儿,白杬还是带上了曜。   正月初一,晚上,十一楼的灯光熄灭。   主人出门了。 第173章   大年初一的城市里比平常冷清不少。   出了小区,就见不到多少人。   汽车在公路上跑着,飞驰而过。曜神情骤变,一把抓住白杬扯向自己身后。   两边行道树上, 装点了不少彩灯, 颜色一闪一闪的,吸引着行人的目光。   地上的光影中,两个影子交叠。   白杬仰头,看着下意识将自己护在身后的人。他抿住唇, 还是泄露了一抹笑。   “没事, 这个叫车。”   白杬逮住曜的衣服,将他往离公路远一点的地方去。   “这种车你可以看做部落里的拉车, 不过拉车用我们自己拉动, 这个车用的一种自然里产出的燃料。”   白杬侧头,看着彩灯下曜更显坚毅的脸。   他动了动手指, 还在思考着回去给曜放一下纪录片。忽然被曜拉住了手。   高大的身躯藏在厚实的羽绒服里,一双眼睛包裹着他。   白杬冲着他笑了笑, 神情温柔。   曜低头与白杬碰了一下鼻尖,眼睛里皆是闪烁的光。他估摸着狼身与车的碰撞, 忍不住靠得白杬更紧了紧。   “危险。”他沉声道。   白杬:“嗯,是危险。”   “不过他们走的是他们的路, 我们走的是我们的路。所以只要小心, 就还好。”   曜:“嗯。”   开了口, 白杬也开始小声跟他介绍路上的东西。   “这个是灯,家里照明的也是灯,还有那路灯……”白杬动了动被大手烤得温热的手指, 语气下意识又放低了不少。   “他们都用的是电。”   曜听着耳边的声音,与白杬靠得越来越近。   出了门他才知道, 冬季屋外依旧很冷。房间里温暖因为是有叫暖气的东西。   他安静听着白杬的话。   身上的衣服轻便但很保暖,脖子上叫围巾的东西很小,但极软。还有脚下的鞋子,很挤脚,但完全将他与冰冷的雪隔开。   这里的一切,很新奇。   耳边是白杬轻声的嘱咐,眼前是绚烂的火树银花。恍惚间,曜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   心底有个顺声音告诉他,若是在这里生活。是不是黑狼部落就不会凋零成……   没有或许。   曜眼神恢复清亮,从那些新奇东西上收回眼光。   这些都是虚妄,只有他的阿杬才是真的。此后的一段路,曜便一直看着半张脸缩在围巾里的白杬。   青年在认真跟他讲他不知道的一切,曜一心二用。   他一边将这些东西记在脑海,一边看着青年的脸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   他的阿杬忽然就长大了。   有些可惜。   他还没抱够。   “地上的石头是……唔!”   白杬惊了一下。   双眼睁大,呆呆地看着曜。   曜轻笑一声,手完全贴上白杬露在外面的脸,问:“冷不冷?”   白杬脖子一缩,脸在曜粗糙的手心擦过。   他闷闷道:“还、还好。”   曜点点头,却弯下腰,直接将白杬抱起来。   很熟悉的姿势,但也让白杬脑袋冒烟,热气升腾。他动了动,但横在腰上的手跟钢铁一样紧。   白杬瓮声瓮气道:“有人。”   “不怕。”   在曜的观念里,冬季不好生存,冷了冻着了很容易导致兽人死亡。所以比起的其他人看过来的诧异眼光来说,让白杬舒服了才是最重要的。   解释不通,白杬只能趴在曜的肩上。脑袋往他长发下埋。   曜的体温很高,隔着羽绒服白杬都能感觉到。他脚趾蜷缩,抱住曜的脖子。脸都红了。   这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被这么抱着。   不过害羞没有持续多久,白杬放松下来,学着记忆中的那样将脸枕在曜的肩膀。   久违的安心感再次袭来,白杬舒服得险些轻哼出声。   他下意识地蹭了蹭曜的脖子。   温热的肌肤相贴,被这奇妙的触感惹得愣了片刻。白杬放松下来,安稳地靠着。   反正天黑,有路灯也看不清他藏在阴影里的脸。   自我安慰着,胆子便也大了。   冷静下来,白杬开始思考。   家里现在不仅缺少食物,还缺曜的衣服跟日常用品。   脑子里想了一圈,干脆就这么趴着,掏了掏衣兜将手机拿出来列清单。   但手指刚露出来,手机便被曜抽走。   白杬呆呆地看着他,手还保持着打字的动作。   曜拉住他的手捏了捏,眉头皱起。   白杬心上一跳,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浮出一抹心虚,微低下头。   曜牵着白杬的手贴在自己脖子上,温暖的热意刺激的白杬一个哆嗦。接着手自觉地紧紧抱住曜的脖子。   白杬看看自己的手,窘迫地别开脑袋,视而不见。   手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没有办法。   可逃避也逃避不了手下的触感。   脖颈修长有力,跳动的脉搏沉稳而热烈。   皮肤谈不上细腻,但充满了男性的性感。还有淡淡的香气,一点点的甘草味道,一点点的森林气息。   渐渐的,白杬手热了起来。   眼尾也热了起来。   忽然就生了那么一股委屈。