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法定婚龄》   作者:苏二两   文案:   宋城南:我脾气不太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希望你能学会服从命令。   秦见:服从你妈B。   冷厉倔强狼崽子×退伍转业男妈妈。   一如既往市井文,直掰弯,年龄差12岁,双向救赎。   简介:   宋城南18岁当兵,26岁退伍。   扛过枪摸过炮,做过侦察兵当过狙击手,一身本事的宋城南退伍后却做了一个落后社区的社区主任,从此陷在了繁杂琐碎的家长里短之中。   秦见是这片儿威名赫赫的“刺儿头”,年纪不大,无“恶”不作,上任社区主任就是被他欺负走的。   宋城南摸着手上的枪茧,慢慢笑开了:“想欺负我?也得他有那个本事才行。”   秦见心头有道口子,经年累月,溃烂不堪。却在宋城南的一次又一次的“管教”中慢慢愈合,长出了鲜红的新肉。   新肉很痒,像羽毛轻抚,酥酥麻麻。   终于在那个夜半时分,秦见叼住宋城南的颈项,恶狠狠的龇牙:“只有我媳妇儿才能管我,你算老几?”   沉稳持重的社区主任略有无奈,抬手拍了拍小崽子的后脖子:“我只管你到法定婚龄,过了22,爱谁管谁管。”   1现实向、市井文,节奏慢、日常多。   2不要站反攻受,重要的事情只说一遍。   标签:剧情、男妈妈、年下 第1章 初遇   宋城南从派出所出来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沮丧,就被拍了一脸雪粒子。   天气太差了,明明预报是阴天,可早上却下起雪来,西北风带着细碎的雪粒子抽的面皮发疼,耳朵边儿热辣辣的肿胀,怕是冻伤又要犯了。   宋城南将材料往包里一塞,抬手揉了揉耳朵,快步拾级而下,小跑几步拉开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破旧出租车。   说“破旧”一点不为过,车型老旧、车漆斑驳,刮碰伤比比皆是,车尾保险杠也撞碎了,用黄色的胶带潦草的粘着,从那五花大绑的手法,不难看出粘胶带的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主儿。   迅速的关上副驾驶的车门,将冷风寒雪隔绝在外,车内的温度也不高,但寥寥的暖意让宋城南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有戏吗?”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黑脸汉子,面貌没什么特点,就是黑,常年暴晒在阳光下的黑。他将一条手臂搭在方向盘上,黝黑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套在方向盘上的毛圈,急迫的问道:“方所长怎么说?”   宋城南摇了一下头,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一包烟,刚抽出半截又推了回去,抽烟要开窗换气,太冷了,他不想寒风冲散了车内这点温度。   “不行,辅警上岗需要统一考核,今年年初刚统考过,我没赶上。”宋城南又搓了一把耳朵,车内的温度让他的耳朵更加刺痛了。   “你没让他看看你在部队的履历?你那么牛B,他们也不要?”黑脸汉子瞪着眼睛问道。   宋城南笑了一下,他也不算白,从部队出来的人有几个白人?可因为五官长得硬朗,又带着军人的英气,这一笑便如同高崖边的草木、罡风中的花香,坚利中带上了柔和,让人觉得挪不开眼。   “牛B的人有的是,还都能开条后门?”宋南城搓了搓手指,还是有点犯烟瘾,“辅警招考要按规矩来,方所长说了,市里统一招考的时候会通知我。”   黑脸大汉有些气馁,不过也只能点点头,问道:“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不会真要去做那个新发社区的社区主任吧?”   宋城南目光暗淡了一点,他18岁当兵,26岁退伍,在侦察连服役的8年中,从一个普通的侦察兵一路成长为连里最出色的狙击手,又杀破重围通过了侦察兵士官晋级考核,赢得了留在部队的有限名额。   转业前他已经是连队的副指导员,他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三年,因为没有大学学历才一直没能晋升。年中的时候,连长偷偷向他透露,上级领导综合他这些年在部队的表现,已经在考虑破格将他升任为指导员,可就在任命下来之前,宋城南主动申请转业了。   他抬起眼,又笑了一下:“社区主任怎么了,大小还是个官儿呢,瞧把你吓的。”   黑脸汉子啧了一声,一副“你不懂你无知你天真”的表情。   “社区主任这名头说着好听,其实就是一个驴拉磨的辛苦活儿,见天儿忙得四脚不沾地不说,家长里短的能把人烦死。再说,你去的是哪儿啊?新发社区!那是个阎王爷都难管的地儿...”   宋城南摆摆手截了他的话:“现在摆在我面前就这么一个合适的工作,往好了想我以后就是吃公粮的了,稳当。”   黑脸汉子无可奈何的咂摸了一下嘴,叹道:“行吧,你自己乐意就行,接下来去哪?我送你。”   宋城南看了一下表,11点15。   “走,咱俩找个地儿吃点饭。”   “饭就不吃了,我下午还得拉活儿,不能喝酒没劲,晚上吧,咱俩找个地儿好好喝点。”   宋城南点点头,他已经耽误张毅一上午了,对于一个出租车司机来说,坐在车上的每一分一秒都意味着钱。   “我去街道办报道,就在附近,你不用管我了。”说罢,宋城南拉开车门下了车。   他在寒风中跳了一下脚,抬手与张毅道别。   街道办确实不远,不过五分钟的路程已经将宋城南冻了个透心凉,他想起早上广播中的新闻播报,说今年是近二十年最冷的一个寒冬。   街道办的大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刺耳声音还没有消退,宋城南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中午下班了,只能等下午再来了。   宋城南抬头看看乌突突的日头,琢磨着到哪里待上一中午。   “叔儿,理发吗?”   一个嘶哑的声音顺着寒风钻进了宋城南的耳朵里。   一转头他便看见了一个孩子。   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明显与身材不符,大得夸张的深灰色的羽绒服,带着一个翻毛狗皮帽子,两边帽耳朵放下来挡住了大半张脸,样子看不分明,只是一双眼睛很是冷清,像身旁呼啸的刀风。   他叫着“叔儿”,态度却不怎么热络,幼狼一样的打量着宋城南。   男孩儿往宋城南怀里塞了一张小卡片,又说了一句:“剪个头呗叔儿,手艺绝对好。”   宋城南看到了一闪而过那只手,这么冷的天竟然没带手套,冻得通红,好像还有皲裂的痕迹。   那手现在缩在宽大的袖子中,宋城南目光跟过去,看到了袖头上黑亮一片,即便是深灰色也掩不住的污渍。   男人迟迟未搭话,男孩儿已经不耐,有些上挑的眼睛不悦的眯了起来,打算狠狠的剜一眼男人就走。   可谁料男人竟然同意了。   “行,在哪里理发?你带路吧。”   男孩垂下眼皮,硬生生的掩下了眼里的凶相,用公鸭嗓子一般的声音说道:“没多远,就前面。”   --------------------   开了新文,《意外之妻》CP1145183,《关于大傻(帅)B被学校年级第一骗身骗心又骗钱这件事》。轻松市井文,正在预收,铁子们帮忙收藏一下,拜托拜托。CP1145183 第2章 红毛怪(上)   男孩儿口中的“没多远”其实走了近十五分钟,在嚎叫的风雪中这并不是件易事儿。   宋城南进屋就开始搓自己的耳朵,即便带了帽子也挡不住寒风往骨缝里钻,耳朵的刺痛感越发严重了,冻伤肯定又犯了。   耳朵是他做狙击手时有一回参与冬季军事演习时冻伤的。   当时他在雪地中整整趴了五个小时,狙了对方阵营一个旅长、一个连长,小卒子无数。演习结束后,两个阵营的领导一起喝酒,对方领导点名叫他参加,也毫不客气的将他灌成了孙子。第二天他带着一身酒气出早操,迷迷瞪瞪的裤子都穿反了,自家连长非但没发火,还欣慰的在他肩头拍了两下。   刷拉!记忆被小孩儿抖落儿塑料布的声音拉了回来。   宋城南坐在已经漏了海绵的高脚椅上,脖子被围上塑料布的时候才开始打量这个小小的发廊。   发廊处于背街,由民房改造的,门口除了安装了个旋转的彩虹灯,连个招牌都没有。   室内面积不大,只能放两面镜子、两张椅子,一个沙发。   泛黄的墙壁,斑驳的镜面,皮革风化脱落的椅子,桌子上随意放着的十年前款式的吹风机...   这个地方老旧得像被时间遗忘了似的。   唯一鲜活一点的就是镜子中的男孩儿了。   他已经脱了狗皮帽子,露出杂草一般的枯黄的头发,脸蛋和鼻头冻得通红,嘴唇苍白,紧紧的抿着。   瘦削的男孩一点也不像一个理发师,即便他正手握剪刀,紧紧的盯着自己后脑勺的头发。   “你剪?”宋城南发出疑问。   他有些诧异,原以为这个刚到自己胸口的孩子只是发传单揽客的。   “嗯。”男孩抬眼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宋城南,哑着嗓子低语,“我手艺不错。”   镜子里握着剪刀的手的确生了冻疮,大大小小的创面已经连成片,红肿皲裂,触目惊心。关节也有些僵硬,看起来不那么灵便。   耳朵边更刺痒了,宋城南收回目光,随意的说了一句:“剪吧。”   男孩费力的踩了两下踏板,将椅子的高度落了下来,也没问一句要什么发型,直接下了剪子。   好在宋城南不是个在意头型的,他在部队时一直是寸头,转业后因为冻头皮才蓄了发,如今刚好能遮住眉毛。   小孩儿没什么话,室内的温度又高,此时,常年在部队习惯了午睡的宋城南有点犯困。   他担心自己打瞌睡坏了小孩儿的手艺,撑着眼皮强忍着,不知什么时候耳边窸窸窣窣的传过来一句话,他没怎么听清就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宋城南依旧坐在那张破椅子上,仰着头脖子泛酸。他抬手揉了揉后颈,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还是睡着了。灰蒙蒙的日头从窗子照进来的角度让他心中一惊,抬手看表,果然已经下午两点了。   这些日子一直为工作的事儿犯愁,宋城南晚上睡不踏实,没想倒在这个小小发廊睡了个好觉。   下意识的,他往镜子中一瞅,本不抱什么期待的他在看到自己的新形象后心头狠狠的震了两下,后脊梁顿时出了细细密密一层汗。   一头红发!   是真的红,一团火一样烧在他的头顶!   宋城南好像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样不伦不类的发色,而拥有这样发色的人不是死变tai就是臭流氓。   他不可置信的摸了一把,好像还打了发蜡,火红的头发乱糟糟的竖着,让宋城南看起来就像个2B。   男人沉下脸的时候是有点渗人的,他脸上的线条本来就冷硬,再配上军人的凌冽,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他的怒意。   小孩儿坐在他身后的旧沙发上在看一本破书,听到动静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宋城南。   “醒了?那就付钱吧。”   --------------------   收藏少,但也想求评论哈哈 第3章 红毛怪(下)   他放下书,站起来垂着眼皮递上一张皱皱巴巴的单子。   “剪发180,染发480,一共660。”   “草,”宋城南自从做了指导员后已经很久不爆粗口了,他看着面前细瘦的男孩儿,刚才那点怜惜瞬息烟消云散了,“我让你给我染发了吗?”   “让了。”男孩儿抬眼,与宋城南对视,并没有畏惧男人含怒的目光,“我问你要不要染头,你说‘嗯’。”   宋城南想起自己半睡半醒间恍惚的那声“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是见他犯了困,给他下套呢。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材让男孩儿一凛,下意识的后退一小步。   反应过来自己的颓势,他又刻意向前进了一步,梗着脖子与宋城南对视。   “你自己要染的,现在瞪什么眼睛?”少年变声期的沙哑声音从虚到实,最后理直气壮。   宋城南微微弯下腰,拉近与男孩儿的距离,他挑着眉毛,声音不大却透着危险:“也是我自己要染的红色?”   “当然,你说要樱木花道的发色。”   “放屁!”宋城南现在的脾气像极了头顶烧得那团火,他大掌一伸,单手掐住了男孩儿的后脖子,像按着一个鸡崽子一样按着他,“你家大人呢,让他出来,我不和你个小兔崽子说话。”   “没人,就我自己。”男孩儿在宋城南掌下极力扭着脖子斜着眼睛看他,“你是要赖账吗?”   宋城南怒极反笑,用皱巴巴的纸单子抽了一下小孩儿的脑袋:“你这也是账?连蒙带骗张口就敢要600,也不怕我报警让你进少管所。”   小孩儿挣巴了一下,显然势单力薄脱不了身:“我们这儿就是这个价儿,你理发前打听价儿了吗?嫌贵别进来啊。”   “谁给你定的价儿?物价局吗?还真以为你们可以连坑带骗无法无天啊?”   手上又用了点劲儿,小孩儿却依旧倔强,拧着脖子费力的与他对视,像只幼狼一样明明心里很怕,却依旧装腔作势露着还未长成的獠牙。   “你家大人呢?”宋城南环顾了四周,屁大个地方一眼就望到底了。   “都死了。”小孩眼里淬着凶光,恶狠狠的说道。   宋城南哼了一声,哪里肯信,小兔崽子在他这已经没有任何信誉可言了。   大眼瞪小眼,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宋城南忽然有点犯难,男孩儿的家人不现身,自己又不能真和一个小屁孩计较,到头来心头这股怒火终是无处宣泄,弄得他有些心浮气躁。   随手一推,将小孩儿推坐在了沙发上。   想再说几句狠话撒撒火,就看到小孩儿急忙将压到身子低下的旧书抽了出来,书页已经皱了翘着书角,他小心翼翼的用手心压了压,将书角挨张缕平了。   宋城南瞄了一眼,是本五年级的英语教材。   蓦地,心头那股怒意就淡了不少。   算了,谁一辈子还不遇上几个熊孩子。宋城南心里嘟囔着,转身往镜子跟前走。   在一堆乱糟糟的东西中扒拉出来一把推子,打开开关,嗡嗡的声音响起。他一偏头,把推子搭在自己的耳侧,向上一推,一缕火红的头发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桌子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皱巴巴的烟盒,宋城南从中抽出一根咬在嘴里,边推推子边单手点了烟。   吐了一口烟雾,他从镜子里看向一直瞪着自己的小孩儿:“你啊,就是欠收拾,有时间多读书多学习,别动这些歪心眼。”   宋城南指导员当了三年,最会做思想工作。可他现在没心情教导一个熊孩子,只说了一句就闭了嘴,错开眼睛不再看他。   三下五除二,一颗烟的功夫,宋城南已经成了一个秃脑壳,他五官长得周正,气质冷硬,即便秃了,也没落了颜值,反而严厉中显出一点霸气,与初见时的温和截然不同。   一地红毛,宋城南烦躁的踢了踢,他又看了一眼表,得走了,不然整个下午就被耽误了。   穿个大衣的功夫,一转身,小孩儿就堵在门前。他想息事宁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奈何有人却不是这样想。   小孩儿还是那副用白眼仁瞅人的凶相,咬着牙说道:“给钱,不给钱甭想出这屋子!”   ......   最后宋城南还是付了钱,五十。   因为小孩儿一直跟着他,隔着三五步,在风雪中亦步亦趋。   宋城南觉得自己好像惹了记仇的狗,还是只龇着尖牙的幼犬。   风更大了,吹在身上像刀割一般,雪粒子又细又密,打得人睁不开眼睛。   细瘦的小孩儿跟着他的步伐踉踉跄跄,他双手笼着袖,弓着腰,帽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眉眼,整个身体只漏出一截下颌,惨白惨白的,像被风雪染了色。   他迎着劲风,抿着没有血色的唇,极力的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每一步都走得不易。   得,在距离街道办还有100米的地方,宋城南认输了。   他掏了五十块钱,塞到小孩冰凉冰凉的手里,吓唬人:“滚,再不滚真揍你了!”   小孩儿攥着钱,迎着风眯着眼睛看他。   “赶紧走,别跟着了。”宋城南将羸弱的肩膀向后一转,用力推了一把。   也不知力道用大了,还是风太猛了,小孩儿往前踉跄了好几步,堪堪站定后还是回头看他,隔着白茫茫的风雪。   那眼神有些怪,没有感激,没有憎恨,似是错愕。   宋城南时间紧,没工夫与小孩儿磨叽,不耐烦的摆了一下手,就匆匆走进了街道办的大门。   走进去,又退了回来,隔着门远远看了一眼苍茫中小小的身影,见那身影越来越小,慢慢模糊在连天的雪色中,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办正事去了。   --------------------   第一天更新,三更。 第4章 同流   男孩停在巷子口,步履有些犹豫。   他在考虑是穿过巷子直接回家还是多走十五分钟绕道过去。   风骤雪疾,十五分钟的路程对于一个已经在外游荡了一天又饿又倦的十四岁男孩来说,等同于西天取经。   摸摸口袋里的五十块钱,男孩毅然转身往岔路走去。   “欸,秦小见,干嘛去?”   一个男声逆着风传过来,男孩儿听到的时候已经散了尾音,不过还是令他脊背一凛。   巷子里走出来两个男人,抿着大衣襟子,冻得直跳脚,高声叫唤:“秦见,你是不是又想独吞?以后还想不想干了?”   男孩儿停了脚步,微微上挑的眼睛泄了一抹寒光,目光像浸染了风雪似的,没有任何温度。   他转过身子慢慢往巷子里头走去,越过两个男人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还是那间理发厅,还铺着一地红毛。   进了门男孩先发制人,用公鸭嗓子质问两个成年男人:“刚刚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没进来?”   随着他进屋的两个男人,一个二十多岁,染着一头黄毛;一个四十左右,脸上顶着一个酒糟鼻,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善茬。   听到男孩儿的责难,两人对视了一眼,面上掠过几不可查的尴尬。   “春子闹肚子,我陪他跑了趟厕所,就这么会儿功夫,你就把人放走了,给钱了吗最后?”四十多岁的男人冻出了两个大红脸蛋儿,比他脸蛋儿更红的是他的鼻子,医学教科书上的酒糟鼻图示都没他这鼻子长的标准。   “你们怕了吧?”男孩身微微偏头,露出不屑的目光。   “...我们怕什么啊,咱们哥们在街面上混多少年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人没修理过?”二十多岁的男人将眉毛都染成了黄色,乍一看像一只西班牙黄绒鹦鹉,他掐着烟抖着腿,用流里流气的姿态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他是当兵的,所以你们就怕了,把我一个小孩儿扔在这里‘敲诈’他。”男孩儿轻轻哼了一声,翻起狐狸眼与黄毛对视。   “都说不是...怕了。”黄毛炸庙,“就刚好闹肚子。”   “行了!你们别争了。”酒糟鼻揉了揉鼻头,老大一般的发了话,“以后小秦往回带人的时候长点心眼儿,像这种穿着军裤、军鞋,往那一站就像当兵的人,再别往回带了,带回来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怎么样?跟了一路要到钱了吗?”酒糟鼻又问。   男孩儿落了眼皮,苍白的嘴唇吐出两个字:“没有。”   “怎么会?就你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狼崽子劲头,没要到钱,会这么快回来?”黄毛掐了烟,起身围着男孩儿转了一圈,边转圈边审视,眼珠子不放过男孩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你不会自个儿想独吞了吧?你也不想想,我们哥俩能让你入伙那都是看你可怜,跟着我们干你还不至于饿肚子,要是惹恼了我们,秦小见你就别想在这片儿混下去了。”   男孩儿看了一眼酒糟鼻,显然他也在等自己回话。   他吸了一下鼻子,歪了歪嘴角:“那人进了派出所,不跑等着他叫人来抓我啊。”   两个男人都怔了一下,然后黄毛爆了一句粗口,酒糟鼻则深深的看了一眼男孩儿。   “行了,今天算咱们倒霉,没开张,秦见你先回去吧,不然你爸又该敲铁管子闹人了。”酒糟鼻扬扬手,一脸不悦的说道。   男孩儿转身就走,还没摸到门把手就被黄毛叫住了。   “等等,搜个身再走。”   --------------------   这章字数有点少 第5章 打击乐   滨城是一个地处北方的三线城市,虽叫“滨城”却与水无缘,以严冬和冰雪著称。   这里的冬天挤占了春秋两季,长达六个月之久。不下雪的日子已是难熬,若是有雪,西北风呼啸,雪乘风势,让人举步维艰。   顺着巷子不过三五分钟的路程就到男孩儿的家。   一栋联排平房中的一间。   平房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国营企业——新发日化厂的家属房。像这样的平房在这片一共有四十多排,它们曾有过一个极其洋气的名字——北京高级平房。   “高级”体现在了集中供暖和通上下水,为什么冠上“北京”二字,可能是因为小地方人朝圣的心理。   这样的高级平房在八九十年代也曾受人追捧,当时吃公粮、住高级平房是身份的象征,进出这片区域不知会惹来多少艳羡的目光。   岁月总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反之亦然。   九十年代末期,新发日化厂受到南方货源冲击,导致连年亏损最终解体,大部分职工下岗,为了寻找生计陆续有人搬离了这里。   有人搬出去,就有人搬进来。越来越多操着不同口音的陌生人住了进来。   岁月更迭三十年,这座北方城市日新月异,但滨城的发展规划中好像一直忘了这个地界儿,在仅离市区二十公里的地方,好似只需一个转身,眼中的高楼林立就切换成低矮破旧的房屋,在霓虹闪烁的背后,是另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   男孩将手伸入宽大的羽绒服领口中摸索了一番,拽出了一根褪了色的红绳,绳子上挂着一把钥匙。   还没等他开门,屋子里已经传出刺耳的铁器敲打的声音,一下一下嗡嗡作响,尖锐的撞击和摩擦声听得人舌根直冒酸水。   吱呀,隔壁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中年女人仅用五分之一的脸,就将厌恶烦躁表现得淋漓尽致。   “秦见,你爸在家敲一下午铁管子了,哎呦,烦都烦死了!你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是不是又没给他吃饱饭?你怎么做儿子的?自己老爹都舍不得给口吃的?”女人的话顺着缝隙传了出来,比寒风都锋利。   秦见偏头扫了一眼门缝中露出的那只眼睛,嗤地笑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道:“我是舍不得,要不李婶施舍点给他?”   女人被噎了一句,一时没接上话儿,见秦见开门进了屋,才向着那个背影愤恨的数落:“你小子就是属狼的,你爸白白养你一回,竟落了这样的下场。”   啪,对面的门关上了,扬起的雪渣子吃了女人一嘴。   自男孩儿进了屋,敲铁管子的声音骤然停了。他往那面漆着黄色油漆的卧室门看了一眼,并没有走过去推开。   屋子可谓家徒四壁,一张沙发,一个书架,一个没有摆放电视的电视柜,再有就是靠墙摆着一溜花盆,枯枝嶙峋,没有一点生机。   男孩儿拖着脚步坐在了客厅的破旧沙发上,双手抱着肩膀,胸膛一点一点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手指也不再僵硬之后,才慢慢的脱掉羽绒服,摘掉狗皮帽子,用手心搓了一把脸。   拽过羽绒服,伸手到兜里,男孩在兜里摸到一个小洞,伸了两个指头进去抠摸,好半天才从小洞中拽出搓成圆柱形的五十块钱。   他将带着鹅毛的纸币捋平,又掀起沙发垫子,从木头架子中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盖子将五十元钱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铁盒子中有一打皱皱巴巴的整票,目测一千左右,下面还压了一张照片,只漏出三分之一,是一张女人的脸,眉眼盈盈,笑得温婉。   男孩儿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停留了一秒,就用手将照片推到了纸币的下面,随即盖上了盖子。   放好盒子,他起身去了厨房,厨房只有窄窄的一溜,仅够一个人施展。厨房的尽头摆着一个小冰箱,上面两个穿着裤衩的小孩儿笑得灿烂。   男孩儿打开冰箱,感应灯没亮,显然这老物件已经坏得彻底,现在只有存贮的功能。   冰箱里除了几个鸡蛋空空如也,电饭锅里还有点剩饭,男孩儿炒了两大碗蛋炒饭,端着其中冒尖儿的一碗推开了卧室的门。   本就阴天,卧室又拉着窗帘,屋子里黑洞洞的。男孩儿走到窗前一把拉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窗帘,让惨白的雪色透了进来。   这时才看清床上躺靠着一个四十多岁男人,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因为形象过于潦草,看不出相貌如何。   他下身围着棉被,手中握着半截铁管子。光线乍一透进来时,男人用手挡了一下眼睛,嘴歪了好几下才含糊不清的低低骂了一句:“小王八蛋。”   男人叫秦铁峰,酗酒如命二十年,最终得了偏瘫,如今说话、走路都不太利索,男孩儿出去找钱的时候,他渴了、饿了,或是心情不好都要用铁管子敲击暖气。暖气管线串着一排房子,这边敲,那边响;一家敲,家家响,十几户邻居天天跟着脑仁疼。   铁管子被收过、藏过、扔过,但男人总会找到代替的物件,继续着他的“打击乐”。   也有人来骂过吵过,男孩儿把门一敞,随便吵骂,若还不能消气也可以拖秦铁峰出去打死,只要管杀管埋,一切悉听尊便。   向来穿鞋的害怕光脚的,男孩儿用这等无赖做派反将了众人一军,众人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去打一个瘫子,再说法治社会,谁动手谁犯法,为了一个瘫子去蹲笆篱子犯不上。   众人拿瘫子没辙,就将怒火转移到男孩儿身上,说他不给瘫子吃饭,还虐待瘫子,是个十足的白眼狼,瘫子敢怒不敢言,因而才敲管子撒火泄愤。   --------------------   求收藏求评论~~ 第6章 服从你M   这种闲言碎语男孩儿左耳进右耳出,从来不做计较,人家也没完全说错,瘫子吃饭确实不应时,他若在外找钱时,瘫子一日只吃一顿也是有的。   男孩儿单手提起炕桌摆在床上,把蛋炒饭往上一放。男人猛地扑了上来,拾了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饭粒子掉了一桌子男孩儿也没管,他知道一会儿男人会用他那条好手一颗一颗捻起来吃掉的。   米饭的香味勾的男孩儿肚子打了个响鸣,他也一天没吃东西了,此时觉得饿得有点虚脱。   转身往出走,却被男人叫住,他话说不利索,说一句话漏半口口水:“酒呢?你...说的...我去卫生间上厕所...就给我...酒。”   男孩儿蹙起眉头,眼梢微微上扬:“我说你连续一个星期去卫生间上厕所才行,不过也无所谓,你再往瓶子、花盆里撒尿,我就把这屋锁死,你自己自生自灭吧。”   男孩沙哑的嗓音难听,脸色更难看,直到床上的男人瑟缩着低下头他才收回目光。   吃到饭时,已经有些凉了。屋子有供暖,社区帮忙减免的供热费,但是老房子管线老旧,温度一直不怎么达标。   没吃几口房门处传来了敲门声,男孩儿有点诧异,他们这样的人家平时几乎无人上门,若有也基本都是讨债的。   男孩儿习惯性的摸起立在墙角的木棍,一脸戾气的拉开门。   刀子一样铺面而来的寒风没让他皱眉,门外的不速之客却让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是下午被他染成红毛怪的男人!   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天边仅剩的一点光亮,背着光的脸庞更显凌厉,目光幽暗分辨不出喜怒,黑洞洞的影子从身前倾泻,将男孩儿盖得严严实实。   男孩儿反应极快,撤回身子反手就要将门关上,只是男人比他更快,还剩个缝隙的时候,一只大掌攀住门橼,撑着条手臂感觉没用什么力气就将门推开大半。   “是你啊小孩儿?你就是秦见?”   男人的口气有点久仰大名的感觉,也夹杂着名副其实的喟叹。   男孩从不介意别人的目光,也介意不过来,此时的他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本能的亮出獠牙:“你要干什么?”   小孩儿戒备又慌乱的目光让宋城南心中一软,他从街道办出来就到新发社区报了到,被街道办的领导引荐着和今后的同事见了面。   一番寒暄,彼此熟悉,领导功成身退,正在这时社区的电话响了,四十多岁的张姓大姐自打摸起电话眉头就没松过。   “哎呦,又是新发小学打来的电话,说秦见要是再不去上学,就真的要被除名了。”张大姐放下电话直咂舌,一副伤脑筋的样子,“秦见家里没有电话,学校有什么事次次打到社区来,若是个好孩子倒也罢了,辛苦一趟也值得,可秦见那么个孩子,咱们顶风冒雪跑一趟,他一点感激都没有,说不定还要看他的脸子。这回我可不去啊,这么个糟糕天气,下了班我还要去学校接孩子。”   “去也不一定能找到人,秦见那孩子神出鬼没的,不一定在哪坑蒙拐骗呢。”另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边装订书册边说道。   新发社区除了宋城南只有三个编内人员,四十多岁的张姐、三十多岁的王哥和二十多岁的小赵。三个人分属70、80、90后,倒是符合了人才梯队建设。   跑腿这件事小赵倒是一口应承了下来,只是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我去,顺便敲打敲打他别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那个秦见,方主任帮他那么多,他反倒...,哎,真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宋城南报到前倒是听说过这么一出闲话,说上任社区主任是被一个孩子欺负走的,好像就叫什么秦见。   他记得自己哥们张毅提到这事儿时的表情像极了怒发冲冠的张飞,他口中的秦见是新发这片儿威名赫赫的“刺儿头”,年纪不大,无“恶”不作,上任社区主任是位温柔大姐,可愣是没捂热乎这块顽石。   当时的宋城南没将张毅的话当回事,在部队里什么样的兵痞子他没见过,不还都是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摸着手上的枪茧,宋城南慢慢笑开了:“想欺负我?也得他有那个本事才行。”   此时,再次听见“秦见”这名字,宋城南顿时来了兴趣,再者现在他已经是新发社区的主任了,辖区中这样的“刺头儿”他必然是要会会的。   可没想到的是,按照社区人员给的地址敲开门,看到的竟然下午刚刚坑了自己一把的小狼崽子。   果然,名不虚传。   “秦见,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男人在手臂上灌注了一些力道,将门撑得又开了一些,“咱们好好谈谈下午你坑我、讹我的事儿。”   宋城南故意吓唬男孩儿:“还是得我叫来警察你才开门?”   男孩儿瞟了一眼男人依旧穿着的军裤和军鞋,然后抬眼恶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你们当兵的就这样胡乱冤枉老百姓的吗?我给你剪头、染发只收了50元,还不满意吗,军爷?”   一句“军爷”叫得宋城南一怔,随即失声一笑,自勿的摇了摇头。这秦见果真是个“刺头儿”,不但胡作非为,还生得伶牙俐齿,忒会颠倒黑白。   “你是老百姓?你就是一个小狼崽子。”男人大掌在男孩头发上胡撸了一把,无可奈何的说道,“我是新发社区新上任的社区主任,我姓宋,你可以叫宋叔儿。”   男人扫了一眼男孩儿手中紧紧握着的棍子,懒洋洋的说道:“这回能让我进屋了吧?”   男孩儿犹在愣怔中,任他怎样发散思维也想不到刚刚被他坑了一把的男人就是新上任的社区主任,那个位置已经空置已久,据传谁也不愿意接下新发这个烂摊子。   男孩儿又重新打量了一遍站在门前的高大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型,锋利浓俊的眉眼,凛正不阿的气度,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社区主任,与絮叨温柔的方主任相去甚远。   戒备与抵触的情绪更深了。   “所以,你还是来兴师问罪的?”带着“社区主任”的身份来兴师问罪的。   宋城南见男孩儿油盐不进实在是难缠,再者刚刚推门时闻到了从屋中飘散而出的淡淡尿骚味儿,秦见的家庭情况他尚不了解,贸然进去可能有欠妥当。   他放弃了进屋的想法,在门口开门见山的问男孩儿:“为什么不去上学?学校来电话了,催你去上学。”   他见过男孩儿坐在破旧沙发上安静读书的样子,也见过他对书籍的格外珍视,下意识的便觉得他不应该是厌学的孩子。   果然,男孩儿凶恶冷厉的表情有了瞬间破碎,透出一点茫然委屈的影子,但仅是一瞬,裂痕瞬间修补,坚硬如磐。   “我上不上学关你什么事?”男孩将失落转化成愤怒发泄在宋城南身上,“你少多管闲事。”   “嘿,”宋城南被不知好歹的小孩儿弄得有点恼了,他手臂微微用力,将门推开了几分,“九年义务教育你懂不懂?国家有向你提供教育的义务,你也有接受教育的义务。”   他压低身子,故意做出威压的姿态,缓慢的说道:“你若是不履行义务,任何人都有管教你的权利。”   “你他妈放屁!我才不会...嗯...松手!”男孩儿刚刚开骂就被男人掐住了腮帮子上的软肉,他太瘦了脸颊上没什么肉,一边嘴角向上咧着,样子有些滑稽。   男孩儿老早就以男人自居,这几年他挨过骂、挨过打,但从没这样像个幼童一样被欺辱,为数不多的自尊心让他瞬间眼睛赤红,像个小兽一样恼羞成怒的低吟。   “行了,人不大气性倒挺大。以后嘴上干净点,不许骂人,不然听到一次捏你一次。”   男人松开软肉,顺手在男孩儿头上又揉了一把:“以后对我尊重点,好歹我也是你的社区主任。回去吧,明天早上我送你去上学,别想着跑,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你还在我的地界儿,就别想辍学当盲流子。”   说罢,男人撤回身子,用手压了压头上的绒线帽子,隔着风雪的语气有些冷然:“秦见,我脾气不太好,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你还是个孩子,我希望你能学会服从命令。”   扔下这句话,男人转身走了,身影慢慢融入了暗淡的天色中。   男孩儿狭长上挑的眼一直不离那道身影,他一手揉着颊边的软肉,一手颠着握着的木棍,双唇微动,轻轻的吐出一句:“服从你妈B。”   --------------------   我家小崽子忒不是东西。   开了新文,《意外之妻》CP1145183,《关于大傻(帅)B被学校年级第一骗身骗心又骗钱这件事》。轻松市井文,正在预收,铁子们帮忙收藏一下,拜托拜托。 第7章 我可以管你叫爹   宋城南是三天之后才又见到秦见的。   用“见到”不太合适,“抓到”应该更贴切一点。   北方冬季的早晨与深夜是没有边界的,早晨六点依旧一片漆黑,这种“黑”似乎比夜半时分的“黑”更加令人窒息,明明知道下一刻曙光即将乍现,但在期待破灭的下一刻中,总会生出深深的倦怠和绝望的感觉。   踏雪的声音一直到男孩儿家门外才停下,宋城南看了一眼已经亮着灯的窗户,寻了一个背风的地方点燃了一颗烟。   还没吸两口,暖黄色的光源就灭了,门口一阵响动,男孩儿从里面推开了门。   宋城南看了一眼表,6点12,怪不得天天堵不到这小子,原来这么早就出门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在雪地上踩灭。   小狼崽子显然比寻常孩子多了份警戒,听到了暗处发出的细微的声响。   “谁在那里?”   他像一个瞬间进入备战状态的小兽,肌肉拉紧,汗毛竖起,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下意识的已经开始寻找身边趁手的家伙。   宋城南从房角的暗影中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影让男孩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是我,别怕。”本来是想训几句小狼崽子的,可看到男孩的惧意,宋城南心又软了。   这几天他忙得昏天黑地,社区杂乱而细碎的工作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期,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抽空了解了一下秦见的家庭情况。   这孩子的身世确实令人唏嘘,...可秦见本人又不那么值得人心疼。   就像明明眼泪都存在眼眶里了,又被告知整件事情中没有完美受害者,一时间哭不出又收不回,着实让人心塞。   “你来干什么?”宋城南的柔声低语没能让男孩儿放下戒心,反而像只刺猬,抖着浑身锋利的刺针。   “送你上学,我已经连着来三天了,今天才抓到你。你天天出门这么早,是在躲我?”   男孩儿哼了一声,很是轻蔑,低声嘟囔:“躲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宋城南迈着方步过去,抬手在男孩儿头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叫军爷了?”   小兽眼睛一立,对宋城南逗孩子的举动颇为不爽:“有事没?没事别耽误别人办正事。”   “呦,秦先生还有正事要办呢?继续到大街上拉人剪发染头骗钱?”   “是又怎样?我坑蒙拐骗,要管也是警察叔叔,轮不着你这个社区主任。”   “若我偏要管呢?”宋城南拽着羽绒服的帽兜将男孩儿拉了回来,偏头打量了一下他瘦削的身材,“你有十三岁?未满十四岁的娃娃,警察叔叔抓了也会让社区和父母领回去批评教育,还不如我直接教育你,免得浪费警力。”   男孩儿像被扯了后脖子的狗崽子,恨不得转头给宋城南一口,他用狭长的眼睛斜睨着男人恶狠狠的说道:“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就把我落你们家户口本上,你当我爹,我随你姓,大把的钞票拿来给我花,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宋城南顺着狗崽子的话想象了一下,不禁咬了咬后槽牙,若是真有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儿子自己不得被活活气死。   “我没兴趣给人家当爹,你也别惦念我家的户口本,我就问你一句你以后还上不上学了?学校可说了,你若是再逃学就要将你除名了。”   奋力挣扎的狗崽子蓦地静止了片刻,也仅是片刻就又龇着牙凶道:“除名就除名,佬子稀罕!”   小兽瞬间流露出的忐忑和委屈悉数入了宋城南的眼,他叹了一口气手上用了几分力气:“这事由不得你,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   他松开帽兜改拉他的袖子:“走,去学校。”   这回小兽只象征性的挣巴了两下,就不情不愿的跟在了宋城南身旁。天色煕蒙,地平线终于呈现出淡淡的白色,那条光线将纯黑的夜色平直的分割开来,好似撕开了一条口子,尤待光芒大盛再次开启人间的又一个篇章。   此时去学校太早,一大一小两个人踩着雪走到镇子主街的时候天色刚刚放亮。   这个时刻,这里有最直白的人间烟火。   这里的烟火气不是作家笔下可化绕指柔情的文字,也不是都市人心之所向的悠然田园,是实实在在烟与火的结合,是早餐铺子从窗户伸出的炉筒中呼呼冒着的热气,是人们呼吸间嘴旁萦绕的白雾,是挑起棉门帘从屋子里倾泻而出的白浪,是灰蒙蒙乌糟糟的一团市井之态。   宋城南看了一眼时间,离他上班还有一个小时。吃点早饭再送了小崽子上学,刚刚好。   他在新发镇还没找到房子,如今借住在张毅家中。张毅是个粗人,又与他有发小的情谊,丝毫不介意宋城南借住。但最近张毅新交了一个女友,女友每次与宋城南见面都有些尴尬,毕竟一室一厅的房子多了个外人不好亲热。   因而宋城南早出晚归,一日三餐都在外解决,他打算等这个周末休息就寻好房子,从张毅家里搬出来。   又冷又饿,宋城南拉着男孩儿往一家早餐铺子走。可到了门口小崽子却往墙角一蹲,死活不肯起身。   “我在家吃过了,在这等你。”小崽子挑起丹凤眼送了一个不耐的眼神,“我不跑,你快点吃,别让佬子等太久!”   “跟谁佬子佬子的呢,”宋城南朝男孩儿屁股上踢了一脚,“进去等。”   --------------------   宋城南:听说你想上我家户口本? 第8章 找你媳妇要账   早餐店人不算多,这个地界儿住得都是辛苦人,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也不会将辛苦钱扔到早餐店中。   寻了张靠墙的桌子,宋城南让男孩儿坐在里面,自己则坐在外面点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   豆浆浓稠泛着豆谷的香气,油条刚刚在油锅里滚过,又香又脆,胖墩墩的惹人垂涎。   咕噜,男孩儿的肚子狠狠打了一个空鸣。   宋城南叼着油条侧目去看,男孩儿稚嫩的面上没有尴尬与惭色,倒是带了三分凶狠。   “看什么看,吃你的!”他转头趴在自己的臂弯中,只漏出红了的耳尖。   宋城南再次叫了一份早餐,偏头看了一眼男孩儿瘦嶙嶙支着青筋的脖子,又加了两个油炸糕。   “你这个年纪饿得快,来,再吃点。”宋城南将泛着油香的早餐推了过去,见男孩儿不理,激将道,“别墨迹,和小姑娘似的腼腆。”   “腼腆?这俩字咋写?”男孩儿嗤了一声,单手拿起一根油条塞到嘴里,慢而懒散的说道:“我可没钱。”   “吃吧,话多。”男孩儿在宋城南眼中就是一个奶凶奶凶的小崽子,他随意抬手遮了一下对方挑衅的目光,意外的感到手心中的睫毛柔软纤长,慌乱的跳了几下,刮得人痒痒的。   早餐店的门再次被推开,寒风率先而入,接着是三个少年。   厚重的羽绒服外面戴着红领巾,显然是附近新发小学的学生。   宋城南惊奇地发现刚刚还处于刺猬状态的小崽子自打几个少年进来之后竟消停了下来,低着头闷声不响的吃着碗里的东西。   男孩儿安静的时候不多,宋城南觉得新鲜,便对那三个少年多了份留意。   少年们显然也发现了男孩儿,点了早餐后便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眼神不善的瞥向这个角落。   男孩儿面不改色,宋城南却不满地“啧”了一声,垂着眼越吃越快,豆浆一口饮尽,瓷碗重重的放回桌面。   砰的一声让斗室安静了一瞬,三个少年觑着男人阴沉的脸色,悻悻的闭了嘴。   二十分钟后,宋城南挑开了一家浴池的棉门帘子。他拉了一把身后的男孩儿,催他快点。   男孩慢悠悠的跟了进来,环顾四周,蓦地笑了:“宋叔儿,这是要请我做大保健?”   “放屁,”男人在狗皮帽子上拍了一下,“给你请了一上午假,下午再去,先洗个澡。”   男孩儿垂着眸子没应声,只是睫毛又跳了两下。   宋城南话音刚落,浴池的老板就迎了出来,见是生客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   笑容将现未现之时,老板看到了跟在陌生客人身后的男孩儿。   瞬间,笑容胎死腹中。   “秦见,你来做什么?”老板立着眼睛口气不佳。   “我们洗澡。”宋城南拦下问话回复道。   男孩儿挑起幼狼一样的眼睛,追了一句:“难道你这不是给人洗澡的地方?”他故意在“人”字上加重了音量,嘲讽的意思明显。   “好好说话。”   幼狼脑袋上又挨了一下,翻着眼皮恶狠狠的觑着男人。   宋城南收拾了小崽子,对浴池老板温和的又重复了一遍:“老板,我们洗澡。”   老板抿着嘴有些不情愿:“他也洗?这么脏的泥猴子会污了我的头遍水的。”   男孩儿哼了一声,吊儿郎当轻嗤:“身上不带点泥的也不来你这地方啊,真当你这是华清池,只伺候杨贵妃呢?”   “闭嘴!”没等老板撒火,宋城南将男孩的帽子往下一压,宽大的帽檐遮了他大半张脸,连带着掩去了上面欠揍的表情。   “老板,开门迎客,总不好往出撵吧。”宋城南脸上带着笑,掏出20块钱放在吧台上。   “成吧,快洗快出来,您可得看住那小泥猴别往我池子里撒尿啊。”   男孩儿推开帽子瞧着那钱,砸麻了一下嘴,斜眼瞧着宋城南:“说好的大保健怎么变成洗澡了?、”   男人觉得有些脑仁疼,一言未发的将小崽子踹进了挂着男宾布帘子的门里。   这是宋城南洗过的最累的一个澡。将泥猴子洗干净用了他一身力气,比军事演习都要消耗体力。   可泥猴子非但不领情,还一直保持着厌烦的神情,只在第一眼看到宋城南整齐的八块腹肌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用手戳戳,好似满不在乎的问道:“你这肌肉怎么练的?”   宋城南正在给他搓脖子,闻言打量一眼男孩细狗一样的身材:“等你长成男人再问吧。”   两个人话不投机,一个哀怨自己怎么就成了老妈子?一个暗忖自己哪里不像男人?一大一小各怀心事,再无多言。   两个小时后,男孩穿着宋城南过于宽大的羽绒服坐在男浴的休息室中,衣服里面光溜溜赤条条的。   他的衣服被社区主任拿去了隔壁洗衣店,据说也是说了不少好话店家才勉强同意放进洗衣机中的。   上午没有客人,休息室只男孩儿自己,他盘着腿喝着茶水,目光贪婪的放在壁挂电视上。   “老板,没有动画片吗?”他扯着脖子大声喊。   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宋城南。   男孩儿忽然有点臊得慌,清了一下嗓子,低声嘟囔:“刚才有个小孩儿要看动画片,现在...出去了。”   宋城南看破不说破,将衣服放在了男孩儿身边:“穿上吧,一会儿咱俩去学校。”   内衣、毛衣、羽绒服都已洗过烘干,露出了原本的颜色。男孩儿慢慢的伸手拿过还带着温度的奶白色毛衣,皲裂泛红的手指摩挲着上面的V字花纹。恍惚间,照片中盈盈的眉眼就在身边,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毛衣织大一些,小见能多穿几年。”   敛着眉目面色沉和的男孩儿惹得宋城南多看了几眼,刚刚洗脱了皮的少年像他手里那件柔和的毛衣一样露出了本色。   因为还未成年,男孩儿脸型略显秀气,皮肤白皙,鼻子挺直,唇角微翘,因为常常抿着看不出还有一颗圆圆的唇珠,如今被水汽蒸了,唇色越发鲜嫩,透着青春的光彩。   只是那一双眉眼生得太不和谐,刀眉剑眼,微微上挑,比瑞凤眼媚,比丹凤眼利,藏不住的沉沉郁气与狠厉倾泻而出,压住了少年之气,让整个人显得阴郁暮气。   “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吧?”男孩儿翻着上挑的眼皮看向宋城南,“所以才带我来洗澡。”   宋城南略略迟疑,计较着如何将话说得妥帖。早餐铺子中的少年们毫无保留的表达了他们对秦见的嫌弃与鄙视,“又脏又臭”是他们口中最轻的诋毁了。   宋城南措好词刚要出口却被男孩儿的一声轻笑拦下:“宋叔儿,没想到你真是个大善人,那怎么不给我买一身新衣服呢?那样就更像雷锋了。”   宋城南艰难的咽下已到唇边的话,在心里暗骂了声“草”。他不疾不徐的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这是他在部队当了三年指导员形成的习惯。   啪嗒,圆珠笔笔尖出窍,宋城南边写边说:“洗澡8元,毛巾肥皂5元,洗衣服30元,早餐算我请你,一共43元,以后你得还我。”   听闻,男孩儿眯起烧着暗火的狭长眼睛,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姓宋的,你讹我呢?我告诉你了我没钱!”   “我又不姓雷了?”宋城南将轻飘飘的纸单撕下,“讹你?这话怎么说的?我这些都是明码实价,比你那天开给我的单子差远了。现在没钱还也成,我可以等到你成年。”   一直略显阴沉的男孩儿终于漏出了少年人的怒意,负气的嚷道:“我才不会还给你!”   宋城南也不恋战,转身便往门外走,背对着男孩儿扬扬手中的纸条:“那我以后就去找你媳妇儿要账,看你丢不丢人。”   一句“媳妇儿”成功让小兽息了声,正是对情意似懂非懂的年纪,最容易害羞。   “姓宋的,...你给我等着。”小兽红着脸说。   --------------------   秦见:叔儿,你好像给你自己挖了一个坑。 第9章 调教   新发小学后院的小操场有一处围墙矮了半截,那是秦见的杰作,以方便自己翻墙逃课。   这节是音乐课,秦见最厌烦的课程之一。   耳膜被胖子同桌雄浑的嗓音震得发疼,男孩儿趴在桌子上,将耳朵放进臂弯。   他在考虑要不要逃课,只需向老师撒个上厕所的小慌,就可以溜到学校后院从断墙翻出去,容易的程度堪比上炕。以往他也是这么做的,可今天却有点犹豫。   前几天,那个姓宋的社区主任送他回学校时在大门外止住了脚步。   他往学校旁边的一棵粗壮的杨树上随意一靠,掏出烟盒抽出支烟咬在嘴里。   点了烟,吐出一口,夹烟的手才点到男孩儿头上:“秦见,进学校之前咱俩先明确个事,你从今天起没有特殊原因不许迟到、旷课、逃学知道吗?”   宋主任身材高大、动作潇洒,一颗烟抽得行云流水,加之他面色冷厉,语言决断,让人很难不生出怯意,进而产生服从的意识。   只是他面对的不是别人,是新发镇赫赫有名的“刺头儿”秦见。   男孩儿蹲在树根下翻起薄薄的眼皮仰视男人:“宋主任,没人告诉你当着少年儿童不能抽烟吗?”   “咳咳咳~”多年的老烟枪被呛得直咳,单手捶了几下老树皮才堪堪止住咳嗽,然后一言不发的将烟踩灭拾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这位少年儿童,别顾左右而言他,刚刚我说的话听明白了吗?”   男孩厌烦的想挠挠脑袋,发现自己正戴着男人给他买的新手套,和帽子是一套的,黑色的普通款,在镇上一套只卖15元钱。毛线软软的,拢了一层暖意在手心,帽子也紧紧的包裹着脑袋,不似宽大的狗皮帽子时不时就会下滑挡住眼睛。   这钱也是记了账的,白纸黑字写进了男人的小本本中。   给颗蜜枣又打了个巴掌。男孩儿巴掌常挨,蜜枣却不常吃,因而此时的心情有些怪异,酸软中夹杂着一丝气愤,竟不知要用什么口吻对待男人。   不过他阴郁惯了,出口必伤人:“那就有劳宋主任天天看着我吧,用不用我和校长申请给您老在我身边加张桌子?”   宋城南笑笑,刚才当着祖国花朵吸烟的尴尬烟消云散,话音一转,提起了其他:“你骗我去的那个理发店,是李峰与王富春合开的,今年十月份你参与其中,与他们二人合伙以剪发为由敲诈勒索外乡人。”   男人也蹲了下来,直视男孩儿的眼睛,表情严肃:“秦见,趁你陷得还不深,我劝你趁早收手,你若再逃课和他们去行骗,我就以你的名义去公安局告发此事,李峰和王富贵定然会受到处罚,至于你,因为年纪小可能会从轻发落,但你这么聪明不难想不到后果吧?开除学籍不说,还会被李峰二人打击报复,不知你能不能承受得起这样的后果?”   “你!”男孩儿第一次真正的有点怕了眼前这个男人,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威胁我?”   “算不上,我只是尽了一个社区主任应尽的义务。”   男孩儿跳了起来,眼中皆是暗火,刻意压低的公鸭嗓子如同陈旧的风匣:“我们做得是正当生意,不然为何没有人报警?还有别以为我会受你威胁,我可以将你今天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李峰,看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男人轻笑了一下,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来,声音也是轻缓的,慢条斯理却分量十足:“因为你们的威胁,到目前为止确实没有苦主报警,但网上却有好几个帖子曝光了你们的所作所为,我想如果有人检举,警察必然会联系到之前被你坑骗的外乡人,到时候人证俱在,由不得你们狡辩。”   男人将秦见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端,继续说道:“再者,你也别忘了,我这个麻烦是你招惹回来的,而且你和他们不拆伙,我必然纠缠不休,你说到时候他们能不怨恨你吗?还能拿你当自己人?”   男孩儿愣了一瞬,然后咬着后槽牙出声:“姓宋的,你好阴!”   男人点点头,像是接受了一句赞美:“不客气,我是党员。”   他烟瘾未消不愿废话,用脚踢了踢男孩儿,“别不知好歹,进去上课吧,以后有什么困难找组织。”   在男孩儿的记忆中,男人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学习,长大了好还钱。”   ......   翻过断墙的时候,音乐声还没停止,秦见在墙头坐了一会儿,满目的雪色让他心中有些不舒服。   最近他时常有这种感觉,晨雾中炊烟袅袅的时候,日落里晚霞偶然入眼的时候,游走在大街上听到笑语欢声的时候,就连现在参差不齐、高低不整的歌声,也能催生出他稠稠密密、湿湿嗒嗒的心情。   好在,在这个年纪,他还不懂这就是悲凉。   秦见不想承认自己怂了,因而逃了最不喜欢的音乐课。可社区主任的话不得不让他忌惮,毕竟那个男人看起来就像言出必行的混蛋。   理发店的营生,是他近期最大的一块收入,短短两个月,除去开销,他已经攒了一千块钱。这是他离自己的愿望最近的一次,却被半路杀出来的社区主任搅了局。   吹着寒风磨够了牙,他才觉得冷,撑起胳臂翻身越下了墙头。将要落地时却被什么物件绊了一下,差点来了个狗吃屎。   “靠。”秦见爆了粗口,稳住了身子回头去看,竟是一个小孩儿靠墙曲着腿坐着。   小孩儿雪白的旅游鞋上印着一个明显的脚印,鞋头都被踩瘪了回去。   “你谁啊?坐这干嘛?”秦见吊着眼睛的样子挺吓人,抱着书包的小孩儿瑟缩了一下。   “...我是新发小学的学生。”小孩儿一脸怯懦,声音小小弱弱的。   “新发小学的?”秦见在这片混了十几年,除了路过的生人,常住的没什么不认识的,这小孩儿既然是新发小学的学生,必然是住在这个区域有学籍的,可今儿确是秦见第一次见,“你几年级的?”   “五年级一班,我叫方斐,新转学来的。”小孩儿把脚往回缩缩,用翻出的纸巾蹭了两下鞋上的印子。   “方斐?土匪的土匪?”   “不是,有斐君子的斐。”   秦见蹙了蹙眉头,没听懂。他平日里不是话多的,左不过今个儿没什么事,起了闲心脱口问道:“你是谁家的?”   鞋上的黑印子不好擦,小孩儿沾了雪粒子反复摩擦:“我爸是方书玉。”   “哦。”这就清楚了,为什么这个已经五年级的方斐却生得瘦瘦小小,又这么整洁爱干净,连坐在地上屁股底下都要铺一层塑料布,真是和他爸爸方书玉如出一辙。   说方书玉是新发镇子上最整洁干净的男人一点也不为过。因为个子不高又瘦,40岁的男人乍一看像20多岁似的,头发永远是规规整整的三七分,衣服老派又陈旧,但穿在他的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像秦见曾在电视中看到的旧时书生,天真温润,与这个镇子格格不入。   方书玉在镇子上经营了一家小饭桌,为中午无人照顾的学生提供食宿和课后辅导。但秦见听说,方书玉饭做得特别难吃,吃完嘴里能淡出个鸟来,因而他的生意一直不怎么好,选择在他家食宿的学生,无非是念及他温和细致的课后辅导。   可从没听说过方书玉还有孩子,他是什么时候搬到镇子上来的秦见没有印象,可自打他在此久居,便是只身一人。   --------------------   宋叔儿出手了。 第10章 你好,邻居   秦见不愿意八卦,没问这爷俩的事,倒是学着社区主任踢了方斐一脚,问道:“你在这干嘛呢?”   方斐怕的很,将身体缩成更小的一团,又不敢不回答,断断续续的说道:“有人让我在这等他们,给他们东西。”   “唔。”秦见没兴趣,迈开步子往镇中心走,琢磨着去台球厅帮秦三看会场子,混个晚饭钱。   谁知没走几步,就听见方斐哭唧唧的又痛哼了一声,回头一看一个大个子从墙头翻下来又踩了他一脚。   “傻B。”坐哪里不好偏坐断墙下边,活该被踩。   接着又翻下来两个人,幸好方斐躲得快,没再遭殃。方斐见了来人,没敢擦鞋,憋着嘴顺着墙根站了起来。   “带来了吗?”后翻下来的两个人站在大个子身后,其中一个带着黑色耳钉的人没好气的问道。   “...带来了。”方斐抬眼怯生生的瞧了一眼几人,小声说道,“我等你们好久了,太冷了。”   “妈的,不是老师拖堂吗。”耳钉男不耐烦。   大个子嫌这个理由不够霸气,斜睨着耳钉男“嘶”了一声。   见耳钉男乖乖闭了嘴,大个子伸手一把扯过了方斐怀中抱着的书包:“别磨叽,东西给我。”   书包拉链被扯开,大个子往里看了几眼,还伸手进去翻翻,然后满意的拍了拍方斐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说道:“小方啊,这就对了吗,乖乖的出点血儿,哥们就不找你麻烦了,去吧,回去上课去吧,别忘了下周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啊。”   方斐一直垂着头,肩旁被拍的时候还抖了两下,引来了两个小喽啰的几声嗤笑。   秦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将身子隐于小树林中,单薄的眼睑下垂,掩去了眼中的阴沉与算计。   当天,秦见没有去秦三那里帮忙看场子。北方天黑得早,下午四点刚过就如入了夜,在无边暮色的笼罩下不仔细分辨看不清来人。   秦见就是在这样的暮色中,将大个子劫了。   大个子叫吴志国,新发小学的一霸,与秦见同级不同班,两人没什么交集。   秦见虽然是新发镇上“刺头”,但是在学校却老实得紧,除了逃课多一些,平日从不逾矩多言,即便同学对他的诋毁与嘲讽,他也全当没听见,耷拉着眼皮装老实。   因而,秦见在学校是个怂包,即便方斐那样的男生也能向他翻白眼。   他劫吴志国的时候,用衣服掩了大半张脸,加持夜色深重,并未让人识破身份。   吴志国看着个子大,却是个不禁揍的,没几下子就抱头鼠窜,求爷爷告奶奶的   秦见不发一语,将他从方斐那里抢来的书包拽了过来,敞开包口,向他扬扬下巴。   吴志国怔了一下,然后恍然,赶紧翻遍了两个裤兜,将几张毛票子扔到书包中。   秦见拎着书包,倒退着走远,直到离开了吴志国能够反击偷袭的区域,才转身没入了暮色中。   秦见蹲在自家窗跟低下抽烟,这是他从那个书包中翻出来的。   书包里除了一张五十元钱的整币和几张吴志国从裤兜翻出来的毛票,还有两盒烟。   12块钱一盒的紫云,秦见在台球室帮秦三看场子的时候卖得最多的一种烟。   “咳咳咳~”秦见咳得昏天黑地,辛辣的滋味一股脑的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秦见与指间的猩红一点较劲,姓宋的如何就能抽得那样潇洒?半大不小的十四岁的男孩最是向往成人的世界,一颗烟就能勾起他们对“成熟”的所有向往。   秦见曾认真的观察过宋城南抽烟。   手指在烟盒下面弹两下,平整挨挤的烟便露了头,男人极其随意的抽出一支,夹在指间,并不急着点燃,总要用拇指勾了几下,教训自己几句,才用一元钱一个打火机点燃,淡蓝色的火苗在男人眉间映出一个光晕,深邃的五官明亮了一瞬,火光撤去,男人抬眼,又变成冷峻的神情。   第一口总是吸得很深,好似已经在身体里游走了一圈,才吐出长长的一口。男人明显是享受的,眼睛微眯,神情餍足,烟雾屡屡上升,像一幅极易破碎的画卷,慢慢舒展,一点点消散。   男人的脸便在烟雾中隐现,悠然从容、慵懒迷情,这时的烟与他好像已不简单,是男人心中那翻滚的浪潮,平缓的沙滩,情欲的峰巅,也是涅磐的凤凰,带着幻灭的凄美。   男孩儿又学了一次,结果是咳得更厉害了,手指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下意识的他寻找自己的手套。果然甜枣不能吃太多,手套才戴了几天,便开始贪恋。   “干什么呢?秦见?”   平地一声炸雷,男孩迅速抬头,看到一张愠怒的脸。   是宋城南。   秦见有些懊恼,频繁的咳嗽让他甚至没听见临近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的垂下夹烟的手,扬着脖子冷言:“宋主任,怎么哪都有你?”   宋城南开了手里的手电,往蹲着的小崽子身上一晃,笑道:“紫云,我们的少年儿童没钱吃饭倒是有钱抽烟?”   秦见这几天被羞辱的次数直线攀升,也不是说以前就没人诋毁羞辱他,只是他计较得少,全当放屁。可偏偏宋城南次次都能挑拨得他动怒,心里的怒意压也压不住的窜了上来。   “我的钱不姓宋,怎么花用得您管。”   手电的光源随着男人的笑声晃了几下,深绿色的大棉军勾鞋踢了他一下:“我不管你,不过在这冻着干嘛,怎么不回家去?”   男孩儿怔了一下,很意外男人没有追求他抽烟的事情,他像哑了火的炮仗,好半天才回了一句:“关你屁事。”   他不能说原来住在屋子里的女主人不喜欢烟味,每天都要开窗通风消减烟味儿,即便是隆冬依然如此。   将烟头按在地上,猩红的一点暗淡下去直至熄灭,秦见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问向身前的男人:“你怎么在这里?”   “我住你隔壁。”男人用手电晃了一下隔壁的房子,脸上漾起的笑多少带了些坏,“以后多关照啊,我的小邻居。”   --------------------   开了新文,《意外之妻》CP1145183,《关于大傻(帅)B被学校年级第一骗身骗心又骗钱这件事》。轻松市井文,正在预收,铁子们帮忙收藏一下,拜托拜托。CP1145183 第11章 哥哥   别人家的孩子还在懒床,需要父母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时候,秦见已经习惯了早起。   墙上的壁火坏了很久,上任社区主任找了电工,在灯泡上接出了一跟长绳,垂在屋子正中央,去年秦见还可以无视,今年飘飘荡荡的绳子已经来回刮他的脑袋了。   拉了一下绳子,昏暗的灯光在黑暗中晕开一团暖色。男孩的穿上衣服,走到卫生间洗漱。   他还有些迷瞪,刷牙的时候半眯着眼,恍惚间瞧见了斑驳镜子中的自己,动作一滞,掀开了一边眼,左右晃了晃脸,不情愿的憋了一下嘴。   他从未理会过自己的仪表,没时间没精力也没钱理会。除了身上的那件毛衣,穿得都是秦铁峰的旧衣服。衣服大了就大了,总归能穿;裤子大了就拿剪子减去一截,腰上拴根布带,不掉裤子就成;鞋里塞上棉花,鞋带系紧倒也能将就。   前几年秦见年纪还小,能做的事情不多,当时他翻过垃圾站、捡过垃圾桶,为点破烂斗老头、战野狗,鞋子都跑丢了三双。   秦见在同学中又脏又臭的形象就是那个时候形成的。   北方人冬季洗澡没那么频繁,他家又是老房子,没有淋浴间,只能到外面的澡堂子洗澡。这些年他将每一分钱算计到了骨子里,断然是舍不得花钱买澡票的。夏天还好,可以用冷水冲冲,冬天就只能烧一壶热水,浸湿毛巾胡乱擦擦。半大不小的孩子,日复一日的疲累,除了搞钱,其他心思便都淡了。   前几日那个姓宋的社区主任压着他去洗了回澡,秦见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舒爽过了,身子骨都轻飘飘的,像踩了柔软的云。   在学校中他常常臊眉耷眼,垂着眸子不怎么说话。最先发现他变化的是他的同桌。同桌很胖,外号死肥,因为胖同样受到了同学的排挤,才被分配与秦见一桌的。   不同于秦见,死肥虽不受待见,却积极的响应班里的一切号召,牟着劲儿的往团体里面钻,钻不进去被拍一头包回来也不气馁,下回接着钻。   “怎么这么香?”死肥抽动鼻子,“谁擦香水了?”   他与秦见坐在最后一排,秦见不理他,自然没人搭理他。   死肥循着香味儿往秦见身边靠了靠,又嗅了两下才下断言:“秦见你擦的?”   秦见翻了一个白眼,怨恨起澡堂子里只剩最后一块的茉莉花香皂。   “秦见,你今天...挺精神的啊。”死肥偏头看他,端详了半天,“换毛衣了?还挺好看的。”   秦见烦躁的拍开毛衣上那只肥手,一个没忍住投了个眼刀过去。胖子哆嗦了一下,迅速收回手拔直脊背坐得端端正正,过了好半晌,浑身的肥肉又堆了下来,他偷瞄了一眼神情淡淡的秦见,觉得刚才肯定是自己眼花了。   秦见收回镜子里的目光,也不管是不是严冬,就将脑袋伸入冷水中,拿起肥皂在头发上胡乱蹭蹭,简单抓了两下就用水流将泡沫冲干净了。   做好饭,秦见端了两大碗进了秦铁峰的房间。屋子依旧是黑洞洞的,男人还在睡觉,不时在梦中吧唧两下嘴。   秦见将两碗加了肉沫和蔬菜的面条放在炕桌上,这是男人一天的食物,早午两顿。不过若是他一顿都吃光了,秦见也不会回来重新给他准备。   自己草草吃了一口,他来到客厅拉开沙发垫子,从下面拿出装钱的铁盒子。   钱币一张一张数过,慢又犹豫。最后,男孩儿咬了咬牙抽出五张大票放入口袋中,其余的又小心翼翼的放回了原处。   出了屋子,露在帽子外面还未干的头发迅速冻成了冰条,秦见用脚将门踢上,翻起眼皮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门。   “哼,邻居。”男孩低低嗤了一声。   原来这间屋子中住着讨人嫌的李婶,如今住着讨人厌的社区主任。   秦见不知宋城南为何要来这里租房子,秦铁峰的“打击乐”已经劝退了很多租客。在这个地界,他们这栋房子是最难出租的,正因如此这里的房主都恨秦见这个“不孝子”恨得牙痒。   难道是来看着我的?秦见微微蹙眉,他偏头瞧了一眼隔壁黑漆漆的窗子,皱着的眉忽然挑了起来。   拉起羽绒服的帽兜,猫着腰过去,秦见用力踹了两脚对面的房门。   周末、早晨6点、香甜的梦。   打算睡个好觉的宋城南被一声巨响从梦中惊醒,仅一瞬,军人的天性就让他一个跟头从床上翻到了窗边,一闪身迅速地掩于窗帘之后。   轻掀帘角,透过窗户看出去,正巧看到一个趴在窗户上鬼鬼祟祟向屋里张望的半个脑袋。   宋城南不悦的砸了一下舌,然后出其不意的用拳头重重地敲了一下窗框。老旧的窗棂呼啦啦地震颤,在静如死水的清晨发出一声哐啷啷的巨响。   外面的影子着实吓了一跳,踉跄的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下盘慌忙抬头便看见窗边站着的高大身影。   暗黑色的身影倒山一般压过来,让男孩儿心狠狠翻了个个儿。   “小兔崽子。”   即便隔着紧闭的窗没露半分音,秦见也能分辨出男人的唇形。在宋城南面前,他又一次觉得羞臊,出了洋相落了下成,脸蛋在寒风中晕了一层红。   与男人对视了几秒,他转身就走,气呼呼的背影让宋城南勾起了嘴角,回到床上美美的又补了一个回笼觉。   男孩儿下了公交车,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坐了最早一班公交车,在车上晃了近两个小时,从城市的一头来到了另一头,从一个镇子来到另一个镇子。   说镇子有点不妥,这里其实只算是一个城中村。新发镇还有很多原住民,而这里则真的是外乡人的聚集地。租客密集,环境破旧,条件恶劣,宽楼梯、长楼道、晾衣竿上冻得硬邦邦的衣服,混在一起如同蛛网的电线,挂在头顶的咫尺之上,压得天空好似都低了下来,这是一个比新发镇还要落拓的地方。   秦见顺着巷道往里走,办证的、贷款的、卖药的各类“牛皮癣”小广告无处不在,像长在了墙体上一样,与这一偏隅融为一体。巷子狭窄,总与人擦肩。此时天色已亮,正是上工的时间。不断的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神情淡漠、步履匆匆,他们可能是快递员、搬运工、拾荒者、黑车司机或保洁员、服务员……   他们白天没入楼宇,在都市间徘徊,晚上回到这处居所,在属于自己又不属于自己的家中休憩。他们在这个城市中生活、工作,也在这个城市里酝酿爱情。他们的孩子们在这里出生,在拥挤的胡同里玩耍,也在肮脏的街巷里长大。   越过四五个独自玩耍的孩子,秦见走到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外,他停住脚步向里张望。   这处小院四周被三层楼房围住,因为地方狭小,所以过道儿都被居民们开辟来建了厨房,小小的院子里也堆放着不用的旧沙发、破桌椅还有不知从哪里拾来的被码得整整齐齐的破烂。   几声悦耳的儿歌从院子里传了出来,秦见捕捉到便将脖子抻得更长,然后一张稚童的脸从沙发后面冒了出来,带着惊喜又甜美的笑,叫了一声:“哥哥!”   --------------------   呃~依旧是不涨收藏的一天 第12章 冷寒之地   小家伙大概三四岁,扎着两个小辫子,头发稀疏焦黄,额头很高,眼睛很亮,只是嘴唇暗淡,没有小娃娃应有的鲜嫩。   她从破沙发跳下来,小燕儿一样扑向秦见。   秦见矮下身子张开双手接住她,露出一个微笑。男孩儿笑得时候不多,嗤笑、冷笑倒是擅长,这种由心而发眼中蕴着暖意的笑容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稀有。   拍拍怀中毛茸茸的脑袋,秦见柔声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在外面玩,不冷吗?”   小女孩抬头看看二楼西边那扇紧闭的门,神情中带了几分瑟缩:“姑父有事,让我别烦他。”   秦见皱眉:“你姑姑上班去了?”   “嗯,早上天没亮就走了。”   “吃早饭了吗?”   “吃了一个饼子。”   小女孩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大大的眼睛中含着企盼。只有哥哥来的时候,她才能饱饱的吃上一顿肉,不是姑姑带着怨气扔在自己碗里肉少得可怜的骨头,也不是菜汤中的肉沫子,是实实在在的红烧肉,满满一盘子的大肉块!   “走,哥带你吃饭去,这回想吃什么?还是红烧肉?你就不能换换样?行,不换,就红烧肉。”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走在破败的巷道中,初乍的阳光将两个人的影子融化,只留了个模糊又美好的剪影。   城中村中的饭店菜码大、价格实,五花三层的红烧肉泛着油光,香气四溢。女孩儿眼睛早已直了,饿了三天似的捡着大块肉往嘴里放,一口气吃了半盘子才将脸从盘子里拔出来。   她伸出舌头舔了一圈油光趱亮的嘴,不好意思的将盘子往秦见方向推:“哥哥,你也吃。”   秦见摇摇头,摸了摸女孩儿的小辫子:“哥哥不饿,哥哥不吃,你别光吃肉,吃点米饭,不然齁得慌。”   女孩儿点头,听话的扒了一口米饭,她的动作忽然放慢,用筷子一下一下杵着米饭,好半晌闷声说道:“哥哥,我没病,是我姑姑逼着我给你打电话的,...你别给她钱。”   “我知道你没病。”   女孩诧异的抬头:“知道你还来?”   秦见落下眸子,不想让女孩看到自己眼中的阴鸷与恶意:“我不给钱,他们会打你吧?”   女孩面上明显闪过畏惧,她又扒了一口饭,换上有些挑衅的口吻:“我才不怕呢,他们打我就跑,又不是第一次打。”   秦见拳头紧紧地攥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淡淡的说了一句:“快吃吧,吃完我们去找你姑姑。”   出了城中村,便是城市的边缘。这里有一个小小的火车站,五年前便说要废弃,但一直运营到了现在。   这里只有慢车停靠,每日的吞吐量仅千人左右。   小女孩的姑姑在火车站前给小旅店拉客,一天百十来元的收入,要负担全家人的开销。   早上九点,她还没开张,口气十分暴躁。   “晓晓最近身体总不好,药吃了一大堆,浪费了好多钱,我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弟弟的光没沾上,倒得帮他养小崽子,这吃喝拉撒处处要钱,我怎么负担得起?我自己的孩子在农村吃吃不上,穿穿不暖,我倒要照顾别人家孩子,你说这是什么事啊!”   女人的说辞向来一样,除了抱怨还有威胁:“我说,你这个当哥哥的可不能不管,你要是不管我就把晓晓往龙河监狱门前一放,反正她妈在里面,愿谁管谁管...”   尖利的声音蓦然而止,只因一直垂着眸子的秦见翻起眼皮瞧了女人一眼。像被吐着信子的毒蛇盯着,又像孤狼夜里幽蓝的眼睛,男孩儿的目光寒凉又藏着一股狠劲,好似正伺机而动打算稳准狠的将尖牙插进温热的血肉中。   女人避开了目光,清清嗓子才又说道:“怎么说晓晓也是你妹妹,要不,你就将她领到你那里去吧。”   男孩儿从兜里掏出五百元钱递给女人,暗哑的声音毫无温度:“这钱你拿着,给晓晓吃点好的。”   女人赶紧伸手去接,却没拽动。男孩儿直视女人,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眼神更暗,话也更慢:“毕竟是个孩子,总得让她吃饱饭是不是?现在外面太冷,就别大早晨撵出来了,真冻病了,不还得花钱治病?”   女人扁扁嘴,又去拽钱,不耐烦的说道:“行了,知道了。”   “还有,”钱依旧牢牢的握在男孩手中,“我也没钱,每三个月只能给你这些,别太得寸进尺了。”   “欸,你这孩子怎么和大人说话呢?”女人用了力气一把将钱拽了过去,她转了个身,避开男孩儿阴鸷的目光,吵嚷道,“你和晓晓虽然同母异父,但是实实在在有血缘关系的,你拿点钱怎么了,应该的!”   男孩儿走上前一步,靠在女人的耳边低声说道:“世上哪有那么多情义与应该?要不然林生也不会让我妈妈去给他顶罪,也不会将女儿扔给你来抚养,我劝你见好就收,若是贪心不足,可能一分钱都捞不到了,我自身都难保,还管什么同母异父的妹妹!”   女人惊诧的转身用一双厉目上下刮了一遍男孩,嗤笑一声:“看着兄妹情深的样子,原来也就这么回事。”   男孩儿也笑,只是笑不及眼底:“不过你既然拿了林生的钱,又在我这里打了牙祭,就对晓晓好一点,不然我也不会放过你,我虽然不是什么人物,但还是能折腾折腾你的。”   女人惊怒,想骂又有些顾忌,毕竟她打听过秦见在新发镇确实是个“赖子”,这样的毛头小子,最是不计后果。   她只能咽下眼前这口气,转头对女孩儿吼道:“你快点回家去,别在外面瞎逛,冻病了还得花钱给你治!”   让女孩回家,这便是妥协。秦见因而也不多言,拉着女孩儿就往城中村走:“晓晓,哥哥送你回家。”   “哥哥。”   女孩儿在院子门口奶声奶气的叫他,像只需要保护的幼崽,让秦见心中一软。他蹲下身来,看了一眼二楼西面紧闭的房门,“需要哥哥送你上去吗?”   女孩儿遥遥头,从棉衣袖子中伸出大拇指放在嘴里慢慢的咬。咬指甲是她有心事时的坏习惯,秦见纠正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哥哥,...你真不能带我走吗?”女孩儿抬头眼里蓄满泪水,“我很听话,吃得也很少,还可以...还可以煮饭、擦地,到火车站前去拉人住店,我什么都能干!哥哥,你可以带我走吗?”   秦见依旧蹲着,好半晌才晓得用袖子擦去了女孩的泪水,他将宋城南买给他的手套褪了下来,带在了女孩的手上:“你的手套露洞了,来把哥哥的手套戴在外面,这样就不冷了。”   “哥哥,...可以吗?”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哭腔,任谁听了都会心软。   秦见终于抬起头看向女孩儿,利落的摇了一下:“不行,晓晓。”他站了起来,用手再次揩去女孩儿脸上温热的眼泪,“回去吧,我得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阴了天,西北风像鞭子一样抽在身上。秦见迎着风,前面是一片混沌,他应该回家了,但又不想回家,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他越走越快,似乎步子再快一些,便能走出这片冷寒之地,可终究还是失败了,疾风将他眼角的一滴泪迅速带走,好似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傻B。”男孩儿骂自己。   ...... 第13章 滚下来!   “要我说好多国外的玩意儿传到咱们国内就走样。”懒洋洋趴在吧台上的男人,仰起脖子吐了一口长烟,“你看看这台球,在国外要穿西服扎领结才能玩,到了咱这儿你看看玩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秦见斜眼瞟了一眼男人,凉凉的说道:“你不也玩?”   “我?我还是好东西啊?”男人哧哧的笑,“我最不是东西。”   他随意往地上弹了弹烟灰,看向秦见:“在哪整的烟啊?竟然知道来孝敬我?紫云这烟虽然不咋地,不过能让你小子拔毛,三哥还是挺稀奇的。”   “抽你的吧,话这么多。”秦见现在对抽烟这事有点抵触,那天在社区主任面前丢的面子还没拾起来,每每想到他的心里就像揣个气球一样憋闷难受。   他推了一把男人:“三哥,你到里屋去抽,我在这里看着就行。”   “三哥”大名秦强,因为在家行三,所以秦三这名从小叫到大。他天生不是块学习的料,见到带字的东西就犯困,好容易睡过了九年义务教育,初中毕业后就开了这家台球厅。   台球厅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尤为盛行,左台球右舞池是那个时候娱乐场所的标配,也是流氓混混的聚集地。随着时间的推延,台球厅慢慢没落,被新兴的网吧、游戏厅取代。它就像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暗夜王者,如今也只能骚弄着白发守着自己寡落的地盘追忆往昔了。   唯一不变的是这里依旧是流氓混混的聚集地。   秦三是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主儿,开着台球厅也懒洋洋的不上心,本来就不是赚钱的营生,又得了这样一个东家,自然是生意寡淡、死水一潭。   因而,在秦见提出偶尔帮秦三看场子换取饭钱的时候,患有深度懒癌的秦三二话没说就喜滋滋的同意了。   用他的话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秦来,你还能坑我?   看场子,说起来透着匪气,其实就是帮忙卖卖香烟,泡泡方便面,顺道摆摆台案收收钱。   秦三将一切放心的交给秦见就晃晃荡荡回了里屋。   咚咚咚咚,木质楼梯响起沉重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黄绒绒的脑袋率先从楼梯口露了出来。秦见顺着声音一看,神情又淡了几分。   “呦,这不秦小见吗?咱们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说话的人是王富春,亮黄的发色很是惹眼。他身后跟着李峰,一张大脸顶着一个糟烂的草莓鼻子,细小的眼睛微微眯着,别有深意的瞟了秦见一眼,高深莫测的感觉。   秦见略略沉默,才牵起嘴角算是笑了:“峰哥、春子哥这么有兴致来玩两局?稍等我给你们开台子。”   “秦小见,你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这些日子你没来理发店,怎么的,是想和我们哥们拆伙吗?”   王富春匪气十足的转了一下脖子,从牙缝里哼出一声,“当初不知是谁舔着脸求我们入伙,要不是峰哥可怜你没爹没娘没人管,也不会让你这么个没用小崽子的加入,怎么这两个月在我们这没少赚钱吧?赚了钱就跑?连个招呼都不打?也不怪你那个挂名的酒鬼爹总揍你,是他妈欠收拾。”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引来了台球厅里众人的注目,连宅在里屋的秦三都露头瞧了一眼,目光在两方人身上来回睃了一会儿,又捧着手机倒回了床上。   秦见面不改色,微微颔首:“峰哥、春子哥,这事是我办得不讲究,没同你们言语一声,最近学校抓得紧,我可能没时间再去理发店了。”   一听这话,黄毛立马龇牙:“怎么的,我们这儿是你秦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啊?学校抓得紧?当谁没上过学啊,当初我一周旷七天课,也没见学校管我!”   秦见微微一笑:“那是春子哥有本事,我不行,我再不上学就要被除名了。”   “上那玩意儿有个屁用!”   黄毛还想接着发飙就被酒糟鼻拦了下来,他缓缓迈步上前,态度温和的说道:“人家小秦有追求,和咱们不一样。”   他含笑看着秦见,像是一位温文的大哥:“秦见,你家条件不好,你爸还指着你养活,能有个赚钱的门道不是挺好吗?你人机灵也肯吃苦,这段时间咱们相处得不错。如果学校现在管得紧,那就周末来店里,哥哥们带你发财。”   秦见挑眉,似笑未笑:“没想到我还这么得峰哥器重,以前真没看出来。”   酒糟鼻一怔,随即笑开了:“是啊,咱们这行不就讲究传承吗。”   话说得漂亮,但黄毛和酒糟鼻心里明镜似的,现在理发店的营生缺了秦见不行。   其一,秦见是个孩子,出去拉人总能使人放松戒备,容易着道;其二,秦见是个狼崽子,入了他口的猎物没有不出血的,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衔口肉不松齿,因着有他理发店的“业绩”连连攀升;其三,数九严冬,酒糟鼻和黄毛谁也不愿意出去站街拉人,他们重操旧业了几天就不得不感叹秦见真他妈狼性,这么冷的天也能生生的扛下来。   因而,如今这生意缺不了秦见。   秦见心里也透亮,这二人当初欺他弱小,吃肉的时候连汤都不让他喝饱,黄毛还始终对他存疑,动不动就骂骂咧咧的搜身,半点体面不给,如今他们找来无非觉着自己还有利用压榨的价值。   相较于过往,理发店确实是一份来钱最快的活计,若是没有姓宋的搅和,可能几个月之后秦见就存够了足以解他心结的钱。可待最初的气急败坏退去,男孩儿不得不承认宋城南虽然为人“阴险”,但他的话多少还有点道理。   他从不厌学,甚至乐在其中,虽不至于非得以此改变命运,但也不希望被勒令退学。三尺课桌,是他无味生活中的慰藉,是深浪中的方舟,闹市中的壁角,唯一可以喘一口气,歇一下脚的地方,撑着他仅剩不多的心气儿,让他觉得自己起码没有烂透。   “峰哥抬举了,不过最近家里也事多,确实抽不开身,我以后可能就不去店里了。”秦见敛着眉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顺一点。   “草!给脸不要脸!”黄毛蹦了起来,“还他妈家里有事,你家里就一个瘫子,平时你连管都不管,有什么事?”   见秦见垂眸不语,他又高声骂道:“你他妈当你是谁啊?”   “不是谁,所以不必峰哥和小春哥劳师动众。”   “你这个不知是谁甩的籽的杂种,我看你他妈就是欠揍!”   秦见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往吧台后面一站:“还有什么说的了吗?没有就别耽误人家做生意了。”   黄毛气得牙痒痒,半大不小的一个崽子,也敢和他叫嚣:“你妈就是放荡,怀你的时候连谁是你爹都搞不清楚,不过想来你爹也不是什么好鸟,不然也生不出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   话音刚落,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秦见怒了!他嘴唇微动左右磨着牙,拳头攥死,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黄毛面前,提腕便落拳,动作利落极了!   黄毛虽不是身经百战,却也是实实在在混出来的。嘿嘿乐了两声,一个侧身躲过了拳头。他比秦见高一头,自然极具优势,翻身就给男孩儿一拳,正中脸颊。   这拳不轻,男孩儿的脸瞬间红肿,可他却如同缺乏痛感神经,唇角都没翕动一下,便又冲了上来。   他个子小,却胜在灵活,拳头打不到对方的脸,就可着肚子肋骨打。   黄毛没想到瘦瘦小小的秦见这么生猛,拳头非但不软,力道还很十足,接连挨了三下,痛得他皱紧了眉头,不得不倒退了几步。   台球厅里的皆不是善茬,如今抄着手都在看热闹,秦三也捧着手机靠在门框上,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打架行,但碰坏东西得陪。”   众人的调侃让黄毛有些窘了,十八街的小阎罗竟被一个小崽子揍得连连后退,说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思及此,黄毛怒从心起,他急于搬回颜面,快步上前,挥开双臂去抓秦见。秦见却仗着灵活,一个纵身翻上了台球案子,不知从谁手中摸过一根球杆,照着黄毛脑袋就劈了过去。   他站在案台上,居高临下,占据优势。球杆的破风声呼啸而起,在空气中发出一声争鸣,惊得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棍子下去,只怕离开瓢不远了。   “秦见!住手!”   “打,用力打!”   “这小崽子不赖吗。”   一时间,秦三的大喝与众人的叫好交相混杂,一方斗室狂躁得如同斗兽场。   黄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惊住,直愣愣的盯着那杆子,一时竟忘了躲闪。   球杆带起的厉风先一步打在黄毛头上,男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接下来的锥心之痛。   啪!四下皆静,只有球杆落在皮肉上的响亮声音,声响之后却没有如期听到黄毛的惨烈的嚎叫声。   “秦见!你干什么呢!”   宋城南单手握着球杆,手腕上青筋绷起,琼扎有力的肌肉将衬衫隆起,每一处都证明了他生阻了一次充满恨意且用尽全力的凌厉攻势。   社区主任厉目瞪着男孩儿,一个反手用力将球杆向下一拽,含霜纳雪的声音随即送到。   “秦见,你给我滚下来!”   。。。。。。   --------------------   宋主任:养孩子忒TM不易,养老攻更TM糟心。 第14章 面子重要   箐。   台球厅靠角落摆着两张长条沙发,浸着经年累月的污渍,边角与扶手已经污得发亮,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   沙发中间安置着一个茶几,漆面崩裂透出原木的颜色,上面摆着两桶刚刚吃完的泡面,烫了卷发的面条挂在筒壁上,新鲜的汤渍落在干涸的汤渍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秦见靠在墙角,心情十分不爽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方人马。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姓宋的为什么成了自己的“家长”,以绝对代言的强势与酒糟鼻和黄毛对峙。   “我是谁?”宋城南抬起剑眉,“我是秦见他叔儿。”   看热闹的秦三眨么眨么眼睛,捧着手机凑到秦见旁边,与他咬耳朵:“小孩儿,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能耐的叔儿,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亲的吗?行啊小孩儿,瞧你叔儿那身腱子肉,瞧那身手,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秦见心里窝火,用脚隔开秦三,不耐烦的斥道:“叔儿个屁,就一爱多管闲事的事妈。”   黄毛嗤了一声,双手插兜抬起屁股,夸张的说道:“叔儿?你是秦见的叔儿?笑话,你要是他叔儿他能把你往理发店领?”   宋城南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烟的时候翻起眼皮盯着黄毛:“理发店怎么了,我侄子给我理个发不打紧吧?”   “放屁,你就是他领回来的羊,宰的就是...”   “春子!”酒糟鼻截了黄毛的话,警惕地看了一眼宋城南。   宋城南乐了,吐出一个烟圈,他问黄毛:“你认识我?我们好像没见过?”   黄毛被酒糟鼻一提醒,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他清了一下嗓子,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那就认识一下,”宋城南将烟咬在齿间,伸出手,“我叫宋城南,是秦见儿的叔儿,也是新发社区的社区主任。”   “社区主任?”黄毛显得有些惊讶,他转头去看酒糟鼻见他神情中也有淡淡的吃惊。   “社区主任啊,”初时的惊讶过后,黄毛显现出显而易见的轻视,他翘起二郎腿,无视宋城南伸着的手,嘿嘿一笑,“摆这么大的谱,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呢,就一管杂事的社区主任,怎么,你今天来是收物业费的?”   宋城南收回手,也不尴尬:“物业费不归我们管。”他此时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转头去找同行的同事。   “主任...”带着眼镜的王志鹏在两米远的地方蹭了过来,“咱们还普查吗?”   最近市里发生几起入户抢劫伤人的恶性案件,侦破后发现都是暂住本市的人员所为,因为个别社区对暂住人员管理松散无序,给侦破工作带了重重阻力。   因而,ZF组织了一次全市范围内的针对外来暂住人口的普查工作,像新发社区这样人员混杂、外乡人聚居的地方,更是重点摸排的区域。   最近,宋城南忙的脚不沾地,社区工作人员少,工作量又大,他已经连续加班四五天了,每天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对门的小邻居早已熄灯睡觉了。   今天,他与王志鹏一组,对经三街的住户和商家进行摸排,没想到刚进了台球厅,就看见小兔崽子举着棍子要给人开瓢。   “王哥,你先去走访下一家吧,我在这儿有点事,忙完就去找你。”宋城南扭头对身后的王志鹏说道。   王志鹏推推眼镜,瞥了一眼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两人,又看看秦见和秦三,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主任...”   “没事,”宋城南笑笑,“王哥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见宋城南面上确实没有为难之色,王志鹏才犹犹豫豫的下楼去了。   王志鹏走了,宋城南将烟屁股扔进泡面桶里,潇洒的往沙发背上一靠:“您二位和我们家秦见这是有什么过节啊?逼得一个小孩儿都动了怒,瞧把人气的,我要是不及时赶到,小孩儿不得在您二位手下吃多大亏呢。”   秦见确实气,而且鼻子都要气歪了。什么叫“我们家秦见”?您他妈谁啊?脸怎么这么大?真他妈天大地大不及您脸大!   男孩儿气得够呛,却只能暗诽,他不傻,现下的形式他只能和姓宋的绑在一根绳上。   “呦,你这叔儿够能颠倒是非的啊,你都要给人开瓢了,他却替你委屈上了。”   秦见扒开肩膀上的脑袋,没好气的低语:“三哥,别那么好事,打你的游戏去吧。”   秦三摇摇头继续歪歪扭扭靠着男孩儿:“不耽误,哥能一心二用,你这叔儿看起来真他妈屌,咱新发镇好久没这样的人物了。”   这边秦见气得慌,那边黄毛也气得差点背过气,他指着秦见:“我欺负他?他连打我三拳,还差点给我开瓢,还我给他亏吃?”   宋城南轻飘飘的递了一个“真没用”的眼神过去,二次伤害了头发乱颤的黄毛。   “秦见,因为什么事啊,气着两个哥哥了?”他转头问秦见。   “哥哥”一出,秦三又捡了个笑:“草,他是你叔儿,李峰他们俩是你哥,这辈分,平白大了一辈儿啊,牛!”   显然酒糟鼻也听出宋城南故意奚落的话音儿,面色更加阴暗了。   秦见双手抱胸,歪歪扭扭的靠在墙上,听了宋城南的问话沉吟的片刻,才缓慢的说道:“我原来在峰哥和春子哥那里做事,最近学校和家里事多,就没过去,今后也不打算去了,可峰哥和春子哥不同意,就...发生了点口角。”   “口角?你那是口角吗?”黄毛愤恨的站起来就往秦见身上扑,可还未迈开腿就被宋城南一掌压了回来。   宋城南的动作看起来轻柔,只是轻轻按了一下黄毛的肩膀,但只有黄毛自己知道,那拇指扣到了自己的锁骨中,从骨肉中泛起的酸麻覆盖了半边身子。   “有话好好说,毕竟那还是个孩子。”宋城南还是那副悠哉的神情,看起来挺好说话。只是黄毛的表情却变幻莫测,深深的看了一眼宋城南,便又重新坐了回去。   此时酒糟鼻终于说话了,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真切极了:“宋主任,我们无意与一个孩子计较,我们店里等着学徒的人多,也不是非秦见不可。只是,我们培养了秦见这么久,刚刚学了本事就撂挑子,到哪里也说不过去吧?”   “本事?”宋城南嗤笑一声,歪头问秦见,“什么本事?”   他也没想要出个答案,率先问道:“秦见是肯定不能回去了,李先生如今打算怎么办?”   酒糟鼻看了看沉默异常的黄毛,眉头蹙了起来。以黄毛的脾气,听了社区主任的话必定炸庙,但如今他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像是怵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加之秦见不惜与黄毛动手也不肯再回店里,又有这么个不好惹的叔叔给撑腰,看来今天必定事与愿为了。   他双手交叉起来,做出了个为难的表情:“既然秦见没时间,那我们也不勉强了。但当初他是说过要在我们店里长做的,我们才培养他这么久,将剪发染发的技艺倾囊相授,花了不少精力和钱,现在他不做了,我们又要去培养别人,实在是麻烦。”   酒糟鼻的眼里放出精光:“要不这样,这学徒费和违约金就适当的赔偿一点吧,不用多,五千就行。”   秦见刚想发飙,被宋城南一个手势制止住了。   “哦?秦见你们店里学的是剪发、染发的手艺?”   酒糟鼻看了一眼秦见,坦然的说道:“是。”   “听你这话,他是出徒了?”   “是。”   “他剪发的手艺咋样啊?给别人剪过吗?有人花钱找小孩儿剪头吗?”   急性子的黄毛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抢着说道:“我们教的手艺能不好吗?赚钱,当然赚过钱,你知道他旷工的这些日子我们损失多少钱吗?”   “哦,清楚了,那你们这是雇佣童工啊,我们家秦见今年才...13。”   宋城南站起身来,看着张着大嘴木楞的两张脸:“既然我们双方都有错,这官司咱们自己肯定断不清,要不就到派出所,请民警给咱们断断是非,到时候只要民警说我们旷工该赔钱,二话不说我们一定赔。”   “哦,对了,我怕到时候到派出所说不清,就录了音。”宋城南掏出手机,“你们要听听吗?”   “你!...你...”黄毛惊觉自己失言,‘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转头求助酒糟鼻。   酒糟鼻的面色更加暗沉,称得他那颗鼻子更大更红,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起身笑道:“邻里邻居,闹到派出所没必要,这几个月我们与秦见也有几分情意,再说他家里困难,刚刚说的赔偿也就那么一说,没真心想要。”   他强挤出个笑,教养良好的微微欠身:“既然说开了,那我们就先走了。”言罢,他眯起眼睛看男孩儿,“秦见,好,挺好,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宋城南颔首,又抽出根烟叼在嘴里:“那就不送了。”   黄毛气愤的起身,经过秦见的时候,用手指点了点,压低声音狠狠地说道:“你给我等着。”   秦见依旧面无表情,全当有人放屁。   酒糟鼻和黄毛离去,看热闹的人也呼啦啦的撤了,这一隅只剩一大一小干瞪眼,宋城南指指对面的沙发:“来,我们谈谈。”   秦见没动,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气还是气的,但又没那么气了,像一只飘荡了好久的气球,就快瘪得落到地上。   “谈个屁!”   谈就是挨训,谁他妈给自己找罪受?他转身就走,觉得还是先撑住面子,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面子!   --------------------   一点一点秦小见就被吃定了哈哈 第15章 打击乐   宋城南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乱转了一圈,烦躁的用手扒了扒头发,最后只能无奈走进厨房将门紧紧关上。   他抽出一根烟,拧开瓦斯点燃,深深吞了一口,也未消减心中的燥郁。   当初他租这房子的时候,社区的同事再三劝他慎重,但将房租放在首位考虑的宋城南,毅然选择了这里。   自从在新发镇走马上任,他早出晚归,房子只做夜里存宿之用,每逢假日他也要回农村的家中去,以至于今日才听到赫赫有名的“打击乐”。   起初还有可令人喘息的“中场休息”,每隔三五十分钟奏乐一次,后来不知怎的,乐手不断返场,一曲罢一曲起,鼓点密集越敲越重,金属碰撞发出的刺耳嗡名声钻到脑仁里,让人生出濒临发疯的烦躁。   宋城南曾去敲对面的门,除了“打击乐”无人应答,偶然有人经过,气愤的咆哮:“不用敲门了,敲也没用,没人给你开门的,瘫子敲铁管的时候那小兔崽子肯定没在家。”   宋城南将手收回插进兜里礼貌的问道:“您知道秦见的爸爸为什么敲铁管吗?”   那人边走边骂,声音大得出奇:“因为啥,因为秦见不给瘫子吃饭呗,饿了他就敲,敲得人心烦意乱,得,哪天我也搬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今天周六,秦见一早便坐车去了市里最著名的旅游景点。十冬腊月,对于秦见来说像西天取经一样最是难熬,但对于慕冰爱雪的游客来说,却仅是新奇与喜悦的短暂记忆。   在步行街卖了一天冰棍,每卖出去一根,秦见就在心里骂人家一声傻B,大冬天零下20多度吃冰棍,纯属有病。   生意不错,但天气委实冷,每半个小时就要找地方暖暖身子,不然街上便会又多了一座人形冰雕。   步行街旁商铺林立,却没几家愿意让秦见取暖。像他这样的流动小贩,抢生意不说,还可能窥出自己的“生意经”,旅游打卡地的商铺,谁还能没点连蒙带骗的猫腻。   只有一家售卖俄罗斯商品的店铺,欢迎秦见去歇脚取暖。四十多岁的俄罗斯老板还常常给秦见倒一杯热水暖胃,偶尔还会拿出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糖块往男孩儿手里塞。   热水喝得一滴不剩,但糖从来没拿过。秦见不怎么会表达谢意,总是垂着眸子匆匆的说声谢谢,惹来俄罗斯老板僵硬拗口却叠声连连的“没关系”。   站了一天,秦见的腿此时像缀着铅块,遇到路上的冰面都不似往常可以灵巧的避开,几次差点摔倒。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远远的便看见一个红点一闪一灭。走近了,发现墙角有一个黑影。   男孩儿看了一眼倚在墙角的男人没说话,手伸进衣领掏脖子上挂着的钥匙。   “回来了?”宋城南吸了一口烟问道,“去哪了,这么晚?”   男孩儿全当空气会说话,头都没回,用摸出的钥匙开了门。   门刚被拉开,一只修长的大手便扶了上来。   “秦见,你爸敲了一下午管子了,我听邻居说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严重的影响了他们的居家生活。”   “后悔了吧。”男孩翻起凉薄的眼皮望着男人。   “什么?”   “后悔租这里了吧?这栋房子是租不出去的,你被李婶忽悠了。”   男人似乎有点急了:“不是,我们说的不是同一回事。”   “是不是一回事跟我有什么关系?”男孩儿又饿又累,显然已经没了耐心,“管子是秦铁峰敲的,要不你就把他抓起来告他扰民,要不就松手,我他妈要进屋!”   男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男孩,发现他拿着钥匙的手冻得通红。   “我给你买的手套呢?”   男孩儿明显一愣,随即偏头别开目光,装作狠厉的说道:“扔了。”   宋城南挑眉,忽然心里就带了些火气,他一把揪住男孩儿的脖领子往屋子里一扔,随即走了进来,啪的一声摔上了门。   面对一脸惊怒的秦见,男人随意的说道:“把你龇着的牙收起来,我就看看你爸到底怎么回事。”   --------------------   昨晚通宵,今天脑子一团浆糊,写不动了,就这么多吧,有错明天改。 第16章 蛋炒饭   宋城南挑眉,忽然心里就带了些火气,他一把揪住男孩儿的脖领子往屋子里一扔,随即走了进来,啪的一声摔上了门。   面对一脸惊怒的秦见,男人随意的说道:“把你龇着的牙收起来,我就看看你爸到底怎么回事。”   秦见实在没想到当过兵又是社区主任的宋城南能这般无赖,强忍着去角落拿棍子的冲动说道:“宋主任,私闯民宅犯法你知道吗?”   进了屋又闻到了那股尿骚味,宋城南向里屋张望,随口敷衍:“知道,我来入户走访,谈不上违法。”   他在男孩儿头上撸狗似的胡撸了一把:“你去暖暖,我和你爸聊聊。”   说罢,就走过去推开了那扇漆着黄色油漆的门。   秦见望着男人的背影欲言又止。谈与不谈都是没有结果,就随他去吧。他在强大又无赖的社区主任面前,最后只能像被侵犯了领地的幼兽一样忍气吞声。   屋里没开灯,窗帘又拉着,仅有一丝雪色从缝隙中透了进来,在阴暗的墙面上破出一道惊悚的亮色。   宋城南依照自己家的格局往墙上摸去,摸到壁火一按,灯光却没如期而至。   屋子里的灯显然已经坏了。   正在宋城南想询问秦见有没有其他光源的时候,啪,一声轻响,屋子中的一个角落忽然亮起一团光。因为太过突然,让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宋城南好半晌才看清坐在光亮中的男人。   这是一幅有些诡异的画面。红色的台灯杆儿上仅顶着一个瓦丝灯泡,胡子拉碴的男人坐在床上,用木讷且没有温度的目光盯着宋城南。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对面墙上,影子又细又长,蓬乱的头发,比例失调的脖子,看起来如同狰狞的鬼影。男人的手里握着半截铁棍,青筋泛起的手背说明这个看似木讷的男人正在紧张。   宋城南轻咳了一声,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柔:“秦铁峰先生是吗?我是新发社区新上任的社区主任,我姓宋,你可以叫我小宋。”   他慢慢往前走,骚味更加冲鼻子。眼眸向下一撇,靠着床边放了两三个盛着土的破花盆,味道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直到他近了,坐在床上的秦铁峰才明显的畏惧了一下,往床里蹭了蹭身子,口齿不清的问了句:“...谁?”   “我是社区主任,代表社区来看看你,不知你在生活上还有什么需要?”宋城南微微弯下身子,面带微笑的说道。   秦铁峰享受低保及残疾人待遇,秦见也跟着享受低保安置,各项学杂费用全免,学校还免费提供中午一餐。   不仅如此,每逢年节社区都会送米送油,并为他们适当的减免了一些费用,以此减轻整个家庭的开支。   但毕竟这家里只有一小一残,zf的救济不能面面俱到。   “...酒...要酒。”   宋城南似乎在呆滞的男人眼中看到了一丝神采,他又低下一点身子,问道:“什么?要什么?”   “酒!”男人似乎用尽全力,在宋城南耳边嘶叫。   即便口齿不清,这回也听清楚了,宋城南起身皱眉,淡淡的说道:“以你现在的健康情况是不能喝酒的。”   男人眼中的神采顿时暗淡,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愤怒:“酒...喝酒,不喝酒就敲管子!”   他扬起攥紧的铁棍,重重的往暖气管线上敲了一下,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嘶叫出声:“酒...我要酒!喝酒!要喝酒!”   随着他激动的情绪,频密的敲击声越发刺耳,比在隔壁听时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宋城南眉间的川字纹高高隆起,他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大声说道:“秦先生别敲了,这样很扰民!秦铁峰,别敲了!”   可男人似乎陷入某种亢奋激烈的情绪中,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用的劲儿也越来越大!   “够了!”一声厉喝。   男孩儿拿着锅铲出现在门口,他用力敲了一下门,像是一下子按下了秦铁峰的暂停键。   闭上了嘴的秦铁峰目光躲闪,慢慢的将手中铁棍藏到了被子中。   “你就是这么谈的?”男孩儿看着宋城南冷冷的说道,他用锅铲指指大门,“慢走不送。”   宋城南出了秦铁峰的房间就闻到一股饭香味,他向大门看了一眼,反身却走向了厨房。   靠着门框,他往锅里瞅瞅:“蛋炒饭?闻着挺香。”   男孩儿没理他,只是用锅铲狠狠剁了两下锅底。   宋城南笑开了,无奈的说道:“你可别敲敲打打了,我现在一听这声儿就牙根打颤。”   “那就离开这里。”男孩儿冷言冷语。   “你以为我进来找你爸谈话是为了我自己?这栋房的居民都不知告到社区多少次了,你爸总这样不是个事儿。”   男孩儿嗤笑一声:“社区?警察都出警多少次了,有用吗?熬着吧,等他死了,就消停了。”   宋城南“啧”了一声,伸手在男孩儿脑袋上轻拍了一下:“小孩儿长得白白净净的,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你爸敲管子是为了啥啊?要喝酒?”   男孩儿翻了两下铲子,漫不经心的说道:“多时是为了想喝酒,也有时是饿了。”   放下铲子,关火,男孩儿盛了两大碗饭,一转身就见高大的男人堵在厨房门口:“宋主任是找不到大门需要我送您吗?”   “不需要。”男人微笑,眼睛越过男孩儿往锅里看了一眼,“锅里还剩不少呢,你们爷俩能吃完吗?”   那是秦见和秦铁峰明早的早饭,如果饭有多,他向来一次做出来,明早只需一热,省事。   “宋主任,您这是操心操大发了吧,都要管到人家饭锅里来了?”   “不是,”宋城南侧开身子让出通道,“我是说没想到你这小孩儿手艺还不错,要是有多,给我也来一碗。”   秦见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确认似的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给我来一碗。”社区主任大言不惭,“别小气吧啦的,男孩子敞亮点。”   宋城南西里呼噜坐在秦见身边扒饭的时候,秦见的脑子是浆糊的。再接受了诡异的氛围之后,竟有种类似幸福的感觉慢慢爬上了他的心头。   这个家里多久没人同他这样并肩坐着吃饭了?多久没人在吃饭的时候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话了?那些类似于关心的话顺着耳朵流进身体,在秦见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游走了一遍,然后一个字不差的记到了心里。   自从那些花盆中的翠意慢慢枯萎,这个家就冷了下来。冷锅冷灶,人心更冷。秦见觉得冷得这样久,自己已经不在意了,没想到只是吃饭时旁边坐了个絮叨的人,他的心就像北方三月的江面,虽然依旧冰封,却已暗流澎湃。   男人吃饭很快,一大碗饭没用多久就见了碗底,眼见着就要撂筷子。忽然,秦见觉得有些舍不得,像是寒夜中贪恋那点余温,费力的用木枝去挑燃尽的篝火,期待哪点火星子再勾起一簇火苗。   “你还吃吗?...我吃不下了,要不给你?”   男孩儿垂着头,说这话时差点咬到舌头,寻了个这么拙劣的理由,连他自己都震惊到了。   残羹冷炙,却问人家要不要吃?实在是无礼又厚脸皮,再说两人关系哪有这般亲密,刚刚还黑着脸恨不得将人踢出门去,转眼就问人家吃不吃自己剩饭?   岂有此理?   秦见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白皙的脸上晕出两朵红云。   宋城南也是一怔,他挑了半条眉毛看着一脸窘像的秦见觉得稀奇。这小破孩儿自打与自己认识就坑他骗他,无视他抗拒他,见到他恨不得掉头就走,刚刚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只因自己硬留下来蹭了这顿饭。   现在,这是唱哪出啊?   不过男孩儿竟然脸红了?秦见这狼崽子牙太利、脾气太凶,如今这副垂耳兔羞怯的做派倒是新鲜有趣极了。   “吃不完了?完蛋,不吃得多点怎么长个子?”   男孩儿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你到底吃不吃?”   “吃啊,别浪费。” 男人将自己的碗推过去,“还别说你这蛋炒饭的手艺真不错,和谁学的徒?你也往饭店拉过羊?”   男孩儿蓦地觉得自己刚才那点情绪有点矫情,这么一个爱管闲事又爱训人的事妈,哪点让自己感觉到幸福了?   “吃不吃,不吃门在那边。”   “吃吃吃,个子不长光长脾气。”男人嬉皮笑脸的将男孩儿碗里的饭盛了过来,拿起筷子就扒了一大口,边吃边含混的问道,“李峰他们后来找没找过你麻烦?”   男孩儿的表情瞬间变得有点怪异,介于冷硬和柔软之间。   那日男人多管闲事,众目睽睽之下冒充自己“家长”,还在人前给自己定了个侄子的身份。说一点不气是假,但也就只有一点点而起。   秦见已经习惯了靠自己,遇到再难的事也得自己扛。经得事多了,这些年他已经学会不与人打嘴上官司,但那天还是被黄毛用语言激怒了。   既然动了手,就不能怕,年纪小、个子矮,若非再没点狠劲,就只能被别人踩在脚下摩擦,这是秦见多年摸索出来的经验。   可就在自己不顾后果的要给黄毛致命一击的时候,宋城南忽然出现,生生的受了那一棍,然后站在自己前面为自己出头,几个回合便逼得酒糟鼻与黄毛不得发作,只能灰溜溜的落跑。   秦见当时大部分的时间是垂着头的,因为他怕一抬头自己的目光就会胶在宋城南身上。高大健壮、气度从容,强势却又谦和,无赖却又守礼,符合他对强者的所有想象,符合一个男孩儿对“成熟”的所有期待。   这样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挡下了所有恶意,解决了所有麻烦,久违的,秦见生出了一点软弱,坚如铁壁的保护容易催生软弱。   那晚秦见失眠了,他逼着自己生气,逼着自己抱怨,可到最后竟是一阵眼热,十四岁的男孩儿,独自觅食的幼兽,那晚将被子拉过头顶,闷声闷气的骂了声“傻逼”。   此时,宋城南已经将碗里的饭再一次扒完,腹中充实便犯了烟瘾,可他还没忘记小崽子将他自己喻为祖国的花朵的事,因而只将香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又嗅。   “问你话呢,他们找没找你麻烦?我可和你重申一遍,一定不能再与他们搭伙行骗,若是事发,在你档案上记上一笔,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懂不懂?”   秦见与他别扭惯了,即便心里松动,也做不出感激受教的表情。加之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娘们唧唧的,面上就又冷了几分:“他们没再找我麻烦。你烦不烦?这么爱说教,自己生一个儿子管教,捋什么别人家的秧,闲的。”   男人被怼也不生气,手里一下一下捏着香烟,笑道:“你这根不知好歹的秧子我捋定了,还不信捋不直你。”   说罢看看表男人站起身来:“我走了,你爸敲管子这事得解决,容我想想办法。”   他夹着未点的香烟几步就晃荡到了门口,手都放在门把手上了却又转身看向秦见,刚刚还闲散轻松的表情转为郑重:“男人年少时吃一点苦没什么,反而可能还是好事。即便不能苦中作乐,那也别因为生活艰辛儿走错了路。只要挺过来,终究有一天你会感谢你经历的所有苦难的。秦见,你很聪明,相信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男人走了,关门的余音还未消。   男孩儿看着破旧茶几上放着的两个空碗,将头深深地埋入膝盖。   --------------------   求收藏求评论 第17章 朋友   秦见在学校向来循规蹈矩,不逃学的时候会掐着点到校,既不提前也不迟到,混在人流中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早上七点半,学校旁边的路口堵得水泄不通通,即便在新发镇送孩子多用摩托,可架不住路口狭窄,依旧免不了堵塞。   秦见穿梭在人流车流中,快步往学校大门走去。忽然,有人从身后重重的撞了他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痛呼。   “哎呦!”即便是下意识的惊呼,也弱得和猫崽子似的,若不是秦见就在这人前面,断然是听不见的。   他转身一看,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儿正半趴在地上,旁边散落着一堆教材。   男孩儿身旁一辆摩托车正在突突的冒着尾气,骑车的男人仅将脚在地上驻了驻,便一拧油门,扬长而去。   秦见向来不管闲事,既然男孩儿不是有意撞他,他也不做计较。刚想走,便看见那男孩抬起头迷茫的看了一眼摩托车驶离的方向,在一眼望见百来台长得差不多的车子之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些委屈。   书本散落了一地,不少被匆匆路人踢远踩踏,封皮上印着凌乱的脚印,沾着污雪粒子,像圣洁的姑娘被流氓摸了一把,怪犯恶心的。   男孩儿迅速地爬起来,拾起一个敞口的帆布袋子,又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个手绢,将散落的书一本一本擦干净,又一本一本装进帆布袋子。   秦见多瞧了几眼,这已经不符合他的脾性,谁料在他转身走了没几步后又折了回来。   他从肩头卸下自己的书包,哗啦一下拉开拉链,将里面为数不多的书本一把拿了出来,并从书包侧面的置物袋中拽出一个塑料袋。随身携带塑料袋是他年少拾荒时留下的习惯,即便现在他不会特意去翻垃圾桶,但在街上看到了空瓶子、废报纸也会捡起来,装进袋子带回家。   抖了抖塑料袋,秦见将自己的书一股脑的装了进去,然后随意的把书包往男孩儿身上一扔,转身就走。   蹲着男孩儿彻底愣住了,他扬着脑袋呆呆地看着秦见走远才去看怀里的书包。书包上印着一串A打头的英文字母,肩带上用圆珠笔写了“方斐”两个字,正是他的名字。   这日秦见值日,他在学校中沉默寡言,连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其他值日生笑笑闹闹,只有他闷声不响干得最多,一个人差不多承担了四个人工作量,每次都是走得最晚的那一个。   摆正最后一张椅子,秦见拎起自己的书包,那是一个印着卡通小黄鸭的幼儿书包,一年级开学前一天买的,是整个文教店中最便宜的一只,尺寸只适合幼儿园小朋友的身材,可秦见一用就是五年。   中间也想过要换,女人边包饺子边笑,温温柔柔的说道,只要期末考了满分,就送一只印着英文字母的书包给他。可当他拿了满分的卷子,却不知到哪里去兑现诺言,饺子、笑容,温柔的话像是一个泡影,转瞬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扯过书包往肩上一搭,秦见往教室外面走,刚一出门脚下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扶了一把墙才堪堪站稳,低头一看竟是那日被摩托车剐蹭摔倒的男孩儿。   “你怎么这么爱蹲墙根?”秦见在学校一直伪装善类,如今被同一个人绊了两次,身上那点兽性有点藏不住了。   男孩儿顺着墙根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得笔直:“我等你好久了,你一直在打扫卫生,我有些累了,这个点学校也没什么人了,我就蹲会儿。”   秦见眼角上挑:“你在等我?”   男孩儿点头:“嗯。”   秦见往他怀里抱着的书包瞧了一眼,用舌头磨了磨牙:“等我做什么?兴师问罪?”   “啊?”男孩儿一脸蠢萌,反应了一会儿才慌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这书包不是你抢走的,虽然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到了你的手里,但你那天把它还给了我,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是好人。”   “好人?”秦见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幼儿园时光,好像只有那里的小朋友才下这么真挚又白痴的断言。   他顿时觉得烦了,吊儿郎当的说道:“对,我是好人,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走了。”   “有。”男孩儿觉得讨好到了秦见,脸上流露出一点点开心,“我想和你做朋友。”   “做什么?!”   “朋友!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上厕所的那种朋友。”   “滚你妈的!” 第18章 舔刀口   从去年开始,国家对小学教育实行减负,放学时间提至每天下午三点半。这对秦见来说是件好事,证明了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搞钱。   捡破烂、倒买倒卖、坑蒙拐骗,秦见年纪越大搞钱的本事越强。   自从没了理发店的营生,最近他放学后一直耗在秦三的台球厅。台球厅没几个大仔的进项,秦三都只能紧手束脚的过日子,能给他的也就一顿饭钱。   秦见从不做亏本买卖,他在台球厅看场子,自然还有别的外块可赚。   秦三从炫目的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角落沙发里的瘦小男孩儿,用胳臂肘碰碰秦见:“那孩子真上五年级了?看着和监狱里的小萝卜头似的。”   秦见随着他的目光也瞟了一眼,不耐烦的说道:“问我干嘛?我是他爹?”   秦三砸了一下舌,嫌弃道:“你这脾气怎么越来越臭,嘴也越来越黑,这么不讨喜以后上哪找对象去?我为啥问你?是你把人家小孩儿带来的,那小孩儿进来还和我自我介绍来着,说叫方...什么了来着。”   “带来个屁,他跟我三天了。”秦见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将一盒烟扔给了旁边案台正在打球的青年,并在本子上记了账。   秦三连连“啧啧”了几声:“你说你这字咋练的?咋这么好看呢?上回我妈来我这里打扫卫生,看见记账本上面写着你的字下面写着我的字,举起扫帚旮沓就给我一顿胖揍,说你的手才配叫手,我的只能叫爪子。”   见秦见爱答不理,他又想起了正题,八卦的问道:“小孩儿为什么跟着你啊?你抢人家钱了?”   秦见一哽,一时没有答语。虽说自己没有直接抢方斐的钱,但他的钱最后确实入了自己的口袋,现在否认似乎有点说不通。   秦见的表情过于怪异,秦三盯了他半天最后冷着眉眼讽刺:“我们见爷今非昔比,现在真是什么买卖都做啊。”   秦见不理他的阴阳怪气,在场子里扫了一圈问道:“今天没人码人?”   秦三冷哼一声:“多抢几个那样的小豆丁,你还用替人‘舔刀口’?”   话音刚落,木质楼梯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貂皮露着脚腕,脖子上纹着火焰纹的青年一步跨三个台阶的上来,边上楼边喊:“东水村有人去吗?干赢了100,输了50。”   话说完了,人也到了近前,那人胸膛快速起伏呼啦啦的喘着大气,气儿都没倒匀就向场子里的人高声喊道:“有人去吗?楚阎王挑的头。”   众人一听议论纷纷,有人高声问道:“对方多少人?”   “对方也就五六个人,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回来喝酒。”   议论声又大了不少,不少人跃跃欲试。   这时却有一个人嗤了一声,他扒在案台上用球杆瞄准了一个花瓣球:“五六个人?也不看去的是什么地方?那是村子里,最护短排外的地方。”   手腕发力一杆进洞,那人立起球杆:“信不信真打起来,全村子的人都会出来和你玩命?”   这话像抽去了沸水下的薪火,众人大眼对小眼,不免都有些迟疑,毕竟替人去“舔刀口”为的是赚钱,不是真的想去送人肉沙包。   场子一时静了下去,众人面面相觑,这些平日里混大街的流氓混混最懂斟酌利害,此时此刻都选择了观望。   “我去。不过赢了要500。”   难听的公鸭嗓子响起,在暗涌的镜湖中扔下一颗石子。   “你去?”喘匀了气的青年上下打量秦见一遍,“这不小秦吗,听说你前些日子揍了黄毛?”   秦见从吧台后面走了出来,看着青年:“你去问钱大和朝哥,我‘舔刀口’不藏私,有多少力气用多少力气,好用着呢。”   青年咂摸了一下嘴:“倒是听说过你小子人不大倒挺敢下手,不过500这价也忒高了点吧。”   “进村500,不进村按你说的价来。”男孩儿挑起细长的眼角,像只徘徊在羊群之外的饿狼。   青年见台球室里的众人都伸着脖子看着,吐了一口唾沫说道:“我问问楚阎王。”   不一会儿,他擎着电话回来,歪着脖子不可一世的高声问道:“楚阎王说了,赢了500,输了咋办?”   秦见抬起头,丹凤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输了一分不要。”   ......   “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秦见看见跟在大部队最后面的方斐时额头上的青筋蹦了几蹦。   “...我...不放心你,来..来给你助个阵,你看我把你书包都拿来了。”方斐将两个书包紧紧地抱在胸前,鸵鸟一般的想要以此阻隔秦见的怒火。   “拿书包帮我助阵?做题吗!”秦见的口气极差,他往队伍的最前面看了一眼,发现楚阎王正在看着他,那人隔着众人轻轻一笑,眼中的轻蔑显而易见。   秦见下意识的攥紧拳头,他没好气的斥道:“你等会不许和我们进村,就在这里等着,一动不能动,村子里有什么响动都不能进去,听懂了吗?”   “问你呢!听懂了吗?!”   方斐忙不迭的点头:“听..听懂了。”   跟着楚阎王来“舔刀口”的人不少,都是为了秦见口中500元的高价。这也许是新发镇有史以来开价最高的一次“舔刀口”,或许也是唯一一次不旱涝保收的行动。   因着输了一分钱都捞不着,可能还会平白挨顿揍,跟着来的混混都做好了拼尽全力的准备。他们拿着趁手的家伙,面色冷峻凶恶,像一条条刚刚卸下锁链的恶犬,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冲过去撕咬对手。   秦见手上是条棒球棍,来时秦三塞给他的。秦三在他肩上拍了几下,无奈的问道:“就那么缺钱?”   男孩儿颠了颠手上的棍子,垂着眼皮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秦三点头:“成,去吧,但记得下手的时候不能往脑袋上招呼,往腿弯砸,一砸跪一个,手可以黑一点,最不济就是骨折,没大事。”   秦见点头,扬了扬手,那声“谢了”在肚子里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人群之前,楚阎王将铁棍子扛在肩上。   “‘舔刀口’怎么玩,想必大家都知道,但我还是要重申一遍,既然你们跟来了,就得守规矩,按了手印签了字,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了伤了残了与我楚云毫不相关!”   他的目光在一个个五颜六色的脑袋上面掠过:“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众人高声回答。   “好,进村!”   ...... 第19章 混战   好像每个村子的村口都有一棵歪脖树。   东水村这棵格外丑,七扭八歪的身子,皲裂干枯的表皮,半阴半阳的头型,丑的与村子里40多岁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样,看一眼就浑身发抖。   村子里的风比城里凛冽了几分。楚阎王的意思是速战速决不恋战,因而秦见一行人进了村子直奔对方家中。   跟着“舔刀口”的人很少会知道冲突双方发生了什么恩怨,眉毛一立棍子一握,拿钱办事不问因由。   其实,新发镇上“舔刀口”的活计,多数是充个人数,真刀真枪招呼的不多,比比谁人多、谁面相凶嗓门大,再有个调和人中间一劝,摆摆龙门阵互相给个面子握手言和,罢了。   不过也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虽是少数,但不巧让秦见赶上了好几次。在滥竽充数的混混畏手畏脚的时候,秦见冲的最凶,虽然结果有输有赢,但竟让他闯出了一点名声,以至于新发镇的混混最近的口头禅是:“草,你都不如那个小学鸡。”   高墙、深院、大铁门。楚阎王一脚踹开未锁的铁门,一行人呼啦啦进了院子。   “高程,你给我出来!你这个王八羔子,拐了我的人还敢回来,看看我今天不卸了你的腿!”楚阎王将烟头扔进屋檐下的酱缸中,用铁棍子用力擂了几下房门。   窗户上的玻璃结了厚厚一层冰花,秦见看见上面还有刚刚印上去的“猫爪”和“梅花”,他心头一阵恍惚,脑海里划过坐在女人膝头,用手指在冰花上印手印的画面。   房门被从里面推开。几个男人走了出来,最前面一个披着老式棉袄,双手抱胸,缩着脖子,面上带着渗人的笑。   “呦,我以为是哪条丧家犬在这嚎叫呢,原来是楚阎王啊,怎么今儿个有兴趣来我们乡下了?”   楚阎王没怒,身边的喽啰怒了:“高强,你怎么说话呢!”   楚阎王一摆手,压下了手下的怒火,托着垂在地上的铁棍子往前走了一步:“少废话,高程呢?他敢回来就知道会有这天!当初敢抢我的女人,现在就别当缩头乌龟!”   被叫做高强的男人也往前顶了一步,一脸不屑的说道:“楚阎王,当年赵丽芳不愿意和你处对象,可你牛不喝水硬按头逼着人家与你好,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欺男霸女!”   他重重的吸了一下嗓子狠狠地吐了口痰:“人家喜欢我弟,愿意跟我弟去南方。你当年就输得里子面子全没了,怎么,现在还来丢人现眼啊?”   “我草你妈的!”楚阎王恼羞成怒提棍子就揍,对面的高强也不是个善茬,偏头躲过铁棍,抬腿就往楚阎王肚子上踹了一脚。   楚阎王之所以诨号叫“阎王”,确因是个好勇斗狠的主儿,在新发镇上称得上一号人物。他一侧身,躲过高强凌厉的一脚,用力收回铁棍,向身后的人大吼一声:“给我干!都给我上!我看那个怂货能躲多久?”   呼啦啦十几个混混抄着家伙一拥而上,对面只有三个人让他们信心大涨,谁都想趁乱子还没闹大早点下班、早点回去喝“庆功酒”。   对面三个男人也不好对付,打架的时候棉袄都可以不穿。两方人马近身搏斗,秦见仗着身材瘦削靠着墙根钻到高强的身后,他没有什么偷袭非英雄的高尚准则,举起棒子就向男人的腿弯打去。   蓄势待发之时,他猛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啦玻璃碎地的声音,然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婴孩儿啼哭声。   院子里激战的男人们都有瞬间的停顿,齐齐向窗口看去。原来是几个打算浑水摸鱼的混混,不想与人缠斗就寻了打砸的营生以此表示自己卖力。   带着“梅花”和“猫爪”印儿的玻璃散落一地,寒风毫无遮挡的吹进屋里,里面孩子的哭声更大了。   蓦地,秦见感觉自己有点不高兴了。   “草,连孩子都生了?”楚阎王头上绿意更浓,眼中怒意更重,他推开身前挡着的高强就想往里闯。   砰!门被人从里面踹开,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托着一根炉钩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找我?”清凌凌的声音传来,“是你想卸我的腿?”   楚阎王一时愣了,他一直知道高程是个小白脸,不然也不会从自己手里撬走对象,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白净,眉眼细薄,唇色也寡淡,说不出来好看还是难看,但通身没有一点乡土之气,放在哪里都得往有文化人的身上联想。   “...找..找你,当然找你,你他妈给我带绿帽子!现在连娃都生了!难道不应该给我个交代?”楚阎王又找了回气势,满嘴骂骂咧咧的。   “帽子是你自己抢着戴的,你愿意戴,我们没意见,这算交代吗?”高程的话轻飘飘的,其中的蔑视却沉甸甸的。   这话是个男人就忍不了,何况楚阎王?   他一声叫骂就冲了上去,与高程、高强两兄弟缠斗在了一起。高程看着文弱却身体结实、拳脚迅速,并不那么好对付,又有高强的帮衬,楚阎王一时也讨不到好处、占不了上峰。   高家这院闹起来也有些时候了,不少年轻的东水村村民闻讯而来,抄着扫帚、擀面杖、墩布问都不问就加入了混战。   村里人抱团排外是真,会不会拳脚都敢往上招呼。“舔刀口”的混混为了自保不得不再次开战,只有秦见是为了自己的“名气”在拼。   他下手专挑“主要人物”,几个跟着高强的战力十足的男人没少吃他暗亏,秦见又仗着个子小身子灵活,总是趁乱下手,不但手黑,心也黑。   眼见着群殴的场面越发混乱,更糟糕的是还有源源不断的村里人赶了过来。   秦见在乱战中也没讨到好处,肩上、背上挨了好几棍子,可他就像见了血的饿狼一样,为了食物无论无何也要坚持到最后。   大腿上又挨了一记闷棍,秦见走路有点跛。几个男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闷声下黑手的男孩儿,黑壮的高强趁秦见不备一把将他拽到了身前,怒道:“你这兔崽子,每每在我发力的时候让我吃闷棍,老子腿他妈的都要让你打折了!”   怒急攻心,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孩子,他提起拳头就要往秦见脸上揍!秦见眼见着避不过,只能稍稍偏头将自己的脸颊送上去,避开眼睛鼻子这种重要五官。   就是这一偏头,在混乱激战的众人中秦见忽然看到了一个肥胖的身影,身材长宽严重不符比例,看起眼熟极了!   “死肥!”   名字脱口的时候,脸颊上挨了一拳,秦见半张脸都痛得麻木,脑袋也嗡嗡作响。他甩了一下头待脑子稍稍清明便矮身用力一挣,灵巧地逃离高强的控制。   虽然不符合秦见的性格,但他的确没有反击,反身就向外围村民与混混乱战的地方迅速跑去。   “住手!我他妈让你住手!”穿过几伙儿战成一团的人群,挨了四五下无眼之拳,秦见离圆滚滚的身影只有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却没有拳头快。死肥被一个混混不知骑在身上揍了多久,脸上又红又紫,鼻血也挂了两条。   死肥的嚎叫声与音乐课上如出一辙,洪亮且浑厚,叫得惊天动地。   眼见着混混的拳头又要落下,死肥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再一次的疼痛如期而至,谁料,这次他没等来钻心的疼痛,却等来劈头盖脸的怒骂!   “你他妈傻啊,躺在地上任他揍!”秦见将棒球棍横在混混颈下扼着他的气管,两手从后面用力向后搬。瞬间,混混被迫向后倒仰,从死肥圆滚滚的身子上面栽了下来。   “还不快滚,还躺着装死!”秦见又骂。   “哦哦哦,”死肥从地上骨碌一下爬起来,跑了两步又停下,抓抓脑袋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秦见?”   秦见正与混混撕扯,闻言从牙缝挤出一个“傻逼”,也不知是骂死肥还是自己。   “滚!”眼皮都没抬一下,秦见再次咆哮。   混混见是自己人背后捅刀子,初时的疑惑都化作了愤怒,他必经成年了,力气比秦见大,双手板着棍子一点点将脑袋挤了出来。   “秦见,你他妈哪伙儿的,竟向着外人!哦!明白了,原来你是老黑啊!”   “老黑”学名“卧底”,道上混的粘上这个词人人可以诛之。   “我不是!”两个人一边撕扯,一边掰扯,吃了大亏的混混自然不信,向周围的人大声叫到,“秦见是老黑,向我下黑手,咱们先把他摁了!”   这话吸引了一个溜边儿的混混,这人是个“滥竽”不敢和人拼硬便一直游走在混战的人群之外,偶尔吼两嗓子彰显自己的存在。如今他见抓的“老黑”是个孩子便“欺软怕硬”的凑了上来。   两个成年人拼力对付一个男孩儿,秦见便是有些本事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败下阵来,被其中一个混混反手掐着手臂,另一个溜边的混混找了一条草绳想将秦见捆住。   “你们放开他!坏人!你们快把他放开!”带着哭腔的细弱声音从混混们身后传来,拍灰一般的力度捶打在其中一个男人的后背,那人下意识回头一看,竟又是一个小孩儿!   秦见听见那哭腔,顿时气得头都要炸了!   “方斐!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村口等着吗?你他妈听不懂人话?”   此时秦见的目光比刚才深陷混战中事还凌厉,吓得方斐哽了一下,哭唧唧的说:“我担心你啊。”   秦见刚想叫他快滚,就见死肥风火轮一般滚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铁锨气势汹汹的就想往混混身上拍,只是到了近前手又抖了,力道软塌塌的让混混一脚将铁锨踢落了地。   “呦,红孩儿啊?来他妈一群?”两个混混笑得不可自已,“秦见行啊,自立山头当大王了?这些都是你的...徒子徒孙?哈哈哈”   秦见形容不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只想弄一把后悔药直接倒肚子里!当初为什么不打跑方斐?为什么不任死肥自生自灭?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如今这么傻逼无语的状况了?   他闭上眼睛,咬了咬舌根,想再次呵斥两人离开。可话还没出口,就发现身后反剪着他的男人忽然重心不稳,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秦见转头一看,方斐和肥仔两人正一人抱着混混一条大腿,狠命的往后拖。   秦见趁溜边混混犹在愣怔,挣开了束缚,反手一推男人,本就重心不稳的男人一个屁墩儿实实在在地坐到了地上。   “死肥,坐他身上压着他!”   秦见边说边将溜边混混手中的草绳抢了过来,扔了一根给方斐:“捆他的手!”   他自己则迅速的将混混的两只脚捆了大概。   溜边混混想上前扭转局面,却被拾起铁锨的秦见吓住,这男孩儿戾气太重,惜命的他选择无视同伙儿的求助再次默默溜了边。   死肥一屁股坐在被放倒的混混胸口,为了报仇还用力颠了颠,方斐害怕混混凶恶的嘴脸,哭唧唧的拿着书包捂住他的脸,嘴里不断地说着:“快捆快捆!”   混混被巨石压着,又被捂着口鼻,差点被两个孩子弄没半条命,挣扎了一会,还是被胡乱捆上了手。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了警笛声,起初不甚清晰,后来鸣笛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混混们都惊了,连楚阎王都停下了恶斗。   片刻的安静后是愈发的喧闹嘈杂,所有参与斗殴的人都慌了神儿,不住的在问怎么办?   “跟我来。”肥仔悄悄扯了一把秦见袖子,一招手,“后面院子有个角门,走,咱仨快走。”   --------------------   断了两天,今天多更点。 第20章 神奇   因参与打架斗殴的人数太多,最后是用拖拉机将人带走的。   民警曾在村子里排查漏网之鱼,拍开村头刘家的门时,看见三个男孩儿正趴在炕沿上写作业,其中两个聚精会神,连头都没回,只有一个瘦小的男孩儿顶着一张纯真的脸“一问三不知”。   民警走后,死肥捂着被打成猪头的脸扒着窗户缝往外看,半晌圆滚滚的屁股才泄力一般的坐在炕上:“走了,都拉走了。”   “咱们现在没事了?”方斐的睫毛很长,忽闪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带着风。   “哼。”   “没事了。”   秦见与死肥同时出声,显而易见所表达的意思截然相反。   死肥还未适应“老实沉默”的同桌变成“凶狠善战”的混混,他无措的挪动了几下屁股才去直视肿了半边脸的秦见:“那个...秦见你们来我们村...那个闹事是为啥啊?”   不等秦见答话,死肥好像想通了是什么,随即豪迈地摆了一下手:“管他为啥,反正今天同桌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以后我就是你...小弟,...徒子徒孙也行!”   “少他妈放屁!”秦见踹了死肥一脚,力道不轻,有点泄愤的意思。   今天若不是救这胖子,自己也不会背上“老黑”的罪名,这事能不能解释清楚还两说,若是被人安上这样一顶帽子,自己想凭借“舔刀口”这营生赚快钱的道儿怕是又被堵上了。   心情不好脸子就黑,细长的眼睛吊着,秦见有些愤恨的问道:“刘祥,高家院子里混战,你去干嘛?”   死肥叫刘祥,这名在学校除了老师会叫,剩下的就是秦见了。但秦见沉默寡言,从他嘴里吐出这名字的时候不多,死肥与他同桌一年多,也没听他叫过几次。   刘祥下意识的缩了脖子,眼珠子乱飘了几圈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人来村子里闹事,我们作为同村村民自然要去帮忙啊。”   “去帮忙?你是能打能战还是能平事?棍棒无眼的地方你也往里钻?最后怎么样?还不是让人按在地上揍?”秦见心里不爽,话说得也冲。   “我...我就是想村里人干啥我也得干啥,不然显得太不合群了。”   刘祥是东水村人,父母是老实厚道的庄稼人,夫妻俩结婚后多年未孕,村里人背后的闲话不少。夫妻俩自觉直不起腰杆儿,日子便过得越发清冷,在村里的往来走动也越来越少。   以为日子一直就这样过了,谁料,刘母年近四十岁的时候竟然怀孕了,一举得男,便是刘祥。   发现邻里关系出现问题时,是刘祥满月。整个村子竟没几人来道贺,满桌的酒席无人问津,最后不得已都喂了圈里的猪。   刘父刘母有心转变,却因性情木讷不得其法,他们家在村里又被忽视惯了,虽不至于被孤立,但想融入集体,有个正常的冷暖人情并不容易。   因而刘父刘母将刘祥送入了镇子里的学校,更是反复叮嘱要与同学搞好关系、成为朋友,就是希望他能有个正常的人际关系,别再像他们一样日子过得这样冷清。   正是如此刘祥因为太胖被同学排挤时也全不在乎,一次次热情高涨的参与集体活动,一次次受尽白眼冷脸也终是热情不息、兴致不减。   刘祥瞅瞅秦见,小声说道:“不然他们又该说我们家没人情味儿了。”   秦见没吭声,他心里怒气消减,可烦躁却随之而来。想到寄人篱下的晓晓,想到自己秘而不宣的愿望,想到又被堵死的一条赚钱道儿,他感觉自己的半张脸更疼了。   秦见拉过炕上的书包往肩头一背,因用力过大撞了背上的暗伤,将闷哼用力咽回嗓子后,他瞥了一眼方斐,没好气地说:“你要留下?”   没等方斐动作,刘祥家门口一阵响动,面色沧桑烟火气息浓重的刘父刘母拎着草编篮子走了进来。   刘父刘母年逾五十,在本应做祖父祖母安享清福的时候,却还在为膝下幼子劳碌。此时正值隆冬,他们也没有“猫冬”,隔三差五就要将家里攒的鸡蛋鸭蛋拿到镇上去卖。   “天妈耶,儿子你这脸是怎么搞的?”刘母三两步窜到刘祥面前捧着他的胖脸大呼,在转头看到秦见的脸上也挂了彩后,顿时止住了呼声,犹豫地问道,“儿子,这是谁啊,...你们打架了?”   “没有!”刘祥一边呼痛一边拉下刘母的手,“他们是我同学,我们没打架,他们...是来找我玩的。...这不,刚才老高家惹了麻烦,让镇里来的流氓堵家里了,我们...都去帮忙了,脸上...是被流氓打的。”   “同学?来找你玩?”刘母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刚刚的那场恶斗上,她眼里放光,一把拉住秦见和方斐,确认似的问道,“你们是真是祥子的同学?特意来找他玩?”   秦见表情别扭,腕子上的暖意让他有点心慌,妇人的手很粗,不似女人细腻柔软的掌纹,但暖意是一样的,温温热热的焐热了那处的血液。   见秦见垂着头不说话,身旁的方斐只能搭话:“大娘,我们是...那个祥...你儿子的同学,从镇上来找他玩的,刚才隔壁有人打架,我们就去拉架了,他俩没注意脸上挨了几拳,不过没什么大事,就是看着吓人。”   方斐长得乖巧漂亮,口齿清晰嘴又甜,听得刘母脸上笑开了花,她怜爱地在刘祥头上拍了一下,说道:“祥子这孩子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每回看他上学放学独来独往我都心酸,可一问他他就说自己有朋友,关系好着呢,原以为他是怕我们担心说好话哄我们,没想到还真让他交到了朋友,我一看你们两个就是好孩子,祥子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就放心了!”   普普通通的几句话竟能听出哽咽声,秦见心里有些堵,可他不会说软乎话,便用脚尖踢了踢旁边的方斐,给他递了一个眼色。   方斐心领神会,马上开口:“大娘,我们关系好着呢,您就放心吧,而且祥子在学校人缘也不错,他脾气好,大家都愿意和他玩。”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刘母喜得直搓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对一直杵在门口的刘父埋怨道,“站那干什么呢,没看到祥子朋友来了吗?快去做饭,杀只鸡,把房檐下的腊肉多切点,去村上的小卖店买点豆角炖上,今天给孩子们做点好吃的!”   “欸!我这就去买!”刘父放下手中的鸡蛋筐转身就往外走。   “我们...”要回去了几个字还没出口,秦见就被刘母推到了炕上。   “上炕上炕,炕上暖和,我去做饭,你们该玩什么玩什么,祥子招呼好你同学啊!”   刘母风风火火去了厨房,留三个男孩儿面面相觑。   刘翔扣着衣服上沾着的饭粒子,无措的说道:“那个,...我刚才没办法才那么说的,你们...是不是生气了?我妈她...”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见粗鲁的动作打断了。他呼啦一下拉开书包,抽出一张空白卷子,然后随意的蹬了一脚方斐:“这张卷子做完了吗?做完了借我抄抄。”   方斐看看话没说完的刘祥,又看看沉着脸却无怒意的秦见,后知后觉的“哦哦哦”了几声:“写完了写完了,保准全对,那个...祥子你要不要抄?”   刘祥也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喜得脸上的肥肉颤了几颤,他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笑嘻嘻的说道:“抄!朋友吗不就应该互相抄作业吗!”然后转头十分自然问方斐,“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刘祥是随和跳脱的性格,方斐也是活泼的性子,两个人几句话就聊到了一起,开始互相分享学校轶事和秘闻。   看着两张被阳光映得生动的脸,秦见低低慢慢的吐出了一声“朋友”,这两个字在他唇齿中咂摸来咂摸去反复品读,嚼碎了揉烂了,最后变成了一声“傻逼”。   只是秦见自己可能都没发现,说这话时他的唇角是扬着的,低垂的眸子中是含笑的。   “是不是啊秦见?”刘祥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问道。   完全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的秦见抬起头,好半晌才貌似下定决心似的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看我就说是吧,连秦见都知道呢。”   “人家那是敷衍你了,没听就‘嗯’了一声吗。”   “他那是装深沉,青春期都这样。”   “是吗?我也好想要青春期啊...”   很神奇的,秦见...从此有了朋友。   --------------------   为秦小见鼓掌! 第21章 惊变   此后几日,皆是风平浪静。   越是如此,越是令人心生不安。   秦三打听回来的消息是跟着楚阎王“舔刀口”的混混们,除了几个见了血的进了医院,其余的都被治安拘留了,楚阎王更是罪加一等,如果高强、高程两兄弟追究,他将会以寻衅滋事罪被起诉。   秦见听了,心情跌到谷底。那日他侥幸逃过一劫,但会不会被人以同伙的身份供出来?会不会因临阵脱逃坐实了“老黑”的罪名?若真如此,可想而知今后不仅这条来钱道儿被阻了,恐怕还要面对无止无休的报复。   秦三知他心事,宽慰道:“你年纪小,见到警察怕了也情有可原,再说你救你同学那事也能解释清楚,放心,楚阎王在道上混这么多年是不会难为一个孩子的。”   “可是...”他又犹豫,“可是王大力被你和你那两个同学捆了这事传扬开了,他这回面子掉的不轻,早晚得找你麻烦。他现在在医院躺着,已经放出话儿来要给你好看了,你最近小心点,平常别落单,每天早点回家。”   “医院?”秦见蹙起眉头,“我们只是将他捆了,没伤他啊,为什么他进了医院?”   “你们是没伤他,架不住他听到警笛声怕了想逃,可手脚又被捆着,一着急摔倒了,脑袋磕在酱缸上,据说流了一脑袋血。”   说着说着秦三也忍不住笑:“草,这王大力竟被三个小垃圾给捆了,脑袋上还开了个口子,这副狼狈相啊,估计以后也混不下去了,只能回去帮他妈卖豆腐吧。”   “小垃圾?”秦见挑眉。   “不不不,小学鸡,小同学,小扛把子行了吧。”秦三自顾乐了一会儿表情又转为凝重,“不过说真的,你最近小心点,如果真躲不过,遇上就跑,没啥丢人的。”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你那个特牛逼的叔儿呢?让他护着你几天,等过了这个阵子,议论的人少了,说不定王大力也不会追究了。”   秦见忽然想到宋城南前些日子对他说的话,那个男人当时夹着烟的姿势以及脸上郑重的表情他都记得分明,没来由的,男孩儿心里一慌。   垂下眉目秦见故作不耐的轻嗤:“牛逼什么啊,就是一...多管闲事的事妈。”   王大力的话放出来半个月有余,却不见有什么动静。秦见从旧物市场淘来一个三节棍每天藏在羽绒服袖子中,可这么些日子过去竟没有用武之地。   这日放学后,他依旧在秦三这里看场子,旁边坐着他的新朋友——方斐。   方斐和刘祥似乎对三个人的朋友关系十分在意。每天早上,方斐都会多走两个路口等在秦见家的巷子口,为的就是能与他一起上学。晚上亦是如此,天气再冷也要送秦见到巷子口,然后满脸笑容与他约定第二天相见的时间,在挥手道别。   路上的秦见话很少,不问到面前绝不主动开口,有时方斐会痴痴地看着他,像看着肥肉一样垂涎欲滴地说道:“秦见你好酷啊?好羡慕!我什么时候才能到青春期啊?”   “傻逼。”秦见笑骂,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就马上收了回去,只因为了在方斐面前保持自己酷哥的形象。   刘祥因为住在村子里,上学放学不与秦见和方斐同路,但他对待朋友更上心、更热情,恨不得将两个朋友的事情都自己担过来,如果上茅房能代劳,刘祥必定义无反顾。   只要秦见到台球厅看场子,方斐必然跟着。乌烟瘴气的地方也能写进去作业,读英语的声音听得秦三脑袋生疼。   “见爷,咱这儿有你一个边看场子边读书的就行了,好在你不出声,我也就忍了,可现在又来了一个复读机,你也知道三哥痛恨那些鸟语,一听这些叽里呱啦的就心慌,总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粉笔头就砸我脑袋上了。见啊,咱这儿也不是托儿所也不是你们学校,要不就让你跟班回家吧。”   秦见瞧了一眼正在背书的方斐,心里生出一点淡淡的愉悦。朋友这样与众不同,竟让他觉得自己脸上好像也有了光彩。   “方斐帮你收拾吧台,收拾沙发茶几的时候,你怎么不赶人家走呢?”秦见眼里有着不常见的笑意,“三哥,做人不能只想着别人的不好,也要想想别人身上的优点不是吗?”   “草,你个小学鸡还教上你三哥做人了。”秦三往从未如此干净整洁的吧台上看了两眼,忍气吞声的说道,“他那哪是帮我收拾?他就是自己不习惯邋遢脏乱的环境罢了。得,算我倒霉,惹不起你们这些小学鸡,不过你让他小点声,影响我打游戏我他妈揍他!”   正说着,台球室里响起一阵嘈杂声,秦见和秦三一抬头便见楚阎王从楼梯缓步上来。   这是他出了拘留所后的第一次露面,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秦见,大家心里都明白楚阎王这是要唱哪出。秦见的脊背也蓦地挺直了,下意识的就去摸藏在衣服里的三节棍。   楚阎王倒是没有一点刚从局子里出来的窘态,似笑非笑的叼着烟,缓缓地走到男孩儿面前。   秦三刚想帮忙打个圆场,就被他挥手拦了:“别紧张嘛,我还真能对一个孩子动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白雾喷在了秦见的脸上。旁边的方斐见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却被秦见拦了下来。   “楚爷,我同学是东水村人,那日不小心搅入了混战,我不能不救。”   “知道,亲同学被揍,任谁都不能袖手旁观,这事我理解。”楚阎王笑得渗人,向秦见抬抬下巴,“继续。”   秦见沉默了半晌,牙将嘴唇反复咬了几次才低声说道:“楚爷,我错了,没有和大家一起坚持到最后。”   楚阎王挑挑眉,砸麻一下嘴才说道:“我来之前还和人打了赌,赌你会不会认错。没想到一身反骨的狼崽子倒是能伸能屈,将来想必会是个人物。”   楚阎王这几句话出人意料,不仅秦见觉得吃惊,连秦三也是一脸不解。   楚阎王看着他们的表情轻笑了一声,用夹烟的手隔空点点男孩儿:“秦见你与我这点恩怨,有人帮你平了。”他往秦见衣服里面看了一眼不屑的说道,“以后不用怕了,我楚阎王与你这小子今天话都说开了,没过节了。”   秦三刚想松口气,就听见了楚阎王的后话。   “不过...”男人翻起眼皮再次说道,“还有一个事儿。”   秦见知道这事不会轻易善终,提防的问道:“什么事?”   楚阎王忽然凑进一步,威压着说道:“有个人找你‘舔刀口’,小子,你去不去?” 第22章 惩戒   风雪拍窗半晚,早上却得了一个响晴的天。   秦见将手缩进袖子里,用脚踢开家门走了出去。   虽是晴天,风还很大。刚劲的风砸到秦见身上又从羽绒服领子钻了进去,让他打了个寒战。   从家门刚踏出一步,秦见就怔住了,一只脚着地,另一只脚悬着,一时不知如何安放。   家门前的积雪被轻扫干净了。   这很不寻常,起码近年来秦见从未在这种事上花过半点心思,任它门外霜雪还是积水,男孩儿只会托着疲累的身子视而不见。   窄窄一条小路,从门口通向巷道,地上还留着扫帚纵纵横横的痕迹,怕是刚扫过不久。旁边不过半米的地方也扫出了同样的一条小路,小路一边的尽头连着社区主任家,而他家的廊下还放着沾着残雪的扫帚。   秦见往隔壁窗子瞄了一眼,窗帘已经拉开,隔着玻璃上的冰花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那脚在空中来回摆了好几个姿势,像是怕踩坏了什么似的,最终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地上。这样轻手轻脚的走了几步,秦见忽然觉得自己挺傻逼的,他懊恼地抓了抓耳朵,故意重重踏了几步,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见准时赴了约,为人“舔刀口”。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今天约架的对象竟是王大力!   那日楚阎王说有人请他“舔刀口”,费用开了500的高价,并且留下一句:“你不是想知道是谁给你平的事吗?去了你就知道了。”   秦三曾劝过他不要接这单不明不白的生意,但秦见觉得这事应该冲着自己来的,怕是想躲也躲不过。   今日到了约好的地方,看到了一脸戾气的王大力时,秦见才知道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他硬着头皮站到了王大力面前,对方带着六七个人,每人拿着一条棍子,或坐或站痞态十足。   “就这小玩意儿把你捆了?”一个混混儿颠着手中的棍子呵呵笑,“大力你他妈是不是最近yao子逛多了?透支过度腰膝酸软了?”   “滚滚滚!”王大力额头上的纱布还没拆,帽檐下露出一块白边,他黑着脸呵斥大笑的众人,“这狼崽子狠着呢,那天拿着棍子差点没把我勒窒息了。”   刚刚说话的混混大马金刀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用手中的棍子杵了杵秦见:“就你啊?让我兄弟吃那么大亏?怎么的?你不给我兄弟磕头认错,还要摆龙门阵分辨分辨?”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秦见:“就你自己来的?没叫点‘舔刀口’的人给你冲冲门面?”   混混看着一脸冷色全无畏惧的男孩儿心中有些不爽,继续说道:“听说你没爹没妈没人管教?那今天冯爷操点心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不劳驾您了。”一个沉稳的男声从枯败的树丛后面传过来,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扶开枯枝走了过来,而他身后跟着吊儿郎当的楚阎王。   看见来人,秦见瞳孔猛地一缩,他下意识低下头想要隐于众人之后,只是男人没让他做缩头的乌龟,走过来便站在了他的身边。   来的人正是宋城南,今早刚刚为邻居清过门前积雪的社区主任。   他的声音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目光从刚刚说话的混混滑过落到王大力身上:“今天是我约的局子,这是我...”他将手放在秦见的后颈上轻轻掐了一下,“这是我今天请来替我‘舔刀口’的人。”   秦见猛地抬头,眼中皆是疑惑和震惊。男人笑了一下,看着他问道:“怎么,你见爷能替别人‘舔刀口’不能替我?定金你可都收了,反悔也来不及了。”   宋城南手上微微有力,将男孩儿推到了自己身前:“听说你挺有两下子的,自称有多少力气用多少力气不藏私?在道儿上评价颇高?那今天就看你的表现了。”   “可别砸了自己的招牌,也别让我失望啊,见爷。”   宋城南的话轻飘飘的,砸在秦见心上却重若万钧。他想起那晚飘着油香的蛋炒饭,想起如今戴在晓晓手上的手套,以及今天早上沾着残雪的扫帚。   他想起这么多,却不敢想男人那晚离开时留下的话。他像被人扇了一个嘴巴似的,有些恼火又不敢发作。   “你哪位啊?这又是什么意思?”坐在长椅上的混混看向站在远处的楚阎王,扬声问道,“楚阎王,你攒这局是什么意思啊,不是说要给我三弟脑袋上这伤一个说法吗?”   楚阎王从兜里抓了一把瓜子出来,边磕边说:“交代,这不就是交代来了吗?那小崽子都给你们带来了,你们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只要你们能打得过。”   话音刚落王大力就跳了出来:“楚阎王你是不把我们北街七雄放在眼里?还是真当这小崽子是哪吒三太子?打不过?放屁!若不是那天我拼了全力为你卖命,怎么能一不小心着了这小崽子的黑手?”   面对怒目相向的七个人,楚阎王吐了一口瓜子皮,笑道:“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今天就是看热闹的,不过你们要是缺说和人,我倒是也可以赶鸭子上架。”随后又小声嗤道,“为我卖命就是狠揍一个五年级的小胖子?”   “不用说和人!”一直坐着的混混站了起来,看着宋城南轻蔑的说道,“我也不管你是哪个,今天这小崽子我教训定了!你要是护着他,就别怪我们拳头不长眼了!”   宋城南依旧笑得温和,他再次将秦见推到几人面前:“今天是我约的架不假,但我不会动手,这是我请的见爷,‘舔刀口’的一把好手,今天我就全仰仗他了,哦,对了,咱们这的规矩是伤了残了与雇主无关是吧?”   他看向秦见,眼里的笑慢慢收了起来:“见爷,要不我们也签个生死状按个手印?”   秦见狠狠地咬着牙,双拳在袖子里攥得紧紧的,他知道宋城南生气了,也失望了,此般这是教训他呢。   可是...凭什么!就凭他那日轻飘飘的几句话?还是平日里一点小恩惠?就想站在道德高处品评对错?就可以置身事外深表失望痛惜?就想以长辈的身份惩戒自己?   宋城南你牛逼大发了吧!   可当男人投来全无温度的目光时,秦见心中澎湃的怒意又一下子被慌乱代替,一个极弱极小却不容忽视的声音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响起。   要不...认个错、服个软,这样...男人会不会消气?   这个念头让秦见心头一颤,原来面对秦铁峰几近疯狂的打骂时,他也从没想过服软认错,为何现在竟起了这样软弱的念头?!   转瞬,男孩儿脸上恢复冷硬,他慢慢抬起头对上面前的几个壮汉,用公鸭嗓子挑衅:“要动手就快点,佬子不陪你们在这挨冻。”   这是一个荒弃的公园,十年前秦见记得自己还牵着女人的手来这里玩过。那时微风徐徐、草木葳蕤,随风而动的连衣裙贴在他的脸上,柔软的如同天上的云朵。那时他混在笑闹的孩子中,觉得日头好长,公园好大,未来应该也很美。   如今,这十分钟便能逛一圈的公园早已草木凋敝、残雪成堆,秦见在又挨了一脚后,一个趔趄趴在了长椅旁边肮脏的雪堆上。   对方毕竟是六七个成年男子,不至于全员上阵收拾一个孩子。最初只是王大力自己与秦见过招,为的也是拾回面子。本觉得三五下便能制服男孩儿,没想到快十分钟了,不但拳脚常常扑空,反倒下盘被秦见用三节棍狠狠敲了几棍。   宋城南坐在长椅上抽着烟,目光一直在胶着的两人身上。   “嘿,你这大侄子行啊,身子够灵活,手也够黑,我看王大力这回也讨不到什么好,啧啧,这面子都要掉到马家沟去了。”楚阎王嗑着瓜子,完全将化身路人甲,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还吆喝叫好。   坐着的混混面色越发不好,他给一个蹲在身边的长发男人使了个眼色,那男人点了一下头,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垮着嗓子说道:“三哥,你伤还没好,不能多动,这小崽子交给我吧,我帮你收拾。”   对面的宋城南弹了弹烟灰,掠过长发男子的目光越发冰寒了。   长发男人明显是个练家子,秦见在他手里讨不到半分好处,加之男孩儿激战已久,体力也有些透支。   在腹部又一次挨了一脚,脚下不稳一下扑倒在雪堆上之时,秦见听见坐在长椅上的男人轻轻地说了一句“废物”。   男孩儿一怔,随即像又一次上满了发条的机械,发狠一般跳起来就往长发男人身上扑,可长发男人颇有技巧,不但巧妙了泄了男孩的力,还将他又一次推到在雪堆上。   拳头又一次落下,破风而来。秦见恨得牙痒,那声“废物”在他耳边久久不消,可奈何他此时落了下风,已然躲不过拳头,便只能故技重施,将脸颊送上去。   可就在拳头离男孩儿仅剩不到一公分的地方,一只大手蓦地伸出,牢牢地握住了施暴的腕子!   “行了,一报还一报,打得差不多了。”   宋城南吐了一口烟说道。   --------------------   这个故事不好看吗?我怎么这么喜欢这情节呢?养成系,还养个小老公,好萌啊哈哈!没人看我也接着写下去。对了以后周末不更。 第23章 吃面   秦见隔着腾腾的热气看着对面正在大口吃面的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没钱还你。”   宋城南从碗里抬起脸,将嘴里的面嚼了几下咽下才说:“老规矩,记账。小本本我都带来了,一笔一笔给你记的清楚着呢。”   男人此时有些无赖的嘴脸与半个小时前截然不同。擒拿格斗利落狠辣,一招一式刚劲有力,张弛之间长发男人便束手就擒,不曾有半分拖泥带水。   混混们也曾想群起攻之,可男人寒眉冷目,肃然而立,凛冽得让人望之却步。   楚阎王惯会抓时机,在混混头子犹豫之时,吊儿郎当的说道:“冯裤子,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发社区新上任的社区主任,也是我哥的战友,在连队拿了三年“兵王”的称号,以狙击和擒拿格斗见长,以一敌十,不成问题。”   这话混混们一凛,也让秦见心中一震。   他蓦地抬头,惊诧看着逆着光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那身影似乎比平常更伟岸了一些,正劈开迎面的寒风,留了一处温良在身后。   恰恰,正是秦见栖身所在。   男孩儿收回思绪,看着对面快要见底的面碗,低声问道:“既然你能打过那些人,为什么还要赔偿王大力医药费?”   宋城南放下筷子点了根烟,放到口中刚要深吸,又摘了按灭在烟灰缸中:“做事不能留隐患,若不让王大力找回点场子,心理平衡一些,早晚还得出事。我是能打过那些人,但你呢?再说做事不能靠拳脚,万事都得讲个理儿,王大力受伤住院有一部分原因确实在你,咱们赔点医药费也是应当。”   秦见垂下眸子,不情愿的嘟囔:“那一千也太多了,你记本上我也不还。”   宋城南嗤了一声,再次拿起筷子用力墩齐:“我说过了你以后不还就找你媳妇儿要,你总不能一直不找媳妇儿不成家吧?”   瞬间,男孩儿涨红了脸,龇牙咧嘴的回怼:“你们部队怎么教育的你,张口媳妇儿闭口媳妇儿的,还有没有...那个...组织纪律性了?”   男人嘿嘿直乐,秦见这般小儿姿态很少见到,弄得人忍不住逗他:“欸,你平日里想不想媳妇儿?我听说现在的小学生就有不少搞对象的了,你搞了没?有喜欢的人吗?”   “屁嘞!”男孩儿不知话题怎么演变至此,恼羞成怒的用筷子在面汤里插了两下,“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宋城南往椅背上一靠笑的不行:“也是,你这崽子这么凶,怎么会有人和你搞对象。你听叔儿的,平常得多笑笑,这样才招女孩子喜欢,来,给叔儿笑一个。”   “笑你妈!”秦见重重地放下筷子,起身就走。男人边笑边在后面嚷道,“见爷,我的钱都给你平事了,开工资还要半个月,以后晚上做饭多给我带一碗饭啊。”   男孩儿的脚步好似停了一下,又好似没停,只是那声从公鸭子中挤出的“傻逼”清晰可闻。   --------------------   先更一小段 第24章 姐姐   宋城南身上确实没钱了。   他转业的补贴不少,但七七八八都填了家里的窟窿,今天将卡中最后的一万块钱取了出来,在路边买了一斤槽子糕,便上了回村的公交车。   宋城南出生在东北的一个偏远村庄,从县里到村里都挂着贫困的帽子。二十多年前,宋城南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宋家日子过得虽穷,但除了多花些力气在土地上,少吃些东西到肚子里,倒也没有什么其他难事。   这样的平静打破在宋城南十四岁那年。   平日里身体一直强健的宋父倒在了自家田埂上,村医查不出个所以然,送到县医院一查,脑袋里长了瘤子。   所幸,当时还是良性的。   宋父从昏迷中清醒,第一时间便张罗回家,不顾家人和医生的阻拦,闷声不响地搭了个驴车匆匆而去,单薄的背影中透着令人心酸的倔强。   此后,宋父逐渐视物模糊、听力下降,更是常常晕倒、呕吐,最后只能由宋城南扶着才能到地头坐一会儿,看看自家已不茂盛的庄稼。   彼时的宋城南正在读初中,他瞒着家人退了学,每日背着书包到乡里的工程队去做苦力,打算攒下微薄的收入给宋父做手术。   吱呀~长长的刹车声伴随着离心力的惯性,宋城南的鼻子撞在了前面的座椅背上。公交车晃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了一条乡路旁。   收回遥远的思绪,宋城南揉揉鼻梁,从压抑的情绪中抽了出来。   他大概是最后一个下车的,脚刚刚落地就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幼崽一把抱住了大腿。   “舅舅,你回来了!”幼崽大约五六岁的样子,脏兮兮的笑脸上尽是亲昵。   宋城南一把将幼崽拎起举了几个高高才抱在臂弯里问道:“等舅舅多久了?不是告诉过你在家等就行了吗?”   幼崽盯着宋城南手里提着的槽子糕答非所问:“姐姐在那边。”   宋城南往乡道和村路的丁字路口一看,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正看着这边抿着嘴笑。   男人将槽子糕塞到幼崽手中,边走边说:“别独吞了,记得分给铃铛姐姐一点啊。”   女孩叫铃铛,长得清清秀秀,她低低的叫了一声舅舅,腼腆的神色中布满喜悦。宋城南在她粉红色的帽子上揉了一把,埋怨道:“大冷的天,你和柱子还来,下回听舅舅的话,在家等着。”   女孩儿没吭声,笑着转身先一步走在前面,马尾辫在空中晃啊晃的,划出漂亮的弧度。蓦地,宋城南忽然想到,十几年前,也有这样一条黑亮的辫子,曾经带着笑声无忧无虑地晃动在田埂间、溪水旁,也晃动在自己的眼里。   走了十几分钟便进了村,村子叫“小李村”,村民多数姓李。   小李村因离城市距离较近,这些年因地制宜发展了乡村旅游经济,因而家家的日子过得都不错。   走过“住宿、餐饮、采摘”等大字招牌,又走过瓦舍整齐的一排排院落,在村子的尽头,村路已经消失的地方,宋城南走进了寥寥几间破败的青瓦房子中的一间。   拉开门,挑开厚重的棉门帘子,宋城南将幼崽放在地上。农家往往没有独立的厨房,进门便是土灶,连着里屋的火炕,   生火做饭的热量可以用来取暖。   屋里的温度不高,稍有热气便显得烟雾缭绕。灶间一个女人正在忙碌,听见动静看了过了:“小南来了?路上冷吧,快去屋里暖暖。”   女人三十左右岁,身量纤细,面有菜色,因为疏于保养眼角已有淡淡的纹路。她笑得温柔,唇角上扬的时候还能窥见少女时清丽的影子,只是这抹清丽总是转瞬即逝,被她眼中的茫然和疲惫遮掩得牢不可破。   “姐,”宋城南走到女人身边,“别忙了,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就吃什么。”   女人点点头,声音被鼓风机的噪音压了下去:“还有一道你爱吃的酱炒蛋就好了,你先进屋吧。”   四菜一汤,对于这个家庭来说算得上丰盛。宋城南给铃铛和柱子碗里夹得满满的,自己则慢慢酌了一口老白干。   一口热酒还没下肚,房门就被人踢开了。   四个人裹挟着冷风从门外走进来,铃铛身子抖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将已经大哭的柱子揽到了怀里。   女人也有些无措,下意识地就往宋城南身后躲。   宋城南放下酒杯,拍了拍女孩儿的背,温声说道:“铃铛,带柱子去隔壁李姥姥家待会,一会儿在回来吃饭。”   铃铛乖巧的点点头,将柱子紧紧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绕过四个闯进来的男人,出了门。   宋城南拿来一个新杯,满上酒,不失客气地说道:“二哥,急匆匆地赶来道上冷了吧?来喝杯热酒暖暖。”   被称作二哥男人姓赵,是女人的...债主。   赵二在宋城南手下吃过亏。一次讨债之前喝了酒,愤怒之下拉扯了女人,并扬言再不还钱就将她弄到声色场所赚钱还债。宋城南是第二天找来的,将他与几个酒肉朋友堵在了家中,以一挑五,胜得轻轻松松。他与朋友有苦难言,报警都分辨不清,因为几人一未见血,二不见伤,剧痛从骨缝中蔓延出来,却与皮肉无关。   此时,赵二心里有气,又不敢由着性子发飙,只得嗤了一声没好气道:“知道我讨债讨得辛苦,就痛快把债平了,利息我不要了,只要把本金给我,哥几个儿立马消失。”   他用力跺了跺脚,将鞋上沾着的污雪跺掉:“草,知道你了进村我就马不停蹄的从乡里赶过来,就为了堵这头一遭,谁知道会不会被人抢了先。”   赵二豆子一样的鼠眼将宋城南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我是第一份吧?这回能还多少?”   宋城南点点头,他声音平缓,像是与赵二从未发生过龃龉:“二哥狭义心肠,见我姐姐孤儿寡母不容易,连利息都不要了,这份仗义小弟领情。”   赵二被恭维的一哽,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半晌才又大声喝道:“给钱给钱,快点,你们债主这么多,若是再来几个,这钱就不一定会进谁的兜了。”   宋城南从衣服的内兜掏出一个信封,在赵二亮着眼睛扑过来时又收了回来:“二哥,这里是一万块钱,你现在拿着,下一笔钱要等到明年三月份给你,这期间你不能再来我姐姐这里闹事,如果做不到...”   男人翻起眼皮,第一次露出犀利的眼神:“我可以带着他们离开这里,让你和那些债主永远也找不到我们。”   赵二一怔,随即怒道:“姓宋的,你是当兵的,也要做老赖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破大天我也有理。”   宋城南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二哥说的没错,欠债就应还钱,自古便是这个理儿。虽然这债是我姐夫李朝阳生前欠的,但我姐姐并没有置身事外,他欠多少我们就赔多少。不过...二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姐姐卖了房子,将积蓄和房款都还了债,尚有些未还清的,我们一时也筹措不齐,需要时间。”   “可是,若有人把我们往死里逼,我宋城南是断然不会看着我姐姐和侄子侄女走投无路。二哥,我是当过兵,部队教人行得正坐得端,可从没教过让人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又威压十足,赵二恶狠狠地盯了宋城南半晌,最后伸手用力将信封拽了过来:“你说的,明年三月还下一笔。”   宋城南点头:“嗯,我说话算话。”   “好,那就明年三月见,你要没将钱凑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冷风再次吹了进来,带着铁弓子的大门发出震耳的响动,宋城南犹豫了半晌才将手放在女人肩头拍了拍,轻声说道:“没事了,有我。” 第25章 往事   宋城南看着女人束在脑后枯干凌乱的头发,又想起了多年前那条常常伴着歌声荡啊荡的黑辫子。   女人叫沈萍,虽是宋城南的姐姐,但两人不是一个爹妈,也不同姓。她比宋城南大三岁,来到宋家那年她十二,宋城南九岁。   沈萍是宋母在集市上捡的。说捡的其实并不合适,那日宋母到乡里赶集,看到一老一小两个叫花子坐在垃圾桶旁。那老的似乎病了,几乎半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让小叫花子去翻垃圾桶,找些能吃的东西出来。   虽说是春季,垃圾桶的味道不大,但乡里街路上的垃圾桶常年被污垢包裹,走近都觉得恶心,何况要在里面翻东西吃?   宋母一时心软,便将在集市刚刚买的红枣糕分了两块给小叫花子,另外两块重新装好,那是宋城南想了一个多月的美食。   小叫花子一怔,也不会道谢,拿了枣糕就往老叫花子嘴里塞。老叫花子却一把打开唇边香糯的糕点,挣扎着起身,指着宋母离开的方向,断断续续的说道:“跟着她,...妞儿你跟着她,...她心好,能给你口饭吃。”   小叫花子不走,老叫花子就用身边的棍子打她,使出了仅剩的力气叫骂:“快去跟着她,不能跟丢了!打你骂你也不走。”老人倒了好几口气,“跟她说,就给口吃的就行,快去!跟着她!”   使完所有力气,老人趴在地上狂咳不止,看小叫花子仍旧跪在自己身边不住的掉眼泪,她伏在地上嘶吼:“你这么不听话,是要气死我吗!”   “妞儿听话,跟着她,以后奶奶病好了就去找你,”老叫花子看着宋母快要消失的背影最后吼道:“快去!”   终于,小叫花子站了起来,她一点一点后退,黑黢黢的脸上只有悲戚的目光是清晰的,在老叫花子又一次嘶吼后,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半伏着的犹如枯骨的老人,才转身往宋母的方向跑去。   浑浊的老目看着那背影,舍不得哪怕眨一下眼睛,她口中喃喃自语:“妞儿,萍儿,等奶奶看好病就去寻你,...一定要活下来...”   犹豫了半个月,宋父抽了半簸箕的烟叶子,宋母叹了三百声气之后,他们才决定让门外一直不走的小叫花子进了门。   拮据的农家生活,添一张嘴是大事。除了善良,宋父宋母也有自己的私心。小叫花子是个女孩,从身量上看与宋城南年纪相仿,宋母这些日子给她送吃食时也与小叫花子聊过几句,发觉她思路清晰,语言也算顺畅,不傻。   两口子一合计,反正这小叫花子赖上了宋家,他们又狠不下心让她在自家门口*活饿死,不如养了,日后两个孩子若真看对了眼儿,家里还能省一笔娶媳妇的钱。   这事儿就这么拍了板,沈萍十二岁进了宋家的门,叫宋父宋母爸妈,叫宋城南弟弟。女孩儿性情温柔,手脚也麻利,宋父宋母越看越喜待她就如亲女。   这种平静和顺的生活一过就是五年,直到宋父被查出患了脑瘤。   “想啥咧?”女人碰碰宋城南,“这顿饭吃的...他们知道你来了,就纷纷跑来要账,知道我...现在都指着你呢。”   “我是你弟弟,你不指我指谁?”宋城南呷了一口酒,没去看女人。脑海里少女的形象太过清晰,他怕相较之后自己会心酸,会再一次想到曾经那个软弱无助的自己。   “要不你和铃铛、柱子跟我去镇上吧,我租了房子,够你们住的。”宋城南说道。   女人缓缓地摇了摇头:“为了我们,你已经丢了前程,现在又把钱都补了我这个窟窿,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再说...”女人面上有些窘态,“再说我们不是亲姐弟,住在一起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宋城南皱眉:“谁舌头这么长?没事乱嚼舌根。”   见女人一脸为难,宋城南试探地问:“你公公婆婆是不是说什么了?”   女人没做声,只是端起刚刚给赵二倒的那杯酒蹙着眉头一饮而尽,待口中的辛辣慢慢退去,才缓缓的说道:“他们怕我跟你跑了,没人给他们儿子还债了...”   沈萍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嫁了一个品行不端却还算有钱的男人,在小李村住着漂亮宽敞的大瓦房,生了一女一儿。   上有一对公婆,下有一双儿女,她每日过得忙碌,照顾儿女、侍奉公婆,却很少能见到自己的男人。   有人说她男人不知搞了什么营生发了大财,在乡里置了房产还养了姘头,有人说那姘头穿金戴银最近还大了肚子。   这样的风言风语,沈萍听到也当没听到,每日仍旧尽心尽力的侍弄庄稼、料理家事。可即便如此也动辄得咎,常常受公婆白眼与责难。   公婆将自己儿子不回家的罪名安到了沈萍身上,说她拢不住男人的心,是个废物。沈萍倒是心大,并不在意男人是否回家,她当初对男人没什么期待,现在也就不那么失望,这样不喜不忧的过日子,她挺知足。   谁料他男人两年前竟然出了车祸。新驾照、新汽车、新姘头,全都翻到了沟里,男人当场死亡,姘头一尸两命。   家里的白幡还没挂上,男人的尸体还没入棺,讨债大军的就上了门。原来男人在外一直做着非法的勾当,依托一家骗子公司,许以重利非法集资。   如今他两眼一闭撒手人寰,却给家人留下了近百万的债务。公婆嚎啕了几日,便收拾细软搬去了女儿家中,将巨额债务留给了带着两个幼童的沈萍。   女人不常喝酒,一杯下肚便漏了悲戚的神色:“小南,姐对不起你,不应该让你断了前程还帮我还债...若不是那些追债的人偷偷绑了柱子,当时又没一个人站出来帮我,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也不会...也不会急的给你的部队打电话...让你回来。”   女人低低的喃喃,似是后悔极了:“姐只是...想让你回来帮我把柱子找回来,没想...没想让你转业。”   宋城南安抚地拍了拍女人的背,柔声说道:“只要问题没最终解决,那些人逼急了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不放心你们,留在部队也不安心。再说我早就有转业的打算了,部队的领导都说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不是吗?”   他给女人又满了酒:“姐,别再说你对不住我的话了,我听了难受,若说对不住,是我们宋家对不住你,耽误了你的一辈子。”   蓦地,女人的眼红了,两滴浊泪砸进了清澈的酒汤中。   ...... 第26章 打屁股   临近过年,天气越发寒冷,室内温度不高,秦见在家里也穿着棉衣。   他将一碗剩饭和一碟子酸菜一起下锅热了一下,铁铲子敲得叮当响,昭示着男孩儿心里的不悦。   “说过来蹭饭,连个影子都没看见,为了给你留饭,佬子昨晚都没吃饱。”   男孩嘟嘟囔囔,细长的眼睛里皆是埋怨,可若细看其中还有期待落空的淡淡失望。   正值寒假,是秦见赚钱的大好时机。吃过饭他早早出了门。锁门时他像往常一样斜了一眼隔壁,里面黑洞洞,男人应该是已经出了门。   因为宋城南的一句玩笑话,这些日子,秦见晚上回家提前了不少。   他早了,有人却晚了。可能因为年底社区事多,最近隔壁的灯亮得比常日晚了很多。秦见从不承认他坐在那间能看见隔壁窗子的房间是在等着那盏光源,也不承认那抹亮色如同寒夜小女孩手中的火柴一样,一亮就让人生出一点喜悦和希望。   可自上次吃面过后,秦见与社区主任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见面其实挺容易的,只要秦见惹点祸。   临近年关,社区工作千头万绪,可谓“日理万机”。宋城南做社区工作时间短,上手却快,他做事从不托拖泥带水,效率高、效果好,独辟蹊径解决了一些老大难问题,没几个月的功夫已经得了两面锦旗,这基于他在部队做指导员的经验,也得益于军人的刻到骨子里干练利落。   新年已近,宋城南将保障节日安全列为重点工作,筹备了多日,组织了新发地区首次公安、消防、社区多单位联动的安全宣讲活动。   活动设在镇中学的体育馆中,来的人不少。新发这地界儿鲜少有什么热闹可看,看热闹也好,听宣讲也罢,体育馆被挤得人山人海,社区的几个工作人员为了维持秩序、提高宣讲效果,在场地中来回奔走,三九的天热出了一身汗。   宋城南的手机已经响了好几次了,那是他转业之后为了找工作方便联系而买的,大块头的老年机,来电的时候声音震耳朵。   单弦音再次响起,不算柔和的音乐闹得人心头烦躁,宋城南只得抽空看了一眼手机,黑白屏幕上跳跃的三个数字让他神情一怔。   他拿着手机避开人群,在体育馆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接通了电话。   “喂,请问这是新发社区主任宋城南电话吗?”电话里一个男声问道。   “是,我就是宋城南。”   “哎呦,怎么才接电话啊,宋主任你来一趟中南大街派出所吧。”   “出了什么事?”宋城南微微蹙眉。   电话那边的环境听得出来有些嘈杂,打电话的男人扯着脖子不知在那边问谁:“刚才那个小伙儿叫什么来着,凶巴巴的那个,对,秦见,就叫秦见。”   电话里的声音又清晰起来,宋城南听到对方说:“秦见在中南景区外面卖假冒伪劣商品,被我们抓回来了,他家人不方便过来,你们社区来个人,出个手续把人领回去吧,好好批评教育一下。”   宋城南来到中南大街派出所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派出所坐落在一条网红商业街上,商业街的尽头就是以冰雪著称的知名景区。   这个时刻,正值繁华启幕。琉璃一般的灯光晃动着浮华,街路喧嚣依旧,却比白日多了一份暗涌的妖冶。   宋城南无心流连,跳下公交车便一头扎进了中南大街派出所。   与电视剧里的森严有序不同,此时的派出所中弥漫着方便面浓郁的香味,接待处的一个小民警还在一边翻文件一边嘎吱嘎吱的干嚼面饼。   “您好,我是新发社区的工作人员,我来接秦见。”   小民警抬起头,说话的时候还喷了一嘴面渣滓:“接秦见啊,呦,你可来的够晚的了,我看他都背好几页单词了。”   小民警往后一指,宋城南就看见了角落里坐在椅子上正在读书的秦见。   “他那两个小伙伴儿早就被接走了。”小民警显然是个话痨,“那小胖子他妈进门就哭,以为他儿子得坐牢判刑呢。”   “我需要走什么流程?”宋城南揉了揉眉心问道。   “哦,出示工作证和身份证,签字就可以了。”小民警又翻了两下文件,看到上面的字连着“啧啧”了几声,“秦见这小子没少犯事啊,在我们派出所就有五六份记录,夏天卖假水,冬天卖冒牌冰棍,哎呦,还卖过冰球,啥是冰球啊?”   “水,调好颜色,冻成球,卖给外地游客。”一个上了些岁数的民警带着秦见过来,“这小子忒损了,告诉人家外地游客是有机纳米冰,保存得当不会融化。”   “保存得当就是不会融化啊,如果一直放在零下20度的室外。”秦见跟在老警察身后吊着眼睛说道。   老警察立起眉毛:“嘿,你这小子,我可告诉你啊,再有一次我就给你开行政处罚单子,社区主任来了也不好使,得交罚款。”   “过来。”宋城南正在办手续,眼都没抬的吐出两个字。   刚刚还不着四六的男孩儿顿时心中一凛,像做了错事夹紧尾巴的狗子一样,踌躇了一会才走到宋城南身边。   男人对别人态度温和,转头便冷冷淡淡。   秦见看着走在身前一直沉默的男人,心中的那些忐忑顿时化为了反骨。   “不想来就别来,让佬子等那么久。”   前面的男人蓦地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秦见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小兽一般竖起全身的毛发。   伸长手臂,宋城南一把抓住秦见衣领,那动作太快,连机警灵活的男孩儿都没躲过。一场男人与男孩儿对峙,从体型到力量上的全面碾压,悬殊到较量还未开始,就已经看到了结果。   男孩儿显得有些迟滞,这迟滞有一部分源于惊诧,他没想到宋城南会对自己动手。   挨打,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秦铁峰好酒,喝醉了就乱发脾气乱打人,父亲的拳脚犹如家常便饭伴随了秦见的整个童年。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流言甚嚣尘上,女人狠心离开,空旷的屋子中只剩下他与彼时还算高大的秦铁峰。   秦铁峰清醒的时候打他,醉了便疯狂的打他。因而男孩儿常常流浪在外,以拾荒为生。可秦铁峰依旧不放过他,发疯似的找他,以父亲的名义将他拖回家,进行又一轮更狠更重的打骂。直到他每天随身带着匕首,并有一次在惧怕中刺伤了秦铁峰,这种疯狂打骂才慢慢的减少,直至男人因喝酒中风瘫在了床上。   虽不承认,但秦见在心底是有些崇拜和依恋宋城南的。男人的强悍让他心安又向往,即便常常被教训,男孩儿也坚定的认为那是男人重视和偏私的一种表达。   可如今,曾经犹如神降的守护者却面无表情对自己动了手。   男孩儿闭上眼睛,冷静且麻木的等待接下来的疼痛,脑海中闪现出另一个自己,歪着唇角幸灾乐祸的骂了声“秦见,你可真傻逼。”   头重脚轻,一阵翻转,秦见觉得自己好像趴在了什么东西上,腹部铬得生疼。他倏地睁大眼睛,看清形势,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正脸朝下趴在宋城南的膝头。   “你要干什么?”秦见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抖了。   “干什么?揍你!”男人的声音透着怒意,“你怎么这么能惹是生非!”   啪!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秦见身子随着声音明显的颤抖了一下,不是疼的,是吓的。   像是害怕印证自己想法似的,他慢慢的、费力的转头,轻声询问:“你...是在打我屁股?”   “不然呢?”男人恶劣的说道,“这么不听话,难道不应该打屁股吗!”   话音未落,啪啪又是两下。   男孩儿愣了好几秒,待确认了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然后彻底怒了!   欺负人可以,不带打脸的!现在宋城南竟然绕过脸,直接打了屁股!当年唐僧教训孙悟空都没用这么卑劣下作的手段!   “宋城南你他妈有毛病吧!”男孩一翻身跳下男人膝头,不自然的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屁股。   其实不疼,隔着棉裤和羽绒服,宋城南的手劲充其量似在给衣服拍拍灰,但这是脸面和尊严的问题,男人最重视什么?当然是面子!   “该揍。”宋城南往长椅的靠背上一倒,翻出一颗烟咬在牙间没点。   “你他妈当我是三岁娃娃!还打...屁股!”男孩儿咬牙切齿,一跃而上,意图掐住男人脖子。   宋城南伸手一挡,低声呵呵直笑,反手将秦见箍到臂弯里搂着脖子:“小崽子,消停点吧,我一天没吃饭了,没劲儿和你闹。”   秦见微怔,略略停顿后才回怼了一句:“闹你妈。”   “真的,借我靠会,连轴转了好几天了,你还给我添乱。”   男人卸了力,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身旁的男孩儿身上。男孩儿微弱地挣了一下表示不满,而后却慢慢挺直脊背,显得自己值得依靠。   “...以...以后不许打我...屁股了。”   男孩儿的声音比寒风的哨子还小,宋城南听到牵了一下嘴角:“不听话就得打屁股,谁让你还是个小崽子,以后再犯错就扒了裤子打,看看你还能不能记住教训。”   男孩又气又窘,腾地一下站起身子,将男人从肩头掀了下去,近乎要咬人似的凶狠:“姓宋的,你他妈当佬子好欺负?”   宋城南双腿分开,手肘抵在膝上,坐姿潇洒。他翻起眼皮看着叫嚣的小兽,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我不希望看到你软弱。”   蓦地,两下无言。只有网红街上的尘世喧嚣和从灯红酒绿的屋子里传出的靡靡之音环绕着两人。   蓦然站立,好半晌男孩才轻轻反驳:“我没有...那个...软弱。”   “走错路就是对生活低了头,就是你,怂了。”男人说。   --------------------   打屁屁,好赤鸡。 第27章 生财   离过年还剩三天,镇子上越发热闹了起来。   不知怎么搞的,如今越是远离繁华中心,年节时候越有氛围。城市霓虹万丈,却热闹不了人心,市井之地贫瘠,却充溢着期待和向往。人们用琳琅的年货满足着自己的欲求,用放大的愉悦冲淡此前一年的心酸与疲累,用一个热烈的端使期待此后一年的丰收与富足。   说到底,有欲有求才有年味儿。   秦见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又没了一个赚“快钱”的营生,但他脑子灵光且肯吃苦,马上又寻了一条赚钱的路子。   临近春节,滨城进入旅游旺季,每天有大量的游客涌进这个城市,餐饮住宿行业自然紧俏了起来,正是有利可图之时。   秦见在火车站帮助小旅馆拉客,一个人头十元。这是他几天前去看晓晓时,从女孩儿姑姑身上寻到的商机。   那天他逛了半下午集市,忍着嘈杂与拥挤耐心的选购了一件粉红色的棉服。因为不知哪根神经触发,他想起了女人曾经也在这样一个热闹的时刻说过“新年穿新衣,小孩子过年就应该漂漂亮亮的”。   集市上的衣服不贵,但近百元的价格对于秦见来说也是不菲。他不会讲价,便抄手蹲在摊位旁边不走,当他抓到了第三个想趁乱浑水摸鱼偷衣服的毛贼后,摊位老板终于动容,将衣服打了对折卖给了秦见。   晓晓穿上新衣的确漂亮,像画报上的小公主,粉嘟嘟毛茸茸的让人看着欢喜。女孩儿爱不释手,不断抚摸着棉衣上的刺绣小熊:“比姑姑给姐姐买的衣服还好看。”   “最近可吃得饱?”秦见问道。   小女孩点点头:“姑姑最近赚了不少钱,家里每顿的菜都多加了一个,隔三差五还有肉吃呢,每次姑父下桌我就可以吃盘子里的肉了,能吃饱,哥哥不用担心我。”   “赚钱?”男孩儿对“钱”这个字眼很是敏感,“她还在火车站拉人住宿吗?”   “嗯,姑姑说最近游客多,人傻钱多,好忽悠。”   男孩儿轻拍了一下女孩的小辫子:“别学她说话,难听。”   可转过头,秦见细长的眼中就闪过光彩,他琢磨了一会,将晓晓送回家,便去了火车站。   站前来往的旅客确实比平日多了不少,拉人头的人也多,每每出站口一开闸这些人就如蝗虫一般蜂拥而上,七嘴八舌的围着一个人或聒噪或拉扯,直到那人露出明显的不耐或是出声喝止,才会撇着嘴一副轻蔑的样子离去。   这样的生意十之能做成二三,一天算下来收入也算可观。   秦见看了一个多小时,将拉人头的路数摸得七七八八,一转头就来到市里最大的火车站。   他将火车站旁边的小旅馆转了个遍,又装作住客将旅馆的住宿条件与入住情况摸得清楚,然后蹲在背风的巷子里琢磨了半天,待身子都冻僵了才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他到巷子口的食杂店给方斐和刘祥分别打了电话,三个人约好在方斐家见面。   “这能行吗?不...不犯法吧?”刘祥挠挠头一脸困惑看着被调成粉红色的水。   “犯什么法,咱们是做冰球子...冰珠子,冰...”   “冰质工艺品。”方斐文雅地为秦见接了话。   “对,我们制作的是工艺品,再说咱们也不卖,是送给那些刚下了火车打算找地方住宿的游客,犯什么法!”   “不犯法就好。”刘祥拍拍胸口,“我妈把我从派出所领回去后哭了半宿,第二天嗓子都哑了。”   秦见惯常冷漠的脸上闪过愧疚之色,他别过脸沉默了半晌才说:“以后咱们不做那样的事了,我们堂堂正正的赚钱。”他踢了一脚圆滚滚的刘祥,让他倒出地方,自己蹲在了水盆前,“这颜色好看吗?”   寈-   方斐点点头:“好看,但我觉得冻成冰球有点单调。”他的睫毛快速忽闪了几下蓦地眸中一亮,“对了,玫瑰花!你们等等。”   说罢,瘦小的身子像小燕一样飞了出去。   此时这处,是方斐家后院的杂物间,如今成了三人的秘密基地。   方斐的爸爸方书玉为了开设小饭桌和补习班,在镇上租了的一间平房。平房只有上下水,却无集中供暖,唯一的优点就是离镇中学极近。   平房进门便是一条走廊,连着左右两个屋子,大的做教室,小的父子两人住,家什不多倒也够住。在平房的后面还有一间杂物间,是原房主用来放柴火的,如今方书玉为了干净取暖用了煤球,杂物间就空了下来。   即便是空而不用的杂物间,方书玉也打理得干干净净,知道几个孩子常聚在这里还放了几张带棉垫的椅子。   没一会儿,方斐就跑着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盒子,他把盒子举到秦见和刘祥面前,慢慢的打开了。   那是一只金灿灿的玫瑰花,每一个折角都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极美丽也极贵重,刘祥眨眨眼睛,问道:“方斐你这是啥意思?难道我们要给下火车的旅客送这样的玫瑰花?这一支得...好几百吧,方斐你脑子是不是秀逗了?”   秦见也在等方斐的答案,只见他将金玫瑰从盒子中拿出,然后朝着盒子抬抬下巴:“玫瑰型的铁盒子,可以作模具。”   刘洋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秦见却一把拿过盒子仔细端详:“行啊方斐,用这个我们就能冻出粉色冰玫瑰了。”   “有几个?”他问。   方斐一怔,高扬的下巴落了下来:“就一个,别人送给我妈的,我妈不稀罕就给我了。”   “这还不稀罕?金玫瑰啊!”刘祥夸张的长大嘴巴,“那你妈稀罕啥?”   性子好的方斐忽然有点怒了,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谁知道她稀罕啥,反正不稀罕我。”   刘祥自知失语,紧紧地将嘴蚌了起来,秦见瞧了一眼岔开话题:“用这种的模具冻冰是个思路,咱们看看能不能找一些廉价的这样不同形状的模具。”   紧抿着嘴的刘祥忽然举手,用腹腔共振发出了一声:“我知道。”   第二天可谓大获全胜。   一支冰玫瑰,十多支冰月亮、冰星星、冰佩奇还有冰悟空,让三个孩子在众多拉人头的老把式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三个孩子不像他人一样围着游客拉拽,只需给面相和善的旅人递上一支晶莹剔透的小礼物,自然便有人欣喜的过来搭话。   羽绒服簇新簇新,雪地靴连个褶子都没打的南蛮子们,此行为的就是玩雪赏冰,下车便有人送上一份这样的礼物,如同下雨天有人递伞,打哈欠有人送被,美到了心里头。   接下来的事情就轻松多了。方斐在本子上写了一套话术,无非就是假期勤工俭学、体验生活,旅馆干净价优、便捷方便等等。他勒令秦见和刘祥熟背,并且郑重地添了一句:“秦见,你不能绷着脸,得笑。”   就这样,一天下来,秦见的脸都要笑僵了,就连对着不错的入账都没提起半分唇角。   “旅馆老板一共给咱们结了180,咱们一人60。”   “我不要。”方斐说。   刘祥从兜里抓了一把糖豆放到嘴里,那是他们制作“工艺品”模具最初的内容物:“我也不要。”   “拿着!”秦见一挑眼睛,“不拿明天就别来了。”   三个人中就属秦见最凶,也最是说一不二,其余一个小虾米和一个胖虾米互相看看,没敢再言语。   就这样三个人的事业便风风火火的干了起来,后期不但有冰玫瑰这样的小礼物,方斐还用心制作了一份游览攻略,以孩子的视角将这个城市一一介绍,其中竟然还包括新发镇的“三发台球厅”。方斐郑重的请求方书玉给台球厅写一句广告语,方书玉想了想,提笔写下:三发,一杆一洞,感受彼时繁华,体会此时落寞。 第28章 不战而胜   秦见出家门前有些犹豫,因为早上隔壁的男人来敲了他的窗子,隔着窗户喊道:“秦见,今天社区来送过年的慰问品,你留在家里,别乱跑了。”   他似乎很急,说完便匆匆而去。   早饭后,秦见也不知自己在犹豫什么,每年的慰问品社区送不进来,便会让他到办公室去取,他从没为这事儿上过心,更不会觉得犯难。这次不过是通知的人换成了宋城南,就让他生出了需要郑重对待的心思。   但,赚钱更重要。   他穿上秦铁峰的大鞋,系紧鞋带,出了家门直奔火车站。   三个人的生意不错,没几天便坐上了火车站揽客的头把交椅,不少旅馆主动伸出橄榄枝,还提出人头份可以从10元涨到15元。   春风得意永远伴生嫉妒愤恨。秦见三人生意做得好,自然动了别人的蛋糕。火车站前地头蛇云集,三个毛头小子又毫无根基背景,甚至都还未成年,像乳燕儿一样孱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弄死。   拉人头的时候,三个人免不了会吃些暗亏,被挤、被推、被指桑骂槐,刘祥和方斐不知被谁的黑手暗伤了数次,只有秦见有时会暗戳戳的反击回去,不顾一双双怒目,吊着眼睛与之对峙。   春节将至,站前增派了不少警力,地头蛇们在火车站不轻举妄动,不意味着他们暗地不敢动手。   回家的路上,秦见机敏地察觉到他们被三个人不近不远的跟着,因而他第一次贴心的送刘祥上了开往村子的公交车,又强硬的将方斐送到了家,才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路一直行在繁华处,但转个弯,便是鲜少有人问津的暗巷,且如今已经过了晚上八点,深夜寒冬,可能连只老鼠都不肯在这里逗留。   秦见站在转角处,路灯虽昏暗,却也投下了长长的影子,男孩儿从地上的影子分辨跟踪者的身高体型,发现三个男人中两个看起来孔武有力,一个细里高挑,看起来瘦弱了一些。无论如何权衡,都没有胜算,男孩儿磨了一会儿牙,狠狠用脚将地上的雪块踩扁,终于下了决心。   他快速转身走进了街角的一家食杂店,拿起公用电话利落的按了一组数据,好像只要慢一秒自己便会反悔似的。   电话响了好久踩着提示尾音被接通了,电话里传出一个男声,与早上隔着窗户高声吆喝的声音一致。   “我是宋城南,您哪位?”电话那头听起来很是嘈杂。   男孩儿顿了顿,牙齿慢慢松开嘴唇,说道:“有人跟着我。”   电话那头默然了片刻,然后沉稳的问道:“你在哪里?等着我,十分钟到。”   “别离开食杂店,听话。”电话将挂之际,秦见又听到一声叮嘱,他垂着眼皮,低低地“嗯”了一声。   三个男人冻得受不住,面露烦躁的也走进了食杂店。他们不买东西,叼着烟靠在玻璃柜台上,三双眼睛、六只瞳孔齐刷刷、恶狠狠地盯着秦见。   为了留在屋子里,放下电话秦见买了一瓶水。男孩儿从来不买水喝,在外即便再渴也忍着,他觉得花钱买白水是世界上最傻逼的事情,所以他斟酌了一下,拿了一瓶可乐。   起码买的是甜水,看起来离傻逼的境地远了一点。   男孩儿没喝过可乐。   是的,从没喝过。看似匪夷所思,却是事实。起初是女人不让喝,后来是没钱喝,现在是舍不得喝,总之在第一口可乐入口时秦见差点没喷了。   他对手中深色饮品味道的诧异甚至超过了对三个男人的警惕,一不留神就让一个男人近了身,那男人掐住秦见的后脖子,歪头凑到他的耳边:“小崽子,中午的时候是你给我一肘子吧,手挺快啊,都没抓到现行。这么有种,现在怕什么啊,走,和叔叔出去,让叔叔再领教领教你的拳脚。”   秦见梗着脖子,青筋都崩了起来,却一声不响地任由他按着,只因为他记着宋城南让他“听话”。   自打三个面相凶恶的男人进来,食杂店老板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年节之时,最是抢劫的高发期,前几天社区的宋主任还做过安全宣讲,老板快速的回忆了一下正确的处理方法,趁人不备悄悄地拿出了手机。   叮铃铃,食杂店门上迎客铃铛响了起来。老板分神一看来者,顿时喜出望外。   松了一口气还有秦见,见宋城南悠然地走进来他竟生出看好戏的心思。斜了一眼按着自己的男人,秦见心中嗤了一声,暗忖:一会你领教领教宋叔叔的拳脚吧,保准儿教你屁滚尿流。   宋城南进屋揉了揉耳朵,刚才着急忘了带帽子,耳朵边被寒风一刮,又钻心的痒了起来。   “宋主任!”老板一脸惊喜的奔了过来,“宋主任,你来得真巧啊,我正想再听听安全宣讲呢,你就来了,这是什么来着,上香遇真佛,心诚则灵啊。”   老板边说边给宋城南使眼色,眼眶子差点框不住眼珠子。   宋城南笑笑,用手随意指指秦见:“我今儿可不是来给你宣讲的,我来接我侄子,您要是想听安全宣讲,明个儿我联系派出所的小张,让他专门组织一场关于小商贸经营户的安全宣讲。”   老板是个会话里听音的,眼珠子一转,双掌一拍,叫了声“好”。   “那可真是太好了,上次您协调派出所搞的那场宣讲,我们都没听够,听说小张警官和宋主任你的关系铁磁,那就拜托宋主任给安排安排了。”   宋城南笑着点点头:“都是为了辖区安全,好说。”   言罢,他才看向被货架挡着,只漏了半个身子的秦见:“秦见,过来,走了回家了。”   男孩儿斜了一眼按着自己脖子同样被货架子挡住的男人,见他眼神明显有些慌乱,下意识的就去看其他两个男人。   另外两个男人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怪异,一时间三人都保持着缄默。   秦见感觉脖子上的手劲儿松了不少,轻轻一挣就脱了男人的桎梏。   他慢慢悠悠地从货架子后面走了出来,走到宋城南身边,轻轻地、缓慢地、斟酌再三地叫了声“叔儿”。   宋城南顿时笑了,不同于刚才流于表面,这次是从心底真正迸出来笑,他一把搂住男孩的脖子,将他的头夹在自己的臂弯里,笑道:“怎么这么晚不回家,你再晚点,我都要让你小张叔叔去找你了。”   秦见在他臂弯中像狗崽子似的哼哼了两声,引得宋城南笑容更深,他夹着男孩儿往出走,欠兮兮地低语:“别哼哼,再叫声叔儿听听。”   自始至终,没将身后的三个男人放在眼里。   被人忽视的男人们面色阴沉的看着一大一小打打闹闹而去,不爽的连连咂舌。可不爽虽不爽,倒是谁也没有跟出去,眼巴巴看着两人缓缓远去。 第29章 一箪食   “等一下。”宋城南边掏钥匙边说。   他的手在兜里翻弄,除了钥匙还摸出了个什么东西,手指动动就怼到了秦见嘴边。   男孩儿一怔,下意识的闭紧了嘴。   宋城南“啧”了一声,将那圆滚滚的东西往他唇缝里塞,不满道:“防范意识倒是挺强,这么懂得自保倒是少给自己惹点麻烦啊。”   秦见想反驳,嘴唇刚欠了条缝就被外物入侵,圆滚滚、硬邦邦的东西被很不温柔的塞了进来。   嗯...甜的。   “棒棒糖,瞧把你吓的。”宋城南笑了一下用钥匙开门,“今天让你在家等着收社区的慰问品,你偏出去野儿,东西就放我这儿了,你等着,我给你拿过来。”   社区的慰问品无非那几样,米面粮油,实惠不花哨,今年还多了十斤猪肉。   秦见咬着棒棒糖的塑料杆看着宋城南忙活,半点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   将东西从这个门里运到那个门里,宋城南挥挥手:“快回去吧,外边冷,哪天等我得空了,咱俩好好聊聊。”门都快关上了,他又探出身来,“要是有人再找你麻烦,你就像今天这样,联系我,不要贸然动手知道吗?”   秦见没回话,他站在并不明朗的雪色中,舌尖在甜味儿中游走了一圈,然后将棒棒糖推到颊边。   他鼓着腮帮子轻轻问道:“宋主任,你吃饭了吗?”   宋城南一怔,随即笑开了:“又不叫叔儿了?我还真没吃晚饭呢,这几天太忙了。”   “怎么?你要请我吃饭?”   “剩饭。”   男孩儿丢了两个字便转身进了屋,只是门却没关,从里面扑出了微微的热气。   “小狼崽子,好话都不会好好说。”宋城南笑了笑,重新锁好自家的门,走进了邻居家。   说实话,秦见算不上会做饭。   常年累月他只吃几种食材,夏天土豆、茄子,冬天土豆、酸菜,加上鸡蛋,寥寥可数。   这几种食材来回倒弄,即便做出花来,也担不起“会做饭”一说。   但若是用了心,他也是能将这几样东西烹饪得美味的,就像今天的酸菜炖猪肉,五花肉软烂,酸菜脆爽,让人口齿留香。   给秦铁峰送过饭,秦见坐在沙发上时,宋城南已经扒了半碗饭。   他不好意思的揉揉肚子:“太饿了,中午就忙得没怎么吃。”   “酸菜里的肉是我刚刚提进来那块?你平时吃肉吗?看你瘦的。”   秦见将碗里倒了些菜汤,大口扒了一口,含混的说道:“吃你的,怎么这么啰嗦。”   再抬头,他的饭碗里多了一筷子五花三层的猪肉,宋城南收回筷子凉凉地说道:“你让我想到了一句歇后语。”   秦见疑惑。   “那什么咬那什么,不识那什么心。”   秦见翻了一个白眼,实在不想理男人如此无聊的玩笑。   宋城南吃得快,两大碗下肚便收了筷子。他心满意足的躺在沙发背上看着还在吃饭的男孩,忽然问道:“你很缺钱吗?”   男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他将筷子在米饭上插了两下才道:“缺。”   宋城南琢磨了一下,换了个温和的语气:“你爸爸有低保,每个月还有残疾人补助,社区年节还有慰问品和慰问金,你上学免费,午饭免费,按理说,...如果没有大的开销,不应该缺钱。”   男人说话时,你男孩儿依旧在吃饭,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所以呢?”   “所以...”男人缓慢的问道,“你这么急于赚钱,是为了什么?”   男孩儿放下碗,终于抬起头,幼狼一样的眼睛中并发寒光:“所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宋主任?”   他声音暗哑,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伤不了别人,就要自伤:“也许我就是有大的开销呢,黄赌毒,样样沾。”   宋城南起先被秦见眼中既悲又寒的眼神惊到,不免生出了失言的懊悔,可现下听了这话又忍不住笑,他用力胡撸一把秦见的脑袋,笑道:“黄赌毒?先不说后两者,就说第一个,你的小豆丁好使吗?”   秦见再一次领教了男人的恶劣,他红着脸蹦了起来,说话都磕巴了起来:“你,你你,又不要脸!你思想肮脏!你下流!”   宋城南在沙发上笑得东倒西歪,毫不收敛的继续逗他:“明明是你说的样样都沾,怎么还成我肮脏下流了呢?见爷,敢情儿你生活经历这么丰富,分享分享呗,也让没有见识的我开开眼界。”   秦见又气又窘,胸口急速喘息,一个箭步就向宋城南冲了过去。   他也没想好要做什么,是揍男人一顿,还是咬他一口,就在他失神的一瞬间,便被男人一个反制压在了沙发上,双手也被擒着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宋城南觉得自己的玩笑开过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最是敬畏情爱,加之又失了身为男人的尊严,不急才怪。   他笑着哄道:“见爷别急,是叔儿错了,下回保准不开这种玩笑了,咱不闹了啊。”   男孩儿又红着眼睛挣巴了几下,发觉蚍蜉撼树后,便认命躺在沙发上,扭头不看宋城南。   “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这么拼命赚钱?”男人轻轻的问道。   男孩儿不语,只是悄悄红了眼睛。   宋城南暗暗叹气,声音却是越发温和:“不想说也行,但你要记住一点,有什么困难找政府,找我。”   他从沙发上起身时又顺手撸了一把秦见的头发,男孩儿隐忍倔强的表情让他隔着时空好似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心情忽然烦躁起来,他抽出一根烟咬在了嘴里。   “你不是问我今天为什么不教训那几个人吗?”宋城南将烟嘴咬瘪,没点,“因为用拳头解决问题是最愚蠢的方法,不到万不得已,能不用就不用。”   他见男孩儿像只受了伤的幼兽一样将身体蜷缩起来,心里忽然痛了一下:“但是...若是到了危及时刻,也不能任人欺负,改天我教你几招伤害性不大,又能迅速致敌脱困的招数。”   男孩儿终于有了反应,转过身来直愣愣地看着宋城南。那眼里还带着红痕,此时却悄然染上一抹喜色。   男人没忍住手贱,伸手摸了摸曾经刮在自己手心触感柔软细密的睫毛。   那纤密的鸦羽跳动了几下,男人觉得自己手上的枪茧都柔软了几分。   “后天我休息,一起买年货吧。”   “买年货?”   “嗯,别告诉我你没打算买年货。”   “我...不知该买什么。”   “我也是第一次置办年货,咱们一起探索怎么样?”男人淡淡的笑道。   孤独的灵魂仿佛被温热的手摸了一把,男孩儿牵起嘴角,淡淡的“嗯”了一声。   --------------------   以为没人看,就很懈怠,今天有人催更,我又可以了。 第30章 过年   即便忙得起飞,宋城南也抽出时间约上小张警官去了一趟火车站。   两个高大的男人,一个一身军装,一个一身警服出现在出闸口的时候,引来了所有人的注视。   宋城南向三个愣怔的男孩儿招手,笑着说:“过来啊,小张叔叔请你们吃糖葫芦。”   方斐和刘祥反应过来,如同孙悟空破了五行山一样欢脱雀跃,步子都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架势,一脸嘚瑟的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这是他们的“靠山”。   只有秦见一步一步走的很慢,他的目光扫过小张警官,缓缓地落在了宋城南的身上。   一身笔挺军装,勾勒出硬朗的身材,轮廓分明的脸更显坚毅,与他刀戟般的锋锐气质浑然一体。若说穿便装的宋城南像一只蓄力的优雅猎豹,那穿着军装的他就是一只威风凛然的雄狮。   气势如虹,应该说得便是如此。   这是男孩儿第一次看宋城南穿军装,没来由的,他心中升腾起类似“骄傲”的感觉。   这身军装为我而穿。   这个念头破茧而出,便一发不可收拾,潮水一般的漾在秦见身体中的每一个角落,一次次拨动着他的神经,让他颤栗、让他悸动。   这感觉太陌生了。在男孩儿过往的经历中从未体会过,他不知要将“它”放入酸甜苦辣哪一个篮子中,只能垂下眼帘,将这份异样生硬的掩下。   他慢慢地走近宋城南,压下心中的拨动,轻声低语:“宋主任,牛逼大发了啊。”   宋城南丝毫未见男孩儿的异常,将手亲昵的搭上男孩的肩头,同样低声笑道:“见爷,为了给你站台,我都违反纪律了。”   见男孩儿疑惑,宋城南指指自己的肩膀:“退伍人员非重要场合不能穿军装,没看我都没戴肩章吗?见爷,不谢谢叔儿吗?”   秦见沉吟再三,也说不出“谢”字,他把头转到一边望天,装作随意的问道:“晚上家里剩饭多,你吃吗?”   宋城南噗嗤一乐,用手隔着帽子轻拍了一下秦见的脑袋,他知道小孩儿性子别扭,好话都要在舌尖绕一圈带上火药味才能出口。从小张警官手中接过一串糖葫芦塞到秦见手中,他挑眉说道:“晚上我要吃蛋炒饭,就上次那种。”   ......   宋城南一直忙到年三十。   过了中午,社区才逐渐消停下来,宋城南看了一眼表,赶紧给大伙放了假。   张姐最急,全家人都在等着她回去做团圆饭,一上午电话都打了四五个进来,好像缺了她这双手,全家人都会齐刷刷饿死一样。   她穿上大衣背上包,抛了一句“我走了啊,大家新年快乐”就匆匆出了门。   门刚被推开,张姐就用中年女人特有的夸张叫了一声:“哎呦,这是谁啊,大过年的蹲在门口,跟个熊瞎子似的,吓我一跳!”   “熊瞎子”慢慢站起身,用力跺跺已经蹲麻了的脚,超着袖声音冷硬的问道:“你们下班了?”   女人将面前人挡着眉眼的帽子往上推了推,怪叫出声:“秦见啊,你跟着蹲着干嘛呢,有事进屋说啊。”   话音未落,她又急急补了一句:“你可别大过年的给我们找事儿啊,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秦见一偏头,甩掉了女人手,刚要回怼回去,就听见屋子里面有声音高声叫他:“秦见吗?进来。”   男孩儿一哽,将恶言恶语咽回肚子,瞥了一眼女人,踢开门吊儿郎当的进了屋。   办公室的旁人都走了,宋城南终于完成了手中最后一项工作。他放下笔,揉了揉眼睛,转头去看正在翻他工作日志的秦见。   “怎么不在家等我?外边多冷啊。”   男孩儿“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吊着眼睛抿着嘴不说话。   这是有了脾气。   宋城南开始穿大衣,见状笑着撸了一把男孩儿的头:“你进入青春期了?动不动就甩脸子耍脾气,我怎么惹到你了?”   秦见翻起眼皮,面上有着鲜少的孩子气:“是你说要买年货的。”   宋城南闻言微怔,男孩儿见状转身就走,出门时将社区的大门踹出了最响的二踢脚的声音。   男人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赶上来,一把将男孩儿揽在臂弯里:“买年货,谁说不买了?你这兔崽子气性怎么这么大,以后怎么找对象?”   男孩儿刚想发怒,就被宋城南下一句话转移了焦点:“这个点儿大集都收了,咱们去市里的超市吧。”   “去超市买年货吗?”男孩儿眨眨星星眼。   宋城南觉得这样的秦见有趣极了,伸手在他腮帮子上的软肉上掐了一把:“对,去超市,那种大型超市什么都有,咱们去逛逛。”   被当成稚童掐了脸上软肉的秦见一反常态的没怒,裹了裹身上宽大的羽绒服,雀跃地说道:“那就快走,我还没逛过那种超市呢。”   三个小时后,宋城南和秦见大包小包的回了家。   一直心情不错的两人,在将东西放在谁家的问题上发生了争执。   “都是你花的钱,这些东西不能放我这儿。”男孩儿如同一头犟驴,将东西一股脑的堆在了宋城南家的连廊下。   宋城南掏出跟烟咬在牙间,看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凉凉的开口:“我以为过年我会有饭可蹭,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男孩儿蓦然抬头,看见宋城南咬着烟靠在墙上痞态十足。   “不欢迎就算了。”男人企图拿钥匙开门。   “宋主任,”男孩儿忽然出声,他从衣领中掏出钥匙串,“记不记的你曾经说过雇佣童工犯法?”   宋城南看着转身开门的秦见,笑道:“所以,小童工,给不给用啊?”   “童工个屁,进来。”   ...... 第31章 我是谁?   秦见似乎在烹饪上有些天分。   自个儿在厨房捅咕了一个多小时,做出了四个卖相不错的佳肴。   分了四个小碟子,他打算给秦铁峰送饭,宋城南顺手接了过来,在秦见诧异的目光中说了句:“我去。”   他从刚刚买的年货中翻出一瓶与啤酒颜色所差无几的饮品,放在托盘上,放柔表情,走进了秦铁峰的房间。   屋中依旧没开灯,滞闷的空气挤满了房间。这次宋城南知道光源在哪,走过去拉开了台灯。   男人依旧畏缩,避着光不敢看高大的宋城南,手中紧紧地握着半根铁管。屋子中的尿骚味儿淡了很多,宋城南向角落看去,发现床旁边散发着骚味儿的花盆不见了,看来男人与秦见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互惠互利”的共识。   “酒...酒!”男人用余光看到宋城南手中的饮品,顿时像了变了一个人似的,浑浊的眼中迸出幽蓝光芒,犹如沉睡的野兽闻到血腥味苏醒过来,全身兴奋地紧绷,试图一举擒获猎物。他甚至扔下了手中的铁棍,爬着去抢眼中的“甘霖”,可宋城南将饮品高举,温和的说道:“秦先生,今天过年,破例让你喝点酒,别心急,好酒要慢慢品是不是?”   他躬下身子,拧开饮品的盖子,释放出一串气泡。往杯子倒了一点,端到秦铁峰面前。   男人慌乱又小心的接过杯子,嘴角歪了一下,可能是笑了。   他一饮而尽, 连杯口缀着的一滴也抿进了嘴里。双唇翕动,不太好使的舌头弹了几下上颚,好半晌男人抬起迷蒙的眼,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你这个病,医生不让喝白酒,那我们就少喝一点啤酒,这是新出的口味,觉得怎么样?”   男人疑惑的去看“酒瓶”,宋城南却将标签调转方向隐了起来,他又给秦铁峰倒了一个杯底,轻声说道:“伤了味蕾喝不出味道?那也只能喝这些了,我们还是要以身体为重的。”   见他要将“酒”拿走,男人忽然急了,将杯底的“酒”猛然倒入口中,便举着空杯急切的讨要,嘴里含混的叫嚷“酒...喝酒...给我喝酒!”   “下次吧。”宋城南直起身子,又恢复成具有绝对权威的高大男人。   秦铁峰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犹豫地高高举起杯子,脸上露出了乞怜之态。   啧,宋城南看起来有些为难:“不如这样,咱们打个商量,你若一天不敲管子,我便给你倒一小杯酒,你若能做到,我决不食言。”   他一手举起“酒瓶”做了个倒酒的姿势,一手勾了勾:“可以把铁管给我吗?”   男人看看举着的酒杯,又看看握着的铁管,毫不犹豫地就将铁管递了出去。   宋城南笑了,又添了一个杯底:“成交。”   他走出屋子的时候,看见秦见双臂抱胸倚着门嗤笑了一声:“那是个老酒鬼,不出几天就能反映过来你是在骗他。”   宋城南提着“酒瓶”晃晃荡荡地走到沙发上坐下,看着色香俱佳的菜肴随意说道:“知道指标不治本,但能哄他一天算一天,让这栋房子的居民能过清净年也是好的。你是用什么方法将花盆搬出他的房间的?”   秦见撇嘴:“我可没心情哄他,不过是拿着刀在他床前坐了半个小时。”   宋城南微微蹙眉,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一招手:“过来坐,吃年夜饭。这些都是你做的?臭小子有俩下子啊。”   自宋城南坐到沙发上,秦见不自觉的便有些紧张,像考了一百分等着家长表扬的孩子,期待着对方大吃一惊的表情。   宋城南脸上的惊喜成功取悦到了秦见,他踱着步慢慢地走到茶几前,装作满不在乎的说道:“随便弄的,不好吃就别吃。”   话还没落地,宋城南就吐出了一根骨头:“人家说菜如其人,你性子不讨喜,排骨做得倒是入味,少别别扭扭、叽叽歪歪的了,快吃饭。”   秦见一哽,也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只得端起饭碗扒了一口饭连同奇奇怪怪的情绪一起咽下了肚子。   “无酒不成席。”宋城南开了一瓶啤酒,笑着示意男孩儿,“来点?”   秦见看着男人脸上的坏笑翻了个白眼,他将杯子中的饮料一饮而尽,然后推了杯子过去。   “真喝?”男人琢磨了一下,竟真的将酒倒进杯子里,满满的一杯,白色的泡沫顺着杯壁下滑,流着长长的酒痕。   “我一直忘了问你,你今年几岁?”男人打量了一下秦见的身量,“十三?”   秦见撇了撇嘴,慢慢拔起腰杆,坐得笔直端正,他狭长的眼中闪过不悦,公鸭嗓子也越发难听:“过了年十五,怎么,宋主任要给压岁钱?”   宋城南一笑,用手揉了一把小兽的脑袋:“压岁钱没有,新年礼物倒是有。”   他站起身,从一堆年货袋子里翻出一个漂亮盒子。那漂亮盒子刚刚漏了一角,秦见的手就微微颤抖了一下,筷子险些没拿稳。他迅速的低下头,去数碗中的米饭粒子,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期待、不要渴望,这些遥远且陌生的温暖不属于自己,不想入非非就不会失望难过。   当那个漂亮盒子放在自己膝头的时候,秦见用了好多年才武装起来冰坚瞬间碎成齑粉。   他见过这个盒子,在超市的购物车中。选购东西的时候,男人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回来手中就多了这么一个漂亮盒子,还是场内结过账的。   秦见当时只瞟了一眼,作为男生的粗线条和多年备受冷落的经历,都让他对这个盒子生不出半点妄想,下一刻就将几个土豆压在了盒子上面。   “打开看看。”宋城南说道。   直到此时,秦见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属于自己的礼物,为了避免失望,他再一次确认:“这是...给我的?”   “嗯,新年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男孩儿的手悄悄在裤子上蹭了一把,擦去了手心中的汗渍,他稳住呼吸,表现得稀松平常,单手掀开了盒盖。   入眼是一片酒红色,像傍晚的最后一抹流光。   秦见的手慢慢的摸上去,毛茸茸的,细腻柔软,只碰了一下他就快速收回了手。   宋城南觑着秦见的神色,见他低着头沉默不语,便伸手将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件酒红色的毛衣,简简单单的款式,并不怎么特别。   “这一两个月你好像长个儿了,我见你身上的毛衣有些小了,便给你买了一件,其他颜色太素,就选了酒红色,过年吗,小孩子就要漂漂亮亮的。”   “新年穿新衣,小孩子过年就应该漂漂亮亮的”。   秦见一阵恍惚,忽然想起了女人说这话时的表情。这两年女人在他的记忆里的样子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像是一个永远背光的剪影,遥遥的向他望过来,任凭男孩儿如何睁大双眼,也看不清女人面上的表情。以至于他常常会想,女人那些年在这个家中的时候是愁苦多一些,还是快乐多一些呢?   如今,女人曾经说过的话与宋城南的话重合在了一起,女人模糊的轮廓也悄然变成了男人此时微笑的脸。   就是这样笑的,男孩儿终于记起了母亲当时的温柔与爱意。   毛衣被拿了出来,盒子里还有一双棉手套,两只手套用一条长绳连接,是幼儿园孩子的标配。   “这样就不容易丢了。”宋城南戏谑的说道,“再丢就打屁股。”   奇了怪了,男孩儿依旧沉默,连“打屁股”都没有激起他的斗志。宋城南在有些乖又有些可怜的小兽头上摸了一把:“别在让手冻伤了。”   蓦地,男孩儿端起桌上的酒杯,闭着眼睛一饮而尽。啪!空酒杯落在桌子上,男孩终于抬起头,露出猩红含泪的眼睛。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拼命赚钱吗?”沙哑的声音如同破开风的哨子,拉着长长的悲戚之音,“因为我是个杂种!我不知道我是谁的孩子,甚至我妈妈都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秦铁峰的怒火,那个男人的冷漠,妈妈的眼泪,还有别人的嘲笑!我受了这么多年受够了,我赚钱就是为了做DNA检测,知道我他妈到底是谁!”   ......   --------------------   那个饮品可以代入噶瓦斯,大家喝过吗?有一丢丢像啤酒的味道。 第32章 庆功酒   宋城南忽然想到了几句流言。即便他新居此地,关于秦家当年闹得人尽皆知的所谓“笑话”也是听过一二的。   只是他从未做真,口口相传极易以讹传讹,加之诋毁秦见的话他怎么听怎么膈应,因而每每有人提及此事便被他巧妙的岔开话题。   如今看来,流言并不全然作假,但他仍不愿将那些话、那些“真相”套在秦见身上,太过残忍,让人遍体生寒。   秦见回避着宋城南的目光,激烈的情绪爆发后,他生出了一点悔意,虽然理智告诉他宋城南与那些作践他的外人不同,但在这样一个大年夜,在浓郁的饭香中,在膝头放着一份沉甸甸礼物的时刻,他承担不了哪怕一点点的来自男人的轻视。   “很可笑吧。”公鸭嗓子低低沉沉。   他又去摸酒,可手还没摸到瓶身就被抽了一筷子,下意识的抬头,对上宋城南带着笑的戏谑眼神:“得寸进尺,不自诩祖国的花朵了?还是祖国的花朵改用啤酒浇灌了?”   男人自勿倒了一杯酒,端起来放到唇边,酒沫子轻轻粘在唇上,像是一个白色的吻,温柔缱绻。   和着酒香,宋城南的话颇有几分匪气:“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一辈子还不遇上点操蛋事儿。”   一饮而尽,空气中漂浮的麦芽醇香似乎有催泪的作用,秦见迅速低下头,好半晌才说道:“我听你说过这句话。”   “嗯?”男人的心上像压着一块巨石,脸上却故作轻松,“哪句话?”   男孩儿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宋城南已经长长了不少的头发:“我给你理发那天,你说谁一辈子还遇不上几个操蛋孩子。”   秦见勾起唇角,笑容缓缓而出,他用舌头顶顶腮,痞态复萌:“叔儿,过年了,要不我给你理理发?”   “滚蛋。”宋城南在男孩儿头上胡撸了一把,“少打我头发主意,我也不喜欢樱木花道。”   一大一小对视片刻蓦地笑了起来,正巧不知哪个操蛋孩子在窗下放二踢脚,一声钻天的哨音之后,巨响轰然炸裂,秦见怔愣愣的看出去,他忽然觉得心间森严的冰墙好像也跟着这巨响轰然而倒,冰晶碎裂一地,每一个凌厉的切面都闪着他过往的种种不堪。   如今,这些碎片再也不会像梦魇一样张牙舞爪的包裹他、捆绑他了,他们如同奄奄一息的病体,丑陋地扭曲、枯萎,最终会狰狞的死去。   冰坚之后,是久不示人的柔软与脆弱,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等待着一条新的出路,或是...再次走投无路。   秦见将手插入柔软的毛衣中,终于下了决心问道:“...宋城南,...你会走吗?”   “嗯?”   “...你会离开吗?...离开新发镇。”   男人沉默了半晌,拾起筷子吃了一口红烧鱼:“你做饭的手艺再精进点,我就不走了。”   窗外的二踢脚接二连三,给男孩儿不寻常的沉默找足了理由。   “少使唤佬子。”好半晌男孩儿才装腔作势的出声,他将脸埋入碗里,略显薄情的嘴唇悄悄翘起,细长锋利的眼睛少有的弯了下来,眼底像开了一丛繁花,婉婉地铺陈开来。   忽然,宋城南的老式手机响了起来,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往出蹦的单弦乐回荡在狭小的室内。   宋城南拿起手机,看清屏幕上的号码微微皱眉,他犹豫了一瞬才接通了电话。   “喂,妈。”   秦见蓦地抬头,这个电话让他有一点惊讶,因为宋城南从未提起过母亲,其实关于他的生活和家庭,宋城南什么都没提过,他不提,秦见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与自己一样,是独立的,甚至孤独的。   原来自己对于宋城南这个人知之甚少!   这种认知让秦见心里十分不痛快,当宋城南放下电话的时候,他嘴一歪,不咸不淡的问道:“你还有妈啊?”   宋城南的心思还在刚刚的电话上,听秦见的话低低的骂了声“草”,随口回道:“谁还能没妈啊。”   “我就没有。”秦见有些挑衅的看向宋城南,在男人微微错愕的目光中一把脱掉了自己身上已经又小又瘦的白色毛衣,套上了酒红色的新衣服。   男孩儿头发乱了,眼神也乱了,流霞一般的酒红色也没减弱他面上的冷硬,他再次重申:“我就没有妈!”   宋城南还沉浸在欺骗母亲的自责中,他退伍转业是瞒着宋母的,所以春节也没回老家过年,依旧守着部队的规矩,按时按点给宋母打电话报平安。   他怕宋母有什么急事像以往一样往部队打电话,就把自己新的手机号码告诉的宋母,今天大年三十,宋母想儿子了,便打了一通电话嘘寒问暖。   这边负罪感未消,那边又被遍身逆鳞的小兽龇牙盯着,宋城南无奈的笑笑,伸手弹了一下男孩儿下颌的软肉:“大过年的,你给我消停点,再别扭,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男人往秦见的屁股扫了一眼,顿时让小兽立起了眼睛。   “别闹,”宋城南搬着男孩儿肩旁打量,“你皮肤白,穿红色好看。”   秦见沉默,他想起了女人。女人也白,也爱穿红,称得一张脸像枝头的玉兰,每次笑起来的时候就如同电视中花朵绽开的慢镜头,冰消雪融、春光漫撒。   “...你妈妈现在在哪里?”宋城南沉吟了片刻还是问出口。男孩儿太敏感,也太容易受伤,有些事情如果一直密封在心中没有出口,一旦爆发势必后患无穷。   秦见一怔,女人有多久没被提起过了?曾经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好事及八卦者口中的丑闻,经过这么多年的世事浮沉,早已被抛诸脑后,成了一段陈芝麻烂谷子一样的旧闻。   “她在监狱。”秦见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的说出口,可能是坐在对面的人太过温柔。   没错,秦见就是能从宋城南冷硬的轮廓和坚毅的神情中看出温柔。   “龙河监狱。”男孩儿轻嗤了一声,“她不让我去看她。以前不让我去找她,现在就算进了监狱也不愿意见我。”   红颜薄命,用在女人身上极为合适。   女人叫白荷,人如其名,恰似一株婷婷不语、依水带香的素色菡萏。   她皮相好,只是投错了胎,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家中人口多,待她并不特别。   到了少女时期,白荷谈了个无疾而终的对象,梦碎没几日,就被她的父亲许给了新发镇上有正式工作的秦铁峰,成了能住北京高级平房,吃穿不愁的城里人。   秦铁峰好酒,这是婚前就有的恶习,白荷与他磕磕绊绊过了六七年,直到往日的天真的少女脸上带上了被生活磋磨出来的苦闷,那个与她无疾而终的男人再次找上门来了。   在男人猛烈的攻势下,两人旧情复燃,白荷毅然提出离婚,心意坚定到即便秦铁峰不同意,私奔也要离开这里。   只是走的时候她希望男人带上秦见,因为...秦见可能是男人的孩子!   这个消息过于震撼,连酒蒙子秦铁峰听了之后酒都醒了大半。   原来,白荷婚后的一段时间,男人又纠缠上来,软磨硬泡的与她苟合了几次,好巧不巧,自那之后白荷就查出身孕。当时她神情恍惚、坐立难安,大家以为这是初孕症状,其实女人终日焦虑是因为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个孩子到底是秦铁峰的还是初恋男友的。   纸终包不住火,秦家的秘密不胫而走。这则丑闻在新发镇掀起了轩然大波,流言甚喧尘上,整个秦家被卷入又急又深的漩涡中,秦见的命运在那一年骤然改变!   当时的秦见只有7岁。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夕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每天他的身上都落满了各种眼神,打量的、戏谑的、嘲讽的、鄙视的...耳朵里灌满了各种污言秽语,并不避讳的“窃窃私语”让他过早的知道了有时语言的肮脏甚至于茅房,他惊讶甚至恐惧,为什么曾经面目和善的邻居,能面不改色的说出那般不堪入耳的话来?昨天还围着女人夸赞的人转头就能骂她“婊子”?   至此,他没有了朋友,没有了伙伴,只有周而复始的耻笑、侮辱和暴力...   秦见觉得过去了这么多年,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轻描淡写的直面过去。可他高估了自己,那些经年累月的伤痕即便结了痂,落了疤,还是会痒,会痛,会撕心裂肺。   “你被全世界抛弃过吗?我被抛弃过。”   男孩儿将腿蜷在胸前,他望着墙角的蜘蛛网,那里只有一张孤零零的网,细脚伶仃的生物不知哪里去了,是不是也与人私奔了?   “男人不喜欢我,觉得我太凶了。”秦见歪歪嘴角笑得难看,“我小时候就不讨喜,总是板着脸,后来又知道是他想带走...白荷,我便更加讨厌他,为了让他离开白荷,我当时想了很多很...幼稚的办法,最后把他惹急了,说不管我是不是他儿子,他都不会要我,让白荷做选择,跟他还是要我。”   言及此,秦见觉得自己会恨,恨得咬牙切实,可是他却是抖的,手指轻颤睫毛忽闪,他打着颤音说道:“她选了跟着他,...离开我。”   男孩儿向那扇禁闭的门看了一眼,苦笑这说:“他也是个可怜人,成了彻头彻尾的活王八,被人家指指点点不说,养了七八年的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杂种,他的这口气也只能出在我身上。”   秦见粗鲁地揉了揉鼻子,将那股酸涩揉散:“很多人劝他带我去做亲子鉴定,可他......”   男孩儿又看向墙角的蛛网上,眼神空空洞洞的:“我想过无数次他为什么不带我去做鉴定,他往死里打我,却在醉酒之后拿着我小时候的照片一遍遍叫儿子。”男孩儿轻笑了一下,“他恨现在的我,却爱以前的秦见,多可笑。”   “过来。”在全世界都转身离去之时,一个坚定沉和的声音传来。   宋城南端起酒,揽过男孩儿的肩:“我12岁就偷喝我爸的老白干,喝了这么多年懂了一个道理,酒不能消愁,却能庆功,来,为你的坚强、你的坚持和你的善良,干杯!”   ...... 第33章 谁不会记账   秦见没少坐警车,以往被抓的时候。   这是他第一次以“良民”的身份坐在警车中,心里多少有点“别扭”。   他听着宋城南与站前派出所的警员们聊天,轻松随意,没几句话便与人熟络起来。秦见很喜欢听宋城南讲话,豪迈、实在、真诚,从无怠慢又不过分热情,接人待物克己守礼、分寸得当。   没人会不喜欢宋城南,秦见想。   此时宋城南接过一个民警的敬烟,他笑着夹到耳朵上:“我们家小孩儿怕烟味儿,我尽量不在他面前抽烟,带孩子真不是件容易事,这不还得让你们和我一起憋会儿。”   递烟的民警将目光投向秦见,一脸玩味的说道:“这孩子怕烟?我执勤的时候看他混在拉人头的那帮人中机灵着呢,就没见他吃过什么亏,身上带着一股子狠劲儿,连那些地头蛇都不怕。我还以为这样的主儿应该是个生猛的,没想到还挺娇嫩,小姑娘似的哈哈。”   东北男人逗孩子向来荤素不忌,人民警察也未能免俗。秦见刚想立眼睛,就被宋城南一个无声的眼神压下,他撇撇嘴拉开车门丢下了一句:“下趟车快到了,我去闸口等着。”   “唔”,民警点上了烟向车窗外的男孩儿背影抬抬下巴,笑道,“挺有个性啊,脸子撂的够快的。”   宋城南看着那个吊儿郎当的背影牵起嘴角:“小刺猬,刺有多尖,肚皮就有多软,这孩子不容易,劳您以后照应点。”   “放心吧。”民警露出一口大白牙,“人民警察不会比社区主任做得少的。”   刚刚车门都没敢狠摔,秦见有点郁闷。警车内的身影遥遥,吞云吐雾的潇洒却未打折,秦见看着,心中那一点点郁气瞬间便消散了,像清晨的薄雾遇到阳光,即便缭绕了整个黑夜,也不敌一分带着温度的璀璨。   秦见这几天常常会想到那个充满着二踢脚声音的除夕夜,想到自己脆弱又矫情的狼狈相,想到空落落的蜘蛛网和自己泛酸的鼻子。   每当草草回想过这些他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的情景,秦见就会将思维放慢,记忆拉长,一点一点、一刻一刻,一帧一帧郑重的去回味宋城南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像刻录机一样,秦见一次一次用深刻的回想,将那个夜晚的纹理脉络,一点不差的刻进了自己的脑海中、骨血里,像笨拙的蚌掩藏着自己的珍珠一般,只会将真贵的东西,塞到自己最深的骨肉里。   已经很久不将年节放在心上的秦见,甚至在那晚许了一个新年愿望。   希望宋城南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那晚过后,宋城南主动提出春节假期与他一起到火车站拉人头,听到这话时,秦见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让宋城南做到这样?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细想。除了身世可怜还能是因为可爱?秦见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又抽了一下鼻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不讨喜的性格有点儿操蛋。   可是依此看来,宋城南极有可能是一个长相刚毅威武的男菩萨,善意泛滥普渡众生。讲通俗一点,就是一个见到一个可怜一个的花心儿大萝卜。   一想到可能会有其他小可怜分走宋城南的关注,秦见就十分不爽,他见过孤儿院里的孤儿。可怜又可爱,肯定比自己讨喜。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玻璃幕墙中自己的影子,左右端详了一下那张脸,心想,宋城南曾经说过自己皮肤白,这会让自己看起来可爱些吗?   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秦见狠狠地爆了粗口!好在出站口闸口开启大量的乘客涌了出来,让他没有心思在计较自己这一刻的恶劣想法。   春节假期的游客比往常又翻了一番,但秦见的业务量却不比从前。   方斐被他妈接走过年,虽然不情不愿,倒也没有反抗;刘祥被刘父刘母拉着走亲串户,只留秦见一人孤身奋战。   虽有宋城南过来帮衬,但秦见不舍得让他冷着冻着,又不愿他被一些不耐烦的旅客斥责,因而好说歹说,哄着宋城南帮自己往酒店送客人。   一个拉人一个送人,这几天下来倒也配合得当。   晚上都是秦见做饭。半大不小的孩子对厨房这一亩三分地倒是喜欢,每次扎着围裙进厨房的时候,都是勾着唇角的。   也不问宋城南想吃什么,爱吃什么,自己拿了主意便煸炒烹炸,量大份足的一菜一汤,三个人刚刚好。   好在宋城南一点意见全无,做什么吃什么,吃得极香,特别好养活。   每到这个时候,碗筷的碰撞声便会给秦见带来极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也只有这个时刻,他才觉得宋城南是需要他的,自己是有价值的,他比那些还没出现的小可怜多了那么一点微弱的优势。   “给。”秦见在宋城南放下饭碗后将一沓钱推了过去。   宋城南微微蹙眉,翘起了二郎腿:“这是什么?”   “这几天赚的钱,咱俩一人一半。”秦见耷拉着眼皮说道。   “你要是有钱,就把我本子上的账清了,省得我以后找你媳妇儿要。”男人说着玩笑话,脸子却是沉着的。   “一码是一码,那账我不认。”男孩扒了一口饭又推了推钱,“方斐和刘祥我们都是平分的。”   男人“啧”了一声极不耐烦的站起身来:“那就当饭费吧,咱们一码一码的算清楚。”   说罢便往外走,长腿几步就迈到了门前,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   这是宋城南第一次与秦见生气,也是第一次出门这样干脆利索的。   男人平时话不多,但与秦见倒是有的聊,逗孩子似的讨嫌,每每出门都要玩笑几句,撸一把男孩儿的脑袋才罢。   “等等。”秦见在从门缝里钻进来冷风中叫停男人,他手指在裤缝上挠了两把才别别扭扭的开口,“我也给你记账,把饭钱记本上,以后...以后我也找你...那个人要,看你磕碜不磕碜。”   青瓜愣子一般的男孩儿,“媳妇儿”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男人果然站住了脚步,转过身被气笑:“这有什么磕碜的?欺负童工?”   他靠着门框学男孩儿的语气:“我的...那个人说不定觉得我欺负得好呢,觉得你这熊孩子就是欠收拾!”   --------------------   秦见:我没有,我不会,你造谣。   PS1:上一章最后加了两段话,大家可以回看一下。   PS2:这几天没更实在是力不从心,以为路上耽误两天之后就没事了,白天带家人旅游,晚上可以写文,可是现实是一天下来累成狗,安顿后都太晚了,真心写不动啊。今天还是见缝插针写的,可能有错,大家捉虫啊,这几天我尽量更,实在更不了后补,对了,法定婚龄签约了,正在走流程,快恭喜我哈哈 第34章 几件事   转过年,天气逐渐转暖。   江河泡泽旁立起了“禁止踏行”的警示语,早归的候鸟单脚站在凸起的冰棱上,做了第一位“违规者”。   这段时间发生了几件事。   首先,秦铁峰敲铁管子的事儿被宋城南彻底解决了。   秦见家的窗子上贴上了六个鲜红的大字:“夕阳红托老所”。   与大部分村庄一样,经济欠发达的新发镇中空巢老人也多,不少人嗅到了商机,顺势而为搞起了居家式养老。   “夕阳红”租用秦见家的房子是宋城南牵的线儿,房租比市场价便宜三分之一,唯一的条件是给秦铁峰留一张床位。   “夕阳红”的老板是对夫妻,男的身形高大、形容潦草,颇有几分“钟馗”的气质,女的生得一条横眉,贴上胡子就可倒拔垂杨柳。两人在秦铁峰床前守了两天,将束缚带的用法翻了十八个花样讲给他听。秦铁峰虽然中风但未傻透,觑着束缚带交出了铁棒子,往床上一躺认命地做起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病患。   “夕阳红”开业这天秦见蹲在距离自家门口十步远的地方问宋城南:“我听别人说托老所有虐待老人的,他们不会虐待秦铁峰吧?”   “钟馗”和“鲁智深”是黄土胚子中孕育出来的地地道道的乡下人,却不知听了谁的鼓动开业时搞了个低配版的剪彩仪式。宋城南作为他们唯一能说得上话的领导,被请到了现场出任剪彩嘉宾。   他忙活了一上午,嗓子干得火辣辣的,如今手中还握着生了锈的剪刀,他用剪刀指指自己的屋子:“你就住在对面,每天都可以过去‘例行检查’,有什么可担心的?”男人也蹲了下来,歪着头笑,“你以前不是说恨不得他早点翘辫子吗?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谁说我...担心他?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男孩儿避开宋城南的目光,迅速转移话题,“什么时候给我买床?佬子不想和你睡一起了。”   房子租出去了,秦见无家可归。宋城南早就想好了解决办法,将自己的房子分出了一个房间给他。知道男孩儿的狗脾气,他率先提出收取租金,按照市场价格打了对折,并霸道的表态“住就别啰嗦,不住就滚蛋”。   狗崽子忽然觉得不知从何时开始,宋城南已经潜移默化地掌控了自己的生活,但怪就怪在自己偏偏不想抗争,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被支配的感觉。但他惯会装样子,沉着脸耷拉着眼皮,满脸不爽地拎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生活用品搬进了隔壁房间。   两个人住在一起第一个面临的问题就是:只有一张床。   原户主是位独居女人,现租户是位单身青年,一张单人床便可安枕而眠,直到秦见搬了进来。   宋城南没当大事,男孩瘦的像条细狗,睡觉也老实,把着床沿睡得像条笔直的线段。   他觉得无所谓,秦见却如临大敌。他独性惯了,已经习惯了冷寂的房间,入耳的声音不是秦铁峰醉酒后的叫骂,便是撕裂耳膜的铁管敲打声。他从未将这里当成“家”,无非就是一个存宿的地方,偶尔看到一脸风霜、满身疲惫的流浪汉,秦见会想:他只是比他们多了一个用四面墙围起来的牢笼。   因而当房间里多了温柔的人,床上多了温热的体温,秦见...怕了。   像是离群索居的人失去了语言功能,秦见畏手畏脚不知如何自处,即便他从不承认是怕自己不讨喜的性子惹了宋城南厌烦,也改不了每次说话做事之前的再三思量。   入了夜,宋城南用脚踢了踢被子,侧过身子看向躺的笔直如松的秦见:“睡了?以前觉得你话少,可没想到这么少,部队如果都是你这么少言寡语的孩子,也不用我晚上一遍一遍的寻寝了。”   秦见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穿着深绿色军装半袖,曲肘枕着胳臂的宋城南,寻思了半天也没想好要说点什么。呛人时伶牙俐齿的男孩儿如今像缺了半条舌头,废了半天劲儿就蹦出一句:“话少不好吗?”   出口便后悔了,感觉还是在呛声。   果然宋城南笑了起来,他用力在男孩儿头上撸了一把:“好,见爷哪有不好的地方,睡觉都对自己军事化管理,放松点,我又不吃小孩。”   “小孩个屁,佬子15了!”下意识的回怼,话音未落悔意再起,秦见“啧”了一声,彻底放弃伪装温良,自暴自弃的恼道,“睡觉,废话真多。”   宋城南低低的笑声带着温热的气息传了过来,烫的秦见一阵头皮发麻,他迅速用被子蒙上头,闷着声音说道:“往里点,挤死了,明天...就买床。”   ......   除夕夜的二踢脚未能趋吉避凶,秦见又成了穷光蛋。这是第二件事。   这些日子在火车站拉人头收入颇丰,加之从前的微薄存款,秦见的铁匣子挤得满满当当。   被叫了七八年的杂种,如今拿钱换一张轻飘飘的检验单就能从当年欲望横流的糜烂中找到自己一直渴求的真相。