如泉水喷涌,待察觉时,已经抑制不住。   白杬瘪了嘴,干脆一头扎入曜的怀里。   “为什么这么久了你都不来找我。”含着哭腔,像迟来多年的控诉。   闷闷的,听着人心脏揪得慌。   曜轻轻拍着白杬的背,眼里流露几分心疼。   这事儿解释不了,他只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脖间一凉。   曜怔住。   他着急地像看看青年的情况,可又自觉收紧胳膊将怀中的人抱紧。   力度大得像要将人嵌入身体里。   “阿杬,对不起。”   人往往就是这样。无人哄着,无人依靠的时候,比磐石还要坚韧。   但是一旦有了亲近之人的关心,哪怕是他一句“怎么了”,那心上筑起的围墙便会不堪一击,顷刻倒塌。   委屈的情绪如奔腾河流,将理智完全淹没。   所以曜不问还好,一问白杬怎么也克制不住心中的委屈。   他想到了自己幼时的寄人篱下,想到了在福利院里的受到的孤立与欺负,想到了这么多年踽踽独行。   他何尝不想朋友三两;何尝不想除夕夜里家人团聚,热热闹闹;何尝不想哭了累了,有个人问一句“怎么了”,给他一个可以依赖的怀抱。   可幼时地经历让他高高竖起围墙。   他常年带笑,但心中的冷漠只有自己知道。   他轻易接受不了别人闯入他的心墙,也只能放任自己在经年之中,孤身一人。   他有渴望过,但渴望都是虚妄。他知道自己迈不出主动与人接触的那一步。   除了傻愣愣的憨子朋友。   也是朋友的死缠烂打与直率,才勉强让他俩成为了朋友。   白杬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趴在曜的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他鲜少有眼泪,早在各个亲戚间流转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哭没任何作用。   但是这一次,他知道自己想得到更多的心疼,想要更多的关心。   他也想被人好好地当宝贝捧着,爱着。   他也想要有家人。   无声流着泪,抓着曜的手如抓住水中浮木。   只有肩膀偶尔抽搐看得出几分他在伤心。   曜难言,只觉心脏被一双手揪起。除了收紧胳膊,便只能不停地偏头在白杬脸上蹭。   他的阿杬,原来有这么多的委屈。   冬日里的黑夜,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两个青年抱着,在现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的年代,不算什么异事。   但俊秀青年被抱坐在高大青年的手臂上,低低的泣音听得路过的人也觉得可怜。   这是受了什么大委屈,能让人哭成这样。   不过他们探究地想看看,但那浓眉大眼的男人气势太盛,护人护得严严实实的。   无奈,八卦的心思没了。   哭够了,白杬与曜最后一点陌生的感受消散。   他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就这么安静趴着。声音沙哑道:“要去买东西。”   “嗯。”   曜鼻尖蹭了蹭白杬湿漉漉的脸,手臂没松,继续抱着人走。   大街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哭都哭了。白杬底线被打破,干脆趴在曜的肩上摆烂。   被抱了一路,呼吸也平稳了,他才依依不舍地从溢满安全感的怀抱里下来。   大过年的,白杬家附近的大型商超也开着。不过里面的人显然没有平时的多。   白杬踩实了地,身上还残留着曜的体温烘烤出来的热意。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肿着一双哭红的眼大步往前。   乍一眼看着,活像像有家长撑腰的小孩。走路走得底气十足。   曜紧随其上,也看到了超市往来的人。   他知道,这里没有兽人。   曜目光落在白杬的头顶,指尖捻动。抑制住心里的那股心疼。   这么多年,阿杬在这边孤身一狼,是怎么过的。   白杬急着散去脸上的热气,回头见曜的速度不知道怎么慢了下来。   神情沉郁。   一身衣服裤子都穿着看着紧绷,人都显得委屈了。   白杬抿住唇。   独自一人过来,曜肯定也不好受。   白杬咬住腮帮子内侧的软肉,快步走回去,一把抓住曜的手腕往里走。   “我们先去买衣服。”   曜反手握住白杬的手,整个包裹。轻声道:“阿杬。”   白杬闷闷道:“至少在这里,我还是你的家人不是吗?”   曜习惯性地抱住白杬,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懒懒道:“嗯。”   这下白杬不敢动了。   他红着耳垂,垂下眼睫避开那些打量的视线。   “啊啊啊……好配!”   “小声点,人家都听见了。”   “美人温柔受,忠犬糙汉攻……嘶哈嘶哈……”   白杬只听到心里轰隆一声,整个人都快冒烟了。