秦见以为自己会高兴,可,为什么他将钱数了一遍,累加起来的数字却像巨石一样一块一块在自己心头加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最终还是抽出了那张照片,压在盒子的最低下。   照片已经泛黄,还有两道深深的折痕。一道是秦铁峰打他最凶的时候折的,当时的秦见哪怕看到男人的一点发丝都会下意识的发抖。一道是对女人恨到极点时折的,他永远忘不了女人递来零食和玩具时躲避的眼神和她离开时声如蚊呐的那句“以后要是没有什么急事,就少来找我吧。”   秦见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没种的,就如即便当时委屈和恨意滔天,最终他也没舍得将男人或女人从照片中剪去,只是用一道深深的折痕记录了那个九岁男孩儿的所有痛苦。   秦见轻抚照片。照片中的女人笑靥如花、温温婉婉,男人带着墨镜看不清表情,但他牵着男孩儿的手宽大有力,秦见甚至直到现在还记得那份沉甸甸的安稳。   目光落在照片里的男孩身上,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即便像素模糊也能看出唇红齿白,细挑的眼睛还没有压着冷意与戒备,带着浓浓的笑意从照片中看了过来。   心头的血痂再一次被拨开,最深的恐惧张牙舞爪而来。秦见捏着照片在秦铁峰床前坐了半个下午,他以为他早已经不在乎谁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了,他的所为只不过是求得一个真相而已。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遍又一遍的用目光检索秦铁峰,期待在他脸上找到与自己面貌的共通处,哪怕只有一点点。   直到五大三粗的“鲁智深”递给他手机,告诉他宋主任有急事找他。   秦见接过话,男人的口气有点急:“秦见,你有个妹妹?叫林晓晓?”   男孩儿一怔,随即答道:“是,怎么了?”   那边沉默一瞬才道:“刚才有个自称她姑姑的人打电话到社区,说你妹妹被鞭炮炸伤了。”   ......   铁盒子被掏空的时候,秦见觉得这可能就是他的命,永远背着杂种的身份。   晓晓被烟花炸伤了右手。   因为没爹没妈没人撑腰,晓晓经常受到巷子里其他孩子的欺负。   正月十五那天,巷子里的孩子轮流点烟花“练胆”,轮到晓晓时,顽劣的男孩换了加了“料”的烟花,五六种火药的混合物遇到明火砰然炸裂,火星子灼伤了晓晓手上的皮肤,又因事后没有及时送医发生了感染。   “我给她擦了药的,问她也说不疼了,谁知道又严重了。”晓晓的姑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条椅子上抱怨,“我赚点钱容易吗?到医院来动辄就要几百几千的,我们生病都是扛几天就好了,就这孩子娇贵,被火烤了一下皮肤就成了这样,真是要了命了。”   秦见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单手扶着点滴架子,城中村附近的医院处置室不过几个平方的面积,横竖挤了很多打点滴的患者,他们只能在流窜着冷风的走廊上找了一个位置。   晓晓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怯怯地拉着秦见的衣角,秦见轻轻地拍了两下,低声说道:“没事,哥有钱,费用都交完了。”   “呦,发达了?”女人寻声而上,“要不,你把晓晓接到你那去吧,你妈还有两年就出来了,出来看到你们兄妹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多好啊。”   秦见感到抓着自己衣襟的手紧了几分,他略略沉默,不想伤了晓晓,可胸中的怒意怎么压也压不住,他翻起眸子直直地望向女人:“让我将晓晓领回去,你就不怕秦铁峰会对她不利?”   “他不是中风了吗?”女人不以为意,“把他关起来不就行了。”   言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骇人的光芒,“要是过几年他死了,那房子不就是你们兄妹的了吗?到时候你妈出狱了,晓晓的爸爸再回来,你们一家人不是可以团圆了吗?”   秦见的戾气在五脏六腑横冲直撞,他用舌头磨了磨牙齿,眯起眼睛,像复仇的头狼一样盯住敌人的脖颈:“团圆?你是指你弟弟林生破坏了别人家庭之后的团圆?还是骗白荷为他顶包入狱之后的团圆?亦或将亲生女儿狠心扔下自己跑路的团圆?”   女人被呛得一哽,她扁了扁嘴翻了个白眼:“你妈当年是心甘情愿跟着林生的,给他顶罪也是毫无怨言的,怎么到你嘴里都成了我弟弟的错了?”   她哼了一声轻嗤:“你是谁的种还不一定呢,姓林还是姓秦可不好说,怎么还护上秦铁峰那个老王八了呢?”   “你他妈再说一遍!”秦见立起眼睛凶兽一般地冲了过去,吓得女人连滚带爬的从椅子的一头退到了另一头。   “...你...你急什么?看看把晓晓吓的。”女人连忙用晓晓做挡箭牌。   “...晓晓”秦见回头一看,女孩儿瘦削的身子缩在了椅子深处,下颌紧紧地贴着胸口,垂着头不知哭了没有。   秦见深吸了一口气,换掉了脸上狰狞的表情,蹲在晓晓面前低声说道:“晓晓别怕,哥哥...哥哥我...”   女孩儿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睛轻轻问道:“哥哥是不愿意和晓晓一起生活吗?也不愿意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吗?”   秦见看着座椅中蜷缩着小小一团,不由得想到两年前初见女孩儿时她的样子。   第一次见面是出于难言出口的——妒忌。   两年前,林生的生意出了问题,他在账目上作假被人举报到税务局。因为涉嫌侵占国有资产,公司的法人被依法起诉。而直到这个时刻大家才知道,林生公司营业执照上法人一栏白纸黑字写的竟然是白荷,一个连初中都没念完的女人。   一系列司法程序走完,白荷被判入狱服刑四年。   宣判那天,秦见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去法院。庭审现场不允许未成年进入,他就蹲在门口,每当有人走动就伸长脖子往里看一眼,却始终没看见旁人口中的“婊子”,律师嘴里的“傻子”。   不是什么疑难案件,庭审只在宣判前休会了十五分钟。秦见蹲在不起眼的角落,听到了两个西装革履的律师,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骂女人“傻子”。   “明显就是让她男人给坑了,把罪名都推到她的脑袋上。我给过她申辩的机会,可那女人不知喝了她男人多少迷魂汤,咬紧牙关不吐口,就是个傻子。”   “长得还不错,可那又有什么用?在监狱里待几年,鲜花也变成老黄瓜了,再出来,她那个男人还能要她我倒立走路。”   烟蒂按在垃圾桶上,残余的烟雾熏得秦见眼睛生疼。   没一会儿,法庭大门开启,女人被两个女警压了出来,她带着手铐,目中空洞,脚步虚浮,由秦见身边而过,并未看到自己的儿子。   “妈!”   秦见好几年没这么叫过女人了,即便她以前也来看他,给他偷偷留钱,但“妈妈”这个字眼像是随着那年女人转身离开,被剔除出了男孩儿的人生字典。   可此时,秦见心中像是有一股压不住的悲恸,促使着他下意识的就喊了出来:“妈。”   “晓晓!”   女人忽然回身,像回光返照一般,空洞的眸子亮了起来,她目光四处寻找,最终惊讶且失望地落在了秦见身上。   “...见见?”女人迅速转身将手铐藏了起来,扭着头说,“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其实少年的声音和稚嫩的童音相差甚远,听错的几率不大。但可能是那声“妈妈”触发了女人思念幼女的神经,下意识的便回了一声“晓晓”。   女人被带走了,那是秦见最后一次见她,也是他最后一次喊“妈”。   辗转几个夜晚,秦见还是寻去了城中村,他知道那个叫“晓晓”的女孩被林生寄存在久居这里的姐姐家。   他对自己的这份嫉妒嗤之以鼻,却阻止不了双腿在破败的房舍间四处游走,直到遇到那个小小的、软软的、肮脏的、怯懦的,长着和女人一样的笑眼却垂着泪的,叫做“林晓晓”的女孩。   从此女孩儿有个“哥哥”,秦见有了家人。   医院中,秦见咬着腮帮子中的软肉逼迫自己软下声来,他蹲在女孩面前与她平视:“晓晓的爸爸妈妈不是哥哥的爸爸妈妈,但晓晓永远是哥哥的妹妹。”他将女孩儿挂在睫上的泪珠擦掉,覆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晓晓乖乖的,再等哥哥一年,哥哥存了钱就把你接走,我们生活在一起,谁也不要好不好?”   “好!”女孩重重的点头,伸出没受伤的手,“哥哥不能骗人,要拉钩。”   “好,拉钩!”   ......   最近,还发生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秦见开学直升了初二。   男孩儿曾休学两年,因而以15岁的“高龄”还霸占着小学鸡的名额。休学的原因不难猜,喝酒成瘾的秦铁峰醉后只做两件事,发疯似的找秦见和发疯似的打秦见。男孩儿为了躲他常常流浪在外,无奈休学了两年。   今年,按照新出台的教育政策,就学人数不达标的村镇学校将进行就近精简合并,因而生源不丰的新发镇中学为了不被“削藩”疯狂敛人,连秦见这种“高龄”生源也不放过,统一组织做了摸底测评,成绩不错的直接按年纪升入了中学。   秦见离开小学那天,方斐和刘祥都掉了几滴猫尿。三个人偷买了几瓶啤酒在秘密基地指天誓心:一日兄弟、终身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两个小学鸡的声音震耳欲聋,秦见一脸无奈,偷偷翻了个白眼后,酒瓶子一撞,大喝一声:“干了!”   。。。。。。。   --------------------   同居了,散花!!!   今天这篇幅够意思吧,啦啦啦~ 第35章 你什么时候谈对象?   “岁月苟延残喘,生活如此操蛋。”   宋城南拿着语文试卷翻起眼皮看了一眼站在老师办公室角落的秦见。   男孩儿双手背在身后,低眉臊眼的看着还算规矩,只有宋城南知道那被浓密鸦羽挡着的是怎样近乎轻慢的满不在乎。校园里文绉绉的风轻轻划过枝头,斑驳的光影透过窗子在男孩儿脸上浮动,明暗交错间晃动着他青涩又锐利的俊美。   “马上就要高考了,写作文还这么不着调。”语文老师拢拢散落的头发痛心疾首,“作文让他写‘岁月缱绻,葳蕤生香’,他给我写苟延残喘,如此...那什么蛋!”   四十多岁的语文老师据说最近在闹感情危机,她拿着尺子在桌上愤恨的抽了两下:“秦见,数学、物理、化学、英语,你哪科都学得不错,偏偏语文次次不及格,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是不是针对我?有意见你就提,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我一天天撇家舍业的容易吗?”   “他对您能有什么意见?”宋城南温和的开口,“您教书育人这么辛苦他都看在眼里呢,您别看他平时话不多,但心里亮堂着呢,他就是...小时候吃过不少苦,所以在作文中的言辞就偏激了一点。”   宋城南起身给女人倒了一杯茶:“您消消气,我回去批评他、督促他,下次他语文再不及格您找我说话。”   宋城南高大沉稳,面貌冷峻但气质温和,平日里进退有度,待人接物并无十分热络,可若想存了心想要讨好谁,不说百发百中,倒也没有哪个女人逃了这碗迷魂汤。   女人又拢了拢头发,这回翘起了尾指,声音也全然不似刚刚中气十足,轻柔温婉了许多:“宋主任,我知道秦见学习上的事不应该找你,但...这孩子也没个正经家长,所以...”   “找我应该。”宋城南笑着说道,“我是他叔儿,这孩子就差过继给我了,以后秦见有什么事您都可以找我。”   角落里的秦见暗戳戳地翻了个白眼,不轻不重的“啧”了一声。   ......   宋城南跟在秦见身后,穿过一个又一个书声琅琅的教室。   他看着少年的背影,忽然有点晃神。身前人双手插兜走得恣意,松腰落胯却透着挺拔,乌黑的发丝软软的趴在耳旁,将本就冷白的肤色称得透亮。木秀于林,宋城南想到了一个文词儿,他昨天刚从成语大会中听来的,觉得用在当下十分妥帖。   这还是那个蹲在早餐店门口,佝偻着身子倔强的说“我不饿”的那个男孩儿吗?宋城南将两个身影在记忆中比较,不由得生出了一点“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   进入青春期,不知是到了拔个儿的年纪,还是宋城南将秦见养得太好,男孩儿的个子不到两年就窜了一头,现在只比宋城南矮了半个脑袋。   男孩儿依旧瘦,却再不像细狗一样瘦得嶙峋,修竹一般的少年之姿,瘦的青春飞扬,蓬勃恣意。   秦见转过脸,不耐烦地嘀咕:“宋主任,走快点啊,不然全校同学都知道我被请家长了。”   宋城南扫了一眼从教室投过来的目光,其中不乏一些女生羞涩含蓄的注视,他轻轻一笑加快脚步,并肩走在少年身边。   宋城南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打量秦见的面相,虽然用的是余光。他有些惊讶的发现,男孩儿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褪去幼嫩稚气,脸上的线条拉开,形成了分明的轮廓,五官更加凌厉,需要花些精力才能掩饰住自带的戾气。   秦见有张亦正亦邪的脸。   这些年他越发会装相。只要他想,翘起薄唇,落下鸦羽,收起满身的逆鳞,将国骂换成敬语,就是品学兼优、知礼明仪、俊美吸睛的谦谦少年。   可如果他卸下伪装,挑起丹凤眼,眼皮上折出又细又浅的条线,冷然锐利的眼神从额前的碎发中透出来的时候,压不住的冷厉与煞气便会让人心头一凛。   长大了,又没真正长大,还是那个会咬人的小兽。   宋城南轻轻咳了一声,压下心中的感慨。他撞了撞少年的肩膀:“看过来的大多是女生,看来你在学校还挺受欢迎。”   秦见闻言转头往窗子里瞟了一眼,随即不悦道:“你怎么就知道不是看你的?我看你挺会勾搭人的。”   “没大没小。”宋城南用手中的卷子打了秦见脑袋一下,“我什么时候勾引人了?”   秦见哼了一声,双手改做抱胸:“花大姐儿最近正闹离婚呢,小心她看上你,瞧你刚才那副殷勤的嘴脸,真是没眼看。”   “花大姐儿?”宋城南恍然,语文老师姓花,“我刚刚是为了谁才殷勤备至的?小没良心的。”   秦见压了压嘴角,一副并不领情的样子。   “不上晚自习了?”两个人溜溜达达走到了校门口。   “不上了,好不容易有个理由逃课,不逃才是傻子。”秦见在校门口四处张望找宋城南那台小电驴。   “什么理由?”宋城南将车钥匙掏出来扔到秦见手中。   少年迈开步子往小电驴的方向走,头也不回的说道:“以宋主任大慈大悲的救世之心,不得给我做一晚上思想工作?让我痛定思痛,痛改前非。”   少年长腿一跨上了小电驴,向后撸了一把头发摘下车把上的头盔戴上。宋城南也走了过来,从后备箱拿出另一只头盔戴在头上,一迈腿坐在了秦见身后。   他向前倾身,扒着少年的耳朵:“谢谢提醒,咱们今天晚上就来个促膝长谈,不达到痛定思痛、痛改前非的境地不罢休。”   秦见歪唇笑了一下:“每天九点就睡的老干部,确定你能促膝长谈?”   宋城南啧了一声,伸手在秦见腰上抓了一把,隔着薄薄的校服,是流畅的腰线和紧实的腰腹。   车子开了起来,风驰电掣。   秦见喜欢开快车,可新发镇人员密集,又多不守规矩,只能放慢速度来回穿插。   觉着不爽,他便开发了一条路。废弃的护城河旁有一条鲜有人至的小路,河水干涸,小路却保存得七七八八,沿着河道延伸,足有两公里。   小电驴的引擎声并不霸道,没有热血喷薄的感觉,但五月夜晚还带着丝丝凉意的风吹动着发丝的同时,也在撩拨着秦见的青春。   “秦见,这一年多我是不是没照顾好你啊?跟我这你受委屈了?”宋城南坐在小电驴上,在呼啸的风声中用力在秦见耳旁喊道。   小电驴一晃,险些撞上护城河的石头护栏。秦见急急刹车,鞋底差点磨出火星子,才把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宋城南脱下头盔,下意识去看路面有没有障碍物。   “你啥意思?”秦见没脱头盔,甚至连身都没转一个,冷漠的问道,“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刚才的话?草,你就是因为这句话差点没出事故?”宋城南长腿后跨下了车,身子往护城河的栏杆上一靠,掏出一根烟,不爽的说道,“离我远点,花骨朵儿。”   他一般不在秦见面前抽烟,实在忍不住了也会让秦见边儿上躲着,虽然秦见强调了很多次,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但他还是严格执行,从无逾矩一次。   秦见退后两米蹲了下来,宋城南转了个身,面朝污浊的河道点燃了烟。   白雾散在带着淤泥腐败味道的晚风中,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一点猩红越来越艳,越来越抢眼。   秦见看不见宋城南的表情,只能盯着一点猩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刚才那话啥意思?要拆伙呗?”   “嗯?”宋城南转过身来,皱着眉头吐了一口烟,“拆伙?拆什么伙?谁和谁拆伙?我和你吗?”   秦见蹲着不说话,一团滞气堵在他心头。不怪他多想,最近不止一个人话里话外说他拖累了宋城南。他与宋城南合租一年有余,说是合租,其实处处得了他的照顾。秦见像是一个刚刚痊愈的孤独症患者,想要热烈的建立起与人的交往,与社会的关系,而秦见的人员名单中只有一个名字,宋城南就是他的整个“社会”。   他如同忠实的宠物一般理所当然的霸占着宋城南,早上两人同时出门,上班上学各有方向,初二还没上晚自习的时候,秦见每天放学都会去社区等宋城南下班。他从不进屋,无论天气冷暖,捧着书往背风或向阳的角落一蹲,宋城南若准点下班他便脚麻的轻些;宋主任若加班晚了,他便脚麻的重些。   回了家依旧是秦见做饭。宋城南也曾“抢班夺权”,打算让他多些时间学习。但在男孩儿摔了铲子,连续冷战三天后,宋城南又一次领教了犟驴厉害,恭敬地将立着眼睛的毛驴请进了厨房,并且买了一个印着变形金刚图案的围裙赔罪。   后来宋城南买了小电驴,每天早上都会将秦见送到学校,自己再去上班,晚上偶尔有空的时候还会去接秦见下晚自习,这个时刻便换成秦见骑车,宋城南坐在后座。   两个人会在风中大声说话、大声笑,有时还会吼两嗓子,两个男人对生活的热爱也好,牢骚也罢,或者痛恨和无尽的痛苦,就这样曲不成曲呛不成呛的散入了风中。   这个时候的秦见会笑会闹,会说笑话讲八卦,会吐槽老师,甚至会憧憬未来。他有血有肉,鲜活生动、闪闪发光,是最普通的少年,也是最特殊的“秦见”。   直到有人给宋城南介绍对象,秦见才发现原来这样日子是有尽头的。他开始敏感,开始多疑,他从很多人的话音儿中听出了“秦见这个麻烦拖累了宋主任”。   “对,我和你。”秦见赌气,“嫌我麻烦今天就拆伙。”   宋城南四处寻了一圈,最终只好将烟蒂按灭在埋了一层尘土的大理石栏杆上。他揉了揉额角,不知敏感小兽又在生什么气。   “谁说要拆伙了?再说怎么拆伙?今晚就从我那里搬出去?见爷,你真牛逼。”   秦见听话听音儿,宋城南这话明显没有撵他的意思。他咂摸了一下嘴,好半晌才问道:“那你那话什么意思?什么没照顾好我,受委屈什么的?”   宋城南几乎被气笑了,他从兜里掏出被叠的方方正正的语文试卷,十分不温柔地扔到秦见头上:“你自己写的什么苟延残喘,什么操蛋的生活,难道我不应该问一句你现在到底过得好不好吗?”   “我...我写那些不是那个意思。” 秦见快速的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宋城南,心虚地说道,“我就是不想让花大姐儿顺心...和你...没关系。”   宋城南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蹲在男孩儿面前:“拿自己的成绩去让老师不顺心?见爷,我可真是小看你了。”   秦见咽了一口唾沫,犹犹豫豫地解释:“几年前我捡破烂的时候,她曾经...嫌弃过我,轰我走。”   “就因为这个?”宋城南惊讶,他撸了一把男孩儿头,“你可真够记仇的了。”   “对我不好的人我都记着。”秦见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言罢停顿了片刻,他偷瞄了一眼宋城南,“对我好的...我也记得。”   宋城南没听出来男孩儿的复杂心思,无奈地叹道:“怎么,就因为她嫌弃过你,你就打算用一直不及格报复她?”   “没有。”秦见拾起那张卷子,“这些题我都会,正经儿考试的时候没问题的。”   宋城南觉得脑仁疼,他站起身照着男孩儿屁股踢了一脚:“你可真出息,幼儿园小崽子都做不出这么幼稚的事儿来。”   “起来,回家,饿了。”   秦见慢慢腾腾地起身,垂着眸子去推车,他没戴头盔,怕自己听不清宋城南的答语。   他听见自己轻轻地问:“宋城南,你什么时候谈对象?”   ......   --------------------   这两天没连续更新,但每次更的字数都挺多的。快结束旅程了,太累了,我要回家家。 第36章 旧事   “宋城南,你什么时候谈对象?”   张毅也这样问过他。记得当时他将大红的喜帖仍在宋城南面前,从兜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撒在桌子上:“哥们下个月18日结婚,你记得把礼金准备好。”   宋城南翻开喜帖,看到上面的名字有些诧异:“赵叶叶?我记得你女朋友姓李吧?”   张毅的眼皮似乎蹦了一下,他坐在宋城南的对面,拾起颗糖包开糖纸放进嘴里:“那都是哪百年的老黄历了,我和赵叶叶在一起挺久了。”   “久到我都没见过?”宋城南抽出根烟连同火机一同扔给张毅,“你不是挺喜欢李蓉的吗?还和我说终于找到了心动的感觉。”   张毅将嘴里的糖块嚼得嘎嘣响,压根不管划不划嗓子眼就咽了下去,他急急点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才近乎自嘲的说道:“心动算个屁,咱们这样的孬种怂货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就得了,别妄想其他的。”   他似乎在说服自己:“咱们村子上祖祖辈辈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也没看谁少块肉。”   两个人话尽于此,张毅没再说,宋城南也没再问,成年男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顺遂如意。   “你什么时候处对象?”张毅往废报纸上磕磕烟灰,“宋主任,总这么寡着,你那东西还好使吗?”   宋城南踹了一脚对面人的椅子,翻起眼皮剐了张毅一眼。   宋主任今年27岁,放之四海都是妥妥的大龄未婚男青年。   若说他条件差,他相貌英俊、工作稳定、性格豪爽、为人热情;若说他条件好,他又没房没车没存款。   虽然“三无”人员的巨大牌子明晃晃的顶在头上,但在新发镇这块“辛苦人”聚居的地界儿,宋城南依然是块抢手的香饽饽。   无论外貌还是性格,宋城南都符合中国家庭“顶梁柱”的设定,同样符合新发镇绝大多数适婚女性的择偶标准。   更何况,宋主任还长得帅。   因而到任新发镇后,宋城南桃花不断。   有人暗送秋波,有人坦露心迹,更多的是经人介绍。宋城南办公室的抽屉中压着一摞姑娘的照片,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闲暇无事时,避着他人目光宋城南偶尔也会翻弄翻弄这些照片,看到合眼缘的便做贼似的多瞅两眼,可仅仅也就是多瞅几眼,转头他就将照片再次压到厚重的文件下面。   宋城南不是柳下惠,二十六七岁血气方刚的年纪也不是不想考虑个人问题。可他身上背着人情债,背着沈萍半辈子的苦难。   一年多来,他绝大部分工资都帮女人还了债,如今还剩下十万元钱的欠条没有收回。宋城南算了算,自己手紧一点,三年便可以清账。   三年,也不算长。因而男人毫无美感的掐了所有桃花,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帮人也要有个限度,虽然你姐当年确实牺牲挺大的,但你也不至于为了替她还债连对象都不处吧?”张毅将烟蒂按灭在报纸上,淡淡的焦糊味儿飘散开来。   宋城南清浅的笑了一下:“你觉得哪个姑娘会愿意和我一起缩衣紧食,将省下的钱都给旁人还债?”   张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两个男人各怀心事,鼓弄了大半包烟,将屋子里抽得像化不开的愁云。蓦地,张毅一拍大腿,匆忙摘了口中的烟说道:“你说我前几天遇到谁了?”   “曲志鹏!”   见宋城南依旧疑惑,张毅啧了一声:“柱子哥,记不记得?你姐嫁人的时候,他骑车跟着车队跑了十多公里!”   随着一声“柱子哥”,一直被宋城南有意回避,每每触及便像按了快进键一样草草而过的那段记忆蓦地跳跃至眼前,自勿清晰起来。   那一年宋城南十五,沈萍十八,宋父患了脑瘤已经一年。   庄户人近乎自给自足的安稳被生生打破,这个普通到甚至卑微的家庭因为疾病失去了最后的仅存的尊严。   宋父的病越来越严重,仅仅一年的时间已经不能自理必须卧床。宋父在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后,被宋母和宋城南架着去过两次医院,得到的答案都是必须马上手术,不然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去了两次医院,又离开了两次,虽然宋父再无能力自己驾着驴车逃跑。手术费用对于这个以往只够温饱的家庭来说可谓高得惊人。   宋城南不再上学,也不再在工地做苦力,赚得太少。他每天用皲裂的手指将一张张毛票捋得整齐,沾着口水反复的数来数去,可依旧杯水车薪。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第一次耻笑自己“好高骛远”的梦想,他将书本摞成摞放进的工地的室外厕所,听到工友如厕回来夸赞“好人好事”时,他的心像被曾经老师手中的藤条狠狠抽了,血肉模糊。   那段时间宋城南魔怔一般发疯地找门路赚钱,后来他听说有人夜里去扒火车上的货物,只要不被抓,一晚上下来能赚好几百。   这个数字太诱人了,以至于晚上他心神不宁踢碎了家里还算值钱的物件——一只印着喜鹊的暖水瓶。   保温内胆镀银的碎片映着少年,宋城南蹲在地上看着自己一张张大的小的残缺的扭曲的脸,忽然觉得在这操蛋的生活面前妥协和放弃其实都不算什么,尊严和梦想都是用钱堆起来的,他现在要不起,也没法儿要。   当天晚上他就入了伙。悄悄的去悄悄的回,当晚的收获是一身皮外伤和300元钱。   他开始向家人撒谎,大慌小慌,一个谎言衍生另一个谎言,有时连他自己都圆不上,可令他欣慰的是谎言与钞票是等速增加的。   就在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偷盗,接受了现在满嘴谎言的自己,并开始沾沾自喜的时候,沈萍找来了。   月黑风高,火车拉着长长的鸣笛带着有节奏的音律缓缓而来。宋城南戴上了手套,晃了晃腕子,又屈身再次系紧鞋带。他蓄势待发,只等老大一个手势便会飞身上前跟着火车急速奔跑,等待合适的机会灵巧地攀住车身跃上车厢,将运载的货物一件一件的抛到车下。   可这回,作为团伙中的“后浪”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成功翻上火车,他的手攀在车身上,腿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沈萍紧紧的抱着。女人随着火车边跑边拉拽宋城南,即便火车压在铁轨上发出的声音再大,少年也听到了女人的哭嚎。   “下来!小南!求你了小南,下来!咱不偷,会被抓,小南下来!”   “姐!”女人跑得精疲力尽,忽然脚下一拌、身子一晃,跌倒在铁轨旁的猫爪石上,火车经过带起来的疾风将她的衣服和头发吹得凌乱,她仍大声地哭喊,即使一时站不起来,也用手扒着铁轨向宋城南的方向慢慢地爬着。   宋城南很久没看过这么狼狈的沈萍了,不知是不是谨小慎微,女人向来都是轻声细语的,即使是当初那个小叫花子一身污浊地站在自家门口乞食,她也是安静的。她讹上宋家一样坚定的执拗的从不离开半步,又每天都看向村口的方向,目光遥远又空洞,好像在等什么人,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宋城南跳下火车,一路狂奔扶起沈萍,匆忙地检查了她的伤势。在团伙老大晦涩阴鸷的目光中,他扶着崴了脚一瘸一拐的女人一步一步地往家走。   宋城南一路都在等着沈萍的责难,他难堪羞愧,又自觉理由充分,甚至生出了一种忍辱负重的委屈。   连说辞都想好了,可沈萍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她力气似乎都用在刚才,魄力也消耗殆尽,此时的她又成了那个谨慎安静的女人。   辩解的话在肚子里存了大半个月,宋城南越发寝食难安的时候,传来了沈萍订婚的消息。   宋城南是震惊的,不光震惊于沈萍突如其来的婚讯,还惊讶于她的订婚对象年纪轻轻便已经离了两次婚。   沈萍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因为男方人品和名声双双狼藉,所以出了村里史无前例的五万元的彩礼。   五万元,正好是宋父手术所需的费用。   宋城南呆呆地坐了一天,愤怒、颓败、伤感、自责,所有情绪在心中转了三万圈之后,他竟然发现自己懦弱的说不出反对的话。   没能力反对,没资格拒绝!   15岁的宋城南像个怂蛋一样,只能在沈萍出嫁当天抱着脑袋无声流泪,他与宋母一样在锣鼓喧天的喜庆热闹中没扯出半个笑来。   “小南,生活再难,也不能怂。”这是沈萍出嫁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宋城南一直记到现在。   人人都说他对秦见过于好了,那样的狼崽子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反咬一口,付出太多不值当。可没有人知道,有时宋城南看着秦见,就像透过扭曲的时空看着少年时的自己,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任由人推一把或是拉一把,抗争或是妥协,人间还是地狱,其实不在于站在危险处的人,而在于那些恰巧路过的人,如何伸出手。   宋城南想到了那个历久弥新、广为流传的笑话。   自沈萍出嫁之后村里就多了这么一个笑话,宋城南也是在很久之后才通过他人之嘴知道的。那天村里的柱子哥骑着自行车玩命似的追着送亲的车队,胎瘪了、鞋丢了也疯了似的追赶,直到拉着新娘子系着红绸子的车子停了下来,沈萍穿着一身红衣下车,她静静地看了一会肺都快炸了急速喘息的男人,然后捡起地上的碎石,面无表情地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毫不留情面地骂了声“滚”。   “柱子哥当初和你姐咋回事啊,他们是不是...谈过?”张毅觑着宋城南的神色,问得小心翼翼。   宋城南从记忆深处费力地抽身回来,揉了揉疼得直蹦的太阳穴问道:“你咋见到柱子哥了?”   “说来也巧了,他领媳妇来城里看病,打的就是我的车。”   宋城南皱眉:“说是什么病了吗?”   张毅神情略略凝重:“他媳妇脸色不太好,但柱子哥说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挺遭禁钱的。”   宋城南轻轻点头,再无下话。   ......   --------------------   终于回家了,以后正常更新,周末停更休息。 第37章 处对象   秦见最近越发神经兮兮。宋城南与哪个女性打了招呼,对谁笑得开怀一点,甚至对着电话出一会儿神,他都要细细思量一番,火眼晶晶一开试图抓住哪个妖魔鬼怪。   幼时经历让秦见将“损人利己”这套行为准则深深地刻入了骨子里。文明社会待的再久,装得再温良恭顺,皮囊之下收起的獠牙也一直蠢蠢欲动。   他从不觉得自己霸占着宋城南有什么错,单方面的下了定论:“宋城南有什么不知足的?我做饭洗衣家务全包,他找对象不也就为了这些?”   方斐“噗”地将口中的冰激凌喷了出来,他向来斯文自持,如今也管不得文雅与否,左右看看向前倾身压低声音:“秦见,你是二百五吧?”   眼睛一立,秦见叼着可乐吸管怒目而视。如今他已经喝惯了这苦药汤子,究其原因是宋城南爱喝。   方斐“啧”了一声,伸出两个大拇指对着“点头”:“人家宋主任找对象是为了这个。”   秦见蹙眉:“啥?”   “嗐!”方斐做贼似的四下瞅瞅,“亲嘴睡觉啊,见爷,你是棒槌吧。”   秦见以16岁之龄经历了家庭破碎,尝尽了人生冷暖,背了七八年的杂种的骂名之后,过尽千帆的他已经很少出现类似于“震惊”的情绪了。如今,他却呆愣愣的坐着,冷白的肤色瞬间红成猴屁股,又慢慢的一点点的转为失血的惨白。   他磕磕巴巴,眼神飘忽,手中的可乐瓶子被咔嚓一声捏瘪:“宋城南...宋主任,不搞那些...下三滥的东西,他,不需要...那些。”   “他当过兵,正直着呢。”为了取信,少年又补上了一句。   方斐看傻子一样看着秦见:“我二叔儿就是当兵的,如今孩子都生仨了,再说娶妻生子怎么就成下三滥了?”   他咂摸了一下嘴,打算对症下药:“秦见,你是不是觉得宋主任谈了对象就不会对你好了?就会把你赶出他的房子?就会用他的电驴子带别的人?就会吃别人做的饭穿别人洗的衣服?”   方斐摇头晃脑振振有词,他所言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问号都直击秦见心脏,将他的隐忧,将他的惶恐不安明晃晃的翻了出来,昭告天下。   言及此,方斐沉默了一下,想起了那个交了男友就把他扔到方书玉身边的女人,忽然语中就带了气,“你怕他对你不好,可不好就不好呗,谁稀罕。”   我稀罕,我贼他妈稀罕!秦见将可乐瓶子一推虎着脸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方斐自知失言赶紧拉住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把全部的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在了宋主任身上,如果分散一点会不会好些?”   秦见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狗头军师,再三斟酌才问道:“怎么分散?”   “你也处个...对象?”   ......   秦见已经好久没惹事了。   宋城南接到派出所小张的电话时,比焦急更多一点的竟是好奇。   小崽子如今练就了一身藏头露尾的本事,外人面前越发的文雅得体,冷白的肤色更添斯文,只远观称得上翩翩少年。可进了自己的地界儿,他皮下的反骨确是毫不收敛,收了伪装的良善,压下嘴角塌着眼皮,像是随意松散又能随时亮出利齿的小兽,不过这只小兽如今也只剩装腔作势般张牙舞爪,护起短来倒是一把好手,将身边人护得瓷瓷实实水泄不通。   不知这回遇了什么事,能让狼崽子亮出獠牙。   宋城南赶到辖区派出所的时候,秦见正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吃泡面看电视。   办事大厅给等候办理户籍事项的市民用来打发时间的电视被调到了少儿频道,两只胖熊正在打闹,少年看得津津有味。   “在家怎么不看?竟看一些艰涩难懂的纪录片,我还以为你少年老成,提前步入老学究阵营呢。”宋城南坐到秦见身边,带着笑意问道。   低低哑哑的声音传来,秦见肌肉一紧,蓦地想起方斐前几天“亲嘴睡觉”的言论,心中吐槽着姓方的忒不正经儿,耳朵却慢慢红了起来。   “谁愿意看这么幼稚的玩意儿,刚刚...那边有个小孩儿拨的台。”   宋城南不置可否,用手撸了一把少年的细软的头发:“这回又犯什么事了?小张在电话里神秘兮兮的还不和我讲明白。”   正说着,小张警官迈着大步风风火火的过来,脸上毫无严肃郑重之色,倒是一脸戏谑的喜色:“老宋啊,我得恭喜你啊,你侄子处对象了,你家再不是两条光棍儿大眼瞪小眼了,瞧瞧你侄子多有出息,学人家争风吃醋打架呢。”   “你处对象?”宋城南转过头看着秦见,脸上的表情与身后的小张警官如出一辙。   .....   --------------------   小更一章,明天继续。 第39章 回护(大修)   (昨天写的时候整个脑子都是木的,以至于今天没眼看。大修了一下,以此章为准。)   “你处对象了?”宋城南颇为惊讶。   在他的印象中,秦见不上学的时候,颇像一只眯着狭长眼睛骄矜高傲的宠物猫,虽然从不腻在主人怀中,却总在目光所及之处,只需抬起眼,他便一直在。   他以为自己算得上了解秦见,16岁的混不吝,尚未情窦初开。可如今平白蹦出了一个女朋友,看样子他也并不想解释。   泡面有些凉了,面汤上凝了一层浮油,秦见将叉子咬在牙间,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宋城南。   他端详的很仔细,没放过男人任何一个细微表情。起码会有一点点不爽吧,就如自己的捕风捉影。塑料叉子被咬得咔咔直响,好半晌他垂下眸子,沉沉又含混地说了一句:“我没有和那个谁处对象。”   又犯病了,宋城南心中嘟囔。   秦见这些日子中二病深疾入骨,时不时便会犯上一回,宋城南习以为常并且不以为意,只是着挑眉用眼神去询问小张警官。   年轻的警官还是那副看熊孩子的表情,玩笑似的说道:“被你教训的那个男孩儿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曾经和他说关晴是你的女朋友。”   略微停顿,他的语气严肃了很多:“他还说你曾威胁他若再招惹关晴你就对他不客气,今天也是他与关晴一起从补习班放学后,你将他堵在了小树林里,并且对他进行了人身攻击。”   “这话有假吗?”小张警官追问了一句。   塑料叉子被吐到了冷掉的面汤中,秦见慢悠悠的起身,一步三晃的将面桶扔入垃圾箱。反身靠在墙上,少年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了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   在背单词之前他施恩似的开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们该怎么罚怎么罚,该怎么判怎么判。”   宋城南“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似的咬牙切齿,转头却还得赔笑,对小张警官说:“这孩子是个驴脾气,若是不高兴了,嘴里一句实话也问不出来,既然两个孩子说法有出入,不如请那个关...关晴对吧,来了解一下情况。”   “已经请她和她的监护人来所里了,关晴的妈妈是所里的老熟人,和你一样是...”   小张警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利落亲切的招呼声打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带着笑容走了进来,一路与人招呼后,站到了宋城南几人面前。   而此时宋城南的注意力却在秦见身上,他敏锐的发觉,自这个女人进来,秦见便小幅度地往柱子后躲了躲。不是惧怕,而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怕自己在意的人因他而失望。   秦见在意的人?宋城南的目光终于放在了女人身上,是她吗?   “宋主任,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里,您好,我姓方,叫方舒,是新发社区的前任社区主任。”在与小张警官打过招呼后,女人向宋城南伸出手,热情的做了自我介绍。   方主任?新发社区的前任主任?秦见在意的人?宋城南翻了翻记忆,觉得对不上牙子,在他的记忆中很多人都说过方主任是被秦见那个熊孩子欺负走的。   有点奇怪,他想。   方舒的身后一直跟着一名沉默安静的少女,与秦见差不多的年纪,舒眉杏眼、白净漂亮。   “这是我女儿,关晴。”方舒将女孩儿推到人前,她谨慎地瞟了一眼宋城南身后的秦见才说,“我们是来协助调查的”。   宋城南笑着点头,心里却对女人那个戒备的眼神有些不满,他回身一把将塌着肩膀的秦见揽在怀里,亲切的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后,近乎宠溺的说道:“叫人。”   这些年秦见在宋城南面前除了嘴上还能讨些便宜,其余几乎养成了对他的绝对服从,虽然并不十分想开口,但他还是别别扭扭叫了声:“方主任。”   没几分钟,被秦见堵在小树林的男生家长也闻讯而来,男人手里不断拨动的珠串声和女人高跟鞋落在地上的清脆分明的嘎达声,都表明着这件事轻易不会善终。   一个小时后,宋城南推开调解室的门率先走了出来。   其后人们鱼贯而出,秦见双手插兜走在最后,给他做背景的是正在做笔录即将被拘留的“树林被堵男娃子”。   悠长的走廊上,少年脚下一滞,对上了目光殷切的方主任。   女人圆脸笑眼是个喜相,如今却是一脸尴尬的悔意:“秦见,是我和晴晴错怪你了,这次多亏你保护晴晴了,不然...不然晴晴可能就让那个小畜生...”   “小畜生。”秦见低低的咀嚼这几个字,几年前好像他也被冠上过这个名头。   “没事。”放下轻飘飘的一句,他绕过母女俩想走,却被高大的男人截住了。   男人似乎犯了烟瘾,从调解室出来便点了一根,如今夹在指间烟雾轻缠,自有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   头一次,吸烟的宋城南没有避着秦见。   “等一下。”他说。   宋城南刚刚在调解室中大杀四方。少男少女的谎言被轻松戳破,一个个语言上的陷阱让心虚者原形毕露,面对子虚乌有的指控,宋城南拦在秦见身前,将一盆盆脏水用最直接的方式泼了回去。而终于结束中二病的秦见,和盘托出一切的时候,方舒和关晴母女俩才惊觉,她们躲过了怎样的一场劫难!   “他手里有两个女孩的裸照,应该是给她们用了什么药后拍的,关晴是他下一个目标。”   “我是怎样知道的?”秦见记得当时自己回答得牛逼轰轰,“张警官偶尔还要叫我一声见爷,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渠道。”   宋城南抽得烟不是什么好烟,烟味儿有些冲,如今掐着香烟的手搭在秦见肩上,少年听他说道:“不仅仅是这一次。”   “什么?”方舒疑惑。   “秦见不止保护了你女儿一次。”男人低头看向少年,“说吧,原来为什么跟着关晴?”   秦见一怔,随即有些羞恼,他不愿坦露心迹固然有一部分是无所谓的心态,可还有一部分是觉得这样类似于邀功的行为很是不酷。   他“啧”了一声,转过脸不耐地说道:“以前是因为有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提过一句关晴漂亮,要去堵她,我跟着她...算是护送吧。”   宋城南挑眉,目光凉凉地落在对面目瞪口呆的母女身上,他抬手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的时候笑了一下:“为什么啊?难道是因为方主任帮你通了暖气,修了电灯,办了复学?所以你想报答她?”   秦见内心那点背负骂名的隐忍、清者自清的傲气,不被理解的委屈一下子都被翻了出来,他像出了壳的蚌,像被拔了尖刺的幼兽,赤裸裸摊在人们面前任由打量,没有一点安全感的瑟瑟发抖。   “谁知道你在说什么,走了。”少年依旧双手插兜,只是耳尖通红,少了些刚刚的从容。与方舒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略微停驻,低低地说了声,“以前谢谢你,方主任。”   女人一直没动,保持着僵硬的站姿。   她的神情不好形容,有悔意、有感激、也有自嘲。想当然的杜撰了一份恶意,肆意践踏了少年的善良,虽然没有直接宣之于口,但在他遭受到语言暴力的时候并没有及时制止,离开新发镇也不是因为少年的原因,却给他留了一个恩将仇报的恶名。   女人红了眼角,嘴唇翕动废了好大劲儿才吐出一个字:“我...”   宋城南截断她,咬着烟只留了一句话:“我会继续照顾他的,你放心。”   女人瞬间泪目。 第40章 归来   宋城南找到秦见的时候,他正蹲在马路牙子上嗦冰棍。   走过去,他蹲在少年旁边,伸出手勾勾:“我的呢?”   少年从校服袖子中拽出一根冰棍抛了过去,吸着口水埋怨道“真慢,都化了”。   价格便宜的老式冰棍冰多奶少,即便有些化了,也依旧硬挺。   两个人吃着冰棍望天,直到冰棍杆被嚼得稀巴烂少年才问道:“你怎么知道?”   短短的几个字没头没尾,宋城南却懂了。   “猜的。”他将冰棍杆从秦见嘴里拽了出来,“什么狗习惯,每回吃完冰棍都要咬碎冰棍杆。”   冰棍杆是甜的,这个认知形成于秦见七岁。   当时白荷刚刚弃他而去,秦铁峰将满腔的恨意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那时的秦见过得极苦,饥一顿饱一顿便是生活常态。   当填饱肚子已是重中之重,冷饮这样锦上添花的东西便不再具有独特的吸引力了。   可人生往往不如意,饿着肚子的秦见在那个夏季中最难捱的一天意外得到了一根冰棍,在他感叹为什么不是面包的时候,融化的冰棍水已经流到手上。   天气太热,冰棍融化太快。他慌忙去舔,顾了这边顾不得那边,当他终于将冰棍吃完,狼狈与疲惫并肩而至。空落落的胃里现在冰凉凉的,夏日中的解暑神器显然没给秦见带来美好体验。   咬着冰棍杆正发呆,一股木质调的清甜流过舌尖。秦见嘬了嘬,依旧很甜,他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大陆,又或是在蒸腾的热浪里找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游戏,直到舌尖嘬到发麻,他又将冰棍杆嚼碎,榨净了最后一点残留的甜味。   由此,秦见口中的冰棍杆往往死无全尸。   “你就不怕猜得不准打了自己的脸?”少年吐了口中残留的木屑问道。   “没什么猜不准的,以你那狗脾气和别扭的性子,这就是你能办出来的事儿。”宋城南睨了一眼秦见,“吃力不讨好。”   无视秦见的白眼,男人往少年身边蹭蹭,轻轻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嬉皮笑脸的问道:“我对你也挺好的,你什么时候报恩啊?”   秦见怔愣了半晌,不是讶于宋城南的厚脸皮,也不是恼于他的玩笑打趣,而是计划被戳破后流露出的淡淡尴尬与浓浓失望。   那些睡不着的夜晚,有一半的时间他都在想未来要如何报答宋城南。少年的未来总是可期,因而在他的计划中有金钱、权利、地位,甚至女人...   可秦见总觉得不够完美,一定是少了些什么。他像强迫症患者一样抓心挠肝妄图破解,直到读了几本名著之后才顿然恍悟。   缺了戏剧性与浪漫。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浪漫”这个词。感性思维寡薄的秦见,却从每一个大起大落的故事中读出了浪漫。   臻于完美的都是浪漫的。因而他盼着长大,盼着出人头地,盼着那份臻于完美的浪漫。   而如今,他这份日夜记挂的企盼,竟被宋城南玩笑似的轻飘飘戳破,没有悬念,没有惊喜,浪漫碎了一地。秦见恨不得将宋城南的话拾起来塞回他的嘴中,他极其不爽,虎着脸说道:“你对我好个屁!”   咬牙切齿的话音刚落,马路对面的民房门一开,冲出了一群五六岁的孩子。秦见迅速的站起身来,目光越过一众叽喳吵闹的女人,向那家院子里看去。   民房前面围了一圈铁栅栏,栅栏被刷成天蓝色,清清爽爽的颜色,上面焊了几个铁艺字:启智幼儿园。   待那群接孩子的女人离开,秦见才走到院门前,他蹲下身子张开手臂,接住了像炸弹一样冲出来的女孩儿。   “哥!你来了,我好想你啊!”晓晓搂着秦见的脖子既开心又抱怨,“你怎么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接我啊,每次放学的时候我都好想第一时间就看到你啊!”   “那些老娘们好烦。”秦见将晓晓抱在臂弯中颠了颠重量,“下次,下次我一定挤在她们前面。”   宋城南从后面走过来,扬着笑脸拍手:“晓晓,来宋叔叔抱,一会咱们去市场买鸡腿,今晚给晓晓加餐好不好?”   “好!”晓晓从秦见怀里爬到宋城南肩头,平心而论她更喜欢宋城南的怀抱,坚实有力,安全感满满。   今年年初,秦见履行了自己的一年之约,将晓晓从她姑姑家中接了出来。虽然他囊中依旧羞涩,却因少了“滴血验亲”的那份执念,经济压力顿时减轻了很多。   他周末依旧去火车站拉人头,平日里接些代写作业的小活,加之他的房子租出去还有一些补贴,七七八八的收入足够他与晓晓的日常开销。   打定主意那天,秦见将他与宋城南合租的房子收拾得里外一新。他提着装着自己所有生活用品和衣物的手提包敲开了宋城南房间的门。   “因为你要养妹妹,怕打扰我,就要搬走另找地方?”宋城南休息日鲜少居家,不是加班就是跑到村里帮沈萍侍候农田。那天他却在家,穿着松松垮垮的迷彩服神神秘秘的不知在鼓弄什么。   他把手边的东西用报纸一遮,站起身走向秦见:“我先问你,你将妹妹接出来打算如何养她?你学业越来越繁重,会有精力有时间照顾她吗?”   “再者,她已经到了应该启蒙的年纪,你对她的未来有什么计划打算吗?”   见少年蹙眉不语,宋城南拍了一下他的头:“养娃娃不是多加张床,多添双筷子就能解决的事。”   “容我想想,这事怎么办。”一句话就让秦见安了心。   宋城南的办法行之有效。在争得秦见的同意后,晓晓被送进了周托幼儿园,五加二的入托方式,既解决了晓晓无人照料的问题,又让兄妹俩在周末尽享手足之情。   幼儿园是宋城南帮忙找的,普通式家庭幼儿园,食宿算不得多精良却从无以次充好,所学也不过是简单的加减乘除,所幸幼儿园的老师性格温柔,极具耐心,口碑颇佳。   温柔是温柔,可惜温柔过了头。   秦见看着年轻的幼儿园女老师面对着宋城南脸上露出甜腻的笑容时,他心中刚刚那股未泄的暗火“腾”的一下便燎原起来。   他一把将晓晓抱了过来,嗤笑一声:“宋主任办公桌抽屉里的照片还不够多吗?这是没有入眼的,打算再换一批?”   言罢,挑起薄薄的眼皮看了女老师一眼,便抱着女娃头也不回的走了。   “哥哥,要笑。”晓晓用两根手指挑起秦见的嘴角,“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哥哥很开心,咱们去买鸡腿。”   “不等宋叔叔了吗?”   “不等。”   “哥哥是不想宋叔叔爱上刘老师吗?”   “啥,咳咳,小孩子家家说什么...爱不爱的。”   “小孩子也懂爱的,爱就是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啊。”   “...永远在一起?”   “嗯...永远在一起。”   秦见的步子蓦地停了下来,目光投向自家窗下的那个徘徊背影。瘦削单薄,塌肩含胸,光是背影就能看出她的犹豫和忐忑。   手握成拳,青筋蹦起,秦见压下心中五味杂陈的心绪,讥笑一声:“是啊,不想永远和你在一起的人,都算不上爱你。”   那人听见动静慢慢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憔悴又欣喜,无措又彷徨的脸。   “见见,晓晓,妈妈回来了。”她说。   ...   --------------------   发现一个之前的错误,秦见不是马上高考,而是马上考高中。铁子们收藏一下作者呗,亲一个。对了,依旧延续以前的风格,收藏每过一百都会写一个“甜蜜”的番外,你们懂得,明天见。 第41章 番外 与主情节无关   番外(AO,与主情节无关,纯粹作者脑洞,是收藏破百的答谢)   宋城南再见秦见,是在他的订婚典礼上。   他被装点一新,推上了舞台,以秦见叔叔的名义与一对新人合影。   说实话,宋城南不太喜欢秦见的未婚夫,订婚宴上的主角儿不应该在合影时状似无意的泄出信息素,虽然淡淡的红酒香混在觥筹交错中并不引人注意,但紧挨着他的宋城南还是感觉到了若隐若无的挑逗。   这种类似于放荡的行为,让宋城南暗生怒火,他为秦见不值,那样一个身披金甲、光芒四射的顶级Alpha,不应该站在这样的omega身边。   秦见值得更好的。   可他没资格左右,即便是告诫也拿不出合适的身份。这富丽堂皇的宴会厅中,每一个人都觉得他是秦见敬重的长辈,是这膏粱锦绣中的座上宾,只有他与秦见心中明白,他们的关系窒息而混乱,再也回不到单纯的从前,就似新发镇上的晚风再也吹不到故人身上一样。   “宋主任,怎么一个人在这?是宴会很无趣吗?”   露台缥缈的纱帘被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俊美无铸的秦见端着一杯红酒慢踱着进来。   秦见的俊美一直都是带着攻击性的,冷峻狠厉、拒人千里,而成年后又带了几分默然的凉薄。   宋城南与他两年未见,刚刚远远看着,觉得他似乎成熟了很多,眼神愈发坚毅处处透着老道世故。   可现下见了,又觉得自己刚刚眼花,咄咄逼人的秦见看起来还是那个处处透着锋利的狼崽子。   “年纪大了,这种宴会是有些吃不消了。”   秦见弯起薄唇表示认同,他沉吟片刻像是在计算宋城南的年纪:“宋主任年纪确实不小了,记得你订婚那年都已经28岁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28岁时的订婚宴是宋城南最大的忌讳,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那混乱不堪的一天,他也从来不会去主动忆起被顶级alpha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被吻得几近窒息的羞耻记忆。   如今,他与秦见两年未见,再见之初就被他借此讽刺,显然秦见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电话里请他来证婚时表现得那样云淡风轻。   宋城南把秦见从14岁带到22岁,几乎经历了他少年到青年的所有时光,看着一个以行骗为生的男孩儿一步步走上纷华靡丽的殿堂,两个人的生命的纹理早已千丝万缕的纠缠在了一起,并不是能用简单的喜恶爱恨划分的。   因此,面对秦见给的难堪,宋城南只能表现出成熟男人的从容得体:“说得是,这种场合确实不太适合我,既然我已经完成了任务,那就不多打扰了。”   “你的omega...”宋城南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代我向他辞别。”   本以为秦见不会轻易放他离开,可这次他却没有多做纠缠,满不在乎地轻飘飘应声:“那我送你。”   理应松一口气的,可宋城南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点淡淡的失落,就像养熟了的宠物转头就跟了别的主子。   宋城南知道这个形容不怎么恰当,一个顶级Alpha,任谁都不敢将其形容成依靠主人生活的宠物。可秦见青少年时期表现出的对自己的依赖、偏执与独占欲,确实极易让人联想到那些爱划地盘的不怎友善、危险又黏人的小动物。   曾几何时,这个人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从不会生出一丁点的怠慢。   物是人非,每个人都在向前走。宋城南自嘲的轻笑一下,抬腿要走,谁料一直由人守着,不会有外人打扰的这方露台,竟贸贸然的闯进了一个人。   “宋主任,这是要走?您千里迢迢而来,还没喝我一杯酒呢。”   S级的omega顶着艳若桃李的一张脸,当着自己未婚夫的面与他名义上的叔叔撒娇:“您不喝我可是会生气的。”他挽上秦见的手臂,“虽然秦见说我生气超可爱的,但这也不能成为您不喝的理由。”   宋城南为人热情豁达,却很少与人深交,因而对不相干的人鲜有喜恶,可他不喜欢这位漂亮娇嗔的omega,可能因他是秦见的未婚夫,而秦见之于他永远算不上不相干的人。   秦见似乎对他的未婚夫宠的厉害,圈着那截细腰微笑着说道:“栾奕敬得酒可不是谁都能喝到,宋主任,赏个面子吧。”   宋城南心中更加滞闷,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他从容的接过酒杯,豪迈地一饮而尽:“酒不错,可惜了我是个粗人不会品。”   言罢,他转身快速离开那方狭窄的空间,并没看到秦见的手从那细腰上滑下,也没看到美艳的omega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神。   宋城南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冷硬的黑灰色调。   处手丝滑的天鹅绒被子明显地昭示着这不是自己的居所。   男人心中一惊,想起了某段至今不愿面对的记忆,他蓦地半坐起来,拉开被子检查自己的身体。   “我说过不会再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宋主任可以放心。”幽暗的角落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啪”的一声,昏黄的壁灯被点亮,高大的男人叠着修长的腿坐在那里,他的昂贵的西服搭在沙发扶手上,仅着衬衫的他看起来禁欲又狂野。   “这还不是下三滥的手段?”宋城南皱眉,“你的omega给我喝了什么?”   秦见站起身,身后的光源在他身前投射出长长的影子,让他诡异邪魅的就如来自中世纪的吸血鬼。   他一步一步向床的方向走来,边走边解开袖扣,卷起一截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宋主任,可能是我们对‘下三滥’的理解有所不同,在我的理解中,只要不是让你绝望得想要逃跑的事情,都称不上‘下三滥’。”   秦见一步一步靠近,宋城南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秦见再也不是那个个子没他高的细瘦少年,如今他威压的气势足以让他开启全部防御。   俊美的青年坐在了床沿上,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杯水递到宋城南嘴边,缓缓的优雅的说道:“别紧张,先喝口水,你睡了六七个小时,应该口渴了。”   宋城南推了一把:“秦见,你觉得我还敢喝你给的东西。”   极具艺术气息的水晶杯子折射着琳琳的水光,那光线落在更加璀璨的东西上,晃了宋城南的眼。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左手中指上戴着的镶嵌着宝石的戒指,一时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好看吗?”   一只修长均称的手伸了过来,宋城南在看到上面戴着同款戒指时猛地抬起了头。   “我选了好久的,知道你不喜欢张扬,才选了刚玉宝石,奢华低调,衬你。”   宋城南心中猛地一颤,他分不清是悸动还是惊恐,只听到自己几近颤抖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秦见抬头深深看着宋城南,“就是...我们订婚了。”   “订婚?!”宋城南觉得荒谬至极,“我记得昨天订婚宴上你的未婚夫姓贾!”   “确实是假的。”年轻人笑了起来,“不然怎么骗你来。”   “秦见!”宋城南一把抓住青年的领口,“别开这种玩笑!”   秦见无所谓被宋城南抓着,他顺势软下身子,甚至将下巴搭在男人肩头,颇有些无赖的说道:“这种事情怎么能开玩笑,不信你看。”   他头枕头下摸出一张烫金的请帖,翻开将两个新人的名字展示给男人看。   “宋城南、秦见。”他读,“我们两个的名字放在一起多好看。”   “哦,对了,你要是还不信的话,还有这些。”秦见委在宋城南肩窝中掏出手机,“你看财经新闻、八卦小报都报了我们订婚的消息,论坛上还有抄我们cp的,他们说双A组合屌炸了!”   新闻中的配图是秦见与宋城南的合影,两个人紧紧地挨在一起,都在向镜头微微的笑着,看似仿若一对璧人。可宋城南知道,这就是从合影中截剪出来的画面,当时那个姓贾的omega非让他站在中间,并且偷偷释放了信息素,让他不得不选择紧紧挨着另一侧的秦见。   “唔!”   蓦地,秦见被宋城南毫无怜惜地抓着头发拉起,仰首看到了男人异常愤怒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见你给我说清楚!”   年轻人轻轻叹气,还在留恋肩窝中一闪即逝的温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未婚夫是你,就你一个人不知道而已。”   宋城南被气得不怒反笑:“所以,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是笑话是吗?”   他掀开身上的被子,打算离开这个窒息的房间。   “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重视,我怎么可能让你成为笑话!”秦见重重地将宋城南压在床上,他眼中的狂躁与偏执让人心惊,“人人都知道是我求而不得,是我痛苦的要死,是我没有你都快疯了!”   “我为什么花了这么多精力让所有人陪我演这么一场大戏,因为我再不做点什么你就真的跑了!厌弃我离开我不要我!那我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我拼了命似的向上爬还有什么意义!我就是想向你证明,我是可靠的,是成熟的,我的感情不是男孩儿的游戏,我要你不是断不了奶的依赖,也不是一时兴起!”   秦见将宋城南紧紧地箍在怀中,像一张网似的将男人裹得密不透风:“可你呢?你跑了,离得我远远的!在我努力证明自己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宋城南,你四处勾引人,你在相亲,你他妈又想结婚!”   “我什么时候四处勾引人了?”宋城南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疼,他觉得自己的问话傻逼极了,像一个急于证明自己贞洁的女人。   好在秦见已经魔怔,并没有留意到这点,他将头扎入宋城南宽厚的怀中,似是倦鸟已经归巢:“宋城南,你不要和别人结婚,你结一次我就闹一次,闹到所有omega都不敢嫁给你,宋城南,你要是和别人结婚我会难过得死掉的。”   向来冷厉淡漠的顶级Alpha此时却语无伦次的将自己的软弱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另一个Alpha面前,他冷酷又脆弱,可怜又可恨,让宋城南恍惚的觉得怀中的高大男子还是多年前那头浑身是伤却又倔强难御的小兽。   他犹豫地抬起手,轻轻地放在秦见的头上,像那么多年一直做的那样,撸了一把他的头发。   秦见缓缓地抬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惊喜:“宋城南,你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不。”男人的手依旧很温暖,吐出的话却让秦见生寒,“我说了很多遍,我是你叔叔,我们这样...不合礼法。”   “去他妈的叔叔,我们接过吻、上过床!我根本没把你当过叔叔,你就是我秦见喜欢的人,爱的人!”年轻人再一次将男人按在床上,顶级Alpha的强健体魄压制了曾经的兵王,像是彻底丢了文明社会的密码,他胡乱去亲宋城南,唇碰着唇、牙齿磕着牙齿,没有一点点温情,只是泄愤,“别拿你那些破规矩约束我,我想要的必须是我的!”   混乱又疼痛的吻,让宋城南陷入了暗黑的沼泽,仿佛又身至那段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日子,那些指责、那些辱骂、那些轻贱鄙视的眼神,让他越陷越深,越来越恐惧,以至于生出了抗衡顶级Alpha的力气!   “你想的只有你自己!”宋城南一下子挣脱秦见的桎梏,“你从来都不想我会背上什么骂名!诱拐!恋童!乱伦!人人都会带着有色眼镜看我,我宋城南就他妈是个人渣!”   “不...不是...你不是那样...”秦见忽然从魔怔中醒来,清醒的瞬间发现他又伤了宋城南。   他将男人嘴角的血迹抹去,眼中忽然蓄满了泪水,他小心翼翼圈住男人,近乎卑微的求道:“宋城南,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做了,不知要如何才能留住你,我管不了别人的嘴,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你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得到你,或者...忘记你。”   秦见有多久没哭过了?反正宋城南从来没见过。如今这个顶级Alpha在自己怀中哭的像个孩子,一边哭一边问自己,如何才能吃到糖,或者如何才能...再也不想吃糖。   自己是糖吗?能化人苦痛的甘甜?   宋城南从不觉得自己对秦见有多好,他其实一直在弥补,弥补自己少年时犯下的错。可就是这种弥补却让一个孩子当成了糖,至此念念不忘。   也许...是自己太苛求了,让一个一辈子只吃过一块糖的孩子戒断对甘甜的渴求。   他心中低叹,将手虚虚的搭在了秦见的背上。   “我知道我很自私,曾经让你背了那么多的骂名,可你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说?他们又不重要,我很重要对不对?”秦见缓缓抬起头直视宋城南,“我以前对你做了那么不好的、龌龊的事情,你都没舍得往死里打我。”   宋城南无奈的轻笑:“你是顶级Alpha,我怎么打得过你。”   “当时你就是打死我,我都不会还手的。”秦见又趴在男人心口,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再次问道,“我对于你,很重要对不对?不然你也不会因为一句我没爹没娘就来参加我的订婚宴对不对?”   男人沉默,秦见听了三十声心跳后,他才低低答道:“对,你很重要。”   “宋城南,既然我对于你很重要,你是不会愿意看到我破产的吧。”   “嗯?”   “若是现在爆出来我骗婚,我们公司的股价就会大幅下跌,我刚刚成为公司的合伙人,如果合作之初就爆出丑闻,我不但会破产,还会就此结束职业生涯。”秦见煞有介事的说道。   “你威胁我?”宋城南蹙眉。   年轻人看着他,淡淡应了声“嗯。”   还没等男人发火,他又趴回温暖的怀中,带着鼻音可怜兮兮说道:“宋城南,我知道你容易对我心软,所以我做了那么多没有底线的事情。我这样胆大包天无非是仗着你宠我。”   “我现在还有一个请求行吗?”   宋城南已经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叹了一口气:“说。”   “我今年24岁,一共接过三次吻,而且最近的一次是在两年前。”他抵着男人的额头,喘着炙热的呼吸,“宋主任,你可怜可怜我,让我亲一口。”   “两年前?”宋城南擦了一下嘴巴,“我他妈刚刚是被狗啃了?”   “那不算。”气息越来越炙热,唇几乎贴着唇,暗哑的声音带着电流送入耳中,“宋主任,求您怜惜。”   宋城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心跳的节奏有些失控,放大的俊颜让他难于思考,但他强迫自己集中心神去想拒绝的理由。   烫金的请帖,紧贴的笑颜,青年的眼泪与卑微,破产或者失业,他说他爱我。   去他妈的!宋城南蓦地拽住秦见后脑的头发,恶狠狠的说道:“我们都是Alpha。”   “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第二性别。”   “那亲吧,我同意了。”   宋城南单手往下一压,双唇碰到一起,没有混乱没有疼痛,只有百折千回之后的意乱情迷。   --------------------   本就想写一小章的,没想到越写越有感觉,刹不住车了。大家关注一下作者专栏呗,关注不迷路。 第42章 相亲   (回归正文)   白荷是被宋城南请进屋中的。   “喝杯水。”男人将白水放在桌子上,顺着女人的目光回头看到了扒着卧室门缝往外看的晓晓。   “晓晓都这么大了。”女人声音颤抖,“这些年不知她吃了多少苦。”   宋城南正在收回的手蓦地一顿,他看了一眼秦见房间紧闭的房门,垂下眼帘淡淡的说:“这两年我倒是眼见着秦见吃了不少苦。”   女人身子一僵,随即局促地点头,声音哽咽:“都是我的错,让他们吃了这么多的苦。”   “今后有什么打算?”宋城南问道。   “我...”女人一脸无措,空洞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我想去找孩子的爸爸,孩子的姑姑说,他在广州。”   “两个孩子怎么办?”男人推开窗子点了一根烟。   女人的双手规矩的放在膝头,应该是这几年形成的新习惯。她塌着肩无言了好久,才慢慢的直起身子:“秦见马上就要考高中了,我希望他能继续完成学业,晓晓还小,需要父母照顾...我想带她去广州找她爸爸。”   宋城南心中的郁滞一直未能纾解,他弹了弹烟灰抬眼盯着女人:“秦见也挺想你的。”   是的,即便他不承认,宋城南想。   他见过秦见存钱盒子里的照片。在极其少见的男孩儿懒床的早晨,他推门打算喊他吃饭,看见了沉睡的男孩手中握着的照片。   老旧斑驳,折痕深重,镌刻入往昔的笑靥,带给少年最深重的恨,也承载着他最深沉的爱。   女人显然是理解错了,面上挂上了慌乱歉疚的神情:“宋主任,这几年秦见没少给你添麻烦吧?我...我不是不想带他走,就是...他爸...”   稳如老狗的宋城南也没忍住轻嗤,他将烟咬在齿间,蹲下打开电视柜,从里面翻出一堆荣誉证书。   一摞红彤彤的荣誉证书被他用力放在茶几上:“这些都是秦见这几年得的,他不稀罕,我就收了起来。数学的、物理的,最多的是英语的。”   他摘了烟偏头吐了一口烟雾,再开口时语气略重:“秦见这些年一直在想方设法活着,说过程千辛万苦一点也不为过,即便这样,他还不计前嫌地照顾着中风的秦铁峰。”   “还有晓晓,”宋城南觉得自己心口有些疼,“虽然晓晓本身没有错,但她的存在就是秦见不幸的最直接证明,甚至是他避而不及的一份羞辱。本应该对立的两个人,却因为秦见的善良,让他选择了无视自己的不幸与不堪,将寄人篱下、衣不果腹的晓晓接来了身边照顾。”   烟雾熏得眼睛干涩,宋城南在烟灰缸里按灭烟蒂,偏头看着女人:“你知道秦见今年才多大吗?你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过来的吗?他没给我添任何麻烦,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坚强的男孩儿。”   “甚至,”宋城南看着女人不留情面的说道,“他比我们很多成年人都懂得什么是责任、什么恩情,什么是爱!”   女人的悔恨与泪水并没让宋城南心中舒畅半分,他面色并不怎么好看的说道:“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   女人要带走晓晓这件事受到了兄妹俩的极力反对。   秦见甚至与宋城南发了火,赤着眸子问他为什么要站在女人的一边,替女人说话。   “难道你想晓晓和你一样从小便一直没有父母在身边?”宋城南问,“你受过的苦还要让晓晓再吃一遍吗?”   少年一怔,但他依旧立着眼睛,挑着又窄又薄的眼皮大声吼道:“晓晓有我,我不会让她受苦的!”   宋城南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与他对峙的少年拉坐在身边,放缓声音徐徐而言:“我知道你会倾尽全力照顾晓晓,但是你想没想过...晓晓是个女孩子,她的成长会经历很多事情,呃...就是那些女孩子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她需要母亲的情感,更需要母亲的照顾。”   “可...”少年终于收起通身的戾气垂下眸子,他的眼睛极具反差,挑起时冷漠狠厉,垂下时鸦羽重叠,又显得可怜兮兮。   “可她不是个好妈妈。”   看着蜷起身子收起尖牙的小兽,宋城南心里像被人用利刃扎了一下,他沉吟了片刻才说:“要不,我们再给她一个机会?”   秦见颓败地往沙发背上一靠,牵起半边嘴角自嘲一笑:“是啊,也许她只是不喜欢我,不是我的好妈妈。”   女人带着晓晓离开那天,秦见没去送。   宋城南从火车站闸口出来的时候,衣服上带着被晓晓泪水打湿的痕迹。   他左右瞅瞅,最后在站前广场廊桥下的阴影中找到了蹲在那里垂头丧气的秦见。   踢了他屁股一脚,宋城南说道:“就知道你会来,你说你年纪不大,性格怎么这么别扭。”   秦见站起来拍拍屁股:“谁不别扭你找谁去,离我远点。”   宋城南越寻思越觉得这话像黄花大姑娘说的,他笑嘻嘻勾着秦见脖子:“最近怎么有点作啊,和哪个女孩儿学的?你又处对象了?”   “屁!”秦见最听不得宋城南油腔滑调,他脸抻得三尺长,“你别觉得你想处对象,人人就都像你一样脑子里只装那点东西。”   “欸,我怎么就只装那点东西了?”宋城南用力的胡撸一把少年的脑袋,“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处对象?”   少年一顿,半晌没说话。可平静之后就是爆发,他将宋城南的胳臂一把甩了下去:“你不是下午要去相亲吗?要去就去,省的在这儿烦佬子!”   宋城南的烟卡在烟盒中一半,他抬起头眸中含笑:“你知道我下午要去相亲?消息够灵通的啊。”   相亲这事宋城南是瞒着秦见,虽然是个实在推不掉只能走个过场的见面,但他也是小心翼翼地避着少年的。   秦见不愿意他与女人走得太近这事,他是有所察觉和感知的,在宋主任心中,这不算个事儿。对于秦见表现出的小兽一般的占有欲和独占欲,宋城南不但不以为意还觉得挺有意思。   这些年少年感情严重缺失,一旦有所寄托,是一定会讨厌与人分享的。宋城南觉得这无关于男女,也无关于风月,只是少年成长中的一个畸点,待今后他的世界越来越大,接触的人越来越多,他的注意力就会逐渐被更新奇、更有趣、更适合的人或事分散,如今的这份偏执也便烟消云散了。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宋城南本就是碍于情面应了此事,如今见小兽撒癔症,便顺口一说。   没想到秦见在怔了一下之后痛快的点了头,并专程回家换了一套自然为可以拿得出手的衣服。   “他平时没什么假期,即便有也是去农村帮她姐姐种地。”秦见滋溜了一口苦兮兮的咖啡皱着眉头说道。   还有比可乐更难喝的东西,秦见心中吐槽。他刚才在宋城南点单的时候瞄了一眼价格表,在看到了上面的数字之后,愣是摆了三分钟臭脸才让男人打消了也给他来一杯的念头。   不过鸡屎颜色的咖啡被穿着围裙的女招待端上来后,宋城南找了个托辞与他交换了饮品,秦见滋溜第一口时就暗忖宋主任不是个东西,一定是不满他来搅局,故意用又苦又涩的药汤整治自己呢。   还没正式入夏,对面坐的女人就已穿上了格子裙。碰面的地方是女人选的,新发镇唯一一间铺着白色桌布、插着玫瑰花的咖啡厅。   女人很香,秦见打了几个喷嚏,觉得像痱子粉的味道,他再一次重申:“宋主任几乎没有假期,有也是一头扎到田里。”   含羞带怯的女人听到秦见的话后并没有减少对宋城南的兴趣,她翘着兰花指喝了一口咖啡,眉间的皱褶似有似无,费力地咽下咖啡后她长舒了一口气才笑道:“张姐总和我说宋主任值得依靠,现在能每周都去姐姐家帮忙的弟弟不多了。”   “宋主任,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呢?”女人捏着嗓子问道。   “睡觉。”秦见自然的接话,“就没见过这么能睡的,睡起觉来可以不吃不喝,饭我都得给端到床上,送到嘴边。”   “秦见...你...啧。”宋城南尴尬的揉揉鼻梁,觉着有点臊得慌。   “端到...床上?”女人下意识的瞥了一眼人高马大、成熟内敛的宋城南。   “嗯,端到床上,他迷迷糊糊的还得我喂。”少年回得理所当然,并无取笑或者埋怨的意味。   秦见说的是实话,但是也就那么一两次。一次是因为帮沈萍秋收累得狠了,一次是社区突发状况加了一夜的班。   宋城南偶尔也在反思自己与秦见的相处模式。他比秦见大十几岁,却在合租中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一个少年提供的无微不至的照顾。大到房屋修缮小到柴米油盐,秦见承担着一切,从无一句怨言。   宋城南有时在想这是否是少年“寄人篱下”的委曲求全,或是某种程度上的“投桃报李”?他想过纠正,但最终也仅限于帮忙收拾收拾屋子,因为若再多做一分,少年便会在吃饭的时候吊着眼睛摔了筷子,问他是不是要“拆伙”。   宋城南就这样慢慢地习惯了下来,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一滴一注,蚁穴溃堤,将一个自律的老兵改造成了女人眼中的“巨婴”。   女人有些张口结舌,她急急的喝了一口咖啡,在带着苦涩味道的咳嗽中,宋主任成熟温润、值得依靠的形象逐渐坍塌......   --------------------   评论区里静悄悄~~铁子们,冒个泡吧,哪怕催更都行~~ 第43章 酒吧   光影摇曳,交错暧昧的色调压抑着蠢蠢欲动的欲望。香烟与美酒催化着暗夜中流动的靡丽,碎镜一般的灯光打在光怪陆离的脸上,好像灵魂也七碎八裂,拼不完整。   “我是来应聘的。”   秦见好像天生便与这样混乱的暗夜契合。他穿着宽大卫衣扣着帽兜,额前的碎发切割着淡漠的目光,他从口袋中抽出一只手指了指贴在玻璃幕墙上的招聘信息。   穿着银灰色西服,头上倒了二斤头油的酒吧安保,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身前的少年,露出一个了然却不屑的眼神,他向身后歪了一下头:“进去从吧台左转找黄经理。”   秦见几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散漫地走进了欲念横流的“极乐”之地。   一脚半入,疯狂的光影和震耳的音乐瞬间砸了过来,没什么见识的秦见怔了一下,可仅就一瞬,他便又与这喧嚷失控融在了一起。   没有依照安保的指示去找什么黄经理,秦见站在角落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谁知这最深的一隅也非清净之地,一对鸳鸯正在这里拉拉扯扯。穿着红裙的纤细女人似乎在躲避对方的纠缠,她快步从秦见身后而出,慌乱的差点与他相撞。   “当心。”在女人踉跄的时候,秦见下意识的扶了一把。   不知是不是秦见多心,女人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似乎有些诧异。幽暗的灯光下,凌乱的头发和帽兜只让少年漏了半张脸,女人也仅仅只看了半秒,便一下子推开他,快速往门口走去。   被女人飘动的长发抽了一脸,秦见觉得广告里的话就是扯淡,这他妈哪有悸动,分明就是晦气。他吸了一下鼻子,忍住了一个喷嚏。   “秦见?”一个惊讶的声音在少年背后响起,“你怎么在这?”   秦见转身,见到熟人。   在这种地方能遇到熟人,秦见也颇为吃惊。不过这人是秦三又显得理所当然。   秦三爱玩,早早辍学也是因为爱网吧胜于教室,曾经连续三个月吃住网吧的辉煌战绩至今无人能及。网瘾淡了之后便做了街溜子,什么时兴玩什么,什么有趣玩什么,经营台球厅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赚的钱都花在了“玩”上,其余只要饿不死就行。   因而他出现在酒吧实属合情合理。   “三哥...”   秦见的话刚出口,就被火急火燎的秦三拦了下来,他同秦见讲话,目光却一直看着刚刚经过的女人背影:“小孩子家家的,来这里干什么,你真是什么地方都敢进!快点回家,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他越过秦见,向那个身影追了过去,边追还边履行“三哥”的责任:“秦见,听到没有,快点回家!”   闹人。   秦见的目光越发不耐,他快速地将刚才的两人抛诸脑后,继续在幽暗的酒吧中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宋城南坐在酒吧最偏的包厢中,抿了一口酒。那酒只在唇边晃了晃,连嘴皮子都没沾湿。   “宋老板看起来不像是酒量不好的,怎么这酒不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笑着开口:“要不,换换?”   男人矮胖,面相精明,架着一副眼镜,半点斯文未添,看起来越发獐头鼠目。他面上笑着,却不及眼底,探究窥察的眼神遮也遮不住。   “宋老板酒量...”坐在宋城南身边的一个细瘦男人局促地开口,他看起来诚惶诚恐又唯唯诺诺,觑着两方人的脸色,好似谁也不敢得罪。   “不必换。”宋城南截了他的话,从容的将酒杯推远,“喝酒误事,生意重要。”   “宋老板说的对。”胖子靠到沙发座椅上,瞥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保镖,立时便有人送上了一盒雪茄。   “那抽一根?”男人递了一根过去,“生意不急,货在那总归跑不了的。我在鸟不生蛋的地方已经待了大半年了,今天怎么也要消遣消遣。”   宋城南接过雪茄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好东西,不多得。”   “宋老板识货。”男人哈哈大笑,他嘬了一口烟表情猥琐,“不过今天还有好货给你验。”   “人呢?”他转头问保镖。   “来了来了。”包厢的门应声而开,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妖娆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D家最新款的花色西服,头油比门口的安保倒得还多,苍蝇落在上面也得练个劈叉。   “不好意思,让贵客久等了,为表歉意我把我们这最好的少爷都带来了,老板们挑挑?”   妖娆的男人身后鱼贯而入四五个年轻青年,打扮入时,光鲜亮丽,但若说是“极乐”最好的少爷却假话。   不怪黄经理怠慢,坐着的这群人选了一个最偏最差的包房,点的酒水也多是中等,万把块的消费,自然配不上头牌的货色。   矮胖男人在几个少爷身上寻了一圈,不算满意但也忍了,谁让他们今日需要低调行事,万不能招惹不该招惹的麻烦。   “宋老板,听小徐说你也是同道中人,那你先选?”   小徐是那个细瘦的男人,现下听了这话,他嘿嘿的笑着,背后却出了一层白毛汗。   宋城南夹着雪茄的手指微僵,最新的一截烟雾打了个哆嗦。   他抬起眸子,目光却是沉和的,唇边的笑也勾得恰如其分,个中老手一般的谦让:“齐老板素了大半年了,您先挑。”   姓齐的胖子倒也没客气,应了句“也好”,抬手便指了一个略带英气的少爷。那人见状欣喜,委到胖子身边的时候嗲声嗲气的举止与那张脸实在违和。   宋城南又在几个青年身上看了一圈,他迅速将自己调整到狙击手的状态,不动声色、伺机而动,锋芒尽收又锐利无比。   随手指了一个,染着头发带着耳钉,面容有些普通,却是妆最淡的一个。   青年坐到沙发上,宋城南随意搭了他的肩,将自己的酒杯推了过去,有些辱狎的抬抬下巴:“喝一个。”   青年倒是爽快,一口干了一杯,放下杯子后给宋城南满了酒,又学着胖子身边少爷的样子钻到了宋城南怀里。   他见被搂着的少爷正在画圈圈,便也学着在宋城南xiong上动起了指头,可还没戳两下就一脸惊讶扬起头叹到:“我草,老板你胸肌好发达啊,做健身教练的?”   话音一落,宋城南便敏锐地捕捉到了猜疑的目光,他恍若未知,咬着雪茄一笑,与青年打趣道:“好眼光。”   “小栋!”胖子怀里的少爷又气又急,慌忙说道,“老板怎么可能是健身教练,你嘴上有点把门的。”   被叫做小栋的青年这时才想起慌张,他语无伦次的解释:“不是,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原来的男朋友是健身教练,胸肌也大。”   “小栋!”对面的少爷恨铁不成钢,他歉疚的笑容难看极了,“老板,小栋是新来的,不怎么懂规矩,回去我让经理好好教育他,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没事。”宋城南笑了笑,“挺有趣的。”   他流氓似的向青年脸上吐了口烟:“我不是健身教练,我是干健身教练的。”   一个粗俗的笑话换来了一屋子的人真笑或者假笑,那束怀疑的目光也随之淡了不少。   “宋老板大人大量,你还不好好伺候?”胖子用雪茄指着叫小栋的青年,“今天宋老板要是不尽兴我就唯你是问!”   青年连连应是,他一把抱住宋城南的腰,龇牙咧嘴的放嗲声音:“老板,你想玩什么,我陪你啊。”   宋城南一身汗毛竖起了九成九,剩下一成被吓怂了,他强装着镇定咧出一个笑,单手掐着小栋的下颌,想用这种暧昧的动作将他推远。   可手刚刚掐住棱角分明的下巴,包房的门就被人“砰”的一声踹开了!   那人逆光而立,像一把暗藏的利刃,劈开了粘稠的欲望,劈开了沉沦与堕落,终结了这一室的靡靡,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秦见!”   宋城南低沉的嗓音蓦地响起。   --------------------   刚才为了醒神儿,看了一会Fs-阿诺的直播,他的徒弟众生太逗了,我瞌睡没了的同时时间也娘的没了,写到一点半,不怪我,怪他们! 第44章 捆绑   宋城南的声音低沉,却任人都听得出来其中裹着三分紧张与惊惧。   秦见的破门而入差点让矮胖男人从沙发上跳起来,直到看到紧随少年进来的保镖才又稳下身子。   东家面色不虞,保镖急忙解释:“他说他是来服务的少爷。”   单薄的少爷不足为惧,松了脊背的胖子重新靠回沙发,向身边坐着的年轻男人努努嘴:“你认识?”   年轻男人是见过大场面的,扯出一个媚笑端起酒杯又重新依偎回胖子怀中:“不认识,倒是挺帅的。”   “不是极乐的?我还以为这阵仗是为宋老板争风吃醋而来呢。”胖子推了一把眼镜,审视的目光透过玻璃镜片层层叠叠压在宋城南身上,“宋老板,不介绍一下吗?”   宋城南确实被惊到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秦见。今天的任务精密严谨,几乎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但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八年侦察兵的职业素养,迫使他的震惊转瞬即逝。他看向少年有些责难的问道:“你怎么来了?这是你能跟着的场合吗?”   他故意加重语气,祈祷着秦见万分之一概率的听话。   可他竟紧张的忘了,小栋的手此时还圈着他的腰,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靠在他的肩头。   小兽的地盘被人侵犯了。   秦见的目光从宋城南的脸上滑到他腰上的手臂,最后落到那张略显普通的脸上。   这就是少爷吧?刚刚守着门的大个子对自己的称呼。进门的时候秦见只是谎称自己是来服务的,却被当成了声色犬马的玩物。   他落空了宋城南希冀的万分之一的概率,心中骤然烧起一把火来,他不明白自己的心绪为何像烧热了的开水一样翻腾,不断的将壶盖子顶起,妄图寻找一个泄愤的出路。   此时的他听不出警告,看不出异样,只觉得宋城南同九年前的女人一样头也不回的舍弃了自己。   可又有哪里似乎不同,除了相同的痛、相同的怒,心中还有一股其他情绪压也压不住,秦见说不好那是什么,但他觉得委屈,觉得不甘,觉得宋城南欺负人!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秦见忽然上前一脚踹在了小栋的腿上,凶兽一样恶狠狠的骂道,“滚开!”   “秦见!”宋城南破开小栋环着的手臂,一把拉住秦见,手上微微用力,沉着脸吐出几个字,“你能不能不闹了?走,我送你回家。”   秦见虽瘦,力气确是有一把的,急怒之下的爆发力也惊人,他蓦地将宋城南掼到沙发背上,自上而下的压着他。隐藏已久的戾气破壳而出,像是宠物在被放逐前做着最后的控诉,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凄凉的愤怒:“你不是加班吗?不是不方便我去接你吗?这里就是你的办公室吗?这个什么狗屁少爷就是你的工作吗?”   向来少言的少年,如今语速极快让人插不进话:“佬子是不是太犯贱了?这么惯着你、伺候你都留不住你!”   这话听着越来越不对劲儿,宋城南已经看到了矮胖男人眼中兴味的目光。   不能让秦见再说下去了!矮胖男人城府极深,一个不好便会功亏一篑!   因而,宋城南将心一横,将错就错。   他一把将压着他的少年拉到自己怀里,不顾小兽的挣扎迅速在他颊边亲了一口,状似妥协地笑道:“行了不闹了,瞧你醋的。”   少年的身子骤然僵直,他像一个逐渐失去动力的玩偶,神经和情感被无限放缓,思考不了任何因由,也确定不了任何认知,他慢慢地抬起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   很热,很烫。   “乖一点,不告诉你不就是怕你闹吗?行了,这次算我错了,回家任由你罚。”   宋城南的话很奇怪,环着自己的手也用着奇怪的力道,他的心跳很快,一下下击打在与秦见紧贴着的背上。   少年默然的抬头去看他,终于看清了男人眼中的深沉与警告。   他勒令自己不去想那个吻,命令自己的脑子从迟缓和激越的情绪中拔离。   眼前是什么情形?宋城南为何如此行事?另有隐情还是精心设局?一个个问题浮现在他终于清醒的脑子中。   “谁要罚你,你以后别骗我就行。”他顺着宋城南的话答道。   这是脑子上线了?宋城南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笑着揉揉少年的头发,无奈又宠溺的说道:“知道了,祖宗。”   “这是?”矮胖男人再次问道。   宋城南“啧”了一声颇为尴尬:“家里的,年纪小,脾气大,让齐老板见笑了。”   “家里的?”矮胖男人色眯眯的将秦见瞧了个通透,“又嫩又帅,脾气还够劲儿,宋老板眼光不错。”   “齐老板,见到新人就忘了旧人。”胖子怀里的少爷扭了一下身子佯装吃味。   风月场中的调情谁又能做真,胖子哈哈一笑,将青年压进沙发靠背,五短的猪手挑起细软的衣襟伸了进去,青年娇笑连连,主动凑了唇过去,黏腻的亲吻声与包厢内的腐败与糜烂融为一体。   天不怕地不怕的秦见,吓!坏!了!   宋城南怀里的人似乎在微微颤抖,一个连提及“对象”二字都要脸红的少年,一个连“老婆”都说不出口的男孩儿,如今却在直面如此的腌臜龌龊!   宋城南的心疼死了,夹杂着内疚与自责,他第一次深切的认识到这个看似狠厉淡漠的少年竟是如此的需要保护。   “靠在我身上,不要看。”男人将慌乱的少年揽进怀里,看似暧昧实则安抚地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害怕就只看我,跟着我,少说话,回去和你解释。”   他把少年的头按进自己肩窝,手在他背后轻拍:“一会儿你找个理由先离开。”   怀里的少年动了一下,男人强势的将他的头又按了回去,合着烟味的热浪打在少年耳畔:“今天乖一点,求你了祖宗。”   万分之一的概率发生了。秦见松了脊背,乖乖靠在宋城南怀中。   这是拥抱吗?他想。他与宋城南离得从来没这样近过,近到...没有一丝距离。   秦见喜欢宋城南身上的烟味儿。别人或许能从叼着烟的宋主任身上看到的狂放潇洒,而秦见却从绕指的烟雾中看到他的温柔与迷离。   他贪恋宋城南身上的味道,却羞于启齿。为了靠近,少年总会耍些心机,摘掉男人发上的一片子虚乌有的叶子,或故意掉一件东西在宋主任身旁,凑过去,给养一般的大口呼吸,让那味道包围,幻想着与之相融。   如今,他被抱在宋城南的怀中,紧紧的、密不透风的,像是投入了一张巨大的温柔的网中,刚刚的惊慌无措慢慢退怯,心安和悸动两种截然不同又相得益彰的心绪占据了秦见整个胸怀。   宋城南与他耳语,低沉暗哑,热浪袭人。他说了什么了吗?心悸如鼓的秦见听得一知半解,他用力回忆,却只记得自己耳尖发烫的热度。   “老板,”一个犹豫地声音打断秦见澎湃的心绪,“我今晚算是没戏了呗?”   说话的人是小栋,他坐在离宋城南一个沙发位的地方,双手放在膝盖上好好学生似的看着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   宋城南依旧拥着秦见,他笑了一下从身边的手包中拿出一沓子钞票打算扔过去:“帮忙倒酒吧,其他的不用你了。”   钱还没扔出去,宋城南就被秦见反手抓住腕子,他从温热的怀中起身,锐利地看向男人。   那是多少钱啊,甚至是宋主任几个月的工资。   忽地,他腰间被人轻轻刮了两下,意有所指。秦见思量了一下垂下眸子,缓缓放手。   这边小栋千恩万谢,那边矮胖男人从温柔乡中挣扎出来,他理理乱了的头发,笑道:“宋老板对MB倒是大方,可养在身边的却穿的这样寒酸。”   这话听起来是玩笑,实则带着猜忌,宋城南只得随口扯了个谎:“这孩子死心眼,从来不花我的钱,送个礼物都能和我摆三天脸子,我还就喜欢他这个劲儿,作点闹点也就哄着了。”   胖子挑眉,饶有兴趣的再次打量了一遍秦见,对他戾气外漏却青春帅气的长相颇为垂涎,状似玩笑似的说道:“小帅哥,你的宋哥哥觉得家花没有野花香,要不你跟我吧,我保准将你供起来。”   秦见下意识就握起了拳头,嘴角下压露出迫人的神情。   “呦,还挺忠贞,有点意思。”胖子眼中的兴趣越来越浓重。   宋城南将秦见往身后一带,用身体将少年掩了大半:“齐老板,孩子还小不抗逗。”他亲昵地拍了拍少年的腿,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太晚了,你先回家吧,我和齐老板还有事谈。”   “放心,我绝不偷腥。”男人轻浮地揉了揉秦见的耳垂,待血色欲滴,又靠了上去轻轻一吻,嬉皮笑脸的说道,“再犯错,任你处置。”   秦见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顿时倒涌,全部集中在耳垂一处。心中不知名的什么东西像要冲破胸膛,浴火重生一般想要重塑一个全新世界。   秦见鸦羽轻颤,他带着那个轻吻起身,看了一眼宋城南,眸中写满了依恋与担心。   宋城南最知如何安抚他,他轻拍他垂在身侧的手,笑着说道:“乖,回家煮好宵夜,我一会回去吃。”   秦见微微点头,像只收了爪子的温顺小兽,转身打算离开包房。   “等等。”矮胖男人忽然开口,他摘了口中的雪茄,唇边垂着一丝冷笑,“宋老板,我们这间屋子今晚就只进不出了吧。”   宋城南心口一震,抬眼向秦见望去,发现少年也在看着自己。   两个人的命运再一次捆在了一起。   ......   --------------------   好冷清啊~~~~有回声。 第45章 囚禁   “齐老板...这不合适吧?”姓徐的细瘦男人一晚上都在添茶倒酒,如今他手握方尊,却怎么也倒不下去这杯酒,“事先说好了的,钱货两讫。”   此时包房中已经清了外人,充塞四虚的颓堕之气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矮胖男人将手臂搭在沙发背上,怀中少了奴颜媚骨多少有些难受:“钱货两讫?你是想让我明晃晃的把货带到这儿来?”   他看了一眼沉默的宋城南和他身边冷着脸置身事外的少年,推了推眼镜说道:“宋老板,风险太大,弄不好我们都得去蹲笆篱子。”   宋城南将雪茄在银质的烟盒上墩了墩,挑起锋利的眉,面带不善的说道:“齐老板,规矩是你定的,钱我带来了,你却变卦了?”   “风险?”男人将雪茄夹到手中嗤道,“齐老板若是畏首畏尾,就别吃这碗饭了。”   胖子不怒反笑,凑过来拍拍宋城南的肩膀:“听小徐说宋老板有能力有魄力,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不过...”他停顿了片刻,“现在风声太紧,条子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谨慎一点也无可厚非吧?”   宋城南垂着眸子沉吟,良久才道:“那怎么样齐老板才能放心?”   “你付一半定金,然后找个人跟着我的保镖去提货,你的人提到货,你再付另外一半钱就行。”   宋城南微微蹙眉:“找个人去提货?”他看了一圈包房中的所有人,自己能信得过的只有秦见。   “那就小徐去吧。”他转头看向细瘦的男人,“收了货,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小徐打了个哆嗦,目中有些畏惧和犯难。   “就这个小美人去吧。”矮胖男人突然指着秦见,“看着也机灵。”   牙齿磨出火星子,手背上青筋蹦起,秦见强忍着冲上去揍人的冲动,他的目光落在宋城南身上,发现的男人的眉间更加阴郁了。   他轻轻一笑,表示蔑视:“一个小孩牙子,屁世面没见过,最大的能耐就是捉个奸,齐老板,您能不开玩笑吗?”   “呦,真是心头肉啊,护的还挺严实。”矮胖男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心,做我们这种生意得罪了一个客户,就意味着失去了整片森林,我们是不会黑吃黑的。”   “亮子,带小兄弟去吧。”矮胖男人向身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不行!”宋城南翻起眼皮蓦地瞪向胖子,一时没有控制住的眼神过于犀利骇人,以至于胖子手中的酒微微荡了一下。   宋城南快速收回眼神转变语气,他向胖子的方向倾身,低声耳语:“就一个玩意儿,喜欢我就哄哄,厌了我就蹬了,我怕他日后嘴不严,坏了我们的大事。”   “想让人嘴严还不容易。”胖子笑得阴森森的,“宋老板用完他这一遭就把他转给我,经我手调教的人就没有一个不听话的。”   坚硬的雪茄被宋城南的两根手指夹得变形,他面上却扯出一个佩服的笑容:“可是...”   “我去。”蓦地少年的声音响起。   秦见的声音不似其他少年明亮,又没有成熟男人的低沉浑厚,带着散漫与冷漠,让人难忘。   他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耐,“办个事磨磨唧唧的,还大佬呢。取什么?快点。取完回家睡觉。”   “嘿,这脾气,我喜欢。”矮胖男人的目光更加灼热而放肆,“成,就听小美人的,痛快点。”   宋城南的眼神又深又沉,落在秦见身上重若万钧。少年不敢细看,匆匆去问:“取什么?去哪取?”   胖子呷了一口酒,挑眉:“去了你就知道了。”   秦见同保镖离开的时候,宋城南甚至都没有一句嘱咐。可谁又能知,男人淡然的神情下是他声擂如鼓的心跳声,是他怕一开口就泄露的担忧与慌张!   害怕的感觉很陌生。很多年了,宋城南以为自己已经缺失这种情绪,可今天、此时、这一分一秒,他真的怕了,怕事有变故,怕不能掌控,怕...秦见出事!   男人饮了一口酒,将所有心绪隐藏了起来,他笑着,闹着,浪荡着,心间却只有一个名字——秦见。   车行三十多分钟才停。   刷的一声,破面包的车门被拉开了,有人推了秦见一把,恶声恶气地说了声:“下车。”   刚下车,耳边就传来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眼睛蒙着黑布的少年心忖,这里离火车站或者铁轨不会太远。近处隐约有孩子的嬉闹的声音,还有隔空传来的男女对骂声,以及酒瓶子落地的碎裂声。   秦见支起耳朵收集着一切细碎的声音。   忽的,面上一湿,一块软塌塌、湿哒哒的布盖在了秦见脸上,布上还有廉价洗衣粉的味道。   “他妈的,这些老娘们是不是眼瞎?看不出咱们不好惹?妈的,又把洗完的衣服晾在咱们院子里,哪天把佬子惹急了拖到苞米地里给她们全奸了。”   另一个保镖嘿嘿一笑:“你他妈也不挑嘴,就那些大婶也下得了手?快别抱怨了,把他带进去,免得让人看见。”   三十分钟的车行距离,呼啸的火车,夜深还嬉闹的孩子,院子里晾衣服。   城中村!   这里是晓晓住过的城中村!   城中村鱼龙混杂,基本都是流动人口,这些人住在这里不容易引起注意。   “快走!”秦见还没收回思绪就被保镖推进了屋子。   暮色深重,从蒙着眼的黑布边缘判断,这些人进了屋子也没开灯。   秦见感觉自己被压着进了屋子中的某个房间,保镖从身后猛地一推,反手带门想把他关在里面。   即便蒙了眼秦见的反应也是极快的,他逆着力道迅速回身,一把扳住了将关之门。   他拽下眼上的黑布,因为没开灯,眼睛并没有不适,月光从保镖背后照过来,勾勒出面前人高大的身形。   “不是要取东西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少年阴郁的问道。   保镖根本没把这个卖屁股的少年放在眼里,嗤笑一声:“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那么多废话!”   说罢,破开少年扒着门的手,再次用力一推,随即重重关上了房门。   随着一声上锁的声音,秦见心里一惊,此时的情况与最初的计划完全不同!他想起临行时宋城南担忧的眼神,显然他对事情接下来的走向也没有绝对的把控。   秦见快速的冷静下来,他贴在门缝上试图听到些什么,可令人失望的是除了门外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并没有其余任何一点有价值的声音。   房间里没窗,四下皆暗,只有门缝投进来的一线寡淡月光。这点光亮不足以照明,秦见扶着墙摸索,发现房中摆放着一张简易木床。   坐在床上,少年思索着如何脱身。其实刚刚他本可以与那个保镖过过身手,宋城南教过他几招一击制敌的擒拿术,可这屋子中的保镖不止一个,即便打得过一个,也双拳难敌四手,其余的并无胜算。   宋城南到底在做什么?和那个胖子要达成什么样的交易?自己被囚禁,他会不会也有危险?他知道我出事后一定会很慌张吧?   宋城南...宋城南...宋城南...   秦见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他将所有紧要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但终究还是躲不开那个脸颊上的轻吻与炙热的拥抱。   屋子是暗的,秦见任由自己脸红。   靡丽的画面失控一般在脑子里乱撞,带着陌生的心悸与慌张。少年双臂抱膝,将脸压入臂弯,他觉得呼吸越来越沉重,口舌越来越干,每个细胞都叫嚣着欲望,身体的某个部分竟在蠢蠢欲动。   青涩的少年茫然了片刻,待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反应,才凶狠异常又可怜兮兮的骂了一句:“草,别他妈想了!”   很特别的,少年人生中的第一次欲望在这间囚室开始,也在这间囚室结束。   ......   --------------------   铁子们,你们爱吃什么馅的月饼? 第46章 变故   铃铃铃~包房里响起了一串单旋律的音乐。   精神一直高度紧绷的宋城南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去看自己从始至终紧紧握着的手机。   最新款的智能手机黑着屏,像永远照不进光的暗夜,让人心生绝望。   “喂?”矮胖男人掏出了一个老年机,“成了?好。”   他放下电话,晃了晃手里的破旧手机:“没办法,怕条子追踪,只能用这种电话,妈的!”   “哦对了。”胖子换脸堪称一绝,他笑着说,“事成了,宋老板赴另一半尾款吧。”   宋城南的心蓦地一沉,低声问道:“事成了?我家里的没给我打电话呢,怎么就成了呢?”   矮胖男人嘿嘿一笑:“你的东西已经在你的车上了,至于你的人...刚才不是说好了吗,为保万无一失,换给我调教调教。”   “不必。”宋城南站起身,语气强硬,“我的人我负责。”   矮胖男人靠在沙发背上,散漫的说道:“宋老板,咱们做的是什么买卖?为了一个玩意儿不值当撕破脸。”他的目光充满探查,语气也变得阴沉,“我也实话告诉你,这是我们对你的检验,只有条子才他妈会在乎一个那样的人!”   宋城南紧抿着唇,下颌方直,轮廓更加分明,气质也越发冷峻,他挑了半边眉往胖子身边压了一步,俯下身子哑声说道:“如果我就是条子呢?这屋中的人一个也跑不掉,齐老板,你才没放出来几年吧,怀念里面的伙食了没有?”   胖子眨眨眼睛,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语中带着讽刺的笑意:“阿sir,我和朋友来喝酒的,半点错事都没做,你凭什么抓我啊?”   “你的车里放的可能是土特产,也可能是一包卫生纸。”胖子一拍脑袋,故作懊恼,“哦,还有那个小朋友,出去后就自己走了,难道你外面蹲点的同事没告诉你?”   胖子的眼镜折射着锐利的光芒,宋城南面无表情地紧紧盯着他,两个男人在无声的较量,周边的空气越来胶着,像悬着一根紧绷的弦,嗡嗡发着铮鸣,经不起任何一方一点点力道的拉扯。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敛吸,觉得那根弦马上就要崩断之时,宋城南和矮胖男人却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紧绷骇人的气氛瞬间土崩瓦解,又变回那般别无二致的灯红酒绿。   “宋老板,你真的好像阿sir啊,我现在心还蹦蹦直跳呢,你不去做条子真是屈才了。” 胖子夸张的擦了擦笑出的眼泪,“你看看我这些保镖,刚刚都严阵以待了,以为有场硬仗要拼了呢。”   宋城南笑着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与他并肩坐在了一起,拿起一根雪茄夹在手中,不无感慨:“小时候还真有当jc的梦想,谁料事与愿为,成了他妈的臭流氓。不过也好,天天与条子打交道,也算圆了一半的梦想吧。”   他微微倾身,翻起眼睛看着胖子低声说道:“齐老板,那孩子给我放回来吧,我这刚骗到手,正热乎着呢。你也看到了,他现在对我死心塌地的,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齐胖子酌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时杯底在大理石的台面上碰出刺耳的声音:“宋老板,这话再说就没意思了吧,现在热乎早晚有凉的那一天,何必呢。”   “来,喝酒,祝我们首次合作愉快。”胖子举起了酒杯。   阴沉的戾色在宋城南眼中一闪而过,幽暗的光线掩下了他的忧虑与焦躁。他举起杯子,语中略带遗憾:“齐老板,我这算不算赌场得意情场失意?以后你可得陪我一个更好的。”   矮胖男人哈哈大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的说道:“一定一定,一言为定!”   酒一饮尽,宋城南的心跌至谷底。   ......   --------------------   铁子们,假期最后的疯狂,各种项目上了一遍,就差大保健了哈哈哈,因而...实在写不动了,今天就这些,以后补上。好咧,真是善解人意的一群宝儿。 第47章 生机   安全屋设在一处不起眼的民房。   宋城南第一次在人前露出明显的负面情绪,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前压凶狠地看着对面的人:“跟丢了?你们是刑侦人员,你和我说跟丢了车子?”   桌子上规整的排列放着五把落落克系列手枪和三把雷明登870散弹枪。宋城南指着这些枪支,愤怒的目光在屋中的四五个警员脸上游走了一遍:“那些是走私枪支的亡命之徒,他们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慢慢握拳,眼中囚着一片猩红:“齐大勋是同性恋,是他妈变态,你们想没想过他会对秦见做出什么来!草!”   宋城南重重地踢了一脚桌腿,桌子上放着的枪支弹了起来,又逐一归位。   “小宋,你先冷静一下。”一个已经两鬓花白的专案组负责人拍了拍宋城南紧绷的手臂,“咱们这次行动不是抓捕行动,是要通过齐大勋挖出他身后那个跨国走私团伙,因而我们的这次的目的是与他做成这单生意,让他放下戒心,等我们摸清他身后的团伙成员和利益往来之后再收网一举端了这个已经存在了五年之久的跨国走私枪支的团伙。”   “你也知道,这个任务本不应该你去,原本计划是由我们的警员假扮成与齐大勋交易的宋峰,只是临到接头的时候,我们才接到线报,这个齐大勋在多年前与宋峰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两人没有近距离的交流过,但我们也不能贸然让警员伪装成宋峰与之交易。”   站在一旁的小张警官还记得当时专案组中弥漫着的紧张与胶着的氛围。一方面在能马上调动的警力中,不是与宋峰身形不像,就是面貌上过于悬殊;而另一方面则是钟表一分一秒转动的滴答声。   小张警官外号“屎尿屁”,究其原因是一紧张就往茅房跑。相貌堂堂的人民警察也曾介怀这个不雅的“诨名”,直到在警局卫生间遇到了前来办事的宋城南,才惊觉“屎尿屁”也可能是一种“恩赐”。   两人见面经常凑到一起过一根烟瘾,可当时小张警官忧心忡忡、无心热络,宋城南也并不多问,简单地打过招呼便“各奔东西”。只是,还未走出卫生间缭绕的特殊味道,小张警官就提着裤子追了出来,大喝了一声“站住!”   宋城南的身形、长相与刚刚被秘密羁押的滨城大佬宋峰像足了七八分,加之齐大勋与他只是六七年前遥遥一见,应该可以糊弄糊弄。   死马当成活马医!   专案组在时间十分紧迫的情况下,只能做了如此抉择。   其实,专案组拍板的另一个原因,是看中了宋城南身上的特殊气质。军人凛冽的气度,狙击手的隐忍与机变,收放自如的气场,甚至可以刻意而为的阴鸷与狠厉,加之他兵王的身手,在某些程度上比原来打算执行任务的警员还要合适。   然,事有万一。   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秦见会跟去“极乐”,且生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这个任务落在了你的身上,你也不负众望的成功的完成了任务,只是这个齐大勋太过狡猾,竟然用扣押人质的方式来试探你的身份。”专案组的负责人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说道,“这是他早已设计好的计划,不是秦见也会是其他人,我们去救人就会暴露了身份,他一定会与身后的团伙切割干净,让我们无迹可寻;如果我们不救人......”   “你们是jc!”宋城南脖子上的青筋崩起,眼睛里蹙了一团火,“不能为了破案放弃一个无辜群众。”   负责人抬起头看向宋城南,眼神无比坚定:“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救,一定得救!但是齐大勋太过狡猾,押送秦见时用了三台一模一样的面包车混淆我们试听,因而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负责人站起身来,面对着所有警员郑重而言:“现在,我下达营救被囚禁群众的命令,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出秦见,营救行动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   伸手不见五指。   对于这样的“黑”,秦见没有畏惧,甚至有些感激。   他不想将“肮脏”的自己昭于阳光之下,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的那点龌龊的心思便无处可藏了一般。   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甚至做了不该做的事。颊边隐隐的疼是他放纵之后对自己的惩戒,巴掌狠狠的落在的火热的吻痕上,秦见希望能抽醒自己。   他已经好多年没这样无助过了。   女人刚离开时,他哭过、恨过、无助过、迷茫过,可这些脆弱的情感最是无用,发泄过后还不是要自己咬牙挺着?   逐渐事儿经得多了,秦见觉得自己的心也“硬”了。没什么能伤害他,也没什么能打动他。他像一条经久的琴弦,老化僵硬,再也弹不出什么动听的调子。   也不是没有情绪,他在乎宋城南的情绪,并且随之起伏不定,这是他最近才发现的事情。   发现那天刘祥正在思春,将一个同班女生的喜怒哀乐事无巨细的讲给秦见听。   秦见不耐烦,垮着一张脸问:“人家伤心和你有什么关系?”   胖子虽然不着调,但有时却能一语惊醒梦中人:“那宋主任他姐姐被人追债,宋主任心情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不是神不守舍了好几天,为讨宋主任一个笑,快使出吃奶的劲儿了。”   秦见哑然,好半晌才踹了胖子一脚:“那能一样吗?”   “哪不一样啊?”胖子翻白眼。   是啊,哪不一样啊?秦见在黑暗中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此时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宋城南落在颊边的轻吻,一会儿是会馆中的齐老板对怀中少爷的辱狎,一会儿又是自己压抑浪荡的低喘...   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脸上!   秦见,你怎么能对宋城南生出那样的心思?他是你生命中唯一的光束,是伸手将你拉回人间,是在全世界都唾弃你时,让你别怂的男人。   投以温柔美好,还以亵渎肮脏。少年将脸压进双手中呜咽:“秦见,你他妈就是个变态!真他妈让人恶心!”   话音刚落,屋子的角落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了下来。   秦见迅速从掌心抬起头,收拾好颓败的心情,在黑暗中望向那个发出声音的地方。   全身戒备,他摸索的握起刚刚从床上卸下来的一块床板。   下一刻,一束微弱的光线从屋顶的西北角射了下来。   “哥哥,是你吗?晓晓的哥哥?”   ......   --------------------   签约了,小V挂上了,嘚瑟下哈哈 第48章 回家   “哥哥,是你吗?晓晓的哥哥?”   “谁?”秦见低声问道。   “哥,是我,炸伤晓晓的王福。”   城中村的房子大多年久失修、不堪大用。破败一点的,冬不挡风、夏不挡雨,一点不为过。   此时,这个叫做王福的孩子掀开一块残瓦,用打火机微弱的火光照向屋内:“我看他们刚才带进来的人像你,就偷偷来看一看,哥,你是被他们抓来的吗?”   秦见忽然记起了这个王福,两年前正月十五那天炸伤晓晓的熊孩子。   众所周知,秦见护短。   在医院处理了晓晓的烧伤后,他转身就杀来了城中村。炸伤晓晓的熊孩子不难找,这片低龄孩子中的头头儿,肮脏、凶狠、戒心重,秦见仿佛看到了幼年时的自己。   本以为他会抵赖或逃跑,秦见已经预估了他逃跑的路线,并且在心中合计下手的时候先揍哪里。   没想到,熊孩子却垂着脑袋用脚一下一下踢着地上的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晓晓...她去医院了吗?”   男孩儿在裤兜里鼓弄了一会儿,掏出了一把团在一起皱巴巴的零散票子:“这是我这阵子...搞的钱,你拿去给晓晓看病吧,我知道不够,这账我记着,以后我肯定还。”   秦见眯起眼睛打量面前的脏兮兮的男孩,淡漠的问道:“搞钱?你怎么搞的钱?”   男孩儿看了一眼秦见又快速低下头:“就...抢他们的。”   “你也抢过晓晓的钱?”   “没有没有。”男孩儿慌忙摇头。   “为什么炸伤她?”秦见吊着眼梢问道。   “我...”男孩张口的破鞋灌满了尘土,“我没想炸伤她,我把各种烟花里的火药弄在了一起,以为会漂亮,晓晓会喜欢。”   秦见蹙眉端详着男孩儿,在看到他黑皲皲的耳朵翻起红潮的时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立起眼睛骂道:“你他妈傻逼吧?火药放在一起会造成什么后果你都弄不清楚就他妈学人家讨好女孩儿?”   “我...”男孩儿红着脸把心一横,“我是喜欢晓晓,这次伤了她是我不对是我蠢,但我以后会出人头地,让晓晓天天吃红烧肉!”   男孩儿将皱巴巴的钱往秦见手里一放,猝不其然的给秦见鞠了一躬:“哥,你帮我和晓晓道个歉,然后告诉她我长大了要娶她!”   言罢,害羞的小兔崽子转身就跑,跑的急了破鞋一拌还险些摔倒。   妹妹被这么个东西惦念上,秦见顿觉自家的好白菜马上就要被猪拱了,他极其不爽的向那个背影吼道:“打家劫舍算什么能耐?草,还娶晓晓,信不信我弄死你,兔崽子!”   这事就在秦见的极度不爽中翻了篇儿,时隔两年,没想到如今秦见竟以这种方式又见到了王福。   秦见收回思绪,看着屋顶时断时续的那一束微光,决定先放下以往恩怨,他用气音说道:“王福,帮我个忙。”   ......   大概被关了一天一夜,秦见从门缝透进来的阳光或月光判断。   期间只开过一次门,保镖扔进来了两瓶水和一袋面包。   可秦见吃的却不止这些,从屋顶上那个破洞扔进来甚至还有棉花糖。   咔,门锁开了。   门被慢慢的推开,矮胖的男人走了进来。   保镖带进来的照明设施瞬间让这间囚牢亮了起来。   缓了好一阵儿,秦见的眼睛才敢见光,再次睁开眼时,矮胖男人已经坐在了木床上。   他翘着二郎腿,将少年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擒着笑说:“姓秦?秦见。名字听着英气,合我的口味。”   “来,过来坐,别紧张。”胖子招手。   “我是来取东西的。”秦见双手握拳,通身戒备。   胖子呵呵一笑,似是听了一个笑话:“东西?取什么东西?哦,你是说宋老板的货?早就送到他手上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秦见说罢便往门口走。   果不其然,还没到门口两名保镖就拦了他的去路。   胖子笑嘻嘻看着,装作恼火的“啧”了一声:“这是我的贵客,你们客气点,别吓着人家,毕竟还没成年呢。”   他踱着步子慢慢过来,五短的手指想搭在秦见肩上。见少年躲了也不恼,挥挥手谴退了保镖。   微微倾身,他故意向少年耳朵里吹着热浪:“还念着你的宋哥哥呢?人家早就不知到哪个消金窟快活去了,秦见是谁他可能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秦见不动声色,细长的眼睛翻起,嗤了一声:“不可能。”   虽然他不知宋城南演的是哪出,既然戏还唱着,他就顺势而为帮个腔。   “不可能?”胖子露出了一个看傻孩子的神情,“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做成了一单大买卖,为表谢意他把你送给我了。”   “这回听懂了吧?你在他那就是玩意儿,怎么说呢,像根烟似的,随手就能敬出去。”胖子对自己的比喻颇为满意,“还不是雪茄那种烟,那种他都的思量思量。”   秦见攥起拳头,露出愤怒且受伤的表情。   胖子的手再一次慢慢的搭上了秦见的肩头,这一次少年仅仅象征性的躲了一下:“而我对你就不同了,我一见到你就喜欢,那话怎么说的了,一见倾心,对,一见钟情!你若好好跟着我,我保准你在任何地界都能横着走。”   秦见强忍着心中的恶心,故作伤痛的哼了一声:“当初都是这么说的,到头来还不是一样。”   “我不一样,我是真心喜欢你。”胖子慢慢地将少年往身边带,拉着他一起坐到床上,“宝贝儿,这几天委屈你了,等我们开心完,我就带你出去吃大餐,你想怎样都可以。”   一张肥嘟嘟的猪嘴凑了上来,带着刺鼻的辛辣味道令人作呕,终于让秦见知道不是所有人身上的烟味儿都是让人神往的。   “唔!”肥硕的一张脸被掐得变形,秦见单手将男人推远。他眼中冷得像藏了风雪:“齐老板,这不合适。”   “不合适?”胖子阴狠地动了动脸上被捏的肌肉,“小美人,那这...合适吗?”   男人掀起西服的一角,露出了腰间的东西。   一把枪!别在油脂乱颤的腰间。   秦见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他快速垂下眸子,装出害怕的样子,心中却在思量着如何应对。   “识时务者为俊杰,小美人,现在知道合适不合适了吧?”胖子倾身压在秦见身上,在他颈边露出轻蔑的神情:“跟谁不是他妈的睡,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   说罢,便按着秦见的肩膀压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少年像一只迅捷的豹子,伸手到男人腰间迅速拔了枪,然后用力一推,身子一翻,就和胖子调转了位置。   他骑在胖子身上,一手扼着他的喉咙,一手用枪抵着他的脑袋:“嘘,别叫,我不知道你这枪是真是假,若是真枪,你一叫我一怕,擦枪走火了怎么办?”   胖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少年,翕动的嘴角露出几个颤抖的字:“真...真的,枪是真的,别闹...会死人的。”   “会死人?姓宋的没和你说过我从小是在街头长大,脾气差身手倒还成,他当初死皮赖脸追求我的时候,被我打的鼻青脸肿这事他没告诉你?”   少年用枪拍了拍胖子的脸:“把我当做礼物送人?姓宋的真是不想活了。”   胖子见少年因愤怒有些分神,刚想趁机大叫,引来室外保镖的注意。不料刚张开嘴,一个音儿还没发出来,黑洞洞的枪管就被少年用力塞进了他的口中。   “这么不听话?”秦见笑得阴森邪魅,“真想让我试试这枪的真假?”   “唔唔唔...”胖子大张着嘴摇头。   秦见用舌头顶顶腮,低声问道:“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刚才你怎么说的来着?寻开心?怎么个寻法?”   胖子看着有些神经质的少年恐惧的再次摇了摇头。   “不玩了?”秦见露出可惜的神情,“不玩我可要走了。”   三个保镖正在斗地主。一个输了钱的人淬了口吐沫:“生意也做成了,老板怎么还不动身回去,在这地方得处处得夹着尾巴做人,哪有咱们边境待着自在。”   一个人向房门的方向抬抬下巴:“老板乐不思蜀呢,你们猜这回这个他几天会腻?”   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保镖看了看那扇紧闭的房门,露出奇怪的表情:“里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以咱们老板的变态程度,不应该啊?”   话音刚落,那扇紧闭的房门就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秦见持枪压着被捆成一团的胖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几个保镖齐齐站起,第一时间都去摸腰间的家伙儿。   “别动,不然崩了他!”秦见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在胖子松懈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枪筒的痕迹:“齐老板,告诉他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放他走!”胖子打了一个哆嗦,“你们都不许动,放他走!”   三个保镖面面相觑,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常年混迹中印边境做着掉脑袋生意的老客儿,如今被一个生瓜蛋子用枪抵着要挟。   匪夷所思,但情况确是如此。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卖屁股的少年压着自家老板一步步走到大门前,然后猛的一推那一坨肥肉,转身出门,迅速没入了无边的夜色。   “老板,追吗?”保镖七手八脚的解着胖子身上用被单制成的绳子。   “追个屁!”胖子气得脸上的肉直颤,“你们以为这是在边境?可以无法无天?”   一个保镖几番欲言又止,在胖子不满地瞟了他一眼之后才犹豫地说道:“老板,他带走了一把枪!”   “我知道!听他的口气应该会去找宋峰算账。”   “那咱们不通知宋老板一声吗?”保镖问道。   “通知他?”胖子揉着腕子上的勒痕,“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送来的就是个疯子!他妈的,这种十六七岁的小崽子最没分寸!最不计后果!差点没折在那个崽子手里。”   胖子的镜片翻出幽蓝的光线:“不过闹了这么一出,倒是确定了宋峰的身份,他不是条子的人,这片的条子也没有盯上我们。”   他招了招手,保镖送过电话:“可以和发哥联系了,扩大市场!”   暮色的掩映下,一辆不起眼的破旧汽车停在城中村附近。   宋城南坐在车里,一直紧紧盯着那片寥落的灯光。   “小宋,你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对整个城中村进行了布控,只要秦见出了那栋羁押他的房子,就会有人接应。”   24个小时前,焦急的宋城南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中的声音稚嫩,是个7、8岁的男孩儿。   “那孩子已经将微型电棍和辣椒水送了进去,你不用太担心。”专案组负责人拍了拍宋城南的肩膀,“齐大勋半个小时前进了那房子,如果15分钟后秦见还没有自行脱困,我们就会冲进去。”   宋城南摩挲着自己手指上的枪茧,沉声问道:“我不能乔装进去吗?”   “不能。”负责人回道,“在秦见一再保证可以自保的前提下,我们才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围攻,如果秦见能够成功自救脱困,那我们原有的计划也没被打乱,可以继续执行。但是你要是出现在城中村,万一被那些人看到,那么秦见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宋城南沉默下来,在这寂静的一隅,他似乎没有了呼吸与心跳,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处破败的居所。这是他做狙击手时练就的本事,只要集中精力便可以与外物融为一体。   不知谁家的狗叫了起来,合着沉沉的暮色勾勒出一片孤寂。忽的一个颀长灵活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一闪而过,宋城南的身子蓦地挺直,他以前从不觉得自己对秦见了解得这样深,哪怕只是一个掠影,便让他确定了那就是秦见。   他慌忙地去拉车子的扣手,手上却覆上了一只纵横着刀伤的手,专案组负责人摇摇头,轻声说道:“可能会有人跟着,再等等。”   当终于收到城中村内警员发回的“安全”信号,宋城南不顾一切的冲下了车,几个跃步就追上了暗影中慌忙而逃的少年。   “别怕,是我!”宋城南从后面一把将秦见抱在怀中,低声安抚惊惧的少年。   一声“别怕”像长夜后的第一缕曙光,拔离了迷茫、无助与恐惧。通身的力气顿时泄光,坚硬的秦见生出了软弱,坚强的少年生出了委屈,他鼻子一酸,转过身深深地扎入了宋城南的怀中。原来,拥抱能让人如此安心。   宋城南从来没觉得此前心疼谁心疼到深至骨髓,他将少年紧紧地压进怀中,似乎压进血肉才能证明他已安全。   “为什么不让我去救你,怎么那么傻。”男人轻轻地叹道。   宋城南身上的烟味极重,少年心中的酸涩又添了几分,他闷闷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但我不想坏了你事,你做的,总归不会是错事。”   夜已深寂,远处的华灯逐渐暗淡。宋城南忽然想到了几年前他与秦见一起度过的一个夜晚,也是在这样的暮色中,他与男孩儿并肩坐在长椅上。他刚刚打过秦见屁股,男孩儿像炸了毛的小兽,那时的他还是一个损人利己的派出所常客,可不知何时,那个不辨是非、倔强固执的男孩儿已经长成了这样有勇有谋,有担当有热血的少年。   宋城南揉了揉怀中柔软的发丝,低声说道:“我快两天没吃饭了,饿得胃都疼了,想吃你做的饭了,咱们回家。”   秦见环着男人的手臂更加紧了,他在他怀中用力点头:“回家!”   宋城南揽着少年,向停车的方向而去,忽然身后远远的地方响起了一个声音:“哥,晓晓还会回来吗?”   两个人转身,寻声一看,见王福在巷子的转角露出了一个头。   秦见低头想想,然后郑重的点头:“会的,所以你要好好长大。记住,不能走错路,生活再难也不能怂!”   “还有,这次谢谢你。”   再转头便看见宋城南深沉且欣赏的目光,秦见挠了挠耳朵,窘迫地嗔道:“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吗?你到底饿不饿,回不回家?”   “回!”宋城南追了上来,一把环住秦见的肩膀笑道,“我们家的小孩儿斗得了坏人,下得了厨房,真他妈厉害!”   人影渐远,流浪的夜风吹散了笑声,它们也方向也是回家。   --------------------   把漏更的都补上了,快夸我哈哈哈 第49章 心结   三个月后跨国走私枪支案件顺利告破,犯罪团伙成员悉数落网,宋城南和秦见都收到了一块市公安局授予的“好市民”勋章。   秦见双手抱胸看着宋城南将勋章小心翼翼地摆到书架顶层,懒洋洋的说道:“市局忒抠了,也不给发点奖金。”   “胡言乱语。”宋城南转身揉了一把秦见的脑袋,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向来顺手,不过最近几个月忽然觉得有点力不从心,因为身高。   这段时间秦见像拔节的庄稼似的,个子窜得迅速,春天新买的衣服如今已然吊着脚,穿在瘦高的少年身上看起来有点滑稽。   “给你买的夏装怎么不穿?不喜欢?”   秦见翻了一个白眼:“您别抬举我了成吗?我什么时候嫌弃过簇新的东西?留着呢,少啰嗦。”   “留着?高中开学穿?”提到这个话题,宋城南神情有点落寞,“你开学真的要住校?”   秦见怔了一下,随即避开目光:“嗯,住校。”   半个月前,中考如期而至。考试那天宋城南特意请了假偷偷跑去陪考。上午最后一科考完,秦见几乎是第一个走出考场的。他单肩背着书包,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的破开热切人群,细长的眼睛扫了一眼他们手中的各种吃食物件,心里嘀咕这些人养的都是废物吗?考个试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没走几步,肩头一沉,有人环了他脖子。秦见扭头看见了宋城南的笑脸。   愉悦是一个动词。秦见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细胞一个一个蓬弹起来,变得活跃愉快。寡淡的表情转为惊喜,他亮着眼睛问道:“你怎么来了?”   宋城南往引颈而望的人群努努嘴:“给你站脚助威,做后勤保障。”   秦见顺着他的目光向小电驴子看去,见上面林杂地挂了好几个袋子,饮品、水果、扇子、遮阳伞、风油精装得满满当当,而最惹人注目要属车把正中央插着那面招展的小国旗。   “旗开得胜,怎么样,寓意不错吧?”   “你这是跟谁学的?”秦见笑起来的时候,浓密的眼睫会在下眼睑投射出一道弯弯的阴影,让向来冷厉的他显出少见的可爱,“傻不傻啊?”   “据说很灵验,张姐传授我的经验。”宋城南也觉得自己有点傻逼,嘴里叼着烟嘿嘿的笑着,“中午我做了饭,走,咱们回家吃饭。”   “你做的?”   “我做的,鸿运当头宴,也是张姐教的。放心,毒不死你,上车。”   秦见长腿一跨,坐在宋城南身后,初夏的风温柔多情,拂在面上似是轻吻,少年的手几经犹豫终于慢慢地环住男人的腰,他想:原来做个废物感觉这么好。   不日放榜,秦见的成绩称得上一句“祖坟冒了青烟”,成绩优异的校长亲自发来了贺电,并十分恳切地留他继续在新发中学读高中。   以秦见的成绩,是可以进入滨市任何一所优质高中的,但他仅考虑了三十秒就同意了校长的提议,原因简单粗暴很有秦见的风格:减免学费,还有奖学金。   宋城南坐在沙发上抽出一根烟,打火机送了过来又烦躁的放下,他“啧”了一声,不满道:“学校离得又不远,为什么非得住校啊?怎么,要拆伙?”   秦见这几个月有点不对劲,宋城南看着故意避开目光的少年叼着烟琢磨。   躲我?眼神回避、保持距离、不黏人不闹人,甚至不再介意自己与女性来往。   宋城南思来想去,终于无奈的接受了现实。孩子大了,心野了,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   “拆伙”这个词是秦见首创,威胁宋城南颇为好用。宋城南今儿是第一次用,话一出口便让秦见心中狠狠一震。   “不是,”他有苦难言,“住校更...方便学习。”   畸形的感情像一只狰狞的巨兽,一点一点的吞食了秦见。一路像野狗乞食一般成长起来的少年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任何惧怕,可面对那份难以启齿的感情时,他怕得要死。   他怕自己变态的心思,更怕这心思难守,他见过自己热切且贪婪的目光,连自己都为之颤栗,宋城南得知后又会如何?   会恶心吧?震惊、厌恶、疏离,避恐不及!   光是想象,秦见就似万蚁噬心,难受得要死!   他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因而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就如一口静止期的活火山,岿然不动的外表下压抑的是如浪翻滚的熔浆。   秦见诚惶诚恐,掩藏着自己的“丑陋”,像见不得光的夜萤,只有在静深的夜里才会将那点龌龊又美好的心思小心翼翼的翻出来,在一遍一遍的咀嚼中,尝尽了悸动的甜,也吃尽了隐忍的苦。   他必须离开,又不舍得远离,因而选了新发地界儿的学校,一周住校五天。   宋城南还是点了烟,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让他看起来有点落寞,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说了句:“也好,那就这么办。”   两个男人未在言语,似乎心中都有了一个难解的“结”。   --------------------   周末一小更。 第50章 叫哥哥   日子就像一根老黄瓜,虽然难看,但用刀拍拍,撒上盐巴,倒也能下酒。   宋城南在新发社区彻底扎了根,他将一团乱麻的社区工作抽丝剥茧,支线分明、责任清晰,又事事为先、以身作则,硬是将一个连年考核垫底的落后集体带成了年度先进单位。   表彰大会办在新发中学的体育馆,这片地界儿没什么像样的场馆,但凡规模大一点的活动,只能借用学校的地方。   宋城南自从拿了兵王称号,好久没这样穿红着绿的被人拉到台上任意摆布了,耐着性子听了领导铿锵有力的发言,在各种闪光灯和掌声之后好不容易下了台,他迫不及待地躲到室外的角落点了根烟。   时令已入深秋,朗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北方的秋也带着豪迈的性子,罡风高云,疏朗辽阔。   忽然几言少年之声入耳。   “好不容易学校有个热闹可看,千万别摆出你那副学霸百毒不侵的嘴脸啊。”   “你真不去啊?虽说社区中老年妇女居多,但看热闹回来的同学说了,里面凤毛麟角也有那么几个美女,应该是刚毕业新入职的。”   “不去,没什么好看的。”一个淡漠的声音回道。   宋城南挑挑眉毛,最后这个声音过于熟悉了,清冷寡淡,听起来无滋无味的。   是秦见。   几个少年显然只和他隔着一个拐角,宋城南潇洒靠在墙上,抬头向天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他轻轻一笑落下眼睑,掩住眼中的淡淡失望。   他今天来学校是和秦见打过招呼的。   三个月前秦见买了一台二手手机,说“二手”过于草率,从斑驳的机身和老旧的型号上看,起码是个历尽千帆的“浪人”。   手机只具备打电话和发短信的功能,不过这倒是与秦见相当适配,他的手机只存了两个号码,一个连着一块电话手表,备注晓晓;一个连着另一款老年机,备注是毫无新意的“宋主任”。   表彰大会结束的时间恰好与秦见周末放学的时间相差无几,宋城南发了短信,打算会后接他一同回家。   宋城南不想承认自己有些想念秦见了,娘们唧唧的姿态有些丢人。可一直围前围后的少年忽然离开,无可避免的他的身边和心里都空落落的。如今正值深秋,宋城南周末忙着帮沈萍秋收,因而他与秦见已有半个多月未见,发短信的时候他竟有些雀跃,合计着两人如何吃一顿丰盛的晚饭。   秦见短信回的不算快,也只有三个字“知道了”。小崽子即便长大了也不怎么会表达情绪,宋城南拿着手机瞧了半天也没分析出这三个字背后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他挠了挠头,决定下次见面按着头也要让秦见学会十年前流行的符号表情。   虽然没想着让秦见凑这份热闹,可既然来了都不与自己招呼一声,宋城南心中多少有点犯堵。曾经隔山越海也要接他下班的少年,如今近在咫尺却不想与他见上一面。宋城南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直接用手掐了烟,灰黑色的烟灰黏在指间,让他觉得有一点点疼。   “刚才谁在这抽烟呢?不会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吧?也不怕被教导主任逮住。”一个平头男生推了一把秦见,“你真不进去啊?说好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我自己进去看美女多少觉得有点对不住你。”   几簇烟灰转瞬就被秋风吹散了,秦见却盯了好久。刚刚角门的声响惊动了几个少年,转过拐角,秦见只来得及闻到一段辛辣的气味,以及瞥见一片鼓着风的衣角。   “......我不去。”他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就在这里等你。”   “嗨,你不进去干嘛跟来啊,还以为你这个死学霸除了学习终于有了感兴趣的东西了。”   感兴趣的东西?秦见紧紧地握着手机,那条短信他读了不下百遍,算感兴趣吗?   秦见放学后在宋城南的小电驴前站了很久才等来一条短信。   “秦见你骑车回家吧,我姐刚给我打电话说柱子病了,我得过去看看。”   13天,秦见默默的把手机装入兜里,他与宋城南已经13天未见了。   通往村上的公共汽车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喘三喘的老人一样,晃悠到小李村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宋城南挑开用一个个曲别针相连做成的门帘,入眼的便是一个奇装异服的巫医正在往柱子的嘴里灌一碗黑灰色的液体。   “这是干什么?”宋城南一个跃步过去打掉了那碗汤水,暗黑色的液体夹杂着未烧尽的纸灰氤氲在被子上,像一大朵黑色的罂粟,肮脏的绽放。宋城南蹙眉起身,高大的身材让本就破败的房屋显得更加低矮,他看着一脸愤然的巫医,问的却是沈萍,“柱子怎么了?为什么不上医院?”   短短一周未见,沈萍似乎又干瘪了一圈,与窗外的秋草一样,卷曲枯黄,露出衰败之相。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哭了不止一场,如今见巫医龇牙瞪眼,她慌忙地将宋城南往外拉,边拉边低声解释:“柱子从前天开始上吐下泻,我以为挺挺能好,没想到越来越严重,今天就起不来炕了,吃了止泻药也不好,我就...我就请半仙儿来给看看。”   “胡闹!”宋城南掀开身前的女人,大步走进屋里一把抱起躺在炕上虚弱的柱子,他用头碰了碰男孩的额头,发现已是一片高热。   “收拾几套孩子衣物,我们这就去医院!”   “他这不是实病,去医院也治不好!”巫医拦在宋城南身前满脸怒容。   宋城南没心思理会这个装神弄鬼的婆子,但在看到眼中亦有犹豫的沈萍时,顿时心中来了气,大声叫了一声:“铃铛!”   “欸,我在这呢。”按照巫医的吩咐,正在“避嫌”的铃铛满脸是泪的从人后窜了出来,“舅舅,我在这呢,柱子不会死吧?”   “去医院就死不了,你收拾几件柱子的衣服,跟我走。”言罢,扔下无助又茫然的沈萍,宋城南抱着柱子大步流星的就出了屋子。   连终日喧嚷的医院都暂时安静了下来,宋城南抬起腕子看了一眼表,凌晨一点四十三,柱子的高热总算退了下去。   病房内,沈萍毫无光彩的眼睛一直盯着正在输液的柱子,而铃铛已经趴在病床边上睡着了。   “没什么大事了,你不用太担心。”宋城南悄声低语,“是疟疾,这两天柱子熬得已经脱水了,现在输液补充了水分,等他醒来也得多喝些水。”   他斟酌的用词:“姐,以后不能再信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了,会害死人的。”   女人愧疚地点点头,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才低声说道:“我没读过书,只知道以前...家里人也请过巫医给我看病。”   这个“家里人”自然不是宋城南的父母。女人眼中的疲累与悲戚清晰可见,她的声音太轻了,就似喃喃自语,眼神又远又空,落在无焦的虚无处,不知是在回忆故人还是慨叹生活?   这样的沈萍这两年宋城南经常见,单薄干瘪得如同将断的枯枝,好似轻轻一击便会折断。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崩溃不支的那一刻,而她一直游走在将崩边缘,却又因最后的一丝为母则刚的韧性苦苦的支撑了下来。   宋城南咽下责难,拍了拍女人的肩膀:“你带铃铛去我租的地方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秦见觉轻,尤其宋城南不在的夜晚。   一阵开锁的声音,将睡意清浅的少年吵醒。宋城南回来了?顶着刚醒的迷蒙,他急冲冲的跑出自己的房间。   “你回来了?”   回答他的是门口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诧异、瑟缩的目光。   女人的手在裤子上抓了两把才开口:“你就是秦见吧?”   她扯出了一个笑:“我是小南的姐姐,哦,我是宋城南的姐姐,这是我女儿,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睡觉了。”   收起错愕和失望的秦见只剩下面无表情,他点了点,言简意赅的问了句“他呢?”   “在医院,还守着柱子呢,哦,也就是我儿子。”女人拘谨地说道。   除去怼人和呛声,秦见没怎么和这种年纪的女人说过话。家里只有两双拖鞋,他将自己的脱下来踢给小女孩之后,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关灯上床,秦见扯了被盖在头上,有点失望,有点不高兴。可还不到一分钟,他就如同装了弹簧一般又掀了被子跳起来。此时,一个严重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她们睡在哪里?难道是宋城南的屋子?睡宋城南的床?   秦见心中升起一股薄怒,他找不到因由,又寻不到出口,他想将那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从宋城南屋子中拖出来,又觉得自己疯了。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宋城南的姐姐,是姐姐,是一起长大的亲人,可话说多遍依然阻止不了他心中的愤懑与醋意。   北方的秋夜里,少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低低的狠狠的“草”了一声:“佬子他妈的刚才就应该睡那屋!”   睡宋主任的床,让别人无床可睡!   宋城南是被手麻醒的。晨光刚刚依稀,他支起身子甩了甩压了一晚十分酸麻的手臂,继而他将腕子置于眼前,眯着刚刚醒来并不清明的眼睛分辨表针。   “5点15。”寡淡的声音蓦地响起。   “啧,见爷,人吓人吓死人啊。”宋城南向后转动着有些发轴的脖子,见秦见正靠在病房的墙上盯着他。   姿势和表情都透着不爽,像只一大早就被踩了尾巴的傲娇猫咪。   “你怎么来了?”宋城南揉着脖子问道。   “我不能来?”少年挑着声音,是找麻烦的口气。   火药的味道浓重,宋城南自觉没有惹到这位祖宗,但还是笑着哄道:“能来,哪有你见爷不能来的地方,过来。”   病房是一个三人间,中间用帘子隔档,因为还早,病人和其他陪床的家属都还睡着。宋城南的声音不大,但下的指令却清晰明了,秦见鞋尖在地上踢了一下,走过来的时候表现得有些不情不愿。   多人病房的凳子不多,宋城南往旁边串了一下,分出半个凳子:“来坐,让我靠会儿,好累。”   秦见心里一抖,指甲重重地刮了几下手心才坐了过去,嘴上却违心的矫情:“宋主任不是铁打的人吗?人民公仆也会累啊?”   “少啰嗦。”男人环住少年的脖子,将下颌搭在他的肩头,泄了身上的力气再次合上眼睛。   “葱花猪肉馅的包子?我闻到味儿了。”他勾着嘴角轻轻说道,“就知道你心疼叔儿。”   病房的窗台上放着一个粉红色印着两只蝴蝶的保温桶,那还是晓晓上幼儿园时用过的。   宋城南毫无避讳的亲近让秦见心中如同热火烹油,刚刚灿烂的噼啪作响,却被一声“叔儿”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冰寒渗入血液,瞬间冻住了少年的美梦。   秦见不知疼似的一下下撕着指尖的倒戗刺,他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次,才装作恼怒地说道:“叔儿个屁,少占我便宜,以后...以后你在叔儿长叔儿短,我就...”   “就怎样?”宋城南睁开一只迷蒙的眼打趣身旁的少年,“那你想叫什么?想和我平起平坐?那叫...哥哥?”   秦见身子一僵,顿时跟过了电一般,从尾椎骨升起一阵酥麻,沿着脊背攀升直冲头顶,又迅速的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感觉到身体控制不住的轻颤,一些什么东西叫嚣着、欢悦着、躁动着,好似马上就要无所畏惧的冲破禁忌。   不能失控!指甲抠进肉里,紧紧地握着拳头,他听见自己僵着声音问了一句全无意义的话:“什么?”   “叫声哥哥来听听。”男人痞痞的笑道。   秦见听到了自己如雷一般的心跳声,又好像溺在水中,耳膜鼓动,隔绝了世间的所有声音,唯剩那声带笑的“哥哥”。   他不得不快速结束这一话题,在自己失控之前。   不能失控!越来越微弱的声音再次提醒着他。紧咬的牙齿慢慢分开,紧抿的双唇缓缓分出缝隙。   “滚。”他说。   一个字用尽了少年所有力气。   --------------------   铁子们,求评论~~~ 第51章 秋深   “那她做的饭有你做的好吃吗?”刘祥向嘴里填了一口冰激凌含糊的问道。   桌子下面,方斐踢了胖子一脚,小声低语:“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看着自打进了冷饮厅就一直沉着脸的秦见问道:“宋主任的姐姐这是住下不走了?”   秦见最近只喝白水,因为泻火。端杯喝了一口,杯子再次放回桌面上时震颤的水波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照顾柱子,加上农活基本上干完了,就...住了下来。”   这几日,沈萍确实留了下来,一方面照顾柱子,一方面宋城南也想借此让她散散心。   上个周末,秦见放假回去,女人还张罗了一桌好吃食,有酒有肉,颇为丰盛。   秦见还记得她给宋城南夹菜时总是会说一句:“小南从小就喜欢吃这道菜,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好吃,吃了快三十年了也吃不够。”   少年的筷子自此再也没动过那道三丝爆豆,连女人殷勤夹过来的都被埋在了碗底,没再见天日。   “消食,去吗?”饭后宋城南笑着问他。   “吃撑了?”他挑着眉毛,“我没有,不去。”   宋城南叼着烟低笑,揉了一把少年的头发:“走吧,陪...哥溜达会儿。”   秦见的脚指头勾了勾地,不争气的换上了出门的鞋子。   “她们在,你不自在?”入了秋,北方便开启了悠长夜幕,零散的灯光将夜色衬得更加寂寥,走进去便如入了一副孤独的画。   脚步踩在落叶上,枝脉破碎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不知听了多少声,秦见才回:“你爱吃什么怎么从没告诉过我?”   宋城南显然一怔,这莫名其妙的答语让他有些无奈,而随之一股隐秘的欣喜又升腾而起。   秦见表现出的领地意识和对他的独占欲,让他有些受用,那个在意他的少年又回来了。   “我吃什么都行,再说你做的我也爱吃。”宋城南弹了弹烟灰,“最近吃不到你做的饭,还真有点馋得慌。”   少年浓密的睫毛快速扇动了几下,夜幕的掩映下,谁也没发现他挑着的眉眼慢慢柔和了下来。   “你住我屋吧,沙发不好睡。”少年望着宋城南手中重新明亮的腥红一点,“那么大的个子,半条腿都露在外面,我不在家为什么不去我屋里睡?也不知你跟我生分个什么?”   宋城南用没掐烟的手去搂秦见,胳膊在脖子上饶了一圈略略用力:“还不是见爷你最近越发喜怒无常,您没发话,我哪里敢妄为。”   秦见转头去看宋城南,他立着夹克的领子,眉眼含笑,冷硬的线条也柔和起来,看起来潇洒又温柔。   近在咫尺,他离自己实在是太近了,近到秦见只要微微倾身,就能讨到一个轻吻。   吻!少年心湖猛然震颤!觉得自己简直疯了,竟然生出这样龌龊又疯狂的念头!   任由内心的鞭笞,秦见却将目光锁在了男人的两片唇上。不丰不瘠,细看还有淡淡的唇线,唇色不浓却细润,三分笑的时候最好看,泄露了宋主任的掩藏的很好的散漫与不羁。   “看什么呢?我嘴上有东西?”宋城南抹了下嘴角,“见爷今个儿看起来好像有心事儿啊?呆呆愣愣的。”   “入秋了,也思春吗?”男人用肩膀撞了撞少年,欠兮兮的问道。   秦见蓦地垂下眼帘,他觉得耳尖热辣辣的,幸好夜色深沉,掩盖了少年的羞窘。   “回去了,冷。”少年破开男人的胳臂,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一支烟还没尽,宋城南掐着烟看着那个略显慌乱的背影,又一次皱起了眉头。   他在回忆自己这么半大不小的时候,是否也这样喜怒无常,悲欢不定。少年的心思真是难猜,他猛吸了一口烟,丢了烟头,快步向那个背影追了过去。   “你和宋主任的房子也不大,怎么住啊?”方斐打断了秦见的回忆。   “我住校的时候,宋城南住我房间,周末...”秦见气势汹汹的又喝了一口白水,“最近学习紧,我周末不回去。”   刘祥将冰激凌下面的蛋卷嚼得咔哧咔哧响,扰得心烦意乱的秦见眉头蹙得更紧。蓦地,扰人的声响顿了一下,刘祥眯起眼睛探长脖子,像窥得什么秘密一样猥琐的小声笑道:“你们说宋主任又帮他姐姐还钱,拿他姐姐家里的事又这样上心,是不是对他姐姐有那种意思啊?”   “哎呦,小方子,你怎么又踢我?”这次踢得着实狠了,胖子忙用手去揉,到忘了那手还粘着融化冰激凌的粘稠汤水,揉到了裤子上让人不忍直视。   方斐的眼睛都眨得快抽筋了,胖子还是一脸无辜:“我又没说错,又不是亲姐姐,我们村里就有从小养童养媳的,没结婚之前也是姐弟相称,结了婚还不是‘当家的当家的’的叫着,哎呦,你们太孤陋寡闻了。”   孤陋寡闻的秦见噌的一下站起身,吓得胖子打了一个饱嗝。   “我还有事,先走了。”   刘祥看着秦见僵硬的背影尤是不解的问向方斐:“我说错什么了吗?”   方斐哼了一声,翻起好看的双眼皮:“你呀,就是个呆子。”   --------------------   过度章,马上要有实质进展了。 第52章 未遂   呆子二师兄又用脏手蹭了蹭裤子,眨着一双懵懂的眼睛锲而不舍:“我怎么就呆了?你说的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方斐两条胳臂支在桌子上,撑着一颗好看的脑袋,问道:“祥子,你说秦见独性不?”   胖子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独!”   “好相处不?”   胖子稍有犹豫:“不怎么...好相处!”   “像不像路边劫道的野狗?”   胖子啧啧了两声:“都是朋友,这么比喻不好吧。”转而迅速点头,“像!”   “那不就得了,”方斐翻了一个白眼,“野狗呲了尿的地方就是他自己的地盘儿,若是让别人占了还能消停?”   胖子眼睛轱辘了两圈,还是不太认同:“老秦脾气虽狗,但也不至于挡了宋主任的桃花吧?”   方斐一副看破人生、历尽沧桑似的表情:“秦见如果能分得明白这些,还会顶着一头不爽跟这灌一肚子凉水?今个儿是周末,他不早钻回家中扎上围裙绕着锅台转了?”   漂亮的少年咂摸咂摸嘴:“且瞧着吧,秦见这么作,宋主任有的受了。”   胖子用指尖将掉在桌子上的细碎蛋卷皮渣滓一点点粘起来放进嘴里,抽空说道:“老秦闹腾宋主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随他去吧。”他抬起头目光略有严肃,“方小斐,你说老秦和宋主任他姐谁做饭好吃?我猜是宋主任姐姐,不然老秦也不会这么动怒。”   方斐将瓷玉般的脸蛋子捂在了掌心里,哀嚎一声:“我的神啊!”   上个世界九十年代建造的北京高级平房不知出自哪个苗条的设计师之手,房子面积不大,厨房也只有狭窄的一溜,但凡多吃几斗米的都挤不进去。   厨房中响着哗哗的水声,宋城南正在洗碗,被他推到客厅休息的沈萍,觑着秦见卧室那扇没合紧的门,几番犹豫之后凭借着干瘪的身材又挤进了厨房。   她用擦碗巾将洗好的碗筷擦干,做家务的一把好手此时的动作却显缓慢。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咱们之间还用吞吞吐吐的?”宋城南瞄了几眼女人,主动问道。   沈萍又犹豫了几番才靠近男人低声问道:“小秦那孩子是不是不欢迎我们住在这儿啊?自打回来一直都没怎么说话,脸子也是冷的。”   宋城南回忆了片刻,然后笑着安抚女人:“没那回事儿,秦见那孩子看起来不好相处,待人也不怎么热络,但心眼好着呢,没有比他再善良的孩子了,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女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继而转了话题:“柱子说你明天要带他和铃铛去动物园?刚才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翻了出来,说要明天穿,可有这回事?”   “是。”宋城南关上水龙头,拿过沈萍手中的擦碗巾一个一个将碗擦干,“柱子身体好,恢复的也快,他和铃铛好不容易来一次市里,趁着周末带他们出去玩玩。”   女人听了便虎了脸:“玩什么玩,田埂地里也没少了他们玩的,尽撒欢了,不去,浪费钱。”   宋城南放下手中的物什,笑着将手搭在女人肩上,扳着她的肩膀向后一转轻轻用力推出了厨房:“这事就听我的吧,你也去找一套好看的衣服,明天咱们一起。”   女人还想回绝,却看到已经做完事的宋城南甩着未干的手越过她,留了句:“我出去一趟,你们先睡吧。”   临出门的时候,他向那个没有关紧的房门瞥了一眼。   再回来时,屋子里已经灭了灯,自己的房间传出孩子雀跃的声音以及沈萍低低催促他们睡觉的喃语。   对面的房门还是留了条缝,暖黄色的灯光顺着缝隙倾泻而出,在地上投下了一条长长的光柱。   宋城南推门而进,看到少年背对着他正在伏案学习。   “在等我吗?”男人笑问。   少年的背影僵了一下,半晌才传来答语:“在学习。”   秦见连头都没回,手中的笔却再无动作。案前有窗,暗沉的夜色给它镀了层膜,映着宋城南的一举一动。   秦见见他将一个袋子随意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单手脱去了身上的套头卫衣,赤着膀子又去解裤子。   啪,秦见的钢笔落在了卷子上,氤氲出一片脏污的墨迹,少年下意识将卷子一团,紧紧地握在手中,这瞬间让他想到了自己最近藏在被子里的秘密,也是这样污脏的一团,只是颜色不同。   “怎么了?做错了?”男人从身后靠上来,单手撑在桌子上半环着秦见。   他已经换上了睡衣,藏蓝色带着小熊的纯棉家居服,穿在高大成熟的男人身上有些违和的萌点。家居服是卖场里的清仓打折款,因为袖子上扯了一道口子,所以价格最低,宋城南与秦见的消费理念极为合拍,如今那道口子被歪歪扭扭的针脚缝着,是秦见的手笔。   秦见身上穿的是同款,不同的是颜色。淡蓝色带着卡通小熊的家居服,弱化了少年冷冰冰的气质,无端多出了几分淘气似的可爱。   穿上这套家居服的时候,秦见还不知道同款意味着什么,只是傻乎乎的总想与宋城南站得近些,这样,小熊便能凑成一对。   淡淡的烟草味儿飘忽而来,环绕着青涩局促的少年。少年的心毫无章法的砰砰乱跳起来,狂热得可以穿破藩篱,惊惧得可以逃之夭夭,像是高速坠地的皮球,每一个稍有差池的落点都会改变它的方向。   “不小心卷子污了。”秦见将卷子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他转过头脊背紧紧地贴在桌沿上,拉开了与宋城南的距离,胡乱地问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男人直起身子,靠在旁边的墙上,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秦见的问题,考究的目光停留在少年不断翕动的鸦羽上。   秦见在怕什么?宋城南低头看看自己,并没什么值得令人惧怕的地方。若说几年前他在体型上还能压制男孩儿,让他生惧,可如今站起来已经与自己所差无几的少年又在害怕什么?躲避什么?   “出去买了点吃食,你晚上吃的太少。”男人压下心中疑虑,散漫的踱步到床前,勾勾手指,“过来,总不能饿着肚子学习。”   对于宋城南的指令,秦见向来是服从的,像是设定好印在骨子里的程序一样,不需要思考分辨,下意识便会应从。   晚餐照例是女人做的,秦见一口老醋吃的有点多,自然吃不下其他。宋城南一边暗骂小崽子肚量狭窄,一边还要去寻了吃食回来,喂饱整晚吊着眼梢的小兽。   塑料袋一开,除了一些秦见喜欢吃的,竟然还有酒。秦见伸手摸了一罐啤酒,曲指“砰”的一声开了。   宋城南斜了一眼,没管,只是咸不咸淡不淡的笑道:“作业做完了吗?还是我们家见爷也能斗酒诗百篇?”   秦见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滑动,有些爷们做派。宋城南看着哧哧直笑,赛脸的问道:“见爷如今又帅又有个性,在学校一定很多人追吧?”   一口气灌了大半罐,秦见打了一个嗝,他用手抹了一把嘴角,翻起眼皮:“宋主任怎么就爱聊这种话题,在社区待久了,真成中老年妇女之友了?这么爱闲磕牙。”   “滚蛋!”宋城南笑骂,他也随手开了一罐啤酒,白色的沫子翻涌上来,他却任由它们沾湿了手指。   男人默了默,声音有些沉和:“最近,我总不知要和你聊些什么?可能是你大了,也可能是我老了。”男人抬头直视秦见,“忽然就感觉...走不近你了。”   “可能这就是代沟吧。”男人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屁个代沟!”秦见手中的易拉罐微微变形,他赤红着眼睛一把拉住宋城南的手臂,“我...我...”   见不得自己家的崽子焦躁,宋城南拍拍那只冰凉的手安抚:“其实这都正常,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我们这两年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你在需要我的同时,我也在需要你。”   他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头发,露出一个温柔笑:“秦见,这些年谢谢你在我身边。”   秦见的体内蓦地像有火舌翻腾,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粼粼的热浪,转而又像身缠冰凉滑腻的巨蟒,在颤栗中被一口吞了心脏。   深夜的温柔之下,秦见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催促着一次浪漫的失控,而脑子中的每一份理智都在告诫他要保持清醒。   冲动的后果意味着什么,秦见这些时间每日都要残忍地温习几遍,可如今这满室的缱绻温柔,让他失智一般的疯狂!   猛然,秦见用力紧紧地抱住了宋城南,手里啤酒撒了一床,缭绕出淡淡的酒香。   酒香醉人,秦见用力抱着男人,胸膛贴着胸膛,臂膀缠绕着臂膀,强劲炙热的呼吸打在男人颈项上,那一张一弛的脉动蛊惑着他狠狠的吻上去,咬下去,最好饮了血、留了疤,才能证明两个人真的结二为一了。   他要开口,要诉出长久压抑的衷肠,诉说自己清晰炽烈的爱意,以及那掩藏得极深的肮脏欲望!他豁出去了,心中一个声音扭曲而疯狂:表白,现在就表白,哪怕粉身碎骨,哪怕随之面对的便是厌恶与疏离,也要拼了命的沉沦一回。   少年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沙哑:“我...我这段时间...一直对你不怎么热络,并不是我真心,是因为...因为...”   他在颤抖、在颤栗,在向死而往孤注一掷。   唯一支撑他的就是宋城南。在这样混乱不堪的语序中,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没有不耐,没有催促,安静的甚至鼓励的,听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剖开皮肉,露出怦然跳动的心脏。   秦见深呼吸,终于做了扑火的飞蛾:“宋城南,我喜欢....”   “小南,”就在这时,一个又轻又柔的女声在门外响起,穿过紧闭的门板,穿过秦见层层竖起的勇气传了进来,“你睡了吗?”   “没有呢。”宋城南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将紧紧抱着他的秦见拉开,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他脸颊,“等会儿啊。”   他起身拉开门,屋中的光源仅够照亮了门前的一隅。女人穿了一件红色的衣服,脸色也是娇羞的绯色,她局促地抻了抻衣角问道:“小南,好看吗?我明天穿这件会不会不合适?我怕...出洋相,给你丢脸。”   “好看!”男人肯定,“怎么会不合适,特别好看,你就适合红色,原来村子上的奶奶见了你都要叫声‘丹丹妞子’,夸你穿红色好看。”   “你这是给我挣面子呢,哪能丢脸。”   女人笑了,久违好颜色漫上了脸颊,她抿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就你嘴甜,以前就惯会哄我,快去睡吧,明天早上给你做你爱吃的疙瘩汤。”   宋城南再次关上门的时候,秦见已经蜷在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男人绕过床,蹲下身子,看着鼻息并不均匀的少年:“你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睡了?刚才说喜欢什么?你这人平时对什么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终于有件能入眼的东西了?”   宋城南拉了拉少年的被子,有些讨好的说道:“跟叔儿说,不是,跟哥说,喜欢什么,我给你弄来。”   蓦地,秦见睁开了双眼,紧紧裹着棉被的少年满目冷然:“喜欢什么?喜欢看人心!想看看宋主任的心怎的生得七窍九孔,可以处处留情!”   “啥?”   姓宋的社区主任一脸懵B。   --------------------   副pc要登场了,大家猜猜是谁? 第53章 是谁?   转眼入冬,一片萧瑟。   滨城这个北方小城,春可以来得无声无息,冬却必须轰轰烈烈。   今日一叶知秋,明日便霜雪压枝,种种不合常理倒显得严酷的冬季特别热情。   秦见新买的羽绒服有些大,拖拖拉拉直到脚裸。他习惯了衣服买大两码,这样可以多穿几年。   跳下公共汽车的时候,险些被衣角绊了一跤,堪堪站好,秦见就看见公交站牌底下蹲着的方斐。   其实大冬天人裹得厚实,帽子围巾捂得也严实,并不那么好认,只是方斐那顶带着白色毛球的帽子过于扎眼,蹲在那里像只翘着毛离家出走的小狐狸崽子。   秦见毫无温柔的踢了一脚小狐狸的屁股,团成一个球似的方斐一个激灵差点栽倒,秦见怀疑路面如果不平他下一刻就能顺着破路滚远,那还...挺省心的。   “找我啥事?”秦见揪着方斐帽子上的毛球将他提了起来,“一时一刻都等不了,死冷寒天的非要守在这儿等我?”   “我失恋了~”方斐鼻子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煽情过度,他一把拉住秦见的胳臂,惨兮兮的哀嚎,“怎么办老秦,我太痛苦了!”   秦见并无怜惜的破开那手,用力的跺了跺已经冻麻了的双脚:“店里说,冷死了。”   秦见的寒假只有20天,一放假他便无缝连接了打工,现在他白天给几个孩子补课,晚上在新发镇唯一的一家酒吧做侍应生。   酒吧门脸不大,霓虹勾勒着“陈酿”两个字。秦见一度觉得这家老板没什么文化,酒吧的名字与小卖店窗户上贴的促销广告别无二致,致使他上班仅三天就打发了无数个提着塑料桶来打酒的中老年酒蒙子。   酒吧是去年开业的,据说着实热闹了一阵子。物以稀为贵,新发地界儿的“鱼龙”混杂于此,结结实实的闹了几个月。然,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何况在这个辛苦地儿。   高开低走,门庭冷落,便是如今“陈酿”的现状。   秦见用钥匙开了酒吧的门,进屋后直接冲向暖气。他脱了手套将手直接放在暖气片上取暖,正反面来回的翻烤,以减少冻疮复发后的钻心刺痒。   方斐还在哭哭唧唧,却一边扁着嘴一边脱了外衣,动手收拾起了场地。酒吧每天营业到凌晨,卫生都是第二天才搞的,此时满室狼藉,正待打扫。   秦见手上的冻疮每年冬季都犯,宋城南想了不少土法偏方都没根治,他们一个耳朵见不得风,一个手上受不了冻,好一对难兄难弟。   想起宋城南,秦见心里又开始堵得慌。最近他与宋城南见得越发少了,就算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秦见保持沉默,宋城南欲言又止,最后的结果便是两厢无言,气氛尴尬怪异。   秦见有一次曾经在暗处听到宋城南与旁人聊天,好巧不巧提到了自己。琳琅的货架那面露了男人的半个身子,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香烟,袅娜的轻烟在繁杂之地不便升腾,就如男人无奈的语气。   “进入青春期了,有什么话可能就与同学说了,同龄人之间好交流,不像咱们,思想老派跟不上潮流,平白惹得年轻人嫌弃。”   酒吧的暖气接的是新铺设的管线,温度超标,忘记翻面的秦见被烫了一下,他缩回手也收回思绪,面色比室外的天气还要糟糕。   抓起扫把,他将角落里散落的酒瓶子扫了出来,语气平平的问道:“你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恋爱了,怎么又失恋了?”   “你是在和我说话,还是在和酒瓶子说话?”方斐抽了一下鼻子,不满的嘟囔。   秦见叹了一口,直起身子转过头,向委屈得粉粉嫩嫩的方斐抬抬下巴:“你说吧。”   秦见万年冰川脸,方斐也不能要求过多,他一屁股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开始诉苦:“我暗恋他好久了,本想着等我再长大些就去表白,没想到他...他...喜欢上别人了。”   爱来爱去、怨来怨去的恋爱戏码秦见没少听刘祥抱怨,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今天都快殉情了,明天就可以眉开眼笑,只因为她又借给他一块橡皮。   秦见翻了一个白眼,话语全然不走心:“那你就换一个人喜欢,换一个比她更好的。”   “可是我付出的感情怎么算,再说他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方斐趴在吧台上扯着嗓子哀嚎,“秦见,给我来杯烈酒,我今天要一醉方休,以此来凭吊我的来去匆匆的爱情。”   秦见没理,就当听了耳旁风,他继续收拾酒吧,不理会小孩儿的咋咋呼呼。   “秦见,你无情你冷酷,你根本知道我受了多重的伤!”   “行吧,”面对方斐的控诉,秦见反省了一下自己朋友的身份,他放下扫把,走到吧台里给琼瑶男主倒了一杯酒精含量基本为零的果酒。   酒吧人气不旺,自然不怎么赚钱,因而秦见在资本家的剥削下几乎承担下了这里的所有工作。好在新发地界儿的主顾们人傻好蒙,不然以秦见只看了两个调酒视频便赶鸭子上架的技术,也只能糊弄糊弄鬼了。   他将颜色分明、花里胡哨的果酒推到方斐面前:“说吧,喜欢上谁了?”   方斐从杯子中抽出吸管,小心翼翼的喝着杯子中的第一层颜色:“喜欢...一个人。”   一个人!秦见觉得这么耗下去自己必定早生华发,他开始收拾吧台,不咸不淡的调子透着不满:“不是人也无所谓,你这种小垃圾喜欢上什么东西都不奇怪。”   秦见只有在极度不爽的时候才叫方斐“小垃圾”。这个“昵称”始于小学那会儿,当时方斐被人欺负哭哭啼啼的打电话给他,秦见一脸戾气提着棒子去救,到了地方却发现方斐正在给人家收拾屋子,打扫垃圾。   那是一段秦见至今都不愿回忆的记忆,欺负人的“恶霸”都没能正常发挥,支支吾吾的透着不好意思。   秦见被气得狠了,当时扔下了一句“小垃圾”转身便走,方斐急的跳脚,又不敢触怒“恶霸”,要哭不哭的时候,还是”恶霸“丢了一句“还不快跟上!”   想到自己不光彩的过往,方斐扁扁嘴,心中更加郁郁,他将吸管一拔,端杯豪迈地喝了两口,杯子落在台面上的时候,他吼道:“我喜欢的是人!是男人!是秦三!”   半地下室的屋子静极了,几乎落针可闻。秦见觉得自己拿着抹布的手有些抖,他攥成拳低声且犹豫地确认:“你说什么?”   “我喜欢男人,”方斐自暴自弃,“喜欢秦三。”   秦见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脖子一扬,干了。   “吓到你了?”方斐觑着秦见,“不理解是不?”   不知怎么回事,面对着方斐的坦白,秦见觉得自己心中的那点见不得光的龌龊也似大白于天下似的。他心跳加速,有些腿软,寻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我...没被吓到。”秦见低声说,“只是有些诧异你喜欢...男人。”   “我12岁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与别的男孩儿不太一样。”方斐又吸了一口果酒,“他们喜欢追在女生屁股后面跑,而我却喜欢看男生的手。”   言罢,他瞄了一眼正在将手指头一根一根悄悄收起来秦见,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也是很挑的,瞧你那一手旧伤,我才看不上。”   “你看上秦三了?”秦见都听出了自己口气中的不可置信,他回忆了一下秦三的手,均称细长,放在键盘上灵活流畅,确实称得上极品。   听到秦三的名字,方斐微微垂头,声音喃喃:“我暗恋他好久了,可是他却...喜欢上了别人。”   秦见蹙眉,在他的记忆里,秦三和方斐相处的实在算不上融洽。   “三哥总使唤你,还讨厌你去他的地界儿背书,他见你就觉得头疼,你怎么会...喜欢上他?”   “爱情哪有道理?”方斐可怜兮兮的趴在吧台上,“可他也夸我收拾屋子干净,偶尔也能带我打打游戏,打台球别人嫌我菜的时候也会罩着我,其实他很好的,人善良又讲义气,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烦恼,我很羡慕他能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   秦见挑挑眉,细细思量下来,秦三还真是这么个人。   舌头与牙齿打了好几回架后,秦见才犹豫地开口:“你喜欢男人,他又不喜欢,即便他不喜欢别人,也不会喜欢你的。”   秦见此言带着幽怨,带着自己的心有不甘。他甚至希望方斐可以和他一起沮丧,抱团抚慰深刻的伤痕。   可,方斐说:“他喜欢的。就算他不喜欢男人又怎样?我可以追求他啊。感情不分对错,追人又不犯法,他若感受到了我的好,接受了我的心意自然皆大欢喜,可如果他确实接受不了男人,那我也算轰轰烈烈爱了一回,总好过偷偷揣着喜欢望而却步,让我爱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爱他的心意要好吧。”   这一语算不算得上惊醒梦中人先且不论,却为秦见心头连日来的郁郁找到了出口。是啊,不管爱的是男是女,自己的感情又没有错,更没有龌龊得如同过街之鼠,它清清亮亮、干干净净,是自己最挚热的情谊,最虔诚的心意,无人能够评判,宋城南亦或自己,都不能。   “老秦,想什么呢?呆呆愣愣的,关注一下受伤的我可以吗?”方斐在秦见面前晃了晃手掌,“我真的...好可怜的。”   秦见心绪难平,但还是顺着话茬问了下去:“秦三有了意中人?是谁?”   “是谁...”方斐肉眼可见的悲痛慌乱起来,他抬起头,眼中噙满了泪水,“是...我爸。”   .......   --------------------   奇怪的CP诞生了。 第54章 女人   光影斑斓,灯火摇曳,晃动的流光与欲望交融,侵入夜里的每一个缝隙,挣扎与荒唐,摇摆与暧昧,腐朽的肉*直白又浅显,像潮湿的空气一样裹着每一个人,又像终于汇聚的雨滴,不住地坠落...坠落,直至砸到地面上,四分五裂。   秦三一脚踏进“六斤”腹背便被冷热夹击,身后微凉的夜风鼓动着身前不同寻常的躁动,秦三脑子中瞬间蹦出了几个大字:是非之地。   “六斤”是处酒吧。据说老板是位痴情浪子,昼夜更替、寒来暑往,在此等了情人十载,依旧不悔。   而那情人的小名,就叫”六斤”。   秦三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除了第一次之外剩下的每一次都有些提心吊胆。   他脚下略有犹豫,牙齿在唇上一咬,便下了决心。   “六斤”的装修风格晦暗且阴郁,秦三在这里常常像个不良于行的跛子。进了门,他抬眼就向那个熟悉的角落看去,果然看到了让人心惊的风情。   酒吧的最深处,孤零零的一张卡台,一个女人正在那里独饮。   远远的看不清样貌,只见得身影纤细,长发如涛,于暗淡处妖艳的那抹红是唇色,像是一把来自地狱的业火,反复灼烧,将人们心中最肮脏的恶念都勾了出来。   “六斤”以其特殊的定位,向来男宾居多。在欲念纵横的男人中,女人显然是特别的,觊觎者众多。   一只手掐着细长的烟,一只手支着头,女人放松而迷离。他已经打发了两个过来搭讪的男人了,用的借口都是:“今晚我只想喝一杯。”   “我也是如此。”一个男人又坐了过来,他看起来文质彬彬,脸上架着金丝眼镜,不是顶好的相貌,却胜在通身的儒雅。   男人轻轻举杯:“虽然我对女装并无兴趣,但你今天真的很美,所有美丽的东西都是值得被铭记的,值得为此喝上一杯。”   女人微微一笑,唇线勾人,她轻轻探身捏起桌上的酒杯,破碎游弋的光线一滑而过,让人看清了他纤细颈子上不算突出的喉结。   “女人”举杯示意,声音温柔却明显听得出来是男音:“干杯。”   “虽然我从未拜倒在石榴裙下,但今晚...”男人的话透着酒香和引诱,“但今晚因为你,我想我愿意试一试。”   “女人”收回了目光,他的睫毛轻轻的颤了两下,掐着酒杯的手指也压得发白,红唇抿了抿,又抿了抿,然后他说:“行,那便试试。”   “方书玉!”一个愤怒的声音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哗响而来,女人听到这声怒吼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往阴暗处缩了缩身子。   秦三不知脚下踢倒了些什么,一路磕磕绊绊地才走到最深的一隅,他一把将卡台上坐着的男人拉了起来,毫不客气的用力一推,龇着牙表情凶狠:“听清了,他有主儿了,有主了!别他妈惦记了!”   斯文的男人弹了弹衣角,显然不怎么将秦三放在眼里,他看向“女人”问道:“这人说的是真的?如果是他单方面纠缠你,我想我应该能帮得上忙。”   与成熟稳重的男人相比,秦三就像个踩了炮仗的男孩儿,他大声怒斥:“放你娘的屁!我是他...男人,对就男人!我们见天睡在一起,你哪凉快哪待着去!”   男人还要说话,刚漏了一个音儿就被“女人”截了,他站起身,长裙旖旎,消尖的下颌像是一件珍贵且易碎的艺术品。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他向斯文男人摇头,然后转身看向秦三,忽然迈出脚步,银色的高跟鞋在地上留下轻轻的扣响,一下一下像是逼近的战鼓。   他倾身靠向秦三,在他耳边呼气,红唇轻启:“既然你这么想当我男人,想和我睡,那我换了男装,摘了假发咱俩睡一回?如果你还能行,我就跟你。”   秦三瞳孔骤然缩紧,忽的出了一身冷汗!   --------------------   一小更,我现在接着写。哦,对了,我第一次写女装大佬,有点小兴奋哈哈 第55章 错乱的交集   新发镇地界儿不大,人员却混杂,流动人口也多,清晨旱厕外排队蹲坑的人今天与明天很少会是同一拨人。   方书玉与秦三虽同住在这个镇子上,却似两条平行线一样一直没有交集。一个谨言慎行、循规蹈矩,一个浪荡无状、没心没肺,不曾见过面想想也正常。   方书玉有时会想,若不是那天秦三进错了酒吧,若不是他恰巧贪杯,他与秦三可能永远不会有交集。即便哪个时刻,他们在陈旧的街头擦肩而过,熙攘的人流、俗尘的喧嚣中,他们谁也不会为谁多停留一步,或许只有吹过了你又经过了我的晚风,才是我们联结过的唯一证明。   方书玉每日六点半起床,给方斐做了早饭,便要准备小饭桌的食材。他先去菜市场买菜,再去镇上唯一的一家书店转转,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休闲时光,一手拎着菜篮子,一手翻几页书,如果能遇到一段自己喜欢的文字,他便能开心一整天。   九点一刻,他从书店出来步行回家,所行之路的尽头曾经连着新发镇的殡仪馆。如今殡仪馆搬走了,周边的殡葬生意却形成聚集效应留了下来,路旁摆满了纸扎的牛马和童子,黄白纸钱更是摞得有半人高。   低矮的门脸中夹杂着一个花圈铺子,不同于黄白纸钱,这家门口摆放着黄白菊花。   可不知哪日,铺子换了老板,一个形容枯槁得与纸人无异的老妇。她总是弯着脊背,看人的时候目光失焦,给人一种她在盯着你的身后看的错觉,让人心头发毛。   也是从那时候起,装着黄白菊花的水桶内,常常会丢几支与整条街氛围极其不符的艳丽花枝进去,有时是玫瑰,有时是月季。   方书玉路过的时候,总会在这一家停一脚,丢下一点点钱,带走一两支娇艳的花朵。   那花被精心修剪后,放入了最偏的角落,每每都于无人处独自盛开,正如方书玉一样。   没错,方书玉有着不同常人的嗜好,女装。   方书玉是孤儿,在襁褓之中便被父母遗弃在了福利院门口。因为没享受过正常的天伦之情,所以他也不觉得自己生而不幸,福利院遮风避雨、吃喝不愁,就是秉着节俭的原则,小孩子会捡穿大孩子的旧衣。   方书玉自小便白皙漂亮,身材又细弱,偶尔一些较为中性的女装也会分到他的手中。福利院中没人会嘲笑别人的穿着,别人捐什么便穿什么,院里发什么便用什么,比较正式的着装也只会在领导慰问和家庭认养时派上用场。   被领养,是每个福利院中的孩子的终极目标。方书玉那时还小,小到还没生出自己的想法,便把别人的目标当成了自己的方向。   男孩儿不易被领养,这是福利院上下皆知的事情。买房买车,娶妻生子,领养的父母也会畏惧压力。   因而福利院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失调到晨起的卫生间,一面哀声震天,一面清清静静。   方书玉有过一次离被领养最近的机会。   四岁的孩子午间贪睡,被人叫醒才知道一对夫妻来领养孩子。胡乱套上一套淡蓝色缀着花边的衣服,方书玉匆匆跟着众人去操场列队。那衣服昨天刚刚分到手,保育员还未来得及拆去花边。   干净白皙的方书玉在一群淘小子中极为显眼,夫妻眉开眼笑,女人更是他在脸颊上用力嘬了几口。   一切看似皆大欢喜,直到夫妻听到方书玉是男孩。   扒着门缝,小小的方书玉听到了那对夫妻的决绝:“我们想领养个女孩,如果这回没有合适的,那就等等再说。”   门被骤然打开了,方书玉吓得向后一躲,男人仅投来一个眼神,女人则是满脸可惜“唉”了一声。   直到现在,方书玉还记得那条长长的走廊,男人和女人向光亮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去,那里连接着这世上最美好的地方——家。   不知怎的,自此之后方书玉便喜欢上了女装,鲜嫩的、柔软的、漂亮的,触之便能感觉到幸福滋味,像是能够弥补遗憾和缺失一样,让自己在这暗淡的人生中生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希望。   今天的菜式简单,方书玉空出了半个小时。这让他有点不适,单调乏味如他,并不善于处理这样的闲散时间,尤其是在心绪烦乱的当下。   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狭小的院子里,他随手翻弄自己晒得豆角丝。管不住的心思像晨曦的霞光一样破壁而出,让他脸上带上轻愁。   那日“六斤”之中,秦三的眼神太过烫人,赞美太过直白,不同于其他搭讪者隐晦的试探,方书玉仿佛能看到他用力摇晃的尾巴。   情话如水一样倒入他的耳中,迷了他的眼乱了他的心。   新染的指甲还微微泛着刺鼻的味道,方书玉抖着指尖握住了秦三的手。   那夜是混乱且疼痛的。   起先他只是觉得秦三醉了没有分寸,亦或刚刚通了情事没有经验,后来才惊觉他根本将自己当了女人!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进了房间一刻也等不了,放弃前戏从后面直接提枪上阵,长裙堆叠,墨发翻飞,方书玉疼得两眼发黑。这样闹腾还不够,发Q的狗子还将手探进他的衣襟,狠狠抓了两把之后,叼着他的耳垂抱怨:“匈怎么这么小?不够揉的。”   豆角丝被方书玉恨恨地破成了两截,他还记得那夜过后自己的胸口疼了整整两日,连最柔软的缎子也没能让他好受半分。   方书玉从不与人过夜。秦三那次破了规矩。   他着实被做得惨了,全身像新出锅的炸鸡,骨是骨肉是肉散了架子一般,双腿落地便抖得如风中的落叶。   撒了邪火的秦三鼾声如雷,方书玉有些恼怒又无可奈何,不敢用枕头只能用手捂了那嘴,迷迷糊糊的在他身旁睡了过去。   咣当,大门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惊扰了方书玉的思绪,虚掩的门栓被撞开,吱呀一声,咧开了一条缝。   好半晌,那缝隙中才伸进了一个脑袋,那脑袋在看到方书玉的时候再次撞到了门上,脑袋上的嘴委屈的撇了撇,然后说道:“方书玉,家里有活吗?我帮你干点。”   这人来得着实不巧,堪堪赶上方书玉正在生气,他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淡漠的说道:“秦三,没什么活让你干,你若不是来干我的,那就滚吧。”   --------------------   上章锁了,我在修订。这章不知命运如何,祈求! 第56章 再遇   秦三没长性儿,坚持最长的事情就是不爱学习。   他向来得过且过,不贪心也不执着,不留恋过往也不期待未来。别人觉得他活得浑浑噩噩,他觉得这评价挺好,符合现实。   他以为自己很快能忘记那次“不愉快”的经历,忘记那个逼自己举起拳头的“女人”,直到他的双腿不由自主的第三次徘徊在“六斤”的门外。   那日他被渴醒,眼睛没睁,便感觉口中塞着一物,下意识的吮了吮,发出滋滋的水声。   可能劲儿用得有些大,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喃咛,声音透着性感的沙哑,秦三脊背一紧,瞬间小兄弟威武。   他挣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恍惚是一张放大的俊颜,白皙精致,睫毛纤长,嘴唇微微肿着,透着靡艳之色。此时这人眉头轻皱,睫羽翕动,嘴唇一憋好似委屈。   秦三感觉口中之物动了动,想要逃脱似的向外抽动。   竟是跟手指。   滑滑腻腻、柔柔软软、委委屈屈,太他妈青涩了!秦三一斤的脑仁被这样一勾至少混入了半斤黄色废料,欲望瞬间蒸腾而起,他嘬住手指用力的吸吮,一把将身前人拥进怀里,手掌从他单薄的背一直揉到纤细的腰,最后落到那处绵软的凸起。   暴殄天物!秦三暗骂自己,昨天晚上太过心急,面对一杯“好茶”就如牛饮。   为补遗憾,他用足了力气,几下就让怀里的人抖了起来。他翻身压上那细软的身子,正欲进一步施为,便觉得身下似有坚硬的异物,隔着薄薄的布料顶在他的肚子上。   顺手向下一模,他摸到一套与他无异的器官,只是尺寸略显秀气。他的脑子还处于刚醒的迷糊中,握着那处傻愣愣的发呆。身下的人也半醒不醒,陷入春梦似的就着那手顶了几下。   秦三头皮一阵发麻,瞬间清醒!他一骨碌翻身下去,拽着被子连滚带爬地缩到了角落。   这波动作太大,再沉的梦也会醒来。那人睁开迷蒙的眼,目光在室内游走了一圈才清明起来。   他半坐起身,被子下滑,露出了平坦的胸口。   缩成一团的秦三打了个寒战,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打算将自己从光怪陆离的梦里弄醒,可,真他妈疼,眼见着手臂泛起了乌青。   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真的是个男人!   秦三一声哀嚎,继而一跃而起,骤然骑在细瘦的男人身上,高高举起了拳头。   “死人妖!你他妈骗p!”   “今天不为民除害,我秦三就他妈跟你这死人妖姓!”   拳头还没有落下,秦三就被人搬着肩膀一下子拉低,身子猛然一沉,他与那人脸对着脸,距离不过分毫。   晨光斜铺,男人纤长的睫毛化作一团暖绒,轻颤的节律让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的秦三想到了浮水的落花和风中的落絮。若是刮在脸上会痒吗?鬼使神差,他握拳的手泄了力道,打算去碰碰那团浓密的柔软。   蓦地,身下男人放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睫毛也抖落晨辉,露出冷然的目光:“是你自己闯进同性酒吧的,我也从没说过我是女人!”   男人扬着脖子,面无表情对着缓缓落下的拳头。秦三心中蓦地一惊,刚刚的念头让他汗毛倒竖,重新握紧拳头,他龇牙咧嘴:“你个死变态,穿裙子戴假发,你不是骗p,是什么?”   被压着的男人深深一叹,略微无奈的开口:“随你怎么想把,你还揍不揍?不揍就滚下去。”   “你,你还叫嚣上了!爷爷他妈今天揍不死你!”   体型上过于悬殊,男人认命的闭上眼睛。秦三一手为拳,一手压在男人的肩上,他本想掐着脖子,可那脖子上吻痕纵横,忽的他便有些不忍心了。   肩上其实也非完璧,牙印交错深深浅浅绵延至胸口,再往下看便是腰两侧的青紫印记,说一句体无完肤并不为过。   真他妈不是人,秦三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自己。   然而,不可否认,男人细白身子上交错的吻痕与印记,带着令人冲动喷薄的凌虐之美让秦三根本挪不开眼。   “不打就下去!”男人睁开幼圆的眼睛,冷声说道。   “草,我...打,我,我他妈今天就...放过你。”秦三狼狈的又一骨碌,为掩饰尴尬他探身捡起地上揉成一团的裤子,翻出皱巴巴半盒烟。   他叼着烟看着薄成一片的男人起身,背对着他穿上了衣服。   那是从大号手提包中翻出的男装,中规中矩的白色衬衫,黑色直筒裤子,摘了假发,男人露出自己的头发,略长的碎发遮住眉眼,乍一看像是清清爽爽的大学生。   秦三被烟灰烫了手,他用力甩手恼怒的斥道:“快点滚,看着就心烦。”   男人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甚至都没有瞟秦三一眼。他收起女装和假发,又将指甲上的丹蔻卸掉,刺鼻卸甲水的味道让秦三的心情更加烦躁。   “这是一百五十元钱。”男人将两张纸币放在置物架上,“多的不用找了。”   他终于抬头直视秦三,郑重的说道:“彼此彼此,我也觉得晦气。”   关门的声音响起,秦三怔了半天才从床上跳了起来,咆哮道:“死人妖,佬子就一晚值150?还他妈不用找了?滚你妈了蛋!晦气?佬子身强体健家伙大,你还晦气?”   他向门怒吼:“我和你说,以后别让我遇见你,遇见你我弄死你!”   然,怕什么来什么。遇见,来得很快。两条一直平行的线段,似乎就是缺这样一个畸形的交点。   秦三回去做了几个五彩斑斓的噩梦之后,天天耷拉着眼皮心不在焉的趴在吧台上神游。连常日流连在台球厅的小混混们都捋到了须子,每回在吧台买东西的时候,往钱匣子里都会少扔几块钱。   “这烟13,少3块呢。”娇嫩的声音响起,方斐用笔敲敲钱匣子,唬着一张嫩得出水的脸蛋斥道。   他与小混混来回拉扯了几句,也没得到秦三一个正眼,方斐气呼呼往椅子上一坐,鼓着腮帮子说道:“三哥,这生意你还做不做了?这样做生意迟早黄摊。”   “做。”秦三拉着长声,依旧没瞧他,“只要你不见天儿在我这背书,就能做下去。”   “你!”方斐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来台球厅报到,收拾屋子、打扫场地,还要迎来送往帮忙看场子,做着以前秦见的工作,却一分钱都不曾要过。   他有些委屈,湿漉漉的眼睛泛着红痕,委委屈屈的问道:“三哥,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秦三终于偏头看了一眼方斐,只一眼他却一怔,圆眼长睫,是梦里那个人的样子。   他忽然就有些手足无措,连忙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胡乱说道:“也...也不是。”   还未送至跟前,就被一只青葱如玉的手中途截住,力道大得似乎要将纸巾揉烂,无端透着愤恨。   秦三顺着那手抬头,不曾想到竟是夜夜入梦之人。他像隔壁二傻一样张嘴结舌犹在愣怔,梦中人却似一只炸刺的刺猬,语气透着风雪的寒意:“你为什么和我儿子在一起?你打的什么主意,是何居心?!”   “儿子?”秦三傻傻的重复,半晌才指着方斐,“他啊?”   他在一大一小两个圆眼男人之间来回切换目光,好半晌才惊叹了一声:“哦草,你还说你不是骗P,这么大年纪不指着坑蒙拐骗指什么?”   男人脸腾地一下红透,他惊慌地看了两眼方斐,从牙缝挤出一句:“你给我闭嘴!”   --------------------   能不能看到全凭缘分了。 第57章 喝什么?   方斐醉醺醺的趴在吧台上,跟着酒吧里的音乐晃动着脖子。   秦见走进吧台,将空酒瓶放在地上的空箱子里,直起身看着醉猫一样的方斐微微蹙眉。大手一扣,他搬起男孩儿的脑袋,借着幽暗的光线端详他的神色。继而手一松,脑袋再次无力的垂下,落在桌面上的声音听起来挺疼。   “秦见!你无情你冷酷!”方斐揉着红了的额角,怒气盎然,却被一个酒嗝消减了气势,看起来不但可怜还傻。   秦见擦着酒杯,出口的话像手中的玻璃器皿一样闪着锐利的光:“昨天新闻说有个醉鬼冻死在外面了,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僵了。”   肉眼可见,方斐打了一个寒颤。   话音再起:“我记得你过了年才15吧?早恋、酗酒学校怎么处理?”   方斐瞪眼睛:“要你管,现在放假了。”   秦见“唔”了一声,拿起老旧手机看了一眼:“每天晚上八点十五,你们数学老师都会来这里坐坐。”   小醉鬼蓦地挺直脊背,不可置信的问道:“那个老死板?扣子从下系到上,天气再热也不穿短袖的张智饶,他会来这里?”   秦见点头:“向来准时。”   方斐嗤了一声:“你就吓我吧,再说就算他来了,怎么会知道我早恋?”   秦见将擦好的酒杯倒挂在架子上,拇指和食指塞进口中,吹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不远处的几个客人笑着看过来,高声问着:“怎么了小秦?”   秦见指指方斐:“你们知道他怎么了吗?”   “失恋了啊。”几个人哄笑,“自个儿一晚上要念叨千八百遍,有谁还不知道呢。”   另一个跟着起哄:“弟弟,别唉声叹气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只要你金枪不倒,娘们儿前仆后继。”   旁边的人噗了一口酒,眼神往方斐下身一扫,调侃道:“这就是个娃娃,那**发育了没有都两说,人家纯情着呢,你别这么下流。”   言罢,众人哄笑。   酒后易怒,方斐单掌一拍,酒气蒸腾到脸上,他跳下高脚椅对着那几人便开始解裤带:“我发育了!不信给你们看!”   酒吧本就不大,这边闹那边笑,看热闹不嫌事大者众多,一时口哨、掌声此起彼伏。   “我草!”秦见没想到醉了的方斐可以降智到如此地步,他迅速绕出吧台,将方斐胡乱裹住衣服用胳臂一夹,开口哄道,“发育了发育了,我们都知道,不用证明。”   “金枪不倒!”醉猫喷着酒气。   “不倒不倒。”秦见很多年没这么无语过了,他只能顺着醉猫的话胡乱哄道。   “没想到见爷日子过得这么精彩。”焦头烂额之际,一个带着笑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盖过靡靡之音和纷扰嘈杂,分毫未损的传进秦见的耳朵里,让他肌肉一僵。   寻声望去,只见宋城南姿态松散的靠在酒吧入口,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散着怀儿,露出里面同色系的衬衫,最是普通不过的样式,却因他身高腿长穿得潇洒。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插在羽绒服兜里,头发比上次见时长了一些,掩住了锋利的眉峰,平添了几分落拓的英俊。   秦见将胳膊底下的方斐用力往上一提,还了一个微笑:“你怎么来了?”   男人信步而来,每一步都在秦见心中砸出巨响,直到他与他仅一步之隔,秦见忍着无边的悸动垂下眼帘,他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见爷乐不思蜀,还不成我来看看见爷?”   呼吸吐纳的声音,秦见闻到了熟悉的烟草香,酒吧是个放纵之地,最不缺的就是烟酒辛辣的气味,沉浸多日的秦见却偏爱此时的味道,贼他妈性感。   宋城南的话听得出几分指责,是他这些日子郁闷心情的发泄。不过他也没指望秦见会因此惭愧,没等到回话便问:“这是方家那个小子?”他的目光在吧台后面唯一一处光线明亮的地方停留了片刻,那里挂着酒吧的营业执照,“你们老板不知道卖酒给未成年人犯法?”   秦见知道宋城南虽然脱了军装,但骨子里的正气却分毫未减,他解释道:“来了就已经醉了,不知在哪里把自己灌醉的。”   正此时,一阵寒风从门斗而入,悬在那里的灯泡晃了几下,投射下来的光源被被一个健硕的身影侵占了大半。那人跺跺脚上的雪,抬腿走了进来。   秦见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挂钟,八点十五。   健硕的男人越过宋城南打算寻他的老位子,行至途中停了脚步。   “方斐?”他偏头去看秦见臂弯里夹着的醉猫,“喝酒了?”   声音有些熟,方斐耷拉的眼皮掀开一条缝,狭窄的视域内是系得规整的鞋带,蝴蝶扣左右对称、一般大小,堪称完美;再往上是大衣的扣子,从下到上扣得严严实实;目光最后定在光着的脑壳上,没戴帽子,头发紧贴着头皮蓄着一层青茬,上面还扎着细碎的未来得及融化的雪片。   秦见觉得臂弯里的死鱼垂死挣扎了一下,衣服蓦然被抓紧,方斐奋力抬起头,面带惊恐:“老秦,你不能把我交给张智饶。”   秦见安抚的拍拍他,迎上面前人的目光:“张老师,这怎么办?”   “给我吧。”顶着地痞头型体格健壮的数学老师伸出手,“我送他回家。”   “得咧。”秦见将醉猫推了过去,无视方斐愤怒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老师的话。”   不费吹灰之力,五大三粗的数学老师将方斐抗在肩头。真的是用抗的,像对待一袋大米。数学老师推开门的时候,秦见只来得及听到最后一句:“闭上嘴方斐,你要是吐我身上,我那还有十几套卷子。”   闹剧落幕,秦见通身又不自在起来。他心里慌乱,便只能嘴上不饶人:“宋主任,热闹看够了吗?”   “我是来看你的,顺便看看热闹。”宋城南走到吧台前坐到刚刚方斐的位子上,他点点桌子,“听说你酒调的不错,给叔儿来一杯。”   见秦见神情不爽,他又笑着改口:“给哥,给哥调一杯。”   秦见走进吧台,背对着宋城南选酒:“喝什么?”   “随便,捡你拿手的来。”男人用拇指弹弹烟灰,带上了三分浪荡。   秦见的手指划过颜色各异的酒瓶,一个又一个,一瓶又一瓶,随着指间的移动他的眸色越来越深,眼神越来越疯狂,绝望和决绝,狂热与偏执杂糅在一起,让他看起来阴森又可怕。   终于,手指停在了一个黑色酒瓶上,秦见眉头轻挑,他慢慢的将那瓶酒取下来,转过身,淡淡的说道:“宋主任,今天请你喝点好的。”   --------------------   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啊,明天可能不更,也可能会更,真是废话,删掉。 第58章 不要说话   北方的夜黑得扎实,像一块画布喷淋上了墨汁,每一条纤维都不得不做出妥协。   秦见扶着醉酒的宋城南前行并不容易,尤其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的夜里。男人身高体健,隔着厚重的衣服都能摸到一身腱子肉。他将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秦见身上,一条胳臂放在他的左肩,头搭在他的右肩,脚下虚浮有些踉跄,踩在雪上发出凌乱的吱呀声。   宋城南喝得不多,却醉得很深。在酒吧近乎软烂的音乐中,秦见表现出来的久违的亲近,让他的心也随着幽暗的光影微微晃动。   来者不拒,对于秦见推过来的酒,以此昭示他的纵容。   也不是没有忐忑,在推开酒吧门之前。那个少年似乎在一夜之间就与自己生分了,躲避的眼神,吞吐的言语,打着学习的幌子见不到人影。偶尔见了,少年的眼中永远都是郁郁,像读了哪本青春疼痛文学似的,沉重且茫然。其实这也不算什么,青春期的通病罢了,宋城南时常这样劝慰自己。他日常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可与秦见的关系就像扎在他肉里的一根软刺,平日里不疼不痒,只要一碰便会知道如果想要拔除必然会大动干戈,经历一番痛的洗礼。   酒吧里,秦见的亲近成功的消除了这些隔膜,宋城南口中辛辣心里也热乎,他看着招呼客人的秦见,想着几年前尖牙利齿的小家伙,忽的就笑了,暗自嘟囔:“小崽子终于学会说人话了。”   “说什么呢?”小崽子靠了过来,他瞥了一眼男人的酒杯,顺手又给他满了,“今天我请,宋主任您尽兴。”   宋城南撸了一把少年的头发,柔软的发丝穿过指缝,久违的触感竟让心里阵阵发酸,他用手指轻点杯壁:“你这个灌法儿,今晚我若醉了怎么办?”   少年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眼神也由含笑切换至慌乱。   “见爷,怎么这么不抗吓了呢?”男人笑笑,豪饮了一口,“放心,醉不了。原来在部队的时候,演习之后对方阵营五六个人连翻灌我,你叔儿...你哥,都没醉。”   “真牛逼!”秦见脸色已然如常,他将空了的那段杯子注满,一反常态的小声恭维,“哥,也让我见识见识呗。”   宋城南端杯的手一顿,满酒微颤溢出沾湿了指端。杯子被放在大理石的台面上,染了酒香的手指在秦见嘴上轻轻一抹,男人的嗓音低沉过大提琴颤动的弦音:“听见爷一句软乎话不容易,来,再叫一声哥听听。”   辛辣的滋味只够在唇上停留片刻,秦见却如喝了满腹陈酿,从里到外烧了起来。血液如同岩浆在四肢百骸翻涌,太阳穴一跳一跳鼓动,他被酒香熏着,意乱情迷。他想要的更多,并非浅尝辄止。目光不自觉的落到男人的唇上,脑中控制不住的叫嚣,吻他!探身擒住那两片薄唇!将那醉人的酒香勾入唇齿!醉一回吧秦见!   “哥。”少年抖着声音,“想听歌儿吗?”   “嗯?”宋城南还在这声“哥”中拔不出来,没等理解秦见的意思,少年便端起桌上的杯子,手腕一转,唇覆上他刚刚的唇印,仰头喝了一大口,“我第一次唱,宋主任要是给面子就干了。”   他将杯子重新塞回男人手中,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深深的眼神,深到宋城南觉得秦见好像要从自己身上刮下块肉来。   少年绕出吧台,走到几步之遥的小小舞台,单掌撑地利落地翻身上台。他从角落拾起一把破吉他挎在身上,潇洒地坐在舞台中央的高脚椅上。   旋转的光影一刻不停,明暗交替打在少年的脸上。他坐在那里望过来,宋城南忽然就觉得像一首青春又忧伤的歌。   台下已经响起了叫好声,连酒吧老板也在隔间伸出脑袋。   秦见拍了拍面前的话筒,挑起眼梢看了吧台前的男人一眼。面上惯常的冷厉融化,眼角眉梢春水东流,鲜花肆漫。   “我不会唱歌,也不会弹琴。”少年的声音响起,“今日献丑,只为了今夜,只为了...你。”   尾音粘稠甚至颤抖,让宋城南的心跟着漏跳了半拍儿。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再一次卷土重来,他不了解秦见,不懂他话的意思,不知道他为何总是情绪突变?今夜似乎有些不同,问题的答案好像就在他的面前游弋,可又没什么不同,他一如既往的摸不到抓不住,没有半点办法。   随手拨弦,流畅的音乐倾泻而出,少年低吟:“一首《不要说话》献给大家。”   深色的海面铺满白色的月光   我出神望着海心不知飞哪去   听到她在告诉你   说她真的喜欢你   我不知该 躲哪里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   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   我藏起来的秘密   在每一天清晨里   暖成咖啡 安静的拿给你   愿意 用一支黑色的铅笔   画一出沉默舞台剧   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愿意 在角落唱沙哑的歌   再大声也都是给你   请用心听 不要说话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   藽 在   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   我藏起来的秘密   请原谅我 不会说话   愿意 用一支黑色的铅笔   画一出沉默舞台剧   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愿意 在角落唱沙哑的歌   再大声也都是给你   爱是用心吗 不要说话   男孩的声音并不出色,吉他也弹得差强人意。可他深情款款,尾音收得缠绵又无奈,卑微到尘埃里的感情也可以动人。   众人叫好,口哨掌声连绵不断。   宋城南看着台上的秦见,少年恰巧也在余音中抬起头看了过来。两人仅仅几步之遥,却像隔山阻海。   他不懂他藏起来的秘密,他只敢在角落唱沙哑的歌。   混合烈酒,终于醉了宋主任。这是秦见第一次提前离岗,他扶着高大的男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冬季的寒夜中。   冰火两重天,是秦见此时的切肤之感。   一边寒风肃削,如影随形;一边男人湿热的酒气呼在耳侧。秦见将宋城南的羽绒服再次裹紧,抬头看见一家小旅馆。   旅馆的名字恶俗,红浪漫。秦见却意外的满意,下意识的,他想给自己龌龊的行为多少沾点“浪漫”。   “嗯,醉了,我得照顾着,就一张大床房吧。”秦见垂着眸,将房钱推了过去。   一串钥匙甩了过来,落在贴着明星照片的吧台上。秦见看着它,没有第一时间去拿。   “小崽子...”身侧的人低低喃语,“长大了就跑”。   蓦地,秦见抓了那串钥匙,紧紧握在手中......   --------------------   间歇性emo,怎么破? 第59章 吻   旅馆老旧的床头灯昏暗如萤火,那把惨白的光源亮了灭,灭了又亮。   开灯是为了看清男人的样子,关灯是为了掩藏自己肮脏的灵魂。   再一次按动开关,光线缓缓而明,宋城南的睡颜就在眼前。秦见目光贪婪,像舍不得一眼看尽似的,他一寸寸一点点的挪动视线,从额到眉,从眼到唇,连男人脸上的胡须青茬都细细看过。   宋城南似乎醉得更深了,眉头微微蹙着,鼻息有些急促。秦见慢慢倾身,变态似的将脸颊贴了过去,感受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   如此刚毅的男人醉后也是无助的,秦见恶劣的想到,现在若是掐着他的下巴吻上去,怕是一身腱子肉的宋主任也只能哼哼。   太他妈下流了,秦见Y了。   灯又关上了,秦见平躺在宋城南的身侧。   “宋城南,你知道吗?我从没讨厌过你。”少年的声音轻轻而起,他对着一片虚无的黑暗平静的诉说,像是翻开一本年代久远的札记,那段时光扑面而来。   “即便最初的时候,我也没真正讨厌过你。我知道他们骂我是条野狗,凶狠嗜血,是个不能招惹的麻烦。可你偏偏凑上来,管我、骂我、数我皮子。没人在乎过我的好与坏,在乎我走的是正道还是歪路,只有你拉着我、牵着我、拿着鞭子抽着我,让我从一个自己都瞧不上自己的垃圾,成为一个没向现实认怂的堂堂正正的男人。”   少年的声音更轻了,就似一声叹息:“我嘴上说你事妈儿,嫌你多事,从不承你的情,认你的好,不是我不识好歹,是我怕...你会离开。我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要依赖你,更不要信任你,因为我的确像条野狗,一旦认了主儿,就死心塌地...义无反顾。但如果你放弃我,我......又要重新挣扎一次,重新给自己穿上坚硬的外壳。我其实挺怂的,我怕这壳子穿的久了,就再也脱不下来了。”   “可你没有放手。”秦见移动手臂,指间轻轻勾住男人的手指。热源和电流顷刻而来,少年的心口一紧,拔了几下大气,气息才堪堪稳住,“春夏秋冬,年复一年,你...都在。”   他侧头,在黑暗中看向男人:“宋城南,我喜欢你。”   这告白过于平静了,平静的就像已经演练了几百次一样。   “我知道我不应该起了这样的心思,感觉就好像以怨报德一样。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它在我的身体中疯狂的生长,任我怎么拔除都无济于事。我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好像已经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两个人的呼吸交融,秦见在淡淡的酒香中似乎也醉了:“我喜欢看你笑,也喜欢听你训我;喜欢你揉我头发,喜欢你轻轻地碰我的睫毛;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我最喜欢看你抽烟,真他妈性感啊宋主任,让人每次看了都会升腾起压不下去的恶念!”   秦见拉着宋城南的手微微用力:“其实也有不喜欢的地方。我不喜欢别的女人盯着你看,不喜欢你去相亲,不喜欢你对任何人都表现出善意,也不喜欢...你总把我当成孩子。”   “我喜欢你喜欢的好辛苦。”秦见苦笑,“怕你厌恶,怕你恶心,怕你觉得我是变态!我只能躲着你,不见你,远离你!”   灯蓦地被打开,秦见翻身而起,直勾勾地看着酒醉的男人:“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想见你吗?你到我们学校参加表彰大会,我爬上二楼的窗子只为看你一眼;我经常守在你下班必经的路上,只为看你骑着小电驴飞驰而过的那三秒钟;我每天都会绞尽脑汁的编织情话,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编辑在手机上,那个发送键就像我的业障似的,绕不开躲不过只能妥协,最后只能又一个字一个的删掉!”   “你已经7天零18个小时没给我发过短信了。”少年微微沉下身子,面上柔情与危险参半,“我该怎么罚你呢,宋主任?”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男人的唇,从唇峰到唇角,细细摩挲。   再次垂首,少年的唇与男人的唇仅隔分毫,散漫的体温让秦见的眼神更加幽深,烈火灼烧过的暗哑声音缓缓而出:“我真的疯了,宋城南,无论我们今后如何,我都愿意为我今夜下作行为买单。”   终于难以在忍耐,唇蓦地贴了上去。男人的唇并不十分柔软,酒后有些干涩,烫的惊人。秦见的吻是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   这是他的初吻,吻着的是他的深恋之人。他脑子一片空白,生涩没有技巧,只会反复的研磨,从一个唇角磨到另一个唇角。   即便是这样简单的触碰,也给秦见带了惊人的体验,他摸上宋城南的脸,眷恋的像是对待一件珍宝,又疯狂得恨不得一口吃了男人。手掌从锋利的下颌线慢慢移到脖颈,大拇指在男人突出的喉结上轻轻一刮,意外地听到了一声低哼。   男人双唇漏了一个缝隙,低沉沙哑的声音炸得秦见全身的肌肉紧绷。他瞬间无师自通,伸出舌尖舔着那条缝隙钻了进去。   忘了顾及,失了分寸,他吻的强硬无比,所有的欲望顺着一个出口倾泻,积压的情感瞬间爆发!   宋城南的口中有淡淡的烟味与厚重的酒香,罂粟一般让秦见沉迷其中,他掐着男人的下巴,像擒获猎物的恶兽,不给对方一点喘息的余地,一味地只让自己吞的更深,获取的更多 。唇上一片湿热,从口角泄漏的津液让这个疯狂的吻更加糜丽。   似乎还是不够!秦见有些懊恼。   压抑长久的欲望像干涸已久的土地,交错的沟壑不是一点雨水就能满足的。   疯狂的少年加深纠缠,两个人相连的唇上发出令人耳红心跳的啧啧水声。   秦见拱起下身,那里已经疼得要命。情yu如同天狗,一点点蚕食了少年仅剩无多理智。他一边激烈地拥吻男人,一边将热烫的身子压向身下人。   白纸一张如他,还没等找到舒服的姿势,便被人蓦地一把掐住脖子天旋地转的压到床上。   秦见目瞪口呆地看着身上的男人,眼睛赤红,呼吸急促,唇上还沾着粼粼的水光。   他单手掐着少年的脖子,手上的力气已经在苍白的皮肤上掐出一圈青紫。他看着秦见,胸膛起伏,重重喘息,像一只厮杀中反败为胜的豹子。   秦见悲从中来,可能这就是他的命,永远得不到恒久的守护。   他抬起手,慢慢覆上男人的脸,温柔的决绝的做着最后的道别。   男人俯下身子缓缓靠近秦见,在他耳边急促的呼吸。秦见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着致命一击。   好半晌男人终于启齿,大着舌头吐出一句:“小崽子,为什么不回家?”   随即,扑通一声趴在秦见身上,再次昏天黑地的睡了过去。   --------------------   小崽子终于得手了。 第60章 傻子   窗外的阳光反射着雪色,算不上明媚却十分刺眼。   秦见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中跳动了几下,然后蓦地睁开双眼。他忍着眼睛的不适瞬间翻身而起,在看到床边坐着的男人后,悬着的心刚要落下,又因昨夜的种种重新吊了起来。   “醒了?”宋城南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上,听到动静后回头看了一眼,阳光将他的下颌线勾勒出锋利的棱角,与昨夜任君采撷的模样天差地别,“醒了就起来吧,出去吃点早饭,胃有点疼。”   “欸。”秦见应了一声,掀起被子利落的翻身下床。   男人夹着烟,脚下落了一堆烟灰。宋城南不拘小节,却向来不给人添麻烦,秦见扫了一眼床头柜上干净的烟灰缸,没有做声。   “见爷的酒也太猛了,我现在脑子还是蒙的。”宋城南揉了揉太阳穴,“你昨晚给我喝了什么酒?”   秦见一滞,答道:“洋酒,挺烈的。”   “草。”宋主任低骂了一声,拇指微动又弹了一截烟灰。   他站起身,走到狭窄的窗前,宽厚的肩膀挡住了几乎所有的阳光。他站在那里,依旧是背对着秦见。   “什么时候学的吉他啊,见爷?”男人深吸了一口烟,声音暗哑,问得可有可无。   “学校寝室有个同学会弹。”秦见言简意赅。   男人“唔”了一声,烟雾吞得很深:“追女孩儿的小把戏?我年轻的时候也玩过。”   秦见正在套毛衣,闻言停顿了半刻,他的心像被钝刀割出了一道口子,流的血都是冷的。   迅速将毛衣套上,他轻嗤了一声:“我和宋主任比不了,您多牛逼。”   汲上鞋,秦见去洗漱,水流声哗哗的响着,他却一边负气一边竖着耳朵留心外面的动静。   “过年回家吗?”男人的声音传来,“你回来我便多准备些东西。”   秦见心中的郁气不上不下,堵在那里像一团乱糟糟的棉花,他开大了水龙头,合着水声赌气回道:“我若是不回呢?”   门外半天没了动静,下意识的秦见往门口凑了凑。   蓦地,洗漱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宋城南歪歪扭扭的靠在门框上,他擒着笑看着秦见。   这是他今日第一次正眼瞧他。   “见爷在哪过年?要不收留一下我?”   秦见扣扣手指,心中的雾霭瞬间拨散,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去看那两片唇,可挣扎过后却依旧落在了那里。   男人皮厚,昨夜那般啃噬吮吸也没留下什么印记,放心之余秦见又万分失落,自己刻骨入心的悸动终究什么也没留下,甚至都没有入了男人的梦,就这样轻飘飘的消散了。   “过两天就回去。”秦见看向镜中的自己,平静的问道,“你想吃什么馅的饺子,我包。”   ......   结束了两个初中生的家教工作,秦见白天的时间空闲了下来。距离过年还有四五天,他琢磨着给宋城南买点什么。   自第一个新年收到宋城南的毛衣,每年他都会给秦见准备新年礼物。礼物多是实惠又实用的东西,秦见收的时候向来不发一言,连句谢谢都无。可宋城南从不计较,有一年甚至还掐着少年脸颊上的软肉说了句“你怎么这么可爱”,秦见记得自己当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却转身将礼物用心的收好,珍视异常。   今年忽然就想给宋城南买点什么,秦见不想承认是那个吻在作祟,可也却因那个吻,他将宋城南划做了自己的“私有物”。   在集市逛了半天也没拿定主意,一路溜溜达达竟然走到了秦三的台球厅,抬头望望那块斑驳的牌匾,他想起了方斐苦涩的恋情。   说实在的,方斐的话他是不太信的,一方面方斐这个言情苦主不怎么靠谱,另一方面秦三与方书玉实在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类人。   熟门熟路,秦见拾级而上。台球厅比往常热闹了一些,街头混子们年底也为KPI犯愁,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多得是机会。   秦见寻了一圈,没见到秦三。吧台只有一个十二三岁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在看摊儿,秦见认得,是秦三的表妹。   他用脚踢开里面的隔间,果然秦三东倒西歪的靠在床上,却没在玩游戏,手机放在一边,一个全副武装的铠甲勇士在一圈一圈的挥舞着大刀,而秦三则一反常态的望着房巴出着神。   “三哥?”秦见用脚勾过凳子坐下,“怎么又用那丫头来看店,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你也不怕她学坏。”   秦三直勾勾的眼珠子终于动了,他“草”了一声,叽歪道:“你也不知关心关心你三哥,上来就关心别人。”   他歪歪嘴:“那丫头有私心,见天儿的过来是想堵方斐。”   “堵方斐?”秦见挑眉,“这么小的姑娘都能堵那个小垃圾了?”   秦三哧哧的笑:“人家是想追方斐,小姑娘情窦初开了。”   提到方斐,秦见又想方书玉。他见秦三神色有异,不知是否与那对父子有关,不过他不是话多的人,更不愿窥探别人心思。   谁料秦三却是心思浅的,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他烦躁的挠挠脑袋,用手搓了一把脸,懊恼的说道:“秦见,这回三哥怕是栽了。”   秦见挑眉,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道:“...栽到...方老师手里了?”   秦三惊讶的抬头,一脸错愕:“你怎么知道?”   秦见“啧”了一声,没提方斐:“那日在酒吧,你不是还和一个女人纠缠?”   秦见自己情比金坚,便挺不待见朝三暮四的人,他这话微微带着讽刺,可情场失意的秦三根本没听出来。   “那女人是就他啊,方书玉。”   这回换秦见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三哥就是牛B,玩的这么花。”   秦三误会了秦见话中的意思,他抽出跟烟叼在口中,点了火急急吸了一口,解释道:“你三哥不是变态,不喜欢男人,你三哥是让变态给玩了!”   变态?秦见身体里的反骨嗡嗡作响,他拽过秦三口中的烟扔到地上踩灭:“喜欢男人就是变态?”   “啊?”秦三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他也不想猜秦见的心思,只想将这些日子肚子里的苦水大倒特倒。   “你知道吗,方书玉装成女的骗P,我他妈的喝醉了着了他的道,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揍他一顿?草,我当初就应该揍他一顿!”   秦三没脸皮,他又抽出一根烟点燃:“你三哥多慈悲个人啊,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便放了他一马,谁料...谁料他反倒找上门来,非但不和我道歉,还冷冰冰的和我叫嚣,让我离他儿子远一点,你说这回我能绕过他吗?不能!不得出出恶气!”   秦见思量着干净瘦弱的方书玉,微微皱眉:“你打他了?”   “啊?...那倒没有。”秦三眼神飘忽,半天才接了后话,“我又睡了他一回。”   “靠。”秦见觉得自己就像在听一场儿戏,“你就是这么报复的?”   “...对啊,”秦三抽了一下鼻子,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后来又报复了两次。”   秦见不想再浪费时间,他直接站了起来抬腿便往门口走:“既然你都报复回来了,还这么苦大仇深的做什么?”   “不是,”秦三也跟着站了起来,急匆匆地一把拦住秦见,他苦着脸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我好像病了,...总想去看他,怕他去找别人骗P,要骗就骗我一个人吧,我也算为民除害了。”   秦见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暴躁的敷衍:“你既然都想好了,还愁什么?”   “可是他...他要穿男装和我上床,我不行啊,我对着男人不行的,会委的。”秦三脸色惨白,烟灰落下在的裤子上烧了一个大洞。   秦见闻言一怔,他只选择性的听了前半截。停住脚步,垂下眼皮,少年的耳尖慢慢的烧红,他沉着声音缓缓问道:“三哥,和男人睡觉...是什么...感觉?”   秦三依旧没有看出秦见的反常,他“啊?”了一声,面上扭曲,声音干涩的回道:“我也没睡过男人啊,我睡方书玉的时候他是穿裙子的。”   “草!”秦见的羞涩瞬间消弭,愤恨的骂道,“三哥,你他妈是个傻子吧?” 第61章 恶人   秦见推开房门的时候,出租房中一片欢声。   柱子带着孙悟空的面具,挥着金箍棒正在打“妖精”;铃铛坐在沙发上剪窗花,红纸质量不怎么过关,染得小姑娘的手上一片暗红;厨房里传出锅铲相碰和油烟机轰鸣的声音,秦见记得很多次他在做饭的时候,宋城南都倚在厨房门边皱着眉头看着那个老旧的油烟机,秦见赶他也不走,美其名曰“同甘共苦”。   不过才几个月,秦见回想那时,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他站在门口,嘴唇微微抿紧,像闯进了别人领地的孤狼,全身戒备,内心悲凉。在这个小小的门斗,他忽然间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地盘,一直自诩野狗的他,其实连野狗都不如,那畜生撒尿圈地,生生争来一个自己地盘,不像他,从未有过一处让他能卸下戒备,放下疲惫,无惧展现脆弱和软弱的港湾。   其实,也曾自以为是的觉得拥有过,只是现在的他终于有了自知之明。   他将手中的手提袋放到简易鞋柜上,那是他给宋城南买的礼物。转身便要出门,却被从里屋窜出来的“孙悟空”看到,大叫了一声“秦见哥哥!”   秦见本就心中不顺,吊着的眼睛有些凶相,他微微偏头,面上并没有对待小孩子该有的和颜悦色:“以后叫叔儿,知道了吗?”他不想和宋城南差辈。   “小秦你回来了?”这么一耽误,女人便得了消息,她举着锅铲从厨房中出来,面上展示着生疏的热情,“快进来,暖和暖和,一会儿就吃饭了。”   “不吃了,这个给...宋主任。”秦见瞟了一眼厨房,眼神有些暗淡。   女人顺着少年的目光回头,然后了然:“小南没在家,镇里过年禁止放烟花爆竹,他带人下去检查去了。”她抬头看看挂钟,“约摸着一会儿也就回来了,小秦你进来坐。”   今天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才过年,正是宋主任一年中最忙的时候。秦见忘了这茬儿,早上看到宋城南催他回来过年的短信心里一热就一头扎了回来。不过扑空了也好,若是宋城南在家,他定然没办法转身就走,可要让他在这种“其乐融融 ”的家庭环境中过年,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少年紧了紧头上帽子,话回得言简意赅:“不了,走了。”   刚要推门,门外骤然传来震耳的敲门声,那力度已经不是在敲,分明是在砸门。与此同时还伴着高声的辱骂:“沈萍!沈萍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藏在你野男人家里!你个破鞋,我儿子尸骨未寒你就跑这来和你的野男人鬼混!你个水性杨花的臭婊子,你个丧门星,就是你把我儿子方死的!你给我开门!开门!”   秦见皱眉,回首去看女人。女人如今吓得如同风中枯叶,拿着锅铲的手正微微发抖。   柱子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掀了脸上的面具跑过去抱住了女人的大腿,铃铛反倒是三个人中最镇静的那个,她一手揽着柱子轻声哄他别哭,一手拉着女人的手像是在给她支撑。   门外依旧在叫骂,拍门声更大了。焦糊味从厨房传了出来,却未引起沈萍的丝毫注意。   秦见走过去,越过母子几人,进入厨房关了火。出来的时候,他蹲在铃铛身边,问道:“外面是谁?”   “我奶奶,可能还有姑姑和姑父。”铃铛轻拍柱子的后背说道。   “为什么怕他们?”   “因为他们会把我们拉回去帮爸爸还债,他们还总骂妈妈,在村里讲妈妈的坏话,我们不想回去。”   女孩的话虽信息量不多,但秦见也将前因后果拼凑出来个七七八八。这几年,宋城南一直在帮沈萍还债,个中原因虽然秦见没主动问过,但在两人的日常交流中也听过一些零星的只言片语。秦见心中有了数,他伸手在女孩头上摸了一把,淡淡的说道:“不回去,别怕。”   起身向门的方向而去,手握在门把上的时候他明显听到了身后女人那声恐惧的“别开...”,落下眼皮,少年手向下一压,门开了......   首先破门而入的是一个肥胖的老妇,年纪六十上下,耳朵上带着样式老旧的金耳环,眉毛和眼睛都竖着,进来便冲向沈萍,扬手就要一巴掌下去。   女人恐惧的闭上眼睛,柱子的哭声更大了,铃铛扬起了小拳头,可这一切都终止于秦见的一个动作。   老妇的叫骂戛然而止,因为秦见正掐着她肥胖的脖子!   她的手还高高的扬着,短胖的脖子因为秦见的施压伸得老长,像足了一只老年版的尖叫鸡。   “太吵了。”秦见翻起眼皮淡淡的说道。   随后跟进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见到此情此景目瞪口呆,中年女人一拍大腿嚎叫起来:“哎呦我的妈啊,你要让沈萍的野男人弄死了!”   秦见闻言脸色一沉,他扣着脖颈的手又用上了几分力气,声音低沉又危险:“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妇已经被他掐得翻白眼,手蹬脚刨的意欲挣脱。秦见一把将她抵到墙上,眼睛却是看着中年女人的,他再次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秦见的神情过于渗人,冷厉中带着疯狂,危险的如同丧失理智的精神患者,中年女人一肚子撒泼耍赖的话顿时咽了回去,她捅了捅身边的中年男人,厉声道:“还不去把我妈救下来。”   中年男人看起来有点窝囊,又不得不听令,他小心翼翼的靠近秦见,讨好的笑道:“小兄弟,有话儿好好说。”   秦见此时表现得倒是听人劝,他手一松放了老妇,又嫌弃的在裤子上擦了擦那手,淡漠的说道:“行,听你的,有话好好说,不过刚才那女的骂了我怎么算?”   “骂你?”中年女人扶着老妇,没有了人质受制于人,她的嗓门又大了起来,“你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你不是沈萍的野男人是什么?”她恶狠狠地看向沈萍,“好啊沈萍,我倒是小瞧你了,你哄着你的干弟弟给你还债、干活,还在城里找了一个这么小的男人潇洒,你可真是个烂大街的破鞋啊!”   老妇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悍妇,哪里肯就此罢休,在中年妇女的骂声中,她一骨碌躺在地上打滚干嚎:“哎呦喂,儿媳妇偷人啊,还要让她的野男人打死我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我儿的命也苦啊,你是不是让这个女人害死的啊,若是她害死的,你就给妈托个梦,妈拼了老命也要她给你偿命啊!”   一个连声叫骂,一个撒泼打滚。一句句话似锋寒的利刃插进沈萍的血肉,她被气得浑身发抖,哭着摇头,一遍一遍只会重复“我没有,他不是,你们诬陷!”,可又哪敌一个鬼哭一个狼嚎,颤抖的声音完全淹没在无尽的谩骂侮辱之中。   话实在是难听,秦见却面不改色,他看了一眼铃铛和柱子,发现两个孩子面色惨白,眼泪已经糊了满脸。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他迈着步子,散漫的走到两个孩子身边,抬起指头勾勾:“柱子,把你金箍棒借我用用,叔叔帮你打妖怪!”   金色的木棍在秦见手中打了一个漂亮的旋转,他狭长的眼睛吊着,唇却是勾着的。啪!一声巨响,木棍敲在水泥地面上,木头随之炸裂,一端露出锋利的锯口。   秦见举着木棍,姿态闲散的问中年女人:“我是她的谁?你再说一遍。”   自那声巨响,两个女人已经同时闭了嘴,老妇更是捂着脖子在地上如同一条胖虫子一样拱到了门口。   面对着锋利的木棍,中年女人起先支支吾吾,见木棍又近了一些,才迅速的改口:“没...没说你,我们说沈萍...说她...和她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弟弟。”女人忽然语速流畅了起来,她好像将秦见当成了自己人,极近拉拢之态,“小伙子,我和你说啊,这个沈萍不是什么好东西,她那个弟弟也是,有事没事就往村上跑,什么活都帮着干,你说不图那个图什么啊,这不就给沈萍接镇上来了,俩人都住一起好久了,该干的埋汰事都干了,我和你说你可别...别别...小兄弟你别...”   中年女人惊恐的发现,那截断棍竟然离自己越来越近,年轻男人的神色也由游离散漫变成怒不可遏。   “你说谁埋汰?”少年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宋城南吗?”   断棍已经抵在中年女人的胸口,她不断的后退直到墙角,如今已经退无可退。锋利的尖木戳破了她的羽绒服,灰黑色的羽毛透了出来,像被戳破的肮脏心脏,留着污浊的血液。中年女人目露恐惧,因为尖木还在深入,穿过脆弱的毛衣仅隔着一层棉布抵在了她的心口。   “...没有...她没说小宋,没说。”最终还是那个中年男人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他一只手握着木棍试图往回推,脸上堆出假笑,“她胡扯呢,胡咧咧,这女人就是欠收拾,等我...等我回去收拾她,小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收收脾气,大过年的,别动怒。”   蓦地,秦见就笑了,只是这笑让中年男女都打了个哆嗦,他们听到少年阴森森地说:“别回去收拾啊,就现在,我看着你收拾。”   见男人脸上犯难,他又将木棍向前推了一点,并且扬声道:“铃铛,打电话给小张警官,就说有人闯进他哥们宋主任的房子,出口伤人,还意图动手打人,让他带人来,对了再问问小张警官私闯民宅妄图行凶得判多久?”   铃铛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双手接过秦见扔过来的手机。   “少唬我们!”老妇也不装死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叉腰,“我们根本没动手,是你掐我脖子,还用棍子扎我女儿,警察要来也是抓你!”   秦见挑着狐狸眼送了一个冷冷的眼神过去,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没听过正当防卫吗?就算现在我一棍子扎下去见了血,也是因为你们私闯民宅,我过度惊吓而做出的正当防卫。”他砸了一下嘴,故作语重心长,“人啊,活到老学到老,不然像您这样的老无赖老文盲只能在笆篱子里面吃年夜饭了。”   老妇被气得歪了嘴,还想叫嚣却被中年男人拦了下来,他似乎还有些常识,听见铃铛那面电话正在接通中的声音急的直搓脚:“铃铛别打别打,我们这就走,马上就走,听话别打。”   求了铃铛又来求秦见:“小兄弟,高抬贵手,我们这就离开,再不来闹事了。”   “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秦见挑眉,“你还没收拾她呢。”   “啊?”男人面有难色,秦见撇撇嘴,又叫了一声,“铃铛。”   “别别,我收拾...收拾。”男人举起巴掌,中年女人厉目,“你敢!”   “啪!”的一个巴掌落到了女人脸上,女人一时惊讶得连哭嚎都忘了,啪啪又是两下,极为干净利落。秦见暗笑,男人怕是心中早就有怨,借此因由下手着实不轻。   女人终于哭喊起来,翻着花的将男人祖宗十八辈挨个问候了一遍。男人气不过,上去又是一巴掌,惊人的力道成功的让女人息了声,他怒道:“巴掌都挨了,还不快走。”   常言道,小鬼怕恶人。此时几人均知秦见是个斗不过的狠角色,因而只能偃旗息鼓、退避三舍。   “慢着。”几人想走,秦见却主动生事,他堵在门口,手里一下一下颠着棍子,似乎在琢磨什么。   中年男人急的额上冒汗,无奈只能去求沈萍:“沈萍,我们错了,不该来闹你,还诬陷你,你就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帮我们劝劝小兄弟,让他让个道吧。”   “一家人。”秦见嗤的一笑,他的目光看向依旧站在屋子中央,手中还握着锅铲的沈萍:“你还有多少钱的债没还清?”   女人一怔,铃铛倒是接话接得快:“我妈手里还剩二万块钱欠条。”   “二万。”秦见算了一下宋城南的工资,抛去日常开销差不多还得攒一年。   “正好,都是一家人,债务就别一个人背了。”他用木棍指指老妇耳朵上的金耳环和中年女人脖子上的金项链,“大家凑凑,早点清了债早轻松不是吗?”   半个小时后,沈萍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堆金灿灿的首饰和一块男士手表落下了喜痛难分的泪水。   .......   --------------------   今天多更点,明天休息一天。 第62章 过年   出租房的餐桌很小,每逢年节秦见做四个菜,他与宋城南分坐两侧倒也没觉得局促。如今这桌子上摞着七八个碟子,杯盘琳琅,如同正月里的集市,堵得水泄不通。   沈萍不住的往秦见的碗里夹菜,最大号的碗中已经堆如小山:“小秦,来多吃点,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问小南他也不知道,只说你不挑食什么都吃,也不知道他这个叔儿是怎么当的。”   宋城南见秦见依旧低眉耷拉眼,他讪笑了两声,将沈萍筷子上的鸡腿抢过来放在自己碗里:“别给他夹了,我这碗里还空着呢。”   女人捋了一把头发:“我这不是想谢谢小秦吗。”她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在秦见的啤酒杯上轻轻撞了一下,“小秦,那天多亏有你,不然她们那样闹,我倒没什么,要是坏了小南的名声...”   “清者自清。”宋城南也端起杯子看向少年,“秦见,别的不说了,这杯敬你。”   秦见端杯一饮而尽。他的表情平淡,声音也没起伏:“恰巧赶上了,不用谢。”   秦见话音刚落,一直往嘴里扒拉肉的柱子“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小屁股一扭跳下了椅子,他从柜子里翻出孙悟空的面具跑了过来,献宝一般送到秦见面前:“秦见哥哥,这个送给你,你才是真正的孙悟空,将妖精都打败了。”   童言有趣,所有人都目光含笑,只有秦见蹙着眉头在柱子脑袋上轻轻一拍:“叫我什么?忘了?”   “叔叔,秦见叔叔!”   宋城南正咽着半条鸡腿,听到此言鸡肉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在喉咙,呛得连声咳嗽。   “我说的不对?”秦见转头看向他。   “对对,见爷哪有不对的道理。”宋城南好不容易咽下鸡肉,又来安抚一晚上没露一个笑脸的小崽子,“本就应该叫叔叔,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饭,秦见起身要走。   “这么晚了还去哪里?”哄了一晚上小崽子的宋城南有些愠怒,这段日子他向来纵容秦见,已经很久没与他动过怒了。   “我回酒吧,答应老板了,过年期间我晚上住在那里值夜。”秦见边说话边穿上羽绒服,“再说,这里也挤,我就不留下了。”   宋城南没言语,秦见知道他动了怒,可他依旧没改主意,穿上鞋握住了门把手。出门前,心还是软了,转过头说道:“我正月十五回来,记得买黑芝麻馅的元宵。”   “等等。”沉着脸的男人叫住秦见,他取下衣架上的围巾在脖子上粗鲁地绕了几圈,“我送你。”   寒风没有因为今儿是大年夜儿而温柔半分,依旧寸土不让的横冲直撞,它从领口进从袖口出,带走了人们身上仅存无多的热量。   烟花爆竹已经禁了好几年,但老祖宗留下习俗并不那么容易切断。尽管社区已经做足了宣教,还是有人在隐秘的角落偷偷的放炮燃鞭、除岁迎新,驱赶邪瘟病疫,祈求平安遂意。   “不去管管吗,宋主任?”秦见吊儿郎当的问道,口边的白雾看着都带着几分挑衅。   宋城南白了他一眼:“让我喘口气吧,年前忙的脚不沾地。”他从兜里掏出烟盒,举到嘴边用牙齿衔了一根出来。带着手套滚轮打火机不好拨动,火星子窜了两下之后,被一只修长的手接了过去。   秦见脱了手套,拇指一动一簇莹蓝色的火苗跳动而起,在深暗的寒夜中破出一个温暖的小洞,就好像在无望的人生中撒下一点点希冀。   宋城南看了一眼秦见才低头点了烟,深吸了一口之后,问道:“今年手上的冻疮犯了吗?”   秦见戴上手套,目光却一直在打火机上,那小小的希冀终究还是灭了,就像他的感情,也曾有片刻的欢愉,但哪抵得过漫长苦涩的求而不得。   情绪不高,少年不经意的回道:“犯了,年年都犯,也习惯了。”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步的距离,走在大年夜的深巷之中。平日里巷子僻静,夜里更是无人。但今夜不同,不少穿得像个球一样的孩子手里举着红灯或是小鞭跑跑闹闹,咯咯的笑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让不近人情的寒夜在此时都温柔了几分。   巷子的尽头一转,便到了一条背街,含着烟的宋城南“唔”了一声,抬着夹烟的手指了指一处房子,他吐了烟说道:“这就是那个理发店吧?你把我当羊宰的地方。”   理发店的缺德营生早已不干,据说秦见与黄毛、酒糟鼻拆伙的半年后,两个人就被人举报进了笆篱子。   如今,这处民房已经改成了一家小餐馆,依旧低矮破旧没有牌匾,只在门前挂了一个酒旗,风蚀雨打已经脏乎乎一团。   滞了一层油污的窗子此时亮着灯,里面飘出饭菜的香味。   “别说,我对这里还挺有感情的。”宋城南将烟头掷在雪地上踩灭,“若不是着了你的道,跟你来了这里,我也认识不了你这个崽子。”   他笑了一下,脸上依稀有些兴奋:“不知大年夜这里还营不营业?”他猫着腰向窗户里瞅瞅,“若是营业,咱爷俩...哥俩可以重游一番旧地。”   十分钟后,最普通的长条桌子上已经放了一盘下酒菜。红衣白肚——花生米。   老板是个六旬开外的老人,不知是何原因,大年夜独自守着一间清冷的屋子。   世上的幸福雷同,不幸却各有不同。秦见和宋城南都划分不到前者之中,作为后者,他们都不愿窥探他人的不幸。   宋城南没有点菜,让老板随便弄两个下酒即可。酒要的是散装老白干,他与秦见一人一杯。   “你怎么从不管我抽烟喝酒?”秦见在玻璃上用手印了一个小猫爪子,回头看见酒杯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蹲在家门口学抽烟被宋城南堵住时他也没管。   男人牵起嘴角:“我从小就偷喝我爸的酒,趁他不在家卷烟叶子抽,哪还有资格管你啊。”   秦见觉得有趣,摸了一颗花生米你放进嘴里:“一身正气的宋主任小时候也这么淘?”   “淘,掏出花儿来了,直到...”男人的语气忽然有些沉重,“直到我爸病了。”   饭店老板将一盘刚刚炒好冒着腾腾热气的尖椒干豆腐放在了桌子上,青白相间像宋城南家乡的白云与田野。   男人端杯喝了一口白酒,等辛辣的滋味散去他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倾尽所有也要帮沈萍吗?”男人的目光落在了虚无处,“因为我欠她的,我们全家都欠她的。我是怎么把你拉回正轨的,她就是怎么把我救出深渊的。”   “你曾经问我后悔遇上你这个麻烦吗?”男人摸了一把少年细软的头发,“我从没后悔过,那时的你就像当初的我,半条腿已经踩进泥里,深陷或者拔离,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面对残酷的现实抉择很难,需要有人拉一把,敲一下警钟。”   “其实,”男人轻轻的笑了一下,“是你给了我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是你帮我解封了那段时光,让我不再畏惧从前,也更加珍惜现在。”   男人举杯:“说一句俗的,一杯敬过往,一杯敬明天。”   秦见这口喝得很猛,辛辣的滋味在他五脏六腑横中直撞,他很想借着酒劲儿问一句宋城南“你的的明天有没有我?”,可他还是怂了,在这样一个粘稠得丝丝缠绕的大年夜里,在好不容易的独处时光中,他不想坏了气氛。   “明天...你有什么打算?”少年换了个角度,问得委婉。   “累了,睡上一天一夜。”男人回的颇为豪迈。   啧,秦见不满:“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男人收了笑,放下酒杯,他看着少年匆忙避开的眼神,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起了拳。   好半晌他的面上又挂上笑,轻松的答道:“帮沈萍还完债,你哥我也得潇洒潇洒了,从小到大我就没走出过东三省,明年夏天我打算去海边旅旅游,去一趟西沙群岛,看看最南边的天涯战士。再回一趟老家,看看能不能把我妈接过来,我都和她提过好几次了,可人老了就故土难离,总是舍不了旧人旧地。对了,她老人家一直在催我结婚,我年纪也大了,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以前因为要帮沈萍度过难关,便不敢相看怕耽误了人家女孩儿,如今无债一身轻,这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对了,我抽屉里还压着不少姑娘的照片,见爷,哪天帮忙长个眼,给哥选选?”   啪,秦见的筷子不知怎的掉到了地上,少年弯腰去拾,却久久没有起身。   廉价的木质筷子被握出了弧度,乳白色的表面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秦见的口中充斥着血液的铁锈味儿,他用力逼回眼中的泪水,面色苍白的直起身子望向宋城南。   “好啊,我帮你选。”他说。   。。。。。。   --------------------   先更,一会校对。 第63章 故人   酒吧的门被拉开,冷风呼啸而入,与屋中滞闷的空气相搏,一时难分伯仲。过年期间暖气给得充足,半地下室又通风不畅,极易存留气味。就如现在飘荡在空气中酒气,游丝一般钻入了酒吧老板的鼻中。   关上门,将野狗一般的冷风关在门外,年轻的酒吧老板一回头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秦见。酒吧招牌上的霓虹透过窗子打在他的脸上,红绿交替、诡异阴森,加之秦见的一张扑克脸,更是犹如地狱讨命的厉鬼。   “人吓人吓死人。”小老板摸到墙壁开关,“啪”的一声开了灯,“怎么不开灯?我还没有小气到要如此节省。”   秦见被忽如其来的光源刺了眼,他双肘撑在膝上垂着头适应了一会儿:“你怎么来了,不是明天才开业?”   小老板绕到吧台里面选了瓶酒给自己倒了半杯,喝了一口才道:“我这不是来给我的小员工发红包吗?谁料撞上了我的小员工失恋独自舔舐伤口,你说我来的这是巧还是不巧呢?”   秦见的眼神由混沌蓦地转为锋利,他阴鸷地盯着男人,分辨他的话中有几分是玩笑。   小老板寻了个座位,将红色的围巾从脖子上摘下随意抛到吧台上,这围巾他入了冬就开始戴,称得他一张白脸更加赛雪。   “别紧张。”小老板笑了,像是在逗弄一条刚成年的狗子,“不会把你暗恋宋主任的事说出去。”   砰,秦见脚边的酒瓶被踢倒,浓郁的酒香在不大的室内瞬间弥漫。   望着骤然起身的少年,小老板又嘬了口酒,他慢条斯理的说道:“秦见,你平时太冷了,别说深交,你连起码的人情世故都懒得敷衍,但也有人例外,你的那个例外就是宋主任。”   小老板在吧台里抖着腿,显然少年的震惊取悦了他:“别怪别人看得出端倪,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会掩饰,你的眼神像什么呢?...呃...像饿狼,对,就像一只饿狼盯着自己垂涎已久的猎物,啧啧,看得我都为宋主任捏一把汗。”   “我...没...”秦见此时的脑子乱极了,他本来就喝了酒神志有些混沌,此时又被人毫无预警的挑破了心事,以至于一项凌厉的口齿也吞吐不清,唯一的想法便是不能让别人乱嚼宋城南舌根,给他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别紧张,来喝杯酒。”小老板又倒了一杯酒,点点桌子轻轻向前一推,“目前应该只有我看出来了,我说了我不是那么多事的人。”   秦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略略找回了点脑子,他走到吧台前端起酒杯,冷言道:“你不多事,就应该把刚才的话烂在肚子里。”   小老板闻言笑得开怀:“你知道我为什么雇你来帮我打理酒吧吗?就是因为你这种睚眦必报的狠劲儿,能镇得住场子。不过光有狠劲儿还不成,这儿,”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这儿还得透亮,不能黑心黑肺。”   “你他妈找对象呢?要求还挺多。”这些年秦见装相惯了,疏离有礼的优等生自然不能“大放厥词”,可今天他心中不爽,因而扒了那层伪装,露出了里面的芯子。   “可以啊,要不你跟我吧。”小老板的回话一点迟疑都没有,脸上逗孩子的笑容都撤得一干二净,露出郑重的神色。   秦见着实一怔,端着酒杯的手僵在空中。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能看清你的心思吗?”小老板的酒杯在秦见的杯子上撞出清脆的声音,“因为我们是同道中人。”   秦见少年老成,却也掩饰不住此时脸上的震惊,他听到男人继续说道:“几年前你和楚阎王闯进我家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敢打敢拼下手黑,我想着这新发镇日后必定又会多一个‘大哥’级的人物,还琢磨过你什么时候会折进去蹲笆篱子,或是死于非命。”他低头轻轻笑了一下,“没想到,再见到你,你却成了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背着书包站在门口寻找兼职的机会,说实话我挺惊讶,我一直在想你凭什么能出淤泥而不染啊,直到我见到了宋主任。”   日青 崽 推 書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吧?”提及往事,小老板抬眼去看秦见,他晃晃酒杯,将琉璃一般的液体晃出了一个漩涡,“应聘的时候还装得不认识我,当年你可没少用棒子砸我腿弯。”   “你不是也没提那事。”秦见嗤了一声,“各取所需罢了,当年我对楚阎王有价值,现在我对你有价值。”   没错,小老板就是当年秦见跟着楚阎王“舔刀口”时的对家高程。秦见当时还是个孩子,为了筹钱做亲子鉴定几乎“无恶不作”。那次“舔刀口”惊动了JC,据说最后还是高程高抬贵手放过了楚阎王,那个在新发镇横着走路不可一世的楚云才得以保全颜面没有吃官司。   据传,高程当年拐了楚云的女朋友去了南方,前几年却只身一人回来,用在南方赚的钱做了不少营生,赔多赚少,最后只得将资金回笼在年前开了这家酒吧。   秦见应聘的时候便认出了高程,这人眼细脸白,乍一看气质清凌凌的,像朵高岭之花,可相处下来却觉得不靠谱,狐狸似的尽琢磨人心,让人不得不敬而远之。   秦见略略沉吟,抓住了高程的把柄:“当初你不是拐跑了楚阎王的女朋友吗?”   “女朋友”几个字被他拖得又慢又重,言下之意是:说什么同道中人,你他妈就是在耍我!   “楚云就是个棒槌,人家姑娘没看上他,故意拿我做挡箭牌,他听风就是雨,整整寻了我一年晦气。”高程细眼微垂,露出嫌弃的神色。   “不提他了。”高程将话题拉回到宋城南身上,他“啧”了一声,慨叹:“宋主任那样的一个人,任谁不会喜欢呢?”   秦见瞬间挺直脊背,放在吧台上的手紧紧握拳,好像下一秒便会招呼到高程脸上似的。   高程见状用手托着脸颊笑得开怀:“放心,你的宋主任再好我也不会动那种心思。”他的语中略有沉郁,“我发过誓,不碰直男。”   杯中的辛辣之物被他一饮而尽,像是除病祛痛的良药,高程的语气又恢复了轻松:“我劝你也别碰直男,不然早晚碰得头破血流。”   “说真的,你跟我吧。”高程拱起身子往秦见的方向凑了凑,“我长得不差,小有资产,最重要的是我会心疼人,绝不让你受委屈。”   “走出失恋的最有效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你的宋主任再好也不属于你,陷在这段感情中最后注定输得是你,以后看着他结婚生子你会疯的秦见。”他在少年的肩上拍了两下,感觉到手下僵硬的肌肉讪讪一笑,“你好好考虑下,我真挺好,你长得也帅,咱俩挺般配。”   话音刚落,那手就被秦见抖落到肩下,他抬起锐利的眸子看着高程,话中裹着一层冰渣子:“你的左手边的抽屉里有一张纸,是我这几天喝酒的记账单,我的工资偿还这些酒钱只多不少,我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   说罢,他起身拿起旁边的羽绒服便向门口走去。未行至门前,身后传来了淋淋水声,那是倒酒入杯的声音,伴着这声音高程话幽幽而来,不高不低带着散漫:“见你年轻,提点你一句,早料到你不会听,年轻热血,谁不是义无反顾,等你冒冒失失的撞了南墙,就一点回旋的机会都没有了。”   秦见蓦地回头看他,见高程举起酒杯,说道:“要不你和我试试,看看你的宋主任的反应?他若是对你表现出半点意思,也不枉你梗着脖子向南墙冲一回不是吗?”   。。。。。。   --------------------   去年今日,我失去至亲,当时正在更《俗世》,说明原因停更了几天,再次打开cp,收到了很多书友的留言,有安慰有开解也有让我振作的,当时的心情无法形容,很感激也很庆幸,隔阂距离,隔着文字,我却能感受到你们给予我的力量。所以,我打算留下来,留在cp,爱你们,我会把我脑子中的故事一一写下来,如果你也喜欢,就一起吧。 第64章 试探   宋城南再次见到秦见,距离上次已过月余。   秦见没有信守正月十五回去吃元宵的承诺,即便开了学,周末也未再回过出租房。宋城南感觉自己像被忽然隔绝在了秦见的生活之外,没有归期,没有音讯,发过去的短信永远等来的都是姗姗来迟的简短回语,让宋城南知道了原来“嗯、啊、哦”这么冰冷,像廊下挂着的冰锥,尖利得让人忌惮。   收到秦见约他见面的短信时,宋城南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崽子”,想学着少年的风格回一个“哦”,犹豫了半天又犯贱的舍不得。到了约定的时间,宋城南准时赴约,推开酒吧的门,便看到了卡座里坐着的秦见。   少年似乎成熟了不少,坐在人群中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头发是新理过的,虽不是什么时髦的发型,配上少年的剑眉星目也是一群人中最亮眼的存在。   此时,少年的目光投了过来,看到宋城南时似乎眼中有光闪过,不过他没有向往常一样起身相迎,只是招呼似的向男人点了点头。   宋城南走近,目光从秦见身上移开,扫了一圈卡座中的四五个青年。面生,并不是秦见惯常玩在一起的熟人。   男人脱下手套,向秦见扬扬下巴:“朋友?”   宋主任的动作过于潇洒,就像五彩斑斓的黑一样,此时男人周身透着正气凛然的痞态,却不违和,与这一隅的氛围刚好契合。   站起来的是一个面皮白净的男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气质淡然带着些书卷气,他笑得真挚,热情的伸出手:“这就是宋主任吧,听我们秦见经常提到你,说你对他帮助特别大,总想找个机会和你见一面,今日总算得偿所愿了。”   我们秦见?宋城南眯起眼睛,心中不满的暗忖,秦见什么时候成你们的了?向来热情得体的宋城南只在那手上轻轻一贴便撤开了,他脱下羽绒服顺手扔给秦见,随后看了一眼桌上摆的蛋糕随口问道:“秦见,这什么情况?”   秦见将衣服折平放好,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回:“我朋友,高程,今天过生日。”   宋城南摸烟的手一顿,他看向秦见,眼神深沉的可怕。秦见是什么性子,宋城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从小便是条狼崽子,离群索居、孤冷难训,淡漠寡言的性格很难与人亲近,又是个怕麻烦的,若不是真正放在他心尖上的人,秦见绝不会凑这样的热闹。   高程,我朋友。宋城南咀嚼这句话心中有点泛酸,当初自己花了多大的精力心力才让小崽子乖乖顺了毛,如今一个认识月余的朋友,便让他勉强了自己的喜恶。   宋城南不得不再次认真的打量了一番高程,他递出一颗烟:“秦见这小子也没说清楚,不知道你今天过生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实在不好意思,来一根吗?”   高程不以为意,笑着摆手:“我不抽烟。宋主任不用这么客套,是我让秦见保密的,其实就是找个由头大伙聚聚,今天能与宋主任认识我就很高兴了。”   桌上除了一个蛋糕,最多的便是酒,高程拿起一杯送到宋城南面前:“宋主任,秦见和我说了一点你们之前的事,我听了即敬佩又感动,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秦见的今天,今天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对秦见的照顾。”   “你谢我?”你凭什么谢我?宋城南翻起眼睑去看秦见,见少年避开了目光,他指间的香烟被夹得变了形。   “秦见倒是什么都与你说。”宋城南玩笑似的接过酒放在桌子上:“酒就不喝了,一会儿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今天来也就是想打个招呼。”   “衣服。”他向秦见勾勾手,“你们热闹着,我就先走了,年初事多,社区主任就是个劳碌命。”   成熟男人的做派,态度言行滴水不漏。   可秦见知道,宋城南生气了。   他有点慌,指甲扣着男人羽绒服上的拉链,并不想把衣服送过去。再者,他与宋城南太久没见了,久到他刚才第一眼见时,他的五脏六腑都聚在了一起隐隐的疼痛。   蓦地,少年的腿上多了一只莹白修长的手,高程轻拍几下,口气温柔:“宋主任有正事要忙,今天聚不成,我们还可以下回再约。”   他抬手往秦见头上去摸,似乎还要宠溺的规劝几句。可还没摸到细软的发丝,那手就被人蓦地一把擒住!   在高程与秦见的诧异目光中,宋城南居高临下、面目森严。他咬牙控制着力度,将那手轻轻一推,沉和的面色也随之调整为轻笑:“见爷今儿头型不错,乱了可惜了。”   男人站直身子,从秦见手中拿过衣服,随意的扬手:“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烟,被扔在那杯被推开的酒中,从始至终都没有点燃。   酒吧的门开了又关,好半晌秦见好似才又寻回神智,他捡出那支泡了酒的烟,紧紧地握在手中。   ......   --------------------   一小更,有点卡文。 第65章 棒槌   秦见将高程堵在角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夜里闪着幽蓝的光。   高程刚提完裤子,手还拽着裤带没放下来,他拉着长声无奈的说道:“秦见,你好歹换个地方,非要追到这冻死人的旱厕来?你不怕冷,我还怕冻到我的鸟呢。”   “陈酿”酒吧开在繁华之地,可新发镇上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最陈旧的地方,这里的房子没有卫生间,若想方便只能来室外的旱厕。   一阵寒风将厕所墙头的积雪吹得打漩,细碎的雪粒子沾了两个人一头,秦见没理会高程的抱怨,依旧执着的问道:“刚才宋城南是不是吃醋了?他是不是也对我有点...意思?”   高程将羽绒服两边一抿,双手环在身前,他向身后的茅坑扬扬下巴:“你非得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谈你的爱情?”   心乱如麻的少年忍到现在已是不易,他不耐烦的往前凑了一步:“别卖关子,快点说!”   “呦,这是唱哪出啊?”蓦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厕所门口传来,随之一道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一扫而过,借助光线秦见看清了来人,同时那人也看清了他们。   “高程?”那人声音提高了不少,三两步就窜到了二人面前,健硕的身材插在秦见与高程中间,对少年怒目而视:“小子,你要干什么?”   秦见没吭声,高程却“啧”了一声,声音透着满满的厌烦:“楚阎王,有你什么事啊?”   来人正是楚云,诨名楚阎王,新发镇上的叫得上名号的人物,三年前曾带着秦见去东水村堵过高程。   高程表现出来的不友好分毫没有影响到楚阎王,他凑近少年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秦小见?是你不?”   秦见撤后一步低低的“嗯”了一声,仅仅一个单音节就听得出他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十分不爽。   就在这短暂的瞬间,楚阎王已经脑补了一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大戏,他沉下脸子霸气地将高程往怀里一搂,粗声大气地说道:“你高哥有主儿了,他是我媳妇,你这个小崽子爱哪呆着哪呆着去,你成年了吗?小孩子家家就满脑子下流思想,滚滚滚,快滚,再烦你高哥,信不信我揍你!”   “滚你妈媳妇!”高程从楚阎王怀里挣了出来,推开身前的两个阻路的男人,拔腿就往外走,“一个两个都他妈是棒槌,你们爱闻这味儿就别出来了,明早儿早饭还管饱呢!”   秦见蹙眉,楚阎王倒嘿嘿一乐,他向秦见抬抬眉毛,嘻嘻笑着:“看见了吗?性子就是这么烈,你小子收服不了,还是别惦念了。”   “棒槌。”秦见垂着眼皮扔下一句话,迈开长腿也出了厕所。楚阎王被两个人轮番骂了一圈,心中顿觉窝囊,他龇牙咧嘴叫嚣,“草,小崽子,跟谁没大没小的呢,当初还不是跟着我身后讨生活的,怎么觉得自己个子窜了一头,就能跟你楚爷叫板了?”   无人回话,只有寒风带着雪粒子灌了一嘴,楚阎王淬了一口,压下眸子中的怨气也向那处霓虹闪烁的地方走去。   “目前看来宋主任对你是保护欲居多。”高程喝了一口酒暖身子,急迫的秦见让他有些于心不忍,“没看出什么那方面的意思,最多就是有一点日久而成的占有欲。”   秦见的眸子逐渐暗淡下去,像一盏永远等不来航船的灯塔。他塌着肩扣着指甲,不甘心的再次问道:“可他刚刚没让你摸我的头发。”   “是。”高程点头,“可他最终也没把带走啊,反过来如果是你,你会想法设法把他带离我的身边吧?”   看着冷厉的少年露出伤怀无助的表情,高程心中一软:“其实一次也看不准,要不下次咱们再试试。”   他伸出手想在少年肩上拍几下,以示安慰,谁料又在半道儿被人擒了腕子,不似宋主任力度温和,这回的手劲儿大得惊人。   “楚阎王你干什么?”高程厉目,一回两回的受阻确实让他恼火,合着这秦见还碰不得了?   楚云似乎对高程的斥责习以为常,他捉着那截腕子屁股一沉挤到了秦见和高程中间,有些不满的歪嘴:“高程你就是会惹麻烦,上回那个还是我帮你摆平的,这回又来一个。”   他用腿踹了一脚秦见:“滚蛋,小屁孩子不学好,别让我找宋主任收拾你啊。”   提到宋城南,秦见神色再次颓靡,他心中不免一叹,宋主任亲眼见着都不管,你去说又有何用?   负面情绪排山倒海,让一向不管闲事的秦见选择睚眦必报:“楚爷倒是学好,原来的情敌成为现在的媳妇,您到是胸怀宽广,兼容并济。”   “我...”楚阎王刚要开口,就被高程截了,“小秦,别听他胡说,他一个大直男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楚云被高程端了底也不羞赧,他的胳臂放在沙发背上半搂着高程,牛逼轰轰的说道:“什么叫一点关系都没有?上次要不是我冒充你男朋友,你那个王八蛋前男友能不再纠缠你?怎么说我也算你朋友吧?我今天还就和你说了,高程你选男人的眼光不行,以后和谁处对象,得先过我这一关!我看不上的人,来一个打跑一个!“   他又指指秦见,嫌弃道:“这孩子不行,他就是个心黑手狠的狼崽子,懂什么感情?再说,宋主任把他看做眼珠子似的,高程你跟他在一起,辈分都得降一辈儿,有那么个护崽子的叔儿,不舒心想揍他的时候都得寻思寻思。”   话音没落秦见就站了起来,他的目光越过楚阎王扫了一眼高程,不急不缓的说了一句:“高哥,你今晚只有一句话说对了,楚云就是个棒槌。”   ......   --------------------   过度章。卡文啊,铁子门,啊~~~~ 第66章 后妈?   新发社区下班要属张姐最积极,没办法家里几张嘴嗷嗷待哺,都等着她回去做饭。   急匆匆的推开门,包还没跨到肩上,张姐就嗷了一嗓子,门口墙边蹲了一个男人,为了避寒,挺高的个子将自己团城了一团。   不用分辨,张姐就知道是谁:“秦见,你每年不吓我几次是不是心里不舒服?我告诉你我可胆小,你要是给我吓出毛病来,我就找宋主任,让他给我放假,没个十天八天我可不好不了。”   秦见从门缝瞄了一眼室内,嘴上条件反射的回怼:“我吓你,你找什么宋主任?”   张姐将羽绒服拉锁拉到脖子,挤出明显的双下巴:“我不找宋主任找谁?只有他能制得住你,再说,他把你当儿子养,子不教父之过,我当然得找他。”   秦见领教了中年妇女的厉害,他“啧”的一声让开路,吊儿郎当的说道:“张姐您慢走,张姐小心脚下别滑倒了。”   这话说得欠揍,得了张姐老大一个白眼。   门欠着缝,秦见却没敢进,他连着翘了三天晚课在这蹲守,愣是没得到宋城南一个好脸。   做贼似的往屋里瞅瞅,秦见看见坐在最里面的宋城南站起身子正在穿大衣。   宋城南一年到头身上也没有几身行头,如今却穿了最好的一套。秦见看着那双锃明瓦亮的皮鞋,低头瞅瞅脚下一团团的污雪,不由蹙起了眉头。   小赵是社区中最年轻的一个,嘴上也活泛。此时他双手插在嘻哈裤子的兜里,围着宋城南转了一圈:“宋主任你不收拾都让那些姑娘垂涎欲滴了,这一收拾她们不得神魂颠倒啊?我可听说龚婷婷昨个约着闺蜜去市里的大商场买衣服去了,看来她是想一举将你拿下啊。”   宋城南穿上大衣笑着斥道:“就你嘴贫,这话可不能出去乱说,给人家姑娘添麻烦。”   “哎呦,这还没处上呢,主任您就护上了?”小赵夸张的吆喝,他弯腰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我就不耽误您正事了。”说罢又贱兮兮地趴到宋城南肩膀上咬耳朵,“要T吗?我友情赞助。”   宋城南踹了他一脚,骂了一声“滚蛋”。他推开社区大门,眼风一扫没见到半个人影。   开了车锁,宋城南长腿一跨坐在车上,小电驴喷出浓重的尾气破开了四合的暮色。即便遥远的路灯只勾勒出了一个男人的剪影,长衣当风,便潇洒过了头。   暮色中,男人头都没回只是提高声音:“秦见,出来。”   像养熟了的宠物,心中再是不愿,也抵不住主人的一声召唤。秦见慢腾腾的从墙角探出头来,耷拉着眼皮托着步子走到宋城南面前。他不说话,只是用脚一下下踢着地上残雪,没几下雪渣子就盖上了一只锃明瓦亮的皮鞋。   宋城南跺跺脚,对于情绪无常的小崽子实在没什么办法:“又没上课?年级前十也不用这么嚣张吧?”   不知这句话触了少年哪片逆鳞,他瞬间炸毛:“宋主任还会关心我?怕不是担心我扰了你的相亲吧?”   宋城南这些日子心中一直郁郁,先前被秦见无故冷落,加之在酒吧又不明不白惹了一肚子气,虽说秦见这几天每日来他这儿伏低做小,却一句解释都无,让他心中的郁气越发积重,不上不下的堵在心口。如今面对龇着牙的小崽子,宋城南忽地便不想担待了,他翻起眼皮轻笑:“别说,还真有这层顾虑,见爷也不是没扰过我相亲。”   肉眼可见的,秦见黑了脸。狼崽子在宋城南面前向来乖巧,可此时那股嗜血的疯劲儿藏也藏不住,他上前一步,浓重的鼻息打在宋城南的脸上:“我扰了一次,就能扰第二次第三次,你不是把我当儿子养吗?既然要给我找妈,怎么的也得过我这关吧?”   宋城南眉间的川字纹高高的隆起:“秦见,你他妈跟我这儿胡搅蛮缠呢?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   “龚婷婷是吗?”秦见像陷入了自己扭曲的世界,自说自话,“天天拧着腰走路,声音嗲里嗲气,十个男人她能勾引九个半,就愿意看男人为她争风吃醋,这种女人有什么好?”   听到这话,宋城南心中的郁气化为怒火一冲而上,多少年未失的风度今晚都不要了:“我看挺好,说不定我今后也会是为她争风吃醋的一员呢。”   “喜欢戴绿帽子是吗?”昏暗的路灯下秦见赤红的目色依旧明显,“你也打算以后像秦铁峰一样养一个野种!?”   “秦见!”宋城南一声怒喝,打断了少年的自伤。他揉揉眉心,终于找回了成年人的心智,神色疲惫的说道:“抱歉,我刚刚的话没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你这崽子也真是狠,为了一招制敌连自己也能搭进去。”宋城南苦笑,“请见爷高抬贵手,相亲成不成另说,总不好放人家鸽子。”   宋城南面上的落寞和苦涩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秦见心头的熊熊烈火。他知道宋城南什么都没有做错,面对自己的近乎偏执的胡搅蛮缠最终也选择了退让,无非就是不想揭开自己陈年的伤疤罢了。   “你不是敌人,我也不是几句话就会受伤的秦见了。”少年垂着眸子,不敢看男人脸上的神色。   委屈兮兮的秦见总能激发出宋城南的无限爱怜,他无奈地揉了一把少年的脑袋,佯装恼意:“你啊,我真不知你的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还不如以前只想着赚钱的时候,起码我还知道该从哪方面收拾你。现在你这一会儿叫叔儿,一会儿叫哥,一会儿又叫爸爸的,还真让我无所适从。”   秦见立起眼睛,但在看到男人脸上隐隐的笑意时,心中所有都化成了一滩水。他上前一步,抬腿跨坐在小电驴的后座上,下巴脱力似的搭在了宋城南的肩上,在他耳边低声嘟囔:“不管我叫你什么,你都是宋城南,只有你能收拾我,从哪方面都可以。”   一直笼罩在宋城南心头的那股郁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散尽,他勾勾嘴角回手拍拍少年的脑袋:“真能作啊见爷,女人都没你这么难应付。”   秦见刚想问一句“你应付过女人?”话还没出口,就看见小赵从社区中冲了出来,边跑边向着宋城南喊道:“主任,不好了主任,有人要跳楼,围观群众刚刚给咱们打来的电话!”   “位置在哪?”宋城南蹙眉问道。   ......   --------------------   这写的都是啥啊...啧,一会儿可能还有一章,对付看吧,还能弃文是咋的 第67章 红衣   新发镇有横纵各四条街路,分别被命名为经一街、纬一路;经二街、纬二路,以此类推,不作累叙。   起名是门学问,新发镇这路名往好了说直观实用,往坏了说没有半点文化。   晚上六点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经一街是主路,最是繁华也最是阻塞。这里没什么秩序,整条路上只有一个红绿灯,但过路的行人从众不从灯,攒几个人便自动归做一团,在车流中无惧穿梭。   这个时间做小买卖的也多。杏子桃子李子梨,鲜艳欲滴却都是冻货,用小三轮一装,驻扎在繁华的路口,行人顺手买上几斤,回家用热气一暖解了冻,又软又甜,很是可口。   还有卖糖葫芦的。滴流圆的山丹丹挂上厚厚一层糖浆,让人看一眼就口齿生津。做这种买卖的小贩最喜欢小孩子,见了人群中的孩子总要抜着嗓子高声叫卖,希望哪个善解人意的孩子闹着大人来买上一串。   可今天,这些人却将目光都投向了一处楼顶。那里站着一个女人,长发翻飞,正欲跳楼!   宋城南是第一个赶到的,路上他让秦见拨了消防队与派出所的电话,但这个时间,这个地界,小汽车是跑不过小电驴的。   这是新发镇最高的一栋楼,十二层。原来的通信公司,上面是办公场所,下面是手机卖场和营业厅,一度是镇上唯一一处夏天提供空调的公共场所。后来手机卖场经营不善,镇一级的通信公司又被整合合并,这栋楼空置后就被租了出去。   开过商场,做过写字楼,皆是不温不火。如今商民混居,很是混乱,因为没人交围护费用,电梯已经停了几年,宋城南与秦见只好一层一层的向上跑,好在两个人身体素质极佳,一口气上到顶楼仅是气息微乱。   厚重的门板上生着铁锈,门脚的铁皮张着嘴,锋利的棱角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圆弧痕迹。   宋城南推开顶楼的铁门,差点被寒风掀一个跟头。虽然过了年,但离春天还早,此时还是骤雪寒风的天下,宋城南搓了一把耳朵,低声叮嘱秦见“小心点”。   天台不大,一个蓄水箱占了一半的面积。宋城南和秦见绕过水箱,就看到了一个女人。   虽说天已经黑了,但依旧能感觉得到女人面容姣好。在这样严寒的天气中,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衣角翻飞,露出里面大红色的裙子。   她站在天台的边缘,两只脚踏在半米高的外墙上。外墙不宽,踏上去根本站不稳,何况还有寒风呼啸。因而女人用一条手臂挽着一根支撑水箱的铁柱,另一只手正在往空中抛撒着一堆纸笺。   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狰狞恐怖,像午夜档的女主,刚刚从电视机中爬出来一般。   “五年,三百三十七封信,在信中你说了一千零八十五次你爱我,哈哈哈,都是假的!全是骗我的!哈哈哈,我好傻啊,一次次沉浸在你编织的谎言中,你勾勒的未来里!可你那些甜言蜜语,都是为了我的钱!为了我能供你上学!哈哈哈,你曾经说我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我不是!不是!我不善良,我要找你索命,我变成鬼也要缠着你,让你今生今世都不得安宁!”   “让他不得安宁的方法有很多。”蓦地一个沉沉的男声响起,“没必要搭上自己一条命。”   阴暗的苍穹中,信笺和长发翻飞,女人赤红的眸子看过来,眼中的恨意让人心惊。她脚下一滑,差点没跌下楼去,好在手臂挽着铁柱,身子摇晃了几下,最终稳了下来。   宋城南气质沉稳刚毅,女人神色戒备:“你是警察?”   宋城南摇头。   “消防员?”   “不是。”   女人眸子再添戾色:“不管你是谁,都别管我!走开!再不走开我就跳下去了!”   宋城南看了秦见一眼,两人同时退后了两步。   “你先别紧张。”宋城南声音沉沉缓缓的,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不是警察也不是消防员,我们是...记者,新城晚报的,得了有人要跳楼的消息赶过来寻个一手资料。”   宋城南笑笑:“可以聊聊吗?你化不化得成厉鬼我不清楚,但你想要让那个男人不得安宁,其实我的笔就可以帮你。”   他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取下别在本子上的圆珠笔快速写了几个字后状似随意地扔给了秦见,并向女人介绍:“他姓秦,我的助理。”   秦见瞧了一眼宋城南,又看了一眼本子上的字,抬头不咸不淡的和女人说道:“说实话,我们根本不在乎你跳不跳楼,不过你要是不跳,我们就白爬了12层的楼梯了。”   他感觉到了宋城南凌厉的目光,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至少你和我们说点什么吧,我需要一条爆炸新闻在报社立足,你可以把你口中的那个男人说的更加不堪一些,我保证新闻见报后,他会如同过街老鼠。”   “说吧,你叫什么?”秦见的话凉凉的,好似并不将女人看做一条生命,只有她的故事才是有价值的。   万没想到,女人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竟然开了口:“吴淑梅,我叫吴淑梅。”   吴淑梅,秦见用笔在宋城南刚刚留下的“拖延时间”几个字下面写下了女人的名字。   故事其实很老套。男人女人是贫民窟中的青梅竹马,方兴未艾时互生爱慕,相约厮守终生。高考过后,两人双双考上大学,但两个家庭同样的贫穷脆生了同样的不幸,哪个家庭也供不起自己儿女继续学业。当时,女人狠了狠心,决定辍学打工赚钱供男人上学,虽然她的成绩优于男人,但还是选择让男人去实现他们共同的梦想。   理想的丰满,让现实的辛苦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女人做了无数份工,没日没夜的赚钱,只为了男人信中向往的二食堂小灶,和别人身上印着对勾的运动服。只有在最深的夜里,她拖着散了架的身子倒在床上的时候,才能将那些信拿出来品读,一字一句的将“我爱你”翻来覆去的看,直到疲乏的困意袭来,那句话也随之落入梦里,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未来。   最难的时候,女人做过按摩小姐,那时男人提出要去名校交流访问,当然费用自理。被揩油吃豆腐已是常事,女人咬牙坚持着,将一笔笔钱汇去了男人那里。交流结束,女人本以为可以脱离苦海,去做正常工作,但男人却嫌她汇的钱太少,没有之前的多了。   女人终于忍不住说了自己的境遇,可男人沉默过后竟委婉的表示,按摩的工作如果不失身,被别人吃吃豆腐占占便宜也没什么。通话是在无数声“我爱你”中结束的,女人擦了一把眼泪,拨通了按摩店老板的电话。   就这样一直过了四年,女人用一笔笔汇款单换来了一封封写满爱意的信,而几个月前男人毕业后找到工作,女人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在打算与男人团聚时,对方却提出了分手。   理由给的是:我不能接受一个做过按摩女的女人成为我的妻子。   但如果你不记名分,我还可以继续爱你。   --------------------   写不动了,明天继续,啊,不是,今天继续,睡觉睡觉~晚安宝贝们 第68章 掰了   女人的故事没有半点新意,秦香莲似的悲剧,换汤不换药罢了。   秦见翻了一个白眼:“就这?至于吗?”   女人却瞬间激动起来:“你不懂,你懂什么?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痛苦吗?我的梦想,我的未来,我的爱人,我的钱!都没了!我现在只想让他痛苦,让他后悔,让他不得安宁!”   “那种男人没良心的。”宋城南稍稍向前一步,“你的梦想可以重新拾起来,你的未来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你的爱人可以是更好的人,至于钱,再赚就是了,但是人没了,一切就都真的没了。”   他脱下羽绒服:“你冷吗?把这个穿上?”   女人略有犹豫,但依旧将身子向后一撤:“你们得保证在我死后将他的恶行公之于众,不然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们。”   秦见轻轻一嗤:“得,您做鬼之后还挺忙的。”   再次接收到宋城南责备的目光,秦见乖乖闭了嘴,他看了一眼手机,在本上写了几行字:“小张警官已经到了,正在爬楼,因为地形原因气垫不好铺设,公安和消防的策略是以劝导为主,营救为辅。”   电信大楼三层以下的外立楼体做了突出延伸的设计,十分不方便铺设气垫,也给此次营救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宋城南扫了一眼本子几不可查的点点头,他声音平和,似寒风中的一道暖流:“你站的那里是风口,身子已经冻麻了吧?你向前走两步,避避风,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了解。”   女人似乎抱着必死之心,她无视宋城南看向秦见:“能写出爆炸性新闻吗?你刚才打过包票的。”   秦见垂眸看着本子,语气凉凉:“故事曲折,但没有爆点。你知道上次我写的爆炸性新闻是什么吗?12岁男孩筹钱两载做亲子鉴定只为验明生父。”   少年在宋城南骤然投来的目光中不紧不慢的说道:“人们不会在意12岁的男孩儿受了多少苦,只会在意谁是他的亲生父亲,这就是大众的猎奇心理。”   “同理,人们不会关心你生前的苦楚,只想了解渣男到底受没受到天谴。”   秦见好似真的不在意女人的反应,他取过宋城南手里的羽绒服展开:“她不穿你赶紧穿上,别冻感冒了。”   被忽视的女人,张了几下嘴才插空问道:“新闻见了报,他不就会受到谴责了吗?”   “大家无非嘴上说说,谁会真刀真枪为你讨公理?再说新闻见天儿层出不穷,人们今个儿觉得新鲜,明个儿就抛诸脑后,转头那个渣男便会从舆论中抽身,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娶妻生子,逍遥一世。”秦见将宋城南的围巾围紧,继续吊儿郎当,“别问我该怎么办?我要是你就自个儿去报仇,靠什么死后纠缠,靠什么大众舆论?都不如靠自己。”   女人脸上有了明显的踌躇,看到秦见拉着宋城南走到离自己颇近的避风处也没有抗拒。   秦见抿着羽绒服蹲在避风的角落,状似随意的说道:“再和你说个事,刚刚和你说的那个12岁的男孩儿就是我。”见到女人惊讶,秦见挑眉一笑,“你知道我是怎么想怎么做的吗?等我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他们当初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和他们算清!”   女人蓦地睁大眼睛,裹着寒风颤抖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骗你干屁。”顶楼积雪平整,秦见拨开上面浮着灰的一层,用手指在白雪上面轻轻写着什么,下巴一抬,“不信你问他,要是没有他,我可能也像你今日这般了,不对,可能比你还会惨一点。”   他抬头仰视站在自己身旁的宋城南,眼神深长:“这世界上什么缺德玩意儿都有,但也不缺正直善良的人,就比如他,纯纯的好男人一个,不过你可别打他主意,他有主了。”   轻飘飘黏糊糊的话与此时紧张的气氛一点不贴边,秦见的胡言乱语让宋城南颇觉无奈,他对女人说道:“我助理说的话虽然有不着调的地方,但也不是全无道理,要不咱先下来,考虑考虑再说?”   女人坚硬的表情终于破碎,她蓦地放声大哭,即便寒风凛冽也未能吹干她的热泪。她双手扶着铁管,佝偻着身子不住地抽噎,似乎要将五年来所受的苦楚全都倾泻而出。   宋城南伸出手,温和的说道:“来,拉住我,先下来。”   女人抹了一把眼泪,慢慢伸出已经冻得僵硬的手,一点一点探了过来,就在那冰凉的指尖刚刚搭在男人手上的时候,对面楼中不知哪个窗户中传来一声带着笑的大喝。   “欸!跳啊!怎么不跳了呢!都等半天了,没事逗人玩呢,快跳啊!”   女人本就极度紧张,身子在严寒中冻得僵硬,外墙不宽,又附积雪,女人只能扶着铁柱缓缓移动。吼叫声蓦地传来,在楼宇中带着回响,紧绷着神经的女人显然受到了惊吓,脚下一崴、身子一歪,重心失衡一头向楼下栽了下去!   明明指间已经搭在了宋城南的手上,但女人栽倒的速度太快,宋城南只觉得手上一凉便又空空如也。   坏了!他在心里暗道。与此同时,身体先于思维已经做出反应,一个飞身便向女人冲了过去!   侦查兵的身手让他在速度上取胜,但也只来得及在女人大头朝下栽倒时单手抓住了她的一条腿。身形单薄的女人不重,但向下的作用力巨大,宋城南单手吃力,女人的身子又向下滑动了寸余!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宋城南半点犹豫都无,利落地松了扣着外墙边缘的另一只手,用双手抓住了女人!   “宋城南!”秦见在宋城南冲了出去的时候便从地上蹦了起来,如同一只搏命的豹子紧随其后!可他即便再快,冲到平台边缘时也只来得及抱住男人腰!   宋城南大半个身子已经悬于平台之外,由于没有向后的拉力,他的两条腿已经翘起,一个不甚便会同女人一起栽落楼下。   秦见从来没这么怕过!他的紧紧的抱着宋城南的腰向后拉,破了音儿的怒吼:“宋城南,松手!你给我松手宋城南!”   “你不能死!宋城南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宋城南,别管她了,你给我松手!”   男人身高体健,加之女人的重量,并不是一个人能拉住的。秦见满面赤红,额角和脖子绷着青筋,他死死的咬着后槽牙,铁锈味已经溢满整个口腔,脚下绷紧了劲儿,手指可能已经青紫,腕子也毫无知觉,他拼命的向后拉着、拉着!   旁边的声音已经虚无,女人的尖叫声,一拥而上的警员和消防员的惊叹声,楼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都是朦胧而失真的。秦见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一场噩梦之中,顶着罡风意欲跳楼的那个人是他自己,而对面传来“快跳啊!”的鼓动嬉笑的声音,身后的宋城南向他伸出手,那么真挚又温柔,几经犹豫他缓慢地送出自己的手,与之交握,握紧,再握紧!却,决然的拉着宋城南一同跃出围墙,踏上了死途!   “哐”的一声,12层的玻璃被砸碎,几个消防员用束带将悬于空中的女人捆绑结实,托举着女人的上半身,将她一下子拉回了窗子内。   女人得救,重力减轻,宋城南被众人合力托回了顶层平台。他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胸口处的羽绒服被外墙磨出了口子,小张警官蹲在被寒风吹得四散的鹅绒中关切的问他可伤到了哪里?   宋城南的肩膀、腕子和肋骨异常酸痛,他却随意的摆手,喘着粗气四下寻找:“秦见呢?”   小张警官环顾了一周:“那孩子为了救你真是拼了命了,刚才我们在铁门外看你们俩和那女人谈得挺好,应该可以劝得动她,我们就没有若贸然出现,怕惊吓了她前功尽弃。眼见着就要成功了,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老宋啊,人民群众得救,但也不能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啊!当了这么多年指导员这次你怎么这么冒失?若不是秦见那孩子拼死咬牙坚持了两分钟,直到我们冲了过来,你呀,今个儿怕是凶多吉少啊。”   他指指宋城南的旁边:“刚才那臭小子还脱力的坐在这儿呢,这会儿上哪去了?”小张警官站了起来,“我去看看那女的,你告诉秦见,我回去就给你俩申请好市民奖,这回高低要点奖金。”   宋城南摆摆手,不想听他啰嗦,他看了一眼刚刚秦见蹲过的避风处,那里的雪上写了个名字——宋城南。   男人一步一步走下楼,肋骨疼得直抽气。软组织挫伤,宋城南给自己下了个诊断。捂着肚子,走过鸣着警笛的嘈杂之地,他在小电驴子旁边看到了蹲在角落,将头埋在膝间的秦见。   踢他的时候,牵动了肋骨,小崽子瞬间站了起来,满脸忧色:“伤到了?”   “没,就是压到骨头了。”宋城南眼见着少年睃了他全身一眼便又蹲了回去,男人“啧”了一声,掏出跟烟挨着秦见蹲了下来,“生气了?”   秦见眼皮都没挑,蜗牛似的往外边蹭了一点。   宋城南边点烟边又贴了过去,他用肩膀撞了撞少年:“哥错了,真错了,下回都听你的。”   男人的唇刚刚离开烟蒂,少年就扳着那夹烟的手送到自己面前,微微偏头,就着那手吸了一口。   没有像宋城南那种老烟枪深吞,烟雾在口腔转了一圈就被吐了出来,秦见轻咳了两声,淡淡的说道:“没下次了,咱俩掰了。”   宋城南身子一顿,随即收了脸上的不正经,正色道:“秦见,那种时刻我不能不救,虽然脱了军装,但我仍是个军人。”   “是,你一直都是好人,无差别对待,不管是谁深陷泥潭都会拉上一把,只有我一个人是他妈的混蛋,在我眼里除了你谁都不重要!要死就让她死去!为什么要为那样愚蠢的女人搭上你的命!”   做了多年指导员的宋城南,此时能说出很多大道理,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酸痛的手臂搭在了少年肩头。   “你知道我拉着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秦见的目光阴鸷疯狂,“我在想既然你可以为任何人去死,还不如死在我手里!让我这个变态拉着你下地狱,我们一同沉沦在泥沼里,越陷越深直至不见天日!”   “变态?”宋城南皱眉。   秦见轻笑出声,黑色的眸子乌糟糟一团,像被业障蒙蔽了心灵:“是啊,变态,我就是想恩将仇报,拉着你一同下地狱的变态!”   “就像这样!”   少年蓦地擒了男人的下巴,身子前倾将自己送了上去,炙热的鼻息与冰冷的唇同时而至,秦见吻上了那片朝思暮想的柔软!   破败的街路,夜晚风寒,警车的鸣笛声还在远远的响着,看够热闹的小贩又在沿街叫卖,穿行的人们抱怨车子开得太快,小轿车中的司机谩骂不守规矩的土鳖...世界依旧喧嚣,人们步履匆匆,谁也没留意这个阴暗的街角,两个男人蹲在一辆不起眼的小电驴旁边唇贴着唇,正在接吻。   这一隅此时已若静止,男人搭着少年的肩膀,少年倾身吻着男人,像一部老旧的影片,定格在最矛盾又最华美的一帧。   只有男人指间夹着的香烟,还袅袅升腾着烟雾,证明着这并非是一个梦,美梦或噩梦,都不是。   最终是秦见先撤开了身子,他没敢看宋城南的神色,微挑的眼睑垂着轻笑自嘲:“你看,其实别人说得对,我就是只白眼狼,你就不应该招惹我。”   他站起身,望望深暗的天空,低声说道:“我喜欢你,宋城南。从今天起,我们掰了。”   ......   --------------------   终于坦白了,我家见爷好辛苦~~~心疼~~~ 第69章 戒断   又翻了一个身,床板发出吱嘎的声音,宋城南按亮手机,凌晨两点四十三分。   反正睡不着,所幸翻身而起,胡乱套了一件卫衣,循着固定的地方摸了一根烟,咬在齿间。   卧房狭小,只踱了两步宋城南就站在了窗前。   他肩宽背阔、身姿伟岸,稀薄的月光透窗而来,在他身上撒了一层淡淡的清辉。窗下便是书桌,秦见原来常常在这里伏案至深夜。曾几何时小崽子整日龇着幼利的尖牙,只有提到读书时才会换上向往又落寞的神色。   宋城南想到那个时候的秦见,辛辣的烟雾都吞出了一丝甜味,那时的小崽子多他妈可爱,爱恨情仇全摆在脸上,哪像现在,肚子里不知装了多少令人糟心的弯弯绕绕。   他拉开台灯,光线将月光的清辉掩盖。书桌上整齐地摞着几本书,还有几张密密麻麻写着字的卷子。那是过年时秦见刷的题,少年似乎将此作为一种放松。   秦见其实和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很不同。从不骄傲自负、好高骛远,也无叛逆无状、恣意妄为,除了读书看不出还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日常的开销都是自己打工所得,时不时还要给远在南方的晓晓寄些零用钱。   说着最冷的话,做着最暖的事儿,就是秦见。   宋城南摘烟弹灰,腕子轻轻地碰在桌面上发出了一声响动。男人肌理均称的腕间带着一块黑色腕表,黑色的厚重感配上金属拉丝的科技感,莫名的便与宋城南很搭。   腕表是秦见送给宋城南的新年礼物。大众品牌,千元价位,可能已经用尽了秦见的所有积蓄。   宋城南还记得自己拆开包装时候的细节,长短针定格在5:20,他当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都是少年的刻意而为。   思及此,宋城南无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吻。   齿间的烟被舌头从一侧唇角推到了另一侧,宋城南觉得唇上热辣辣。其实那都算不得一个吻,只是嘴唇贴着嘴唇罢了。他还记得当秦见贴上来的时候,自己脑子中划过的那句话:果然是真的。   秦见的爱恋其实不是没有征兆的,只是他故意忽略罢了。就如那次醉酒,确实醉得深重,但不至于没有一点神识。他知道身边有人,听得到那人近乎喃喃的低语,也记得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那夜的吻由腼腆到奔放,由生涩到炽烈,毫无疑问是令人愉悦的。宋城南浑浑噩噩的享受着、沉沦着,直至迷蒙间感到一阵压痛,“兵王”的身手让他在酒醉间也能瞬间反击,翻身而上,腕子扣在那人的颈子上。   挑开沉重的眼皮,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的却是满目决然悲恸的秦见。原来是这崽子啊,宋城南浆糊一般的脑子连不起前因后果,只在看见少年时放松了一切戒备。他松了手,沉重的身体跌在秦见身上,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连日来的幽怨。   “崽子,怎么不回家?”他记得这是他跌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句话。   宋城南习惯早起,这是他当兵八年留下的生活习惯。那日他没有晨跑,一因宿醉,二因...春梦。   男人身后未醒的少年,睡着也是蹙着眉头的。宋城南瞧了他半晌,终究劝服自己,那就是一个梦,一个错乱的旖旎的梦,成年未婚男人谁还不做几个春梦?   可如今,宋城南却不能再自欺欺人,三天前,秦见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在街角辟出的一束阴影里......吻了自己。   他说:宋城南,我喜欢你。   “草!”宋城南烦躁的扒了扒头发,一口烟吐得万分惆怅,“这他妈是什么事儿啊?”   拿出老旧的手机翻了翻,凌晨三点半他给原来部队中的军医拨去了电话。   军医的愤怒显而易见:“宋城南,你就不能选个白天的时候打电话?不就被一个小崽子告白了吗?你在部队的时候这种情况遇到的还少吗?哪个不是被你教训一顿就吓跑了,至于大半夜来问我怎么办?我他妈昨天刚跑完十公里,全身都累散架子了!”   “谁让你们部门平时训练少,十公里就散架子了?还真是养成废物了。”两个人在部队时关系不错,属于互损出来的革命情谊,“说真的,这次这个真难办,不是打一顿、训一回就能解决的。”   宋城南对于TXL并不陌生。部队一水的男人,有几个取向异于常人的并不稀奇。当了八年兵,宋城南收到来自同性的情书没有十封也有八封,还有三五个胆子大的堵着他口头告白。可这些人不是被宋城南无视,就是被他约到作训室关上门痛扁一顿。少年人的情丝来得快去得也快,面对着不再温和的冷厉教官,很少有人选择继续坚持。可也有打不跑的,曾经便有一个异常执着的青年,被教训了几次也没放弃,可最终还是败给了宋城南的不在意,就是那种你这边已经火烧了房子,人家却懒得递一个眼神的不在意。   “打一顿不行就两顿,你又不是没经验。要不就晾着他,人总会知难而退的。”军医在电话那头打着哈欠。   打不得骂不得,晾着还心疼。宋城南好久没这么无奈过了,他捧着电话仰倒在床上:“和你说实话吧,是我自己养大的孩子。”   “爱列屈拉情结,简单的说类似于恋父情结。”军医终于正色,“根据你的叙述,他应该是幼年生活辛苦,没有体会过温情,恰恰你的出现弥补了这一点,因为你的强大与对他的保护,正值青春期的孩子身心发育需要一个寄托“崇拜”的对象,所以产生了爱列屈拉情结,这很正常,可以理解。”   “大多数的有爱列屈拉情结的人,随着他们的逐渐长大,会郝然一笑,然后释怀,继而开始真正的恋爱。”军医说道。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宋城南揉揉胀痛的额角问道。   “心理断乳。”军医简明扼要,“你要坚定而巧妙地暂时疏远他。”   ......   --------------------   晚上可能还有一章 第70章 女友   宋城南请了长假,打算回一趟老家。   回家之前,他与龚婷婷见了一面,将两人的关系确定了下来。   年轻的女人穿着橘粉色的毛衫,撅着红艳的嘴唇娇嗔:“上次约会你就放了我鸽子,哎呦,知道你去救人了,可人家听说你受伤了,几次想要看望你都被你拒绝了。”   “不好意思。”宋城南低声道歉。   高大英挺的男人有着与小镇格格不入的英俊,姑娘甚至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就选择了原谅。   分别的时候,女人娇羞地扑进了男人的怀里,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真的不用我去车站送你?”   宋城南觉得自己身上的肌肉瞬间僵成了一块,好似又回到了对战演习的时候,高度警戒的自己随时可以扣动扳机。   “不用。”他稍稍撤身,“天气冷,别折腾了,我一个星期就回来。”   女人软着腰轻轻晃动着身子,撒娇似的点头:“那记得要给我打电话啊,哎呦,哪有你这样的,刚谈对象就要出远门。”   “不好意思。”这好像是宋城南与女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年轻女人娇俏的轻叹,然后一步三回头的流连而去。   似乎确实有些妖娆过头了,宋城南想起秦见的评价。其实他原本只抱着接触接触想法,并没想这么快的确定关系。可偏偏出了秦见的事,女人这几日恰巧纠缠的频繁,因而在刚刚女人玩笑似的试探中,宋城南想到了“心里断乳”。   是不是这样秦见就能认清现实,回归正常了?从而也会断了对自己的“非分之想”?最后几个字划过心尖的时候,宋城南感到莫名的颤栗,很像他少年时第一次看到西方人体塑像时的感觉,面对着惊世骇俗又无与伦比的艺术品,明明知道不应该,又总想偷偷看一眼。   “那你以后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女人的手指在杯子上画着圈圈,轻巧的开着玩笑。   宋城南沉默了片刻,对自己认真的检视了一遍,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男友后,轻轻点了头。   宋城南回了老家,一个颇为偏远的村庄。时间似乎没给这片土地带来多少变化,却给他的母亲套上了年迈的躯壳。   宋城南转业的事情,宋母已经知晓,她望着墙上的黑白照片叹了一口气:“去给你爸上支香。”   当年沈萍出嫁的第二天,宋父就住进了医院。五万元的彩礼换来了几张票据,却没留住宋父的命。   手术后,宋父仅吊了三个月的命就驾鹤西去了,而此时传来了已经怀孕的沈萍因琐事被她男人打流产的消息。   宋母哭了三天,哭宋父、哭沈萍,也哭自己。14岁的宋城南在村头的老树下坐了一天一宿,这里曾经是沈萍常常流连的地方,目光深长,望着乡道。旁人问她在看什么也不说,问她在等谁也不回,只有宋城南知道,沈萍在等她的奶奶,那个许诺治好病就来与她团聚的老叫花子。   任凭宋城南磨破了嘴皮子,宋母也没同意与他同行。她说故土难离,她说你爹在这儿,我哪也不去。   最后,宋城南无奈只身返回,告别了年迈的老母,告别了墙上的黑白照片,告别了村头那颗荫蔽了几代人的歪脖子老树。   车行至一半,宋城南才打开手机,这几天他一直关着机,颓败的山村,年迈的母亲,让他生出怆然,避世一般的只想好好陪陪母亲。   开机的提示音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堆信息挤进来的声音,满屏的小红点昭示着没有一个人能离开凡尘俗世的羁绊。   手机从上划到下,越过龚婷婷的狂轰乱炸和社区的工作信息,没有一条是秦见发来的。   少年的头像躺在信息列表的最底端,页面中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约他去酒吧见面的时候。   明明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宋城南却点开了少年的头像。   那是一张雨水落在湖面砸出涟漪的照片。宋城南清楚得记得那天他与秦见骑着小电驴回家,途中遇到急雨,两人用衣服蒙着头飞奔着躲进了一个破败的凉亭。凉亭临水,亦是污浊不堪。雨起先下的很急,后又小了,小到冒着雨也可以冲回家。可他与秦见谁也没动,他坐在石条凳上,秦见则坐在缺了一角的石桌上。两个人望着灰蒙蒙的天色,看着雨水打在湖面上,砸出黑灰色的涟漪。   没有一丝美感。   “我给你念一首诗,你给我抽一口烟成吗?”秦见望着湖面说道。   宋城南看看指间的烟,又看看当时只有16岁的少年,毫无原则的点头:“念吧,别整听不懂的。”   云 灰灰的   再也洗不干净   我们打开雨伞   索性涂黑了天空   在缓缓飘动的夜里   有两对双星   似乎没有定轨   只是时远时近……   诗念完了,秦见弯腰凑了过去,狭长的眼睛瞧了一眼宋城南,男人抬手,少年就着那手吸了一口,咳了三五声之后才问:“听懂了吗?”   “没懂。”男人笑道,“骗我烟抽。”   秦见也笑,然后拿那台老旧的手机咔嚓了一下。   “什么审美啊,这也照。”细雨中男人的声音慵懒散漫。   “你以为我是在照景儿?”少年在污浊的天幕中也有着张扬的帅气,“我是在记录这个时刻,记录...我们。”   宋城南看了那张照片好久才退了出来,他这些天常常想到秦见,比原来更加频繁。想他们的过往,想秦见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如今来看,少年的情愫已经侵入了漫长的岁月,融化在了日常的种种之中,那种隐忍不发与小心翼翼,都让宋城南觉得心酸。   再次向上滑动,宋城南主意到了一条信息,是秦见的班主任发来的,约他有空的时候去一趟学校,第一条信息是三天前发的,而两个小时之前,同样的内容又发了一次。   男人蹙起了眉头,他看了看表,计算了一下时间,然后点开龚婷婷的信息快速浏览了一遍,手指在键盘上跳动,留下了简单的一句:“今晚不行,家里有事。”   ......   --------------------   双更,快夸我。今天收到很多铁子们留言,倍觉动力满满。尤其是微博的一位宝子,你的留言让我觉得为爱发电是绝B有价值的,爱你,爱你们!我会努力!   另外,我的vb:退步青年你好。 第71章 风波   宋城南赶到学校的时候,晚课已经开始了。   去老师办公室的途中,他故意绕了个弯从秦见的教室路过。   秦见常常坐在最后一排,原来是因为不讨喜,现在是因为个子高。应该是数学课,黑板画着各种形态的曲线,宋城南从后门的窗户看进去,目光扫了一圈没有少年。   靠窗的最后一排空了一个位置,椅背上挂着一件校服,蓝白相间的颜色,袖口处趴着一只棕色的维尼熊。   维尼熊是从宋城南不穿的睡衣上剪下来的,缝在袖口用来遮盖一个焦黑的烟洞。   那是几个月前的杰作。一日清晨,宋城南骑车送秦见上学。秦见一手环着宋城南的腰,一手拿着袖珍词典背单词,他的头抵在男人宽阔的背上,将一切浮躁喧嚣隔绝在外,似乎这处狭小的避风之地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宋城南便不同了,即便骑着车也有很多的人与他热络的打招呼。他面上挂着笑,回应着各种善意的招呼,被动地参与到了热闹的人情世故之中。   停车等灯,竟有相邻的人趁这会儿功夫敬上了一根烟,连带冒着莹蓝色火光的打火机也送到了面前,宋城南无奈只得弯腰点燃,咬着烟含糊的说:“抽几口就灭了吧,骑车不安全。”   就这么会儿功夫,掉落的烟灰将秦见的校服袖口烫了一个烟洞,焦黑难看,像水灵灵的姑娘偏长了一颗媒婆痦子。   宋城南颇为懊恼,秦见却不以为意,他针线功夫一般,简单的缝补倒不在话下。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宋城南以前的睡衣,就是那件与秦见同款不同色的。秦见因长了个子,睡衣不再合身,便又买了两套款式几乎无差的,与宋城南一人一套,而这套幼稚可爱的小熊睡衣便被秦见束之高阁了。   将胸口的小熊剪了下来,一针一线的缝在了袖口,秦见觉得挺满意,顶着一张青春无敌的脸见天儿穿着校服在宋城南面前晃悠,闹得宋城南越看他越觉得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如今小熊依旧乖乖的趴在校服上,宋城南却再难寻得到当时他与秦见之间那种互相扶持的简单快乐。收回目光,他迈开步子走进了高三老师的教研室。   “秦见是我带过最让人省心的学生了。”已经谢了顶的男老师将桌子上的巨大的三角板、量角器往边上一推,空出一个地方给宋城南倒了一杯热水,“学习好、不生事,不打游戏、不搞对象,话虽然少点,但稳重懂事,从不给我添麻烦。”   “可就是这样的学生,前两天却给我惹了大祸!”男老师又急又怒的拍了几下桌子,“宋主任,秦见也没个正经家长,这回找您来就是商量商量这事怎么处理?”   宋城南心下一惊,将冒着热气的水杯推到一边,蹙眉问道:“秦见怎么了?”   “怎么了?!”男老师双手一拍,头上稀少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跳跃了两下,“秦见把同学打了,打得那叫一个严重,鼻梁骨折了!前门牙掉了四颗!好像还有什么脑震荡,如今还在医院躺着呢!被打那孩子的家长现在不依不饶,非让学校开除秦见!秦见要是真被开除了,欸,这么好的一个苗子不是耽误了吗?!”   “秦见为什么动手?”宋城南直切主题。   “我现在也不知道啊!问也不说!扔下一句让学校随便处理就没影了!秦见不说实话,就是学校想要帮他也帮不上啊!”男老师急得抓耳挠腮,“秦见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温良的,谁想到动起手来却下这么狠的手。若是同学间小打小闹,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都高三了,再说秦见成绩在那摆着呢,学校还指着他光耀门楣呢。可如今这种情况,被打的孩子住了院,家长又见天儿来闹,学校怎么的也得给个说法了。”   “宋主任,你和秦见那孩子能说得上话,你劝劝他让他把实情说出来,只要他说出实情,学校肯定做到不偏不倚!”男老师一激动,头上的顺滑发丝就击节而舞。   宋城南掏出手机,在列表中找到了秦见的头像,他沉吟了一会儿抬头说道:“这事交给我,我会带着秦见来学校将事情说清楚。”   男老师喜得连连点头,可转眼却收了笑,又摆出一副愁苦面容。   “除了这事,还有一件事。”男老师在桌角的一沓卷子之中翻出一张拍在桌上,“你看看秦见这卷子,前半张一点没错,后半张一点没做!我问他为什么,他一句话不说,问的急了,就扔下三个字‘走神了’!你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三个多月就高考了,他给我走神儿!还是在摸底考试中走神儿!”   秦见字迹疏朗,颇有风范,如今被一个大红色的62覆盖其上,看起来确实违和。   男老师琢磨了一下,沉吟道:“宋主任,秦见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他家里的情况我也多少知道一点,是不是他那个半身不遂的爸爸又生事了?才导致他情绪暴躁、无心学业、出手伤人?秦见出了这事后,几个和他走的近一些的男生向我反应,说他这阵子东西吃得很少,还...”男老师拖了拖凳子往宋城南身边靠了靠低声说道,“还哭过,大半夜一个人站在走廊流泪,被起夜的同学看到了。”   “哭过?”宋城南蓦地抬头望向男老师,手中的卷子被攥得沙沙作响。   男老师点点头,叹了一口气:“书读了这么多年,就差临门一脚,却出了这样的事儿,哎~”   宋城南沉默了片刻,将卷子捋平放到桌子上,沉声道:“秦见出手伤人一定有隐衷,这事交给我吧,我来劝他。也希望学校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能做到公允,不要偏私任何一方。”   “那是自然。”男老师应道。   。。。。。。   --------------------   应该还有一章,但别等哈。 第72章 回家   电话拨不通,僵硬的女声机械的重复着“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收起电话,宋城南琢磨了一下去了“陈酿”。   “小秦?没来过。”一个面生的青年站在酒吧的吧台内,“老板也不在,他也好几天没露过面了。”   宋城南面色沉郁,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的烟,拇指一下下刮着烟蒂:“方老师的儿子最近来过吗?”   青年想了想,对上了号:“你说方斐吗?昨天来过,被他数学老师抓了回去。”   昨天?还有心情泡吧,看来方斐应该不知道秦见的事情。在心里去掉了一个选项,宋城南一时不知要去哪里找秦见。   出了“陈酿”,下雪了。白色的雪粒子在昏暗的苍穹翻飞,像小时候午夜开着的电视机,没有画面,只有满屏乱糟糟让人心烦意乱的雪花。   宋城南坐在小电驴的后座,手里还夹着那根没点的香烟。飞雪漫漫,行人匆匆,他忽然觉得有些落寞,对于曾经那样熟悉的人,如今却不知要到哪里去寻?   再次掏出手机,宋城南打算试着再拨一次电话。手指在标注为“见爷”的头像上犹豫了两秒,他忽然眼睛一亮,随即快速地将手机收起,长腿一跨骑着小电驴呼啸地破开了厚重的雪慕。   过了年,时节上已经进入春天,但这个北方小城依旧延续着冬天的温度,风雪说来就来,像一直装在冬天兜里的玩具,随时可以掏出来把玩。   秦见又裹了裹羽绒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十分,还有五十分钟,那家偏僻的小旅馆才开放过夜的床位。一张床位15元,晚九早六,秦见已经住了三天。   忽然身后传来电瓶车的声音,北方冬天骑电瓶车的人不多,因为电池不耐低温,经常会在半路因耗尽电量而抛锚。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上下来,只一个轮廓他就分辨出了那是谁。双拳蓦地握紧,脊背僵直,他怔愣的看着那人衣角翻飞,在漫天的雪中一步步向他而来。   “真的在这。”宋城南看看破败的凉亭,似乎比一年前更加不堪,石桌由缺一角荣升至缺了两个角,他用手随意的扫了扫石条凳上的浮雪,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今天下雪,念一首什么诗?”   秦见一直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中努力的分辨男人脸上有没有厌恶之色。   没有。一分一毫都无。熟稔的口吻,随意的态度,好像与原来一般无二。   好久没说话了,秦见清了清嗓子:“诗有,拿什么换?”   秦见侧目之时,宋城南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少年的睫毛上挂着雪花融化的水珠,嘴唇冻得已无血色。男人的心骤然紧缩,少年狼狈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几年前那个满手冻疮、肮脏瘦削的男孩儿。   丝丝绕绕的疼缠了上来,宋城南落下眸子,掩住眼中的情绪,他用脚踢了一下少年,状似随意:“换什么换,见爷,在月朦胧鸟朦胧下去,咱俩还不冻死在这儿。”   他站起身,不容反驳:“走,回家。”   小电驴还算给力,坚持到出租房才闪着红灯趴窝了。秦见跟着宋城南进屋,目光不由得四下扫了一圈。   “这不要春耕了吗,要买种子化肥,沈萍带着孩子回村了。”宋城南脱了大衣坐在沙发上搓了一把耳朵,他看着依旧站在门口的秦见没好气,“还站着干什么,去做饭,饿死了。”   秦见低低的应承了一句,脱衣洗手,走进了厨房。   抽油烟机响起来的时候,宋城南看着狭窄厨房中的高个子少年,忽然一晚上沉郁的心情便这样一扫而光了。   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心中都有那个吻,但又都不提那个吻,好像街头的那一幕就是一个碎梦,已经化作春泥了无痕。   没做复杂的,只是两碗蛋炒饭。两个人面对面吃饭的时候,宋城南才有机会认真地打量了秦见。   瘦了很多,下颌的棱角更加锋利;面上无肉,显得眼角眉梢更加冷厉。宋城南想起了男老师口中那句“最近吃得很少”,心疼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他便想着将碗里的饭分一些到对面碗里。   “不好吃?还是吃不惯了?”少年吊起眼睛。   “不是。”宋城南想起了秦见别扭的性子,赶忙否认,“多少日子就馋这口呢,但我看饭不多,你正在长身体,怕你不够吃。”   少年神色稍缓,扒了一口饭含糊道:“话真多,吃饭。”   两个人吃完饭,依旧是秦见洗碗,宋城南靠在厨房的门上吸烟,他看见少年将手插入丰沛的泡沫中,身上的反骨好像都柔软了不少。   “为什么打人?”宋城南在缭绕的烟雾中问道。   问话并没有打断秦见手中的活计,在碗盆的碰撞声中,少年答道:“他该打。”   “给个理由,见爷。”宋城南咬着烟,“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你不能被学校开除。”   洗好的碗摞在一起时发出了尖利的摩擦声,秦见停下动作,看着满池泡沫不说话。   “是因为...我,所以心情不好吗?”   终于提到这个话题了,两个人躲避了一晚上,最终还是绕不过去。   “不是。”秦见将泡沫倒掉,迅速作答,“什么都不因为,那个人就是该打!”   “秦见。”宋城南失去耐性,“你要知道后果,这不是闹着玩的。因为什么说出来,只要咱们占理,我去帮你摆平。”   “你去帮我摆平?”平静了一晚上的少年忽然爆发,他赤红着眼睛看过来,“你凭什么帮我?你以什么身份帮我?叔叔?哥哥?还是社区主任?我他妈受够了宋城南,如果你不要我,请不要再来招惹我!”   他向宋城南一步一步的走近,话语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怨恨也带着滔天的爱意,“我就是变态,但凡你对我有一点点的好,我都会转化成很多很多对你的喜欢、对你的爱,想要把你圈在我身边,谁也不许看,只能对我一个人好!宋城南你不怕吗?”   “你怕了!”少年低头嗤笑,“所以你找了女朋友,那么快的确定关系是怕我纠缠你吧?”   少年扭曲的笑着:“宋城南,宋主任,你知道我听说你交了女朋友心里有多痛吗?凭什么,凭什么她什么都没为你做过,就能与你相恋?而我,照顾了你四年,事无巨细,我他妈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可我不行!就是因为我不是女人吗!”   秦见脱下胶皮手套,粗鲁地抹了一把眼角,晶亮的水珠一闪而过,隐于发髻:“宋城南,既然你已经决定不要我了,就别来烦我,我揍谁,上不上学,考不考大学都与你没关系,没关系!”   咆哮的少年用力撞开身前的男人,往门口走去,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会让他疯狂的地方。   可,手还没碰到大衣,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低沉且平静的声音。   “秦见,今天你要是出了这个门,咱俩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真的掰了。”男人顿了顿,补充道,“你想好,要走我不拦你,但我...希望你留下来。”   ......   --------------------   双更,想要海星铁子门~ 第73章 还要打屁股?   秦见僵直在门前的背影像一段惆怅的文字,字字句句道出蚀骨的孤独与彷徨。   宋城南再次心软,他似乎对秦见从来硬不起心肠。走过去,像惯常一样用臂膀圈住少年的颈子,感受到瞬间绷紧的肌肉也没松开,径直将他带到沙发前推坐在那里。   “我看你最近没少张本事,敢和我大呼小叫的了,我看你就是欠收拾。”宋城南坐在秦见对面的椅子上,潇洒的翘着二郎腿。   嘴上说着要收拾人家,却欠起屁股在柱子留下的零食篮子里翻了半天,寻了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撕了包装硬塞进少年嘴里。   “说话太难听了,吃点糖甜甜嘴巴,若是再犯浑我就收拾你。”宋城南在烟盒里挑出根烟扔在嘴里咬着,“说吧,为什么打人。”   秦见将棒棒糖咬碎,咯嘣咯嘣的声音听得人为那口牙齿提心吊胆。将碎糖渣滓咽入喉咙,秦见“噗”的一声将糖杆吐到垃圾桶中,然后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倒,信口说道:“没什么理由,就是看他不顺眼。”   宋城南将烟从嘴里摘下:“秦见,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以你的性格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下狠手,现在被你打的那个学生还躺在医院,要不是学校压着,他的家人早就报警了,这已经不是赔点钱就能了结的事了,秦见你到底明不明白?”   胳膊弯曲覆在眼上,秦见并无答语。   宋城南恼火,他拉着凳子靠近沙发:“秦见,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心里最清楚,你走了多少弯路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难道要被一个人渣毁了吗?”   少年动作没变,声音闷哑:“你怎么就知道那个人渣不是我?”   “草!”向来沉稳得体的宋主任爆了粗口,他从凳子上站起来俯视秦见,“你还是不说是吗?”   秦见敏锐地感受到了危险,他将胳臂掀开了一条缝谨慎地看着垂首立在面前的高大男人。   少年的声音有些吞吐:“你想干什么?”   “见爷,我说过了你再犯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男人蓦地俯下身来,一手抓着少年的领口,一手抓着他裤子的腰带。   秦见此时才惊觉宋城南要动真格的,他一个鲤鱼打挺却没窜起来,即便如今已经他长到与宋城南一般高,也依旧逃脱不开他的桎梏。   “宋城南,你要做什么!”少年的声音透着慌乱和愤怒,“你要是再敢打我屁股,我他妈跟你玩命!”   可任凭少年如何挣扎,却逃脱不开被摆布的命运。宋城南已经将他在沙发上翻了一个面,如今男人的一只手按在他的头上,一条腿抬起压着他的背上,而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他的后腰的裤带上。   秦见面满赤红、心中大囧!还有什么比得上被心上人扒了裤子打一顿屁股来得更加羞辱呢!他一边挣扎一边求饶,好听的话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宋城南,宋主任,你松开我,我都听你的,再也不犯浑了,不和你大呼小叫了,叔儿、哥儿,我他妈错了!真错了!”   秦见一身蛮劲,不如小时候好摆弄,此时的宋城南也出了一身汗,他将少年的裤子往下扒了寸余,露出里面的海绵宝宝的内裤边边。   明黄的颜色差点让宋城南没绷住,这内裤是他过年买给秦见的,本抱着玩笑的心态,没想到这崽子还真穿到了身上。   他憋着笑,努力做出发狠的样子:“那你现在说,为什么打人?”   话音刚落,身下一直胡乱挣扎的少年忽然不动了。鸵鸟一样将头扎进靠枕的他,好半晌才传来恼羞成怒的声音:“宋城南,你打!你今天打了我,我就缠你一辈子!什么龚婷婷,母婷婷都他妈你给赶跑了!”   宋城南被气得牙痒,他隔着外裤重重打了一下少年屁股,恶狠狠的说道:“秦见,你跟我撒泼玩滚刀肉那一套?我收拾新兵蛋子的时候你还撒尿和泥玩呢!好,缠我一辈子是不是?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缠不缠得紧!”   他将秦见的衣服推高,露出劲瘦流畅的腰线,那把腰不细不宽,附着薄薄的皮肉,健美均称;皮肤过于白了,被白炽灯一晃,美瓷一般又泛出几分靡丽的优雅。   宋城南不知怎的就别开了眼,可死鸭子嘴硬的秦见又让他不能犹豫,手插入明黄色的内裤,刚要向下一扒,屋中却在此时响起了一段铃音。   “接电话,宋主任,你电话响了!”趁宋城南分神之时,秦见已经深长手臂将茶几上的电话捞了过来,并且毫不犹豫的接通。   老式电话没有什么私密性,粗声大嗓从话筒中传了出来:“宋主任啊,秦见在不在你那里啊?他的一个同学来他家找他,说一定要见秦见一面。”   打来电话的是租秦见家房子开夕阳红托老所的女人,秦见持着电话刚想说“不在”,就看到客厅窗户外面趴着一个黑洞洞的人影,正在向屋里张望。   “宋主任,你在家吧,我看你家亮着灯呢,家里好像有人。”女人洪亮的声音从电话和窗外同时传来。虽然隔着厚重的冰花看不清什么,秦见的脸也蓦地烧红,他羞恼地再次挣扎,在宋城南的故意放水中,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提好裤子、拉好衣服,他发现电话已经易主了。   “他在,你让同学过来吧。”宋城南挂断电话就去开门。   晚上十点,深暗的苍穹像个狰狞的巨兽,一个身量细长的少年从那血盆的口中走进屋子,被温暖的灯光包围。   连身上的雪都没抖落,少年进了屋子便直愣愣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秦见。   宋城南审视着他,发现他看到秦见时,眼神慌乱的错开,双手紧紧的抓住裤子的布料。   是羞愧和紧张的下意识反应。   “秦见...”少年怯懦。   秦见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双臂搭在腿上,全无刚才的窘态。他翻起眼皮看着那个少年,冰冷的问道:“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我...”男孩儿犹豫地看了一眼宋城南。   “赶紧说,佬子没空和你耗着。”秦见不耐烦的嘴脸异常恶劣。   少年赶紧向前迈了几步,吞吞吐吐的说道:“秦见,我可以去学校给你作证。”   秦见抬起锋利的眉眼看着他,讥笑一声:“怎么?又不怕身败名裂、没有前途了?”   少年惨白的脸色中透着红,他垂头低语:“我要离开这里了。那个女人又找上门来了,我和我妈又得搬家了。”   “我想了好久,像我这种人,如果这回不帮你作证,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堂堂正正做一回人了。”少年的话轻飘飘的,像他的人一样单薄。   秦见的目光慢慢放在了少年身上,他眼中已无讥诮,深邃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忍与沉重。   ......   --------------------   宋主任,你怎么就没打呢!欸~ 第74章 新茶   滨城的三月中旬,冰雪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   中午温度高时,路上积雪初融,雪水参半,裹着泥土,被过往的车流碾压,形成一道道松软泥泞的车辙。到了晚上,气温陡降,这些翻了浆的积雪再一次冻成坚固的形状,黑黢黢的支棱在路面,车子行驶在上面就如舌尖的跳跳糖,行人则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每走三五步都要骂上几句。   宋城南带着秦见进老师办公室前,用力的跺了跺脚上裹着的污雪。谢了顶的男老师的脸上没了前几日的愁容,眯着不大的眼睛招呼宋城南落座。   宋城南回了他一个笑容,却踹了身前的秦见一脚:“说话。”   这一脚不重,秦见却十分给面子的趔趄了一下,他垂着眼皮的时候眼睛依旧是上挑的,像一只没有驯服的幼狼。他用余光睃了一眼宋城南,才不情不愿的说道:“朱老师,我回来报道,前几天的事给您添麻烦了。”   “还有。”男人威压的声音再次传来,秦见的舌头舔了舔犬齿又道,“我以后会好好用功,不让您再担心了。”   男老师喜得直搓手,连连应了好几声“好”,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子卷子:“这些是你不在时咱班做的卷子,各科的都在这,你拿回去做一下,不着急慢慢做,有什么不会的你就问我,或者问其他科的老师。”   秦见低声应了一声,顶着三月里正午炽烈的阳光,他的脊背慢慢挺直,目中缓缓亲润了温度和尊敬。   打发秦见去上了课,男老师特意泡了一杯新茶推到宋城南面前:“没想到事情处理得这般顺利,那些日子王勉的父母天天到校长室又作又闹,逼着学校给一个说法,还以为这事定不能善终了,没想到竟这般轻飘飘的揭过了。”   加裙威新:qingzaizai99   男老师还记得昨天校长找到自己时的错愕表情:“被秦见打伤的那个王勉,他的父母刚刚给我打来电话,说不追究秦见打人的责任了,说都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还让咱们学校息事宁人,不用处罚通报秦见了。”   “宋主任,这其中定有什么因由吧?”热茶氤氲的水汽后是男老师探究的目光。   宋城南点点头:“是有些因由,主要错在王勉,我们家秦见打抱不平,就是一时没控制好手劲儿,也是气得急了。现在话说开了,王勉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秦见大人大量就由着他翻篇了。”   这话说得要多偏心就有多偏心,可因着男老师是秦见班任,护犊子的心里作祟,便也觉得顺耳。   “抱打不平?”男老师恍然大悟,“我就说嘛,秦见不会无缘无故的动手,那王勉在学校又是差生里的混混头子,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入流的事儿让秦见气不过了。”   他吸溜了一口茶水,眨着泛光的小眼睛,“啥事啊?秦见为啥不直接和学校讲清楚呢?”   这时一个老师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带进来的冷风让宋城南想到了那晚来找秦见的少年身上涌动的寒意。一副怯懦且不谙世事的样子,身量纤薄,目光躲闪,却坚定的说道:“我给你作证,我要堂堂正正做一回人。”   天晚风寒,那少年只穿着一件薄薄羽绒服,花里胡哨的,有点妖娆。他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一个手机递到秦见面前:“那天趁你揍他的时候,我从水池里检出来的,找人修了修,可以开机了。”   宋城南现在还记得秦见的当时的神情,有些震惊和不可置信,他说:“你这什么意思?”   “这里有很多他录的视频,...录我帮他干那事的视频。都是他强迫我的,每一次都是!”纤细的少年提高了声音,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话中的真实。   秦见知道那手机里存着什么视频,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也能将眼前这个少年推入深渊......   他与宋城南摊牌之后,虽然口上说两人掰了,但内心却无比渴望宋城南能够联系自己,即便是骂他一回打他一顿也好,总比全无消息要好得多。   他一日等过一日,没想到却等来了宋城南交了女友的消息。   无边的妒意和绝望几乎将他压垮,他不能清醒,不能思考,甚至不能想到那个名字。可那个名字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已刻入他的骨肉,剥离不开、撕扯不下,像血液一样侵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躲无可躲。   他像被密封进了一个盒子,不见神明,没有出路。是他做的太糟糕了,他的神明才弃他而去。他在黑暗中一遍一遍咒骂自己,为何如此贪心,偏要起了私欲,为何偏要将他打上自己的烙印,收于自己的鹏羽之下,不让他人窥视半分?   可要一想曾给他带来无尽温暖的光源别照他人,他妒火中烧的可以燎原,内心邪恶的念头一个也压不住,一遍一遍教唆他去征服,去抢夺,甚至去毁灭。   就在这种极其阴暗扭曲的心态中,秦见撞上了纤细的少年。   彼时,他正跪在人高马大的男学渣身前,满脸皆是泪水,无奈的吞吐呜咽。   早上第一节课的铃声刚过,仅安置了高三一个年级的西楼由人声嘈杂逐渐安静下来,只有四班的那个大嗓门的物理老师,偶尔一声高喝回荡在空档的走廊中。   三楼男厕最里面的隔间内,秦见蹲在马桶盖子上,手里掐着一根香烟。那是从他的一件夹克外衣的兜里翻出来的,是宋城南的烟。夹克曾经属于宋城南,只因他夸了一句“宋主任精神啊”,男人便偏要的脱下来套在了他的身上。心大如斗的宋主任哪里知道,“精神”夸得是人,哪里是衣服。   昨夜一夜没怎么睡,各种恶念翻滚了整晚,现在秦见头疼得厉害,他不想进教室去受二次折磨,便躲在无人的厕所清净一会。   蓦地厕所外门被猛然拉开,秦见听见好像有人被推了进来。   在学校中,男厕所向来是禁忌之地,抽烟骂娘、打架斗殴,稀松平常。   秦见皱眉,上午第一节课,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来打架?   进来的人应该是两个人,啪的一声锁了外门,应该有些迫不及待,都没检查一下隔间里却否有人就动作了起来。   只是声音越听越不对,没有皮肉接触的击打声,却传来黏腻幽怨的呜咽声,加之一个男声的恶劣调笑,秦见终于知道外面这二人是在干什么了。   草!秦见觉得晦气。他皱着眉捏着手中的烟,掐算着两人什么时候能完事。   然而调笑的声音越发不堪,呜咽的声音越发强烈,这竟不是一场两情相愿的苟合,无情的嘲弄挑破了正在进行的是强制猥xie:“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情书上写的那么情真意切,怎么现在倒不乐意了?我还没嫌你是个男的呢,草,让你咬是看你可怜,成全你对我的那份深厚爱意。”   呜咽的人似乎挣扎了一下,那人的口吻便由嘲弄转为狠毒:“包着牙好好咬,不然我就让全校人都看看你跪在男人身下的贱样!”   砰!厕所最里面隔间门被人从内踹开,老旧的门板弹到墙面上却无力弹回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草,谁在里面!”明显惊慌的声音传来,秦见掏掏耳朵信步走了出来。   他似乎对两人的激情戏码毫无兴趣,越过站在地中央敞着裤门,手里还握着手机正在录像的男生,以及那个跪在地上泪水和唾液糊了一脸傻愣愣的少年,他径直走到洗手台前,找了个干净无水的地方,放下那根香烟,拧开水龙头洗手。   洗完手他在裤子上蹭干水,又拿起那根香烟小心翼翼地装进烟盒。   “欸,哥们。”在他将手放到门上的时候,那个敞着裤门的高大男生出声喊住了他,“秦见是吗?咱们学校的优等生。作为好学生,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秦见头都没回,啪的一声开了锁抬腿便往外走。   “草,还挺能装。”那人啧了一下舌,又说道,“要不你也试试?虽然是个男的恶心了点,但总比自己lu强。”   秦见终于停下步子,转过头看着地上一脸震惊的细瘦少年,眯着狭长的眼睛问道:“他也乐意?”   男生看到有戏,又恶劣的笑了起来:“他暗恋我,情书给我写了一沓,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当然乐意。”   “我不!不行,王勉,不行!”细瘦的男生终于抗争,他打算爬起来,却被高大的男生一把按住,“我手机里可有你那么多视频,你是想出名吗张烨?”   一脚已经跨出门的秦见又退了回来,他再次锁上门,在男生戏谑的眼神中走到了两人身边。   “来,试试,感觉挺他妈爽的。”男生向后一步,让出了位置。   秦见却在他的笑容中,单手轻轻一勾,轻巧地将他手中的手机打翻。还亮着屏幕的手机翻了几个跟头,最后啪的一声落到了洗手池旁的蓄水桶中,砸出的水花溅了男生一裤子。   “草,你他妈找死!”男生愣怔了一瞬后突然爆发,他一把拉上裤门,举起拳头就向秦见脸上砸去,“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他妈也是txl吧,天生的贱种、变态!”   跪坐在地上的细瘦少年看到向来谨言慎行的优等生忽然变了脸色,目光似淬了毒液一般阴鸷,温润散漫的姿态被刀戟一般的冷厉取代,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一句谩骂嘶吼,可细瘦少年知道他生气了,像漫画中被邪祟附体一样,从灵魂到躯体都散发着黑色的雾气。   他甚至没看清那人是怎样动手的,只记得王勉扑了一个空,然后便张大嘴尖利的嚎叫,而那个优等生似乎嫌烦,他一把扼住对方的脖子将他掼到墙上,低哑且平静的说了句“好吵”。   后面便是单方面的压制。高大的学渣在优等生面前像个幼稚园只会嘤嘤嘤的宝宝,细瘦少年慢慢的站起身,终于信了这世界上还有“希望”。   少年举着手机:“这里有那天他录的视频,能证明你是在救我。还有他以前逼我的视频,可以...可以说明问题的。”   秦见看着那部递到面前的手机,淡淡的说了句:“我打他不是为你,手机你拿回去吧。”   细瘦的少年坚决的摇头:“不管是不是为了救我,你都帮我摆脱了他。而且帮我狠狠地出了一口气!”少年眼中不知何时蓄满泪水,他难堪地用力抹了一把,“我当初就不应该随随便便喜欢他,小说中都说学渣深情,都他妈是放屁!”   “那你怎么办?当初不是求我不要说出去吗?”秦见问道。   少年抬起纤细的脖子,眼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我妈是小三,我是私生子,我和我妈一直被我爸的原配老婆追着辱骂、殴打,我们躲了无数个地方,年初才躲到新发镇上。我爸偶尔会给我们一点钱,从小到大只要他给的钱用完了,我就偷东西,我只偷五百元以下的东西,抓到了最多被揍一顿,我就就像阴沟的老鼠,被人追着打,只要打不死就顽强的活着。”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以后能光明正大的回到我爸身边去,住宽敞的屋子、吃好吃的东西,可我知道那个男人很自私,现在给我们钱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可以给他传宗接代,但如果他知道我是txl,不可能结婚生子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抛下我们不管,任由他的老婆作践我和我妈。”   他揉了揉鼻子,清了清沙哑的嗓音:“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为什么要为他活着?我自个儿用力的生活,说不定也能活得很好。我要带着我妈离开这里,以后也不上学了,找份工作好好的生活,让他和他老婆永远都找不到我们。”   “秦见,谢谢你,你不用顾及我,拿手机里的视频去证明清白吧,反正我也要离开这里了。”他咬了咬嘴唇,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会喜欢你的,秦见。”   宋城南记得当时秦见看了过来,像怕被情人误会一样,他的眼神有些尴尬。   被他看的有几分不自在,宋城南垂眸点了颗烟,思索着下一步如何行事。   后来的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沉稳老练的宋城南向来懂得如何解决这种问题。王勉的父母看着视频目瞪口呆,急忙拦下扬言报警的宋城南,打算息事宁人。可宋主任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刚柔并济之下,为细瘦的少年讨来五万元钱的赔偿金。   钱送到少年手中的时候,宋城南面色并不好看:“其实你应该送他进监狱,但...这样做符合了你最初保全自己的愿望,你要记得,下次遇到这样的恶人绝对不能姑息,法律是你保护自己的最好武器。”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教研室一束盛开的雏菊上,不知是哪位学生送给老师的花,开得正美好且蓬勃,就如耳旁的朗朗书声让人生出对未来的期许和欢喜。   “朱老师,这件事涉及个人隐私,不方便说。”宋城南回道。   顶着稀疏头发的男老师顿了顿,然后笑着转移了话题:“宋主任,喝茶啊,新茶,贵着咧。”   ......   --------------------   宋主任好像开点窍了(bingmeiyou) 第75章 妥协   过了年宋城南的岁数要往三张儿上数了,自14岁参加盗窃团伙险些酿成大祸之后,他好像再没做过什么草率的决定,可这些日子他却想寻一把后悔药直接倒进嘴里,甭管酸甜苦辣,代价几何,只要能消除那个头脑发昏做出的决定就好。   社区事多,宋城南是条加班狗。原来是被迫加班,现在却是主动加班,为了拖延时间他接过了张姐的大部分工作,以至于每天张姐下班的时候嘴岔子都咧上天了。   这日下班,张姐背着包兴冲冲奔到门前,与一个漂亮姑娘打了照面。   “你找谁?宋主任?”每个中年女人仿佛都自带媒婆潜质,张姐眼睛亮着贼光,高声吆喝,“宋主任有人找你,哎呦,好漂亮的一姑娘!”   她将家里嗷嗷待哺的几张嘴抛于脑后,拉着漂亮姑娘往宋南城身边走:“你找宋主任什么事啊?我们宋主任最是热心,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他说。”   “张姐,手机在响。”宋城南指指张姐的提包,新发社区即将沦为婚姻介绍所,他不能坐视不管。   张姐笑容可掬的将漂亮姑娘推到宋城南身边,才去理包中的电话,胡乱翻出接通后瞬间变脸:“催什么催,晚吃一会儿饭能饿死啊。”   甩下电话,笑容无缝连接:“姑娘,你喝点什么吗?我替宋主任给你倒。”   “张姐,”宋城南无奈的提示,“下班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张姐咂摸了一下嘴,看着拘谨的姑娘和目含警告的宋城南,只能妥协:“成,那我先回了,宋主任我桌子上有咖啡,别忘了给人家姑娘冲一杯啊。”   终于送走了“媒婆”,宋城南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推给女人,温和的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女人自打坐下就一直垂着头,手指扣着指甲,神情有些紧张,听到宋城南的问话才缓缓抬起头:“宋主任,我是吴淑梅。”   “谁?”宋城南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继而有些惊讶,“你是...”   女人点点头:“是我,那天我在电信大厦楼顶轻生,是你救得我。”   这回换宋城南赧然:“抱歉,我不是什么报社记者,当时...”   女人抿着嘴摇头:“宋主任,我是来谢谢你和那个小助理的...”   半个小时后,宋城南送走女人。她迤逦离去,背影窈窕轻越,鹅黄色的大衣在灰蒙的天色中像一支报春的连翘,暖意融融、充满希望。   “我放下了,”她离开前说,“别人的错误为什么要我来买单?”   “谢谢你,还有那个小助理,我能感觉得到,我们是一类人,受过苦,缺乏安全感,只是他比我幸运,不,我同样幸运,因为我也遇到了你,宋主任。”   再回到案前,宋城南已经无心工作,他按了按太阳穴,开始收拾整理办公桌,准备下班。   吱呀,社区的门被再一次推开,凛风将一股香水味吹了进来,甜腻的桃子味儿,过于浓郁了。   又是一个女人进来,她人未到声先到,责难的话娇嗔的响在整个屋子中:“呦,这不是我对象吗?新发镇上的大忙人,三请四让的也见不上一面。”   来人是龚婷婷,裹着玫红色的大衣,称得面色娇俏。她步子很慢,手指在一张张办公桌上滑过,最终停到了宋城南的面前,靠在办公桌上,秀发如绦,端得风情万种。   “小龚,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在短信中和你说了我今晚要加班的。”   “小龚?”女人轻皱烟眉,“是在叫我?”   宋南城喉结滑动了一下,无奈改口:“婷婷,今晚我没时间。”   女人的目光在宋城南的办公桌上扫了一圈,看到两件打着包装的羊绒衫,她涂着豆蔻的手指勾勾:“别人送的?女人送的?”   她在“女人”上加了重音,宋城南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一黑一白,两件素色羊绒衫,他与秦见一人一件,吴淑华亲手织的,算作谢礼。   毛衣精良,柔软厚实,看着就暖和。得知吴淑华今后要以此谋生,宋城南略作犹豫便收了下来。   “朋友送的。”宋城南顿了顿,觉得不应让龚婷婷误会,便又解释,“就是上次救的那个人,她给我和秦见一人织了一件,算是感谢吧。”   龚婷婷从鼻腔中挤出了一声“哼”,略略俯身将手指搭在宋城南的肩上开始撒娇:“宋城南你还有多少工作要做啊,反正今天不管你工作到多晚我都在这等你,即便饿着肚子也等你,等你做完事,我们再去约会好不好?”   这哪里是在“等”,分明是在“催”。向来性子利落的宋城南也颇为踌躇,他看着已经坐在椅子上玩指甲的女人,觉得自己躲无可躲,“我现在下班,你晚上想吃点什么?”   其实宋城南与龚婷婷在外形上颇为登对,俊男美女貌若璧人,两个人走出社区,即便天色已经暗淡,也未能遮掩两人光华,昏黄的路灯一打,舒缓朦胧的动人。   宋城南锁上社区的门,慢半步走在女人身后。雪水初融的时候体感温度最冷,爱漂亮的女人裹紧大衣转身一头扎进男人怀中。   宋城南僵着身子,双手垂在身侧,软玉温香在怀,他却在考虑他应该撤后一步还是将女人推出怀抱。   “宋主任,下班了。”光所不至的暗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阴郁,压着暴怒前的风雨。   那人从壁角转出,松松垮垮的靠在墙上,上挑的眼睛微眯,目光凛冽将两人从上到下看了通透。   冰冷的眼神最终落在宋城南的腰上,那里正被女人环着,紧密贴合,密不透风。   宋城南大窘,但慌乱却比窘迫还多,他见识过少年坚硬外表下的脆弱,下意识的不想让他受伤。至于戒断疗法,此时早被抛诸脑后。   他去推女人,可女人较劲儿,双臂紧紧的圈着,甚至还白了一眼靠在墙上的少年:“怕什么啊,我们又不是偷情。”   少年从兜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偏头避风点燃。暮色阑珊、长烟袅袅,手中的打火机一下下被拨动,火光亮了灭,灭了又亮。   他吸了一口烟,这回没咳,目光上移与宋城南对视,略显薄情的嘴唇动了几下吐出缓慢且平静的话:“宋主任,还有三个月我就要高考了,您看着办。”   宋城南心中一滞,秦见的话别人不懂,他却听得分明,这是以高考为由,行威胁之举!   若说以前秦见爱得偷偷摸摸,如今便是争得光明正大。   宋城南“啧”了一声,哪里光明正大了,分明是威逼胁迫。   他破开女人的手,站在女人与少年之间,一边深情款款,一边眉眼锋利,似乎都在等他抉择。   暮色又重了几分,宋城南知道秦见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他抬眼望了过去,昏暗中看清了少年眼中的忐忑。这只还未成年的野兽,在观察自己的猎物时,带着故作镇定的笃定,看起来势在必得,可眼中丝丝情愫已将他出卖得彻底。   他慌乱、忐忑,对未卜的结局惴惴不安。   宋城南不知自己为何又要心软,他轻轻叹气,向那个暗处的人妥协道:“只有三个月。” 第76章 三月之约   “只有三个月。”宋城南再次强调,“而且...我们不谈...那什么,就像以前一样。”   秦见正在切牛排,修长的手指握着闪着锋芒的刀叉,优雅完美的如同一幅西餐厅的推介海报。但,他此时的动作却是笨拙的,指节压得泛白,正与一块牛肉较劲儿。   闻言秦见停下动作,挑眉问道:“不谈哪什么?”   舒缓的音乐从身边划过,在镇上唯一的一家西餐厅内,宋城南有些难于启齿:“...不谈感情,我们就如同原来那样相处。高考过后,你若再拿这些有的没的来说项,就给我滚蛋。”   秦见舔舔犬齿,手上一用力切断了一根肉筋,他垂眸点头:“行,但这三个月不能有龚婷婷,或者其他母婷婷什么的。”   宋城南下意识的去勾放在桌上的烟盒,勾到手里又推了回去,他沉吟了半刻,做了决定:“龚婷婷那边我会去和她说清楚,不过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是我自己当初太草率,现在想想我们确实不合适。”   秦见将一盘切成小块的牛排放到宋城南面前,将他面前的换给自己,然后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宋主任,够渣的啊。”   面对少年的阴阳怪气,宋城南没有反驳,他显得有些烦躁,手又摸上了烟盒:“总归这事儿是我做得不讲究,我会去赔罪。”   秦见沉默了片刻,抬手将桌上的那包烟收入自己口袋,他将特意要的筷子用力在桌上墩齐,夹起自己的那片整块牛排,狠声道:“吃饭吧,死贵的。”   这家店秦见来过两次,第一次是陪宋城南相亲,如今是第二次。   秦见和宋城南的觅食清单中,从未有过这样的餐厅。秦见是个连大排档和路边摊都嫌贵的主儿,即便路过这种餐厅,他往里瞅一眼都是在看哪个傻逼在当冤大头。   可刚刚与宋城南行至岔路口的时候,他却驻了脚步,一边是出租房的方向,一边连接着热闹的街路。   “今天吃牛排吧,宋主任。”秦见站在街口望着繁华,脑中确却闪现着刚刚龚婷婷的撒娇要吃牛排的样子,“你也请我吃一顿。”   三下五除二,秦见干掉了盘子里的肉排,连同用来装饰的西蓝花和胡萝卜。   此时他有些后悔,吃了这顿等同于宋城南白干了一天。他拿起桌子上的番茄酱往宋城南的牛排和自己的空盘子中挤了不少:“多吃点,能吃回一毛算一毛。”   宋城南那点晋升“渣男”的沉重心思都被秦见搅扰了,他啧了一声看着牛排上血淋淋的颜色十分无奈:“要吃的也是你,心疼的也是你,青春期这么反复无常吗?”   “总不能给外面的狐狸精省着。”秦见被番茄酱酸的眯起了眼睛。   宋城南在桌子底下踹了秦见一脚:“别瞎咧咧,说好了不谈那什么的。”   秦见目光不善的翻了一下眼皮,恶劣的说道:“好,不谈。不谈我喜欢你,想守着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海枯石烂此心不悔行了吧?”   “你这崽子!”宋城南一张老脸有些泛红,秦见的“喜欢”说过两次,相比于上次听到时的震惊,这次宋城南心中多了些难言的心绪。好半晌,他敛下心神,四处看看,好似做贼的低语,“别仗着我心疼你,你便无法无天!”   对面的少年蓦地笑开了,一直勾勾嘴角便算笑了的少年,如今笑得异常灿烂,他大言不惭,好似在讲最得意之事:“我也就这点倚仗了,宋主任。”   宋城南被那笑容晃了眼,他想错开眼却无能为力,西餐厅的吊灯投射下菱形的光斑,在少年眼中闪烁的似明朗的星星。宋城南终于知道了“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中怕摔”的感受,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竟然对他影响至此,悄悄地叹了一口气,他只能又一次妥协:“见爷,你就作吧。”   。。。。。。   --------------------   上一章的补充,刚刚没写完,现在补上。铁子们,要评论!要动力! 第77章 坏水   秦见从学校搬回了出租房,用的理由与搬走时一模一样,便于展开学习工作。   只不过临近考试学业确实繁重,晚饭和夜宵现在由宋城南接了手。那人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持着锅铲,高大的身材填满狭窄的厨房,衬衫袖口卷起一截,透出喷张的肌肉。那双曾经握过枪的手如今调弄羹汤,像厮杀了一日的野兽在晚照中露出温柔的神态,氤氲的水蒸汽中的疏懒眉目,将力量与温良的性感展示的恰到好处。   秦见常倚在厨房的门板上看他,就如曾经宋城南一样。只是他的目光过于炽热,迷恋或者贪婪,每一个恶念都让人看得明明白白。   如今的秦见破罐子破摔,丝毫不想掩饰自己的企图。宋城南自觉定力过人,也常常让他看得不自在。   “你要么去学习,要么来掌勺,巴巴的守着厨房能得高分。”宋城南往水池磕磕烟灰,头都没抬的训斥。   “心情好自然拿高分。”烟机嗡鸣的噪音也未能掩盖一把沉郁的好嗓子,秦见的言下之意显而易见,看着宋主任心情会好,心情好便会拿高分。   “放屁。”宋城南觉得自己脸皮的厚度这些日子一直在受到挑战,动不动就娘们唧唧的面皮子发烧,“摆碗吃饭!”   宋城南虽然手艺一般,但菜式上着实花了心思,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第一次誊抄上了菜谱,全是饲养人类20年的张姐的看家本领。   张姐当时震惊的表情宋城南依旧历历在目,她拍了一下大腿,夸张的瞪大眼睛:“宋主任,你真把秦见当养儿子呢?我们家那口子对亲生儿子都没这么上心过!”   “拉扯了这么多年了,总不能关键的时刻掉链子。”他当时回得轻描淡写。   笔记本被宋城南随手放在饭桌上,吃饭的间隙摸到了秦见手中,他翻了翻没找到自己的欠账。   “记着你欠账那本都锁我柜子里了,你以为会让你轻易的毁尸灭迹?”含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隔着冬瓜虾仁汤的腾腾热气,宋城南咀嚼着嘴里的东西笑得颇为得意。   秦见舀了几个虾仁向前探身送入宋城南碗中,不咸不淡的回道:“嗯,您千万留好。”他抬眼看着男人,“以后找我媳~妇~要。”   “咳咳咳~”秦见的深长的目光将宋城南打得措手不及,慌忙错开眼,单手握拳放在口边轻咳。他心中不免诧异,原来听一句玩笑都会吹胡子瞪眼露出窘意的小崽子,什么时候变成脸皮三尺厚的恶徒了?   真是大意了。   “怎么了?是我哪里说错了吗?”恶劣的小崽子还在强攻。   宋城南啪的一声落下筷子,终于有气急败坏:“食不言寝不语,从今天开始执行吧。”   ......   宋城南这些日备受煎熬,半月之内朝令夕改,如此草率的对待感情,让他觉得羞愧难当。   稳如老狗的宋主任也有忐忑不安的时候,甚至找了个网吧度娘了一下”渣男如何补偿亏欠的感情”。   可是未等他这边在琳琅的信息中找出实用可行的,那边秦见就帮他将所有亏欠“弥补”了。   “陈酿”的霓虹灯暗了一处,“良”上少点,变成了“艮”,这字在东北话里好说不好听,形容的就是秦见这种油盐不进的倔强人士。   秦见从梯子上下来,摘了手套示意屋子里的人开灯。通了电,“陈酿”重新亮堂起来,不缺胳膊不缺腿。   高程挑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什么事?”   秦见勾起唇角,对于自己的前老板丝毫不客气:“晚上我请客,你得给我打折,另外把楚阎王帮我约来。”   ......   龚婷婷拧着腰走进来的时候,距离秦见约他的时间已经迟了半个小时。   秦见起身相迎,说实话这份热情也就用在过宋主任身上。   “还以为约不来婷婷姐呢,好在婷婷姐给了面子。”秦见接过女人的包和衣服。   平日里永远一副拒人千里漠视模样的少年,如今笑脸相迎、殷勤备至。张扬的青春少年,最是风光无两,勾得龚婷婷多看了两眼。   龚婷婷身姿袅袅委坐于沙发,眼珠子一转,想明白了秦见的弯弯绕绕。这是想在宋城南手里横刀夺爱?怪不得那日非要将他拉走。   女人拢了拢大波浪,推远了秦见送过来的酒,夹起嗓音,声音娇柔:“弟弟,姐姐不会喝酒,你的心意姐姐清楚了。”   她的指甲在少年手臂上轻轻一划,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姐姐对宋主任一往情深,过些日子我们便要谈婚论嫁了。”   女人咯咯的笑:“你啊,也不早生几年,那样的话姐姐肯定给你一个机会,听话,别在姐姐身上花心思了,好好学习才是你应该做的。”   秦见慢慢垂下眸子,将情绪隐于碎发之后。正在这时,酒吧的门再次被推开,身高体健、面貌周正的楚阎王走了进来。进门扫视一圈,忽略了请他喝酒的秦见,目光黏上了靠在吧台旁边自饮自酌的高程。   他高高兴兴地过去撩闲,却不知高程说了什么,弄得臊眉耷眼颇为狼狈。可在秦见面前,楚阎王那副爱理不理、趾高气扬的神态便又跳了出来,他咬着烟问:“秦小见,你请我喝酒?啧,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怎么觉得心里这么不踏实呢?”   男人翻出手机:“要不我给宋主任打个电话,让他断断你这肚子里有犯什么坏水呢。”   秦见倾身,手覆在手机上:“楚爷,介绍一下,这是我婷婷姐,龚婷婷。”   龚婷婷此时拧着腰,腰板拔得溜直儿,秀发绕着脖子垂在胸前,又长又密的睫毛在迷蒙的灯光下忽闪忽闪的。   她伸出纤纤玉手,文雅羞怯:“你好,叫我婷婷就可以。”   楚阎王自小浪荡,是风月场里的常客,眼皮一挑便估出了女人三维,若不作假,是个尤物。   他取过两杯酒,一杯送了出去,脸上三分玩味七分痞气,露出了自己最帅的表情:“一直听说咱们镇上有一个大美人,只是缘浅,不曾相遇。今日有缘一见真是名副其实,婷婷婷婷,亭亭玉立啊。”   女人抿嘴娇羞,玉指纤纤接过了那杯酒,刚刚还说自己滴酒不沾,现在一口闷了半杯,她用纸巾轻擦唇角:“我对楚爷您一直也有所耳闻,他们说你这两年生意做得越发大扯了,都参与市里的工程了?”   楚阎王愿意听这样的奉承,尤其是从漂亮女人嘴里说出来,他摆摆手,故作谦虚:“运气好一点罢了,再说我楚云别的不多,就是朋友多。朋友多,路子就广嘛,这些年靠着朋友帮扶赚点小钱,混口饭吃。”   “楚爷您可太自谦了,您啊就是青年楷模,来我敬您!”女人媚眼如丝,丝丝绕绕像化不开的酒香。   秦见暗自窥视两人,目光审视,观察局面,手中更是不闲,不断给两人的杯中添酒,继而看着褐色的液体被一杯杯倒入他们口中。   几轮下来,楚阎王与龚婷婷已经贴在了一起,大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态。   秦见功成身退,彻底置身事外。靠在吧台上看热闹的高程撞撞少年的肩旁,勾着唇角问道:“在搞什么鬼?”   “没,就是当回月老。”秦见耸肩。   “无利不起早。”高程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只餍足的猫,“和宋主任有关吧?那女人看上宋主任了?”   秦见看了高程一眼,没说话。   “啧啧”高程咂舌,“你这狼崽子,一肚子坏水,我看宋主任怎么招架?”   少年懒懒洋洋,歪在吧台上:“他为什么要招架?我对他好还来不及。”他磨着牙看着一杯又一杯豪饮的楚阎王,手指将兜里的几张票子来回捻动,“这得喝多少才能上听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高程笑得贱兮兮的。   “他若喝超了我就只能欠账。”   高程不以为意:“没事,欠账肉偿。”他向皱眉的少年挑眉,“打工啦,考完试还来我这站台,用你这张脸多给我召几个女客。”   ......   --------------------   啧,崽子真tm坏,人家楚阎王有cp好不好? 第78章 偷香   秦见这些日子过得挺滋润,在宋城南定下的框架中屡屡擦边,浪出了天际。   宋城南来接他放学,他便在小电驴上搂着腰;宋城南坐在沙发抽烟,他便靠着男人的肩膀喊累;宋城南不让他说骚话,他便闭了嘴深情脉脉的盯人看......   总之,这些亲而不腻的举动,时刻提醒宋城南,秦见这个崽子贼心不死。但你又拿他没有任何办法,这些举动确实如常,曾被大咧咧的宋主任认定为男人之间的正常互动,而如今,这些若有似无的撩拨中都掺杂秦见的丝丝绕绕的情意和欲望。   宋城南有时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对秦见太过纵容了,以至于让那个崽子将自己对他的心软与疼惜利用到了极致。   在部队培养出来的作息让宋城南每晚九点就打算与周公下棋,而秦见则要刷题至半夜。   夜半时分,即便来人放轻了脚步,睡至正酣的宋城南也会凭借军人的敏锐醒来,湿漉漉的青柠味儿钻进鼻腔,与男人身上的味道一致。   戒备解除了,似乎又没有。宋城南调动五感、绷紧神经,像在野兽狩猎范围的猎物。   空着的一侧床被轻柔的压塌,年轻身体散发出的热量由身后慢慢靠近,黑暗中,宋城南的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勾,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秦见最近每晚都会来他的房间。起初是在床边坐一会,即便闭着眼睛宋城南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穿过黑暗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如有实质压在宋城南身上,让一个曾经优秀的狙击手险些乱了呼吸。   后来这崽子越发胆大,自认为轻巧的挤上了床,躺在他的身边,目光依旧痴缠。宋城南甚至能感受得到他的鼻息,又热又辣扑在自己耳侧,一度让他觉得自己耳上的冻疮又犯了,不然怎会如此灼热刺痒。   许是宋城南的“沉睡”让秦见觉得安全,这几日,他再一次得寸进尺,在“同床共枕”时小声嘟囔,诉说着自己无处安放的爱恋。   也没个逻辑,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一件件宋城南早已忘记的小事,却是秦见心中的难言的温软。在他的叙述中,宋城南像是认识了一个全新的自己,柔软温柔、细致体贴,帅得天怒人怨,还有...性感得一塌糊涂。   少年的语速很慢,声音很轻,像是又一次隔空触摸到了那时那刻,宋城南当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眼神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语中的眷恋与思慕浓烈得让人窒息,宋城南从不知道沉默冷厉的秦见也能生出这般热烈汹涌的感情。   从秦见深夜第一次推开宋城南卧室的门,到如今每晚的碎碎念,宋城南在越发熟悉的一套流程中慢慢放松了心神,他有时会沉浸在秦见的叙述中,因他的喜而喜,因他的忧而忧,因他曾经的纠结恐慌而动容,因他的妄自菲薄而心疼,也因他的求而不得而落寞伤怀,甚至生出一些自己好无情好冷漠的慨叹。   有时他会想自己是否会有秦见这样的勇气,与整个社会宣扬的正统背道而驰,不畏人言、不畏前路遍生的荆棘,甚至可能还要面对喜欢的人生出的鄙夷与抗拒,即便如此,他仍爱得如此执迷与热烈。   夜半的月亮冷而遥远,逐渐掩于窗棂的一角。宋城南在秦见的碎碎念中困意沉重,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蓦地,他嘴上一片温热,柔软细润的双唇贴了上来,宋城南的手在黑暗中抓皱了床单,他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将秦见锁喉的冲动。这个单方面施为的吻没有持续多久,那唇只是静静了贴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寂静的夜里,宋城南似乎能听到少年强烈凌乱的心跳声。他擎着身子看了宋城南很久,灼热的鼻息烫红了男人的面皮。这他妈比狙击难多了,宋城南不知自己的睫毛有没有翕动,呼吸有没有错乱,就在他濒临破功,马上要打破他与秦见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平和关系时,少年在长久的凝视后终于眷恋的说了声:“晚安,我的宋主任。”   门发出了细小的声响,宋城南缓缓地睁开眼睛,在一片月色的清辉中低低地骂了一声“小王八犊子”。   ...... 第79章 回村   有一有二,就有再三再四。秦见底线全无,几乎夜夜都来偷香。   高考临近,宋城南不想秦见徒增烦恼,因而只能忍着。他也想过暗戳戳的抗争,锁门?老房旧屋门板上只有一个窟窿;不睡?宋城南捧着本书最多熬到九点一刻;换个睡姿?草,亲在耳朵上更他妈涩情!   男人受了这样的憋闷气,白日里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做饭的时候都恨不得多抓一把盐。可那崽子春风得意,围前围后殷勤备至,骂几句训几声也不言语,窥着男人的脸色又凑了上来。   如果一个人对整个世界都冷硬戒备,单单于你不同,这种毫无道理、全无顾忌的区别对待无人不会动容,即便是宋城南也会生出丝丝的感动与得意。   这日,已经升入高一的方斐和刘祥来到学校西楼寻秦见。   “老秦,咳咳咳~”方斐吸一口烟差不多要咳三分钟,漂亮幼嫩的脸蛋与口中的香烟极为违和,“你前两天把你们高三那个老大揍了?”   无人的连廊转角,秦见坐在通往天台的台阶上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刘祥靠在栏杆上将干脆面倒进嘴里:“失恋那会儿,说从此只能与孤独和香烟为伴了。”   秦见掏出手机,点开照相功能,将衔着烟一脸苦大仇深的男孩儿落成一张平面图。然后起身,拽下他口中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再让我发现你抽烟,我就将照片发给你们数学老师。”   “你!”方斐跳脚:“老秦,你就是没失恋过,等你尝过爱情的苦,你就理解我了。”   秦见翻白眼,长臂一挥搜走了他兜里新开封的烟盒。   “还我!好歹你也让我将这盒抽完啊,你又不抽烟,扔了多浪费!”方斐跳脚也不及秦见举烟的高度。   “回去孝敬我们宋主任。”秦见将烟揣进口袋据为己有。   “宋主任宋主任,天天挂着嘴边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宋主任呢。”方斐不满地嘟囔。   秦见一哽,半天无语。   刘祥拍拍双手,将面渣滓往裤子上一蹭:“你们闹够了吗,今天不是来问老秦揍人的事儿吗?”   他看向秦见:“听说你把那个傻大个儿打住院了?牛逼啊!”   “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事学校捂得紧,既然双方私下和解了,学校顺坡下驴并没有深究。   方斐憋憋嘴:“我在老师办公室偷听到的。”他最近成绩一落千丈,又喜喝酒泡吧,被数学老师抓过几次现行,至此之后便被日日拎到办公室,数学老师什么时候下班他便什么时候放学,然后晚途同归,被五大三粗长得如同痞子一样的数学老师直接押送回家。   “没什么大事,看他不爽,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秦见垂目回道。   “他不会再找你麻烦?”刘祥追问。   秦见勾了勾唇角,笑得很是蔑视,他踢了一脚方斐:“三哥和...你爸怎么样了?”   他本不是多事的人,但这件事关乎秦三和方斐,两人是他为数不多放在心上的人。再者秦三那棒槌与方斐爸爸的关系实在匪夷所思,让如今感情还算顺意的秦见有闲工夫生出好奇。   “啧。”方斐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连我都接受了我爸是gay,我的初恋爱上了我爸这样的狗血剧情,可他俩竟然还没搞定呢!三哥见天儿像喝了假酒似的魂不守舍,我爸...我爸一切如常,没给过三哥一个好脸色。我爸好过分,他凭什么那样对待我的初恋?”   混乱别扭的关系听得秦见牙疼,为了以正视听,他转头去问刘祥:“你最近怎么样?”   “我?我好着呢!”胖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板牙,“我女神昨天向我借了一张演草纸,她的刚好用完了,我觉得我俩应该有戏,我连我俩小孩的名儿都想好了,就叫刘一马!我姓刘,我女神姓马,我们的孩子一马当先,多好!啧,我怎么这么有才呢!”   草。秦见转头去看夕阳,他此时无比希望时光倒流,这样他就可以回到东水村,将当时认下这两个傻帽当朋友的自己弄死。   ......   手机翁的振动了一下,细微的声音淹没在了物理老师的高声大嗓之中。秦见放下笔往书桌中看了一眼,单调的黑白屏幕上一个小信封出现在了左上角。他抬头看了一眼老师,伸手按亮的屏幕。   是宋城南发来的信息,男人从不在他上课的时候打扰,不然便一定是急事。   “秦见,我去一趟小李村,可能会逗留两天,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秦见读完只言片语,瞄了一眼时间,晚上7点40。   天色已暗,通往小李村的末班车是八点,现在若从出租房赶到车站,时间必然十分紧迫。即便这样宋城南都没有选择明日动身,看来一定是有今日非到不可的急事。   秦见回想了一下沈萍懦弱的样子,以及她婆家几人无赖的嘴脸,垂眸思量了片刻便举起来手,打断了老师的喋喋不休。   紧赶慢赶宋城南终于赶上了最后一班车。晚班乘客不多,他上了车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呼吸还没喘匀,余光一暗身边便坐了一人,故意似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一回头,宋城南惊诧:“秦见?怎么是你?”他往公共汽车风挡玻璃上看了一眼,那里别着的牌子是新发——东水村。   “你怎么来了?不上课了?”深色的天幕将车玻璃映得像面镜子,宋城南的面目在上面显得十分不悦。   秦见将身后背着的帽兜一抻带在头上,双臂抱胸明显执拗的态度:“学累了,老师准许我们散散心。”   宋城南哪里信他的鬼话:“下一站就下车,回家散心去。”   “啰嗦。”少年闭上眼睛,一副明显不合作的态度。   宋城南啧了一声:“见爷,你担心个什么劲儿,还有我摆不平的事儿吗?”   秦见捋到了须子,掀开了一个眼角问道:“真遇到麻烦了?”   汽车已经颠簸了起来,身边的崽子又是个不好糊弄的,宋城南无奈一叹:“的确是个麻烦事,沈萍的婆婆将柱子藏了起来。”   ...... 第80章 村匪   庄户人睡得早,可今日村口的大柳树下却坐着几个磕牙的妇人。   宋城南与秦见在村路上遥遥一现,妇人们便你推我、我推你的“咯咯”的笑了起来。   “沈萍的野男人果然来了,这么晚也来护着,真真是放在心尖上啊。”   “可不咋的,原来我还觉得沈萍可怜,可是你看人家装装可怜就有男人上杆子帮忙还债,咱们可没那种本事。”   “要我说,那钱兰芬也不是个好货,儿子在外面欠那么多钱,全都推给了儿媳,她倒跑到女儿家躲清闲。也就是沈萍好欺负,放我身上,还钱?我屁子都不出一个。”妇人撇了撇嘴,“现在还抢柱子,人家娘仨受苦的时候,她怎么没想着他的宝贝孙子呢!”   “话不能这么说。”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拦了话茬,“毕竟柱子是人家的血脉,若是沈萍改嫁了,柱子一改姓,钱兰芬家的香火不就断了吗。”   说话间,两个高大的男人披星戴月已走到了面前,妇人们你推我搡笑得更加放肆,期间还夹杂着不齿的“啧啧”声。   宋城南目不斜视,一脸凛然之态,隐于骨子里的军人气质让几个识相的妇人乖乖闭上了嘴;而那些没闭嘴的,在秦见捡起一块路牙石之后也齐齐喑声,连眼神都不敢放在那个一脸戾色的少年身上。   宋城南瞥了一眼:“扔了!”   秦见斜了一眼那些长舌妇,不情不愿的将石头扔在了路旁。   进村没走多远就听见了沈萍的哭叫声,她正趴在紧闭的锈色铁门上不住地拍打着,脱口的哭腔已经沙哑,啼血一般:“开门,把柱子还给我,他不在我身边会害怕的,求求你们了,开开门好吗?”   好像哭嚎已经用尽所有力气,她的身子顺着铁门缓缓的软了下去,像一只燃尽的蜡烛一样,只剩一坨红泪。   宋城南迅速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沈萍的身体,焦急地叫了一声“姐”。   沈萍看见宋城南仿佛见到了救世主,眼中顿时燃起光彩,她撑着身子站起来,拉着男人的手臂求助:“小南,她们把柱子藏起来了,你去,你去把柱子找回来,他不能和我分开,他没我不行的!”   宋城南好生安慰,但仍劝不住已近癫狂的女人,他将女人扶到墙边:“姐,你先在这儿歇歇,事情我来解决,我保证一定把柱子寻回来。”   