他立马勾住曜垂落的手臂,带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   “您好,请问有需要……”   陌生人的靠近霎时让曜紧绷起来。   白杬一停下,他又像个大熊玩偶一样趴在了自己的背上。白杬明显能感觉到曜的变化。   他反手勾住人的腰,害怕他下意识的攻击。   他冲着来人温和笑道:“麻烦给他拿上几套能穿的衣服。”   服务员是个专业的,此时看见一个温柔一个俊朗的夫夫贴贴,也能沉稳地保持她的职业素养。   目光友好地注意着曜的身形,随后微笑着离开。   白杬拍拍他的手臂,带着人去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   “不怕,咱们买完东西就走。”   曜紧挨着白杬,警惕四周。   “嗯。”   “先生您好,这是适合您丈夫的款式,您看看需要试一下吗?”   丈夫!   白杬耳垂一红。   丈夫什么的就算了,曜怕是当他是个幼崽呢。   他摆摆手:“不是丈夫。试试。”   导购笑笑,俩人的状态不是夫夫就是情侣,年轻人脸皮薄,她知道的。   领着人往换衣室走,但要买衣服的那位屁股跟粘在沙发上一样,一动不动。   导购依然浅笑着,只不过眸底藏着兴奋。   目光划过他紧抓住青年的手。   心里直叹:啧啧啧,可真黏人。不过也是真好看啊……这对夫夫。   看得她过年上班的怨气都少了。   让曜去换衣服,他一个人不干。   不是他怕,是他不担心放任白杬一个人在外面。   无奈,白杬只能跟着他进去。   试衣间的门关上,导购站在门外,嘴角高高翘起。那心情就跟吃了糖一样,美得不行。   回到柜台,她立刻拿起手机,啪嗒啪嗒戳得贼响。跟姐妹分享这这一对夫夫。   与此同时,姐妹也跟她转了一个视频。   是璀璨灯光下,纤瘦的青年被抱在健硕的男人怀里,小声哭泣的样子。   她眼睛瞪大。   反复地看。   这不就是,不就是试衣间里的……   她手机上打字打得飞快:呜呜呜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夫夫!   就在店里!   就在俺家店里!   我说的也是他们!!! 第174章   商场里开着暖气。   进去之后没多久,曜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白杬将衣服挂好,转身便看见已经脱了外套的曜。   试衣间不小,但两个大男人进去, 尤其还有曜这样的大高个儿, 空间立马就逼仄起来。   白杬只要动作大一点, 就能挨到曜。   空气里除了有衣服的气息,还有曜的味道。热腾腾的,像烈日烤制的木头, 也有青草的香。   充满了除了自己之外第二人的气息, 闻着白杬也跟着脸颊发烫。   他背对着人,红着耳垂将打底的衣服挑出来。   “先试试这个合不合身。”   曜接过就要往身上套, 白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对上曜沉静的双眼, 他别开头,小声道:“这个是穿在最里面的, 毛衣也要脱了试。”   曜目光停在他泛红的耳垂,眸光变得柔和又包容:“好。”   曜现在浑身上下穿得都是他的衣服, 即便是找的他衣柜里最大尺码的衣服,套在曜的身上依然显得小了不少。   手上抓着曜的手腕, 手心紧贴着皮肤。   白色的毛衣弹性挺大,但小了一截。快短到曜的小臂内侧了。   白杬不松手, 曜也没急着催促。   等手心燃起热意, 曜的手禁不住放在白杬的额头。“生病了?”   白杬蓦地抬头:“没、没有。”   他松了手, 将裤子也一股脑地塞给他。起身要开门。“你先换,我去给你找找其他的。”   曜当即去抓白杬,沉静的眸子里多了些紧张:“不行。”   白杬:“我不会走的, 也不会丢的。”   曜眼睛望着白杬,不肯退让一步。   白杬轻轻一叹, 害羞什么的,瞬间被他这个狗脾气浇灭了。   他在一旁放东西的小凳子上坐下,就这么大点儿空间,视线只能放在曜的身上。   他道:“换吧。”   曜点头,果断照着白杬之前教过的,双手交叉捞住衣摆。往上一拉,脑袋从衣领出来。   长发倾泄而下,垂在线条明朗的肩背上。披着长头发也不弱气,发丝凌乱,攻击性十足的眉眼倒让他多了一丝侠气。   白杬面带欣赏地掠过他健硕的身体,甚至还能好心情伸手过去:“衣服我给你拿着。”   不用他说,曜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衣服送过去。   白杬将衣服团成一团抱住,下巴搁在上面。   他眼里有新奇,也有认真。   第一次大年初一有人陪着,他不知不觉沉浸在这种喜悦中,高高兴兴地看曜的衣服合不合身。   不过他自己经济能力有限,买不起什么奢牌。   但是曜身上的这一身内衣也是纯棉的,穿着舒适。   冬季的内衣厚,就穿这么一件待在室内就已经不算冷了。白杬看看衣服的长度,又冲着曜下巴一抬:“转过去看看。”   