直起身子,男人的目光在不远不近围着看热闹的村民中扫了一圈,并没在其中看到村长,看来村长是不想惹麻烦,打算装聋扮瞎了。   “秦见,打电话报警。”宋城南的声音足够大,大到周围所有的人都能听到。   “报警?”秦见诧异。以他的想法,就应该以恶制恶,和那种人家讲不出道理。   “对,报警,就说孩子丢了,怀疑有人拐卖儿童。”宋城南的话不容置喙,秦见又向来对他言听计从,下压心中的想法,掏出手机报了警。   围观的人群中果然有了骚动,一个男人悄悄的溜了,遁走的方向正是村长家。曾为侦察兵的宋城南将这一切纳于眼中,他轻哼一声,村长想置身事外,不管不问,如今怕是算盘落空了。   “接下来怎么办?”秦见凑过来低声说。   宋城南抬头看了看高筑的院墙,仅一个眼神秦见就懂了:“我来。”   未有动作,他就被男人一把拉住:“马上高考了,别给我生事,我来。”   宋城南脱了大衣抛给秦见,随后捡起地上的一根长木棒。庄户人家为了防贼,修建院墙时在墙头插满了玻璃碴子,宋城南用木棒将上面的尖利的玻璃捣碎了不少,然后勾勾手指:“手套。”   秦见将自己的手套脱下来递了过去,不放心还把自己的帽子扯下来包在了宋城南手上。   男人退后了几步,一个助跑,脚在墙面上一蹬,轻松地跃上了墙头。啪,一声落地,迅捷轻巧的像一只豹子。   门栓滑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宋城南从里面一下子打开了大门。沈萍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起来,疯了似的扑进了院子。   有人闯进院子,屋里人自然知晓,沈萍前夫的姐姐第一个冲了出来,披着棉袄破声大骂:“哎呦!做了孽了,这天下真是无奇不有,还有烂大街的破鞋领着....呃....”   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为女人看到了从宋城南身后闪出的秦见。   上次在新发镇,这个一脸戾气的少年让她吃了大亏,如今见了他下意识的便有些惧怕。   “...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能来?”少年吊儿郎当的,“接着骂啊。”   “骂又怎么了!上次...哦对,上次是你说的私闯民宅是犯罪!怎么你们现在知法犯法?”女人顿时寻到了真理,直起腰板叫嚣,她见有村民围观,惧怕秦见的那点心思也淡了,毫无顾忌的撒泼起来,“大伙都来瞧瞧啊,这两个人,都是沈萍的的姘头,在镇子上三个人住在一起,哎呦呦,真是不知羞耻啊!”   她叉着腰:“这浪荡货还带着两个孩子,你们大伙评评理,两个孩子见天看着这种腌臜事儿能学好?我们抱回柱子就是怕他和他妈学坏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踮着脚尖往院子中张望,兴奋的表情比村上放电影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城南扶着已经气哆嗦的沈萍平静的说道:“私闯民宅应付的责任一会儿等民警来了自有定论,现在我以沈萍亲人的名义问你,柱子在哪里?”   女人与宋城南打过交道,知道这男人虽看着平和沉稳,却是最难对付的一个,身上又有些拳脚功夫,连那些讨债的凶神恶煞都惧他几分。   “柱子在哪?我凭什么告诉你?柱子姓李,是我们老李家的后,就应该在我们身边,要是在沈萍身边,今后还不一定姓什么王八姓呢!”   宋城南寻了个木墩子让沈萍坐在上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然后转身向女人迫近一步:“据我所知,你弟弟死后,柱子的抚养权是在我姐手中的,你们想争夺抚养权,可以,请个律师大大方方来争,这样私自将孩子藏起来是于情于理说不通。”   “什么抚养权,什么律师,我没文化,不懂!我就知道柱子是我们老李家的苗苗,我们老李家不能断后!”   男人点点头,貌似认同:“既然你们这么想抚养柱子,也行,我们同意。”他用手势压下惊起的沈萍,“你们以这种方式带走柱子,又大放厥词诬陷诽谤我姐,那我姐和你们李家的那点微薄情意只能断得干干净净了,既然断干净了,有些账就不得不算了,你弟弟生前欠的那些账,我姐姐一点不知,也分毫未用,那些巨额欠款本不应该她来偿还,是你们欺人太甚,而我姐姐又太过善良,才将欠款一肩担了下来,你们李家非但不感激,还将她和孩子赶出家门,你们当时怎么没想起柱子是你们李家之后,要给你们老李家接续烟火呢?”   “我姐前脚还完债,后脚你们就要孩子,怎么是觉得没人会再绑架柱子,要挟你们了?”宋城南双指一并,秦见就明白他要什么,他翻出一根烟衔在口中点燃了,才送到男人手上。   男人夹烟,潇洒帅气:“我姐的钱有一部分确实是我帮着还的,我姐为了帮我爸治病,才嫁入你们这个狼虎之窝,你们不懂‘人’怎么写,就觉得所有人都会忘恩负义?”他吐了一口烟,白雾在寒夜辟出一处让人动容的温暖,“我老娘说了,我们但凡有一分力,就要还我姐一分情。”   围观的人议论声又起,妇人们尖利的嗓音顺着风飘散,有人已经为沈萍鞠了一把同情泪。   插着腰的女人终于有些底气不足:“...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的就是真的啊?反正不管你说什么,都没用,柱子是我们老李家人,谁也带不走!”   宋城南轻轻一笑:“好,不提旁的,说正事。根据法律规定,你弟弟在生前欠下的巨债,如果有遗产,应以遗产优先偿还债务。他没有现金,总还有这处房子,明天我们就到法院主张将这房子卖了,债务我姐已经还清了,那这房款就该当给她。”   “放屁!”此时,屋中又冲出一个老妇,圆滚滚的身材像是一坨肥肉滚了出来,“这是我的房子,谁也不许动,也不能动,要动我就和她拼命!”   她往地上一坐,双手拍着大腿开始撒泼:“哎呦我的天,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奸夫淫妇,竟然惦念上我唯一的房子!要是没了这房子我可怎么活啊!”   宋城南毫不动容,缓缓蹲在老妇面前,沉稳的声音中皆是威胁:“你住到哪里,死在哪里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但你如果非要将柱子藏起来,我肯定让你睡到大街上去,死的时候都没有一处安身之地,不信你就试试。”   老妇嘎了一声,干嚎假哭险些让她背过气去,长吸了几口气才又缓过来:“你少吓唬我,我吃的盐...”   宋城南不耐烦的站起来,目光一扫,发现秦见不见了。   --------------------   周末休息了,一会儿可能还有,但应该会晚。今天答应了一个小可爱,十章之内do! 第81章 疯癫   秦见从院墙的缝隙中拽下一根干枯的茅草衔在口中,他歪歪斜斜的靠在院墙上,目光却一直投在宋城南身上,生怕院子中的老娘们将高大威武的宋主任一口吞了。   余光一闪,屋中好像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秦见将口中的茅草“噗”的一声吐得老远,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向后院晃荡了过去。   院墙与房屋之间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走过通道就是屋子的后身。后窗下堆着一些冬季用来取暖的柴草和秸秆。   农村的房屋一般保暖不佳,后窗的玻璃外还附着一层挡风的塑料布,秦见拾起一根尖利的树枝,将塑料布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的窗棂是木质的,绿色油漆起皮掉色,夜风正顺着窗棂的空隙往屋子里钻得起劲儿。   秦见掏出手机点开手电筒,在地上寻了一圈,最后从鸡架上撕下了一片扁平的铁皮。将铁皮顺着窗棂缝隙伸进去,从下向上滑动,遇到阻力用力一拨,在里面拴着的挂钩就被轻松打开了。   拉开窗子,秦见灵巧地翻了进去。这是一件杂物间,放着的陈旧物件落着终年的灰尘。他从杂物间走出来的时候,故意用脚踢了一个破盆,印着戏水鸳鸯的铁盆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谁?谁在那里?”一个男人的声音透着紧张。   “是我。”秦见扬起笑脸,“他姐夫。”   男人与外面叫嚣的女人是一家,曾经在秦见的威胁下将自己老婆打得好不痛快。   一见来人是秦见,男人下意识的想躲,又意识到躲无可躲,只能无奈的叹道:“小兄弟,这回我可没瞎掺和,她们两个人闹,你就去收拾她们。”他往秦见身后的杂物间看了一眼,那里还呼呼鼓动着寒风:“你从后窗进来的?”   秦见忽略了他的后一个问题,言简意赅:“知道,今儿这事和你无关,你别紧张,咱哥俩儿聊聊天。”他的表情还算温和,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看样子是要长谈的架势,“沈萍挺不容易的是不是?大哥你也这样认为吧。”   从“他姐夫”变成“大哥”,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进了不少。男人往外面闹得正欢的母女俩望一眼,不由又叹了一口气:“是不容易,遇上这样的人家。”   “抽烟吗,大哥?”秦见拿宋城南的香烟做人情。   “啊,我不吸烟,谢谢。”男人满脸苦闷,“实话跟你说,我也受了半辈子气了,也得忍着,为了孩子,还能咋整。”   “她们要柱子,也不是为了柱子好,你也知道柱子还是跟着沈萍最好,要不,大哥你给我指条明路?”秦见很少有这么和颜悦色的时候,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听着让人舒服。   男人下意识的摇头:“那娘俩就是滚刀肉,想要什么想方设法都会弄到手里,若是不如她们的意,她们能闹腾死你们。”   秦见咧嘴一乐:“我不怕闹腾,你看我...哥也不是怕事儿的人,你就给我透个信儿,成不成的我肯定为你守口如瓶。”   男人略有犹豫,片刻之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兄弟,给颗烟,平日里那娘们儿拘着我不让我抽,都馋死我了!柱子被他们送到了隔壁村的刘广福家了,刘广福与我岳母有表亲。”   “行,谢了。”秦见起身将一盒烟都扔给了男人,可那男人只抽出一根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就又放了回去,“我呀这日子还得过,要是闻出我一身烟味儿,今晚我就别想消停了。”   秦见挑眉:“那母夜叉还挺关心你。”   男人叹气:“哪啊,是怕我抽烟浪费钱!我这么大个男人,身上连五块钱都翻不出来。快走吧,要是发现我里通外敌,我家那娘们能剥了我的皮!”   秦见没见过这么窝囊的男人,却不好说什么便从窗户又跳了出去。   此时院子里着实热闹,民警和久未露面的村长都到了,拉架的,评理的,撒泼的,鸡飞狗跳。秦见给宋城南发了一个短信,便踩着鸡窝从后院墙头翻了出去。   ......   宋城南领着沈萍与铃铛回到镇上的出租房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推开门,屋中静消消的,小儿沉睡的呢喃声从宋城南的房间传了出来,沈萍疯了似的跑进房间抱着柱子就哭。   宋城南则推开了秦见房间的房门,少年正在刷题,听见动静笔下也未停:“回来了,厨房有热水,洗洗吧,锅里有饭,要是饿了,我去给你热热。”   忽然后背一热,少年的脊梁瞬间绷紧拔直,宋城南从后面虚虚地靠了上来,用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崽子,心眼都让你长了,怎么把柱子骗回来的?”   此刻的温情让秦见流连,他用脑袋蹭着男人的手:“从那撒泼女人的男人口中知道了柱子在哪里,我抹黑顺着田埂去了隔壁村子,敲开那户人家的门,骗他们沈萍和你已经知道了柱子在他家,是那个老娘们让我来接孩子走的。”   “他们没对你起疑?”   “我说我是小李村的人,起先他们还犹豫,但听说你已经以‘拐卖儿童’为由报了警,而且民警已经到了小李村就避祸一样把柱子塞到我怀中,闭户关门一气呵成。”秦见笑道。   宋城南手上又使了些力气,像是稀罕到极点,将秦见的发型揉得更乱:“我倒是忘了你这个崽子从小就会骗人,谁能是你的对手。”   秦见顶着一头乱发转过身子,收敛笑容深情的看着宋城南:“我当初就骗你五十元钱,你就记了这么多年,要是我再骗点更值钱的,你是不是会记我一辈子?”   眼神直白且深切,宋城南无力招架。他的心像漏跳了半拍儿,慌忙错开眼睛岔开话题:“别开玩笑了,大半夜了你也洗洗早点睡吧,我去看看我姐,她今天没少受惊吓。”   秦见看着男人匆忙而出的背影,笔尖深深地扎入了木质的书桌。   房间外传来呜咽的声音,以及男人低低的劝慰声,秦见慢慢起身,走到门边,侧着身子从门缝看了出去。   女人和男人坐在狭窄的光中,像是上帝为这对苦难的男女开了一扇门,投下一束希望的光。   秦见骤起眉头。   女人伏在男人肩头,苍白的指尖紧紧地抓着男人的衬衫,长发覆着她湿漉漉的脸庞,身子不断的打着寒颤,看起来柔弱可怜极了。她不住的抽噎,一遍一遍说着“多亏有你”和“今后可怎么办啊”,脆弱得好似一阵风就会折断脊梁。   “你知道吗?她们不会对柱子好的,不会很好的照顾柱子的!我婆婆爱打麻将,柱子刚刚会走那阵,她就坐在麻将桌上指使柱子给她倒水喝,那次柱子差点折进烧着热水的锅里,要不是我...要不是我看到,柱子....柱子...就完了!”   女人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她从宋城南的肩头支撑起来,眼中闪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小南,要不你娶了姐吧!你娶了我,她们就不敢欺负我了,也不敢再打柱子的主意了!”   “什么?”宋城南不可置信,“姐,你是不是吓糊涂了?”   “没有,姐没糊涂,你再帮姐一回,姐不会拖累你的,姐啥都会,会照顾好你的!”女人疯癫的说道。   “呵~”门上合页的吱呀声打断了疯狂诡异的对话,秦见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他笑着,笑意却不及眼底,眼中积聚的风雪像是要毁灭一切。   “沈萍姐,”少年的声音凉寒锋利,“是我救的柱子,你要嫁人不应该嫁给我才对吗?”   ......   --------------------   差不多补回来了。 第82章 心照不宣   进入四月,这个东北小城终于雪融冰消,向阳之地遥看已有浅淡的翠意,枯败的荒草中再一次唤发了生机。   “这他妈的鬼天气,冻人不冻水!司机师傅能不能把暖风开大一点,后面一点暖和气儿都没有!”长途汽车上有人高声抱怨。   司机无答语,只有汽车颠簸了两下。车上的暖气确实不足,贴着胶带的车窗挡得了寒风,却挡不住凉意,宋城南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围在了铃铛的脖子上。柱子睡在沈萍怀中,没有出过远门的他异常兴奋地闹腾了几个小时,耗到精疲力竭才倒头睡下。   沈萍本就寡言,自打那晚之后就更加沉默了。她轻声嘱咐铃铛别挤到宋城南,自己则又往外移了移身子。   在沈萍的坚持下,四个人只买了两张车票,她与宋城南轮流抱着柱子,而铃铛则挤在了两人之间。因为窗口寒凉,宋城南选择了里面的位置,如今坐在最外侧的女人半个屁股已经悬空。   对于沈萍在某些方面的执拗宋城南毫无办法,自小便是这样的性子,如今又经历这么多的事,这种执拗更加显而易见。她似乎将自己关进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亲手为自己戴上了镣铐和枷锁,拒绝一切来自外界的沟通交流,也从不打开心扉向谁倾述心声。   此行的目的地是宋城南的家乡。秦见找回柱子后,小李村的两个泼妇日日来出租房作闹,无奈宋城南只好将沈萍母子三人送回自己母亲身边暂时安顿。   八个小时的长途之行将横亘整个夜晚,宋城南的面目映在车玻璃上,随着汽车的颠簸而晃动,眉目模糊破碎,是一种不属于宋主任的脆弱。深夜容易催发愁绪,宋城南望着窗外流淌着的幕色,避无可避的想起了那个夜晚。   秦见无故发难后,沈萍羞愧难当,将脸上的泪一抹,迅速地逃回了宋城南的房间。关门声散去之后,客厅只剩他与秦见两人,少年维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靠在门上,只是他关了自己房中的灯,那道狭窄的光域瞬间暗淡了下来,上帝收回了善意,不再播撒希望。   黑暗中的目光更加灼人,宋城南打算依照惯常的做法岔开话题,可秦见不给他机会,冷淡的声音劈开僵局:“宋主任,你不觉得你的怜悯与善心太廉价了吗?而我也不是唯一一个将你廉价的善念吃干榨净的人。”   说完这话,少年转身回了屋子,留下宋城南一个人独自坐在本不宽敞,此时却异常空旷的客厅。   黑暗中,男人仰倒在沙发上,秦见没有温度的话牟着劲儿的往脑子里钻,他似乎被那话冻住了一般,丝丝络络的冷缠上了四肢百骸。好半晌,男人才猛然恍悟,低低的啧了一声,在黑暗中自言自语:“你小子是想我独独宠你一人?只有你能将我吃干榨净?”   “野心忒大了,崽子。”累了一天又斗智斗勇半晚的宋城南和衣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不知何时他觉得身上一暖,带着体温的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具温热的身体。   “几点了都,消停一会儿吧崽子。”宋城南在心中默默抱怨。   沙发没有床上宽大,秦见紧紧地压着男人,一条腿甚至跨在了他的身上。   “这他妈是猪也被压醒了。”宋城南闭着眼睛,压抑着揍人的欲望。   颈子上蓦地一热,热辣的鼻息扑了上来,今夜的秦见似乎少了温柔与忌惮。   他将头放进宋城南的肩窝,急促的鼻息透漏了他的焦躁。却,没有继续的动作了,像一只守着猎物颈项的野兽,咬与不咬都在一念之间。   宋城南实在困的狠了,在这和平的假象中慢慢意识模糊。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少年动了一下,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道:“宋城南,我多么希望你能正视我的感情,但有时...我也觉得你就这样一直装睡下去也挺好。”   男人在黑暗中蓦地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个起身离去的模糊背影。   原来,彼此皆是心照不宣!   铃铛歪在沈萍身上睡着了,宋城南伸出手低声说道:“来,把柱子给我,我抱一会儿。”   沈萍将柱子送到宋城南怀中,甩了甩已经麻掉的手臂,又调整了一下铃铛的睡姿,才拿起包里的水喝了一口。   此时,车厢内呼噜声频起,除了司机,清醒的也许只有宋城南和沈萍了。   宋城南将自己的大衣从身下扯出一撇盖在柱子身上:“先回去住一阵,等我起诉了你婆婆,她便不会那么嚣张,对你步步紧逼了。到时候你再回来,可以在镇子上找一份工作,我也好就近照顾你。”   沈萍沉默了很久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会种地,别的什么都不会,我得回小李村,马上就要春耕了,种子和化肥都没没买呢,我得回来。”   宋城南皱起眉头:“你婆婆在小李村横行霸道,连村长都不愿意惹她,你再回去是吃不到好果子的。那几亩地我会帮你租出去,赚得钱不会比你自己种地少多少。”   然而,沈萍还是摇头:“我就是个庄户人,离不开土地。”   “那就在咱们村租一片地,要不就直接种咱家的地,和咱妈说一声今年咱家的地不租给外人了,全由你来种,正好你下地时,咱妈还能帮你带孩子,她平日里身边也没个人说话,有铃铛和柱子陪她正好解了她的寂寞。”   宋城南正觉得自己安排得妥当,谁知沈萍那边又摇了摇头,她的声音轻极了,像游离在暗夜中抓不住的流风:“我想种我自己的地,那块地我不回去种,就会被我婆婆霸占,我...只剩那块地了。”   “种咱家的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沈萍说话很少用这样坚决的语气,她垂下眸子,眼睫乱颤,躲避着男人的目光。   宋城南心中一滞,为了让女人自在一点,他转头看向窗外。乡路狭窄,路旁树木的枯枝时常刮在车体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让他想起了十几年前沈萍种的那颗小树。   时值植树节,学校组织种树,旁人都是几人一组共同植树,只有沈萍倔强的非要自己一个人单独种一棵,累得满头大汗,却不许连宋城南帮上一把。   树种在秃溜溜的土丘上,那几年沈萍隔三差五便去看看,松土浇水看顾有加。宋城南记得自己曾问过她为何对一棵树如此上心,还是少女的沈萍看着满眼的翠意勾起唇角:“它是属于我的,唯一属于我的东西。”   拾荒、孤儿、寄人篱下,半辈子的漂泊无依让她极度缺乏安全感,一棵树能解她一时的孤独,一片土地能让她忘记无所依归的恐惧。   宋城南略一思忖便懂了女人的执拗与惶恐,他点头安抚:“那块地你想种的话就继续种,容我想想办法。”   女人的眼眸瞬间亮了。   --------------------   我萍姐也挺苦的,但... 第83章 阎王发飙   离高考越近,秦见越烦躁。三月之约所剩无几,他不知还能如何留住宋城南。   秦见有时十分佩服宋城南,再尴尬的境地也能泰然自若。揣着明白装糊涂,宋城南确实是一把好手。   临近高考,翘课的不多,秦见算一个。推开“陈酿”门,软烂的音乐倾泻而来,湿淋淋的裹在身上,似是要顺着皮肤上的毛孔钻入骨里,在身体中织上一张密实的网,网得人骨酥肉懒。这网却网不住秦见,他像一把利剑,在迷离惝恍中撕开了一条口子。目光环顾场内,未发现自己要找的人,便向着吧台中的青年一点头,熟门熟路的寻到了场地后面的一个小隔间。   门咧了一条缝,里面好似无人,秦见推门走了进去。隔间面积不大,左侧靠墙放了一张单人床,床头立着一个简易的铁皮柜子,既是柜子又承担着桌子的功能,上面放了一个红酒杯,色泽瑰丽的液体平静的沉睡着,连酒香都是淡淡的。隔间的右侧连接着一个更小的房间,秦见记着以前那里是放酒水杂物的,如今换上了一道磨砂门,此时正从里面传来阵阵水声。他沉吟了片刻,转身想走,恰巧水声停了,磨砂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出来的是高程,秦见正是来寻他的。   此时高程穿着棉睡衣,从里到外冒着湿漉漉的水汽,他看到少年颇有些惊讶:“秦见,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快要高考了吗?”他边问边擦着头发,见少年瞄了一眼身后的玻璃门,笑着解释,“有时晚了不想回家,便住在这里,这不我将杂物间清理出来了,烧点热水将就洗漱一下。”   秦见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心思全然不在其上。   “说吧,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找我?”高程将毛巾往旁边一扔,端起红酒杯子姿态优雅地轻轻摇晃,像是在唤醒一位沉睡多时的美人,“我猜还是与宋主任有关吧?”   秦见用脚勾来一张椅子坐了下去,仰视的角度让他脸上的线条看起来更加凌厉:“龚婷婷怎么又去缠着宋城南了?”   高程抿了一口酒,回味了一会儿酸涩醇厚的口感才答:“楚云本就比不上宋主任,那个女人吃回头草是早晚的事。”   秦见对前老板没有半分客气:“省省吧高程,你少在我面前装相,凭你的道行难道看不出来那女人爱财?她年纪大了,如果搭不上更有钱的主儿,宋城南自然是她结婚的最佳人选,可若是有半分机会可以搭上有钱人,她还能记得宋城南是谁?”   高程挑眉,眯起狐狸眼不置可否的喝了口酒。   “以楚阎王荤素不忌的性子,还有那天他与龚婷婷恨不得吃了对方的状态,两个人不可能不发生点什么。那女人如果搭上了楚阎王,必定不会再回头,可昨天她又去缠着宋城南了。”秦见口气不善,“我去找过楚阎王,他让我来问你。”   高程放下酒杯,略有尴尬地“啧”了一声:“那天他俩确实有点天雷勾地火,...饥ke急迫的想在我这屋就把事办了,你说我能同意吗?我当然要进来阻止。”   男人瓷白的面上忽然一片窘色,捏着高脚杯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我进来的时候,楚阎王衣服都脱了,草,那身材...他妈的绝了。”他抬眼瞥了一眼秦见,重新拾回慢悠悠的口吻,“你知道我是同志的,当时...确实馋了。”   秦见蓦地从椅子上弹起:“你...你是说你...?”   高程的长相偏温润俊朗,但每次端起酒杯的时候,骨子里的狐狸相便藏不住了,他落下鸦羽,合着酒香说道:“嗯,让我截胡了。”   秦见从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事情的诡异走向超出了他的所有认知,少年抓了一把头发,半天才找回嘴巴:“你说过你不碰直男的。”   “是,我说过。”高程点头,“但我不碰直男的意思是不与直男谈感情,你看你就是最直观的例子。”   “宋主任成熟稳重,他知道怎么处理与龚婷婷之间的纠葛。”高程寻了一个杯子倒了酒送到少年面前,“倒是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了。哥给你句忠告,你挡得了宋主任一次桃花,挡不了一辈子。没有龚婷婷,还有王婷婷、李婷婷,他的心思不在你身上,你做什么都是徒劳,只会惹人厌烦,一次一次消磨你们之间微不足道的感情。”   秦见敛着神色,没去接那杯酒,他想反驳,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吐不出任何一个字来。心知肚明的道理,以为不去正视就能逃避,如今离三月之期越来越近,昨晚又在学校外面看到与宋城南纠缠的龚婷婷,秦见急了,连那份表面平和的假象都维持不住了,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极其傻逼的找到楚阎王质问他为何没与龚婷婷在一起,又莫名其妙跑来的追问高程,好像解决了龚婷婷便可万事大吉,他与宋城南就会一直这般岁月静好。   秦见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可他找不到什么好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脑子中一直有一个声音,计时器滴滴答答的声音,每一次声响都意味着距离宋城南离开之时又近了一步。   吱呀,隔间的门被人用脚踢开,人未到声先至:“高程,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我托人从国外弄的,死啦贵的,说窖藏...”   手中提着一瓶红酒的楚阎王话音一顿,他终于看到了隔间中的两个人,目光从带着水汽的高程扫视到秦见,最终落在了那杯递到少年面前的红酒上。   “喝上了这是?”楚阎王面色阴沉的可怕,他将手中提着的红酒扔在床上,“怎么,打算来一出酒后乱性?”   高程放下杯子,目光骤然冷淡,他将湿发往后一撸,露出光洁的额头:“也不是不可以,楚爷给行个方便?”   “你!”楚阎王用手指隔空点着高程,“好,高程,你牛逼,你厉害!上杆子不是买卖,我楚云要是再用热脸贴你的冷屁股,我他妈就跟你姓!”   他眼角一斜,恶狠狠地看向秦见,咬着后槽牙将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怪不得你这个崽子今天跑我那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嘴,合着是想把我推给那个什么狗屁婷婷,你好来撬我的墙角!好,秦见你可真是出息了,出息大发了,我楚云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呢,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男人转身就走,临行发泄似的暴怒地踹了一脚房门,本不算结识的门板瞬间从门框上脱轨,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第84章 告状   时过境迁,新发镇上已经不再时兴“舔刀口”。楚阎王一身黑色长皮衣蹲在新发社区外面的花坛子上抽烟,寻思着如果揍一顿秦见,护崽子的宋城南会不会发飙?   他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锃亮的皮鞋碾灭,站起身抽出别在胸口的墨镜戴上,单手握着的皮手套一下下拍打在修长的大腿外侧,迈开闲散的步子向新发社区走去。   没错,他是来告状的。这种行为让他觉得窝囊也与自己硬汉的形象不符,但打狗还需看主人,宋城南的面子不能不给。   “那小子不走正道。”楚云半个屁股坐在李大姐的办公桌上,垂着的腿在空中晃晃悠悠,“知人知面不知心,南哥你哪里知道秦见在外是什么德行?”   此时已经下班,社区内只开了宋城南工位附近的一盏灯,光线从头顶投下来,四散开来与周边的黑暗相接,慢慢模糊了边界。宋主任向来护犊子,不愿意听人非议秦见,他从案头抽出一个档案夹,不冷不淡的问道:“什么德行?”   “TXL!”楚阎王俯下身子,故意压低声音,表情浮夸。   闻言宋城南蓦地停下手上的动作,他偏了一下头再次问道:“什么?”   见宋城南神色有变,楚云来了精神:“你是不是都不懂什么是TXL?就是男人喜欢男人!”   “你怎么知道的?”男人蹙眉。   “哎呦,秦见在外面玩得可花了,他啊在你这儿装狗崽子,出门就是狼崽子,挖人墙角、撬人对象,啥缺德事都干。”   “他挖谁墙角、撬谁对象了?”   楚阎王喉头一哽,用舌头磨了磨牙齿。他与高程那点事是笔糊涂账,虽然两个人睡过一次,可高程不把他当对象,他也没想过和高程过一辈子。   那天他箭在弦上,火急火燎地脱了衣服,拉着女人就往床上带,谁料被已经离开酒吧又折回来取东西的高程堵了个正着。高程推开门的时候,他脱得精光,只穿着一条子弹内裤,老二翘得老高。   楚阎王将女人一裹刚要解释,却发现高程的眼睛亮了,像猫见到了鱼,狐狸见到了肥肉,欲望昭昭,浓烈得要把人沁死。楚阎王行走江湖十余载若是不知那眼神意味着什么就真的是棒槌了,一想到平日里骄矜疏离难以相与的高程对自己的身体感兴趣,楚阎王非但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恶心与不悦,反而YU火中烧,熊熊之势比刚刚还要炽烈百倍!   他抓起羊毛衫一把套在身上,裤子都没穿就对床上的女人说道:“哎呦,今个儿不好意思,临时想起还有急事,要不今天就算了?”   女人此时衣着还算完整,听了楚阎王的话又羞又恼又不得发作,恨恨地拢了一把头发,穿上外衣快步走出了隔间,走之前还不忘瞪了一眼已经退到走廊的高程。   高程耸耸肩,从走廊靠墙摞着的酒箱子里选了一瓶好酒,拎在手里一步三摇的进了隔间,刚至门口,就被里面的人一把拉了进去,门随后被重重地拍上、落锁,再也无人打扰。   楚阎王摇摇头,清了清脑子中的黄色废料。虽然他与高程曾坦诚相见、负距离接触,过程激烈得犹如炽爱浓情的恋人,但事后高程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自己虽然天天跑到高程面前犯贱,但也没有对这段露水姻缘负责的心思,因而若说秦见是翘了自己对象,好像并不成立。   “就是...他与高程,就是‘陈酿’的老板是那种关系。”   “陈酿”的老板?!此话之前,宋城南完全不信楚阎王的鬼话,他只关心楚阎王如何知道了秦见的性向?担心事情发酵会影响秦见的前程。秦见什么德行没人比他更了解,性子执拗,死心眼一个,这些年一颗心都吊在了自己身上,说他三心二意?宋城南第一个不信。   可,楚阎王口中的酒吧老板让宋城南的信心忽然便没有那么坚定了。他还记得那个温润白净的男人放在秦见腿上的那只纤丽的手,以及可以抚摸少年头发那份随意亲昵。   心里一阵滞闷。   但成熟稳重的宋主任永远知道如何掩饰。他拾起笔,打开档案落笔成字,平静的声音如同字迹一般行云流水:“楚云你多大的人了,小孩子一时的玩闹心思你也跟着掺和?现在的年轻人接触的信息繁杂,对新鲜的事物也特别感兴趣,过一阵子新鲜劲儿一过,你让他闹他都嫌烦了,你跟这儿大惊小怪做什么?”   “我...”楚云没想到宋城南对待这种问题会如此轻飘飘地揭过,“你真不打算管管他?”   宋城南轻笑了一声,笔下的字依旧连贯顺畅:“那种年纪的孩子,你越管他,他越赛脸,还不如听之任之,过一段他兴趣就淡了。”笔下一顿,宋城南抬起头,“楚云,人言可畏,你要知道一句话就可能断送一个人的前程,秦见的事情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希望他成为别人口中非议的对象。”   面对宋城南的施压,楚阎王微微敛眉,他站起身,面色也冷了下来:“实不相瞒,秦见撬的就是我的人,我这人睚眦必报,没那么宽宏大量,我也等不了他兴致过劲儿,今天来就是知会宋主任您一声,你家的崽子您若是不管,那我就帮帮忙。”   灯光自上而下,在宋城南脸上留下暗色的光影,他轻启双唇,淡淡地说了声:“你敢。”   宋城南没来接自己放学,秦见掏出手机却没拨通电话,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因为龚婷婷的再次介入,还是宋城南以他为目标的又一次戒断。   推开房门,入眼是一片黑暗,只有一线昏黄的光影从宋城南房间门板与地面的缝隙遛了出来。   放下书包,秦见在屋里转了一圈,冷锅冷灶并不似往日有热汤热水。起锅烧水,秦见下了两碗面条,打了四个荷包蛋,他与宋城南饭量都大,一人两个。   端着碗走进宋城南房间的时候,男人正在看书。眼睛从书后抬起,眼皮仅打了个褶子便又落下了。   “吃面吧。”秦见夹起尾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放那吧。”男人的声音依旧不冷不淡。   少年有些无措,他端着面碗反思了一下这几天自己的作为,除了昨天在男人做饭的时候,自己借故从他身后错身时紧紧贴住他的身体,好像并无其他错处。   面对宋城南这种刻意而为的冷淡,秦见在无措中生出了几分好奇,这个对自己多有纵容的男人,即便在他表白强吻之后也是无奈居多,如今这种态度确实是新鲜甚至有趣的,弄得他心里痒痒的。   放下面,秦见凑到宋城南身边,他坐在床沿上微微倾身:“宋主任忙了一天了也要亲自读书?”   宋城南白了他一眼。   “人民公仆为人民,人民也不能总大言不惭的坐享其成。”他抽过宋城南手中的书,“来,让人民给你读书,宋主任您省省眼睛。”   “青少年心理健康?”秦见看到书中的内容扬起声调,他翻到封面,“家长版?!”   “读吧,从叛逆期开始。”宋城南双臂弯曲枕于脑后,“我听听学霸的朗读水平。”   秦见用舌头包着虎牙哗啦啦地翻着书页:“我看还是从青春期性启蒙开始读吧,我急需。”   “秦见!”宋城南厉目。   秦见也不怕他,啪地一声摔了书,屁股往前挤到了宋城南身边,双臂支着床,将男人围在中间,质问的声音类似撒娇:“宋主任,我怎么惹你了?你说,我都改。”   宋城南并没被这话讨好到,他单手扣着秦见的脖子将他推远:“我说你就改?若我说让你去喜欢女孩,你能做到吗?”   少年一怔,这话无异于触碰了他的逆鳞,玷污了他的感情!而且还是自己心上人亲手玷污的!秦见满目戾色,压下身子,急促灼热的呼吸喷在宋城南脸上,伤人且自伤的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终于嫌我烦了?我的喜欢让你觉得很厌烦、很苦恼是吧?三月之约,如今只剩十天,你是不是恨不得我马上结束高考,从你身边滚蛋!之所以你现在还如此隐忍,就是因为你宋城南是大善人!是活雷锋!既然你这么爱心泛滥,让我亲一口,睡一次怎么样?帮一个青少年完成性启蒙也算功德无量不是吗!”   “秦见!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宋城南一个暴起将秦见按在床上,男人胸口愤怒地起伏着,手臂上虬扎的肌肉高高隆起,他依旧扼着少年的颈项,像一只成年雄狮在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幼兽。   “秦见,看来我是对你太纵容了,以至于把你惯得无法无天、无所顾忌!我一直觉得你虽然生了错误的感情,但这份感情真挚纯良让人心疼,你又临近高考,顾及你的情绪,因而我也就由着你做一些放肆的小动作。没想到我念及旧情隐忍至此,你却把我当成玩物随意呷弄!”   “秦见,今天我不教训你就不叫宋城南!你挨完揍马上给我滚出我的房子,今后你是生是死,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跟我宋城南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言一出,眼见着身下的少年慌了,不过短暂的慌乱马上被狠厉取代,秦见蓦地握住宋城南的腕子一扭,趁宋城南一时不防,越身而起一口叼住男人颈项!   他衔着肉,含混的话从牙间挤出,恶狠狠的:“宋城南,只有我媳妇能管我,你算老几?凭什么管我?”   “凭我比你强大,想揍你就揍你!”   男人掐住少年的后颈,不顾狼崽子的陷在自己肉里的尖牙利齿用力往后一拉,再一次将他狠狠地掼在床上!他扬起手臂,举起拳头,肩背的肌肉绷紧,续了十足的力道。   可,落拳之时却犹豫了。如今的秦见,肩膀宽阔、双臂修长,身材是近乎完美的黄金比例,健朗柔韧的身姿已有青年之态,虽不似宋城南肌肉虬结,却线条流畅,腰身锋利,身体中蓄着青愣子的野性和爆发力,虽不是自己敌手,倘若纠缠起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但如今少年没有半分挣扎,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目光中满是绝望,宋城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目光,在不愿意触及的记忆深处,那个第一个共同度过的大年夜里,少年说:“她离开了,选择丢下我。”   又一次心软了,男人似乎也很无奈。他用手盖住少年的眼睛,感觉到了毛茸茸的睫毛在手心跳动,继而变成了湿漉漉的。   宋城南叹了一口气,从少年身上翻下来,躺倒他的身侧。   “过来。”他张开臂膀。   秦见的鸦羽跳动了一下,身子一滚挺大个个子,缩到了男人怀里。宋城南揽着他,用手一下一下捋着他的头发,成熟男人的理智在此时终于上线,记起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源于自己心中那口不上不下的郁气。   “高程是谁?”他问。   “嗯?我打工酒吧的老板,你见过的,怎么了?”少年的神色太过平静,没有一丝三心二意渣男的忐忑。   宋城南觉得傻逼透了,为了一句是非闹成这样:“以后离他远点。”   “好。”秦见答应的无比痛快,他微微欠身看了一眼宋城南,然后又把头插进他的肩窝,声音不算轻但带着忐忑,“宋城南,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但你能别让...别让我去喜欢别人吗?”   宋城南沉默,他不知怎么回复。好半晌才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欠揍?”   “是。可我真的想亲你,也想睡...”   男人严厉的眼光看过来,秦见立马改了口:“宋主任,你还会管我吗?”   脱去了那身掩饰脆弱的冷厉外壳,秦见只是一个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感情的普通少年。   “嗯,会,我不管你,你就上房揭瓦了。”   “管多久?”   男人再次沉默。   直到怀中的少年冷了手脚,他才抬手拍了拍小崽子的后脖子:“我只管你到法定婚龄,过了22,爱谁管谁管。”   。。。。。。   --------------------   啥时候DO啊,真着急! 第86章 观影   还有三天高考,学校已经停了晚课,建议考生调整作息时间。   秦见从学校出来没有直接回出租屋,今天宋城南去市里开会,议程两天,今晚留宿在主办方提供的宾馆。   应该是在躲着我,秦见蹲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这样想到。如今天气已经转暖,白日也被拉长,正是放学下班的时刻,街头最是热闹。   孩子的手被妈妈拉着,奶声奶气的讲着幼儿园中的见闻;还有臊眉耷眼的小学生,一路上耳朵里塞得都是责难与唠叨。自行车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在他身后飞驰而过时带起了一片衣角;摩托车在他面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60秒后的通行,间隙有人接起电话,不耐烦地吼道“一会儿就到家了,催什么催?”。   秦见此时处于喧嚣之中,却仍像多年前那个逃课的下午,坐在学校的断墙上,看远近一片雪色,感觉到了孤独的怅然。   “傻逼。”他骂自己。   然后站起身,茫然了片刻才迈开了步子。   好久没来台球厅了,刚一进来秦见差点被浓重的烟味掀一个跟头。混迹这里的人早已换了几茬,面孔新鲜,感觉却依旧,都是奇装异服,都是满脑顶着调色板。秦见揉揉鼻子直奔秦三的小隔间,伸手推门却没推开。   门从里面拴着,显然有人。这与秦三惯常的做派不符,原来这扇门就如城门,谁都能进去撩闲打屁。   “谁?”秦三的声音从门缝传出来。   “我,秦见。”   里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继而吱呀一声门被开了一个小缝。   “你怎么来了?高考结束了?”秦三在门缝里只露了十分之一张脸,显然并不想开门迎客。   秦见懒散的靠在墙上:“看来三哥今天不方便,没事你忙你的,我打一把台球就走。”   “欸欸,你等会。”秦三从门缝里伸出一条胳臂拉住欲走的秦见,“我有事和你说,要不...你先进来吧。”   还没等秦见挑着的眉峰落下,就被秦三一把拉进了屋里。   门“啪”的一声被又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灯光。隔间内没开灯,只有电视机的待机屏幕发出的幽蓝光线,将整个屋子映得鬼气森森。   室内只有秦三自己,这与秦见脑子中勾勒出来的画面不符。以他刚刚的猥琐样子怎么屋内也得藏一个人才对。   “你想和我说什么?”秦见找了个位置坐下。   高大魁梧的秦三有点忸怩,他坐在秦见对面,将扎进裤带中皱皱巴巴的衬衫下摆拉了出来,挡住了某个不可言表的位置:“你不是知道我和方斐爸爸的事吗,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Kuromi-制作   秦见想起了那个漂亮男人,整洁沉静,寡言少语,像是年代剧中的书生,与灰蒙蒙乌突突的新发镇格格不入。   “喜欢就喜欢了,你还在纠结什么?”秦见有点嫌弃。   “我...我好像不行,他不穿女装我就...就...”   秦见扫了一眼他用衬衫盖住的重点部位:“就不好使?”   秦三豁出去了,垂着头“嗯”了一声。   “所以,你刚刚是在...”秦见看看亮着屏幕的电视机。   “我在看片儿,他妈的我就不信了,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   “片儿~”秦见下意识地扣了一下指甲,垂着的睫毛跳动了两下,“那种?”   “嗯,男人和男人的,你肯定看不了,我他妈的也反胃,但我得坚持,不然我和方书玉就真没戏了。”   秦见压了一下唇角,慢慢抬起头:“要不,我陪你看吧三哥,这样可能对你的冲击力会减少一点。”   “真的?太他妈够哥们意思了!一会儿哥请你吃大馆子,地方你随便挑!”秦三搓搓手,走到电视前,“那我们现在开始?”   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冲击力,秦见对那些细白的身子并不感冒,直到换上了一张欧美片子,其中一人与宋城南的身型相似,肌强骨健,力量感十足,秦见才慢慢隐入阴影,突出的喉结慢慢地滑动,优雅又危险。   ...... 第87章 网   再次见到宋城南的时候,是6月5日晚上8点。掀过这夜,便是高考。   秦见在市医院的停车场找了半天,才在一辆破旧的出租车旁边找到了席地而坐正在抽烟的宋城南。   几盏不算明亮的路灯,挣扎着与黑夜做着抗争。   朦胧的光线下,男人只是一个剪影。他靠着车身,手中一点猩红明明灭灭,吐出的烟雾散的很快,还未成型便已消失殆尽。   孤独的像颗远星,秦见想。   走得近了,男人竟没有察觉。以他的机敏,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此时,宋城南靠着的出租车秦见觉得有些眼熟,车身斑驳、漆面脱落,破碎的保险杠上贴着的黄色胶带,日久开胶,翘起来沾满灰尘的一截儿被晚风无情抽打,一下一下拍在宋城南的身上。   男人身旁堆了不知多少个烟头,似一座孤独的新坟。秦见慢慢走过去,蹲在他的身旁。   “来了。”宋城南吐出一口烟,似乎想要扯开嘴角笑一下,却没有成功。   “张毅死了。”他用夹烟的手挡住眼睛,“真他妈像做梦一样。”   脱胶的胶带又一次拍打在宋城南身上,他回手用力的将胶带往车身上按,就像张毅当初贴上去时一样。   “淋巴癌,四个月之前确的诊,可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的病情。”夹着烟的手抖得厉害,男人急急抽了一口烟,“连我都他妈瞒着,今天早上...我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眼泪被迅速的抹掉了,男人偏开脸:“草,烟呛到眼睛了。”   秦见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家。”   宽大有力的手握了上来,男人却没有借力起身:“我不该叫你来的,你明天就要高考了。”   少年用力将他拉了起来,拍了拍他衣服上的尘土,低声说道:“跟我回家。”   两个人的影子被光线拉得很长,天色更暗风更急,“新坟”被吹散,黄色胶带拍打得更快,像是一曲陌路悲歌。   热汤面放在床头,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几筷子,如今已经糊成一坨,卖相极其不佳。宋城南回到出租房便将自己关进房间,中途只出来拿了一次酒。   门没刻意关紧,秦见倚着门框借着月色可以看见半个宋城南。他靠在床头,面色沉郁,酒开了却半天不见他饮。   秦见从没有见过如此消沉的宋城南。他仰慕男人的沉稳从容,喜欢他的温柔体贴,爱慕他骨子里痞气与霸道,垂涎他的健朗和性感。   如今,他才知道,他也爱他的孤独与痛苦,爱他眉间的愁绪与睫上的泪痕。   “站在那干什么,进来。”黑暗中男人忽然说道。   秦见没有半点偷窥的赧然,推开门走向男人,他看了一眼糊掉的面条并未言语,从旁边拿了一瓶啤酒,单手撬动拉环。   “你明天考试,喝什么酒。”宋城南拿过少年手中的酒,“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秦见回得简短,他爬上床与男人并肩靠在床头上,轻声问道,“张毅哥,有什么遗愿没有?”   宋城南看着手中的啤酒沉默,好半晌才说:“他曾经交过一个女友,他很喜欢她,但两人最终也没有走到一起。张毅在弥留之际和我说,他很想再见一见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笑。”   男人慢慢喝了一口酒:“我说我可以帮他去找她,可...张毅拒绝了,他看着病房的白墙,看了好久,然后说,为什么要给她留下痛苦呢,而且我的妻子也会伤心。”   夜色阑珊,月光将窗棂的影子投了进来,横横纵纵像一张网,网住了并肩的两人。   宋城南摸了一根烟咬在唇间,秦见像往常一样拨动了打火机的滚轴。将骤然而起的火光送到男人面前,照亮了他英俊的眉眼。   这么好的一个人,以后会属于谁?若我必将死去,也不忍召他相见。   火光一闪,跳动着熄灭,一切重归黑暗,暗色的织网依旧网着两人。   “怎么了?烫到了?”宋城南循着手臂摸上来,在秦见的指尖轻柔的搓。   过往种种、三月之约、遗憾与死亡...压得秦见喘不上起来,而此时,这无意间的碰触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他心中的闸口,各种情绪泄洪一般的涌出,促使他一把握住那只手,倾身而上,在黑暗中绝望的说道:“宋城南,我爱你!爱的都要发疯了!每当我想到你以后会离开我,与别人生活在一起,我的心上就像插了一把刀,疼得如同快要死了!我不想像张毅哥一样,以后老了、病了、死了,心上还有一个口子,还要抱憾终身!宋城南,你能救救我吗?你能成全我吗?”   指间夹着的烟升起长长的袅娜的白雾,慵懒的烟灰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终于落在了地上,黑暗中两个人一直在凝视彼此,直到秦见吻了上来。   宋城南下意识的躲闪,但秦见似是豁出去了,毫不犹豫地追了过去,托着男人坚毅的下巴,咬住了那两片唇。   指间的香烟被夹得变形,宋城南目光幽深,唇间的tian吻仍在继续,他慢慢的闭上眼睛,这回,没躲。   少年吻得很重,不似夜夜的偷香,压上来的时候撞疼了唇齿,但没人在乎这点失误。他捧着男人的面颊,似是ji渴了一路的旅人寻到了甘甜的源泉。   在唇瓣上研磨了好一阵,他又生了贪心,用舌尖探向那条紧闭的缝隙,将那条缝隙舔得又湿又润,像透着软烂汁液的果子。   “宋主任...”急促的喘息中秦见贴着他的唇瓣可怜兮兮的求着。宋城南的眼中仍是一片清明,没有迷乱与yu望,他瞧了一会儿在情网中苦苦挣扎的少年,无奈一叹,“只此一次...”   话还没说完,口腔中就探入了温软的she头,急切的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   青愣子发qing全无技巧,只凭冲动和一身蛮劲。秦见压着宋城南亲,激动得身子微微颤抖。他亲过宋城南,但无论是将他灌醉,还是夜夜的偷香,不论是他真不清醒还是装不清醒,都没有现在让他心潮澎湃!宋城南的默许,让他看到了希望,好似混沌天地中一点光,即便遥远微弱,也能让他生出披荆斩棘、奔赴前路的勇气。   可能是太激动了,狼崽子释放出了嗜血的本性,辗转shun吸间牙齿一错咬上宋城南口中的软肉。   “嘶~”宋城南将饿狼从自己唇间推开,舔了舔唇上新鲜伤口,“那次我喝醉了,你是不是也...”   秦见现在怀着末世偷安的心里,又有什么是不能认的:“是我,也是我故意把你灌醉的。”   “你这崽子!”宋城南一把将秦见掼到床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躺在床上的秦见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男人的面庞:“好多事情我都不敢,不敢光明正大的说我喜欢你,说我爱你,不能堂堂正正的拥有你,亲你的时候也要偷偷摸摸的。宋城南,就当现在是一个梦,别让我醒行吗?”   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灭的,烟蒂从宋城南指间滑落。男人将手插进少年的发丝中轻轻地揉弄,在少年享受的眯起眼睛时,蓦地用力向后一抓,逼迫他高高扬起下颌:“背着我做这么多的坏事,我应该怎么罚你?”   秦见被男人突如其来的痞气与霸道震慑,大型肉食动物一般优雅又致命的性感,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瞬间让秦见失了心智。   他咽了一口唾液:“都行。”   --------------------   第二段 第88章 你来   他咽了一口唾液:“都行。”   男人的吻落了下来,带着强劲的爆发力。他似乎也欠缺技巧,但却精通掠夺,少年口中的呢喃、津液,甚至呼吸他都一并吞下,像最残暴的君主,没有半分怜悯之心。他用手圈着少年的颈项,用枪茧磨着细白的皮肤和淡青色的血管,以绝对主宰的姿态生杀予夺!   满心的悲凉与痛苦,似乎急需一场发泄,面对炽烈如火、卑微如尘的求爱者,内心强大如宋城南,也被困在了网中,不得自拔!   越吻越深,两人不可避免的都发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化学反应。秦见的手探入男人的衣服,感受着宋城南完美身材紧绷下的力量。蓦地一只大手按住了他正在游走的手,宋城南从他的唇齿间离开,情y深重地望着他。   “哥~”秦见满眼皆是眷恋与爱慕。   宋城南的脑子好似忽然炸了,所有的理智都抛诸脑后,他像一只回归本性的野兽,眼中只有原始的y望。猛然沉下身,他将身下的少年翻了个个儿,双手掐上那截柔韧锋利的细腰。   忽然,不知搭上了那根弦,男人脑中清明了一瞬。   他趴在秦见耳边喘息:“你明天高考,不能...”   秦见紧张的抓住他的手:“哥~”   男人沉默了好久,然后从秦见身上翻身而下,趴在床上,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来!”   “等等,先让我点根烟。”   掉了一半在地板上的被子,打火机的齿轮摩擦火石,摇摇曳曳的火光、烟味儿,空气里升腾的白色烟雾,墙壁上分明的光和影,仿若一场至死不渝的爱恋。   ......   --------------------   交作业!太难了,好累啊~来个炸评吧,鼓励一下我!   对了,你们还记得张毅是谁吗?宋城南的发小,那个出租车司机,给你鞠躬,不好意思工具人。   还有,咱们宋主任就这样把gong让了出去,哈哈哈~ 第89章 悔   一大早上,火葬场热闹得像个集市。   宋城南靠在一颗碗口粗的小树上抽烟,他找不到什么好地方。已经仲春,火葬场却依旧乌突突的,草木绿意寥落,刚刚生发却诡异地透着枯败的迹象。一圈仿古的围墙也黑乎乎的,像被那口高耸的烟囱里飘出的黑烟熏得似的,让人无端生惧。   宋城南双腿发软,必须找地儿靠着,他身体不适还可能有点发烧。忙了整整一个早晨,他将张毅的后事处理妥当,如今正在等着为数不多的告别厅空出来,举办张毅这辈子最后一场与他有关的仪式,然后火化入殓。   活着不容易,死了还得排号。张毅的父母昨天从老家匆匆赶来,宋城南去车站接他们。老人似乎得了消息就从庄稼地赶来,脚上踩着一双水靴,裹在鞋上的黄泥已经干涸开裂,像一道道流过的泪痕。   等待告别厅的过程拉长了痛苦的时间。张父蹲在存放遗体的冷柜前一支一支抽着卷烟,脸上纵横的深壑掩住了他的表情,看不出悲伤与否,只有辛辣的烟雾代替着他的心情纵情抒发。管理员已经来骂了几次,每次张父都微微起身致敬,脸上带着庄户人见到“领导”时的讨好笑容,但没一会儿,对待“领导”的惧意便被浓烈的情绪覆盖,他的手又一次忍不住的去摸装着烟叶子的小布包,仿佛只有这件事是痛苦的唯一宣泄。   张母的悲伤显而易见,她看不到冷柜里儿子的面目,只能一遍一遍摸着冷柜的箱体,这个没有温度的长方形柜子在此时属于张毅,挂着他的名牌。她边哭边絮叨着,从张毅小的时候说到了如今,像每一个爱唠叨的母亲,听着让人厌烦,又忍不住支起耳朵。她也说到了以后,叮嘱张毅在另一个世界添衣加饭、好好生活,好像张毅仅是远行,到了一个不能返程也无书信的地方。   张毅的妻子默然地站在张母的身旁,目光空洞,眼睛无神,但并没有落泪。那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三十岁便有了四十几岁的面容。她是在街边卖水果的,与张毅谈了两个月对象就结婚了,住在张毅租的房子里,话不多,尽着一个妻子应尽的所有义务。她对物质没什么追求,也从不向丈夫提什么要求,宋城南想起一次张毅喝多时与他说的话:她以前的对象是个老师,总到她的摊子上买水果,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相中了不识几个大字的她,两个人感情不错,马上就要结婚了,那个男人却被一个女学生刺死了,原因是男人曾经猥xie过自己。虽然这事久远,但宋城南也有耳闻,据说当时全省的记者差不多都挤到了新发镇,轰动程度可想而知。她不信,张毅当时说。告状打官司,花光了所有积蓄,也没告出个结果。后来就认命了,也替那个男人认命了。我们都不怎么喜欢对方,搭伙过日子罢了,这是张毅说过的有关女人的最后一句话。   其实,张毅是用不上什么告别大厅的。家里就那么几个人,再多的无非就是一些开出租车的同行。大家守在告别厅外,几句唏嘘之后便聊天打屁,天南地北笑声不断。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是真正在乎你的,喜怒哀乐,活着还是死去。   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想秦见和那个混乱的夜晚,但此时宋城南却不受控制的假设,如果躺在冰柜里面的人是自己,秦见会怎样?若他同守在告别厅之外这些人一样,自己怕是会死不瞑目吧?毕竟初吻和初...都他妈给他了,那崽子不掉两个眼泪疙瘩实在说不过去。   提到眼泪,宋城南的肩上好像被烫了似的。昨夜,秦见伏在那里,一边牲口一样的晃动,一边掉着眼泪,热泪砸到宋城南裸露的肩头,分散了他身体的不适。   他把烟头按灭在水泥地上,反手抓着秦见的头发:“是我被你...你哭什么哭!”   那崽子也不说话,埋头在他后颈上tian舐,nian腻的水声和chuan息声听得宋城南难耐。他凶狠地搬过少年来吻,间隙气喘吁吁的问他:“哥给你上的X启蒙课咋样?”   狼崽子不知怎么就受到了撩拨,发狠地让身强体壮的宋城南都受不了,咬着牙斥道:“草,你他妈慢点!别咬,你属狗的?!”......   靠在小树上的宋城南扇了自己一个嘴巴,不敢想象昨晚那个人真的是自己。今早醒来他便后悔了,初乍的阳光将黑夜中的痛苦与沮丧、脆弱与沉沦,疯狂与堕落全部击破,悔意如潮水一般漫上来,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自宋城南成年,便如一块铁板。心志坚定、沉稳从容,不逾矩、不冒进,随和大度,却也坚持原则,有自己的底线。他好像一辈子也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如同他战友口中的玩笑:宋副指导就是一面标杆,谁倒了他也不会倒。   可,宋城南昨夜做了最出格浪荡的事儿,睡了小自己十几岁的秦见。虽然谁睡谁是个问题,但宋城南不想深究。   从不逃避问题的宋城南一度想把自己匪夷所思的所作所为推给酒精或夜晚,又或痛苦引人沉沦的矫情儿。可,做了就是做了,找替罪羊于事无补。   他走得很急,当时秦见还睡得很熟。煕蒙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竟让平日满脸冷漠的少年看起来纯净美好,他的唇向来颜色寡淡,今日却一片艳色,与脖子上的一路蜿蜒而下的斑斑点点同时证明自己昨夜如何枉为人“叔”。   床上一片狼藉,屋中的檀腥味道还未挥散,地上按着四五个烟头,让宋城南不得不记起昨晚自己趴在那处疯狂到扭曲的情yu。   时隔多年,他像又一次回了战场,荷尔蒙的飙升,血液的狂躁,掌控全局的满足与快乐,男人与男人的厮杀,给了他最好的初体验。   除了痛。但像宋城南这样的老兵,痛也是爽的根源。   目光不自觉的搜寻,终于在床尾看了一个空了的罐子,那是宋城南买来防止冬季皮肤干裂的护肤品。买的时候有打算好好拿来护肤,也同秦见讲过,但他们两个人都糙惯了,不是忘记就是嫌麻烦,直到昨晚之前那还是满满一瓶。   如今罐子安静地置在床尾,敞着口空空如也,宋城南老脸一红,不自然地扭了一下身子。不顾自己身上的不适,他蹬上裤子就走,出了门又折返回来,怕误了考试时间,翻出了少年手机定了闹钟,又留了一张纸条才匆忙出了门。   --------------------   88锁章解封了,没看的可以看了。 第90章 忘记   接下来的三天秦见一直没有见过宋城南,他那天早上留了条子,去帮张毅料理后事。   人虽不在,高考的后勤保障却一样未缺,每天社区的张姐都来家里做好一日三餐,带着各种补给守在考场外,虽然每次见到秦见免不了数落几句,在完成任务方面女人倒也任劳任怨。   “宋城南给你什么好处了?”考场外栅栏边,秦见喝了一口张姐递过来的橙汁。   女人迅速拉上了保温包的拉链,将为数不多的冷气留在了里面:“宋主任今年的带薪年假给我了,不然你哪有命得我这个全能护考照顾。”   秦见压下嘴角心里有些不爽,自家男人大手大脚,一年为数不多的假期就这样拱手送人太不值得,他不需要什么护考,宋城南除外。   最后一场考完,秦见走出考场时没寻到张姐的影子,他将书包往肩上一甩,决定去社区堵宋城南,躲了三天了,脸皮再薄也害羞得差不多了。   他太想宋城南了,除了坐在考场内的那几个小时,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想他。想他们的过去,想那个夜晚,以及他们的未来。   秦见从来不做梦,勾勒未来,畅享明天这样的事让他觉得极为傻逼。现实的残酷曾让他无暇顾及明天,在过往的很多个时刻,不在今天被饿死,他才会看到明天的太阳。   但,这几天,“未来”常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像一个构建师,亲手创造了好多个世界,每一个中都有宋城南的身影,他们亲密无间、携手晨昏,是最好的未来。   秦见热血荡漾,似乎等不了一时一刻,勾起唇角,迈开步子正欲行,就听见身后一声懒洋洋的招呼。   “干嘛去,这么着急。”   秦见猛地回头,见宋城南穿着一身牛仔服慵懒随意地靠在学校的院墙上。宋主任没什么新衣服,这身牛仔装是他春秋两季的常服,已经穿了三年。洗涤频繁的面料如今已经显旧,意外的竟有种浑然天成的落拓之感,称得宋城南如同港片中男主,英俊迷茫,还带着一点悲情的色彩。   他走到秦见身边,十分自然的将手臂搭在少年肩上,歪头问道:“考得怎么样?”   秦见的目光黏在了他的身上,贪婪的甚至眼睛都不想眨一下:“就那样,没什么难的。”   男人笑了,宽大的手掌拍拍细软的头发:“我们见爷就是牛逼,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庆祝一下。”   秦见的手悄悄摸上了男人的腰:“我吃什么都行,宋主任说的算。”   手下的肌肉明显有些僵硬,宋城南落下眸子,一边应付着秦见的话,一边将身子撤远,几不可查。   秦见温热的指尖凉了,他用舌头去包虎牙,然后笑道:“行,晚上就那儿了。”   还是那间馆子,没挂门脸,只有一个幌子。独居老人又是厨师又是跑堂的,张罗了一桌子菜便乏了,坐在门口的小杌子上抽烟歇脚去了。   “喝杯庆功酒?”男人脸上的笑容如常,没有夹杂半分旖旎。   秦见闷了一杯:“成绩还没下来,庆功早了点。”   “成绩下来就再喝一次。”男人抿了一口,“想好了吗,去哪所大学?”   “还没,但不远走。”秦见望着窗子,窗棂上还有当初二逼兮兮的黄毛用刀刻的“左青龙右白虎”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如今沉淀了岁月,竟也不那么难看了。   “趁年轻出去看看,见见世面,别像我一样一辈子也就窝在这里了。”宋城南给秦见又倒了杯酒。   “哦?”少年看向男人,“要不,宋主任给指条路?”   宋城南拈起一颗花生米在指尖慢慢的搓:“你成绩好,考虑一下北上广深这种大城市,以后在那里扎了根,也算这辈子没白活。”   秦见的心慢慢冷了下来,脸上却慢慢浮现笑容:“宋主任这是在赶我走?”   他话说得又轻又柔,却透着一股狠劲。   宋城南手上的动作一顿,也仅是一顿便将那颗已经裸奔的花生米又掷回盘子:“这是为你好。”   “我的心思明明白白,你知道怎样才是为我好。”少年一杯温酒下肚,吐出的话反倒冰寒入骨。   他将酒杯轻轻落在桌子上:“都这样了宋主任还要装糊涂吗?”   男人终于抬起眸子直视秦见,眼中的歉疚与心疼一并收了起来,他一字一顿,说得既沉且缓:“秦见,三月之期到了。”   “所以呢?宋主任的善心也是有边界和期限的是不是?那我们那晚又算什么?!”   “那晚...”宋城南避开秦见灼人的目光,“那晚是我的错,我没有控制好我自己,我知道我的行为很不负责任,但错了就是错了,我们现在要回归正轨,这也是唯一补救...”   “放屁!”秦见蓦地站起,贴着宋城南的身子弯腰威压:“什么是正轨?继续叔侄相称?还是我们分别两地永远不见?宋城南那晚你主动吻过我,抱我抱得那样紧,衔着我的耳朵往里面吹气,发起疯来恨不得把我吃了,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不信你他妈的能对自己的‘侄子’硬!“   “秦见!”宋城南厉喝,他抓着少年领子将他拉下来,眼中一半是怒火一半是羞愧,“我他妈是做过这些不齿的事情,但那他妈都是欲望,一个昏了头的男人的欲望!”   两个人近在咫尺,呼吸交融,上一次这样亲密还是在那个摇曳的夜晚。秦见挑起唇角,眼中却是一片嗜血的红痕,他再一次沉下身子,几乎贴在了宋城南的耳边,暗哑的声音带着委屈不甘和疯狂狠厉:“好,宋主任,我们抛开感情不提,你睡了人总要负责吧。怎么?想提起裤子拍拍屁股走人,那也太不把我秦见放在眼里了,你是知道的,我秦见就是一条野狗,睚眦必报。”   秦见的委屈与恨意悉数落入宋城南的眼中,他的心痛得厉害。少年的感情原本就崎岖,自己的沉沦放纵又将他伤的更深。自己亲手将他推进了更深的深渊,就像幼年的秦见不敢轻易地去拆新年礼物,无非惧怕的是希望之后的巨大落空。   宋城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用手拍拍秦见的后颈:“我知道我把事情搞砸了,将你伤得太深了,可我也是人,也有脆弱和想逃避的时候,那晚...那晚你就忘了吧。”   秦见抬起头,望着面前的男人,他给他的感情如同昙花一现,如同难寻的旧梦,如今已经了无踪迹。又或,他从没给过他什么感情,那短暂的温存只是施舍,几日的美好也是自己杜撰,从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行,我会忘了的。”少年直起身子,“宋主任,这几年谢谢你的照拂,以后保重。”   --------------------   完全写跑偏了,咋整~~~~ 第91章 婚礼   秦见搬走了,那个房间空荡荡的,灰色的格子床单平整得连个褶子都没打,书桌少了书本的遮羞,又恢复了简易甚至丑陋的样子。宋城南走过去,无意识的用指尖一寸寸划过桌面,在秦见常坐的位置,摸到了刀锋的痕迹。   秦见用东西节省,四年只在桌子上留下了一个“南”字。   指腹在字上反复摩挲,宋城南心上像盖了一层厚厚的雨布,透不进一丝阳光。秦见的感情对于他来说确实是困扰,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那崽子没有生出这份扭曲的感情,他愿意一辈子宠着他,用一切情感去修复那颗曾经千疮百孔的心。   但,除了爱情。   秦见一直嘲笑自己菩萨心肠普度众生,只有宋城南自己知道,他对秦见不错起初确是因为不忍和善意,可这几年完全是因为与他相处舒服。   秦见的好很难被触碰,他披着坚硬的外壳,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像极了世人口中的“狼崽子”。可一旦他将你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便会全心全意护着,由不得外人的一点欺辱。   宋城南其实是不好意思承认的,这些年一直是他在依恋秦见。他在秦见身上获取了无条件的信任与包容,以及没有边界、无需理由的安全感。有时宋城南会想,即便自己哪天作奸犯科杀了人,秦见也是那个埋尸人,无论对错,他都会站在自己身边。   可他什么都不要,偏要爱情。   宋城南一直认为他们是有时间纠正“错误”的。上了大学,分隔两地,再炽烈的感情也会慢慢变淡。是的,他在等秦见变心,然后一切回归正轨。   他们还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他依然讨好地叫他“见爷”,他也会勾着唇角称他“宋主任”,会一起喝酒一起吹牛,可能偶尔也会提起曾经的那段感情,却轻飘飘的从唇边划过,如同讲一个幼稚的笑话,掩在了一杯热酒之中。   可一切都被自己弄砸了。宋城南无力的躺倒在秦见的床上,那崽子带着恨意离开了,一别两宽,再也没有今后了......   ......   秦见接连接了两通电话,第三次铃响的时候他将那部老旧电话摔在了对面的墙上,终于让他寿终正寝。   第一次电话是高程打来的,男人拉着慢悠悠的调子问:“呦,宋主任要结婚这事你不知道?”   第二个电话是方斐打来的,接通便开始数落:“放假了也见不到你的人影,跑那么远去打工,宋主任结婚你总得回来吧,参加完婚礼咱们聚聚。”   “和谁?”少年的声音竟然是稳的。   “谁?还真被胖子猜对了,宋主任的姐姐,叫什么来着,沈萍吧?”   “小秦,你的手!”秦见的耳边有人在惊呼,西餐厅的刀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血从指缝一点点滴落,染红了侍应生白色的制服。   ......   农村的婚礼向来热闹,一大早就围了一圈要糖的熊孩子。   可除了孩子却没有几个大人捧场,平日里哪有热闹往哪钻的妇人们只隔着院墙伸长脖子往这边张望。   小李村最破的两间房舍如今被打理一新,贴上了红双喜,挂上了红绸带,院子中摆了几桌席面,烟酒糖茶都覆上了红纸。7月中旬,最皮实的绣团花开得正艳,门前放上几盆,倒也有了几分婚庆的热闹样子。   宋城南这边已经到了几位朋友,坐在院子里嗑瓜子,楚阎王最先坐不住了,挑起门帘子问里面的新郎官儿:“村长还没到?用不用我去请?”   “不用。”宋城南站起来,“我去。”   村长的喜帖早就下过,可他找了个抱恙在身的托辞就是不来。不过今天宋城南架也要把他架来,在这个以村长唯命是从的地界儿,他不来,便没有任何震慑作用,今后儿沈萍娘几个腰杆子依旧挺不直。   还没出门,小张警官便一身警服亮相,他扬了扬手高声笑道:“哪用得着你这个新郎官出马,村长这不是自己来了吗?”   他身后跟着一个干瘪老头,一身中山装烫的一丝皱褶都没有。他唬着脸向远远看热闹的村民招呼:“都跑那么远干什么,进来观礼啊,难道人家不让你们吃喜儿?”   有村长发话,呼啦啦进来了一堆妇人,其中抱怨沈萍前婆婆欺人太甚的大有人在。   也有人偷偷嘀咕“还说两个人没猫腻,这不酒席都办了?”   “怎么,还不许寡妇另嫁了?人家也不是亲姐弟,再说,若有一个男人这么全心全意的帮我,是我也要嫁的。”   众人哈哈大笑:“你要嫁,人家也得能看上,今天这新郎官要我说可是十里八村最帅的了。”   妇人们长舌,气氛倒也热闹了起来。   小张警官接过宋城南的递烟,神色眉飞色舞:“村长要出村,在村口正好让我拦了下来。咱哥们多会做思想工作,高帽子一戴,这不让我架拢来了。”   宋城南脸上的喜色不多,与常日没什么不同,他在小张警官肩上拍了几下:“谢了,一会儿多喝两杯。”   “你家小跟班呢?你结婚他怎么能不到?”楚阎王趁着宋城南招呼客人的时候贴了过来,吐了一颗瓜子皮子,“躲我啊?”   宋城南的脸色瞬间阴沉,唯一的那点笑意也收了起来。   “欸,我可没找他麻烦啊。”楚阎王忙道,“他只要离我的人远点,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和他计较,再说,我还嫌揍他手疼呢。”   “他今天真没来啊?”楚阎王往村路上遥遥看了一眼,心里琢磨着若是见了那崽子要怎样敲打敲打。   “没来。”男人暗哑的声音与此时的氛围不符,他推了一把楚阎王,“坐下吧,典礼马上开始了。”   沈萍被请了出来,她穿着红色的喜服,脸上却没有一点血色,头发被高高盘起,还是十年前的款式。她低着头,绞着手指,露出看似一把就能折断的脖子。   “抬头,微笑。”宋城南与她耳语,并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女人慢慢地抬起头,扯着嘴角笑着,眼中却有泪光闪过。   鞭炮声在院外响起,小孩子围着拍手笑闹,喜宴上的人大快朵颐,有人在录音机上一拧,喜庆的音乐瞬间震耳欲聋,浇足了水的绣团花挂着鞭炮残破的尸体开得越发明艳......   一切好似都寓意着完满。   直到,炸起的尘烟缓缓消散,一个少年的身影慢慢浮现。   他穿着运动服,修竹秀木一般的立在那里,目光深沉悠长,一直看着穿着西服站在最前面高挺的男人。   “秦小见!”有人认出他来,站起来招呼,“你怎么才来?”   少年没理,径直越过那人,一步一步向院子深处走去,向宋城南走去。   宋城南也看了过来,沉静的目光似古井无波,并没有对秦见的出现表示惊讶。   两人的目光交叠,由远及近,直到秦见走到了他的身旁。少年瘦了,下颌方而坚硬,眉眼也更加锋利。   此时他眼中暗含的怒火,宋城南瞧得一清二楚。忽的,他很想伸手在少年的头上摸一把,再揩走他眼角若有似无的湿意,问他一声“这些日子去哪了?”   可,先说话的是秦见。   “宋城南,我有话对你说。”   宋城南避开他的目光:“等典礼结束吧。”   “就现在吧,如果你不想让这里所有的人都听到的话。”喜庆的音乐压着少年低沉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一对新人的耳中,沈萍慌乱的看过来,紧张地抓住了宋城南的手。   秦见的目光落在那手上,停了一会儿又看向宋城南,眼中带了些破釜沉舟的决绝:“宋主任?”   男人盯了他好一会儿才点头:“屋里说。”   少年垂下锋利的眉眼,迈开步子率先走在了前面。   有人打趣新郎官儿扔下新娘子要去哪里?宋城南回头,勾起唇角从容不迫:“你们先喝着,我一会儿就来。”   转过头,眼中的笑便隐了去,换上了浓浓的不忍。   刚刚进门,男人便被秦见一把按在门板上:“宋城南你他妈疯了吧,你娶她?”   宋城南端详了一会儿秦见,才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根烟叼在嘴里,兜里没有打火机,他就近从窗台拿起一盒火柴。被秦见压着,左右不适,他只能无奈地扔了火柴摘了烟:“你就当我疯了吧。”   “别他妈说你爱她?”   男人一哽,秦见的目光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将他的心照个通亮:“这是我的选择,就不劳见爷操心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欠她的?可你已经还得够多的了!”秦见磨牙,“她会将你拖累死的!你明不明白!”   男人仰起头看着满是蛀洞的房梁:“没那么严重。”   “宋城南,别他妈当老好人了,你已经帮她的够多的了,现在你还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吗?”   男人轻轻一笑,拨弄了一下秦见已经挡住眉目的刘海:“我为了你,不也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吗?”   少年一怔,随即露出狠厉的表情:“既然你那么无私,那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成全了我?为什么要赶我走?!”   男人的宽厚的大掌滑到少年的后颈,温柔地捏了捏:“不一样,她缺了我...活不了。”   “我他妈缺了你也活不了!”   秦见双手颤抖,宋城南轻松的破开了他的桎梏,将人一拉抱在怀里,大掌覆在头上,压得密不透风:“见爷,别逼我了。你乖一点,你知道我舍不得你,等你以后不喜欢我了,你就回来,看看我也好,别一点消息都没有,那样我会...难过的。”   肩膀上传来温热的湿意,宋城南忽然恍悟,原来对秦见最坏的人竟是自己,那个从不流泪的男孩,将眼泪都留给了自己。   “我不缠着你了行吗?我走的远远的行吗?你找你爱的人结婚,谁都行,只要你别拿自己还债,让我做他妈什么都行!”   臂膀再次收紧,宋城南用无声回答了一切。   “我能再亲你一下吗?”少年偏头,两人交缠着的呼吸,像彼此羁绊在一起的命运,紧密不分。   男人微滞,继而垂眸:“见爷做事什么时候问过我意见。”   慢慢地,慢慢地,他俯身,吻上了他苍白的唇。   。。。。。。   --------------------   写偏了,只能将错就错了。喜欢追夫火葬场的扣1.   关于宋主任为什么结婚,有很多细节没写,以后的情节会慢慢带出来,不要骂我们宋主任,我儿子只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第92章 好久不见   八月流火,闷热无风。   宋城南被门把手烫了一下,“嘶”了一声用脚尖将门踢开。他将身后带着手铐的男人推进屋子,朝铺在门口的地垫抬抬下巴:“蹭蹭鞋。”   两个人脚上都粘着黑乎乎的沥青,这算得上新发镇的夏日“福利”,被阳光晒得冒油的沥青路面,总有办法让你换双新鞋。   “小宋回来了?”一个穿着警服端着大号搪瓷杯子上了些年纪的民警从楼梯上笑呵呵的走了下来,扫了一眼宋城南身旁的人,“这是那个皮条客?”   宋城南“嗯”了一声,捋了一把沁着汗的头发:“车上还有两个女的,是他同伙,撒泼呢,把衣服都脱了,要告我们猥亵。”   老民警咧嘴一乐:“她们不知道咱们有出警记录仪?啧啧,把小张气坏了吧,他情绪一激动就想上厕所,这回憋住了?”   宋城南看了一眼身旁的犯罪嫌疑人,无奈地说道:“您老搭把手,叫两个女警出来,把小张救出来吧。”   老民警呵呵一乐:“你啊,赚着辅警的钱,操着所长的心,得,我这就去找女警。”   “欸,老谢。”老民警刚刚转身就被宋城南叫住,“所长在吗?”   “还是为了你调动的事儿?方所长还是不放人?”老民警摇摇头,“不在,去市里接什么专家去了,下午才能回来。”   新发镇派出所去年装了空调,不过只装了一台,安在了员工食堂。   饭菜飘香,宋城南狼吞虎咽了几口便见了底。他摸出一根烟放在手里慢慢捏,心中合计着调转的事儿。   三年前,宋城南参加了市里的辅警统考,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被录用,分配的时候,新发镇的方所长翘了市局的墙角,厚着脸皮硬是将宋城南要到了新发派出所。   宋城南从新发社区转战新发配出所,一干就是三年。期间几度被市局临时借调,凭借着出色的业务能力以及宽厚热情的性格,在市局留下了不错的口碑。   如今市局有意将宋城南的编制调转过去,可方所长这边却迟迟不松口。   从厕所回来的小张一屁股坐在宋城南的对面,沉着脸骂了声:“晦气。那几个女人为什么就往我身上扑?宋哥条顺盘亮难道不比我强?”   有人托着饭盘凑了过来打屁:“人家宋哥一身正气,一看心里就犯怵,是我我也扑你这个二愣子。”   宋城南将烟咬在牙间笑道:“少贫。”   “宋哥,你那个调转方所长还压着呢?”有人啧了一声,“你就是太优秀了,方所长舍不得。”   那人压低声音:“不过再舍不得也不能挡着人的前程啊,市局机会多多啊,说不准什么时候弄个表彰、挂个大红花,就能成为正式编制了。”   宋城南摇头笑笑:“我倒没想那么多,就是小孩儿在市里上学,我如果调过去方便照顾。”   那人舔了一下嘴唇,猫下身子声音压得更低:“嫂子她真...”   小张蓦地在桌子底下横空一脚,那人赶紧闭上嘴,将头插进了饭盘子里。   员工食堂的门帘子是食堂大姐的纯手工制品,五颜六色的塑料珠子与大姐花里胡哨的着装极为趋近,愣是将一个挺严肃的机构,弄成了大众洗浴的风格。如今,色彩斑斓带着天然土气的门帘被人挑开,塑料珠子碰在一起发出发出“哗啦啦”清脆的声响。   随之而来的便是方所长极具辨识度的洪亮声音:“夏工,小秦,这是我们的食堂,中午就在这将就一口,晚上带你们尝尝我们镇上的特色,你别看我们新发镇欠发达,但传统美食不少,旮旯胡同藏着好多地道的小馆子,晚上我请客,请二位尝尝。”   走在方所长身边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头发有些稀疏。与方所长相比,他的声音不大,略带拘谨无措:“所长您不用客气,我们吃食堂就行。”   方所长哈哈一笑,大手拍在男人肩上:“到了新发,夏工就得听我的,你要是见外我可不高兴了。”他扭头往门外瞅,“小秦,听市局王主任说你是新发本地人?那你与咱们派出所可真是太有缘分了,咱们晚上多喝几杯啊。”   一只修长白皙手搭上门帘轻轻一挑,一个高个子年轻男子微微低头进入,他脸上擒着淡淡的笑意,眉目掩在碎发之后,唇色虽淡却润,开合间吐出一句:“是有缘分。”   宋城南齿间的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他的目光胶在后进入的高个子男子身上,放在膝上的手抓皱了裤子,指间透过薄薄的布料陷入肉里,他却无所感觉。   “...秦见?那是秦见吧宋哥?”小张警官抻长脖子,向门口招手,“秦见!”   一声高喝让宋城南一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紧紧地握成拳。他看见那个年轻男子顺着声音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却一扫而过,轻得像一只展翅的蜂蝶,最终停在了小张身上。   年轻人勾唇一笑,扬了一下手,微微俯身像是与方所长和那个中年男子解释因由。   方所长挑眉,面上露出喜色,带着两个人大步流星的走到靠窗的这张桌子。   宋城南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心跳声像擂着的鼓点,在一行人靠近的时候他不受控制的错开了目光。   “真的是你啊秦见!”小张警官一下子站起身来,在秦见肩头狠狠地拍了几下,“听说你出去读大学了,这是毕业了?”   没等秦见回答,方所长插话道:“夏工是省公安厅网监大队的高级工程师,小秦是H大学计算机...”   “计算机科学与信息技术。”夏工补充道。   “对对,小秦目前在省厅实习,这回和夏工来“扶贫”,给咱们建设公共信息监察网络。对了张颂,你和小秦认识?”方所长问道。   “认识。”秦见唇角的笑容始终未变,“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总给小张警官添麻烦。”   “嗨,谁小时候不犯几年浑。”小张警官余光一瞥,顿时拍了一下大腿,“对了,秦见是不是没看到宋哥啊?”他伸手去拉宋城南,“他现在是我们这的协警了。”   “哎呦!”热情的警官又一拍脑袋,“你说我激动个什么劲儿啊,凭你们的关系肯定是早就知道了,昨晚是不是一起喝的酒,不够意思啊,不带你张哥。”   宋城南被小张拉着慢慢起身,收敛心绪,目光平静的落在秦见身上。   “小秦和小宋也认识?”方所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交替。   “何止认识啊!他们...”   “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秦见截了小张警官的话,他笑着向宋城南礼貌的伸出手,“好久不见,叔儿。”   。。。。。。   --------------------   开始了~~~ 第93章 夜访   晚上八点零二,门口响起敲门声。   正是一年中白日最长的时候,太阳的余晖被一点点收紧,在天边压成了一条霞色的光线。   宋城南推开门,年轻的男人立在小小的雨搭下,垂着眉眼表情淡然。夜幕初启,将暗不暗,光线像调了柔焦的镜头,昏黄的余晖衬为背景,将年轻男人称得像老旧图片上的人像,明明脸庞鲜嫩,你却知道他早已老了。   宋城南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以前的少年常常立足于此。讨厌他时,趴在窗子上搞怪整蛊;戒备他时,提着行李犹豫踌躇;依恋他时,守在这里等他回家...而如今,那个原来一眼就能看透的男孩儿敛着神色,像一本集结成册的书,很多故事都是新的,宋城南都没读过。   “方所长请客,宋主任怎么没到?”秦见越过宋城南往屋子中看了一眼,“媳妇儿管得紧?”   四年未见,两人的私下里的第一句话如此稀松平常。   宋城南不知为何心里烧起了一把邪火,他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随意而言:“怎么又不叫叔儿了?”   秦见弯腰拎起脚边的两个礼盒跟着男人进了屋子:“宋主任想听什么我就叫什么,原来是我太犟了,非得较真儿。不就是一个称呼吗,宋主任想以长辈自居,那我就叫叔儿,婶子呢?没在家?”   宋城南第一次觉得秦见话多,他坐在沙发上,从烟灰缸上拾起半截燃着的香烟。   “没在。”   秦见将手中的礼盒随意放在进门的简易柜子上:“一点省城的特产,宋主任若不嫌弃就尝个鲜儿。其中一盒麻烦宋主任帮我送给对门,毕竟他们也照顾了秦铁峰好几年。”   一模一样的两盒特产,并无谁比谁特殊一点。宋城南机械地点点头:“你爸爸最近还好吗?”   两年前,秦见托人将秦铁峰从对面的夕阳红托老所接到自己上学的城市,而那所房子也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了鲁智深夫妻。   “还不错,现在偶尔能自己下床走几步路了。”   “大城市的医疗条件肯定比咱们镇上好很多。”   “这还得谢谢叔儿你,要不是你当初劝我出去见见世面,我可能还窝在这小小的新发镇上呢。”   宋城南吐着烟雾,半晌闷闷的“唔”了一声。   屋中的几扇门都没关,地方狭小,一眼便能望个通透。屋中的陈设与秦见离开时并无二致,连床上的床单都还是少年当年选的。   只有客厅中的柜子换了玻璃门,如今的颜色并不是原有的暗茶色。柜子中还放着宋城南与秦见联名的好市民奖杯,至今依旧光彩熠熠。   修长的手指在柜子中的一摞大红证书划过,秦见背对着宋城南,眼神冷漠:“你还留着这些?我记得当年我都扔了的。”   那是秦见在学校时的获奖证书。秦见不在乎,宋城南却宝贝的很,自打在旧物市场买了这个柜子,就将它们规规整整的摆放进去,时不时的还拿出来翻阅,一边翻一边欣赏又羞又恼的少年。四年前,秦见离开时,只带走了一点点随身物品,其余的都丢进了附近的垃圾箱,包括这些证书。   可如今它们却依旧摆放在原位,完好无损,显眼耀目。   多此一举。秦见的神色冷了下来,他将证书丢回了原位,转过身脸上又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听说你想调到市局去工作?”秦见坐在了宋城南对面,白色的烟雾隔着两人,很近又很远。   说实话 ,与秦见的不期而遇,砸乱了宋城南平静的心湖。中午两人在食堂匆匆一见,除了一句“好久不见”,似乎连眼神都没有交汇。以前秦见的目光太浓烈,现在的又太淡,不管哪种都让宋城南无法正视。宋城南只记住了秦见很高,似乎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公分,身材再无少年时的单薄,肩宽脊直,暗含锋锐。   如今,宋城南坐在他的对面,挑起眼皮自重逢后第一次认真端详秦见,才惊觉时光易逝,物是人非。   秦见的俊美一直不在大众审美之中。他的俊美一直都是带着攻击性的,冷峻狠厉、拒人千里,而如今又带了几分默然的凉薄。   夜逐渐深重,屋里没开灯,门斗的灯光透过窗子投射进来,铺展在他一半的侧颜上。侧脸的线条流丽且深刻,喉结凸起,带着男色的诱惑。只是那光影断面如刃,显得他神色太过冷硬,即便是笑着,也像刀戈辟出的一道雪光。   宋城南垂下眸子,看白色的烟雾蛇一样的缠上一段段指节:“是,方便照顾孩子。”   “孩子?”秦见抻伸衣服袖子,从光影中看过来。   “哦,铃铛。那孩子学习不错,我把她送到市里的学校去了。”   宋城南换了根烟,刚衔到口中,就听到了“啪”的一声。莹蓝色的火光跳跃而出,被秦见送到了他的面前,一如往昔:“没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宋城南在晃动的光芒中翻起眼皮,探身就着火吸了一口:“没,两个就够了。”   火光瞬间灭了下去,秦见笑道:“叔儿还是那么无私。”   “铃铛谁照顾?”   “沈萍。”   “她不种地了?”   “两年前伤了腰,就把地包出去了,她带着柱子在市里陪读。”   “怪不得呢,”秦见的笑容越发灿烂了,“叔儿这么急着要调到市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在那等着,谁不心急啊。”   宋城南盯着自己指间夹着的烟,猩红的火蛇缓缓地朝下爬去,燃速很慢,留下有带热度的余温。   “你怎么样?这些年?”他在黑暗中缓缓问道。   “读书、打工、谈恋爱,还算不错。”   “...恋爱?”   秦见笑了,单手托着腮,故作懊恼的样子:“谈了几次恋爱,但都是男的,又让叔儿失望了吧,我还是没有改邪归正。”   烟灰被抖落,垂直而起的烟雾打了个哆嗦。香烟还剩一大截就被宋城南按灭在烟灰缸中,他急忙下逐客令:“你大了,自己做主就行,只要你过得...,天晚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段好听的铃音打断。秦见脸上终于绽出了发自内心的笑,他看着手机屏幕举起手,向宋城南做了个息声的手势。   电话接通,秦见站起来走到窗口,那里是屋中仅存光线的地方。   “喂,我到了,下午就开始工作,刚刚又被所长拉着吃饭...现在在原来一个很照顾我的叔叔家...好的,晚上视频。”   声音很轻很柔,像烟灰缸中没被完全按死,还在升腾的残烟。宋城南从没听过秦见这样讲过话,即便与自己最好的时候也不曾如此。一汪温水一样,不清寡不浓烈,温柔的刚刚好。   “谁?”宋城南不知自己为何要问出口,可他就是问了。   年轻俊美的男人从光中转过身来,卸下冷漠:“我男朋友。”   ....... 第94章 没有一句顺耳的   转日一早宋城南就被方所长叫去了办公室,正巧他也想问问自己调转的事儿。   办公室的门没关严,里面传出方所长洪亮的声音:“小秦,昨晚怎么半道跑了?喝得正高兴一转头你不见了,咱爷俩挺对脾气,还想和你多喝两杯呢。”   “我酒量不行,喝半场已经是极限。”青年的声音低沉,话里含着笑。   再见面,秦见似乎一直是含着笑的,谦卑守礼、温和得体,让小张警官大呼岁月的神奇。只有宋城南知道他勾到恰好的唇角孕育出的笑容有多浮于表面,像淡抹的浮云遮住冷寂的天空。   “现在的年轻人都说自己没酒量,其实就是不想和我们这些老家伙玩,改天我问问小宋你酒量如何,到底忽悠没忽悠我。你和小宋的事我都听说了,小宋这人热心肠,不计得失的帮助你确实是他能干出的事儿,他也算没白付出一回,你看你现在多出息。”   方所长的话让青年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回:“是,宋叔儿确实是我的恩人。”   宋城南听不下去了,象征性地敲敲门走了进去,方所长见到他嘴岔子咧得老大:“说曹操曹操就到,你来得正好,我问问你小秦酒量怎么样,昨晚喝一半他就跑了。”   宋城南看了一眼端端正正坐在方所长对面的青年,单脚撑地潇洒地靠在墙上:“方所,他离家去上学时还是个孩子,您不会认为我那么没正事儿,让一个孩子喝酒吧?”   “那就现在探探底,小秦今年多大了?有22了吧?都到法定婚龄了,这回总能和你宋叔儿好好喝一顿了吧?”   “法定婚龄”几个字一出,空气瞬间凝固成霜,宋城南后颈那块皮肉似乎微微胀痛,像又一次被人叼住似的。   四年前那个春夜的话他还记得清楚,少年叼着他的软肉问他能管他到什么时候,当时自己不甚走心,想也没想就回了句“法定婚龄”。   宋城南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打断方所长对小辈喋喋不休的另类关爱:“所长,您找我什么事儿?”   “哦,你和小秦不是熟悉吗,你带他去买点生活用品,看看他和夏工缺什么就买点什么,我已经和财务打好招呼了,你直接去请款就行。”   “方所,我是土生土长新发镇人,集贸市场那种地方说不定我比宋叔儿还熟悉,就不麻烦他了。”   秦见的声音有点冷,但方所长认定他是客气:“你不是四年没回来了吗?咱们镇这四年变化还是挺大的,让小宋带你去,他的辖区就在那片儿。”   上了年纪的所长关怀备至,两人只好应下来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走在后面的宋城南撩了一眼压在办公桌上的调令,又看了一眼秦见笔挺的背影,思索了片刻将自己琢磨一早上的话咽回了肚子。   两个人乘坐的交通工具依旧是小电驴,可又不是秦见熟悉的那台。曾经的小电驴体积小、样子萌,给两个人找足了贴得紧密的理由。而如今这辆款式新颖、马力强劲,在秦见眼中就是一架普通且丑陋的钢筋铁骨。他一路规规矩矩的坐在宋城南身后,双手垂着,没有碰触那截精壮的腰。   “宋主任,巡逻啊?”集贸市场上的摊主络绎不绝的与宋城南打招呼,虽然他现在一身警服炸目,但大家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宋主任。   “主任做的好好的,为什么来当协警?”   秦见在农贸市场中的一个摊位挑选日用品,宋城南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翻手机。听到问话他手下微顿:“这个岗位更适合我,原来只是没机会。”   难道我要告诉你是因为觉得生活枯燥乏味,甚至索然无味?宋城南的手指在警务群中快速的滑动,脑子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秦见刚刚离开的那两年。   秦见走了,有松一口气吗?有的。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那个远行的少年。   他那时常常一个人发呆,想秦见现在会在做着什么?也常常感叹秦见的大好的人生幸好没有耽误在自己身上,即便性向更改不了,他也值得更好的人,像自己这样年纪大没本事只能小镇上苟活的人,怎么能牵绊住他的明天?   日子如水,过得越来越乏味了。晨钟暮鼓、周而复始,宋城南不会因为某事愤而不平,也不因为某人欣喜愉悦,他的情感好像被设定于一个维度之内,浓也好、淡也罢,皆是无波无澜。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跳出事外冷眼旁观,关乎自己的喜怒哀乐向来不那么真实。他没有计划,没有向往,也没有动力,一件事一件事的推着做,一天挨过一天,似乎已经修炼成为钟表上不断转动的指针,机械麻木,循环无端。   报考辅警其实是小张警官瞒着宋城南给他报的名,他兴致勃勃来邀功的时候,宋城南却没表现出什么激越的情绪。考虑好半晌他才点头,平静的说了句:“换个环境也好。”   “你确实适合这行。”秦见第一次正视穿着警服的宋城南。夏季警服穿在男人身上,纤薄的面料贴在身上,勾勒出腰身充满力量感的线条,肩膀宽阔,双臂修长,筋骨蓄力,犹如一只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的雄狮。他眉宇间的正气更加凛然,眼神沉而有锋,即便如今歪歪扭扭的靠在柱子上,也是一副值得信任相托的样子。   “你呢,今后打算进公安系统?”宋城南状似随意的问道。   秦见拿起摊子上的香皂闻了闻,留下一块茉莉花味儿的:“公安系统的编制并不好拿,而且我也打算先赚点钱,公务员的工资不如外企。再说,赚了钱我才能报答你啊,是不是叔儿?”   到此为止,秦见的话就没一句顺耳的。   宋城南掏掏耳朵:“别叫叔儿了,不习惯。”   青年挑眉。   “还叫宋主任吧,或者宋警官,和大伙一样。”宋城南埋在手机里的头并没有抬起。   秦见无所谓的轻轻点头,并不像少年时那样计较一个称呼。   “买得差不多了,咱们回所里吧。”   秦见拎起塑料袋,宋城南付款,等着找钱的空档问道:“能留多久这回?”   “十天半个月吧,你们基层派出所的任务量不大,若是多来几个人,几天网络就能铺设完成,但现在网监大队人少,只能将速度降了下来。”   宋城南点头,接了找过来的钱,与热情的铺面老板道了别。几经犹豫他还是没忍住:“哪天一起吃个饭吧,这么久没见了。”   “好啊。”前面的人笑着转过头,“我做,还是婶子做?宋主任这些年想不想我的手艺?”   宋城南的目光从那张笑脸移开,下意识的要去摸烟,又想到了集贸市场禁烟只能作罢。   “都行。”他还以微笑。   --------------------   过度章,可能还有一更。   今天要特别感谢一下一直以来支持和鼓励我的书友“梦中情人徐西临”,谢谢你的陪伴与认可,也谢谢你的大力推荐,我曾一直认为自己没有掌握流量密码,现在看来,其实我已经拥有很多了。 第95章 出轨   十天半个月很短,宋城南不知为何有点紧张,往常过一天算一天,如今过一天“算计”一天。   他从手机中调出日历,计划哪天找秦见吃个饭。   忽然手机切换成了通话页面,一个未被存储的号码不断地在屏幕上跳动。   宋城南瞬间站起身,往人少的角落一扎,滑动电话。   “喂,宋哥,老K有消息了。”   角落里神色凝重的男人眸子慢慢亮了起来。   ......   秦见很少有手足无措的时候,尤其是在成年之后。如今他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眼睛都不敢乱瞟。   男人同记忆中的一样漂亮。又白又瘦,睫毛纤长,虽然笑起来眼角已有皱纹,但却总能让人忽略去了,只记住岁月沉淀的静好。   方书玉将茶杯放在秦见手边,长者一般的温和亲切:“小斐马上就回来来,你再等等。”   秦见僵硬的点点头,一边恨方斐胡乱计划见面时间,一边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外面等人。   方书玉的温和并不让人畏惧,真正令他尴尬的是屋子中的另一个男人。   秦三拉着凳子坐在秦见面前,很不客气地抬腿踢了一脚他:“四年才知道滚回来看看,我以为你死外面了。”   “秦强,好好说话。”方书玉温温柔柔的一嗓子。   秦三顿时眉眼眯了起来,转头送去了一个讨好的微笑:“听宝贝儿的,好好说好好说。”   “!”秦见如坐针毡。   年近四十的方书玉被当着晚辈的面叫了“宝贝儿”,瓷白的脸上晕起一片红霞,他埋怨的目光中带着三分娇嗔,让秦三苏了骨头,让秦见打了个寒战。   “你真跟方老师在一起了?”秦见看着方书玉出门的背影小说问道,“克服那个...心里障碍了?”   “草,四年了,他要是能生,都给我生一打了,你还问我这老黄历的问题。”秦三抖着腿装B,“哥们为了爱情义无反顾,啥障碍都趟平了。”   秦见默然,不知想起哪本老黄历。   “这回回来还走吗?”   午后阳光中青年点头:“走。这儿...已经没我的家了。”   秦三略有无奈,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你有出息,是不应该窝在这小镇上,以后等你发达了别忘了三哥我就行。到时候给三哥打个电话,告诉我你当了多大官,赚了多少钱,也好让我出去吹吹牛,你看咱这兄弟多牛B!”   秦见笑笑,没心没肺的应了下来,秦三就是有这种能力,能让每一个在他身边的人完全放松下来。   “我听说你的台球厅不干了?”   秦三滋溜了一口颜色浓郁的参汤,口齿不清的“唔”了一声。咽下热汤,他捋了捋舌头:“台球厅不赚钱,那些人天天将我那地儿抽得狼烟地洞似的,我家宝贝儿说对身体不好,不让我干了。我现在帮他开小饭桌和辅导班,体力活我全包了,他就教书就行。”   秦三从窗子里看了一眼正在院子中侍弄花草的男人,扯出了一个笑容:“我不像你,没有那么大的志向。现在的日子我特别知足,照顾好方书玉,照顾好这个家,就这么一辈子,挺好。”   秦三一点都没变,依旧胸无大志,可却又哪里变了,温柔缱绻足可依赖。   秦见忽然有点羡慕。   门上的风铃叮咚作响,方斐一路小跑进了院子,他撞开门,双肩包往身后一扔,一把环住了秦见的脖子。   “老秦,你他妈终于回来了!”   秦见、方斐、刘祥这几年虽说天南地北,但也小聚过几次。留在新发镇上的两小只,假期有着大把的时间,坐着最便宜的绿皮火车一路晃荡到秦见上学的城市,大摇大摆的住进名牌大学的宿舍,冒充大学生勾搭附近高中的俊男靓女,惹了祸便往秦见身后一躲,没品又没本事。   两年前,方斐考入省城的一所大学,刘祥则留在了H市开了一家小小的蛋糕店,效益不算好也不算坏,倒是把自己越养越胖了。   秦见嫌弃地推开身上的人:“方斐,你这些年出息大发了,污言秽语说得这么顺嘴?”   方斐一进屋,秦三就让出了位子,现在正站在他身后向秦见挤眉弄眼。   “这孩子我和他爸都不管不了。”他无声地做着口型,一副为人父母的无奈神情。   方斐好似背后长了双眼睛,皱起精致的小脸,向身后挥手,“你先出去。”   “得嘞,你们慢慢聊。”秦三被灰溜溜的打法出去。   秦见锋利的眉眼透着笑意:“三哥不是你初恋吗,你现在就这么对他?”   方斐“啧”了一声:“我现在能让他进我们家门都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哎呦,你不知道他当初见了我爸那怂样,腿肚子都打颤,还非要赖着我爸,不许我爸和别人好。可他倒好,连句喜欢都说不出口,一点也不男人。要不是我要将我爸介绍给张智尧,他还窝窝囊囊的原地打转呢。”   “唉,我爸那人,要求也不高,好像谁在他身边都可以,只要能与他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就行。”方斐叹了一口气,“他这辈子这么惨,被亲生父母抛弃,又被我妈骗着结了婚,还要一个人抚养我,我当然希望他能幸福啊,好在秦三现在看着对我爸还成,要是他对我爸不好,我第一个把他踢出家门!”   方斐话中的信息量有些大,秦见觉得有点混乱。   “张智尧?”他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脑子里出现了一个高大魁梧梳着板寸,常年穿着长袖白色衬衣,扣子一丝不苟的从上扣到下的男人,“你们数学老师?”   小炮仗似的方斐怔了一下,然后点头:“嗯,我们数学老师。”   “他也是?”   “是...你别往外说,让学校知道了...他的饭碗就不保了。”方斐随即放下心来,“反正你也懒得说别人是非。”   秦见觉得方斐家桩桩件件的事儿都让人头疼,因而转了话题:“我和刘祥约好了,等他下班了,咱们几个在老地方聚聚。”   提到老地方,方斐一下子坐直身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语中带上了几分犹豫:“秦见,宋主任家出事了你知道吗?”   秦见眉峰一顿,敛神问道:“怎么了?”   “他...他老婆好像出轨了。”   “!......” 第96章 并非良夜   傍晚的火车站依旧热闹,送往迎来,旅人络绎不绝。这里可能是承载离愁别绪最多的地方,但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分别,它若有情也早已麻木。   拉人头这个行当依旧存在,他们成群结伙的守在出站口附近,等旅客出站便蜂拥而上。只是其中再没有秦见熟悉的面孔,那些曾经的对手已踪迹,就像秦见不记得他们一样,他们也不会再想起那个干瘪的少年。   秦见、方斐、刘祥三个人绕到火车站后身,钻进了一条背巷之中。巷子两旁都是做小买卖的,从一元二元甩卖到出售二手手机电脑,从祖传的青花瓷盘子到包治百病的草药,在这里都能寻到。   可能每个城市的火车站旁都有一处这样的地方。兴起于七八十年代,鼎盛于世纪之交,没落于这之后的任何一年。H市整治站前环境时,这些买卖人自发聚在离火车站不远但也不算近的地界儿,依旧做着小本买卖糊口度日。   巷子中不乏一些小饭店,秦见三人钻入了其中一间。这是三个人的老地方,以前在站前拉人头时,若赶上哪天效益好收入多,几个人就会来这开一次荤,大片毛肚又弹又脆,拌上芝麻酱,香得人直迷糊。   点了单,方斐用胳臂肘碰碰秦见,压低声音说:“你看对面。”   窗子开着,目光不受任何遮挡的投向了街的对面。那里是一家小药店,在杂乱无序的街上,有着令人炸目的清爽整洁。   店门口坐着一个女人,穿着干净的白色护士服,她手里拿着一张五颜六色的传单,轻轻摇晃着晚风。   是沈萍。秦见一眼认出。   女人的面貌没什么改变,略微胖了一些,不再如同干瘪的枯叶。枯焦的长发也剪成了齐耳短发,一侧极为规矩掖在耳后,透出了几分刻板之态。曾经见之便觉愁苦的脸也舒展了眉目,不时与路过的熟人打着招呼,勾唇弯眼,看起来是个美好的妇人。   秦见收回目光,掰开一次性筷子,将两只筷子来回摩擦,去掉上面细小的木削:“你说她怎么的?”   “出轨。”这回伸着脖子低声说话的是刘祥。他贼眉鼠眼的看看四周,压低身子,用手拢着嘴巴:“她的姘头也是这条街上的,冬天蘸糖葫芦,夏天卖炒冰,摊子就支在药店旁边。”   “你瞧,那呢。”   秦见再次抬眼,顺着刘祥下巴抬动的方向看了过去。一个看起来年近四十的男人,弓着身子坐在一架三轮车后,三轮车上支着一个玻璃罩子,上面用红色胶带贴了炒冰两个字。   车子和罩子不新但十分干净,男人的衣服也是干净整洁的,只是那张脸上带着浓重的烟火之色,黝黑皮肤上镶嵌的皱纹,有理由让人相信他半辈子都在辛劳。   秦见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人。他甚至觉得方斐和刘祥是在讲天方夜谭。哪个女人会舍弃宋城南那样一个温柔善良的极品男色去选择这样一个看起来窝囊又废物的老男人?   “弄错了吧?”秦见淡淡的说。   “怎么会错?这差不多是这条街上公开的秘密了。”方斐愤慨,“前年冰雪节的时候,市里需要大量警力维持秩序,就从各个派出所抽调人员,宋主任被派来负责这个辖区。他在这里很有威信的,大家都很服气他。那时这女人伤了腰,不能在乡下种地了,这家药店又恰巧缺人看店,宋主任就给她找了这个活计。可谁料到,一来二去她竟然和门口摆摊儿的男人好上了!哎,这街上的人谁不骂一句宋警官的女人没良心!宋警官好汉无好妻,白白被这样的女人折辱!”   用料很足的毛肚锅热气腾腾,秦见看着翻滚的汤汁默不作声。刘祥已经在大口朵颐,丝丝哈哈被烫的咂舌。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方斐纳闷的问道。   “说什么?”秦见拾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片毛肚,“你想听我说什么?”   “不是,你不生气吗?那是宋主任啊,你原来护在心口上的人。”   厚切毛肚在芝麻酱中翻来倒去,秦见夹起来放入口中咀嚼,吞下之后他放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擦嘴:“这毛肚看起来和原来一样,吃到嘴里却不是原来的味儿了,看来什么东西都是会变的。”   刘祥分神从碗里抬起脸,口齿不清地疑惑:“没有啊,我吃着一样啊。”   “闭嘴吧我的胖爷!”方斐骂道。   ......   吃过饭,三人各自归家,秦见回了派出所的宿舍。   派出所不大,从办公室连廊穿过去就是员工宿舍。秦见客气地与守门大爷打了招呼,运动鞋踩在地上并无什么响声,但还是被人一嗓子叫停了。   “秦见。”宋城南从大办公室探出一个头,“等一下。”   头又缩了回去,似乎与里面的人交代了几句。秦见靠在墙上滑手机,不多时就等来了宋城南。   “什么事?”语调与刚刚升起的月亮一样清冷。   宋城南觉得秦见与自己好像又疏远了一些,他连话中都懒得带刺了。   “明天周末,咱俩一起吃顿饭吧,在家里怎么样,我来做饭,这几年我厨艺也精进了一些,给你露一手。”   入了夜,走廊幽暗,白炽灯在另一个尽头尽忠职守,却在这个尽头投下了一块化不开的暗影。派出所挑灯夜战已是常态,办公室里加班的人明显不少,远远地传出交谈的声音,混进近处的灯光与远处的夜色中,然后缓缓地消散无踪,就如一首八十年的老歌,旋律隽永,却也逐渐的被人们遗忘。   显然,这不是秦见与宋城南的良夜。青年挑起狭长的眼睛,目光在宋城南脸上游走了一圈,然后嗤的一笑:“宋主任,还记得你曾经和我说的一句话吗?”   “什么?”   “永远不要对生活认怂。”青年收起手机,直起身子,脸上绽出笑容,“可你才是那个最怂的。”   “我明天没空,就不奉陪了。”   青年的身影没入深沉的暗色,今晚确实与良夜无关。   。。。。。。   --------------------   一个出轨炸出来好多人啊~~~大家不要对宋主任失望啊,其实他很好的。 第97章 蚊子包   夜里一点,除了夜猫子,会喘气的都睡了。   一个穿着制服的小民警往自己的胳臂上拍了一巴掌,不出意料收获了满掌血:“这蚊子也太凶了,老K要是再不来,咱们怕是都要献祭了。”   有人从后面伸长脖子向前面瞧:“宋哥呢?”。   小警官努努嘴:“路旁的玉米地里埋伏呢。”   “那不得被蚊子吃了?”   “听说他原来在部队时有次演习带着狙击枪,在树林里趴了三天三夜,期间只喝了几瓶水。”   “牛!所以只有宋哥拿奖金我不嫉妒。”   “嘘,不要分散注意力。”小张警官打断了几个年轻警员的小声交谈,他做了一个凌厉的手势,几个人缩着身子往墙脚又靠了靠。   夜里的声音总是被无限放大,即便来人已经将步子放到最轻。   浑浊的夜色中,鞋子踩在砂石地上的声音先一步传来,然后一个瘦削的身影逐渐从黑幕中挤了出来。夜色的掩盖下,那人面貌不清,头颅却异常硕大,像麻杆上顶了一个机器猫的脑袋。   所有蹲守的警员屏住了呼吸,枪栓已经悄悄拉起。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身为二组组长的小张警官将手枪托至脸侧,“行动”两个含在口中,随时都可以下达抓捕的命令。   “喵!”   忽然一声惨烈恐怖的猫叫声撕开紧张的氛围,夜行人蓦地停下脚步,身子瞬间佝偻,野猫从他脚下箭一般的窜过,吓得他差点跌坐在地上。   “他不是老K。”小张身侧忽然响起一个低沉声音,他猛然回头,是宋城南。   野猫是他用石子惊扰的,趁着夜行人分神之时他迅速转移过来,伸手压下小张的枪:“不要打草惊蛇。”   夜行人目送野猫离开,大喘了几口气,又四下张望了一番才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行至一处破败的房屋,那人与埋伏的警员仅隔一个转角。距离近了,才看清他的巨大头颅是因戴了一个摩托车头盔,也正因为这个头盔,即便离得如此之近,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那人从怀里取出钥匙,轻轻拨动门栓开了将军锁,然后走进了院子。   正是抓捕的好时机,小张回头看宋城南,瞪着眼睛无声询问。宋城南沉着摇头,再次做出口型“不是老K"。身为组长的小张琢磨了一下,然后选择按兵不动。   十多分钟后,铁门再次发出声响,头盔男出门落锁,然后顺着来路慢慢的隐于夜色之中。   “真不是老K?”小张收了枪问道。   宋城南敛眉:“不是,这个人应该是老K的表叔。”   “他是来替老K取东西的?那我们应该暗中跟上,看看他什么时候与老K接头。”   宋城南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碎石,石子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我们跟上去会被他发现,这条村路只有一个出口,让另一组蹲守的同事跟上,盯紧了,决不能断了线索。”   用电话做了部署,小张拍拍肩上的墙灰揽上宋城南的脖子:“宋哥,你怎么看出那个人不是老K的?我看身形很像啊。”   “身形确实像。”宋城南将小张的胳臂拂了下去,抬手去挠脖子上的蚊子包,“原来走访的时候我就发现老K的表叔与他身材有些相似,远远看着几乎难以分辨,但是他表叔年纪大了,身上总会有些中老年人的习性,刚刚他经过玉米地的时候,我依稀看到他的裤子提得很高,腰带几乎扎在了腋下,这是农村中老年人的装扮,不到30岁的老K不可能这样穿着。”   话音刚落,小张的电话无声闪烁,他滑动接通,是另一组守在乡路上蹲守的同事打来的。   “头盔男进了小庄村,在村子中转了一圈最终进了张权家。”   张权就是老K的表叔。   “宋哥,你也太神了。”小张没皮没脸的再次揽着宋城南,“怪不得方所不放你,我是所长我也不放啊。”   “滚。”宋城南无情的将小张踢开。   一行人回到镇上,已经凌晨两点半,车子开进派出所院子的时候,正巧碰上了晚归的秦见。   小张从车窗伸出脑袋:“秦小见,上哪里野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夏夜的风褪去燥热,凉爽袭人。车子的四个车窗都最大程度的开着,以此表示对晚风的尊敬与欢迎。秦见很容易地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宋城南,他眼睛望着男人口上回着小张警官的话:“去朋友开的酒吧坐了一会儿,明天周末,今晚就放松一下。”   一行人呼啦啦的下车,小张快步小跑着去撒尿,边跑边说:“一会我们去对面老王家吃面,秦见你也去垫一口吧。”   “去吗?”宋城南习惯性的去摸烟,踱到秦见身边的时候,将手中的打火机抛给了他。   秦见接住,打火机在他指间翻了一个漂亮的花,火石才被摩擦,引出跳跃的火光送到男人面前。   宋城南弯腰点了烟,长吐出一口又去抓身上的蚊子包:“去‘陈酿’了?那里的老板还是那个姓高的?前一阵他与楚云闹出了好大的动静,有人传他好像离开新发镇了。”   秦见在那蚊子包上盯了半晌,才出口问道:“他与楚阎王能闹出什么动静?”   他今夜见了高程,男人依旧面如玉兔,心如狐狸,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雾蒙蒙一片看不到真心。   “我听别人提过一嘴,好像楚云结婚时,那位姓高的老板去搅了场子。”   秦见挑眉有些惊讶,依高程的孤傲与成熟,即便他真的和楚阎王有点什么,也做不出扰人婚礼的举动。   可他从不多事,压下疑问想走:“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吃吧。”   刚刚转身,青年的手腕忽然一热,炽热的体温烫着微凉的血管,冷热交互顿住了他的身体。他慢慢的看过去,一只经脉分明的大掌正握在那处。   “你晚上是不是喝酒了?去喝碗热汤去去酒气吧。”很普通的关心的话,只有宋城南知道他脱口时是怎样的忐忑。   很好回答的一句话,秦见却足足抻了15秒,在腕子上的力度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反复了两次之后,他才答:“我去宿舍换件衣服,然后过去。”   宋城南“嗯”了一声,单音节也听得出来有些高兴,他将最后一口烟吐出,指头弹远了烟蒂:“好,我在对面面馆等你。”   秦见到的时候,面已经上桌了,空凳子只有宋城南旁边有一张,面前桌子上的碗里已经铺上了一层碎香菜。   这是秦见喜欢的吃法。   青年将一个塑料袋放在桌子上,里面有几管药膏。   “治疗蚊虫叮咬的,涂上会好一点。”他说。   以小张为首的几个警员顿时大呼小叫,放下面碗就去抢药膏,瞬间,充斥着面香的小馆子硬塞进了一股薄荷的冷香。   “宋主任怎么不涂?”秦见用筷子挑起面,热气蒸腾隔绝出一块安静的空间,“不痒吗?”   “先吃面。”宋城南没抬头,将一大口面嗦进了嘴里。   男人向来吃饭很快,三两筷子面就见了底。饭后一根烟是固定项目,他离开位子,在面馆外找了一处角落。   狠吞了几口烟,宋城南的心绪才平静了几分,自青年将几支药膏随意的仍在桌子上,他的心就乱了。今晚秦见只看到了他身上的蚊子包,这药膏是给谁买的自然不言而喻。   重逢后的秦见太冷了,冷得宋城南从骨子里发出寒战。眼神是淡淡的,话语是轻飘飘的,笑容也是刚刚好的,增减一分也无,对常人如何,对他便别无二致。曾经那份明晃晃的偏爱早已无踪,冷厉之下只有他能见到的柔软也重新竖起了一道防线。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上他与秦见已经再无可能同从前一样亲近。这些日子烟抽得有些多,宋城南觉得口中的苦涩好似连着心里,他有时甚至想还不如秦见恨着自己,可能那种滋味都会比现在强上很多。   可偏偏今夜的薄荷香让宋城南胸中的一团死灰又生出了零星的火星,凉透了血液慢慢注入温度,那一瞬他似乎感觉自己乏味的生活中照进了一束暖光。   “烟抽的这么凶?”秦见走了出来,他背着光将阴影压在宋城南身上。   男人身子一僵,拇指刮了刮烟蒂:“嗯,出任务怕犯困就抽得多些。”   “出任务也不知道赶赶蚊子?”青年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埋怨还是关切。   宋城南没言语,眼神落在别处。   秦见似乎也没想要个答语,他卷起男人的袖口,将冰凉的药膏擦在红肿的丘陵上,冰片的味道又泄了出来,合着烟味,辛辣清凉。   青年只涂了一个,便拧上了药膏的盖子,他将扁长的药膏从男人外裤的口袋顺了进去。   “痒了就擦,要是不痒就扔了吧。”   然后微笑着与众人道别,踩着淡淡的灯光离开了。   ......   --------------------   宋主任追人有一套的,只是还没开始哈哈 第98章 热酒愁肠   “一份炒冰。”秦见在零钱筐中扔下五元钱。   坐在小凳子上的男人马上起身,堆着笑脸问道:“要什么口味的?”   “西瓜吧。”青年随口答道。   男人的手很粗,看来有一把子力气。炒冰下料很足,一份盛了满满一盒子。   “欸,小伙子,找你钱。”男人在零钱筐中翻弄,“你想要纸币还是钢镚?”   “随便。”   将零钱筐中两张最新的一元纸币递了过来,男人沟壑纵横的笑脸看起来有些讨好:“吃好了下次再来啊。”   天气很热,炒冰爽口,却被人放在窗台上融化成了一摊泛着甜腥味的粘稠汤水。   毛肚锅的热气附在了秦见的脸上成了汗,他将电风扇的头扭过来对着自己直吹。   因为闷热,午后的街市上行人寥寥,生了腻虫的柳叶打着卷,极不情愿的在树下投下一片窄小的阴影。对面摊子上的男人在这片阴影中哗哗的摇着一把塑料扇子,简直要将“治疗男科疾病”几个字从扇面上摇甩出去。   “傻B。”秦见骂的是自己,好好的一个周末,不知为何要浪费在这里。刚要收回目光,对面一直关着的药店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青年被毛肚烫了一下,他将毛肚扔进碟盘目不转睛的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个女人。   她还穿着白色护士服,手中拿着一条湿毛巾,面上带着轻轻软软的笑,是秦见从没见过的笑。自打看见她,树下的男人就站了起来,扯着嘴角几步跨到女人面前,用扇子遮在女人头上,将她迎到了阴影中。   秦见眯起眼睛,分辨出女人应该是说了一句:“我用冷水新投的毛巾,你擦擦脸吧。”   男人的笑中多了几分腼腆,接过毛巾在脸上头上一顿胡撸,然后将毛巾挂在脖子上,起身开了炒冰的机器。不多时一大碗草莓冰沙被送到女人手中,男人挥手催着女人回店里去吃,女人却去而复返,将一半炒冰用透明盒子装着又送回了男人手中。   “你也吃。”秦见看见她说。   “草!”青年摔了筷子,犹不解恨的将窗台上已经化成汤的冰沙一下子倒进了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   翻出手机,秦见熟练的按下了一组数字,规律的风音响了好久对面才接了起来,宋城南的声音在电话中低低沉沉的,毫无感情的问道:“哪位?”   “晚上一起吃饭吧。”青年说。   那边停顿了好几秒,然后一口应下:“好,不过可能会晚一些,我在出任务。”   “好。”青年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   从小庄村回来的路上,宋城南拨了几次下午打进来的号码,无人接听。他雀跃了几个小时的心情随着无人应答的风音慢慢回落,像拍打过岸边的潮汐,最终还是回到了更深的海里。   路上有人提到了秦见,说所里食堂打菜的大妮子看上了他,正琢磨着什么时候表白。   诚然,如今的秦见太过瞩目,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小狼崽子。短短几日,除了大妮子,所里为数不多的单身女警员都明里暗里向宋城南打听过秦见。大家只听说宋城南与秦见关系不错,倒是没见过平日里他们来往。不过小张警官信誓旦旦,矜持的女警只能曲线报国。   大家乐,宋城南也跟着乐,在车子的颠簸中,手机的屏幕再次暗了下去,他的笑容也随光线迅速隐了去。   身上冰片的味道太浓了,他忽然觉得。   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家门,刚推了一条缝,宋城南就愣住了。   房间里传出油烟机嗡嗡的轰鸣声,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   门口的地垫上整齐地摆着一双大码男士运动鞋,宋城南见了笑着低低地骂了声“崽子”。   “怎么不接电话?”男人靠在厨房的门板上,看着青年将一件小黄鸭的围裙套在身上,拿着铲子在狭窄的厨房里大展身手。他又长高了不少,身形也伟岸起来,称得厨房更加逼仄,炒菜的动作依旧娴熟,做得也依旧是两人原来常吃的菜肴。   蓦地,宋城南眼睛一热。   “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没听到,你这抽油烟机四年都没换?”秦见关火,关油烟机,噪音降了下来,“钱都留着给媳妇孩子花了?”   宋城南饱满的情绪被生生压了下去,略有无奈:“见爷,能不能说句好听的?”   秦见一怔,这句“见爷”已经太久没听过了,他垂下眸子端菜:“吃饭吧,说不定喝多了能说几句给你听。”   不同于以往山呼海啸的干饭做派,这顿饭宋城南吃得极为郑重,每一道菜都细细的品位,在口齿间咂摸着曾经的滋味。他埋着头,不言不语,不想让对面人看见自己即悲又喜不可名状的表情。   “怎么,这是吃不惯了?”青年立起眼睛。   “没...”话还没出口宋城南忽然觉得此时吊着眼睛质问的秦见又是那个几年前时常叫嚣着“拆伙”的兔崽子了。   他缓缓的将脊背靠在椅背上,深深的望着青年,说:“秦见,我想你了。”   “!”秦见放在桌子上的手蓦然收紧,他缓缓的看向宋城南,看着那个曾经弃他如敝履的男人说,想你。   想我?听起来暧昧缠绵的词,其实也可以用在除了爱情的任何地方。父母子女、兄弟朋友,久未相见,都可以说担一句“想你了。”   而宋城南的“想念”绝无可能与前者相关。   心里冷了下来,秦见收回目光,举起酒杯轻飘飘的说道:“那就喝一杯吧,宋主任。”   成熟男人脸上的失望转瞬即逝,他拾起笑,手里的酒杯与另一只撞出清脆的声音:“干杯。”   热菜在闷热的天气中也凉了下去。两个人喝了不少,却都没有醉。   “周末怎么不回婶子那头?我若没来,你岂不是连口吃的都没有。”秦见放下空杯。   “算准了你会来。”宋城南信口胡扯,“也算准了你会用原来的钥匙开门。”   秦见按亮电话,上面显示有五个未接来电。不过他没有揭了男人的底,转而说道:“我今天去了火车站后街,那里的炒冰味道不错。”   宋城南正在倒酒的手一顿,断了流的酒香只一瞬便又续上了:“所里有几个姑娘向我打听你,好像对你都有些意思。”   “是吗?我也听说,不少后街的女老板盼着你离婚后好补了宋太太的空缺呢。”   “你听谁胡咧咧的。”宋城南轻越的口吻像是在说一个玩笑。   “宋城南,你明知沈萍出轨还这样放任,让那样的女人折辱你,你他妈窝囊到家了!”   一杯酒被拍撒,酒香弥漫在胶着的空气中。   “啧”宋城南单手撑在额头上默然了片刻,然后站起身绕到桌子的另一侧坐在了秦见身旁,骤然拉近的距离让青年心湖一颤,他下意识地向后撤身,凌厉的攻势都削弱了一半儿。   宋城南磨着牙将他的椅子向自己身边一拉,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不是向来不爱管闲事,这回怎么这么上心?”   秦见有些慌,自重逢之后,宋城南这是第一次向自己展现出他惯有的强势。   “我不爱管闲事,架不住闲言碎语往我耳朵里灌。宋主任,你的头上简直顶了一首五言绝句,离离原上草!”   “草。”宋城南低低的笑,下意识的手就摸上了青年的头发。这个动作好似已经根植于宋城南骨子里似的,以至于这些日子见到秦见,他就手痒。   也不管青年愿意不愿意,男人在依旧细软的头发上揉了够本。他这些日子在秦见面前动辄得咎,如履薄冰,如今几杯热酒下肚,便散了性子不管不顾了。   “从小就嘴硬,说一句你关心我能死?”宋城南的神情并不像一个头顶绿帽子的丈夫,他关注的重点似乎在秦见身上,“上次说我怂,也是因为这事儿吧?哪个碎嘴子将闲话传到你的耳朵里了,让我们见爷生了这么大的气。”   那手还在发间揉弄,拇指轻轻的摩擦着青年额间的皮肤。秦见觉得自己的脊梁似乎软了,身上的力量也被抽干,浑身上下只有那只手是唯一支点,自己这身皮肉骨血都支撑于此。   “你...就是怂了。”   男人弯起嘴角,身体一探再次拉近与青年的距离,他的手已经落在了秦见的肩上,像要与他耳语一般地凑了过来。   “我和沈萍......”   话刚起个头,就被一串铃音打断。秦见的手机放在桌面上,上面跳动的字母轻易落的入了两人的眼中。   “my love”   浅显直白的英文,是爱情最热烈的姿态。   秦见像猛然回神,一把抓住餐桌上的手机。宋城南的手也从他的肩头收回,摸了一根烟叼在齿间。   “接吧。”他说。   长腿肆意横在秦见身前,将青年限制于他与墙之间的一方天地。   秦见看了一眼痞态尽显的宋城南,心绪逐渐平静,滑动手指他接起电话。   “秦见,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电话里传出一个男音,年轻、干净、好听。   滚轮忽地松动,宋城南的火机坏了。   ......   --------------------   又晚了几分钟,欸~~~ 第99章 追捕   老K是个名人。出名的方式挺特别——盗窃。他还有一个外号“侠盗”,顾名思义专偷为富不仁的人。   上午某家饭店被曝光使用了地沟油,晚上他便把人家偷了,不知受了哪部影视作品的荼毒,临走时还不忘在墙上留下血红色的专属记号“老K”;高档轿车在学校门前不遵章行驶,第二天车子的四个轮子不翼而飞,而车体上也留下了歪歪扭扭的“老K”......   起初他只是“小打小闹”,涉案金额不大,但因受到互联网上一些将这种“盗窃”行为奉为狭义之举的网民的鼓动,在笆篱子里几进几出的“老K”的胆子越来越肥,动作越来越大,直到了犯下了盗窃某建筑项目百万工程款的大案。   “若是电影,这里就该演‘劫富济贫’了,可这个老K盗窃了工程款也没分给那些民工兄弟啊,全装自己口袋了,侠盗个屁啊。”一个小民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溢出了困倦的生理盐水。   宋城南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   一组的民警点点头:“那我们撤了,祝你们好运吧。”   几分钟后,印着高价收烟酒的面包车中换上了新面孔,身前挂着“木工”、“刷大白”牌子招揽活计的民工也换了人。   “三天了,张权天天来镇上卖西瓜,却没见老K现身,看来这厮是真谨慎啊。”小张警官在破旧的面包车中向窗外投去目光,“也是,盗窃200多万的工程款,这要是被捕等待他的就是漫长刑期了。”   宋城南盯了好一会儿守着瓜摊的张权:“他今天很紧张。”   “哦?”小张将脸凑向玻璃,“怎么看出来的。”   “在这两天的监视中我留意过他的动作,张权是个这个老烟枪,爱抽卷烟,他每次卷烟叶子的时候都十分认真,就连包进烟纸中的烟叶子都在他的严格掌握中,卷烟的时候更是讲究,卷多长、卷多紧手下都是有计较的,每一颗卷烟都是他的精心杰作。”宋城南也从烟盒中摸出一根烟放在手中慢慢的捏,“而今天,他的注意力完全没在卷烟上,他在紧张、在心焦,卷烟的时候动作乱而不精,眼神也四处飘荡,我想今天我们可能会有重大收获。”   小张警官眯起了眼睛:“有道理。”他晃动着颈间的肌肉,“快点收网吧,我等的骨头都僵了。”   他在小组群中下达了提高警惕的命令,又问:“宋哥,你说老K将那200多万藏哪里了?那晚的监控录像显示他从包工头家离开的时候可是背着一个大包的,但在下一个摄像头中那个大包就不见了,他是不是还有同伙啊?再者张权那去废弃的老屋取的是什么呢?”   “不排除他有其他同伙的可能,至于张权取的是什么等老K落网就...真相大白了。”宋城南的语速忽然慢了下来,他犀利的目光穿过窗子放在那个正在买西瓜的女人身上。   女人很年轻,穿着白色连衣裙带着大大的遮阳帽,一张脸盖住了一半,只留了个尖尖的下颌在外面。她买瓜并不挑选,随意指了一个便从手提包中拿出了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张权。   “怎么了宋哥?”小张察觉了宋城南的异样。   “现在用现金的年轻人不多了。”宋城南低低自语,他盯着称重找钱的张权,见他从破钱夹子中拿出了厚厚一沓零散票子,数都没数就递到了女人手中。   “小张,这个女人不对劲!”宋城南脱口而出,“找给她的零钱中有东西!”   “收网!”小张瞬间下令。   面包车的车门被大力拉开,等活的牌子被丢在地上,一群警员迅速向瓜摊围拢。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女人,她一把拽过张权递来的零钱塞进手包中,转身便往集市中人最多的地方跑去。   “警察,站住!”因为人员密集,并不好围捕,女人出人意料的灵巧,在车水马龙中迅捷的穿梭。边跑边掀翻各种触手可及的物品,像是已经踩好了地形,在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中,她的身影隐于了暗巷之中。   “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砸在耳膜上,女人的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着,昭示着她的体力已近极限,不过她仍未停下脚步,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依旧回荡在暗巷中。再一次回头查看是否有人追了上来,空荡荡的巷子口让女人舒了一口气。转过头,女人却蓦地停下脚步,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一个踉跄向后倒退了几步。   “不许动!你被捕了。”低沉的声音响起,从断头路翻墙走了捷径的宋城南凛然的截在路中央。   女人又向后退了几步,紧张的抱着手中皮包。   “把包给我,背过身子,抱头蹲下。”宋城南声音沉稳平静,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不要妄图做任何反抗,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女人的遮阳帽早已跑丢,眼中的慌乱与惧意明晃晃的外泄,她慢慢举起手中的皮包,一点一点递到了宋城南面前。   宋城南刚想去拿,就感觉身后一阵阴风袭来,他头都没回,计算着偷袭的角度身子一偏,一道白光擦身而过,刀锋森寒!   因为用了十足的力道,持刀人一击不中脚下便失了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去。宋城南薅着他头发将他拉回身边,一脚踢掉了他手中的尖刀,双手反剪把他用力的掼在墙上。   砍瓜切菜般轻松,一切不过须臾之间。   “老K,你终于现身了。”   “跑!快跑!”被压在墙上面孔扭曲的男人高声叫着,撕裂的声音惊得女人一抖,同时也让她回了神儿,她看了一眼被擒住的男人,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抱着手包慌忙的向巷子深处逃去!   “草!”压着老K的宋城南分神乏术,他将男人的头重重往墙上一撞直接将他撞晕了。   看着老K的身体顺着墙委顿下去,宋城南才向女人的方向追去,她身上一定有重要的东西,不然老K不能铤而走险。   宋城南身高腿长几步就追上了女人,他长臂一伸,将女人跨在肩上的包带拉在手中,女人一惊,不得不停下脚步回首惊恐的看着宋城南。   她的瞳孔放大,其中有宋城南坚毅的面孔,也有他的背后锋寒的刀光!   宋城南一惊,因为急于拿到手包,已经避不开身后的袭击!蓦地后腰上一阵锥心之痛,尖利的刀锋割开单薄的夏装深深地扎进皮肉!   宋城南痛得身子一抖,却没倒下去,他不顾身后人的举动,将包带在自己手臂缠了几圈,重重一拉皮包便到了他的手中。   拿到了东西他才回头,看到举着带血尖刀的人依然是老K。   宋城南忍着痛淬了一口:“竟然没砸晕你,还是下手轻了。”   温热的液体蜿蜒而下,白色的衬衫氤氲着炸目的血色。   他目光沉而有锋,单手捂着伤口,脚下却依旧稳健,一步步的向老K逼近:“陈树森,我劝你不要一错再错!”   “给我!...把包给我!”老K双手举着刀歇斯底里的叫喊。   巷子口已经有了纷乱的脚步声,其他警员已经寻了上来。   “快走吧阿森!”女人恐惧地哀求着,“再不走就全完了!”   老K看了看巷子口压上来的重重人影,又看了看将包紧紧拿在手中的宋城南,赤红着眼睛恨恨低语:“行,你给我等着!”   老K拉着女人迅速逃走,宋城南因为有伤在身追了几十米后只能放弃,血液从他的指间涌了出来,鼻尖一片血腥的气味。   “宋哥!”   “老宋!”   小张带着几个警员冲了过来,见了浑身是血的宋城南皆是大惊!   “去追,我没事,快去追老K!”宋城南扶着墙低喝。   小张咬牙赤目:“留下一个人照顾宋哥,剩下都给我去追老K!”   宋城南觉得头有些晕,体温好似也慢慢降了下去,小警员在急迫的叫救护车,而自己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很特别的音乐声,柔软的像一团棉絮。   他用头抵着墙,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深吸了一口气滑动了绿色的键子:“见爷,真是稀客。”   他耍着嘴皮子,对面却是一顿:“你怎么了?”电话里面问。   “......”宋城南无奈一笑,不再压抑沉重的呼吸,“见爷,哥有点疼。”   --------------------   走一章刑侦,一下章猛男撒娇。 第100章 发飙?   秦见提着东西走进病房的时候,脸上含冰纳雪。   他将铁质的洗脸盆顺着水泥地一下子推到病床底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病房里热闹的气氛蓦地一冷,来探望的警员纷纷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那什么,我们就先撤了,秦小见,宋哥这里就交给你照顾了,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小张警官招呼着屋子里的人,“咱们走吧,别挨这儿磕牙打屁了,让宋哥休息吧。”   门被关上,小张警官弯着腰听了一会儿门里的动静。   “做贼呢?小张哥?”有人打趣。   “你别提‘贼’这个字啊,我最近听不了。”小张警官直起身子向病房里面努努嘴,“发飙呢。”   “谁啊?秦见?”八卦使人兴奋,“不会吧,他看起来脾气挺好的啊。”   “脾气好?”小张警官拍拍那人肩膀,“你们是太不了解他了,他上小学的时候在新发镇就是叫得上号的人物了,混不吝起来无法无天。”   平日总挂着笑的秦见与小张警官口中“混不吝”相差甚远,因而大家八卦的热情更加高涨:“小张哥你原来说秦见与宋哥关系铁磁,我还有些不信呢,平时也没见到他与宋哥关系有多好啊,在所里两个人见面冷冷淡淡的,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这回倒是听说秦见和夏工请了几天假要来照顾宋哥。”   “他俩啊,以前护着彼此就跟护着自己眼珠子似的。”小张边走边说。   “秦见不是宋哥带大的吗?他比宋哥小了十好几岁呢吧,也敢和宋哥发飙?”有人不解。   小张警官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弯起唇角笑了一下:“发飙?皮都能剥下来!这回有你们宋哥受的了,他啊就自求多福吧。”他砸了几下舌,“走走,咱们快点离开,省得溅到一身血。”   病房内,悄无声息,发飙一说纯属扯淡。   宋城南趴在床上,一件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隐隐露着强健的臂膀和腰上缠着的厚重纱布。虽说挨了一刀,但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手上扎着点滴,精神倒还不错,并不像一个病人。   面对没有什么表情的秦见,他张了几次嘴,最后选择装可怜:“见爷,有点饿了,有东西吃吗?”他伸长脖子去看秦见带来的东西。   “刚才还谈笑风生,现在就饿了?”正在归置洗漱用品的青年撇来一眼,“饿了怎么不和小张警官说?他们抓不住贼,挡不了刀,连饭都不能给你带一口?”   宋城南碰了一鼻子灰,只能讪讪的收了声。   青年放下东西,双手环胸随意的靠在墙上:“几年不见,宋主任身子竟虚成这样,我看家里柜子中兵王的奖牌还是收起来吧。”   宋城南低低“啧”了一声。本以为收起了棱角的秦见长进了不少,如今看来他只是修炼了一张惑人的面皮,掀开这张带着微笑的假面他依旧是那个连关心的话都不会好好说的兔崽子。   无奈,宋城南只能顺着话茬哄着满身是刺的青年:“那就收了吧,继续摆着确实有点丢人。”   秦见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他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你为什么不配枪?”   “枪?辅警不给配枪。”   青年一怔,然后短暂的勾了一下唇角,发出了一声嗤笑:“人家协警都是在做交警,做治安警,只有宋主任你在做刑警,真是牛B。”   面对秦见的咄咄逼人,宋城南伸手挠了挠下巴,想不到更好的哄人办法,他只好故技重施。   挺大一男人趴在病床上哼哼唧唧:“啧,伤口有点疼,不会是饿的吧?”   秦见用舌头包住虎牙磨了一会儿,才堪堪稳住心态。他走到病床前,将摆满了柜子的营养品和水果移开,放下了一个保温桶。修长的手指放在盖子上逆时针一拧,浓香的味道便牟着劲儿的钻了出来。   “我自己来吧。”宋城南用力挺起上半身。   青年将手中的勺子“啪”的一声掷在汤水里,溅起的的汤汁砸在地上,氤氲成暗色的斑点。   宋城南落下眸子,气势也随之弱了下去:“我自己吃还是不太方便,要不见爷受点累?”   秦见没言语,坐在床边矮了身子,搪瓷勺子被重新拾起,搅了两下汤水,舀起一勺送到宋城南唇边。   清淡的乳鸽汤,入腹便暖了五脏六腑。   宋城南发出一声喟叹,好像这么多年乏味的日子里缺的就是这么一口热汤。   “新买的保温桶?怎么不用家里的。”他寻了些闲话,想要缓和两人之间有些僵持的气氛。   “家里的早就不保温了,怎么还留着。”那只带着卡通图案的保温桶还是当初买给晓晓的。晓晓离开后,秦见曾经用它无数次给加班的宋城南送过饭,热汤热水也如现在一样慰藉过宋城南的胃与情感。   宋城南好半晌没说话,心里像有一团柔软的棉絮塞着,既不舒服也不难受,若是较真那便是伤感,淡淡的拉着丝的伤感。   他很少有这种情绪,搓了搓手指有点想抽烟:“家里有关你的一切我都没扔,舍不得。”   “......”   盛夏的阳光从窗子投进来,光线照出空气中游离的纤尘,鸽子汤的香味融化在室内的每一个角落,压下了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碗里的汤所剩无几,秦见还在搅动,勺子碰到碗上发出“搁楞搁楞”的声音。   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直到,病房的门被大力推开。   “小南,你怎么样了?”   沈萍一头冲了进来,手中提着大包小包,掖在耳后的短发垂下来,乱蓬蓬的看起来十分焦急。   她扎到病床前,眼中已经含泪。床前的空间狭窄,秦见只能起身,面无表情的撤身而立。   “小南,所里说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让我看看。”   女人的手慌忙的去摸宋城南身子,眼看着一掌就要压在宋城南的伤口上。   蓦地,她的腕子被一直修长有力的手擒住,轻轻一拨甩回了身旁。   女人这时才发现屋子中还有其他人,她一点点抬起头,看到了身旁的高个子青年。   “秦...小秦!”   女人露出吃惊的表情,像看到什么怪物一般瞬时面白如雪,她看起来既怕又惧,但还是坚定的站到了秦见面前,用颤抖的身体挡住了宋城南。   “姐,我没什么事。”宋城南看出了沈萍的异常,他用没打吊针的手去拉女人的衣服,“秦见是来照顾我的。”   “不用他照顾!”女人近乎歇斯底里,“你有我呢,我能照顾你!”   宋城南皱起眉头,声音带上了肃然:“姐,你冷静一下,我受伤和他没关系,秦见好心来照顾我,你别把人家吓坏了。”   “他没什么好心!”女人像一个老母鸡一样护在宋城南身前,她看向秦见,“你走,现在就走!”   秦见淡漠的目光越过她去看宋城南,发现他忍着疼正欲从病床上翻身而起。   “当”,汤碗被掷到柜子上,秦见理理身上的衣服,垂下眼皮看着沈萍,“婶子你来的正是时候,我的耐心刚好用完,以后宋叔儿就交给你照顾吧。”   他迈开长腿,毫无留恋的走出了病房。   --------------------   可能还会有一章 第101章 亮了   沈萍听到消息时来得匆忙,并未将一双儿女安顿妥当。   好说歹说,宋城南将她劝了回去,并保证局里给他请的护工随后就到。   沈萍掐着末班车的时间才走,走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医院附近新建了一处公园,松柏森森,虫鸣鸟语,夜晚流萤眼盲,不断地撞在路人身上。   沈萍用手赶着流萤,她的步子有些急,转过弯就是公交站了。   半高跟的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蓦地,规律的声音停了下来,她看到一颗粗壮的树上靠着一个男人。   女人眯起眼睛:“秦见?”   “是我。”青年直起身子,双手插兜从路旁走到路的中央。   沈萍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青年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怕我?为什么?”   “为什么?!”女人的声音尖利,“因为你脏!”   “什么!”秦见舌头包住尖牙,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锋利,“你什么意思?”   “别让我再看到你缠着小南,不然...不然...”女人显然没有威胁过人,双拳用力的攥到了一起才嘶嚎出口,“不然我绝不放过你!”   秦见看着她,目光审视,继而眸子一暗,变得阴狠:“你看到我亲宋城南了?那个窗前的影子是你吧?”   女人的身子很大幅度的哆嗦了一下,随后她又奋力挺直了身子:“是我,我看到了你...你对小南做那种恶心事,你怎么能!你怎么敢!在我们的婚礼上....”   四年前,在小李村的婚礼上,秦见最后一次吻宋城南。当时的绝望与痛苦现在思来秦见亦觉得难以承受。一吻斩断情丝,他放开宋城南,成全了他的慈悲。夺门而出时,他的唇上还带着男人凛冽的味道,余光一闪,一个身影慌乱的躲到转角,只留下了一个苗条的影子。   高个子的青年双手插兜,微微俯身看着强装镇定的女人,他的声音轻极了,像勾魂的恶鬼惑人的引诱:“沈萍既然你看到了,那你没看到宋城南把我搂得有多紧吗?没看到他是心甘情愿让我亲的吗?”   “!”女人顿时瞪大双眼,身子如风中柳絮一样抖个不停。   “...你胡说!你这是在糟践小南!”女人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吼出这一句。   秦见慢慢地直起身子,眼神冷厉带着轻蔑:“沈萍,冰水投的帕子消暑吗?草莓冰沙好吃吗?宋城南为你牺牲了什么你心里最清楚,真正糟践他的人是你!”   女人蓦地抬头!   ......   宋城南握着手中的电话犹豫了很久,那个标注为“见爷”的号码还是没有拨通出去。   他把电话扔在一旁,单手拉开置物柜上的抽屉胡乱摸烟。   “吱呀”病房的门被缓缓推开,宋城南手下一顿,费力的转动脖子去看门口。   高挑的身影背光站着,走廊上的光线给他勾勒了一圈光彩,如同临凡的神祗,让宋城南的心脏咚咚跳得震耳欲聋。   “找什么?”青年走进来带上门,“烟?”   一如既往的了解他。宋城南压下心悸,缓缓的推上抽屉:“是有点犯烟瘾了。”   青年盯着他的动作:“怎么不找了?需要我帮忙吗?”   宋城南心忖:“我他妈再找就是棒槌了,没准皮都让你这兔崽子剥下来。”   他换了话题:“你怎么回来了?”   “不欢迎?”青年刺多,一根一根的扎着宋城南。   “欢迎,怎么不欢迎,你不回来,哥怎么办啊,现在动都不能动,像个废人一样。”   青年看起来懒懒洋洋的,眉眼中压着恶劣:“婶子刚才说不假他人之手。”   宋城南没吱声,他深谙多说多错,说什么错什么的道理。   “你没叫护工?”秦见放过宋城南一马。   宋城南默然,其实所里是给他请了护工的,只是秦见在这儿他就将人打发走了。刚刚他一个人行动诸多不便,按理是应该把人叫回来的,可不知怎么他心里就是有些抵触,几番不情不愿,最终破罐子破摔了。   “需要我做什么?”青年收了刺,“除了给你找烟。”   好半晌宋城南启齿:“我想上厕所。”   秦见仅顿了一下就应了下来,他从床下拿出简易尿壶:“你现在不能下床,只能用这个。”   宋城南因贪恋秦见的那一口汤,连干了三碗,如今已然腹中充盈。他随着秦见的动作慢慢侧身,披着的外衣从肩头滑落,露出了紧实饱满的胸肌和壁垒分明的腹肌,淡淡的月光撒在上面,肌理润泽泛着十足色气。   秦见的喉结上下滑动,他迅速错开目光,将视线放在男人松松垮垮的裤带上。   手探了过去,却被一把抓住。宋城南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自己来吧。”   “好。”秦见没有半分犹豫,将夜壶递给男人,起身面向墙壁。   手持夜壶的宋城南不禁挑眉,他看看自己依旧满分的身材,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点不满,原来那个想尽办法挨挨蹭蹭占便宜的崽子现在好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   还是...自己已经不是他的心头好了?   想到这,围绕着宋城南的那点尴尬与扭捏荡然无存,他解了手,指使崽子:“去倒掉吧。”   再回来,秦见看到宋城南侧身躺在床上,手中正在捏着一根香烟。   “宋警官,医院禁烟。”   “知道,就闻闻。把床头摇起来一点。”   秦见照做,并扶着宋城南给他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男人用烟点点凳子,示意他坐。   “自打你回来,咱俩还没好好聊聊天呢。”宋城南说道。   秦见胳臂肘压在膝头,看起来百无聊赖:“聊什么?”   香烟被捏得松松软软,淡淡的烟草味儿萦绕在宋城南与秦见之间。   “就聊聊你那个mylove吧,是个什么样的人?”宋城南翻起眼皮直视青年。   手上细小的动作一顿,秦见慢慢直起身子:“什么样的人?”他拉长声,“人品很好,但不是圣母;有才华,连年拿奖学金;长得帅,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最重要的是,爱我爱的发狂。”   宋城南将烟放在鼻子上闻,月光打在烟柱上发出刺目的白:“怎么个发狂法?”   似乎问得很认真,秦见觉得喉咙被什么哽住了。   “会每天说爱我,喜欢黏着我,不舍得我受一点伤,会把我放进他的未来里。”   声音很低,却惊扰了夜的深。宋城南将这话在心里折腾了好几遍,最后淡淡的说了句:“挺好,好好珍惜。”   秦见蓦地站了起来,动作幅度太大险些带倒凳子。   “你睡吧,明天一早护士还要来点滴。”他拿过男人手中已经揉烂的香烟,“我出去透口气。”   门被关上了,病房里只有一个呼叫的按钮一下下闪着绿光。宋城南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望房巴,脑子里乱糟糟一团,又好像空无一物。   短暂的振动声传来,手机的光线亮了又暗。宋城南可有可无的拿起,发现竟是秦见的手机,他刚刚出门时忘记带了。   手机屏幕自动转亮,一条垃圾短信陈列在屏幕中央。   宋城南刚想放回原处,心中却忽然生出一个不齿的想法。几经犹豫,向来光明磊落的宋主任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调出了密码页面。   思考须臾,他输入了一组数字,秦见以前银行存折的密码,是宋城南身份证的后六位。   “唰”的一声,屏幕解锁,宋城南“啧”了一声,唇角弯起又拉平分不出喜忧。   他找到通话记录,那个mylove赫然在列,昨天上午还通过电话,时长4分35秒。   够说很多情话了。   屏幕窄窄的光线打在宋城南的脸上,不辨喜怒的表情在深夜中看起来有些悚然。鬼使神差的,宋城南竟然在mylove上轻轻一点,电话拨了出去。   风音规律响起,无人接听。宋城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傻B”刚想放下电话,那边却接了起来,开口就是粗声大嗓,抱怨连天:“老秦,什么事啊这么晚打电话?扰人清梦犯罪知不知道?”   宋城南在心中又一次鞭挞了自己,打算默不作声的挂断电话。   “欸,秦见,信号不好啊?我今天给你发微信为什么不回?我实习单位那个傻X科长又拿我的专业成绩做文章,不就是有两科低分掠过吗?和他有急毛关系?”   这...才华横溢,连年拿奖学金?   宋城南打算挂断电话的拇指收了回来。   “秦见?你不说话我挂了啊?哦对了,今天我对象说你在朋友圈爆粗口了,我一直打游戏还没来得及刷朋友圈,怎么了?你在实习单位过得也不爽?”   对象?....把秦见放进未来里呢?   “我对象说你飙脏话都特带感,你他妈以后离我对象远点啊,我不想面对选女人还是选兄弟这道难题。”   长得帅,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宋城南将电话拿远,再次确认了一下姓名。mylove,硕大无比,耀眼刺目。   得,宋城南勾起唇角,无声的骂一句“兔崽子”。   对面在发了一通牢骚和自行脑补了一出大戏之后终于挂断了电话,挂之前嘟囔了一句“你是不是不小心碰到电话了?”   屏幕黑了,宋城南刚刚胸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消散殆尽,他将手机在指间来回翻转,最后打开了胖墩墩的绿色图标。   秦见的朋友圈乏味至极没什么看头。头像是暗黑的背景中升腾的一缕白色烟雾,最新的一条朋友圈只有四个字:草他大爷!   宋城南看了一下发布的日期,今天中午12点半,当时自己已经入院治疗,病房里竖叉叉的站了一堆慰问的同事,却没有秦见。宋城南痛得锥心也不忘瞄着门口,却一直没见那崽子露面。最后还是自己绷不住了,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有人道:“秦见啊,医院门口抽烟呢,脸色黑的吓人。”   宋城南看着这四个字嚼出了一点甜,他翻出自己的手机,扫了秦见的微信二维码,又很不要脸的将“已加为好友”的消息从列表中删除。   做完这些,他把秦见的手机放回原位,室内再次陷入黑暗,宋城南的心却亮了。   ......   --------------------   好吧,以后我们就浅看一下宋主任追人吧 第102章 过往   宋城南的刀伤不重,在医院挂了一个星期水便可以回家休养。这些日子他一直由护工照顾,沈萍请了假早来晚归,承包了每日的餐食。秦见自那日之后再未来过医院,连个电话短信都没有,属于失联状态。   手上的这瓶水吊完,宋城南便可出院。他已经能下床活动,推着点滴杆走到窗前,入眼的是一片茂密的林木,在盛夏时节显示着旺盛的生命力。北方的树木不似南方品相动人,个个粗枝大叶、肥头大耳,贪恋着一年中为数不多的暖阳。不起眼的灰黑色麻雀落在枝杈上叽叽喳喳,不知受了什么惊扰,三五成群的飞起,又择一良木栖息。顺着浓密枝叶的缝隙,能看到花园中星星点点的花,不那么鲜艳,却在一片浓翠中点缀了单调。   多久没有注意过这些了?宋城南偏头想想,大概有四年之久。以前秦见在身边时,虽说不会弄什么花样,但偶尔也趁着两人休息骑着小电驴顺着无人的荒路飞驰,路边有杂树有野花,也有惊起的成片鸟儿或蝴蝶。下雪的时候,那崽子还会带他去江边赏景,“赏景”是文雅的说法,其实就是看人采冰,看巨大的冰块被工人从江里切割吊起,在阳光下闪着凌厉的锋芒。   “为什么爱看这个?”宋城南记得当时自己问道。   “原来躲秦铁峰的时候没地方去,冬天最难熬,冻得受不住。采冰的工人会在江边搭几个临时板房,他们出去采冰,我就躲进去,还能偷吃他们的剩饭。”   16岁的少年顶着寒风看着机器轰鸣的江面:“后来看的多了,就看出好来了,巨大的冰块像水晶一样,看着它我觉得心里的恨和郁气都少了一些。”   “但是我不喜欢冰灯,被人们凿出不同的样子,中间加上彩灯,看起俗气又市侩,哈巴狗似的讨好人。”   少年搓搓冻僵了脸,仰头问他:“冷不冷,我爱看这些,就想...带你也来看看。”   “你带我看的,我都喜欢。”宋城南将16岁的少年拉进怀里,将胸膛萦聚的一点暖意分给他,他感到秦见身子明显一僵,然后猫儿一般的紧紧贴了上来。   当时的宋城南神经大条,还嫌弃他打在颈项上的呼吸又热又痒,如今想来,那个16岁的崽子从那时开始就...不安分了。   “草。”宋城南低低骂了一声,眼角眉梢染上了浅淡的笑意。   门被推开了,宋城南回头,是沈萍。   女人进门四下环视一圈,发现没人,心似乎才落地。这些日子她一直如此,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一直有所防备。   “姐。”宋城南出声叫她,“你这些日子辛苦了,一会儿同事会来接我出院,你先回去吧,总耽误工作也不好。”   “谁来接你?”女人拔高了声音,“我不走,我已经请了假了,护工又不能和你回家,我过去照顾你。”   宋城南想了想,将有些激动的沈萍让到小沙发上:“姐,我本来想找个时间和你谈的,但...就今天吧。”   他沉吟了片刻:“姐,我可能等不到雷子上学了。”   沈萍一点一点抬起头,神色惶然:“...是因为流言吗?我没想到会有人嚼舌跟,我回去...回去就和他说,不让他来街上了,让他去别的地方炒冰。”   “不是因为流言蜚语,你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些。”宋城南单手握住沈萍颤抖的手,“姐,咱俩把婚离了吧,范哥已经等你一年了。”   沈萍有一双儿女,大的叫铃铛,小的叫柱子,都是小名。若说大号,一个叫李春玲,一个叫李春雷。八年前小的落生时,李家本想起个好养活的贱名做小名,诸如“狗剩、狗蛋”,但沈萍坚持己见,叫了柱子,那是沈萍在李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强硬。   柱子一叫就是六年,但在一年前改了口,由“柱子”改成了“雷子”。原因无他,又有一个“柱子”闯进了沈萍的生活。   沈萍在宋家长到17岁,离成年还差两个月就嫁到了小李村。除了宋家母子,村上无人觉得不妥,当初宋家救了沈萍的命,她便要知恩图报。可这其中不包括一个人——范柱军。   范柱军小名也叫“柱子”,沈萍结婚后他多了一个诨号——癞蛤蟆。   只因沈萍结婚那天,他骑着自行车玩命似的追着送亲的车队,胎瘪了、鞋丢了也没停下,直到拉着新娘子的小轿车停了下来,沈萍穿着一身红衣下车,捡起地上的碎石块,面无表情地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毫不留情面地骂了声“滚”。   自此,范柱军成了村子里的笑话,他走到哪里熊孩子们都会围着他拍手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奈何天鹅说你滚!”   范柱军的婚姻蹉跎到了25岁,娶了隔壁村里体弱多病的姑娘,婚后两个人一直没有孩子。岁月无情,几年后女人病重,范柱军带着她在县里、市里的医院辗转,也寻了各种偏方俚法,散尽了微薄的家财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女人。   一年前,已经鳏夫多年的范柱军在火车站后街遇到了沈萍。半生已过,青春蹉跎,少年时的情意娟溪一般缓缓的浸润了两个苍凉干涸的心灵。范柱军留了下来,小柱子换了名字,大家都觉得生活有了奔头,除了宋城南。   --------------------   马上还有一章。这回知道沈萍“出轨”的是谁了吧,前文提到过的。 第103章 我对秦见有念想   范柱军留了下来,小柱子换了名字,大家都觉得生活有了奔头,除了宋城南。   宋城南时常会忘记自己已为人夫的身份。他的生活无趣乏味,身上多一个身份少一个身份于他根本无所谓。沈萍不止一次说过,如果他心有所属便会结束这段有名无实的关系,可他日子过得庸碌俗常,并未为谁心旌摇曳。因而在沈萍提出希望他能解决雷子的学籍,在他顺利入学后与他办理离婚时,宋城南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他说没关系的,他可以等的。”女人垂着头轻声说道。   “我不能等。”宋城南斩钉截铁,“我想马上离婚,雷子明年上学的事,到时候我托人想办法。”   女人抬起头,眉心不展:“为什么?你...遇上中意的人了?”   宋城南停顿了片刻没接话茬:“孩子在我户口本上,如果我能调入市局,便解决了他的学籍问题。可是现在所里没有让我调转的意思,我也不能强求,实在不行明年就给雷子办借读吧,学籍的事儿以后再想别的办法。我们现在把婚离了,你和范哥也能早点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你以前...不是说...”   “是,我以前是觉得无所谓,挂不挂着你丈夫的名头都无所谓,既然范哥愿意等,我就尽量帮雷子把市里的学籍拿到手。但...现在...不行了,我有别的打算了。”   沈萍将手慢慢的从男人手中抽了出来,她一点点挺直脊背,眼神也变得古怪:“小南....是因为秦见吗?”   宋城南猛地抬头,他在女人眼中看到了焦躁和嫌弃。   “是不是因为秦见?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女人逐渐失控,“他又逼你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他回来不会有好事!他那个变态是不是又逼你做那些脏事儿了?!”   “沈萍!”宋城南厉喝,他站起来托着点滴杆将病房的门锁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女人站起来激动的比划,“我看到他...他亲你,在我们的婚礼上!”   “!”宋城南握紧双拳。   “他又回来了,他阴魂不散!”   “沈萍,你冷静一点!”   “他就是变态!他会毁了你的!因为他,你现在要和我离婚,我绝不会同意的!”   “沈萍!”宋城南上前一步拉住女人,语中透着压抑的愤怒,“你有什么权利说这样的话!”   “我们是夫妻吗?除了掩人耳目的结婚证,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男人手上不自觉的用了力,在女人腕子上留下了明显的红痕,“姐,我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也请你尊重我的决定和我的朋友。”   “朋友?”女人笑得难看极了,“你拿他当朋友,他呢?他只想和你干那种脏事!”   女人无视宋城南的急怒,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小南,姐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所以才...才...,小南....要不...姐随你,只要你别走下坡路,我可以...让范柱军离开。”   说着,女人就解了扣子,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脯,强硬的拉着宋城南的手放在上面。   “沈萍,你是不是疯了!”宋城南甩开女人,他一把将左手的吊针拔了出来,针管中淅淅沥沥滴着药水和血水的混合物,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女人被推坐在沙发上,眼泪从指缝涌了出来:“小南,你是不是嫌弃我?嫌弃我曾被人....强J过?”   “QJ”两个字一出,室内的两人头上顿时像悬了尖利的刺刀。   沈萍被QJ过,在她执意回到小李村之后。沈萍为了不耽误春种,在宋家留了不到半月就再次回到小李村,宋城南对她的执拗无可奈何,只能一边与沈萍的前婆婆打官司,一边常常往小李村跑,尽可能多的看顾娘仨几人。   可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还是一个看起来任人可欺的女人。邻村的无赖与光棍儿时常围着沈萍的院子,下流的话顺着院墙抛进来,吓得女人除了下田耕作,其余时间紧闭房门不敢外出。晚上也有用石子砸窗户的,隔着墙重重的喘息,沈萍抱着已经睡沉的铃铛不住的哆嗦,没有几个晚上能睡一个完整的囫囵觉。   发生事情那天沈萍正在田里,一人多高的玉米将瘦小的她遮掩得严严实实。当她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已经来不及逃脱,有人从后面用麻袋一下子将她的头套住,轻松地把她推倒在地垄沟中。任凭她挣扎呼叫也没能阻止几个人的施暴,当所有人在她身上逞完兽欲,她便被衣衫不整的扔在了那片茂密葱郁的地里。任夜幕低垂,任蚊虫叮咬,任铃铛一遍遍呼叫寻找,女人一动也不动,死了一般。   宋城南撞见过沈萍两次寻死,一次在医院,一次在家中,后一次她甚至想带走年幼的铃铛和柱子。   “舅舅,你来当我们爸爸吧,那样就没人敢欺负妈妈、姐姐和我了。”残余的毒shu强还装在柱子的小水壶中,他挎着水壶抱住了宋城南的大腿。   女人无光的眸子终于动了,她看向宋城南,无声的跪了下去。   宋城南抽了一宿的烟,最后低低的“嗯”了一声。   “小南,你是不是嫌弃我?”   女人的抽泣声还在耳边,宋城南在被逼疯的边缘,他觉得后腰的伤口隐隐作痛:“姐,那件事过去那么久就不要再提了,我不碰你与嫌弃与否无关,我为什么和你结婚咱们俩心知肚明,你是我的亲人,是我姐,我怎么会对你...有念想?你别发疯了好不好?”   沈萍从掌心抬起头,神色又变得激越起来:“那你对谁有念想?只要不是秦见,姐马上和你离婚,让你娶她!”   宋城南立在昂扬的日光中,他似乎又听到了麻雀的叽喳声,闻到了穿过林间的风中带着的木香,他目光沉沉,带着笃定。   “是秦见。我对秦见有念想。”宋城南低沉且坚定的说道,“姐,我的债还完了,今后得为我自己活着了。”   。。。。。。   --------------------   今天更了两张,大家别漏看了。   宋主任,终于认了哈哈 第104章 撩拨   宋城南出院,小张张罗一次聚餐,因为病号还需养伤,地点就订在了出租房。   宋城南人缘好,所里来了不少同事。屋小人多,加上火锅的翻滚与香浓,热闹得人头皮发炸。   宋城南陪着笑闹了一阵,捂着后腰进了小阳台,身上的烟酒和火锅味儿被夏风吹散了不少,连同他脸上强颜的欢笑。   秦见没来。据说项目接近尾声,因赶进度无暇分身。香烟在宋城南指间打转,医生让禁烟,可他此时心中闷了一口郁气,并不想遵医嘱。   咔嚓,照相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宋城南寻声而望,是醉醺醺的小张。   “找地方偷着抽烟呢?”他摆弄着手机,“我得发给秦见,只有他能治你。”   “欸...”宋城南刚想制止又吸了声,他听到图片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却迟迟没听到回复的声音。   小张将他指间的烟抢了过来,点燃吸了一口,嬉笑褪去换上了郑重的表情:“虽然工程款我们是找回来了,那个女人也抓到了,但还是让老K跑了。”   宋城南点点头,这些天他虽然在医院,但案情进展悉数了解。老K盗窃工程款后,因为赃款体量巨大不好携带,只能就近放在一家洗浴中心的存储柜中。他一犯事便传扬开来,当时掘地三尺寻他踪迹的除了警察,还有一些道上的流氓混混,为了避免被黑吃黑,老K将存储柜的钥匙偷偷放在了一处废弃的厂房,那夜,老K的表叔就是替他去取钥匙的。抓捕时,宋城南临危将装有钥匙的手包缴获,顺着钥匙手牌的线索成功将失窃的工程款找到,但在追击中还是让老K逃走了,没有人赃俱获。   “没想到老K把那一带摸得那么透,借着集市周边老城区的混乱地形迅速地脱身了。”小张吐出的白烟有些苦涩,“差他妈一步就可以结案了。”   “不过宋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个老K逮儿住。”他靠在阳台的窗棂上咬着烟,“方所说了只要结案就给你申请个人三等功。”   “那时候你的正式编制就不成问题了。”小张笑着眨眨眼睛。   宋城南可有可无的点点头,瞄了一眼他的手机,依旧冰冷深暗没有动静。   众人作闹了一通,入夜才散了场。屋里的味道过于浓重,他敞了四面的窗子通风,自己又躲到了夏风习习阳台。   几年过去,这片家属区更显破旧,即便在生机勃勃的夏日,也砖石瓦楞灰败不堪。远近皆无景致,宋城南聊胜于无的点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器,找了个歌单播放。   两首过后,新歌前奏响起,并无多么特别的旋律,却让宋城南心中一颤,指间未燃的烟差点抖落。   陈奕迅的嗓音动人,娓娓道来一个沉默爱人的心声: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我藏起来的秘密;请原谅我不会说话,愿用一只黑色的铅笔,画出一幅沉默的舞台剧,爱是用心吗,不要说话。   这是秦见唯一唱过的歌,在那个不能称之为舞台的小隔板上,他坐在那里,手拨琴弦,目光遥遥,几分灼灼几分羞赧几分坚而不摧,字字句句诉着隐忍不发的衷肠。   啪,火机拨动的声音,宋城南还是点了烟。   秦见的声音没有陈奕迅婉转,但听在宋城南耳中却更加深情动人。当时是听不出秦见的情谊吗?宋城南笑着低头吸烟,只是不敢深想罢了,糊涂的最高境界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是根本就不想明白,甚至害怕明白。   宋城南在缭绕的烟雾中苦笑,余音末了,他拖动进度条打算再听一次。   “宋主任就是这么遵医嘱的?”   突兀的声音在宋城南身后响起,他猛然回头发现秦见在客厅中长身玉立。老旧的家具和斑驳的墙面似乎都配不上他此时的夺目,淡色的晚霞披在他的身上,余光折进他的眼里,柔和了冷漠锋利,英俊得几乎失真。   压下惊讶,宋城南背着光投向他的视线深长,他单手捂着后腰也不失潇洒,往窗台上一靠,勾唇淡笑:“医嘱对于我来说约束力不大。”   秦见迈开长腿走近:“那什么好使?”   宋城南吸了一口烟,吐出时秦见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嘴唇轻启,在身体游走了一圈的烟雾吐在了青年脸上:“要不,你来试试?”   此时的秦见已不是一口烟就能呛得咳嗽的少年了,他用手扇扇烟雾,低沉的嗓音衬着晚霞:“灭了吧,不利于伤口愈合。”   宋城南心尖和眉峰一同跳动,他沉吟了片刻缓缓回道:“见爷说的我自然会听,只是...这烟刚燃,灭了浪费了。”   他向秦见的方向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目光一扫发现青年拳已半握;又走了一步,距离再近,崽子滑动了喉结;阳台狭窄,此时两人已经挨得极近,可宋城南依旧挪了半步,衣角碰了青年的手背。   秦见避开了宋城南的目光,不得已向后退了一步,将身子挤进了阳台的角落。明显的闪躲动作,宋城南却似无知无觉的再次逼近,待秦见退无可退,两人距离只差分毫的时候,男人才善心发话:“见爷若是不嫌弃,这烟你续上?”   指间的香烟送到唇畔,秦见觉得自己的呼吸乱了,夏季单薄的衣衫遮不住体温,男人身上的灼热近在咫尺,丝丝落落灼烧着他的所有神经。   他松开半拳下意识的去接,男人却偏偏错开了手。   “就我的手吧,省得熏了你。”   这话听起来牵强,秦见却无从反驳,他脑子还在短路,晕乎乎的便凑了上去。   烟嘴软糯,微微泛着湿意,待秦见不灵光的脑子想清楚了那是什么,悬在身体两侧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栗。瞬时,晚霞所有的光彩似乎都落在了他的耳尖,薄薄的耳廓鲜亮明艳,是这破败一隅最好的颜色。   介于白天和黑夜的这段窄小时光最易动人心弦,香烟、晚霞、软烂的音乐,在这恰到好处的时间碎片中,过往被割舍,未来被抛却,时光似掐头去尾只剩这一处光阴,所有恐忧被隔绝,爱恨也不那么清晰,柔软的缝隙安放着孤独的灵魂,只在这一时一刻,享受着绝对的安宁。   又一口白雾被吐出,晚霞终于不再强撑,被夜幕吞噬殆尽。宋城南将烟蒂按在枯败的花盆里,并没有撤开威压之势。   “不常抽烟?”他问。   “嗯。”青年垂着眉目,鲜少的乖。   “看出来了,唇干。”话音刚落,粗粝的手指便在薄唇上一揉,力度不算轻,压走了唇上的血色,离开后又落上一片红痕。   青年蓦地抬眼,吃惊看着宋城南,可那人好像丝毫未觉自己的失礼,微微倾身认真的去看那两片唇,细致的研究:“见爷,该润润唇了。”   双拳紧握!秦见极力控制着呼吸的起伏,但某些东西总是不好掌控,比如身体上不可言说的变化。手心已经被短短的指甲刺痛,齿根咬得发疼,心擂如鼓,震耳欲聋的砸着耳膜......万般慌乱间,秦见终于看向了宋城南的性感的双唇。....润唇?   “喝酒还是水?”男人忽然说道。   随即,宋城南拔起腰背,转身往外走:“冰箱里有他们中午带来的啤酒,正好解暑。”   夜色压了下来,聚积在这个角落。秦见落下眸子,默默无声。好半晌才抬手在唇上胡乱一擦,嗤笑了一声。   ......   --------------------   可能明天会上榜,如果不上那就是下周,铁子们有海星来一点呗,冲冲榜,卡萨哈密达~~~ 第105章 谁更带感?   宋城南自打进了新发派出所的大门招呼不断,逢人便要费些口舌,一路下来已经口干舌燥。   如今见了端着大号搪瓷杯子来热情问候的老民警,他只得将刚刚的话原封不动搬出来又说了一遍:“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在家我也待不住,来所里虽然不能跟着出警,也能帮大伙打打下手,不然身子骨都待得发霉了。”   已经绷瓷的杯盖被掀开,老民警吸溜了一口热茶:“你啊,劳碌命,这所里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若评劳模,你是头一个!”   宋城南笑笑没接话茬,他着急上班其实是揣着私心的,秦见手中的项目即将收尾,可他还没有摸清那崽子的心思。   这次重逢,秦见对他的态度模糊不清,冷淡疏离有之,嘲讽挑衅有之,关心紧张也偶尔有之,明明灭灭的眼神悠远深长,隔山阻海一样让宋城南抓不住,辨不明。   虽然宋城南手中有冒牌“mylove”一张底牌,但想要确定秦见的心意,这张随便什么理由便可搪塞的底牌远远不够。   宋城南做事向来稳妥周全,力求一击致命,作为一个曾经出色的战士绝不打无准备之仗。   秦见的电话响了,是宋城南打来的。他看了一眼对面,夏工反光的镜片上正跳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但他还是从电脑前站起,推开门走出办公室在走廊找了个无人的角落。   划开电话,宋城南不疾不徐的声音传出来:“见爷,来一趟更衣室呗。”   并不强硬,却是一条指令。   秦见身体中的某种基因被唤醒,下意识的便想尊崇。   “...我没空。”话到嘴边才变了卦。   “那好吧,我只能去找档案室的张姐了。”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沮丧,像是自言自语,“衣服扣子怎么蹦了?看来求人帮忙缝上了。”   秦见:“......”   推开更衣室门的时候,宋城南正百无聊赖的倚在衣柜上,警服扣子被他翻弄在指间,弹起又接住。   很容易的便能辨别这颗扣子属于什么位置,男人胸前那片肉色晃了秦见的眼。   青年的目光在男人身上轻轻一扫便收了回来,反手关上了门。   “针线呢?”他问的毫无感情。   宋城南好像丝毫不介意秦见表现出的明晃晃的冷淡,转身打开柜子取出针线盘。   “又得麻烦我们见爷了。”他回得嬉皮笑脸。   秦见针线功夫一般,却给宋城南缝过扣子、补过袜子,包揽了他生活中的所有大大小小的缝缝补补。粗针大线、针脚马虎,好在宋城南也不嫌弃,每次都要将秦见夸上天去。   穿针引线,秦见的手摸上警服的时候,离宋城南颇有段距离,好在青年臂长展宽,倒也够得着。   他还在记恨上次宋城南在阳台上的威压,以及自己当时的狼狈,狼崽子记仇得狠。   “要不你还是脱下来吧。”姿势实在别扭,秦见无奈建议。   宋城南适时的捂上了后腰:“衣服穿脱一次不容易,恐怕会抻到伤口。”   他向前走了一步,不远不近的压着距离:“这样呢?可方便?”   秦见没答,垂首将扣在按在原来的位置上。   这段时间宋城南受伤入院,整个人清减了几分,身体的线条更加利落,腰腹上的肌肉越发精健。夏季警服如今松松垮垮套在身上,敞着前襟,半遮半掩露着狼虎之躯,攻击力和诱惑力同样致命。   秦见不知道自己缝个扣子为何要凝神屏息,针尖几次都穿不进扣眼之中。   “给别人缝过扣子吗?这几年?”宋城南轻轻地问道。   “嗯,给你怎么缝就给别人怎么缝。”青年垂眸答得痛快。   宋城南看着他长而密的睫毛,忽然心里就泛起了一股狠劲。他脚下故意踉跄,身子往前一倒,骤然拉进了与秦见的距离。   “你!小心!”秦见急忙将针尖向上一挑,手掌覆上了男人的胸肌,单手发力,堪堪扶住了宋城南。   太近了!两个人的距离。太暧昧了!两个人的姿势。秦见像被宋城南抱在怀中一样,男人身上淡淡的药味和沁在骨肉里的屡屡烟味如强烈的风暴一样压迫紧箍着他,将他为数不多的神识与自持挤压得瘦小无助。   掌下是宋城南沉而有力的心跳,似乎这世上没有哪种律动能让秦见如此惊慌又疯狂,跳动的声音顺着皮肉传导过来,一下一下鼓动着青年额上的血管。像雄狮标记主权一样,宋城南用披靡之态迫使他臣服,让他放弃抵抗,匍匐脚下。   “腰疼,没站稳。”热浪扑在耳边,不管不顾地往秦见耳朵里钻。“抱歉啊,现在还是有点虚。”   男人毫无诚意,甚至带了几分戏弄。   秦见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滚烫的热浪,翻起凌厉的眼,眼皮上细细的压褶都透着不爽:“宋主任身子虚还来上班,可真是敬业。”   “这里有惦念的事和...人。”男人收了跋扈,语气轻柔。   青年微滞却不领情,他瞥了一眼宋城南的后腰,向前探身几乎贴在他面上:“宋主任,身子这么虚以后怎么为人夫啊,婶子的幸福不保啊。”   触及男人的尊严,宋城南恨的牙痒痒:“她幸福与否用不着你惦念,你管好自己就行。来,和叔儿说说,这些年你幸福不幸福?”   男人恶劣,轻飘飘的吐出:“和那个mylove。”   秦见脸上顿时青白交加,话从他紧紧咬着的齿缝泄了出来:“幸福,怎么能不幸福呢。他年轻、好看,身材好,摸哪里都贼他妈带感。”   “是吗?和我比呢?”男人语气轻飘飘的,像逗弄老鼠的猫。   他的大掌压在秦见一直放在胸前的手上,“谁更带感?”   掌间用力,压得纤长的手指与肌肤密不透风。温热结实的触感,让秦见瞬间心旌摇荡,酥麻感顺着指尖快速地传遍了全身,在每一个末梢神经炸出一片令人疯狂的颤栗。   耳尖刷的红透,秦见避开目光,眼睫抖了的像蜂鸟的翅,好半晌才费力挤出一句:“多大岁数了叔儿,还和年轻人比。”   两厢静默,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须臾,宋城南敛了神色,松开手直起身子。他撤后了一步,看着秦见的掌心离开自己的肌肤:“扣子缝好了,就不耽误见爷时间了,谢了。”   秦见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才收回,他逼着自己发声:“行,那我走了。”   关门声响起,还挂在宋城南衣服上的长长针线,被他一把拽了下来。   ......   --------------------   啧,老宋过分了啊~ 第106章 我想追你   浴室中简易的隔水帘子“唰”的一声被拉开,蒸腾的水气瞬间四散,让巴掌大的地方热涌着潮湿。   修长健硕的长腿还挂着水珠,从浴室中跨出来走到洗手台前站定。大手将镜子上的水汽划开,有些斑驳的镜面上映着一张英俊刚毅的脸。   宋城南将脸靠近镜子,左右端详着自己。老了吗?眼角确实有了些浅淡的细纹,皮肤不算细腻白皙,是健康的浅棕色。他又退后几步,在镜中审视着自己的身材。背部和胸前的肌肉强壮,线条优美流畅,两条人鱼线蜿蜒入胯,衬托出排列整齐紧致的腹肌。   一切并无太大变化,秦见那崽子却开始挑剔。   宋城南忽然想到自己仅有一次的X经验,那时秦见对自己的身体展现出近乎膜拜的爱不释手。他还记得他的口舌和呼吸烫在肌理上的温度,还记得他埋在自己腹间,又咬又舔的纵情。小王八蛋,那时拽着头发都制止不了,非得下了“上来吻我”的命令,他才像小兽一样扑了过来。   宋城南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沉重,他想打开换气窗,可手最后却顺着自己的胸膛逐渐向下,沿着曾经那个少年的吻痕流连,最后停下来紧紧握住,无奈却也认命。   水蒸气化成水滴在镜面上蜿蜒而下。清晰的水痕切割着镜中人的面目,眉目紧紧地蹙着,结实的臂膀绷着,手背上的经络凸起,湿发被撩起,露出男人凶狠的欲望。想抽烟,就像那夜,烟草和吻都让人兴奋。可现在什么都没有,男人只好加快了速度,不知过了多久,他扬起脖子闷哼了一声,发泄了心中的不满。   周五中午,新发派出所食堂中人不少。   靠窗的角落是宋城南的老位置,如今已经坐了几个和他交好的同事。   “老K还没有消息?”宋城南低声问小张。   小张将大米饭当“老K”嚼,吧唧吧唧发着愤恨的声音:“没消息,我们守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又撒出了悬赏通告,不光我们,为了悬赏一些道上的人也在找他,可是到现在半点消息都没有,估计啊已经逃到外地了,他奶奶的。”   “别着急,老K那样的惯犯,迟早还会犯案,天网恢恢,他藏不住踪迹的。”宋城南安慰道。   正说着,打饭口忽然传来一阵笑闹声,几个小年轻围着一个高个子青年正在起哄架秧子。   被围在中间的人是秦见,宋城南越过人群看到了他红了的耳尖。   老警员将脖子扭了回来,笑着说:“大妮子天天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小秦,今天不知又给他多打了多少排骨。”   他用筷子夹起一块排骨塞入口中,含糊道:“话说回来了,人家小秦有人追,收拾得帅气一些无可厚非,小宋你今天是怎么了,头发是打摩丝了?”   “什么摩丝啊,老尚您那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是发蜡。”一个小青年儿啧啧了两声,夸张的说道,“宋哥,你不收拾都碾压我们一头,这一收拾人家姑娘货比货,我们还上哪找对象去?”   小张揽上宋城南的肩膀:“你们宋哥是老树开新花。”他装模作势的拍拍男人警服上莫须有的浮灰,“今早我看你还穿了一身新衣服?少见啊宋哥,怎么,晚上和嫂子有约会?结婚纪念日还是嫂子生日啊?”   打饭窗口的声音小了下来,秦见端着餐盘寻找位置。他向来不与宋城南同坐,垂着眸子从窗边而过。   就在秦见路过的时候,宋城南盯着他回答了小张的问题:“我已经离婚了,以后别胡咧咧了。”   当!金属餐盘应声而落,装在盘子里的美味落在地上却显得肮脏至极。小张不知该先管哪头儿,他“我草”了一声,同时发问:“秦见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没有?宋哥你说的是真的?”   宋城南没答,他的目光落在秦见身上,见他第一次在人前失态,木木愣愣的看过来,眼中竟有红痕。   震惊、怨恨和复杂的喜色似乎出卖了秦见,宋城南心里蓦地热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起身打算帮秦见收拾残局。   “秦见,你没事吧?”颇有些姿色的大妮子飞奔了过来,手中还拿着打菜的勺子,“快,退后一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被烫到。”   宋城南旋即又坐,垂着眉目回复小张久远的问话:“真的离了,这怎么能开玩笑。”   小张:“......”   众人:“......”   下午有场培训。派出所的网监系统正式上线前的业务培训。负责具体业务的干警坐在前排,宋城南在会场后面随便找了位置坐下,与旁边的人耳语:“谁作培训主讲啊?夏工?”   “听说是小秦。”   宋城南挑眉,咂摸了一下嘴后弓着身子挪动屁股又找了一个前排位置。   秦见穿着白色衬衫,黑色商务裤,身姿朗朗,从容淡定。他站在台上,顶灯的光晕倾泻而下,光影明暗之间更显得他五官分明而深邃,发乌肤白,俊美温润。只有不经意间的抬眼,幽暗深邃的冰眸会带出一点深藏起来的狂野不拘,冷厉迫人。   宋城南从没见过这样的秦见。沉稳从容,不疾不徐。语言凝练,不耍花腔,扎实落地,不加一块多余的砖瓦,也没有一句意义不明废话,将专业性极强的内容阐释得浅显易懂。他将学院派与经验派结合,哪里该快,哪里要慢,张弛有度。在他的讲解中,即便对专业不够了解的人,也能感受的到这是功能清晰,模块衔接丝滑,整个系统全面稳固精细的项目。   这还是那个穿着宽大的衣服,满身污渍以行骗为生的崽子吗?还是那个红着眼睛骂自己是杂种,一分一角都舍不得花只为做亲自鉴定的男孩儿吗?还是那个收到礼物都敢拆,拆了还要装作毫不在意的脆弱少年吗?   宋城南心中翻滚着不知名的热浪,他陷在椅背中,陷于黑暗里,除了投向讲台的目光,他想把自己隐藏起来。眼角温热潮湿,鼻子发酸,宋城南暗骂了一声自己,矫情的像个大姑娘。   培训进入尾声,可能是宋城南目光太过灼热,秦见终于走神儿了。他握着翻页笔停顿了片刻,扫了一眼那个讲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仅仅片刻之后,他又从容自若,在巨大屏幕反射的光影里,变得冷漠起来。   警员宿舍后面原来是处泥塘,因为滋生蚊虫,前年方所长忍痛批了一笔款项,将泥塘中的水抽干又用土回填,然后种上十几颗杨树。杨树速生,两年窜天,如今已然荫及惠人。   宋城南在一片树荫下找到了秦见,很少见的他正在抽着烟。   秦见在宋城南那身新衣服上扫了一眼,埋头吸了一口烟。宋城南走过来,停在年轻人身前,挺不客气的抢过了那半支烟,咬在嘴里颇为贪恋。   秦见“欸”了一声,见男人一副无赖模样,便也认了。   “你来干嘛?”他语气不佳。   宋城南也不计较:“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秦见沉默了半天,舌头在犬齿上包了很久才没志气的问了出来:“你真离婚了?”   “真的。”   “为什么?”   “想谈恋爱了,我还从来没谈过。”   “!”秦见蓦地翻起眼皮。   “你与沈萍...”   “没关系,她一直是我姐。”每句问话男人都答得迅速,“还有什么要问的?”   他想听秦见问他想与谁恋爱。   “沈萍同意了?”   宋城南微怔,随即点头:“我们红本换绿本,你要不要看看?”   秦见迅速蜷起手指,掩住微颤的指尖。   “没兴趣。”秦见转头将目光放在别处。   发丝忽然被拨动,宋城南揉上年轻人细软的乌发,大拇指在他额间轻轻的摩挲。   秦见想躲,却被他霸道的拦下:“见爷,教教我怎么追人吧,我太笨了。”   微风浮动,树叶轻轻的响,不知哪个民警偷食,落了一地干粮渣滓,引得麻雀蹦跳的啄食,尖细的嗓音和着微风,听着倒也相得益彰。云卷云舒,透过叶片的光线时明时暗、时有时无,香烟燃尽,最后的烟雾缠着手指慢慢的向上爬。   终于秦见抬起头,直视宋城南的眼睛,问道:“你要追谁?”   灰烬烫了手指,宋城南忽然喜欢上了这种疼痛,可以让他更加清醒。   “追你!秦见,我想追你!”   秦见的拳头蓦地握起,不知是紧张还是蓄力。风远云淡,似乎鸟都不叫了。两个人沉默的对视,好像要望进彼此灵魂中一样。   宋城南向前走了一步,温柔地伸手去拉秦见。   却,落空了。秦见错开手,蓦地挥动手臂,一拳打在了宋城南的脸上。   “宋主任,醒醒吧,咱儿不是太阳,不是所有人都要永远围着你转的。” 第107章 有人为你拼过命吗   周末休息,宋城南破天荒去逛了书店。   新发镇上的书店凤毛麟角,但是逛书店的人却不少。为啥?功能综合。这边卖书,那边卖食杂,门前煮茶叶蛋卖山货瓜子,还有隔出位置卖麻辣烫的,因而这里的知识是沁着人间烟火的,一闻一鼻子辣椒味儿。   宋城南面子薄,这种人多的书店不敢逛,他寻了个开在僻静处的书店,左右看看晃荡了进去。   小书店门面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装饰得颇为雅致,还有供人休闲读书的区域。宋城南逛了一圈,佯装翻翻选选,最后在一个角落里拿起来一本《追求女神的一百个技巧》。   他对这个书名不是很满意,在书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到《追求男神的一百个技巧》,无奈屈就,拿着书去前台结账。   封面扣在桌子上推到款台,向来沉稳的宋城南有些脸红,他下意识的摸摸唇角,险些痛得出声,秦见那拳并未留情,十足十的招呼在了他的脸上。   小兔崽子,宋城南暗骂。   他昨夜干瞪眼了一宿,琢磨秦见现在对自己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秦见的疏离与厌恶让他一度觉得自己那晚因病眼花,拨错“mylove”的号码。可琢磨到最后,呈“大”字躺在床上的宋城南对着空气“草”了一声,管他什么love,管他是真是假,他都要把秦见追回来,把那个崽子对自己的情分再次续上!   好似打了一针强心剂,宋城南心情有些激越,他好久不曾有过这种全心全意期待着某事的感觉了,也似乎忘记了赴汤蹈火的执着,军人的冲劲儿和狠劲儿在此时如死灰复燃,像三岁孩子看到终点线上糖果和玩具,所有心思都用在了这段跑道上。   可,要怎么追求秦见呢?这个问题对于宋城南来说并不容易,在他30多年的过往中这方面的经验值为0,最近的一次讨好他人还要追溯到秦见上学时期,讨好的对象是那个被崽子气得跳脚的姓花的女老师。   如同困兽一般的宋城南想到一个不算高明也不算糟糕的办法——买书求教。正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   书被推了过去,宋城南屈指敲了两下桌面,款台后面才有动静。一个男人正在摇椅上小憩,用书盖着脸,以此阻挡窗外过分明媚的日光。   晒得滚烫的书被扔在桌面上,男人从摇椅上起身,神情怏怏地给宋城南结账。   “高老板?”宋城南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恩?”男人被点了名字才抬起头,看清面前人后一个哈欠憋回去半个,“宋主任?”   “你来买书?”   “这是你的书店?”   两个人同时出声。   高程笑了笑,用手搓了一把脸驱赶睡意:“是我开的书店,小本买卖。”   “酒吧不开了?”宋城南想起了坊间的传闻,自两年前“陈酿”的老板闹了楚阎王的婚礼,便有人在传“陈酿”是一处腌臜之地,那个狐媚老板专门做着勾引别人丈夫的下流勾当。   “前几天我将酒吧盘了出去,开了这家书店,这营生清净、事儿少,也养人。”高程拿起扫码枪,“宋主任选了什么书,我给你打八折。”   男人伸出手,刚想将书拿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啪”的一声压在书上。   高程诧异,满脸问号。宋城南清了清喉咙,将书慢慢拖了回来:“我再选选。”   高程往后一靠,闲散的半坐在窗台上,摸起身旁的酒杯喝了一口,笑道:“宋主任要追哪个美女啊?实话和您说了吧,这书没用,都是纸上谈兵骗钱的玩意儿。”   被人无情揭穿,宋城南所幸搬出了厚脸皮,他将书翻了个面,露出封皮上那只火红的玫瑰:“让高老板见笑了,我实在是黔驴技穷了。”   高程递了一根烟过去,试探的问道:“宋主任离婚了?”   宋城南接了烟点头,大方的认了下来。   高程的目光有些莫测,好半晌搭了句不相干的:“秦见回来了,据说现在与宋主任在一个单位工作?”   书店存书众多,宋城南倚在门旁,将半个身子连同夹烟的手一同置于室外。提到秦见,他刚毅的面容揉进了几分温柔:“他在协助我们在做一个项目。”   高程瞧了一眼款台上放着的那本“红玫瑰”,出其不意的问道:“宋主任,我店里还有一本教人怎么追男人的书你要不要?”   背街无人,阳光热辣,宋城南看着高程沉默不语。   “宋主任若是追秦见的话,我倒是能帮你出出主意。”高程语含笃定,眼中藏着戏谑。   宋城南一滞没有反驳,他抬起手腕看看表:“高老板,眼看着到吃饭的时间了,要不我请你吃顿饭?”   几个小时后,宋城南带着酒气归家,躺在床上回想高程的话。高程是只面慈心黑的狐狸,说的话云里雾里并不明确,好像并不十分情愿让宋城南的求爱之旅有捷径可寻。   没给什么好的建议,倒让宋城南得知了高程与楚阎王的旧日恩怨。高程与楚云的感情是比烂账,最初两人纠缠,一个为了床上那档子事,一个为了裤裆里的那档子事。也说不好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了真心,楚云收了游戏人间的远大志向,高程收了得过且过的糊涂心思。   可塌心的日子没过几天,高程就收到了楚云的结婚请柬,女方家世了得,说一句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高程问过楚云为什么?楚云烟抽了一盒,最后哑着嗓子撂下句:“你就当我是个攀附权贵的小人吧。”   楚云结婚那日,酒店门口辉煌的颜色晃了高程的眼。他在大红色的典礼现场穿着一身白色西服,扎眼的如同黑色穹顶上的星。   “跟我走吗?”他问台上英俊的男人。   男人紧握双拳、目光苦涩,却吐出了一个“不”字。   “后来我被人架了出去。”高程坐在矮凳上,口中吐出的烟雾打在地面反射回来刺痛了他的眼睛,“据说,当天晚上楚云跪在他老丈人面前,抽了自己30多个嘴巴才把我保了下来。”   “酒吧是开不下去了,我又不想离开,只能在背街陋巷开了这么一处书店,得过且过罢了。”   “我不羡慕任何人,因为曾有一个人为我拼过命,只是他最后...输了而已。”   --------------------   今天我只想写写高程和楚云的故事。他们以后可能还会出镜,也可能一杆子就支到番外去了,谁让我是无大纲选手,想到哪里写到哪里~~辛苦了铁子们,跟着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我~~~ 第108章 以身相许   周日早上,宋城南扑了个空,秦见没在宿舍,只有收拾整齐的一张床榻。   宋城南掏出手机打算找人,拨通前却改了主意。高程那只狐狸口中没几句有用的话,但被宋城南逼着也不得不透漏了几条追人的技巧。   制造惊喜?宋城南含着这四个字砸麻,最后颇为自得的跑了趟超市。   啤酒、羊肉、蔬菜、丸子,林林总总提回来一堆,又去食堂借了电锅,桌子上一放,齐活。   忙完这些,宋城南往秦见平整得连个褶子都没打的床上一躺,双脚交叠搭在床尾,惬意的摸出根烟。伤口恢复期间不能吸烟,为了有效控制,现在宋城南身上只带烟不带火。不过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欺欺人,烟瘾犯了,他从老鼠洞里都能摸出一把火来。   秦见烟瘾不重,但宿舍应备着火机。宋城南在他几件外衣的口袋里翻找,未有收获。重新倒在床上,他又想到那崽子有往枕头下藏东西的恶习,幼小无助时藏过刀棒,少年无依时藏过父母的照片。   带着阵阵心酸,宋城南伸手入枕下去摸,没如愿摸出手机,却摸出一张便签。宋城南无意窥探,纸上的字却撞入眼中。仅一个人名就让他心下一惊,身上的肌肉全部紧绷迅速翻身而起。   老K!便条上是老K的基本信息,以及一些简易地名和银行支取网点的地址。   秦见在查老K!   这个认知让宋城南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虽说老K以前只是个毛贼,满打满算也只做了一把大案,但他思维缜密,狡猾多思,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且他如今重案在身,利器在手,为了逃避追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秦见如果独自与之较量,弄不好是会吃大亏的。   思及此,宋城南迅速翻出手机,拨通了秦见的号码。第一通没人接听,第二通自动挂断,直至打了四通,那边才压着尾音接了起来。   “喂!”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暴躁。   “秦见你在哪里?”宋城南急切的问道。   秦见的声音一滞:“外面。”   “在哪里?在做什么?”宋城南加重了语气。   电话里只有喘气的声音,背景音是街路上的鼎沸嘈杂。   “约会。”青年的声音压得很低,“没事我挂了。”   宋城南用力抓着电话的手指压得发白,他沉下声音一字一顿的问道:“秦见,我现在在你的宿舍,手里拿着你枕下压着的便签,我再问你一次,你在哪里?”   对面沉默了很久,自行车的铃铃声,豆腐的叫卖声,路人的吵嚷声相继传了过来,最后宋城南才听到青年的声音:“原来晓晓住的城中村,你还记得吗?”   ......   火锅翻腾,辣椒浮浮沉沉。旺盛的水蒸气糊了一小块玻璃,那里印着一只刚刚形成小脚丫。   秦见与宋城南分坐电锅两侧,秦见从玻璃上收回手,撩起眼皮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   自从抓了“老K”男人便如同被人按了禁言键,一路上一言未发,看都不看秦见一眼。   “夏工让我去办公室一趟,还有一点收尾的工作。”秦见隔着升腾的蒸汽打破两人的僵持。   宋城南将烟咬在齿间,从裤兜中翻出手机开了锁屏。   “夏工你好,是我,宋城南。”男人单手撑着桌角磕烟灰 ,动作潇洒,神情沉肃,“对,秦见通过网监系统帮助我们搜寻到了犯罪嫌疑人的行踪,他立了大功。不过秦见毕竟年纪小,在抓捕嫌疑人的过程中可能受到了惊吓,现在情绪有些不稳定,我替他向您请个假,您看可以吗?”   “没有工作任务?”宋城南向秦见投去冷眼,“那好,可能是我听错了,好的再见夏工。”   在抓捕行动中受了惊吓,情绪不稳的青年咬着后槽牙将目光投到窗外。   手机被摔在桌子上,男人阴沉地靠进椅背:“见爷,这么不待见我,连和我在一起待一会都不愿意,为什么还要去抓老K啊?”   秦见站起身,去床边提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将水倒进几近干涸的锅中。冷水入锅,水汽瞬间压了下去,那只小脚丫早已不见了踪迹。   很不客气的,秦见拔了宋城南口中的烟,按在了那张淡黄色的便签上,老K的名字被烫的焦黑一片。   “我说我嫉恶如仇你信吗?”秦见轻勾唇角,抬起略微上挑的眼睛,语气有些轻挑,“你当然不信。”   “作奸犯科的人多了,与我有什么关系?”他用筷子夹起一箸肉片下到再次沸腾的锅中,“但他们不能动你,动你,我必然会十倍百倍奉还。”   宋城南心鼓被重重擂响,他放在腿上的手蓦然握紧。这句话无异于证明了他在秦见心中的分量一如往昔,他依旧放自己在心上,依旧像环伺在自己身边的护主的家宠,为了替他复仇不惜以身犯险。   这是两人重逢后迄今为止秦见说的唯一一句好听话,可品着品着宋城南却越品越没了滋味儿。激越的情绪仅存了瞬间,胸中的巨浪便被迫一点一点平静了下去。   秦见的话说的太轻了,甚至轻过了蒸腾的水汽。   宋城南穿过浓雾看到的是一张漫不经心的脸,筷子在锅中随意翻弄,窗外偶尔落在窗台上的鸟都能引起他的兴趣。   “感动吗?”青年笑了,“毕竟你原来帮我太多了,我总要报恩的。”   “吃肉吧,已经老了。”他给男人夹了一筷子。   窗外的阳光明媚,但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光影伴生亘古不变。下沉式窗帘盒切割了光线,将阴影投在宋城南的脸上,明暗相交的那条线太过锋利,如同刀痕一样留在男人的眼下。水汽还在蒸腾,越发看不清男人的暗处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压迫的气息,像脚上长了肉垫的雄狮,悄无声息的逼近。   “报恩吗?”宋城南缓缓直起身子,那条线慢慢后移,最终秦见看清了他脸上的危险表情,“向来报恩的戏码不是这么演的。”   “应该以身相许吧见爷。”   “!”在对面迫人心弦的注视下,秦见率先败下阵来,他错开目光轻笑,“宋主任什么时候这么会开玩笑了?”   椅子腿在水泥地上挪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宋城南站了起来,他越过桌子,一把扣住秦见的下颌。高大的男人居高临下,用阴影的重量压着他,肆无忌惮地审视着青年,用力的想在他眼中看出一点情意。   “背着我用技术手段追踪老K,千方百计从小张警官那里套取案件的用价值信息,从昨天晚上开始整整跟踪了老K16个小时,没吃饭没合眼,抓捕老K的时候背地里下狠手,差点没把人弄死,这些都是报恩?”   男人危险的压下身子,微热的吸气打在年轻人脸上:“说句你心疼我不行吗?见爷,怎么能让你不嘴硬呢?”   距离继续拉近,两人的呼吸已经交缠在一起。蓦地,男人在秦见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又分开:“软的啊。”他扣着下颌的手再次用力,扳着他的脸命令道,“张嘴,今天你就是死鸭子我也要把你亲软!”   --------------------   晚了几分钟,好讨厌。12月1日正常更新。 第109章 由不得你了   浓汤沸腾依旧,辛辣的味道溢满狭窄的房间。比汤底更浓郁是一处春情,高大的男人以绝对压制的姿态,霸道地吻着身下的青年。   如若单论,秦见绝不比宋城南瘦弱,他身姿俊朗,丰俭得当,肌肉虽不琼扎,却蓄力内敛,充满了柔韧的爆发力。可真若与身材修长健硕,肌理壁垒分明的宋城南放在一处比较,便一个像矫健的豹,一个像伟岸的狮了。   宽阔肩膀将身下的青年遮得密不透风,只漏出他紧紧握在椅子扶手上泛着淡青色血管的双手。   不知怎么,修长的手指再次发力,握在钢管上的指尖已经没有血色。   被压在热汤翻滚声中的黏***终于停了下来,男人与青年额头相抵,喘着粗重的气息低声问道:“咬到了?”   秦见唇色向来寡淡,加重了三分薄情之相。而现在那两片唇却如同靡丽的罂粟,让宋城南忍不住又啄了两下。   “宋城南!”秦见的双手松开扶手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你他妈想干什么?”   宋城南嫌吵,回手关了电锅。低鸣的电机声和热汤的翻滚声逐渐消失,只剩下两个人低低的喘息声。   宋城南自动耳聋,全当听不见秦见气势汹汹的问话。他俯身又在青年的眼睫上落下了一个轻吻,喟叹似的自言自语:“现在我才知道,这四年我过的干巴巴的,原来都是在想你。”   秦见鸦羽微颤,旋而再次加重手中的力道:“放屁!”。   谁料,宋城南是个十足的无赖,乖乖随着力道俯身,又一次压在了秦见的唇上。   “你他妈...唔...你是不是忘了...我有对象。”秦见用力将男人推开一个缝隙,上挑的眼睛透着邪恶,“宋警官,喜欢做第三者?很刺激是吗?”   “小兔崽子!”宋城南脸色不虞,他将秦见按向椅背深处,在他的下巴啃了一口,然后粗暴的挑开齿贝,似是发泄一般的攻城略地。   他一边施暴,一边将手探入秦见的牛仔裤口袋,翻出了他的手机“当”的一声扔在桌子上。眼睛分出一点余光熟门熟路的密码开锁,滑开通讯录找到那个mylove,毫不犹豫地点了通话键。   “你干什么!”秦见心惊。推他,无果;又去拿手机,反被男人钳着双手举过头顶。   电话规律的风音响起,而粗暴的吻还在继续。   “喂,秦见,找你爸爸有什么事?”电话被接通,熟悉的男声传出,他似乎在吃东西,话音中带着明显的吧唧声。   宋城南微顿:“爸爸?”他含着年轻人的唇危险的眯起眼睛。   “喂,说话啊?不是,秦见你不会又不小心碰到电话了吧?”   一手钳着青年的手,一手扣着他的下颌,宋城南在冷白的皮肤上留下鲜红的指痕:“为什么他让你叫爸爸?”   秦见向来知道什么时候的宋城南可以惹,什么时候的不能。他垂下眸子,忍气吞声的说道:“开玩笑的,男生间都这么闹。”   宋城南不置可否,面色阴郁的再次深吻。   “秦见,你不说话我挂了啊,一口面也不让人吃消停。”   压着尾音,宋城南从秦见唇上离开,偏头看向电话,在年轻人惊慌的目光中出其不意的问道:“你女朋友呢?”   “草,我刚想挂电话。”对面那人似乎没听出音色不同,秃噜了一口面之后才答,“我对象?在实习单位呢,怎么她和你联系了?她昨天要和我分手,是不是找你诉苦了....”   电话被宋城南挂断,无情的掐断了聒噪的声音。   “见爷,解释一下吧。”宋城南高高扬起眉毛。   秦见垂着眼皮,舌头包着犬齿磨了好一会后缓缓抬头,他直视宋城南,因情Y沙哑的嗓音中含着冰渣:“宋城南,佬子就算没有男朋友,也不要你。松手!”   宋城南好似又看到了多年前龇着牙虚张声势、假装强大的小兽。不能再逗了,再逗下去就过火了。就像秦见知道宋城南的逆鳞在哪里一样,宋城南同样也知道秦见情绪的临界点。他勾出了一点笑意,卸了手上的力道,绷紧身上的肌肉,以此抵御接下来可能爆发的反击。   果然,下一刻他就被秦见一掌推出去四五步,宋城南抵着墙堪堪站定,高举双手做投降状。   “见爷,别动怒,我他妈混蛋行了吗?”他嬉皮笑脸的坐到床上,摸出根烟咬在齿间,欣赏着年轻人不多见的羞赧恼怒。   秦见收起手机,脸上一片冷然:“宋主任,还有事吗?没有我就要送客了。”   宋城南将手肘压到膝盖上,身子前探尽量缩短与秦见之间的距离,顺着毛哄道:“留哥吃顿饭行吗?真不闹你了。”   “你不走我走。”青年利落起身。   “我走!”宋城南紧张地站起来拉住青年。   他看着一脸决绝偏开目光的秦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未燃的香烟夹在指间已经变形,他抬手摸摸青年的细软的发丝,低低的说道:“走之前容哥再说一句话。”   “我确实个混蛋,这回没开玩笑。四年前我知道我伤了你,但那时即便没有沈萍,我也不会接受你。”感觉到秦见骤然绷紧的身体,他缓缓低语,“那时你太小太年轻了,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没遇到过更好的人,我...不能自私的将你据为己有......若你长大了,发现我只是一个庸俗的常人并不值得你爱,发现这只是一段幼稚荒唐的情感,我会很难过很后悔,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你可惜,将大好的时光与未来都葬送在了我的手中。”   秦见依旧偏着目光,上挑的眼缘慢慢透出红痕。宋城南的手顺着发丝落在青年的后颈,轻轻的摩挲那里的皮肤:“我半辈子碌碌无为,浑浑噩噩,感觉自己一直在漂泊,一颗心总是找不到一个落脚儿的地方。见爷,事到如今,我也给你撂句话,我改主意了,不管你未来面临的世界会有多么精彩,也不管你会不会遇到更好的人,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了!你说我自私也好,霸道也罢,你要不要我,现在已经不由得你说得算了。”   “宋城南!”秦见红着眼睛看过来。   “在呢,见爷。”宋城南将秦见温柔的拉进怀里。   .....   --------------------   哎呀,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张小甜饼。 第110章 乖乖趴下来   H市伴水而生、依水而建,一条清川穿城而过,将城市分为南北两区。南区为老城区,带着时代变迁推延的痕迹,像饱经沧桑的长者,脸上深壑纵横,即便涂脂抹粉,也难遮旧时斑驳。北区就不同了,高楼林立、鳞次栉比,霓虹广告,乱花迷眼,像簇新簇新的百元大钞,让人渴望也令人迷失。   入了夜,北区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沿江的景观灯光第次亮起,江水收了白日的浩渺雄浑,软烂的情歌一般波光淋漓,溢彩流光。方局长将酒局定在江北,着实出乎了众人意料。新发派出所这群“乡巴佬”习惯了旮旯胡同里的苍蝇馆子,像北区江边这样富丽堂皇的大馆子进之前都下意识地的看一眼方局长的钱包。   “老方,咋的腐败了?这大馆子都敢进了?”老警员在所里端着搪瓷杯子,出了派出所必备保温杯。他拧开杯盖儿滋溜了一口热水,在车里歪脖子看了一眼饭店硕大的招牌,“还是老嫂子把你赶出门,你破罐子破摔了?”   方所长笑着骂道:“老尚,我就知道你不想我好,怎么,盼着我腐败下台,你好接我的位置?”   老尚拧紧保温杯的盖子吧唧了一声嘴:“你的位子我倒是不惦念,嫂子如果单身了,我倒...”   “滚你妈的蛋!”方所长笑斥,“净扯犊子,赶紧下车,这是常富贵开的馆子,三番五次给我打电话想请咱们所的民警吃饭都让我推了,这不今天给小秦和专案组庆功,我琢磨得找个好点的地方,就安排这儿了,不用常富贵请客,但一定要给我打折!”   面包车中一阵欢腾,小张看了一眼坐在车尾安安静静的秦见,嬉皮笑脸的扯开嗓门:“方所,你上午还开会批评秦见擅作主张、只身犯险,贸然抓捕嫌疑人呢,怎么现在就改口要给人家庆功了?”   “开会是开会,喝酒是喝酒,我们既要有组织原则,又要客观分析现实情况,现实情况就是小秦推进了这起案件的侦破速度,上午批评也批评了,现在就剩下表扬与庆功了。”   “庆功可不能落下我们宋哥啊。”小张将手臂搭在宋城南的肩上,“宋哥差点献出了一个腰子,我们宋哥刚刚单身,以后还得找对象呢,要是腰不好......哈哈哈”   “滚蛋!”宋城南扶开肩旁上的手臂,瞥了一眼暗处的秦见,“哥用一个肾都比你厉害。”   “喔~”面包车上又是一阵起哄的声音。   酒美菜丰,庆功酒喝得轰轰烈烈,包房中摆放的绢绣山水屏风都沁了酒香。一针一线绘万里江山,酒入闲风三千里,甫一入怀,便能浪荡的醉上一场。   庆功酒的主角儿是宋城南与秦见,敬酒的自然多。宋城南刀伤初愈,还在将养之中,自是以茶代酒。秦见就躲无可躲了,三钱的杯子,扬了十几次脖子,实打实的喝了一肚子白酒。   宋城南与他比邻,端着茶杯笑眼瞧着,既不拦也不挡,偶尔还要多言几句,一杯酒就变成了两杯,敬一次就变成了敬两次。   小张警官脸喝得通红,跑了趟厕所凑到宋城南身边与他咬耳朵:“你们家秦见如今看着斯斯文文,我以为他‘从良’了,敢情还和原来一样心黑手狠,老k昨天一条膀子差点让他卸下来,昨晚半夜疼得大发了送了医疗所,肩胛骨骨裂,现在右臂吊了起来,成独臂侠了。”   小张瞄了一眼宋城南一整晚没动弹的右手,打趣道:“怎么的?你右手也废了?开始左手夹菜了?不会也是你那好侄子的杰作吧?”   宋城南作为曾经的狙击手,左右手同样灵活,只是他平日习惯用右手,只有不得已的时候才换成左手。   他看了看自己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啧”了一下舌。小张随口的一个玩笑,却一语中的,如今酸楚无力的右手确实是拜秦见所赐。   昨日,他强吻在先,拉人入怀在后,本以为可以“撒花完结”,谁料却让秦见趁自己浓情蜜意昏头昏脑之时反身拧了手臂。   一招制敌,这还是他曾经教那崽子的御敌之术,如今却深受其害,被人反剪着手臂推出了门外。   宿舍门被重重的关上,宋城南揉揉酸胀不已的手臂,将皱皱巴巴的烟用力抛进嘴里,靠在宿舍的门板上,大声嚷道:“兔崽子,有火扔出来一个!”   秦见从卫生间出来,用冰水洗了一把脸。镜子中的青年眉眼依旧锋利,却因为酒意漏了三分狂涓斜佞。   镜子中还有一人,站在他身后,懒散的靠墙而立。秦见双手支着琉璃台,身子微微压向镜面,看着那人的映像挑眉:“宋主任是在灌我酒?”   宋城南左手夹着烟走到秦见身边,像是诉苦也像是哄人:“麻烦见爷给取个火机,在我右侧裤兜里,手疼没有力气。”   秦见微微蹙眉:“哪有那么严重?”   “盛怒之下,手上没准头,理解。”男人大度的不予追究。   年轻人轻嗤一声,向前压了半步,如今他比宋城南还要高上一点,垂着眸子问道:“宋主任,今个儿这出儿是在报复我了?”   “是。”谁料宋城南竟大方认下,“不过不是报复昨天的事,是报复上次你灌我酒那次。”   年轻人一晃神儿,反被男人威压了上去:“崽子,几年前你把我在酒吧灌醉拖到宾馆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吧?”   一句话将秦见带到了那个昏暗破旧的旅馆,黏N的tian吻,唇齿的交缠,躁动与欲望,隐忍与爆发,那些极致的感觉现在还能给他带来毁灭一般的颤栗。秦见下意识地偏开目光,耳尖泛红,看起来像打算慌乱而逃的小兽。宋城南稀罕得紧,抬手揉上他细软的发丝,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耳语:“宾馆还是家里,你选。”   “你!”一句话让秦见血液再次上涌,身体瞬间起了反应!他向后撤了一步,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又为自己这么轻易的败下阵来颇为恼怒。   可贪心的男人仍在步步紧逼,他用未燃的香烟划过年轻人的紧抿的双唇:“见爷,债是躲不掉的。”   话音刚落,宋城南就被一股大力一下子推入旁边的杂物间,吊着眼尾的秦见倾身压上来,将他逼进窄小的角落。   沾了酒的青年再也压制不住身体中的恶念,自打与宋城南重逢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将宋城南撕碎、生吞、入腹!将他的血肉与自己的混为一体,再也做不了谁的男友,谁的丈夫,谁的挂名父亲,只能永远归属自己!   青年扯出一个危险的笑容,他第一次主动将唇贴在男人的唇角,拉长声音低语:“宋主任,宋城南,你打算留住我是不是?其实不用这么费尽心思的,只要你乖乖的趴下来,让我...”青年恶劣地停顿加重语气,“让我C就可以了!”   。。。。。。   --------------------   咱们铁子脑洞太大了,说上章最后五个点等于五次,今天我点六个,这不得s亏啊哈哈哈   2000多字写+校正2个小时,中间屏风那句话改了十分钟,以后不写这么矫情的话了哈哈哈 第111章 化不开的雨夜   夜色深重之时下起了雨,初时淅淅沥沥,继而密如蛛网,最后雨骤风急,铺天盖地。   冷雨如注却未浇灭沸滚的欲望。   房中漆黑一片,门关上,秦见用力把宋城南抵在门后亲上去。他们不是第一次接吻,却是秦见自重逢后第一次主动吻上来,惹得宋城南恨不能就地行凶。   吻渐渐加深,深得让宋城南喘不过气来,没有哪一个吻是这么不温柔的,秦见似乎已经打定主意将他拆吃入腹。向来喜欢主导的男人此时却处于劣势,他靠在墙壁上承受着青年人带着戾气的欲望。   可那终究是宋城南,短暂的处于下风已经让他心生不虞,抓住一次喘息的空档,他迅速地扼着秦见的脖子,猛然翻转,攻势凌厉地将两人调换了位置!   沉重的喘息声在黑暗中交叠,紧紧挨在一起的胸膛急促起伏,好半晌,宋城南抬手开了壁角的灯,幽暗的灯光缓缓亮起,将两人温柔地拢在怀中。   宋城南撩起年轻人被雨淋湿的头发,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发现被自己压在墙上的秦见眼神上勾,犹如盯着肉的恶狼。宋城南最喜欢秦见这股狼崽子的劲头儿,一场情事也让他弄得如上了战场一样厮杀拼争,可这恰恰是宋城南的所好,作为一个顶尖兵王,他的热血依旧,喜欢一切与征服有关的“游戏”。   他看着秦见的眼睛吻了下去,边吻边扣住他的小臂,一把将他拉起来,往卧室的床上带。两个人身高体健,脚下凌乱,一下子双双倒在卧室的床上。宋城南用手护在秦见脑后,微躬着背,看似是保护姿态,其实是“压迫”。   他俯身在年轻人耳边呼着热气:“崽子,进了我门,上了我的床,你还是给我乖乖听话吧。”   言罢,宋城南偏头,吻住了秦见。   “唔!兔崽子!”男人迅速起身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角,借着暗淡的灯光看到手背上隐约泛着血色,“下这么重的口?”   秦见将手搭在男人的后颈上用力往下一拉,恶言恶语:“宋主任,我说过了,想留下我,就要按我的规矩。”   他另一手在男人身上一抓,立时感觉到了身上人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他微微欠身,恶声化成了蛊惑:“宋主任,上次你不也很喜欢吗?”   宋城南的呼吸重了,他蓦地按住那手,眼中压着深重的欲望。   “不喜欢吗?”年轻人又问,吻一路到了耳朵,“这样呢?”他亲了上去。   “草!”宋城南将他用力压向自己,从牙缝挤出一句,“但凡让我有一点不舒服,我今天就让你这个崽子下不了床!”   秦见翻身而起,眸中拔出狠厉,拔除阴郁,拔出求而不得燥郁,只剩万顷柔情:“遵命,我的宋主任。”   夜深人寂,窗外雨声不绝,宋城南今夜滴酒未沾,却被酒气熏染得深醉,他手背压在额头上,眼底透出几分沉沦。秦见再次亲上来的时候碰到他唇上的伤口,宋城南“呲”了一声,秦见温柔的舔了舔,低声问着:“疼吗?”   “嗯。”宋城南依旧被细细密密的颤栗麻痹着神识,下意识的随便回了一句。   秦见又在那伤口上亲了一口,语调温柔话却说得狠厉:“疼就忍着点。”   “草。”宋城南被气笑了,“见爷,不是嫌我老了吗?怎么今天还这么热情?”   秦见嘴上含糊地敷衍:“吃醋了宋主任?”   “放屁!”宋城南踹了一脚秦见,“你倒是行不行?不行我来。”   “草,秦见!”   ......   “见爷,烟。”   ......   “崽子,别哭了,至少你哭得时候轻点行吗?”   ......   “秦见,谢谢你回来了。”   ......   水流声和风雨混合,或急或缓,堪堪遮蔽了房间里交错的杂音,一张简易防水帘隔住了浴室中的春光。洗手台上的手表,长针已转过二周,浴室中传来一声低叹:“见爷,咱素了四年不假,但也不能一次补回来啊。”   “你不想?”暗哑的声音压着欲望。   男人犹豫了一下,继而无奈:“你好歹让我换个姿势。”   浴室中一阵响动。   “这不行...这太他妈...了,咱换回去行不行。”   “宋城南,”年轻人的声音带着诱哄,“闭嘴。”   老古董宋城南根本没懂,依旧在纠结着姿势。只是亦没纠结多久,便又一次沉沦进无尽的热情之中。   浴室的门再度打开时,雨已经停了。一扇窗隔开,树梢晃动,雨后清新的空气吹进屋子,消散了不可言说的气味。一夜事毕,秦见与宋城南躺在凌乱的床上,肩并着肩,没有拥抱。   “天空的颜色变浅了。”秦见嗓音沙哑,尾音性感。   “嗯,要天亮了。”宋城南将烟蒂按在烟灰缸中,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水杯,给秦见灌了半杯。秦见喉结滚动,咽了,宋城南放下手,直视他,语气低而缓,带着不易察觉的忐忑与恳求:“秦见,如果我能抛开世俗,无惧偏见,再也不庸人自扰,你能再给哥...一次机会吗?”   ......   --------------------   咳,留言,鼓励我,快点。哈哈 第112章 访客   锅中翻腾着小小的气泡,米香溢满了屋子。   宋城南套着一条松松垮垮的家居裤赤着上身走进狭窄的厨房,他挤到正在煮粥的人身后,懒懒散散地拥了上去。下颌搭在年轻人肩上,他的双臂环上了那截昨晚兴风作浪的劲腰。   “见爷,真 TM 牛逼。”男人用唇碰了碰青年耳朵上的细小绒毛,看着它们在晨光中一根根站立起来。   老旧的抽油烟机时常罢工,如今从锅中蒸腾而起的热气烫红了秦见的耳尖。   “你不多睡会吗?”秦见偏头扫见了宋城南肩上的牙印和胸前的红痕,顿时觉得这窄小的厨房确实有些热了。   “每天都出去跑步健身,生物钟形成了,躺不住。”宋城南打开烟机上的吊柜,从里面摸出一根烟,放到炉火中点燃,偏头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雾,他在秦见腰间重重揉了一把:“见爷,真不能让哥一回?”。   秦见松开锅子把手,转身将宋城南压在墙上,在他结了痂的唇上亲了一口:“宋主任,现在这么流 mang,昨晚叫什么停啊?”。   宋城南夹着烟哧哧的笑:“也就我能架得住你这生荒子折腾,换一个人都得哭爹喊娘。”注:“生荒子”等于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   秦见不禁勾,浪荡不羁的宋城南让他心里痒痒,又用了几分力气将男人压得更紧:“宋主任这么厉害,那是吃完饭折腾,还是吃饭前折腾?”   宋城南揉揉秦见晨光中镀着金边儿的发丝,卸了力气搂着他:“见爷饶命,我好像有点发烧。”。   年轻人一怔,随即敛了神色,微微探身与宋城南两额相抵,片刻之后撤开身子,他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回手关了灶上的火,扯下围裙:“咱们去医院。”   宋城南将年轻人又拢回怀里:“别紧张,没什么事,我吃一片药就行。”   “不行,得去医院。”   “真不用,”宋城南怨自己多嘴,“……上次我也是吃片药就好了的。”   “上次…”秦见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夜荒唐,机情汹涌如潮,他们都恨不得将对方拆吃入腹。第二天他早上醒来宋城南已不见踪影,再见面已是三天之后,并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   男人有点脸红,胡乱在秦见脸上亲了几口:“真没事,你多说几句好话,我便会好的快些。”   秦见垂下眸子,像只做错了事的家宠,低声问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这可能是秦见能说出的最软和的话了,宋城南扳起年轻人的脸,在他腮边的软肉上捏了捏:“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我想你这一口好久了。”   两人吃过早饭,宋城南吞了颗药便去换衣服,今天不是周末,两个人都得上班。   刚刚套上外衣,年轻人就默不作声的凑了过来,宋城南见他吞吐,大手一招:“过来。”   秦见走到男人身后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沉默不语。他鲜少有这么乖的时候,尤其在重逢之后。   “有什么话就说。”男人转身用拇指揉了揉年轻人的唇,将寡淡的唇色揉出了几分血色。   “以后...换你吧。”秦见喃喃。   “恩?”宋城南侧耳。   “我不想你再发烧难受。”秦见抬眼去看男人。   宋城南反应了一会才明白秦见的意思,他噗的一声笑,拉年轻人入怀用力磋磨:“见爷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不过崽子,你没听说过’AN 全T’这种东西吗?”   青年在他怀里愣怔了片刻,然后慢慢抬起头,眼中露出精光与喜色。   草,宋城南心中一沉,他是不是错失了什么机会?   两个人换好衣服正打算出门,秦见的手机响了,他看到手机屏幕上晃动的名字时下意识的看了宋城南一眼。   宋城南靠在门口等他,秦见划开了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沉和有礼,又带着疏于常人的亲近。因为站得近,字字句句都入了宋城南的耳。   “师兄,你来H市了?"秦见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算疏离也不算亲近。   “是啊,到你的地盘了。前阵子你说你可能会回来,我来H市出差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碰碰运气,没想到你还真回来了。小师弟是不是应该请我吃个饭,尽一下地主之谊啊?”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笑意。   宋城南挑眉,手里的香烟在指间翻滚。以秦见鲜少与人来往的性格,他只有两种朋友,要么是方斐、刘祥那种类似亲人一般的情谊,要么是见面顶多扯起嘴角的泛泛之交,像电话里这种游离在亲疏之间,带着几分熟稔可以开些分寸得当玩笑的人,在宋城南的记忆中,秦见身边并没有一个。   电话那边在等回语,秦见略有犹豫,当他眼角余光看到还掐在宋城南手中的药盒时,随即做了拒绝的决定。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宋城南拦了下来,他声音爽朗,好似坦荡极了:“秦见,既然同学远道而来,那就约来家里坐坐吧。”   --------------------   家里停电,用手机码字,只能这些了,费劲。上一章解锁了,修改申请了三次才过,且看且珍惜哈哈 第113章 乱局   访客儒雅斯文,白衬衣,灰马甲,金丝眼镜,喉下解开两粒扣字,严谨中透出几分随意之态。   宋城南热情好客,又留了时间让秦见与访客独处,将成熟男人的分寸感拿捏的炉火纯青。   他洗了杯子,泡了茶,茶叶子在热水中逐个舒展慢慢沉入杯底之时,他听见客厅中的访客有意压低声音问秦见,自己是谁?   秦见顿了一下,似乎向厨房的方向看了过来。宋城南不动声色,双手支着橱柜的理石台面,茶汤逐渐浓郁,让他想起今晨天光煕蒙中秦见的眼睛。   “如果我能抛开世俗,无惧偏见,再也不庸人自扰,秦见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他问。   年轻人的眼中闪过震惊,像黑夜的边缘照进了一束光,将暗沉沉的暮色拨开了一道口子。可那光转瞬即逝,秦见垂下眼睑探身去取宋城南的放在自己那侧的烟。   光luo的肌肤压在宋城南的身上,年轻男性荷尔蒙的气息还没有褪尽,却再也找不到刚刚的意乱情迷。   秦见很少抽烟,偶尔抽一颗,外化的气质也与宋城南大不相同。宋城南烟抽的潇洒,夹杂着不羁的性感;而秦见每次抽烟,脸上的阴霾比烟雾还重,阴郁森然让人望而却步。但若有人无惧冷硬的面色走近,便会发现缭绕的烟雾的后面其实是带着淡淡忧伤的眉目。   他点燃烟,不急不缓的吸了两口才说:“宋主任,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什么机会不机会的,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图的就是这么点子事,你若是不抵触,我乐意奉陪。”   宋城南蹙眉:“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男人粗鲁地扳过他的下颌与其对视,“而你...图的也不光是这点子事。”   “再说吧。”年轻人挣开桎梏,“走一步看一步吧。”   茶汤已经变为深褐色,宋城南听到秦见向访客介绍自己:“朋友,一个老朋友。”   他轻轻一叹,然后调整表情勾起唇角,端着茶杯走出了厨房。   访客姓白,单名一个宇字。高秦见两届,如今在一家知名互联网公司工作,妥妥的IT精英。   “白师兄晚上想吃点什么?”宋城南笑着放下茶杯。   “我都行,秦见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这话听着耳熟,好像宋城南早上那会儿刚刚用它刷了一拨好感。   “尝过我们秦见的手艺?”宋城南问这话时看了一眼秦见。   秦见捧着茶水的手指一曲,关节处压得泛白。   “当然尝过,小师弟手艺很好,做的虽然都是家常菜却吃着舒心可口,我毕业两年就少了两年口服,还真有点馋了。”   宋城南微笑着挑眉,将身子压进椅背翘起了二郎腿:“这不巧了吗,你小师弟今天早上还说要大展身手,看来你真是有口服。”   两个男人的眼睛都落在秦见身上,一个期待,另一个意欲不明。青年放下茶杯,口中淡淡:“我看冰箱里有青菜和羊肉,要不晚上就涮火锅吧。”   “也好。”白宇抢先赞同,“盛夏季节吃点四川火锅,消消湿气。”   “四川....”秦见下意识的去看宋城南的下盘,“还是清汤吧,要不容易上火。”   秦见说什么白宇都举双手赞成,只有宋城南反应过来之后,红着老脸低低骂了一声“草”。   桌分两侧,秦见与白宇坐在一侧,宋城南独自坐在另一侧。   火锅的蒸汽在中间竖起了一栋墙,让宋城南心里有些堵得慌。这个狗屁师兄对与秦见过于热情,布菜添酒有些讨好的意思。   宋城南没怎么吃东西,烟倒是续着,隔着雾气看着对面两人叙旧。那是一段自己缺席的时光,项目、导师、代码、bug,某位已秃的程序员,304宿舍的猫,以及学校中留言墙上表白秦见的小纸条。   每一个话题都是宋城南插不上嘴的。   蓦地,修长的手指将一个瓷碟放在了他的面前,换走了空空如也的碟子。   “把烟息了吧,吃点东西。”秦见收回手臂,将空碟子放在自己身前。   刚刚三伏天吃火锅都不觉得暖的宋城南,如今五脏六腑如同泼进了一盆热水,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散发着十足暖意。尤其在狗屁师兄颇为震惊的目光中,宋城南更觉得浑身舒爽。   他灭了烟,拾起筷子风卷残云,几口就消灭了盘子里的一堆东西,然后慢慢直起脊背,趁秦见去卫生间的档口问道:“白师兄与我们秦见是怎么熟识起来的?他的性子可不好接触。”   白宇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雾气:“确实,秦见性子冷,不过那只是不了解他的人才那样觉得。”   宋城南觉得牙酸,刚才蘸料中的醋加得有点多。   “我们两个人能认识并熟识起来说来也是巧合。大三那年我参加一个国家级的程序设计大赛,提交程序的前一周,我才发现那个程序竟然被寝室中的竞争对手窃取了,并提前一步交给了评审组。我不服输,一面向评审组提出申诉,一面跑到校外的小旅馆没日没夜的设计新程序,饿的时候就随便外卖些东西,秦见那时候兼职骑手,恰巧来给我送餐,他只扫了我一眼屏幕就指出了我一个忙中出乱的错误,那时我知道我遇到救星了,我希望他留下来,帮助我完成程序中一些简单基础的部分构建。”   “他留下来帮你了?”宋城南不信秦见这么玛丽苏。   “他收了钱。”白宇笑道,“但他真的物超所值,有了他的协助,我压着最后时限提交了程序,并且一举拿下了那个赛事的金奖。”   “我知道秦见缺钱,但送外卖和当小时工并不能发挥他最大的价值,我将他介绍给了我的导师,推荐他进入了导师的课题组。我的导师非常喜欢他,一直劝他考研,想将他留在身边,可是他...”白宇耸耸肩,“可是他不想继续留在学校了,他说他想回到H市,这里有他的牵挂。”   “牵挂...”宋城南手指微屈,慢慢成拳,指甲陷入软肉,丝丝蔓蔓的疼扩散开来。   他心绪起伏波澜,却不敢贸然认领秦见的“牵挂”,毕竟两人重逢后那崽子表现得太过冷淡,即便今晨,两人经历了那么激烈的qing事,他依旧没有接受自己。   又有点想抽烟了。   秦见在卫生间中站了好久,薄薄的门板根本挡不住客厅中白宇的声音,他想出去阻止,却没有找到恰当的时机,直到白宇说出了“牵挂”,秦见才缓缓的靠在门板上,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拨开壳子的软体生物,任何什么人都能将他粉身碎骨。   调整了好一会儿心态,秦见压下卫生间的门把手,走了出去。他没去看宋城南的神情,却能感觉到男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白宇见到他脸上便有喜色,开口约他周末一起逛逛H市的景点。   宋城南暗暗“啧”了一声,手中捏着烟有些烦躁,可毕竟狗屁师兄也算帮过秦见,他不好从中作梗,只等着秦见开口。   “H市夏天没什么可玩的,冬天倒是有一些冰雪项目。”秦见说。   宋城南对他的回答挺满意,可惜狗屁师兄不识趣。   “我听说H市的江水汤汤值得一观,小师弟可否拨冗带师兄去看看?”   又来了,不亲不疏的语气,不失礼不过分的玩笑,尺度拿捏得刚刚好。   “秦见的项目在收尾,周末可能抽不出时间,要不我陪你吧白师兄。”   宋城南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宋城南刚想起身,秦见便先一步站起:“我去吧。”   房子本不大,饭桌离门口不远,秦见压下把守推开了门,入目的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老的面带土色、白发苍苍,少的双十年华、神情紧张,眼神却活泛。   “小同志,请问这里是宋城南的家吗?”老的那个问道。   秦见没做声,微微侧开身子。夕阳西陲,三个人的目光顺着霞光都投向宋城南。   宋城南看清来人急急起身,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妈!”   。。。。。。   --------------------   别急,相信开窍了后的宋主任吧,没虐了,一切都是为了甜。另外,开了新文,《意外之妻》CP1145183,大傻(帅)B被年级第一骗身骗心骗钱的故事。这回写的轻松的。正在预收,大家帮忙收藏一下,谢谢哈~~~~CP1145183 第114章 他是我对象   “妈,你怎么来了?”宋城南接过宋母手中的包袱,将她扶进屋子,“来之前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你啊,你从来没出过远门,走丢了怎么办?”   宋母舟车劳顿,脚下有些虚浮,她被宋城南扶着缓缓的坐在沙发上,有些浑浊的目光在室内另外两个年轻男人的脸上辗转了一周。   “想你了,就来看看你。我没事,还没老得动不了,这不还有慧慧照顾我吗。”宋母拉起身旁站着的年轻女人的手拍拍,“小南,这是咱们临村你王二叔家的幺女。你还记得吗?你十岁的时候参加村长儿子的婚礼时还拿糖球逗过她呢,那时她还没满一岁,你看现在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宋大哥,你好,我叫王慧慧,你叫我慧慧或者小慧都行。”   年轻女人恰到好处的娇羞让宋城南心中蓦地一沉,他转头去看秦见,发现他正拿着一块纸巾擦着桌子上的油渍。   “宋警官,伯母远道而来一定辛苦了,你安排伯母休息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白宇适时站起身打算告辞。   “我和你一起走。”秦见将脏污的纸巾扔进纸篓,随即也起身而立,他又挂上了人前那副假脸,笑着对宋母说,“伯母,您好好休息,来了就多住段日子,让宋主任陪您好好逛逛。”   宋母反倒一怔,她看看两个神态自若的年轻男人,面上肌肉僵硬的点点头。   “你不能走。”宋城南几步走到秦见身侧,伸手握住他的腕子,言辞强势,“你留下来,我还有话和你说。”   秦见垂下眸子:“以后再说吧。”   宋母的目光胶在宋城南拉住的腕子上,覆在膝头的老迈双手慢慢的将碎花裤子抓出了皱褶。她蓦地提高声音,将年轻女人推至身前:“小南,慧慧是妈给你定的亲,这回带她来就是想让你们早点把婚结了,也好早点让我报上孙子。”   室内的人俱是一怔,只有年轻女人拧着身子红着脸扎到宋母怀中。   宋城南心中瞬时蒸腾起一股戾气,自己一辈子与人为善,该帮的不该帮的,该受的不该受的,都以一己之力承担了下来,甚至被秦见嘲讽为活雷锋真菩萨。都说善有善报,可自己的情路怎至如此坎坷?!他咬着后槽牙看向正在试图挣脱自己掌控的秦见,沉声道:“老实点!”   秦见知道他与宋城南之间,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掌控一切的永远是宋城南,即便在床上若不是他愿意惯着自己,自己也是绝无可能将他压制于身下的。   今晨宋城南的恳切的言语犹在耳边。   “你能在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拒绝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怕。怕事有变故,怕中途再杀出一个“沈萍”,怕宋城南再次大发善心,怕他向世俗妥协......也怕自己又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可如今,他的恐惧兑现得这么快,连个缓冲都没有,甚至容不得他做一个美梦。   秦见觉得窒息,这方寸陋室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握拳看着宋城南冷声:“松手。”   短短瞬息宋城南戾气尽收,面色变得沉和,他又是那个沉着稳重的男人了,也顺着秦见的话松了他的腕子。   松了手,却搭上了肩,男人用了几分力气,将年轻人压向自己,转头看着他说道:“别人我管不了,也没有立场管,你是我对象,管你你就听着。”   秦见:“!”   白宇:“!”   “什么?!小南你在说什么?”宋母声音慌乱,她紧张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年轻女人,“你可别...别开玩笑啊。”   “没开玩笑。”宋城南微笑,揽着秦见向宋母的方向走了几步,“妈,这是我对象,秦见,本打算过一阵子带他回去看你的,没想到你先来了,正好,早见比晚见强。”   被宋城南揽着的秦见自打听到“对象”一词后,一直保持着脊背僵直,神情木楞,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的望着抛出“炸弹”还一脸平静的男人。   男人擒着笑在年轻人肩上温柔的拍了拍:“傻愣着干嘛,还不叫人。”   “宋城南!”宋母起身厉喝,“不管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我决不同意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也绝不允许一个男人进我们宋家的门!”   气氛顿时胶着,鞭炮的引信炸出火光,随时都能引发一场血雨腥风。   忽然一个声音劈开静默的空气:“秦见,你跟我走吧,我喜欢你很久了,而且我早已和家里出柜了,请你相信我,我的家人绝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阻力,我可以给你推荐最好的offer,以你的能力一定能闯出一番天地的。”   是白宇。他拉着秦见的一条手臂,语气急迫且挚诚。   没等秦见回复,宋城南气得笑了,怪不得一直看着狗屁师兄不顺眼,原来跟这儿藏着坏水呢。   他松开秦见,破开白宇的手,向后一带轻松让他转身,一掌松松垮垮地按在他的肩膀上,看似友好实则强硬地携着他往门口走。   边走边说:“我们家秦见优秀,白师兄喜欢也正常,但我奉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秦见的‘牵挂’是我,一直都是我。”   他从简易衣架上取下白宇的外衣与公事包塞到他的手中,打开房门的同时轻轻探身,在他耳边低语:“他从16岁就开始喜欢我,第一口酒为我喝的,第一首情歌给我唱的,第一滴眼泪也是为我流的,他给我做过饭,也为我拼过命。所以,你没机会的白师兄。”   “懂了吗?”他在男人肩头意味深长的拍了两下,然后将他推了出去,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关门声渐渐吸音,对着暗色的门板,宋城南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满腹燥郁,转身又成了那个成熟稳妥的男人。   他正色:“妈,不管沈萍和你说了什么,不管你现在能不能接受,我都会和秦见在一起,我不是小孩了,所做的决定也不是一时冲动,我没触犯法律,也没败坏道德,我只是想和我喜欢的人一起度过余生,同时也希望能得到我最爱的母亲的祝福。”   宋母颓然的坐到沙发上,双手捂着沧桑的面容呜咽:“你是要气死我吗?是要气死我吗?”   宋城南看着母亲哭泣心中不忍,但他知道他不能松动,不能让步,哪怕一点点犹疑都会让阴霾更重,让秦见再次陷入绝望之境。   他拍了拍秦见的背:“你带小慧找家招待所住下,我和我妈有几句话要说。放心,没事的。”   自重逢之后,秦见在宋城南面前第一次露出忐忑之色,但又被男人低沉的一句“放心”奇迹的安抚,把烂摊子交给强大的宋主任不会有错,这是他这些年一直信奉的真理。   王慧慧有些不情愿,但宋母哭泣不已,并无余力分心于她,宋城南又极具不怒自威的压迫力,她只好拿着背包犹犹豫豫的与秦见出了门。   宋母低垂着眉目只露着花白的发丝,她上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父亲出殡那天。半辈子守寡,含辛茹苦,总算到了应颐享天年之时,眼泪却又一次渗进了深深的皱纹。宋城南轻轻一叹,过去拥住母亲。   手轻轻拍在背上,是安抚也是愧疚:“妈,有件事情我要和你坦白,我对女人......不行的。”   “什么?”宋母一下子止住哭泣,从掌心中抬起头茫然地问道,“小南你什么意思?”   荆棘丛生中,成熟老道,善于洞悉人心的宋主任选择了一条最容易走得通的道路。   他站起身从柜子的最下面抽出一本书,翻到折角的部分:“妈你看,书上说了,我这是天生染色体的问题。”   宋母惊讶的瞪圆双目,急急的抢过书眯起眼睛去读。   宋城南状似懊恼,支着脑袋吞吐香烟:“妈,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年身边没有女朋友吗?知道我为什么同意和沈萍假结婚吗?我是想偿还她的对咱们家的恩情,但也有掩饰自己毛病的私心。”   他狠狠弹着烟灰,看起来难为情极了:“因为天生的一些问题,我对女人...那啥不了。”   宋母的手再次抓紧碎花裤子,颤着声音问道:“真的?你没骗我吧?”   “这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骗你干嘛。”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试过,我曾经谈过一个女朋友,新发镇上的,人长得漂亮,叫龚婷婷,沈萍也知道这事。”   “不行?”   “不行。”宋城南吐出的烟雾中都带着羞恼,“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去医院看看?”   “看过,医生和书上说的一样,不是病,治不了。”   宋母的手下意识地刮动书页,暴露着她的六神无主:“对着...男人行?”   宋城南耷拉着脑袋:“嗯。”   宋母沉吟了片刻,疑惑道:“沈萍说是那个姓秦的勾引的你啊,不然你不会这样的。”   “嗐,她置身事外哪知道其中的原因,是我想留住人家。”宋城南低叹,“我也不能一直孤家寡人吧,年纪越来越大,身边没个人日子过得太孤独了。秦见虽然年纪小但挺会照顾人,做饭洗衣服做家务,就连针线活都拿得起来,我这也算起了歹意,想要将他留在身边。”   “他同意了?”宋母急迫的问道。   “起先不同意,这不借着上大学躲了我四年吗,现在好不容易让我哄回来,眼见着事儿马上就要成了,您老人家一来搅合,这事啊怕是要黄!”宋城南往沙发靠背上一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宋母依旧六神无主,甚至比刚才更多了些慌乱,这个一辈子没走出过农村的老妇不知该听信谁的?是言之凿凿的沈萍,还是唉声叹气的儿子。   只有手中的书是不会骗人的,这是她对权威的崇拜。   “小南,这书你给妈看看,我得...我得好好想想。”   .......   --------------------   宋主任人狠话又多!   新开了文,正在预收,《意外之妻》CP1145183,大家给捧个人场好不,拊拳为谢! 第115章 丑媳入门   事隔三天,出租房中的老旧烟机再次轰鸣,厨房空间狭窄却够一个干瘪老妇腾挪。   秦见双手放在膝上,规规矩矩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脊背僵直低声问道:“宋主任,今儿这是什么意思?鸿门宴还是断头饭?”   坐在沙发中的男人在年轻人的头上撸了一把,擒着坏笑回道:“别管什么饭,你塌心吃就行。”   秦见:“......”   正此时,厨房传出一声响动,不知是锅子撞到了碗,还是碗碰到了盘子,听起来有些尖锐。沙发上的两个人双双站起,快步走到了厨房门口。   “怎么了?”宋城南问。   “没事。”宋母摆手,“你们城里的灶台就是不如农村的火灶好用,一会儿调大火,一会调小火,弄得我手忙脚乱的。”老妇佝偻着身子去看燃气灶上的火苗,小心翼翼的拧动着旋钮。   “伯母,还是我来吧。”秦见主动上前,将宋母让出厨房,弯腰调好火,利落地完成接下来的工序。   宋城南砸麻一下嘴,小步凑到宋母身旁,烟机的轰鸣掩盖了他故意放低的声音:“妈,你这是唱哪出啊?”   宋母眼睛一直盯着秦见,伸手推开儿子凑过来的脑袋:“看看他做饭的手艺怎么样,就算你非男人不可,咱们也得找个能照顾你的啊。”   宋城南无语,觉得有些委屈了秦见。可母亲久居乡下,脑子里迂腐的想法根深蒂固,他不欲过多纠缠,毕竟以后两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自己的人他自己惯着就行了。   秦见将食材做成佳肴摆上了餐桌:“伯母,我手艺一般,您将就着吃。”   宋母也没客气,挨道菜尝了一遍才点了点头:“味道还挺好的,坐吧,咱们一起吃个饭。”   秦见看了宋城南一眼,对方还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小秦,听说你是大学生?”宋母夹菜放入口中,状似闲聊。   “是。”   “学什么的啊?”   “计算机。”   “计算机科学与信息技术。”宋城南补充道,“秦见现在正给我所里建设网监工程,前一阵子他还通过网络跟踪技术成功帮我们抓到了一个犯罪嫌疑人。”   他没提自己受伤的事,怕母亲担心。   宋母汉字认得都不全,这番话听得云里雾里,好似鸭子听雷。她斟酌了半天词句:“小秦是搞高科技的?”   “对,高科技,通过网络就可以抓住坏人。”宋城南点头。   