曜听话地转过去。   不过很快,像怕白杬跑了,他又快速地转回来。   白杬被他搞得扑哧一笑。   笑够了,他靠在墙壁上,道:“裤子一起。”   曜点头,又脱裤子。   白杬目光不闪不避,虽有准备,但是看到了那颇为惹人注意的部位,还是没忍住长睫一抖,移开视线。   人比人气死人。   他估摸着,怕是比自己的裤子型号要大两个号。   白杬不自在地挠挠脸。该穿着挺不舒服的,也没听他说一声。   又想到曜之前只穿过兽皮裙,白杬小声问:“习惯吗?”   曜:“嗯。”   兽人不喜欢束缚,因为他们随时可能变成野兽的形态。曜这样穿着肯定是不习惯的,但他不想阿杬为自己操心。   在他的印象里,阿杬任就是需要精心呵护的白狼幼崽。   衣服试好,白杬站在柜台结账。   外套先让曜穿着,剩下的提着也有一大包。   买完了衣服,又去逛超市。   日用品购齐,其余的就是菜跟肉。   想着曜的饭量,白杬购了上百斤的蔬菜以及半头猪肉,人卖肉的师傅还笑呵呵地问:“小伙子家要办喜事儿?”   白杬看了曜一眼,弯起眼睛:“嗯,是有。”   一小段的路程,白杬没开车。   这会儿买了许多东西倒是不好拿回去了。只能留下地址让超市那边送过来。   等过几天,市场开了,他就去批发市场买。那样更便宜。   生活开支增多,白杬还是觉得能省就省。   最后,两人是提着衣服跟生活用品,原路返回。   刚到家,白杬脱了外套挂好直接将自己往沙发上一摔。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面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白杬忙道:“别激动!是手机!”   曜闻言,绷直的背脊松懈下来,但一双眸子依旧紧盯着白杬的衣兜。冷飕飕的,泛着野兽一般的凶光。   陌生的声音让他很不习惯,有种领地被其他兽人入侵的感受。而且声音很急促,放在大荒,是兽人示威的表现。   白杬见他身上的黑色羽绒服还敞开着,没脱下来。神情冰凉,眸中闪烁着暗光,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此时的攻击性。   白杬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要不是自己喊得快,此刻手机就已经被曜粉碎了。   他坐起来,起身将衣兜里还在不停叫唤的手机拿出来。   看了一眼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动的曜,白杬一边接通语音一边拉住他的衣摆晃了晃,示意他安心。   “阿杬!你后天要不要来我家玩儿?”   陌生的声音从小小的白色盒子里传出,曜肌肉绷紧。眸光骤沉。   “你不是要去你外婆家。”   “那是明天。”   白杬一边说话一边观察曜的表情。   见他额头上冒出来的细汗,白杬在心底啧了一声,逮住他的衣服往下拉。   曜顺从地将外套脱下,目光不移白杬。   “后天你有没事儿,有没有事儿嘛。”   “没有……”   白杬去将衣服挂上,曜就跟个大跟班一样走在白杬后头。   白杬无奈一笑,不过拖鞋里的脚趾却欢喜地动动。   他喜欢这种相处。   “那你过来。我请你吃大餐……”   听筒里还在说,白杬示意曜将门口的衣服提着。随后拉上他的手,领着人去了卫生间。   “大年初三,你不走亲戚?”   曜在身边,白杬觉得还是待在家里的好。   “走什么亲戚,不去。叫你来玩儿你就来。”   白杬偏头看了一样跟他一样站在洗衣机前面的曜,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晃了一下。   要去肯定不能自己一个人去。   不说曜放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就是他自己也不放心曜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知道好友的意思,无非是担心他在家一个人孤单。   想着好友的一片好意,白杬终究是点了头。   “行,我过来。不过我还要带个人。”   “带人!”电话那头的声音骤然放大,像被关久了的鸭子突然放进湖里,激动得都破音了。   而身边的曜也是骤然握紧拳头。   白杬忙抱住曜的手臂,整个身子都挂上去了。他冲着曜安抚地笑了笑,示意他没事儿。   “你什么时候带过人!带谁?你什么人?”   白杬翻了个白眼。   对上曜的视线,白杬莫名放低了声音:“家人。”   “啊啊啊啊啊!你居然……嘟。”   白杬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抱着的手臂又绷紧了几分。再说下去,曜会把他手机都砸了。   他拉起曜的手,将手机放在他的掌心。   戳了戳,他看着曜的眼睛,认真道:“这个叫做手机,嗯……就是一个可以远程通话的工具。”   “就像咱们的狼嚎一样,可以把声音从一个地方传到很远的地方。”   曜注视白杬的圆眼,手指碰了上去。   “嗯。”   白杬眼睫快速眨动,待曜拿开手又鼓起腮帮子。   刚刚是谁那么紧张。   “剪吊牌,新衣服洗了再穿。”   曜:“好。”   白杬将购物袋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他拉着标签,看了看曜。   曜伸手,指甲轻轻一滑。   白杬睁大眼睛:“厉害!”   他摸了摸自己的指甲,下一个换成曜来。自己试了试,好像……划不动?   他呆呆地看着曜。   曜这才表情缓和些许:“要兽化才行。”   白杬看着他身上的紧身毛衣,弯眼一笑。也不玩儿了,加快速度将新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洗干净。   趁着这会儿,他拉着曜进屋,让他去洗澡。   曜学东西很快,白杬调好水,教了他怎么用花洒,接着就出去了。   但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屋子里洗澡的声音。   白杬敲了敲门:“是不是怕?”   曜从门关上之后就绷紧了神经,此时听到白杬的声音,他松了口气。   要否定的话转个弯儿:“嗯。”   白杬无奈,两个手放在门上,在里面能看见阴影。   “怕什么,我就在外面。”   曜轻轻回应:“好。”   洗澡期间,曜一直听着门外的声音。   待到洗完了,白杬也将烘干的睡衣拿出来。   啪嗒啪嗒的拖鞋声落在曜的耳朵里,他渐渐也放松了心情。   “睡衣。”   门打开了,雾气缭绕。   俊美的男人腰上围着浴巾,头发还湿漉漉的,就这么走出来。   白杬眼睫一颤,忙将睡衣塞进他怀里。“身上擦干了穿,头发也要擦干。”   “快点。”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曜看着怀抱里的衣服,鼻尖闻到了白杬身上一样的香味。他才慢悠悠地点头。   当曜穿着黑色的睡衣出来的时候,白杬已经插好了吹风机等在沙发上了。   “过来。”白杬冲着曜招手。   曜走到白杬身边。   白杬手按在他肩膀上,使了一点劲儿,曜坐下去。   他看到白杬手中造型奇怪的东西,目光疑惑。   白杬:“这个叫吹风机,按下这个开关,会出来风。可以吹让头发……毛毛快速吹干。”   “不过有点声音,你别怕。”   “我开了啊。”   曜看着白杬像带幼崽一样事无巨细,他心底柔软。点了点头,等着。   白杬看着正襟危坐的曜,心里一叹。   还是怕啊。   他走进,手直接贴在曜另一边的耳朵上,随后将他一拉,靠在自己腰侧。   曜唇角微弯,握紧的手微微松开。   “我真的开了。”   “嗡——”   曜瞳孔骤缩,条件反射要攻击。   白杬猛地环住他的脑袋,手不停地顺毛:“不怕不怕,你看他就是个工具。”   等曜适应了好一会儿,白杬才撤身离开。   然后理着他一头湿润的长发,试探着一点点吹着。   边吹他边跟曜聊天,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个地方比我们大荒发展要快几千年,所有的东西都是人发明出来的。”   “这个跟灯一样,你看他连接的那个插头,里面有电。”   “一时说不清楚,明天咱们系统地了解。”   他打算给曜看看历史纪录片。   五指在曜的长发中穿梭,厚厚的一层,摸着丝滑如绸。冰冰凉凉的,白杬爱不释手。   看曜放松下来的肩背,白杬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对了,后天我去朋友家,你跟着一起来可以吗?”   “嗯。”   白杬弯眼:“那就说好了。”   “好。”   吹风机的声音虽小,但落在狼兽人的耳朵里着实不小了。所以曜才会反应那么大。   但没一会儿,坠着头皮的湿发干了不少。柔风吹得人很舒服,曜也开始享受头皮上轻柔的动作,慢慢眯了眯眼睛。   这个发明有点用。   兽人们的毛毛总是需要烤干或者晒很久的太阳,冬季冷,怕生病,所以就不方便经常洗澡。   可是带不走。   带走了也用不了。   曜在这一刻,意识到了这个地方与大荒的巨大差距。   次日,大年初二。   一早醒来,两个人一起吃完了饭,紧接着白杬就带着曜先把屋子逛一遍。   电器都大致介绍一遍,然后给曜打开了历史纪录片。   当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他所熟悉的原始时代,曜面上才有了些微的波动。   白杬挨着他坐着,桌上是各种年货瓜果果干。   见他如此,拉开曜的手塞了他一个剥好了的砂糖橘,随后道:“这里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也是住着山洞,吃着野兽,穿着兽皮。他们称那个时期为原始时期。”   “这里的文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熟悉的穿着与生活,将曜一下子拉到大荒。   他那颗从过来之后一直以来悬浮着的心脏,也慢慢与这片土地有了连接。   原来,周遭的一切,也都是真的。   他们从也是时期一直看到各个朝代兴衰,历史进程快速拉到近代,现代,直到熟悉的手机出现在屏幕当中,曜对这个世界彻底有了概念。   天已经黑透了。   曜迫切汲取周遭的一切以获得安全感,到现在,凌晨两点了。   视频在倍数中已经看完。   他才动了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白杬,哑声道:“要回大荒。”   短短四个字,让白杬心脏一缩。   他感受到了曜藏在心底的恐惧。   白杬就着投喂的姿势,紧紧抓住曜的手。   曜在颤抖。   白杬鼻尖一酸,立马挤进他的怀里,抱着他脖子将自己挂在他身上。   他不喜欢这样的曜,让他也很害怕。   白杬声线微颤,小声道:“好,我们找找回去的办法。”   语言很苍白。   因为他们都知道,或许回不去了。   难以想象,那样的话,黑狼部落将会遭受一个什么样的打击。   而他们,也将没有未来。 第175章   大年初三。   因前一夜熬得太晚, 白杬跟曜一觉睡到了早上十点才起来,刚洗漱完,朋友那边就在催促了。   白杬肿着一双眼睛接了电话。   不等他开口,那边就催促道:   “起来了没?”   “大过年的你怎么这么能睡。起来了就快点过来, 再不过来都赶不上大餐了。”   白杬听着那边同样懒洋洋的声音, 目光落在面前洗漱的曜身上。   他眯了眯眼睛,上前一步,脑袋抵着他的后背。含着困意地蹭了蹭, 接着侧脸靠在上边一动不动。   像小狼崽撒娇, 将曜弄得动作稍顿。   曜试图从面前这个叫做镜子的东西看清后面白杬的动静,但是却发现他瘦削的身躯被自己挡了个严实。   曜沉默一瞬, 放轻动作刷牙。   随后听到白杬慢吞吞道:“刚起。”   那边的人像被白杬的困意传染, 也打了个呵欠。“那行,起来就快点来。”   白杬睡眼惺忪, 又在温热的背上蹭了蹭:“哦。”   收拾一番,吃过早饭。白杬才开着自己的车带着曜一起过去。   副驾驶上, 曜还是有些紧绷地坐着。   白杬抓住他的手握了握。“我开慢一点,不怕。”   两个大男人坐在前面, 难免显得空间都逼仄了不少。但恰恰是这样,让曜好歹有点安全感。   他挪了挪, 身子微微偏向白杬的方向。   白杬发动车, 边说话试图转移曜的注意力。   “开车过去要一个小时, 你要不先睡一会儿?”   曜侧着头,目光一直落在白杬的身上。“不困。”   “不困才怪。”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都看见你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儿了。”   何况曜之前一直生活在大荒,这会儿正值冬季, 哪天不是吃了睡睡了吃的。   白杬:“闭眼,睡。”   曜轻轻地嗯了一声, 但姿势没有一点变化。   明明第一次坐车,没表现出一点新奇。除了刚开始坐上来的紧绷,后面反倒是一直看着白杬,看了这么多年活像是没看够一样。   白杬拿他没办法。   一个小时的时间,白杬的车已经开出城。   渐渐的,高楼大厦消失不见,昏蒙蒙的天也好像变得清朗。   山林多了起来。   曜的注意力也由白杬身上转移到了窗外。   车一直往植被茂密的地方而去,当过了一段高速,就到了离城最近的一个县城。   县城位于山下,中间河流流经。县城后面被山林包裹,山间云雾缭绕,满是熟悉的味道,比城市更让曜安定。   终于,两人慢悠悠地踩着午饭的点儿,到了。   县城的风景好,距离城区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所以这地方大部分的人家都在搞农家乐,大棚采摘之类的。   交通发达,灰色的水泥路一直修到了家门口。   当白杬那熟悉的小破车到了的时候,齐风一眼就认出来了。   车还没停下,他拢着一件军大衣,缩着肩膀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白杬开门下车,冲着齐风笑笑,然后将曜这边的车门拉开。   而试图再呛几声好友的齐飞看他的动作,立马闭嘴,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阿杬是福利院出来的,他说的家人那岂不是……   齐飞兴奋地搓搓手,这事儿他已经好奇了的一天了。   先落地的是一双皮靴,接着是工装裤也抵挡不了线条的优越长腿。   只一眼,齐飞便想,这人肯定很高。   到人脑袋钻出来,看清那一张俊朗与糙汉气质完美结合的脸,齐飞眼睛一亮,忙兴奋地忙冲上来。   “哎呀,弟夫你好,你好。我是白杬弟弟的亲大哥齐飞。”   白杬看他没有预兆地冲过来,曜气场都变了。他眼皮子一跳,立刻站在了曜面前。   “这是我哥。”   “哦~哥哥啊,那不也一样。没区别的哈。”齐飞揶揄地看着白杬。   大荒的兽人没寒暄的习惯,人情往来,语言沟通,都没拳头来得实在。   曜看着面前裹成个熊样的人,眼中嫌弃一闪而过。   这么脆,怎么打的赢。   不过想着阿杬在这边这么多年有他的照顾,曜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些。   他冲着的齐飞点了点头。   曜是兽人,本就高。就是齐飞也比他挨了半个头。加上他虽然是缓和了神色,但不熟悉他的依然觉得他是冷着一张脸。   着实吓人。   齐飞脸上的笑就像晒干了的花,一下子就蔫儿了。   他结结巴巴:“大、大哥好。”   白杬弯眼,猛拍了一下齐飞的肩膀。“好兄弟,不要怕啊。”   他揉着肚子道,笑得温温柔柔:“说好的大餐呢,抬上来看看。”   齐飞看他一副馋样,转头将対曜的畏惧抛在脑后。   他大手一挥:“这还不简单!走,跟哥们吃饭去。”   齐飞熟练地将手臂往白杬的脖子上勾。但刚抬起手,忽然头顶一凉。   対上曜的视线,他立马收回手,干巴巴地搓了两下,默默在前面领路。   白杬手往后,抓住曜的手晃了晃。   “你不要那么凶。”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曜眸光触及白杬的侧脸,汗毛软绒绒的,像软桃。看得自己心也软了。   他低声道:“我没凶。”   白杬拍拍他的手臂,昂首挺胸拉着他跟上:“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齐飞听着后面两人的话,垮着脸在心中诽谤。   还不凶,那什么样子的才算凶。   齐飞家是开农家乐的,他们家包了两座山,有果园有大棚,一年四季不愁蔬菜水果。   他以为齐飞说的大餐就是随便做点火锅什么的,结果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海鲜味儿。   他眼睛唰的一下,晶亮。   “可以啊齐总,发达了这是。”   齐飞眼睛一眯,十几年的兄弟默契可不是吹的。   他立马甩着两个长袖子冲着白杬拱了拱手:“哪里哪里,过年难得一顿好的,平时兄弟我都是吃糠咽菜。”   白杬先将带过来的礼物放下,然后熟门熟路地找人。   “随便坐。”   “阿姨呢?”   “旅游去了啊,说是感受一下南边冬季的美好。”齐飞甩了甩军大衣的袖子,“我锅里还在煮,马上就能吃了。”   “桌上的东西,还有我房间里的零食,游戏机阿杬你都知道啊。大哥,你也随意。”   说完,齐飞立马屁颠屁颠地进厨房去了。   曜倒是看着青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跟阿杬的关系确实很好。   白杬软和了眉眼,心中慰贴。   想着齐飞的父母,他偏头,冲着曜道:“叔叔跟阿姨都很好,他们把我当半个儿子,我在这边得了他们很多照顾。”   “嗯。”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气息。但没有那时刻在耳边奏响的汽车行驶的声音。   这让曜稍稍舒服了些。   他紧挨着白杬坐下,只略微扫了一眼这个比高楼大厦更让他感到舒服的二层小楼,便保持安静。   白杬扒拉着曜的手,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他掌心。   “还看纪录片吗?”白杬侧头。   曜注视着白杬的眼睛,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需要做足了准备。   在他的认知当中,阿杬现在还小,不能什么都依靠他。   于是乎,白杬又将他昨天想到的有用的视频放给曜看。   要想対这个世界有全面的了解,曜必须学会更多的东西。   但是他现在対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像蹒跚学步的孩童,所以他看的时候白杬也跟着一起看。   边看边顺带给曜拓展一些。   他当过老师,対于带着曜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白杬久违地感受到了曾今的快乐。   齐飞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的是他两个脑袋挨着脑袋。亲密无间。   “咳咳。”他假咳了一下。   白杬吓了一跳。   曜幽幽抬眼。   齐飞脖子一缩,冲着曜咧嘴傻笑。尽量显得自己友善一点。   等曜收回目光,他下意识顺了一下胸口。   可怕。   阿杬哪里找的哥哥,看着也太凶了吧。不是哪个公司的大佬就是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野兽成精。   活像要吃人似的。   “那个,洗手吃饭!”   白杬咧嘴也笑,脸上明朗得没有半点阴霾:“嗷!来了来了。”   曜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到白杬身上。   绷紧的嘴角也渐渐柔和。   洗手上桌,白杬一眼看见桌子中间满满一盆冒着热气儿的海鲜。盆儿周围还有的青菜,炖菜,炒菜……   一看就是一时半会儿弄不出来的。   白杬看着傻乐呵开酒的齐飞,鼻尖一酸。   “用不着这么麻烦的。”   “说什么呢!说是请你吃大餐就是吃大餐,我是那种敷衍的人吗?”   白杬眼睛弯成月牙。   “不是,你是个大大的好人。”   齐飞下巴一抬:“那是当然。”   “来,大哥喝点酒。”   “我家自己酿的,嘎嘎好喝。不过咱们这次吃海鲜,尝个味儿就行。”   曜看着面前玻璃杯里的水,鼻尖动动,一股浓烈霸道的香味侵入鼻腔。   很香。   白杬:“这个是白酒,我在家喝的就是这个。”   曜想到自己刚到这里,看到白杬一股这个味道,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凳子上的场景。   抿了抿唇,见两人脸上都是笑意。   他端起杯子,在白杬期待的眼神下,一下送入喉咙。   白杬惊恐地抓住他的手。   “没必要这么喝得这么凶!”   “让你抿一口尝个味儿就好了。”   曜绷着个脸,嘴里跟喉咙里奇怪的反应让他紧抓住凳子。   咔嚓一声——   空气凝滞。   “我嘞个去!”齐飞突然鬼叫。   白杬看着曜手下的木头碎屑,也张大嘴巴,难以置信。   “嗷嗷嗷嗷!大哥大哥!你好厉害,怎么做到的!你教教我啊!”   齐飞手舞足蹈,跟个猴子似的。   要不是曜看着凶,他怕是人都扒拉上去了。   白杬扶额。   他忘了,自己这个好友还有一个年少从未实现的武侠梦。   白杬:“凳子我赔。”   齐飞忙摆摆手:“自家兄弟。”   他双眼放光:“大哥大哥,你……”   白杬忙隔着桌子抵住齐飞凑向曜的脑袋。“好了好了,你冷静。”   曜见他俩跟蚱蜢似的跳来跳去,嘴角也牵出一点笑意。   他道:“天生的。”   “哦……”齐飞脑袋垂下来了。   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三个人立马开吃。   起先,齐飞还在招呼:“我做得多,阿杬你们可要使劲儿吃。不能剩!”   可当看到曜一口气干完了所有的饭,齐飞目瞪口呆。   他给曜竖起一个大大的拇指。   “大哥就是大哥,果然厉害!”   曜颔首,接受他的夸奖。   白杬在一旁捂着肚子扑哧一笑。曜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很好玩儿。   吃饱喝足,几人躺了一会儿。然后齐飞带着白杬在自家大棚里闲逛。   逛完大棚去冰钓,一天都在外面玩儿。   到傍晚,齐飞又拉着白杬在自家大棚里采摘了不少的菜,给他的车堆得满满当当。   “我说就在我家睡吧,你不干。”齐飞送他们走的时候抱怨。   白杬顺毛:“好了好了,下次来玩儿就是了。”   “哼,下次是什么时候。明天?后天?”   “元宵?”   “行!你说的啊,你要不来我就找你去。”   就这么说好了,白杬才终于被放人。   路上,道路上逐渐亮起灯光。   白杬看了一眼藏在光影里的男人,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   白杬也弯起眼角:“那就好。”   车辆驶入自家小区,白杬的一路上跟曜说了不少话。他打开车门,下车提上东西。   曜紧跟着他。   白杬看着不断上升的电梯楼层,忽然感慨:“其实……这里挺好。”   曜动了动,走到白杬身后,整个前胸贴上白杬后背。下巴轻轻搁在他的头顶蹭了蹭。   “嗯,挺好。”   白杬仰头,侧脸贴着曜,喃喃:“要是他们在,那就更好。”   “嗯。”   出了电梯,曜忽然绷紧。跟着,房子里发出十几道闷响。   两人対视一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又惊又喜。   白杬克制着因为激动而不停颤抖的手,匆匆开门。   几乎那一瞬间,顷刻听见二十几声响亮的狼嚎齐齐炸响。   “嗷呜!!!!!”   *   元宵节。   当齐飞看见二十几个白杬新冒出来的大哥的时候,他将人拉到一边。   他悄悄摸摸,又克制不住双眼兴奋:“快说,你是不是那家豪门流落在外的小少爷!”   白杬摇摇头,虚弱道:“少爷没有,穷光蛋一个。”   他凄凄惨惨地着看向齐飞。   “这么多大哥,我可怎么养啊……”   【全文完】   全文正式完结啦,感谢大家一路陪伴。   这本我写了半年,感觉晃眼就过了。阿杬跟曜的故事是灵感一现,但我有好好将他们完整。   多的就不啰嗦了,最后,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们的支持。   咱们下一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