宋母在椅子上挪了两下屁股,语气稍显客气:“那小秦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   秦见一怔,继而放下碗筷,郑重的回答:“我现在还在实习期,实习期间的工资不高。”   “实习期工资不高,但结束实习转正后工资就高了,妈,秦见很有可能留在省厅工作,级别起码比我高个十级八级的。”宋城南鼓着腮帮子也不耽误插嘴。   “也...也不一定能留在省厅。”秦见有点害臊,他悄悄伸腿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宋城南。   “如果留不下,秦见就会去企业工作,前几天来咱家那个白师兄就是秦见的学长,他现在就在外企工作。”宋城南翘起二郎腿,没理秦见的求助。   宋母对那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青年男人印象颇为深刻,她只听沈萍在电话中说宋城南被一个小他十几岁的男人勾引,却不知屋子中的两个男人哪个是那个姓秦的“狐狸精”,因而当时她将两个人都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现在想来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通身气派,像电视剧里留洋回来的富家子弟。宋母端起汤碗:“那个白...师傅能赚多少钱啊?”   秦见:“....他年薪几十万吧。”   “咳咳~咳~”宋母被一口汤呛得连声咳嗽。   宋城南压着笑给她顺背,还不忘添了一句:“小秦他们这个专业好找工作,大公司大企业都抢着要呢。”   一顿饭坐如针毡,为了避免尴尬再至,饭后秦见抢着洗碗。   宋母窥着秦见的背影将宋城南叫进了卧室,脸上重新挂上了忧虑之色:“小南,妈怎么觉得心里不踏实呢?”   “怎么了?”宋城南将他按坐在床上。   “小秦...是不是有点太优秀了?你看人家小伙子个子高、长得帅,做家务也是一把好手,又是大学生,以后要么是国家干部,要么能赚大钱,咱们...能哄住人家吗?”   宋城南憋笑憋得胸口疼,不过人生在世,谁还没点演技?他拍了拍宋母的手:“你儿子也不差啊,一样又高又帅,而且马上就要转为正式警员了,虽然赚得不算多,但咱人品好,踏实没二心,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最重要的不就是这个吗?你看秦见没有选择那个白师兄而选择了我,不就是证明你儿子还是有些魅力的吗。”   言及至此,宋城南脸上适时露出了企盼的神色:“妈,虽然你儿子有魅力,但也需要你的助攻,这样事才能稳妥,人我才能留得住。”   秦见洗过碗,习惯性的在围裙上拍了两下湿手。摘下围裙,他端着切好的水果走出厨房,一抬眼便看见沙发上满面笑容的宋母。   宋城南站在她身后挑眉,无声且夸张的做着口型。   别怕。秦见分辨了出来,但没来由的心里更慌了。   “小秦,快别忙了,过来坐一会儿。”宋母拍着身边的位置,“本来是想请你吃饭的,反倒让你忙活了半天,快来,坐。”   “没事的。”秦见一时不知应该先迈哪条腿。   托着僵硬的两条腿,秦见坐在了宋母身旁。屁股刚挨在沙发上,一只手就被她拉过去握住,亲昵的拍了又拍。   年轻人瞬间竖起汗毛,他性子冷,为人孤僻,从小到大鲜少与女人接触;对年纪与自己母亲相仿的大龄女性因心魔所致更是深觉恐惧,像这样直接的身体接触还要追溯到上学时那个姓花的女老师托着他的手打手板。   “妈,帮我拿下水果。”宋城南看出了秦见的别扭,出言解围。   宋母白了自己儿子一眼,松开手没去拿水果,反倒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放在腿上,用指尖慢慢的挑开。包了三层,最后露出一个红色的软壳存折。   “虽然你们都是男人,但既然要在一起,就不能糊里糊涂的。这是我这几年攒的几万块钱,拿这钱置办些东西,儿子你带小秦去挑一条金链子做信物,再买几身好衣服,看看小秦喜欢什么再买点什么。”   秦见虽桀骜难驯,但最是脸皮子薄。宋城南恶劣,以前常常将冷厉的小孩儿逗得又羞又恼,现在常常将冷漠的青年撩得耳尖绯红。如今,宋母的一席话说得秦见面色如霞,恨不得找个地缝委身钻进去。宋城南吃着水果看热闹,还不忘亲自下场添把柴:“是得选个粗点的金链子,要不称不上我们见爷。”   有人磨牙有人喜,宋母笑着又说:“然后咱们选个好日子,民政局不给咱扯证,咱们自己在家拜天地,把小秦的父母也请来,哦对了,小秦,忘了问你父母,他们...同意你和小南在一起吗?”   秦见垂下眸子,声音冷了下来:“不需要他们同意。”   宋城南放下果盘,接过话题:“秦见的父母都不在身边,妈,就按您说的办吧。”   “但这钱我们不能要。”秦见忙说。   “对。”宋城南笑着将布包又裹了个严实,“秦见的金链子我给他买,您就不用费心了。”   “宋城南!”秦见立起眼睛,随即想到宋母就在身边,又收了恼意,并拢双腿乖乖坐好。   “哈哈哈~”宋母大笑了起来,露出庄户人的爽利性子,“我还想呢小秦什么都好,就是话有点少,现在看着骂小南的时候倒是挺活泼的,骂,男人就是拿来骂的,不骂不成器。”   身为另一个男人的秦见:“......”   --------------------   我这是在写什么啊,我堕落了铁子们!   新文预收,预计下周开始更新!PC1145183 第116章 晚风入怀   风过松林,远近涛声。   入夜,宋城南送秦见回宿舍的路上,小电驴一转弯拐上的荒僻之路。   那条废弃的公路更加破旧,坑洼中的积水溅湿了两人的鞋子。小电驴蹒跚一路,终于在一个凉亭停了下来。暮色深黛,这里没有路灯,只有远远的灯火像天边摇曳的星。   秦见没问为什么来这里,像是心照不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拨动滚轮,一束火光跳跃而出,映亮了宋城南的眉眼。   一侧明,一侧暗,火光将男人的轮廓勾勒分明——眉骨、鼻梁、下颌、喉结,面部线条棱角清晰,性感而英俊,是秦见最喜欢的样子。冷厉的青年伸出手,穿过夜色,用指尖一寸一寸抚过温热的肌肤,碰到喉结时,宋城南忽然吞咽了一下,那凸出却不尖锐的软骨滑过秦见敏感的指腹,令人怦然心动。   金属滚轮已经烫手,火光乍然消失的时候,宋城南蓦地吻了上来。他托着秦见的后颈,阴影压下,覆盖于身,在一片远星之中,唇舌恣意,游鱼落网。   那一刻他们产生了难以言喻的默契,胸膛起伏,呼吸不匀,这个吻不再是破旧旅馆中压抑的宣泄,不再是黄粱一枕上的偷香,不再是迫于无奈的单方面压制,也不是床第间充满yu情的掠夺。这个吻,像远途旅者的归宿,像陌上终开的鲜花,带着百转千回的唏嘘,也带着终尝所愿的喟叹。   秦见慢慢占了上风,他似乎发了狠,边吻边将宋城南推坐在石条长椅上。唇挨着唇,舍不得一刻分开,他用手捧着男人的脸用气音问道:“你真的属于我了?”   “是,我是你的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宋城南用唇描摹着青年的唇峰与唇角。   “真的再也不分开?”青年的惶恐与疯魔近在咫尺,“再出来一个沈萍或龚婷婷,伯母反悔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世人嘲讽你,用异样的眼光看你,甚至...甚至单位以此开除你,你...都不会再离开我了吗?”   宋城南伸手拢起年轻人垂在额间的碎发,看向他的眼睛,那里盛着无限的希望与无尽的绝望,极致撕扯不知哪个更多一些。男人离开秦见的唇,在他的眼眸上亲了一下,平静沉和的低语缓缓流入夜色。   “秦见,说句实话,四年前我只想要你,不想要你的感情。我贪恋和你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贪恋我们彼此慰藉的温暖,却将你的感情认定为少年人的幼稚与迷途,而我,是那个始终清醒的人。直到你离开了,我才慢慢的感觉到我可能错了,你好像带走了我的三魂七魄,只留下了一个干瘪的躯壳在这里。”   男人的拇指拨弄着年轻人浓密的鸦羽,一次一次从左到右,爱不释手:“我自诩成熟,以为时间能平复一切,可我越来越觉得空虚,越来越喜欢回忆过去。我也试图接触过一些人,企图用她们代替你,但没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她是属于我的,是我身上的一块骨头,若寻不回,身体便永远都是残缺的。”   宋城南将秦见拉入怀中用力抱着:“有一段时间,我幻想过如果当初我接受了你的感情,我们会是什么样的?可能不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我能确定那种日子一定是我想要的生活。从那时起,我开始审视自己的感情,当我终于正视自己的内心,我才猛然发现原来我对你的感情早就不那么纯粹了。”   他低下头轻笑:“我喜欢你深情的看着我,喜欢听你给我唱情歌,从旅馆醒来也不愿拆穿你的恶行,和你定什么狗屁三月之约,每晚你偷亲我的时候,我心底泛起的密密麻麻的颤栗,其实都是我对你的隐隐的情愫。”   年轻人眼尾泛红,男人的吻就落在了那里:“见爷,我去看过你,偷偷的,好多次。”   “你去看过我?”秦见惊讶,“什么时候。”   宋城南轻笑:“累了的时候,无趣的时候,想你的时候,就会偷偷去你的学校。第一次去,在那么大的校园里找你真是不容易,后来终于打听到你的宿舍,我在你们宿舍门口斜对着的那颗老槐树下站了三个多小时你才回来,真他妈帅啊见爷,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对你产生情yu,当时就ying了,恨不得光天化日之下就耍流氓。”   “那你怎么没耍?”年轻人有点羞涩。   宋城南稀罕极了,狠狠地又亲了一口怀里的人。   “你身边走着几个同学,大家嬉笑打闹,你虽然笑得很淡,但看起来和他们也是亲近熟稔的样子。”男人摸出烟咬在齿间,秦见习惯性的给他点了烟。   “我站在只离你不到十米的地方,忽然就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远了,像两个互不交集的空间,我看得到你,而你永远听不到我的呼唤。”男人呼出一口烟,“我怂了,我怕...你对我的感情真如我原来设想的那样,已经淡了。”   秦见刚想说话,却被封了口,带着辛辣烟味的吻霸道而蛊惑,让他又一次沉沦。   “后来,我还去过很多次,远远的看你打篮球,看你在食堂吃饭,还看到过一次你拒绝一个女生的表白,拒绝得太直接了,真的很不留情面啊见爷。当时我竟有点沾沾自喜,因为只有我见过你温柔的样子。”   “你肯定从来不看你们学校的留言墙,那里贴着不少向你告白的纸条,每次去看你,我都会去留言墙下站一会,恶劣地撕去其他人对你告白的纸条,贴上我的。”   秦见在宋城南怀里直起脊背:“你贴过?”   男人笑着:“对,从不做梦的我,也会企盼哪阵多情的风将它吹到你的脚下。不过天不怜我,一直没能如愿。”   “后来,你回来了,我连着两晚没怎么合眼,一边欣喜一边忧愁,见爷,你对我太他妈冷淡了。还骗我说你交了男朋友,当时我觉得自己已经挺尸四年了。”宋城南泄恨一般的去咬秦见的唇,“后来我就不管了,什么男人的成熟、体面、德行,都不要了,我只想要你,秦见,我想让你回到我身边。”   晚风醉人,丝丝入骨。秦见很少落泪,好像成年后的所有眼泪都流给了面前的男人。滚烫的泪水滴落,被宋城南一点一点温柔的吻去。   “见爷。”男人的声音轻得像捉不住的流风,“我说这些,其实就想告诉你,你不是那个被决定的人,不是那个被动接受处决的人,更不用诚惶诚恐,放不放手,反不反悔不是我说得算的,而是你。我今后的一切都掌控在你的手里,你若不丢下我,我就是完整的。”   男人将脸埋入年轻人的颈窝,热辣的气息一呼一吸,狭小的空间让他显得瓮声瓮气:“秦见,谢谢你给我了一个家。”   .......   --------------------   应该还有一章。   对了,谁有两个海星给我补上呗,看着998这个数,强迫症要犯了。 第117章 二更 算账   秦见打包行李,宋城南在旁边帮忙。他将秦见用的杯子甩干水递过去:“下一站和夏工去哪个所?”   “哪也不去了,学校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我已经和夏工打过招呼了,这回就不和他去下一个所里了。”秦见答复的时候手上没停,将旅行包的拉链刷的一声拉紧,“其实学校里的事也不急,我就是...不想那么快的和你分开。”   宋城南一怔,随即满面喜色,他捧过秦见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崽子你怎么可人心呢。”   他一把扯过旅行包往肩头一背:“走,咱们现在就回家。”   刚迈开步子,手臂被青年拉住,宋城南回头疑惑。秦见少见的忸怩:“你妈还在,我回去住不太方便。”   宋城南牵起嘴角:“脸皮薄?她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是什么关系。”   “知道是知道,见到又是一回事,我怕...她受不了刺激,再反悔了。”秦见卸下宋城南肩头的背包,“我还是住在外面吧。”   宋城南琢磨了一下自己那个一辈子循规蹈矩,满脑子腐朽思想的老母亲,在短短几天之内接受了自己儿子要和男人过一辈子已是不易,若是让再她撞上自己与秦见亲热,怕是会备受刺激。   “也行,那我给你找住的地方。”   “我已经找到了。”秦见回道。   宋城南挑眉:“哪里?”   “高程的书店有个隔间,他平时不用,可以借我住一阵子。”   宋城南脸色微凝,那个狐狸似的高老板多少让他有点不放心。不过他信秦见,秦见的朋友不多,却个个称得上掏心换肺。   他甩了背包,将秦见挤在门板上,故意往他耳朵里吹气:“见爷,要是我们想亲热的时候怎么办呢?”他拉着年轻人的手去摸自己的裤兜,“你瞧,T子我都买好了。”   那位置太特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宋城南拉着秦见摸到了不可描述的东西。耳尖迅速蹿红,年轻人恼怒自己软弱可欺,翻起眼皮盯着作恶的男人,手上不轻不重抓了两把,阴恻恻的说道,“宋主任,东西买了就别浪费,晚上咱们可以开个房聊聊天。”   “好啊。”男人笑得高深莫测,“我正好有些账要和你算算。”   纯白的墙壁上映着两个交缠的影子,一个腰身似刀,锋利无比;一个虎豹之姿,力量十足。床前搭着一只手,手中握着烟,拇指习惯性的刮了刮烟蒂,存续的烟灰便落了地。蓦地夹烟的手指发力,两指紧紧闭合,似是要将香烟从中而断,随即有人漏了一声闷哼,猛虎的呻吟一般,让狩猎者惊惧又兴奋。   刀锋挥更急更快,直到有人咬着烟骂了声“崽子”,那人一个翻身将狩猎者压在身下,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   影子交叠,只是换了位置。但力量更甚,像是野兽的绝地反击。   “白师兄怎么回事?”宋城南扼着青年的颈项,居高临下的审视他。   位置的交换让秦见更加兴奋,甚至没听清男人的话:“什么?”   男人温柔的俯下身,却在下一秒毫不留情的抓住年轻人的头发,让他的下颌高高扬起:“我问你白师兄是怎么回事?”   霸道爆裂的宋城南让秦见热血沸腾,他想动却被男人残忍的制止。   “他喜欢我,追求我,但我一直没同意。”秦见只能乖乖说道。   “给他做过饭?”高高在上的男人眯起眼睛。   “没!”秦见否认,“我们导师不会做饭,偶尔师兄师弟在他家研究课题,遇上饭点,导师手忙脚乱的下厨,我看不过去才接手的。”   “没单独给他做过,真的。”秦见温柔的搭上宋城南的后颈,拉下他,吻他,“我只单独给你做过饭,并且想你一直吃我做的饭。”   唇舌交缠,墙上的影子交叠又分开,香烟袅袅,散入化不开的情浓夜色。   --------------------   今天有两更,116章和117章,别漏看了啊。   另,新书开了预收,《关于大帅(傻)B被骗身骗心又骗钱的那件事》。   pc1145183   铁子们收藏一下呗,拜托。 第118章 阎王出山   秦见不喜欢酒吧,这晚却坐在灯影摇曳之中。   手机贴身振动了两声,秦见拿起按亮,方正的光影中,青年挑起唇角微笑。   “你家宋主任真是缠人,一晚上发了多少信息过来了?”高程端酒饮了一口,啧啧的摇头打趣,“没想到你还真把宋主任那样的男人拿下了,是我看走眼了,你小子有点本事。”   他上下打量着秦见,露出了狐狸本色:“你俩那方面和谐不?宋主任看着就生猛,你可不能因为喜欢他就什么都惯着他,还得有点分寸。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别害臊。”   秦见沉默,他与宋城南之间,好似所有人都认定他是承受的那一方,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床上他才是被惯着的那个人。上次他有意退让,却被宋城南拒绝,他咬着自己的耳朵说道:“其实还是有点疼的,你就算了,反正我怎样都能shuang到。”   想到宋城南,秦见心里满满胀胀的,他拿起手机在那句“见爷,出任务的路上太无聊,说句好听的来听听”的下面回了句:“有点想你了。”   高程摇着红酒杯,颇为无奈:“在我这样情路坎坷的人面前,你就别杀狗了。”   “为什么今晚来这里?”放下电话,秦见忽然问道。   高程一怔,反应过来笑得慵懒狡猾:“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离不开酒,也离不开这种靡靡之地。”   “我看不是吧。”秦见向他身后的门口看去,“是为那个人?”   明暗的光影中,一个男人浪荡的笑容时隐时现,脉冲一样的光线晃花了人眼,没人注意他投来的短暂目光。   楚阎王。   多年不见的男人比原来穿着得更加讲究精致,眉目飞扬,笑容恣意,一条手臂搭在一个瘦削的男孩子肩上,夹烟的手摸着男孩儿的头发,看来来有种下流的性感。   高程偏头一看,眸光淡淡没有起伏,他抿了口酒慵懒地靠近宽大的沙发:“以为我是为他来的?我还没那么长情。”   秦见目送楚阎王搂着那个清秀的男孩儿进了包房,他心口似堵住了一团棉花不怎么痛快。起了一瓶酒,没配冰块和花哨的辅酒,直接倒入了口中:“他不是结婚了吗?据说他老婆家很有些势力,他还敢这么玩得这么花?”   “人要是没有了软肋就不服管了。”高程的话轻飘飘的。   楚阎王曾经的软肋是高程,如今没有了软肋是不是证明了他真的放下了高程?秦见专一而长情,高程与楚阎王之间这样的感情他不懂,也不想探究。   “我去个卫生间。”高程放下酒杯站起身,他今天黑衣黑裤,在绚丽的舞池中并不显眼,路过秦见的时候,年轻人恰好抬眼,看见男人的食指一下下点在大腿外侧,那是高程心情愉悦的下意识小动作。   卫生间的位置与楚阎王刚刚进的包房大致相同,秦见琢磨了一下,略有所思。   十五分钟后,秦见撞开男厕所隔间紧闭的门板,看见高程和楚阎王正激烈地拥吻在一起。   黑色的真丝衬衣已经被揉皱,下摆凌乱露着一截劲腰,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吻得缺氧,高程气息凌乱,一双狐狸眼迷离水润,带着惑人之色勾人得狠。   此时的楚阎王满面凶相,他用身体护在高程面前,情yu未得到满足就被打断的他,像一只随时可以撕碎敌人的猛兽。   “你他妈的不想活了!”重欲重怒之下的他并没有认出已经多年不见的秦见。   “是秦见。”高程堪堪缓神,看向秦见,“出了什么事?”   ......   砰!高档夜总会男卫生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踹开。踹门的莽夫完成了任务便闪到了一边。   银色的高跟鞋落在光洁的大理石上,发出昂贵的声响,缎子面的材质反射着卫生间过于明亮的光芒,称得来者气场万盛。一个漂亮女人分开众位保镖走了进来,烫成波浪的头发一弹一弹,尤显霸气。   “楚云!”女人高声厉喝,“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又和高程这个男biao子鬼混到了一起!”   女人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将人护在角落的楚云怒火中烧。   “楚云,我已经够给你脸了,只要不是那个男biao子,你他妈在外面怎么玩,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人吗哪有不长花花肠子的。可你又和这个biao子混到了一起,你当初是怎么和我爸保证的?说你再也不会找高程,再也不会wan男人,可你现在不但左一个男戏子右一个男娼ji,还他妈去吃回头草!”   女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派人跟了你半个月了,倒是要看你这回还有什么话说!”   楚阎王面上一点也没有被人捉jian在场的慌乱,他搓了搓后颈“啧”了一声,满不在乎的开口:“王暮霞,你是怎么好意思站在这捉我的奸的呢?据我所知你今天早上才从日本牛lang的床上爬下来吧,还有那个意大利的画家,演艺圈的十八线明星,哪个不是你的入幕之宾啊?”   女人挑眉:“我们各玩各的是没错,但你绝不能再和这个男biao子有任何瓜葛!”   “为什么啊?”楚阎王吊儿郎当的问道,“我睡谁都是睡,就像你的牛浪、画家、小明星一样没什么分别。”   女人往前迫近了几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没什么分别?分别大了!你身后的biao子挑衅我,说你一定不会和我结婚!到最后怎么样,你不还是乖乖的爬到我脚下?他还破坏了我的婚礼!让我在家族和所有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女人伸长脖子往楚云身后看去,不屑地轻笑:“高程,你胆子不小啊,还敢勾引我老公,看来以前砸你店真是砸得轻了,哦还有,被人套着麻袋扔进后巷的垃圾桶里的滋味怎么样?还是一个月之内被摩托车连撞六次的滋味好一些?看来这些教训你都忘了,还敢来勾引楚云,既然做都做了,怎么现在却怂的当起缩头乌龟了?”   楚阎王的拳头攥了起来,脸色将变之时,却被后面的人轻轻一撞,那人撞开身前的男人,从角落里倾身而出,皱着眉头问道:“楚哥,这是怎么回事?”   问话的人很年轻,高个子,英俊,又不是俗常概论的英俊,面带淡淡疏离与戾色。   是秦见。   ......   --------------------   凌晨两点,肯定没有争第一的了。如果明天不困的话,可能还会有一章。 第119章 小房子   王暮霞爱过楚云吗?爱过。   粗粝的麻绳捆着手脚,紧紧勒进肉里;嘴里塞着臭味熏天的破布,放声哭嚎都变得是一种奢求;长发凌乱,一缕一缕的垂在眼前,让她看不清绑匪脸上的恐怖面具。   肮脏污浊的角落中,上万块钱的衣服和鞋子不再具有任何价值,反而因为过于窄小和高耸,让王暮云连好好跪着都做不到。   这处废弃的荒楼,风雨似乎格外青睐,穿堂而来穿堂而走,凶猛的像个二百多斤的糙汉。   王暮霞被绑架了。她怕极了,前几天她们圈子中的一个小姐妹就糟了这样的祸事,最终被人撕票扔进了冰寒的滔滔江水。这事在她们圈子里传了好一阵,大家都挺兴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办了一场追思会。追思会上人人肃穆哀伤,可转头就议论起死者的是非。   她不想死。王暮霞不惜拿自己的所有财产和终身幸福祈祷幸运降临。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看见楚云时的感觉,那一刻她才知道这世上原来有人能将撒旦和耶稣浑然一体,踩万钧之重而来,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楚云的大衣披在她肩头的时候,王暮霞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拉出了一条条缝隙,每一个缺口都必须用这个男人才能填补。   之后她疯狂的追求楚云,觉得以自己的家世财貌会手到擒来,没想到却遇到了她人生中第一块难啃的骨头。聚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越是得不到的人越令她心痒难耐。为了逼迫楚云就范,她不惜在兄、母面前演了一场寻死觅活,最后行事阴狠的王暮云的哥哥出手,以高程的安危相威胁,逼得楚云不得不饮恨求全。   “当年楚阎王为什么去救那个女人?”街角的小书局中,一盏昏灯,几蝶小菜,高程、秦见、宋城南围坐,只听秦见蹙紧眉头问高程。   “为财。王暮霞被绑到了新发这个地界儿,而王家出的赏金又太多了。”高程说完,嗤地笑了一声,过于讽刺的笑容昭示了人生的际遇诡谲。   “楚阎王和你是那种关系,王家也不介意?”出任务归来的宋城南问道。   高程狐狸眼一挑,眸中泄出轻蔑:“王家男人无一钟情长情之人,向来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在他们眼里,男人与男人之间只是一种寻求刺激的方式。”   秦见眸光冷峭,一口酒后,低低骂了声“草”。   宋城南知他一身反骨听不得这种恃强凌弱,在桌下悄悄握了他的手,用指尖轻轻刮他的手心。年轻人眉目间的戾气散了不少,见宋城南面前的酒杯空了顺手为他续上了一杯。   高程倚着一摞子书笑得开怀,似乎那档子糟心事并非发生在他身上一样:“每次看秦见这么低眉顺眼绵羊似的我都有些不适应。”   秦见脸皮薄,宋城南赶紧岔开话题:“所以,你和楚阎王一直这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那还能怎么办?斗不过、忘不了,我也没想到我能这么长情。”高程将红酒晃出琉璃之色,“他本想让我远走高飞,但我又固执非要留下来,为了保护我,他只能扮做滥情的样子,让那个女人对我放松警惕。”   天气闷热,白皙的手指从书架子上摸起一本杂志扇风,高程“欸”了一声,问秦见,“你今天晚上怎么知道那女人是来捉奸的?”   他说的过于坦荡,好像“捉奸”是个美轮美奂的褒义词。   秦见翻了一个白眼,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我见过那女人,她的家庭成员、社会关系我都了解。”   高程与宋城南同时挑眉。   “他们家已经被省里盯上了,我配合ZF的专案组做过他们整个家族的网络背调。”秦见给宋城南剥了几个花生放在碗里,又将高程手里杂志抢过来,对着宋城南轻轻的扇,“那个女人是楚阎王的老婆,我自然认得。”   高程终于正色起来,他直起脊背,细挑的眼中皆是光彩:“真的?省里真的在查他们家?”   宋城南微微敛眉,提醒道:“秦见,注意保密纪律。”   年轻人解释:“不是什么秘密,省里明里暗里都在查,王家人也知道。只是...”他语气颇为可惜,“只是王家家主也算本事通天,现在专案组还没拿到什么确凿的证据。”   杯子中流淌的液体微微一滞,高程抬起头缓缓说道:“楚云可能能帮上你们的忙。”   ......   今天的高程有些不同,期待中带着惶然。他喝了很多酒,最后踉踉跄跄的走了,秦见打算送他,却被他一个潇洒的临空摇手制止。   书店的门开着,秦见与宋城南坐在门口纳凉,晚风欠奉,却有秦见殷勤的打扇。   夜已寂寥,流浪的猫狗都找地方歇了。远远的路灯下面萦绕着一团飞蛾,争先恐后地撞向那盏无情的灯。   “原来有人比我们还不容易。”秦见靠在宋城南的身上,他今晚喝得不多却有些醉了。   宋城南习惯性的揉着他细软的头发:“这世上本无易事,没有谁活得特别轻松,所以我们才应该更懂得珍惜。”他扳过年轻人的肩,与他对视,“秦见,以后我们就别分开了,等你工作有了一定,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这几年我存了一点钱,应该够一个小房子的首付。我知道你不会嫌弃,而我的奢望也不多,就想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家里有你,有一日三餐,就挺好。”   他将秦见揽在怀中,下颌搭在年轻人的肩上:“我们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的感情,平平淡淡就好,早上一起出门上班,晚上谁先下班就去对方单位接人,然后一起回家做饭吃饭。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在外面吃,提着啤酒去江边坐坐,望望天看看景儿。夏天你带我兜风,冬天我陪你看采冰,每年我们出去旅游一次,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我们可以养一只猫,就叫‘秦小见’吧,看似高冷其实很粘人的那种。”   “好不好?”男人温柔的问道。   秦见的肩上和心里同样沉甸甸的,他与男人交颈,目光投向他身后的路灯,那团飞蛾还在决绝的振翅,秦见的唇边绽出一个微笑,庆幸自己何其幸运,作为一只一生驱光的飞蛾,竟真的拥有了一团明亮的温柔的不会燃炽自己翅膀的热火!   “好啊,都听你的。”他说。   --------------------   住院了,要做一个小手术,术前这几天我会疯狂存稿,如果更新不及时或者有错漏请铁子们多多包涵。 第120章 叫声“叔儿”来听   秦见在新发镇逗留了几天,与宋城南日日耳鬓厮磨,直到棘手的毕业事项拖无再拖,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学校。   秦见前脚走,后脚宋城南的调任就批下来了。这份调任在方局长的案头摆了两三个月,宋城南犯难的时候他不批,如今此事变得可有可无却又批了下来。   不过也有喜事,宋城南的工作关系调到市局之后,人事关系也发生了变化,由“协警”变成了正式警员,方所长当年挖空心思将他要到了新发,如今敲锣打鼓的将他送回了市局。   听说为数不多转正名额的候选人均是工作成绩卓越,方所长在会上一改大哥谦让的风范,有理有据的将名额安到了宋城南的脑袋上。   宋城南心中感激,临走请方局和大伙喝了顿酒。酒喝得忒多了点,一冲动买了凌晨的火车票直奔秦见的学校。第二天秦见老槐树下捡到姓宋的醉鬼,醉鬼好色,拉着早饭都还没吃的青春大学生火急火燎开了房,结结实实的耍了一回流氓。   耍完流氓的宋主任还要卖乖,叼着事后烟瞥着年轻人:“见爷够狠啊,对待弱势群体也毫不留情。”   秦见兽性还没退,依旧趴在某位弱势群体的身上咬咬啃啃。闻言他撩起眸子,轻嗤了一声:“弱势群体没见到,酒后乱性倒是领教个透彻。”   他趴在宋城南的耳边吐着气音:“宋主任,刚刚坐死我了。”   “草。”皮糙肉厚的男人也不免脸红,他抬腿踹年轻人,“别他妈啃了,找点真能吃的垫垫肚子。”   .......   日子如流水,转眼过去月余。宋城南与秦见都忙,宋母等不来拜天地,只能悻悻的回了家。   临走之时,落寞又至,可怜兮兮的问道:“儿子,我这辈子是抱不到孙子了呗?”   宋城南背上满满一包城里的“新鲜玩意儿”,回手带上门才回宋母:“妈,你要是真喜欢,我和秦见以后领养一个孩子,就像沈萍那样的,无依无靠需要咱们帮衬一把的。”   沈萍是宋母心头的一块疤,想到她便也认同了儿子的说法,只是宋母还有最后的倔强:“孩子若是小,能改名的那种,得随咱们家姓宋!”   宋母走了,宋城南调去了市局,租住在新发镇的房子离工作单位太远,因而只能退租。   退房之前,秦见特意回来了一趟。一方陋室,却承载着两个人的记忆。这里是秦见唯一想称之为家的地方,温暖缱绻填满了荒凉寂寂。秦见的指尖从进门就没闲着,划过门口的简易衣帽架,质量一般,多挂几件衣服便会走形,好在价格低廉;指尖划过客厅的玻璃柜,里面被宋城南当做宝贝的奖杯和证书已经打好包,准备入住新居;指尖划过厨房老旧的抽油烟机,按键有些失灵,噪音巨大,却顽强的为人间烟火坚守了这么多年;指尖划过书桌上的“南”字,秦见还记得刻下它时的心悸与情动......   如今,一切成昨。门口堆着几个简单的背包,高大的男人向他伸出手:“见爷,这里很好,是因为这里有你。下一处更好,也是因为下一处有你。”   “走吧,我们回家。”他说。   秦见搭上那手,眼前晃过旧时光影。谁也不知道,十四岁的那个严冬,他在风雪中,拉到了他人生中最好的一只“羊”。   ......   最好的“羊”最近却闹起了脾气。   宋城南成熟识趣,豁达大度,一般不发脾气。然,这些日子即便秦见低眉顺眼的小心哄着,也没得到他一个笑脸。   两个人别扭这事要从秦见的工作说起。   宋城南虽然有了稳定工作,但也做好了随时走人的准备。秦见如今是他生活的重心,那崽子幼时孤苦少年孤寂,很少有恣意生活的时候。因而他希望秦见能有一个向往并舒适的未来,真真正正为自己活一次。   而他则会一直追随着秦见的脚步,在他的未来里好好爱他。而且他也相信自己的能力,在哪里,什么岗位,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秦见却放弃了两个非常难得私企offer,放弃了高薪高职与未来广阔的发展机会,选择到H市公安局下属的一个派出所做了一个普通的网监人员。   “省局现在满编,今年不招新人,只有地级市的公安局有招聘需求,其实我的关系是在市局,现在在东兴派出所只算借调锻炼,帮他们完善网监系统。”秦见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天气逐渐转冷,他给宋城南泡了热茶,水汽氤氲,却没软化男人半分。   “借调。新发派出所户籍科的曾主任也是借调,一借调就借了八年!市局没有匹配他级别的岗位,所以迟迟调不回去。”   宋城南将茶杯“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基层派出所的网监系统都很薄弱,你全都帮着完善一遍,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那不也是为人民服务吗?”很少嬉皮笑脸的秦见也不得不卖乖,他搂着宋城南的腰不太习惯的撒娇,“我们家有一个先进、标兵,我也不能拖后腿是不是?”   宋城南铁了心要教训他,根本不吃这套:“秦见你翅膀算是长硬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商量商量,自己偷偷就做了主。行,你牛逼,不重视我的意见那我走!”   “宋主任,宋城南,哥!”情急之下秦见“叔儿”都叫了出来,他用力抱着男人,阻拦他的去路,“你怎么就一定认为我的未来在洋鬼子的职场里,不在警服和警徽之中呢!外企的工资是高,压力也超强,我的同学不到两年头发就掉的不剩几根了。再说,那里人际关系复杂,我这样的性格肯定是要吃亏的。”   他将略有松动的宋城南按回沙发:“我是想和你在一起,但也不会任性妄为,实习期间我没去导师推荐的企业而是选择省厅,就是因为两者之间我更倾向于后者。当时抱的想法就是能留在省厅最好,如果留不下便只能随遇而安了。”   “不过宋主任,”秦见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跟着夏工去新发派出所帮建却是我自己求来的,你说是为了什么?”   宋城南想起两人重逢时秦见的冷漠疏离与若即若离,忽然有点想翻小账。   “为了什么?自然是来跟我耍威风的,我见天儿的用热脸贴你冷屁股,一个糖豆没讨来,倒是讨来了见爷一拳头。”几个月前宋城南在新发派出所后院的小树林里第一次向秦见表白,意外的收到年轻人的一记重拳。   听了这话秦见坐直身体、直起脊背,狭长的眼梢上吊,声音轻且寡淡:“宋主任这是想翻小账?我今天休息,正好可以陪你好好翻翻,我们从哪里开始?”   形势急转直下,宋城南作茧自缚,他不尴不尬地假咳一声,色厉内荏:“翻什么小账?说你工作的事儿呢。”   秦见乜了一眼男人,选择让他糊弄过去:“哥,工作的事情就这样定了吧好吗?你也知道网络犯罪现在越来越猖獗,咱们国家也在不断加强公安系统的网监力量,正是像我这样有专业技术的人大展身手的时候。”   “而且...我真的很想要一份安稳。”秦见放松脊背重新靠在宋城南身上,“宋主任,我自小爹不疼妈不爱,好不容易遇到你,可前几年你又不要我了。有时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破了洞的塑料袋一样,被风随意的吹来吹去,变换着丑陋的形状,飘无定所。”   “我拥有的不多,但很少羡慕别人,只一样能激起我的羡慕妒忌,就是安稳的生活。”他仰起头,从奇怪的角度看宋城南:“宋主任,是时候该买你承诺的小房子了。”   “......”   别扭了好几天的宋城南终于被说服,但他心里依旧有些不痛快,唬着脸提要求:“小房子可以买,但得再叫声‘叔儿’来听听。”   秦见耳赤,男人却不想放过他,用手轻挑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脸蛋:“现在别叫,省点嗓子,等会儿床上若是叫得不好听就给我滚身下去。”   秦见:“......”   --------------------   还有几章就完结了,不过还有番外,想看什么,提,别客气 第121章 反击   秦见穿上了警服,倍儿帅。宋城南左右看不够,拉着小张警官和高程都来围观了一次。   高程靠着小电炉子伸手取暖,懒懒的说道:“上一次我看到这么炫耀的,还是我二姨拉着他考上大学的儿子走亲戚。”   秦见被说得臊得慌,慌忙岔开话题:“听你电话里的意思,楚阎王那边有消息了?”   前段时间,秦见与省里专案组的负责人秘密会见了一次楚云。楚云将他手里掌握的有关王家的犯罪证据交给了专案组,经过甄别,楚云提供的罪证只是王暮霞的哥哥王慕云所涉罪行,计较起来只能伤及王家的皮毛,并不能动其筋骨,彻底铲除。   据楚云回忆,王暮霞的父亲,也就是王家的掌权人在家中有一间独立书房,层层安保,一般鲜少让人进入。他是王家不入流不入眼的姑爷,仅在书房门开合之间看到里面的书桌上放着一台电脑。   “那个房间是没有任何网络的。”楚云当时回忆道。   专案组的负责人与秦见对视,都觉得那台电脑中存储的东西一定是打破调查瓶颈的关键。   “不能直接申请搜查令吗?”楚云问道。   “王家耳目众多,这边申请搜查,那边就能转移或销毁罪证。”   “就算可以万无一失的申请到搜查令,现在远程自爆系统只需一个按键就能将电脑彻底变为一堆废铜烂铁。”秦见补充道。   “只有秘密潜入,在电脑上植入我们的隐形U盘,才能获取他们的所有犯案罪证。”   专案组的负责人的声音至今清晰地回响在高程耳边,他那副醉生梦死的表情早已褪得干净,忧虑的回复秦见:“楚云暗地传回话来,说半个月后王家的老爷子过生日,按照规矩,所有人都会去祝寿,他想趁那个时候动手。”   楚阎王的消息都是单线传给高程的,这样即便被人发现,大不了担一个余情未了的罪名,不会影响整体行动。   秦见将情况马上汇报给了专案组,得到的回复是:经侦、刑侦、网监三部门全力配合楚云行动,并将秦见正式调进了专案组,负责网监与信息联通工作。   “你们会保证楚云的安全吗?”高程声音紧绷,像一根抻到极致的皮筋。   秦见点头:“那天我们会通过技术手段让书房里外的安保系统暂时失灵,只要楚阎王能进入书房,将我给他的隐形U盘插到电脑里,等下一次他们开机的时候,电脑中的所有数据都会备份到专案组的网络数据中心。”   年轻人顿了顿,又说:“不过,即便没有了安保系统,那日人多眼杂,你也让楚阎王万事小心,如果寻不到很好的机会进入书房,一定不能急于求成、贸然行事,我们以后再找其他的机会和途径。”   高程点头,仰头灌了半杯红酒。   ......   那日过后,秦见赴省城驻扎专案组,与网监同事一起攻克了王家书房的安保系统,并参与到了其他具体事项的网络监察中。   空歇的时候,秦见出门透气,拨通了宋城南的手机。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今天宋城南休息,正跟着中介四处看房子。   “见爷,终于想起我来了?”这段日子宋城南越来越矫情,“以后不许叫我雷锋,也别叫菩萨了,请叫我王宝钏,苦等见爷十八天。”   秦见在电话这边哧哧的笑,疲惫了多日的身体忽然觉得松范轻快了。   “有点想你了。”他的声音极小,犹如蚊呐。   宋城南移开电话掏掏耳朵:“什么?听不清。见爷,新媳妇讲情话的声音都比你大。”   男人从小就爱逗他,现在成了自己的枕边人更是近乎恶劣的肆无忌惮。   面皮子薄的年轻人抬起眼皮撩了一圈四周,暗自清了清嗓子,张了好几次嘴,话到出口却变成了:“你那边有点吵,在做什么?”   宋城南稀罕极了小崽子这种抹不开脸的羞涩,没轻没重的再次逗弄:“跟着中介看房子呢,我先看个大概,等我媳妇回来了,让他决定。”   秦见面色本就冷白,如今添了霞色,如同覆雪的寒梅,他凑近走廊的门口,用冷风消减面上的火辣。   “选个带阳台的小房子吧。”秦见随意倚在门口,“我们可以一起看晚霞喝啤酒。”   “行。”宋城南答的痛快,“听媳妇的。”   “宋城南...”秦见的恼怒都是羞涩的,“你才是...我媳妇。”   本以为是反击,没想到宋城南的脸皮如山厚,一口便认了下来:“那见爷什么时候娶我啊?总这么拖下去难道是要变心?我可是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你要是负心,我也去电信大厦上跳楼。”   秦见被一口冷风呛得直咳,宋城南止了嬉闹,紧张起来:“没事吧,气到了?”   “没,”沉默片刻,咳后年轻人的声音低沉,“就是想验验宋主任的清白之身了。”   宋城南咽了一口口水,秦见这崽子不经逗,但若是惹急了豁了脸面撩拨,回回都让人难以招架。   男人磨着牙:“见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秦见看着向晚的天色,沉郁而道。   ......   王家的掌权人过生日,没有大宴宾客,只请了亲眷过府一聚。如今风声紧张,虽然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王家并未将此放在眼里,但也不欲高调行事。   秦见通过楚云随身带着的伪装成手表的针孔摄像头监视着寿宴现场,其实将摄像头安装在手表上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视角过低,晃动频繁,不易抓捕信息。但楚云没有带钢笔、领结、领夹的习惯,刻意为之惹人怀疑。   画面晃动频繁,楚云将“自然放松”执行得淋漓尽致。即便如此,秦见也从凌乱的画面与只言片语中领教了所谓望族世家的虚伪与势力。   回传的声音从热闹忽而转为安静,画面在一排排罗马柱间穿梭。楚云的脚步变得匆忙,诡异的静默中似乎楚云紧张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经过长长的走廊后,画面摆动的幅度减小,秦见在镜头中看见了一扇棕红色的实木门,继而是楚云伸手摆在镜头前的ok手势,这是他与专案组约定的开始行动的暗号。   “楚云,我是秦见,现在代表专案组郑重告知你,一会我倒数到一之后,安保系统会切断45秒,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最长时限了,你要在45秒之内,进入书房,在电脑上插入U盘,并及时撤离!”   “楚云,注意安全,助你成功。”秦见声音坚定平稳,“现在我开始倒数,三、二、一。”   安保系统被切断,“啪”实木门应声而开。楚云侧身而入,将门轻轻掩上。转身入眼的是一间中规中矩的书房,面积不大,木质的书架及案台厚重质朴,看得出经年累月的使用痕迹,与富丽堂皇的厅堂天壤之别。   楚云的注意力并不在此,他三步两步奔向案台上摆着的电脑,蹲下身子快速将吸于表盘后面隐形U盘取下,打算插进电脑主机的读取槽中。   手指探到机器,楚云蓦地一惊,动作被动的停了下来。画面静止了两秒,坐在大屏幕之前的专案组成员的呼吸跟着静止一瞬。   “楚云,怎么了?”秦见沉着的问道。   “读取槽被锁死了。”楚云的声音通过隐形耳麦传过来有些失真。   巨大的计时器正在倒数,此时距离清零还有30秒。   “楚云,想办法试一下,如果实在不行就放弃行动。”   防盗金属板与主机之间只有狭小的缝隙,楚云试了一下,隐形U盘刚好可以通过,但手指太粗,根本插不进缝隙,不能将U盘送到相应的位置。   “楚云,25秒。”秦见报时。   书房中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四下一扫,在看到陈设在角落的另一张仿古台案时眼神瞬间亮了。   王家家主人后魑魅,人前风雅。喜好山水墨宝,尤爱装裱书画,角落的案台便是做此之用的,如今书案上还摆着一幅残卷和用来装裱的特制器具。   楚云几步狂奔至案前,拿起竹筒中的一只细长镊子,镊子细瘦如丝,男人脸上露出了喜色。   “18秒!”秦见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手不能抖,楚云闭上眼睛静默了一刻,然后睁开眼睛用镊子夹起U盘,稳稳的送进缝隙。   “15秒。”   送到位置,还要往卡槽中推进。   “13秒。”   “!”第一次竟然失败了。   “10秒!”秦见的声音第一次带出急迫,“楚云,撤出书房。”   “闭嘴!”楚云稳住心神进行第二次尝试。男人的手稳声音更稳:“秦见,知道我在为谁冒险吧?为了国家和爱人,你哥我真他妈伟大!“   咔,U盘被推入卡槽,楚云成功了!!   “6秒!楚云安保系统如果启动,门就锁上了!”   楚云猛然站起身子,快速向门的方向狂奔。   “三秒!二秒!一秒!”   虚掩的门渐渐闭合,仅余一纸之薄的时候,楚云的手蓦地抓住了把手!   ......   高级鳄鱼皮的皮鞋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滴滴滴的密码声响起,最后一个声音落下的同时,厚重的实木门瞬间开启。一只不算年轻的手推开了门,步子很悠闲,几乎是晃到办公桌前的,那只手再次伸出按下电脑上的开机键。   大约十分钟后,电脑再次黑屏,那只手又关了机。   鳄鱼皮打算原路返回,蹋至门前了却停下折返,还是那只老迈的手,在地上慢慢地拾起一支细长的镊子。   ......   --------------------   这...我好怕怕 第122章 完结 清账   小房子安在了ZF规划的新区,因为配套设施还不完善,所以购房者大多持观望态度,价格因而便宜。   小房子真的小,使用面积不到五十个平方,但有一个赠送的超大露台。原房主是一对打算结婚的恋人,房子买好完成了装修,将婚未婚之时,却因筹办婚礼的琐事分道扬镳。   情人变怨侣,因而急着卖房。   宋城南起初坚决反对,觉得这房子有些不吉利,但架不住秦见喜欢,被说得烦了他便如少年时一样吊起眼睛,冷冰冰的回一句:“宋主任,你也不想想我万事都依着你,哪有机会让你与我分道扬镳。”   这话是实话,十斤血肉九斤反骨的秦见在宋城南面前向来乖顺,逗得急了才会反咬一口,每每这一口还咬得宋城南酥酥麻麻,恨不得将他就地正法。   房子过到名下,两个人当天就搬入了新居,宋城南火急火燎的入dong房,进了dong房才发现秦见将这份火急火燎用在了欣赏抽油烟机上。   宋城南倚在厨房门上,面色阴郁听着秦见给他报菜名。   “就弄这些菜好不好?请方斐和刘祥过来燎个锅底,庆祝我们乔迁新居。”   秦见很少有笑得这样明媚的时候,宋城南看着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   “做这么多菜太废媳妇,咱不做,咱吃火锅,省事简单。”宋城南大大咧咧的回答。   秦见闻言将手扬起,放在崭新崭新的烟机上,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剪彩!高低得让咱们见爷给烟机剪个彩。”男人嬉皮笑脸的凑到年轻人身边,倾身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见爷,要不你给我剪个彩吧,我也等不及了。”   秦见有些耳热,矮身一路从男人的唇瓣吻到喉结。他的声音因浓重的情yu变得沙哑,像大提琴的尾音一样撩拨人心:“宋主任,剪彩是要有红绸带大红花的,你看这个怎么样?”崭新的烟机上还贴着促销时的红色塑料蝴蝶结,秦见吻着宋城南,看都没看便将蝴蝶结反手抓了过来。   “扎在哪里呢,宋主任?”带着飘带的蝴蝶结在高大的男人身上自上而下滑动,似有似无的触碰带着挑逗的意味。   手指下滑到了不可描述的地方,秦见抬头,眼神似勾,却很有礼貌的问道:“这里?”   “草。”成熟男人爆了粗口,他一弯腰将体重并不算轻的秦见抗在肩头,步履稳健的往卧室走去,“见爷玩得真花儿,既然要剪彩就别耽误吉时了。”   他将年轻人往床上一扔,单手豪迈的脱了身上的毛衣,露出了健硕的身材:“见爷想怎么剪彩?自己来!”   一室春情,一个红色蝴蝶结玩出了十八般花样,最后带着一身白色wu渍被无情的抛到了床尾。   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错过了晚霞。秦见依着宋城南,与他共抽一支烟。   天色将暗,室外显得冷寂,秦见吐出一口白雾,眸中染上了忧色:“也不知道楚阎王和高哥现在在哪里?”   三个月前楚阎王配合专案组将隐形U盘插入王家家主的电脑,只待电脑再次开启,其中的数据就会自动备份到专案组的数据中心。开机,并没有让专案组等待多久,楚阎王离开半个小时后,专项数据中心的数据码就跳动了起来。   不负众望,传输过来的信息正是王家的隐秘账册,用非法所得购置的境外资产,以及在商业竞争中买凶伤人,威胁竞争对手的罪证。   加之专案组前期掌握的大量情况和楚云提供的王家亲眷的犯罪证据,王家大厦瞬间倾倒!   因犯罪事实清晰、证据确实充分,以王父为首的几十人相继入狱,繁华落尽,丑陋的灵魂尽显,彻底跌入了无尽地狱。   硝烟散尽,楚云却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最专业的网络追踪也难寻其踪影!   高程自知晓楚云失踪那日便关了小书店只身一人去寻找他。   没有线索,没有方向,他随身带着红酒依旧笑得像无情的浪子。   “那个人自我感觉向来良好,如今他做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必定觉得自己牛逼大发了,我得去找他,不然他连个吹牛的人都没有,会郁闷死的。”   半个月前,秦见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的几个:我们在一起,勿念。   “在哪里不重要,在一起才重要。”宋城南将秦见揽进怀里。   ......   宋城南病了。   蹲守犯罪嫌疑人的时候忽然头痛欲裂,痛到几乎不能自行行走。   秦见赶到医院的时候脚步几近踉跄。宋城南不顾众人在场,向年轻人伸出手:“我没事,别慌。”   “怎么回事?”秦见声音全哑,浑身战栗,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从小到大只这样怕过两次,一次是在电信大厦的天台上,他使出全身力气拉住不断下坠的宋城南,而另一次就是现在。   此时,病房中只剩下宋城南与秦见,男人将他拉到床边坐下,企图用玩笑缓解年轻人的紧张:“头痛恶心,应该是怀孕了,见爷,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宋城南!”秦见厉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他双目赤红,眼中已有泪痕。   “没事,真没事。”宋城南立马后悔,将秦见拉进怀里轻拍他的后背,“脑瘤,良性的,需要做一个小手术,没什么大问题,你不用担心。”   “脑瘤?你爸爸是不是也...”   “是,我爸当年得的也是脑瘤,但他那时因为没钱做手术所以延误了病情。别怕,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刚刚过上好日子,且舍不得呢。”   “你不能离开我。”年轻人的惶恐显而易见,“宋城南你要是敢离开我,我就...我就...”   “不离开,只要我给你生不出孩子就绝不离开你。”男人低低的笑道。   “你!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秦见环着男人的手臂又紧了紧,“什么时候做手术?”   啪!门口传来物品落地的声音,一只橙子从门前滚到秦见脚边。相拥的两个人瞬间分开,同时向门口看去。   小张警官半张着嘴站在那里,脚边是一堆摔得四散的水果。   “怪不得呢,总觉得你俩怪怪的。一会儿像蜜里调油的小夫妻,一会儿又像闹别扭的小两口。”小张凑到宋城南耳边,“还有秦见对你的占有欲太明显了,几年前我就发现了。”   “那崽子把你从嫂子手里撬过来的?”小张天马行空的瞎编着故事。   “滚蛋,我和沈萍在一起是为了帮她,我们私下除了姐弟关系,什么关系都没有。”   小张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你结了婚也像我们单身汉一样。”   他瞥着秦见收拾东西的背影压低声音:“你这属于老牛吃嫩草?”   老牛老脸一红,在脑子里琢磨了一下嫩草的滋味,真是不错。   还没等宋城南回答,秦见转过身来给小张警官抛了一个苹果,吊着眼睛冷声冷语:“吃点东西,把嘴堵上。”   “得咧。”小张接过苹果‘咔嚓’咬了一口,然后用苹果挡住秦见的视线,偏头问病床上看热闹的男人,“从小就这狗脾气,你也受得了?”   男人笑着看向秦见,觉得这个英俊的青年是自己这辈子得到的最大馈赠。   大半个月后,宋城南出院回家,他看向镜中已剃了光头的自己,忽然笑了出来:“见爷,你看我现在像不像十年前被你当成‘肥羊’骗到理发店,染成红毛被逼无奈剃光头的样子。”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秦见与宋城南相扣的手指上,同样是凛冬,十年前与十年后,带给秦见的感受却是天壤之别。他在男人唇上吻了吻:“知道你对着镜子剃头的时候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空气中浮尘游弋,秦见似乎又看到了镜子中的红毛男人,强健、霸气,满嘴嫌弃,却满眼温柔。   “他一定是个很好人,应该多敲一笔。”小秦见想到。   “草。”宋城南笑出声来,从柜子的下面翻出一个小本子,“见爷,这么多年,咱俩应该清清账了。”   秦见看着记录着“洗澡8元,毛巾肥皂5元,帽子、手套15元”的小本本轻嗤一声。   “宋主任,就按你说的办吧。”   “?”   “等我长大之后,找我媳妇要账。”年轻人在男人唇上啃了一口,“您请自便。”   原来一直在给自己记账的宋城南:“......”   阳光正好,严冬被关到小房子之外......   --------------------   还有很多番外,楚云和高程的故事也会放在其中。想看什么,指示。   新书预收,《意外之妻》,关于大帅(傻)B被骗心骗身又骗钱这件事,pc1145183,抱拳致谢。 第123章 番外一 小土狗   H市今年第一场雪下得有些迟,让这个以冰雪闻名的城市“备受煎熬”。后半夜终于飘起了雪粒子,雪量不大,清晨才堪堪覆盖住了灰突突的城市。   今天休息,秦见也没懒床,穿上他的长款羽绒服,在厨房找了个塑料袋装在口袋里便出了门。   宋城南昨夜出任务,并未回家。秦见在电梯里给他发了一个微信,告诉他自己出门买菜。   宋城南没回,估计不得空,秦见将脖子上的围巾紧了紧,一脚踏入风雪之中。   小房子买的偏僻,在买菜这点就看出来不方便了。附近小型超市卖的货品不全,若是想翻些花样就必须去主城区的农贸市场。   秦见做公交车倒了一站地又坐上地铁,早班地铁人少,位置空着他也没坐,一脸漠然的站在车厢角落。   胸口微振,他拉开羽绒服拿出放在内兜的手机,这个位置他惯常用来放手机,因为不想错过宋城南的任何一条信息。每次手机的振频也像振动着他的心弦,秦见有些痴迷这种感觉。   “下班了,我换了衣服就回家,你出门小心,下雪了。”   高速行驶的列车将花哨的广告牌子甩在身后,暗下来的玻璃中映着青年淡淡的笑。按了几下键盘,秦见收起手机,又恢复那副淡漠又冷酷的表情。   他的对面坐着的一位妙龄少女被那昙花一现的笑容晃花了眼睛,拿出手机偷拍了一张照片,迅速发到了社交平台,吐光血槽配文:“啊啊啊啊~坐地铁遇到超帅超酷小哥哥,想为他生猴子怎么办!!!!”   文字没发出多久,便有人围观评论。   “姐妹眼光超绝,我觉得我已经怀孕了!!!”   “这种高冷之花就适合蹂躏,把姐姐幻肢都看ying了。”   “啊啊啊~这不就是我失踪已久酷炫狂霸拽的老公吗?”   “我擦,姐妹报个具体位置,我也要去偶遇。”   “姐妹,冲啊,这时候不冲,等着一会儿海底捞儿啊?”   少女在众人的鼓动下鼓足了勇气,她调出微信加友二维码,凑到冷漠的青年身边。   “那个....我可不可以...”   “删掉。”青年垂下眸子,冷冰冰的盯着少女。   “啊?”   “删掉你的偷怕照片,用我给你普及一下法律吗?”   少女打了个哆嗦,无端的想到了刚刚打在脸上的雪粒子。   “好...好吧。”女孩羞红了脸,默默的往后退。   “等等,”青年薄唇轻启,修长的手指拉开外衣拉链取出藏在内兜的手机。   少女暗淡下去的眸光再次点亮。先拒再迎?果然好看的小哥哥就是会撩!   青年的手机递了过来,还没等少女展示自己的微信码,便见他按亮了手机屏幕:“我有爱人了。”   屏幕上是一个男人的背影,干练的发型,高大的身材,长衣当风,指间夹着一根已燃的香烟。光影暗淡,没有露脸,却风骨犹然,潇洒无状,无端的便让人心驰神往。   所以,你这是在炫耀?少女眨巴眨巴眼睛,更兴奋了!   她回到座位,删除了刚才发的动态。随后又发了一条纯文字:果然,我不配!好看的小哥哥只喜欢更好看的小哥哥!亲们,磕起来吧,他是姐妹!   “姐妹?开什么玩笑?那身材那气质,小0跪舔好不好?姐妹?别闹了!”   “我有理由怀疑你眼瞎,这种0谁能啃得动?”   “楼上+1,他一个眼神我就要跪了。”   “臣附议,你能想象他和你一起聊包包和化妆品吗?姐妹?”   楼主:他男朋友超A,S级Alpha,懂?   秦见买了不少东西,用自带的塑料袋提着。农贸市场旁边有一家油饼铺子,新烙出来的油饼香酥可口,宋城南很喜欢。   油饼店门前趴着一只脏兮兮的土狗,天气转凉,它卧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全身的脏毛打结,眼睛上也呼着一团眼屎。感受到秦见的视线,狗子昂起脑袋望向他,竖起尾巴小心翼翼地晃了晃。   哐啷一声,门被推开,店主伸出一颗脑袋,朝狗子撅撅嘴。 “去去去,走开走开。” 狗子嘤嘤嘤地低哼,夹着尾巴,躲到一旁。   买过了饼,秦见推门而出,脏兮兮的土狗依然蹲在门边,胆怯地朝他摇尾巴。秦见侧头问店主,“你们养的狗?”   店主嗤了一声:“是流浪狗,可能闻着香味儿了就赖着不走了。”   狗子黑亮亮的眼珠子望过来,秦见避开视线,狗子飞机耳。走过去,又走回来,秦见皱着眉头打开保温袋子,从中取出一块油饼,满脸不耐烦的扔给了土狗,然后又迅速的将保温袋封好,怕刚出锅的油饼失了温度。   一毛钱一个的塑料袋秦见舍不得买,一块一个的保温袋他套了两层。   许是得了好处,土狗一直跟着秦见。秦见刚踏出一步,一旁的狗子就跟着他蹭了一步。青年不悦,低头看过去,狗子低低地哼叫,摇尾巴。   “别跟着我,我们家太小了,不能养你。” 土狗挺通人性,大概是感受到了拒绝,鼻腔溢出可怜兮兮地低呜,垂着脑袋在原地转了一圈后,坐在地上不动了。   秦见又看了一眼那狗,然后迈步离开。一路到了地铁站,往地下通道行去,没下几步台阶就听见有人在身后惊呼。   “哪来的癞皮狗啊!好吓人啊!”   “滚!快滚!”有人揣到了土狗的身上,“打狗队都上哪去了?”   路旁的小商贩拿了扁担去赶,将将打到土狗身上的时候,有人一脚踩住了扁担。   “我的狗。”秦见说。   还没等秦见拿出钥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已经换了家居服的宋城南有点热切,刚要与两天没见的年轻人亲近一下,便被秦见脚边呜呜叫着的土狗吓了一跳。   “见爷,这什么意思?”   秦见有些气,为了带这只土狗回家,地铁不能坐,公交不让上,只能打车回来的,浪费了不少钱。他将钥匙往桌子上一丢,脸色不佳:“没什么意思,路遇土匪,甩不掉。”   宋城南看看秦见,又看看自觉坐在门口的土狗,噗嗤一笑:“我怎么觉得这狗子有点眼熟呢?”   秦见转身挑眉。   “这匪性和我们见爷当年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宋城南!”   男人哈哈大笑,门一关,将大土匪和小土匪都圈进了门里。   ......   入夜,宋城南扣着秦见的双手压在头顶,霸道的吻着身下的人。   “像不像你,那只土狗?嗯?”吮吸的间隙宋城南在秦见耳边带着笑意问道。   年轻人喘了几口气才有力气回答,含水的眼睛一吊:“不像!我哪有那么没骨气,一路跟到家里来。”   宋城南的吻又落了下来,在唇边极其涩qing的呢喃:“见爷当年不想和我回家吗?”   “想不想?”男人再次诱哄。   “...想,特别想。”。   “那你是不是小土狗?嗯?”   “宋城南...”   “是不是?”   “是。”年轻人终于投降,“我一直是想跟你回家的小土狗。”   “真乖。”   ......   --------------------   容我喝口水去去甜味,我真的不适合写小甜饼啊姐妹们~~~ 第124章 番外二 胖子   刘祥进屋的时候,小土狗热情的扑向他。他将手中的甜点高高举起,大声叫秦见:“老秦,你们家怎么养狗了?还养只这么丑的?”   小土狗毛色不均,有些大小眼,长得确实不漂亮。长相不行,脾气也差,颇通人气的它叼着刘祥的脱鞋甩进了阳台。   “欸,这狗脾气,随谁啊?”   宋城南将烟咬在牙间,拾来了鞋子:“随谁?看不出来吗?”说话的同时还笑着往厨房中忙碌的身影看了一眼。   刘祥一直有些怵宋城南,小的时候他见过宋城南收拾秦见,秦见犯了错,他总是阴沉着脸掐狗崽子似的掐着秦见的脖子拎回家。阴影自此留下,以致于每次见了宋城南,刘祥都规矩的像见了教导主任的小学鸡。   他放下自己亲手做的甜品,嗯嗯啊啊的支吾了几句,就溜进了厨房。方斐来得早,搬了小板凳坐在一旁正与秦见闲扯些有的没的,秦见听得烦了,扔了一把香菜让他摘。   小房子的厨房虽比新发镇上的大了一些,但也架不住三个人挤在一起,尤其其中还有一个越发发福的刘祥。   刘小胖可怜兮兮的缩在角落,厨房里烟火重、温度高,他出了一脑门子汗。秦见手下利落的翻炒,兼顾瞥了他一眼:“冰箱里有可乐,你开一瓶消消汗。”   刘祥的目光穿过玻璃门看了一眼正坐在客厅聊天的宋城南与小张警官,不由得扁扁嘴违心道:“我不热。”   方斐翻了个白眼戳穿他:“他见到宋主任就怂。”   刘祥“啧”了一声,小短腿跨过方斐靠近旺盛的灶火:“老秦,小时候你迫不得已要和宋主任住在一起也就算了,现在为什么还要租他的房子住啊?”   秦见勾起唇角:“为什么不能?”   “哎呀,他是大人啊。”   秦见乜着22岁的刘祥,“你真是小孩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代沟啊代沟,你们也玩不到一起去啊。”刘祥抬手抹了一把额间的汗,“要不,你跟我一起合租吧,我从现在的房子搬出来,咱俩租个大点的。”   方斐噗嗤一笑,埋着头两个肩膀抖动的厉害。刘祥白了他一眼,继续游说秦见:“再说宋主任现在单身,不代表他以后一直单身,若是他再处个对象结婚,你到时候还得搬出去不是?”   方斐好不容易收住笑,将摘好的香菜放进水池,然后重重的在刘祥的肩上拍了几下,留下一声叹息出了厨房。   秦见做了几个拿手菜,众人分坐桌旁,佳肴美酒十分畅快。小土狗的饭盆设在阳台,装得满满当当,它吃得很快,生怕有人抢食一样。吃饱了就跑进饭厅,趴在秦见脚边,摇晃着尾巴。   酒足饭饱,窗下的阳光正好,晒得木质地板暖洋洋的。小张警官爱热闹,带着刘祥与方斐坐在窗口斗地主。   宋城南洗碗,不许秦见争抢,又不许他离开,着实霸道。秦见给男人卷起袖子、套上围裙,然后靠在琉璃台上与他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   年轻人唇角沾了酱汁,清冷的面上透出几分可爱。宋城南看得心里痒痒,双手插在泡沫中轻声吩咐:“过来点。”   “嗯?”秦见听话惯了,微微倾身。   一个吻落在了年轻人唇边,温热滑腻的舌头探出,卷走了那滴酱汁。   啪!一声惊响!可乐罐应声落地,深褐色的液体以飞溅的形态喷涌而出,呲呲的撒着气泡。   “你...你们...”嫌热到冰箱中拿可乐的刘祥指着厨房的方向声音颤抖,“我看到...不,我一定是看错了,你们...”   小张警官放下手中扑克,一脸兴味的跑过来凑热闹,终于有人体会到他那天下午的心情了,那种震惊与难以置信!不过怎么看着这么傻B呢?   他以过来人的姿态自居:“我还想呢,这傻孩子啥时候能反映过来呢?”   刘祥觉得无助极了,他向方斐投去求助的目光,方斐坐在窗边没动,一脸同情悲悯的表情。   他又转头去看秦见,颤抖的问道:“老秦,...你和宋主任你俩...啥关系?”   问话一出,宋城南也去看秦见,参透的、撞破的不提,崽子还从来没在人前主动提及过他们的关系,他心中有些期待。   “什么关系?”秦见挑了一眼宋城南,“房子的首付他付,我们共同还款的关系。”   他走过去揽着刘祥,带着他又去冰箱中拿了一罐可乐,起身时偏头在愣怔的人耳边低声说道:“我和宋主任,接吻上床做A的关系。”   秦见记仇,16岁的时候刘祥曾当着他的面说过,沈萍是宋城南的童养媳,是以后要一起亲嘴睡觉的关系。当时这话给16岁的秦见留下了巨大的伤害与心理阴影,这仇自然不能不报。   啪!胖子手中的可乐又一次落地!   “合着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一个小时后,终于晃过神儿的刘祥咬牙切齿。   “我猜出来的。”方斐举手。   “我不小心撞破的。”小张警官举手。   刘祥吞了下口水,没处撒火。他泄力一般的往沙发上一靠,哀嚎:“为什么我的朋友都是gay啊,小方子是也就算了,老秦竟然也是!gay也就算了,还都找到对象了!天理何在啊!那我...”   情路一直坎坷的胖子一轱辘爬了起来,眼中邪光四射:“那我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潜质?”他用雷达一样的目光将屋子中的众人一一扫过,最终定在了小张警官身上。   “小张哥,你是单身吧?”   “我草!”正叼着烟的小张警官没想到看热闹看到自己身上,猛然被呛,一阵狂咳差点背过气去......   众人笑闹间,秦见走到方斐身后,歪头轻声问他:“你什么情况?”   方斐:“......”   --------------------   明天方斐和数学老师的故事。   新书《意外之妻》正在预收,铁子们支持一下! 第125章 第125章 番外三 纹身   方斐从秦见的小房子出来,拿在手中的手机传来提示音。他停下步子,用牙齿将手指上的手套一根根拉松,指纹印在手机上,亮起来屏幕自动进入了信息界面。   “什么时候过来?别磨蹭。”短短的几个字挺不客气。   方斐骤起漂亮精致的脸,想回怼回去又不敢。   等公交车的时候,他习惯性的蹲成一团,一水的白衣白裤白帽子,像冬季随处可见的雪球子。   “今晚我们留宿在秦见家。”琢磨了十多分钟,方斐几经删减终于回复了对方。   此时一辆黑色的大众速腾缓缓停在了路边,驾驶室的男人将刚刚响过提示音的手机摔在中控台上,推门下了车。   有人踢了方斐屁股一脚,他蹲着本就重心不稳差点来个狗啃食,刚想发火就看到停在身旁的一双皮鞋,锃明瓦亮,正是自己前几天被压着到商场被迫买来送人的礼物。   方斐心中一惊,不详的预感慢慢爬上心尖,他顺着那鞋缓缓抬头,看到了高大的寸头男人。   男人压着光低头看他,犹如撒旦临凡。方斐眨眨眼睛,将手悄悄深入羽绒服,翻起毛衣掐上了自己软嫩的皮肉。真疼啊,他一扁嘴,眼睛泛起红痕,装哭装可怜,在这个男人面前百试百灵。   沉默的男人蹙眉,一弯腰将蹲成一团的方斐托着屁股整个抱了起来,迈开步子往车的方向走去。   方斐大惊,哎哎了几声,怕自己摔了,最后只能无奈圈住了男人的脖子。   扔方斐进车,扎上安全带,重新做回驾驶位,启动开车,男人一直没说过一句话。   方斐想解释,但能想到的理由都太拙劣,他只好转而问道:“晚上吃什么?”   男人终于分了一束目光给他:“家里有泡面。”   “泡面吃不饱。”方斐估计今晚两个人肯定是要做的,以他过往的经验,一碗泡面怎足以支撑他度过漫漫长夜,强健的男人会将他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那就出去吃,你花钱。”男人理直气壮。   方斐扁嘴,没再提出异议。   在外面吃过饭,两个人回了男人的家,男人站在门外不动,非得逼方斐拿出钥匙开门。   方斐将钥匙插在门锁中气愤得拧得咔咔响:“非得走这些形式吗?给我你的工资卡,给我你家钥匙,就一定证明得了我们的关系?”   男人拍拍寸头上扎着的雪粒子,面无表情的斜了一眼方斐:“怕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身份!”方斐愤怒的拉开门,将钥匙甩在门厅柜上,“这么强迫来的有意思吗?”   “还行。”男人不咸不淡的回道。   方斐似乎气急了,他以一米七三的个子去挟制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强壮男人:“你别忘了你是我的数学老师,一个老师逼迫自己的学生和你发生xing关系是在犯罪!”   男人伸手捏捏炸毛兔子的后颈,平平淡淡的说道:“我是你高中数学老师,那时和你没有半分感情纠葛。是你自己不争气,在外一直惹是生非。大一,我将你从老变态的床上救下来;大二,帮你解决了渣男男友;大三,你兼职模特被强迫拍的那些照片也是我帮你弄回来;大四,你爸爸问我嫌不嫌弃你?我只犹豫了三秒,他就将你托付给了我。”   男人微微沉腰,看方斐时的面相有些凶:“我当时应该一刻不犹豫的拒绝的,那样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方斐的气焰越来越低,撑着最后一口气反驳:“那你们也不能包办婚姻啊,我找的是对象,又不是老师和爹。”   男人越过方斐,站在门厅中神色如常的脱着外衣,他的扣子扣得板正,从上到下严严实实。脱下的冬衣挂进柜子,男人又开始脱扣得依旧严密的中山装,边解扣子边缓缓的说:“方斐,我这人不是什么深情的人,原来帮你不过是秉承着曾经是你老师的一份责任,现在睡你也有我是第一个男人的原因。不过这两项其实都不怎么重要,方斐你要是真想走,我不拦你。”   “只是...”男人脱下中山装又开始解衬衫扣子,他从喉下第一颗扣子开始缓慢而下,黑色衬衫随着他的手指慢慢敞开,露出大片大片的花色纹身。   “只是你离开后喝过酒不能再半夜给我打电话,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能再找我哭,受人欺负的时候不能再让我去帮你出头,遇到危险的时候别再将电话打给我。”   黑色的衬衫凌空一抖,健硕的男人身上恐怖又荼蘼的纹身完完全全展露在灯光之下,让人惊惧又让人赞叹。   他将衬衫往椅子上随意一丢,赤着上身走到方斐面前,双臂撑在墙上将方斐拢在臂膀间:“我这个年纪了,谈不了什么情情爱爱,身边放个人能暖床就可以。”   他伸手抬起年轻人纤细的下巴:“我对你有几分耐心,是因为你曾经是我的学生,又长得还算好看,但是你别将这些当做你恃宠而骄的资本。你若不愿意,就别吊着我,今天给睡,明天不给睡的,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兔子似的一头扎回来,几天之后就觉得翅膀长硬了又要飞走。”   男人审视着方斐,像老鹰抓住一只好看的兔子,欣赏够它的惊栗后才露出凶残的样子:“要走,就放下钥匙和我的工资卡,立马走人。也别在我和别人上床的时候又杀回来,就算你站我床边把眼泪都哭光了,我也绝对不会从人家身上起来,再要你!”   放开滑腻的皮肤,男人直起身子,转身向浴室走去,背后的纹身像盛开的曼陀罗花,在无垠的业火之中诡异的摇曳。   “你知道我洗澡的速度,最好在我出来之前就决定好去留。”   方斐看着男人的背影,紧紧的咬着牙关、握着拳头,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个男人怀着什么样的情意,是爱,是喜欢,还是依恋?   他觉得自己太年轻,还有好多好玩的没玩过,好多世面没见过,他想自己的人生过得丰富多彩,又想这个男人一直在自己身后,只要一转头便能看到。   他知道自己长得乖巧讨喜,也知道自己骨子里是十足的渣男,什么都想要,什么又都放不下。   而张智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更不是什么深情的人。他可以乱战得浑身是血将自己从变态的床上救下;可以将负了自己的男友囚在暗室三天三夜;也可以将恐吓大学生拍大尺度写真的人逼得差点跳楼...   可他上一秒能够为你拼命,下一秒在自己离去后也可以马上接档情人。方斐曾经一直觉得张智饶的家是自己的所有地,疯够了闹够了受了委屈,孤独寂寞冷的时候随时可以回来寻求庇护,直到有一次打开这扇门,张智饶正在床上压着一个白净的男人。   他一直羞于去想当时的自己,好像哭得很厉害,站在床边。就那么一直哭一直哭,生生将张智饶哭萎了,无奈的从男人身上起来,向他伸出了手。   自那时起,方斐终于知道自己在张智饶面前其实是没有无条件任性的权利的。   现在怎么办?方斐看看柜子上的钥匙,又摸摸口袋里的工资卡。这两样都是张智饶硬塞给他的,借以提醒他要记得自己是谁的人,是什么样的身份。   浴室中断了水声,方斐还在踌躇。唰,门被拉开,男人赤条条的走出来,方斐一惊,慌忙找了个借口,急吼吼的说道:“可是,我们不和谐啊。”   他红着脸指指卧室的大床。   男人走到他身边弯腰一下子将他抗在肩上,一脸平静的说道:“那就多做做,总会和谐的。”   方斐在高中就向往爱情,嘴上叫得欢,骨子里却放不开,交了几任男朋友都是牵牵小手、亲亲小嘴的纯洁关系,最后无疾而终。直到大二遇到渣男男友,竟然用药逼着方斐多人游戏,当时方斐虽然意识混乱,但还知道自保,将自己锁在卫生间哭唧唧的给张智饶打去了电话。   张智饶救了他,也睡了他。提上裤子他说是方斐主动的,还递上一张方斐在混沌不清时写得自愿书,并且事后还给方书玉去了电话,将两个人睡了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绅士坦荡的让人牙痒!   一夜情事后,方斐早已睡得昏昏沉沉。张智饶坐在床边抽烟,月光将一身纹身映得妖冶。   张智饶童年不幸,父母双亡、无亲无友。少年时一边上学一边打黑拳谋生,这身纹身就是当时的产物,用以震慑对手,吸引买家下注。   后来公an严打,黑拳打不了他就拜了山头给人做马仔,白天在教室里读书,晚上拳里来刀里去,活得像个没有芯子的躯壳。即便这样他也考上了大学,数学教育专业,一个古惑仔,竟要站上三尺讲台,着实讽刺。   大学期间,他在安保公司兼职,名头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给人做保镖,时间相对自由,赚得也多。一混混了四年,大学毕业后,安保公司留他,他却义无反顾的当了一名高中老师,只是入职体检时,他将负责人拎入了厕所,在深入交流之后,带着一身纹身走进了新发镇高级中学。   至此,张老师常年长衣长裤,衣扣严谨。   一颗烟燃尽,他将烟蒂按死,回头看着因为劳累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方斐。他想了想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他的?方斐13岁还是14岁?当时他跟着一个混混来新发镇的堂口“视察工作” ,见一个小瘪三截了一个白净的小男孩回来。小瘪三要钱,小男孩抱着书包摇头,最后轻声说给朋友打个电话让他送钱过来。张智饶烦得慌,想走,却惊讶的看到小男孩皱眉巡视“堂口”杂乱的环境,然后放下书包开始收拾。   他忽然觉得有趣,这是他鲜少出现的情绪,便一直看着男孩儿打扫,直到男孩儿收拾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他几眼,好像在谨慎的评估过自己的凶恶程度。评估后,他竟然伸手将自己肩头挂的草叶子摘了干净,又顺手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最后看着自己手腕露出的纹身,小声的问道:“疼不疼啊纹的时候?”   张智饶忘记自己回没回答,倒是记得来救他的男孩儿在看到他正在给劫匪收拾屋子时气得转身就走,小瘪三作势要追,自己却拦了下来,不急不缓的对那个被叫成“方斐”的男孩说:“回去吧,以后这里的人不会劫你了。”   夜色深重,他转身摸了摸沉睡的年轻人,低低的叹到:“小时候那么乖,长大了偏要人花这么多的心思才能留在身边。”   .....   --------------------   方斐的故事完结了,好爱张老师啊~~~应大家之愿,开了方斐和数学老师的短佩《不良人》cp1213421   对了,你们还记得前面提到过方斐被劫找秦见去救,秦见看他给劫匪收拾屋子气跑的情节吗哈哈哈 第126章 第126章 番外三 芦苇荡   高程下了长途汽车,被迎面而来的风雪差点掀了一个跟头。   他眯起眼睛,向前佝偻着身子适应了一会儿,才紧紧帽子迈开了脚步。一连下了好多天的雪,脚下已经没了路,只能从两旁剩在地里的玉米栅子分辨路在何方。   约莫走了三十分钟,高程觉得双脚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他转身背着风从包中拿出一个矿泉水瓶子,拧开盖子将其中红色的液体倒入了口中。酒香弥漫而出,又瞬间被冷风吹散,男人的睫毛上冻着白雾与冰渣,却弯了一下眼睛,似是对美酒无声的褒奖。   不多时,身后由远及近传来拖拉机的声音。高程站在路边招了招手,拉下口鼻上厚厚的围巾合着风雪大声问道:“老乡,王大秃子屯还要走多久?”   拖拉机缓缓停下,驾驶员因穿得厚重臃肿,戴着宽大的狗皮帽子,并不容易分辨年纪。   “去哪?”一嗓子醇厚的东北腔,却是属于年轻人的声音。   “王大秃子屯。”高程回嚷。   “上车吧。”那人往身旁的铁皮板子上一拍,“能坐住不?”   年轻人开的只是拖拉机的机头,后面并没有挂车身,高程手脚并用爬上车,抓着椅背上的钢管一路颠到了王大秃子屯。   拖拉机停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两瓣屁股已经变成了蜜桃形的冰坨子。   拖拉机手从座椅上下来,跺了几下冻麻的双脚,便急不可耐的脱下手套,从洋棉袄中掏烟。   “抽这个吧。”高程敬上一颗烟。走得近了才看清狗皮帽子下的年轻面孔,不丑,细看能端详出三分英俊,就是皮肤糙点。   那人也没客气,接过烟瞅瞅,笑道:“好烟。”   高程将手中的一盒烟都递了过去:“哥们,谢谢了。”   顶着狗皮帽子的年轻人喷着白雾接了烟,过足了烟瘾才问道:“这大雪天,你来我们屯子走亲戚?”   高程拧开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口酒,目光有点淡:“找人。”   年轻人吞咽吞得重,几口就解决了一支,他将烟屁股扔在雪地上,去拖拉机上取下了一个纸箱子,扯开嗓子吆喝:“王婶,你家货我给你带回来了。”   不多时,对面村头的小卖铺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裹着花袄快步跑过来接了年轻人手里的纸箱子。她一脸愁容,眉头锁着皱纹:“顺子,下周你就不用从镇上给我带货了,我这小卖部不打算干了。”   “哦。”年轻人也没为啥,“跑腿费啥时候结?”   “就这两天,少不了你的。”女人冻得直跳脚,“等我盘了店就给你结。”   小卖部的门重新关上,年轻人才回头拾起了刚刚的话茬,推推狗皮帽子看向高程:“找人?找谁?”   ......   “就是那家。”宽大的手闷子一指,“王富贵他们家。”   贫困县里的落后村,一屯子低矮破败的房舍中难寻一间明堂亮舍,恰巧王富贵家正是这唯一的一间。   “用我帮你叫门不?”年轻人吸了一下鼻子。   “不急。”高程看看快要落山的日头,“能上你家吃点东西吗?我付钱。”   年轻人乜了他一眼,转身走在前面:“我可不会做啥。”   炕烧得挺热,高程盘腿坐着。炕桌上摆着两碗面条和一碗芥菜咸菜。   面条配红酒,高程吃了半碗。筷子放下,他扣了半晌指甲才轻轻地问:“王富贵是在城里给大户人家做门房的吗?”   年轻人显然饿得狠了,如今已经在吃第二碗,他从碗里抬起头,含混道:“听说是,没看赚钱回来盖了新房了吗?”   “他现在在家?”高程又问。   “在吧,据说雇他那家主顾犯了事,都进大狱了。”年轻人吃的热了,脱去了棉衣,捋了一把寸头。   他肚子填了个底,吃相终于不那么难看了:“你应该不是王福贵他们家的亲戚,怎么,找他家讨债的?”   高程笑了一下,仰头灌了一口酒。   “我在你家借住几晚可以吗?我付钱。”   年轻人没说行与不行,向高程的碗抬抬下巴:“你还吃吗?不吃我吃了?”   高程也没客气,撂下眼皮说了一声:“不行。”   天一放亮,高程就出了门,临出门穿上了年轻人的翻毛大衣。   “这又不嫌弃了?”那人抱胸靠在掉灰的白墙上。   高程带上灰突突的狗皮帽子,将一张脸都隐了起来。挥手勾勾手指:“给一把钥匙。”   “不用。”青年人笑,“那个文词怎么说的来着,家徒四壁,不怕偷,你踹一脚门就开了。”   高程在王富贵家前后转了一圈,冻得受不住了进了村头的小卖部。小卖部里围着一群老娘们,张家长李家短正在磕牙。   见来了生人,又是面嫩的男人,一群老娘们像饿久的狼一样盯着白羊垂涎。   “王宝顺?你来他家走亲戚?”   中年妇女的嗓音忽然尖利,这一嗓子成功让在场的所有女人收了兴味的目光,换上了鄙夷嫌弃。   “买啥?我这东西可不全,要不干了。”中年妇女拉着长声。   “这个店出兑?”高程无视女人的态度,“我想接手。”   小卖店的新老板推出一项新服务,上门送货。这让大冬天不愿意出门的村里人觉得挺受用。   王宝顺从外面进来,拍拍身上的雪花,吸了一下鼻子,不满的嚷嚷:“我帮你进货,又帮你送货,你就给我这么点好处费,使唤傻驴呢?”   高程穿着酒红色的毛衣,坐在炉子旁边烤火,白皙的面庞被跳跃的火光一照,像天边缭绕的流霞。他呼着气,将烤熟的土豆扔给年轻人,滚烫的指尖摸上耳垂:“猫冬也有钱赚还不满意?”   此时,小卖部里的电话响了,高程懒得起身,盘旋的电话线拽了过来,拉成一根直线。   “哪家?要什么东西?”年轻人的舌头被烫得打卷,却在看向高程时蓦地一怔。   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从来都是散漫慵懒的,盘了铺子却不见正心经营,淹于女人的流言蜚语中也不申辩,好像什么都与他无关,什么都不计较一般。   可现在,漫不经心的表情敛了起来,男人颊边依旧流光,眸子确是冷寒与深沉的。   “两瓶酱油,我去送,你看着铺子。”高程快速的穿上大衣,在货架子上拎起两瓶酱油,想了想又拿了一包中档香烟。   “哪家?”年轻人看着反常的高程问道,可话还没送出去那人已经出了门,大门回弹,让他吃了一肚子冷风。   跨过王富贵家的门槛,高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新盖的院套宽敞,除了正房,左右还有厢房,一条老狗拴在檐下,因为太冷,叫唤都懒得叫唤。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门内热气流动而出,像蒸腾而起的雾霭。寒冷的冬季,室内存着的那点热气金贵,因而棉门帘子里只伸出一只手:“给我吧,多少钱?”   高程客气:“4块6,给4块吧。”说着又往那手里塞了一包烟,“我是朝霞小卖店的新店主,和村里人还不熟,这不来认认门。”   听了这话,门内终于伸出个脑袋,30多岁一男的,长得没有任何特点,他看看手中的烟:“听说了,村头小卖店盘出去了,您贵姓?”   “免贵姓高。”高程笑得老实巴交的。   门内的人明显思量了一下,再一次看看手里的烟才挑开门帘:“高老板进来坐坐吧。”   三间大房,挺敞亮。高程没见识似的四处瞅瞅,连厨房后的仓房都瞄了一眼。   “听说咱们屯子过得最好的就是富贵叔家,这么一看果然没错。”   男人有点趾高气扬:“就那样吧。”   “富贵叔没在家?”   男人咬肌动了动略有犹豫:“啊,没在,我爸每天吃过饭都要出去转转,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吗。”   高程点头附和,刚想再问些什么便被男人截了话头:“高老板不是我们屯子上的人,怎么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盘店啊?”   “我和王宝顺是朋友。”同样的借口高程这阵子没少用,也不出所料的再次收到了厌弃的目光。   高程与男人又闲聊了几句,见他有些戒备便只能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他向左右厢房看了几眼,故意提高声音向男人说道:“王哥,以后需要什么打电话给我就行,我给你送过来,过几天我那牌匾也会换换,换成高程杂货店。”   四下寂静,狗也不叫,只有男人敷衍的应答。   ......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年轻人似乎只会下面条,这回他打了两个荷包蛋,都放在了高程碗里。   高程笑笑,将几张粉红大票拍在炕桌上。年轻人看了一眼那钱,嗤了一声:“封我嘴?不让问?”他将钱拿过来压在炕席下面,“下个月我还问。”   “下个月?”高程喝了一口红酒喃喃,“我哪里等得到下个月。”   此后一段日子,只要王富贵家或是王家邻居的送货生意,都是高程亲自去送。而且他每日中午、晚上饭后都会出门,直到全身冻透了才回来。   王宝顺拿钱闭嘴,只能烧了热水给他泡脚。   “你那酒能给我喝点吗?”年轻人倚在门上看着水盆中细白的双脚说道。   “不能。”高程将头埋在膝间,看起来有点沮丧。不过这份情绪转瞬即逝,他抬头时又变得散漫浪荡,“我都没舍得喝,给人留着呢。”   “谁?”年轻人挑眉问道。   高程在生了锈的铁盆中踩出水花:“一个棒槌。”   小年这天,高程依旧中午出门,不远不近的在王富贵家门口晃悠。在脚将将冻麻之时,王家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面走出来一个大概五十岁左右的男人。   王富贵在惯常的时间出来消食,高程惯常一样不远不近的跟着。只是今日前面的人手中似乎提着些什么,脚步也略有仓促。   每次跟到屯西,便不能跟下去了。屯西之外是一片泡泽,冬天水面封冻,冰面上浩浩荡荡的干枯芦苇连天。王富贵向往常一样分开芦苇走进芦苇荡,高程望着那个背影有些犹豫。   他若再跟,分芦而行,声音沙沙作响,必然会被发现;可若是不跟,还会像以往一样,转头来寻,即便找到浑身冻透冻僵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一咬牙,高程跟了上去。   芦苇荡又深又密,极易迷失方向,高程听着前面的声音,尽量放轻脚步,艰难的走在冰面上。   忽然,前面的声音停了下来,高程猛地抬头,发现王富贵正站在他的正前方,隔着微微晃动的芦苇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心中一沉,左手悄悄的去摸口袋中的折叠刀。手未入怀却听王富贵出声问道。   “你是来找楚云的吧?”   --------------------   纳尼,没写完!还得再开一章。没写完的主要原因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be还是he?我都纠结死了。你们想看哪种结局?可以提,但我不一定按你们的意见写哈哈哈哈太狗了。   谁还没收藏新文?接受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另外,加一下作者专栏呗,人好少,好没面子哈哈哈 第127章 番外五(1)新坟   “你是来找楚云的吧?”   王富贵问出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高程的心里一沉。他寻找楚云的这几月中,无论是王家的保姆司机,还是没有入狱的保镖,对楚云的下落都是三缄其口,高程问得急了他们甚至躲起来避而不见。因而高程这次换了方法,寻到王富贵的住处也没急于登门,而是暗中打探希望获得线索。   从来没有人直截了当的问他:“你是来找楚云的吧?”   斟酌了半晌,高程点头:“是。”   冬季风疾,刚出口的话就被吹散,王富贵“嗯”了一声:“那跟我走吧。”   高程一怔,没想到王富贵会答得这么痛快,他对王富贵没什么信任,自然对这个答案有惊喜也有惧怕。他握住折叠刀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男人身后。走了差不多15分钟,脚下已经不是冰面,芦苇荡也被撇在身后。   前面是一片雪原,从地上的残留物看这是一片耕地。   “夏天的时候我们下地需要绕过湖泊,冬天穿过冰面就可以,可以节省小半个小时。”王富贵放下手中的塑料袋拍拍身上的芦苇絮。   “楚云在哪里?”高程一刻都不想等了。   王富贵向远处的一个个小窝棚抬抬下巴:“那边。”   窝棚是庄户人下地耕种临时歇息的地方,简陋破败,只能在夏季作为遮阳之用。如今零下20多度,旷野的温度甚至更低,那样的窝棚怎能住人?   高程蹙起眉头,手中的折叠刀握得更紧:“你骗我?”   王富贵没言语,呼出一口白雾,即便脸上捂得严实也能看出凄悲。他踏着雪,迈出了步子往窝棚走去。   高程一直觉得王富贵是在耍花招,他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才跟了上去,他在等着王富贵的下一步动作,欺骗或是对他发起攻击。   直到一座新坟出现在他的眼中,他绷着的一根弦被猛然扯断了!   王富贵走到坟前蹲下,打开塑料袋一样一样的往出拿东西,他没看高程,口中絮絮叨叨:“二姑爷四个月前就住在这窝棚,那时天还不冷,我天天来给他送饭。可是他伤得太重了,挺了半个月...就没了。”   新坟覆雪,前面摆了祭品,宋福贵点了三支香,插在了白胖的馒头上。   “这片地也荒废了,我就把他葬在这了。”王富贵看着那坯黄土,“二姑爷,你说的人真的来找你了,你也没白心心念念他一回。”   他直起佝偻的腰,看向还站在几步之外的高程:“今天是小年夜,你来跟他说几句话吧。”   “你骗我!”一直愣怔的男人忽然怒了,他几步上前抓住张富贵的衣领,“你他妈的在骗我!这怎么能是楚云的坟!!”   他将手中的折叠刀弹开,面目狰狞的抵在张富贵的脖子上:“你说,你是在骗我,楚云没死!他没死!说啊!”   被辖制的男人不见惊慌,只是眼中的悲色更重:“二姑爷...”   “楚云!”高程嘶吼,“什么他妈的二姑爷!”   “楚云临走之前说,你若是来寻他,就让我给你带句话。”   高程的手微微颤抖。   “他说他从国外找了几瓶好酒给你,就放在他的银行保险柜里。保险柜里的东西都是留给你的,密码你知道。”   啪,刀掉在雪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高程似乎已经疯魔:“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让楚云来和我说,让他亲口告诉我!”他用力辖制着王富贵,口中却颤抖的恳求着:“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怎么才能说实话?要钱吗?我有,都给你可以不可以!”   王富贵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已经快燃烬的香:“你去和他说说话吧,他可能等不及了。”   新坟一座,黄土一捧,高程拒绝相认。   “你他妈现在就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在寻找破绽。   王富贵捡起刀子折起递给高程:“...楚云不知因为什么事惹怒了老王总,他被人架着秘密拉走了,三天后才传回消息,说人可能是不行了。这消息都是私下传的,据说要找一个保镖顶罪,那人不满才传出话来。后来专案组的人找上门来,王家可能是怕事情闹大,找了医生草草给二...给楚云治疗包扎了一下,找了一个荒僻的地方将他弃了。”   男人的声音又缓又沉,将寒风中破出一个口子:“整个王家的人都是疯子是变态,从不将我们这样的人当人,只有楚云和他们不一样。他帮过我,二小姐飙车回来撞在大门上,却怨我开门慢了,让我陪25万的修车钱,我哪里赔得起?是楚云帮了我,他帮我说话,为我证明,才让我逃了一劫。人嘛,讲究个将心比心,他落了难,我自然不能冷眼旁观。”   “我使了点手段向司机打听出了他们丢弃楚云的地方,深夜的时候就去将他救了。”王富贵叹了一口气,“可他伤得太重了,我又不敢送他到市里的医院,只能包车把他拉回了我们屯子,又怕家人不接纳他,就把他安置在这里,从村医那里开药给他吃,可是...他伤的太重了...”   “为什么不给他找医生!为什么他不打电话联系我!”高程一步步迫近,逼得王富贵退了几步。   “王家的势力太大,我也怕事情没捂严实牵连家人。至于他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我也不知道。”男人犯难的说道。   高程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尽,他塌下肩弯下腰,脚下虚浮的一步一步走到那座新坟前。他怎么能不知道楚云是怎么想的呢?那个人表面上看着混蛋浪荡,确是最要面子的一个。   “他都受了什么苦?”高程低声问道。   王富贵一哽:“左腿断了,右手手指缺了两根,脸上也不知被什么烫了。”   高程的牙齿紧咬,口腔中充溢着铁锈的味道;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掌心被血液浸染。而他面上却是嗤的一笑,望向了那个土包:“都说祸害遗千年,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你回去吧。”他没有转头,话确是说给王富贵的。   男人再次叹气:“晚上风寒,你和他说说话就回去吧,我在芦苇荡给你留出路,你顺着我留的痕迹就能回去了。”   高程回头,面上已经没有刚刚的愤怒与疯狂,他笑着回道:“麻烦了。”   一方天地,雪过无痕。寒风拉着哨子,像一只悲歌。   高程坐在坟边,像与楚云肩并着肩。   风雪欲深,高程拿出手机,给秦见发了一条信息:“我们在一起,勿念。”   --------------------   楚阎王和高程的番外还有一章,明日更新~~~加一下作者专栏呗亲们 第128章 番外五(2) 还好使吗?   村里的夜空还能看到寥落的寒星,此时夜风收了白日横冲直撞的威势只栖在高处,缓缓地晃动着光秃秃的树梢。入夜的村庄只剩下狗叫,远远的嚎叫声会引来几只多事的跟风,称得这夜更加寂寥孤寒。   死一般的暮色中,一点猩红滑动着半圆,王宝顺站在自家门口,用力的吸一口香烟,烟丝猛地燃烧,萤火瞬间乍亮,映出了他面上的焦急与忧虑。   他跺着脚,搓着手,不知站了多久,才听到一个遥遥的声响。   “高程?”他试探的问道。一声微弱的“唔”顺风传来,王宝顺“靠”了一声,扔了烟快速迎了上去。   “你他妈不要命了?”他拖拖拽拽将高程拉回屋子送上热炕,见他嘴唇青紫,心下一惊,赶紧脱了高程的手套和鞋子去看他的手和脚。   已经冻得又红又肿!   “你想截肢啊!这种鬼天气你在外面待这么久!”高程又被他移下了炕,“现在你不能马上取暖。”   他把高程安置在一个小杌子上,厉声厉语:“坐住,别乱动。”说完,急忙拿了一个铁盆出门盛了满满一盆雪回来。   “冻伤的地方我给你用雪搓搓。”他将高程的脚放在膝头,抓了一把雪覆在冻伤的地方反复用力搓动。搓过了脚又搓手,最后是耳朵,雪换了七八盆,终于高程的冻伤看着不那么渗人了。   “去哪了?”直到这时王宝顺才倒出精力问道。   高程自打进屋后就一句话没说过,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任由年轻人摆布。此时他的眼睫微微翕动,哑着嗓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给我点酒喝。”   塑料瓶子递了过来,高程的手僵硬得合不拢,年轻人只得拧了盖子直接喂给他。   唇角流下的鲜红残液映得高程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抬起手背一抹,收了麻木的神情,弯起眼睛笑道:“睡觉吧,我累了。”   夜半,不出意外的高程发起了高烧。王宝顺顶着寒风敲开了村医的家门,连请带拽的将他拉来给高程输液,并从他随身携带的诊疗包中翻出冻伤膏,给高程的手脚厚厚的涂上了一层。   高程一直烧到隔天下午才醒。   王宝顺在厨房用大灶煮粥,听到主屋中的声响立时从炉火前起身。待他两步越至屋中,高程已经自己拔了针、掀了被,正欲从炕上下来。   “高程,你还病着,现在不能动。”年轻人去拦。   高程像是屏蔽了外界的所有声音,自顾自的披衣,口中喃喃:“不对,这不对!”   “什么不对?”看着只穿着单衣就想往外跑的男人,王宝顺糟心极了,“你现在乱跑才是最大的不对!“   高程体虚,拗不过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沓子百元大票拍到面前人的手中,并趁他愣怔之时,快速出了屋子。   “你觉得我他妈就是为了这个?”年轻人气结,他拿起炕上的外衣向那个单薄的背影喊道,“至少穿件大衣啊!”   高程来到王富贵家的时候,喘得好如一条老狗。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拍正房的房门,却好像听到了西厢房传来的某种细微的声音。正房的门开了,高程收回西去的目光看向眼前上了岁数的男人。   “你撒谎!楚云没死!”高程拔高声音质问。   王富贵见他仅仅两日就瘦得脱了像,不免长叹一声:“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吧。”   高程弯着腰,双手支在膝上不断的喘气,一句话要分四五次才能说完整:“你每天中午消食都要引我去芦苇荡,就是为了给小年那日做铺垫,可依你的说法楚云已经死了,他不吃不喝,为何你还要天天穿过芦苇荡去看他?”   “还有,你说四个月前楚云在那个窝棚住过,我看过那个窝棚,脆弱的完全不禁风雨。我记得王宝顺曾经说过,今年粮食减产,就是因为九月份下了一个月的连天雨,如果我没算错,那时楚云是应该住在那个窝棚中的吧?如果真是那样,他一定不是因伤而亡,而是被雨水沁死的吧!”   咳咳咳~~王富贵一阵咳嗽,他将头压得极低,往西厢房看了一眼。   “富贵叔儿,据我对你这段时间的暗中了解,你九月份从城里回来后的那段日子极少出门,与你所说的天天绕湖去给楚云送饭的情况严重不符。”   苍白的面上勾起一抹笑,高程全身脱力只能靠在墙上。他向西厢房投去凛冽的目光,出口的话确是浪荡轻忽的。   “楚云,真牛逼啊,自己都选好墓地了?我看那地方不太行,夏天蚊子多,冬天北风烈。我给你选一块好的怎么样?今天他妈的就送你上西天!”   啪!搪瓷杯子落地的声音,从西侧的窗内传来。   窗子上为了抗寒挡风的塑料布被风吹得呼呼直响,像是某人按捺不住的心跳一般。   高程托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嫌弃的开口:“戏太多了,楚云,真他妈让人膈应。”   “都是成年人,不想在一起便好聚好散,你想做孤胆英雄,但拜托不要拉着我做你的苦逼未亡人。楚云,你是不是自己都感动哭了?觉得你的所作所为真他妈可歌可泣?屁!你从来都是那个见天儿意淫的幼稚鬼!”   “还有,你是不是忘了?我没有那么高尚,也不会给自己套上枷锁,我今天出了这个院子,明天就能躺在别人床上。”   高程从随他而来,进了院子便一直傻傻愣愣的王宝顺身上摸出一根烟衔在口中,面对着西厢房的那扇窗子开始介绍身边的年轻人:“这个人,23岁,应该是这里十里八村唯一的gay。”   抬抬下巴,高程示意王宝顺给他点烟。   年轻人没在高程面前摊过牌,此时他抓抓库管,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心跳加速,但还是摸出火机给这个一脸淡然的男人点了烟。   “他在这里找不到对象,还备受唾弃。楚云,你今天若是一心想做缩头乌龟,我出了这个门就带他走。”高程的狐狸眼带着媚气挑了身旁的年轻人一眼,流里流气的问道,“跟我走吗,顺子。”   年轻人的脊背慢慢挺直,他的目光在高程俊逸的脸上游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西厢房的窗户上。   吸了一下鼻子,他点头,掷地有声:“跟!”   “草!”西厢房中传出一声咒骂,“高程你欺负佬子欺负惯了是不是?”   一声叫骂让一直在死撑的高程脚下一软,丝丝入骨的惧怕终于被赶出了身体。他靠在墙上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时蓦地笑了,两滴眼泪落了下来,在脚下的白雪上砸了两个深深的小坑。   终于蓄了些力,高程拖着两条腿往西厢房走去。苍白的手推开门,进入,转身上了门栓。   进屋便是灶台,左侧连着火炕,一个男人半躺在床上,深深的垂着脑袋。   高程没有走近,靠在门板上看着男人。   他勾着唇,话里含着笑:“楚大英雄,来,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伤哪了?”   窗户上的塑料布还在呼呼作响,室内阳光不盛,将这一隅称得像画报上的老照片,丝丝扣扣带着沉重压抑。   好半晌,炕上的男人缓缓抬起头,将自己的面容完全的暴露在高程的目光中。凌乱的头发、异常消瘦的面孔,深而忐忑的眸子,还有...右侧四分之一张脸上的狰狞疤痕!   高程缩在袖子中的手蓦地握紧,口中的烟被咬扁,他的呼吸沉重起来,胸中的恨意像是要冲破藩篱倾泻而出一般。   沉默了片刻,高程露出满不在乎的招牌表情,拖着长音说道:“原来还觉得你这个沙雕配不上楚阎王的名头,现在看着倒是有些配得上了。”   半坐着男人面皮子也笑了一下,可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蓦地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露出右侧小腿以下空荡荡的裤管。   “还有手。”他说了第一句话。   高程将目光从那截裤管移到男人举起来的右手。曾经修长宽大的手掌如今只剩了三根手指,小拇指与无名指齐跟而断,只剩丑陋凸起的疤痕。   两厢无言,只有火灶中的炉火噼啪作响。高程将口中的香烟扔在地上踩灭,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抬起狐狸眼看向男人。   “楚云,diao还好使吗?”他问。   “!...什么?”   面嫩的老狐狸向男人下身抬抬下巴:“我问你的diao还一如往昔吗?”   “当...当然...”   “那就行。”高程一步一步走到楚云身边,俯身在他的唇上印了一个轻吻,“傻大diao,我们回家吧。”   ......   --------------------   王宝顺:你不是说带我走吗?   高程:抱歉啊,我这人向来说话不算数。   楚云:你他妈小兔崽是不是活腻了,我的人也敢惦念!   高程:给,这是杂货铺的钥匙,送你了,算我对你的补偿。   王宝顺撇嘴:不要!(内心:想要媳妇)   楚云:爱他妈要不要,赶紧开拖拉机给我们送出去,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得够够的了。   王宝顺:......   高程和楚阎王的故事到此为止了,昨天真心不是我有意想刀人,写到半夜12点就写到那里,要赶在昨天最后一分钟发出去。如果想出刀,我不会那么轻描淡写的,必然刀刀见血,请记住我是一个虐文作者哈哈   还有宋主任和见爷的番外,小甜饼~~~   加个作者专栏和收藏新书呗,我也是太狗了,一直在叨逼叨这点事 第129章 番外六 宋主任 跪吧   宋城南揽了个活,到秦见所在的东兴派出所送份材料。手机掏出来又放回口袋,他想搞个惊喜。   到东兴派出所时还有一个小时下班,宋城南捅咕了半天手机,在一个挺有格调的馆子定了份双人套餐。   宋城南走到哪里人缘都不错,被东兴派出所的同事拉着讨论市局的八卦,敬烟一根连一根,嘴里抽的发苦。网监办有单独的办公室,宋城南嘴上插科打诨,心里琢磨着怎么去秦见面前露上一面。   有人见这隅热闹,凑了上来,分享八卦。   “咱们所里的小秦,女朋友着实生猛。”   宋城南一口烟没吞妥当,咳了好一阵才止。   有人一边假模假式的给宋城南拍背,一边催促:“怎么个生猛法?”   “脖子上吻痕明显,胸口也有,还有...”那人笑得一脸猥琐。   “还有什么?”众人距离拉小,脑袋聚堆。   “市局上个月接了一个邪乎的案子。”宋城南试图岔开话题,却被人置若罔闻。   “还有小秦的手腕,暗红一片,以我从警5年的经验,绝对是绳子的捆绑痕迹。”   “靠,小秦平时那副正经禁欲的模样,私下里玩得这么刺激吗?”   “很难想象小秦被人...他那女朋友不得200多斤啊?”   宋城南低低“草”了一声。   不过也有人提出质疑,擒着坏笑问道:“小秦那人风纪扣都难得解开一次,你是怎么看见人家狼藉的rou体的?”   实在听不下去了,宋城南站起身打算搅场子,却被不明所以之人按着肩膀坐下:“午休时他们部门在体能室训练,有妹子专门去围观小秦,哭哭啼啼的回来,说对小秦死心了。”   宋城南挑眉,觉得只有这句话颇为受用。   八卦者眉飞色舞,正欲多言,就被一阵战术性咳嗽打断,顺着众人的目光而去,宋城南看见站在办公室门前的秦见。   劲韧高挑,仿佛孑然独立的冷杉。每次见他,宋城南仍会心动。   秦见的目光浅浅淡淡,越过人头在宋城南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淡然收回,猫似的骄矜让宋城南心里瘙痒难耐。   此时秦见衣襟严谨,但也难挡好事者目光热切,有人勾了秦见的脖子过来,指指宋城南:“认得吗?市局的宋哥。”   秦见挂上了假面,唇角轻挑:“认得,在新发时共事过。”   这里无人知道两人渊源,宋城南与秦见也不愿过多提及。只是秦见态度太过疏离,与昨夜被绑在床上时相去甚远。宋城南又稀罕又恨,琢磨着晚上要怎样教训教训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家宠。   “欸,小秦,我记得你说过你对象在外地?最近回来了?”派出所的警察叔叔八卦起来不比社区大妈水平差。   秦见一怔,暗戳戳的看了宋城南一眼,低低“唔”了一声。   “这下咱们所的小丫头片子们可要真的死心了。”有人笑言。   还有接话的:“还有那个天天来堵秦见下班的工程学院的小男生,也没戏了。”   “那个本来就没戏好不好!”一群大老爷们抖着肩笑得着实猥琐浪荡。   小丫头片子就算了,还有小男生?宋城南掀起眼皮撩了一眼秦见,他咬着烟微微歪头,面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秦见鸦羽跳了两下,眼神躲避,打算及时抽身,刚要举步离开,便听身后有人大声叫了宋城南的名字。   是东兴派出所的指导员。这人是出了名的铁娘子,公认的能力突出、业务强悍,而她在公安系统声名远播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忒爱保媒拉纤。此番她目标如此明确,众人迅速将目光从秦见身上转至宋城南,兴味盎然溢于言表。   指导员梳着干练的齐耳短发,用手指隔空点着众人:“市局的领导下来指导工作,你们也不上我那通知一声?”   宋城南苦着脸连忙起身:“魏姐,这玩笑开得大了,您就饶了我吧。”   指导员故作不满:“知道在这打屁,也不知到我那去坐一会儿?”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马上就要下班了,小宋,一会儿把时间空出来,姐请你吃个饭。”   宋城南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秦见,见那崽子垂着眼皮看都不看这隅,这令宋城南心里顿觉大事不妙。按照以往经验,他教训秦见,猫逗耗子一般,听几句软话便会翻篇;可若是秦见教训他,不剥他三层皮是不会罢休的。   因而他马上拒绝:“我晚上还有...”   “有事?推了。”   “还是有任务?我打电话找你们领导给你请假。”   得,宋城南的嘴被堵得严严实实。   再抬眼时,满屋子看热闹的人中,已经没了秦见。   宋城南嘶的一声,牙疼。   吃晚饭的地儿离派出所不远,仅隔了两条街。音乐舒缓,氛围安静,宋城南却坐如针毡。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依旧暗黑沉默,给秦见发出的微信如石沉大海,半点响动都无。   “小宋,总看什么手机啊,你和吕霜聊聊天,你们是同龄人,自然有话讲。”指导员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脚宋城南,精光奕奕的眼睛不住的眨么。   宋城南轻咳了一声,看向对面坐着的三十左右岁的女民警,吭哧了半天,憋出了一句:“我今天有点牙疼。”   指导员翻了一个白眼,一脸恨铁不成钢:“小宋啊,你说你平时挺敞亮个人,可对着女生怎么这么抹不开面子呢?”   她看看身旁红着一张脸的女民警,叹了一口气:“你说你们都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放不开?我看你俩就挺合适,小宋,我也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吕霜的底我已经探过了,她对你挺满意,你呢?对她感觉怎么样?”   女民警的脸更红了,嘴上抱怨着指导员太直接,眼睛却不断地往宋城南身上瞟。   宋城南被沙拉中的小番茄噎了一下,慌忙用水顺了下去。再抬起头,成熟男人的做派回归,他对面色如绯的女警说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家吧。”   指导员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暗暗勾起唇角,颇为得意。搞定,又成一对儿。   ......   宋城南果然被拦在门外了,钥匙插在锁眼中,拧不动。   他再次拨了秦见的电话,依旧不接。   小崽子醋性太大,宋城南觉得不能惯着。他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从手机中翻出一个文档,仗着新小区对门没住人,大声宣读出口。   那是一篇耽美文学,作者名字起得歇斯底里,叫做“讨厌数学”。没错,是方斐写的。他被数学老师拘在家中,祸不能闯,乐子不能找,竟然突发奇想写起了香艳文学打发时间。   他自小便有歪才,甫一出手便大获全胜。   可那人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屁颠屁颠跑到秦见面前献宝。小说香艳无比,原型竟是秦见与宋城南!秦见大为光火,将小垃圾收拾的底掉儿不说,还找出一些罪证威胁,若不封笔删除,便交到数学老师手中。   方斐认栽,耷拉着脑袋粉碎文件,可秦见亲眼盯着彻底删除的小说,如今竟出现在宋城南的手机中。   “青年鹰隼般的目光如勾,发狠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宋城南的声音低沉暗哑,用来读这样香艳的场面最合适不过,“青年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抚摸男人眼上的黑布。”   啪!门开了,秦见看着举着手机倚在墙上的慵懒男人,怒目:“闭嘴。”   “舍得开门了?”宋城南收了手机挤进屋子,对着摇头摆尾的小土狗抱怨,“你个小没良心的,也不来给爸爸开个门。”   厨房的抽油烟机还在工作,宋城南一把抱住秦见诉苦:“晚上吃什么啊?饿死了。”   “派出所周边最好的餐厅,没吃饱?”秦见声音冷冷的。   “基本上什么都没吃,整颗心一直悬在你身上了,你怎么不回我微信呢?”猛虎撒娇,却没动摇一点年轻人的冰坚。   秦见进厨房关了火,回到客厅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   他白色的衬衣还没换,喉下散了几颗扣子,露出若隐若现的吻痕;袖口卷着,修长劲瘦的腕子上还带着隐隐的红痕。   禁欲又涩情,正派又荼蘼,宋城南脊背绷紧,身体中升起关乎欲望的隐隐戾气。   “吕姐不错,性子温柔,也漂亮。”秦见垂着眸子摆弄桌子上的小花瓶,白皙修长的手指被暗红色的琉璃一衬,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我和她摊牌了。”宋城南的目光在秦见的手上流连,分出心思回了一句。   秦见挑眉:“摊牌?”   “嗯,和她说我喜欢男人。”   修长的手指一顿,秦见蹙眉:“你这样说会对你有影响的。”   宋城南满不在乎的摇头:“放心,没大影响,吕霜说了不会说出去,就算这秘密守不住,只要不将你牵扯进来,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国家哪一条明文规定男人不许喜欢男人了?”   秦见心中有些乱,他们两个人想要长久的在一起,必不可免的一定会面临这种问题。可他看着一脸淡然的宋城南,忽然心中那些忧虑便烟消云散了,一直以来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感情会给宋城南的人生抹上污点,可现在他都不在乎了,自己还怕什么呢?   分神间,宋城南不要脸的缠了上来,弓着腰讨吻。秦见微微偏头,躲了,素淡的眸子冷冰冰的瞧过去:“我让你亲了吗?”   “见爷,今个儿我虽招了无妄之灾,但总归惹你不痛快了,打罚随你,但能不能先...”他往卧室看了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秦见嗤的一笑,抬眼看着宋城南:“打罚随我?”   “随你。”   “那好。”他点点桌面,“把手机拿来。”   宋城南不明所以,倒也乖乖上交了手机。   “刚才念的哪段?”秦见手指滑动屏幕,然后缓缓抬眸,“既然宋主任这么喜欢,咱们就照着文字一步一步的来一遍怎么样?”   宋城南心中一惊,蓦然起身,顾左右而言他:“有点饿了,今晚吃什么啊?”   对面无语。   “秦见!咱打个商量...”   秦见交叠着双腿,脊背靠进椅背,懒洋洋的说道:“宋主任,跪吧。”   小剧场:   警员A:宋哥,东兴派出所有份资料,你顺道给送一下?   宋城南:(盯了好久)我不去,我没空。   警员B:不应该啊,每次有东兴那边的事,宋哥不是最积极吗?   警员A:是啊,我都在怀疑宋哥在东兴藏了一个相好的了。   宋城南:滚蛋,哥今天心情不好,不愿意跑腿。   警员AB:因为什么啊哥?   宋城南:(内心)媳妇太凶。(实际)案子没破。   警员AB:劳模! 第130章 番外七 露馅   细沙软浪,浅浅包裹着双脚。海浪温吞的来去百余次后,脚趾微勾,抖落了湿沙,秦见拿开盖在脸上的帽子,从棕榈的浅影中翻身坐起。   “醒了?”宋城南偏头看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是他们来海岛度假的第三天,他已经晒黑了一个色度,面容显得更加刚毅硬朗。   看在秦见眼里,黑皮的宋主任却是又添了一份性感。睡眼迷蒙,他左右瞧瞧,见无人关注这隅,便凑上去讨了一个轻吻。   舌尖刮了一下那唇就跑,却被男人压着后颈捉回来,亲了个带响的才肯罢休。   秦见面皮白,久晒不黑,此时耳尖红得像路旁开得旺盛的三角梅。他被男人撸了一把头,嘲笑道:“脸皮薄还想当流氓,又菜又爱撩。”   秦见无力反驳,看到宋城南拿着手机在滑照片,默默转了话题:“那几张照片来回看不腻吗?”   “不腻。”宋城南拇指一滑,屏幕上不是秦见的游客照,而是一片白花花的肉色。长按轻点,男人将之存进了私密相册。   秦见挑眉:“什么时候拍的?”他劈手夺过手机,打开相册被阻,“密码?”   宋城南双臂屈起枕于脑后,仰躺在沙滩上:“你猜?”   也不知他让猜什么?是什么时候拍的,还是相册密码。秦见翻起眼皮瞧他,长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相册解锁。   起初还是一张张翻看,后面便改成缩略图概览。秦见越看面色越红,脱口的话音儿都带着窘意:“你蒙上我眼睛,就是为了干这个?”   宋城南笑得挺不要脸:“怎么样,我拍照的技术不赖吧?”   秦见脸皮没他厚,扔了烫人的手机,低垂着眉目面色不明。宋城南太过了解他,自己带大的崽子,撅起屁股就知道憋着什么屁。他揽着年轻的颈子拉到身侧,在他耳边轻笑:“要照样学样?那得哥哥我给你机会。”   “要不先让我检查检查你的私密相册?我再考虑给不给这机会?”宋城南这话本是玩笑,莫说他没有窥探秦见隐私的欲望,就算有,秦见这个小古板也是不可能建什么私密相册的。   然,秦见脊背一紧,完全是心虚的状态。宋城南玩味似的看他,食指、中指交叠,弹了一下秦见额头:“崽子,还真有背着我的秘密啊?”   秦见的私密相册画风清新,并无靡靡之色。宋城南点开第一张照片时面色有些疑惑,那是一张拍摄于冬天的照片。风雪在近,人影在远,模糊暗淡,看不真切。宋城南双指放大,细看人影,忽的眉间微动,面色凝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秦见,又滑了一张,依旧是那个场景,只是镜头推近了。可能原来的手机本就像素不高,推进的画面更加模糊不清,依稀能分辨出照片中是个男人,靠在一辆电动车前正在吸烟。   下一张,还是那男人。扔了烟,推着电动车前行,风雪漫天,看着落寞孤单。   再下一张,换了场景,却没换人。照片中的男人已从厚衣换上了轻衫,这回没有了风雪的阻碍,照片清晰了很多。男人散漫的靠在墙上正与人聊天,指间夹着烟,脸上笑意淡淡,旧色砖墙衬托着朗健的面目,像故意做旧的画报,封印了岁月的斑驳。此后十几张,都是这个场景,只是角度小有调整。   每翻过一张,宋城南的脸色便越发深郁,秦见慢慢的握手成拳,将脚深入了温暖的海水中。   这个相册共有百来张照片,每一张中都是宋城南的身影。   此时屏幕中的男人穿着警服坐在一个食杂店外檐廊下的木条凳上,因为天气热胸前洇了一片汗渍,他手中提着一瓶滴着水的冰可乐,目光遥遥望出,不知在看着什么。   这是出任务回来,坐在警局附近歇脚。宋城南记得这个情景,转过这天,秦见便以实习生的身份来到了新发派出所,再一次闯进了宋城南的生活。   宋城南从花裤衩中摸出根烟放在齿间咬着,没点燃,因为海滩禁烟。   “你一直都有回来看我?”他低声问道。   “嗯。”海风吹散了秦见的声音,“不敢回来太多次,怕管不住自己。”   宋城南将烟嘴咬瘪,心中有些紧张:“也就是说...你对我的心意一直...”   “一直都没变过,无论你怎么赶我,我都放不下。”秦见截了话,轻笑一声,“我是不是特没出息,明明喜欢你喜欢的发疯,还要钓着你那么久...”   “秦见!”宋城南顾不得其他,将年轻人用力揽到怀里紧紧抱住,“我的错误不用你来买单!你知道我有多庆幸你还喜欢我、需要我,还肯给我接近你的机会!说句不害臊的,有时半夜醒来,看着你安稳的睡在我身旁,我都要双手合十拜一拜天上的各路神仙,我宋城南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相待!”   他分出一掌与秦见五指相扣:“秦见,这些照片我每翻一张心里的难受都重上一分,我曾经那么想让你活得轻松一些,可你最沉重的枷锁却是我亲手给你套上的。以后别说什么钓着不钓着的话了,你当初给我一拳那都是打得轻了。”   秦见从宋城南怀中挣了出来,眯起眼睛似是不满:“宋主任这又是在和我翻那一拳的小账?”   宋城南犹在自责,见秦见转了话锋,不免有些愣怔。浅浅思量,继而心中升起熨帖的暖意,这个看起来凶且凌厉的青年,心肠却是最软,永远见不得别人为他难过半分。   他承了情,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我巴不得你钓我一辈子,你不知道你冷着脸勾搭人时的样子有多S。”他将年轻人拉近,低声说道,“见爷,什么时候甩一杆啊?即便再挨上一拳也值的。”   秦见冷哼:“宋主任,现在就是临海,甩上一杆不难,但是啊,抱歉,我不想钓你。”   他起身就走,留下宋城南一个人发怔,须臾之后,男人扬起笑脸“草”了一声:“见爷,说来就来啊,戏这么好吗?”   ......   酒店的窗帘微微晃动,甩出旖旎的姿态。   宋城南已经连续五天没晨跑了,他被秦见按了五天,再强硬的筋骨都他妈晃散了。疯了差不多整晚,宋城南还是在早上六点准时醒来,他的生物钟形成了近二十年,向来准时。   秦见在他怀里睡得很熟,夜里再凶再狠的狼崽子,睡觉的时候都会委入他的怀里。凌乱的发丝垂在眉间,又软又乖,看得宋城南心都化了。   他轻轻移开手臂,打算起身,掀开被子的时候,看到了秦见满身的暧昧痕迹。嘶,宋城南觉得一阵心虚,打算收回狼崽子又凶又狠的诽谤,自己在情事上更加霸道,向来喜欢掌控主动,发起狠来狼崽子也不是对手。   他悄悄下床,洗了澡打算出去晨跑,又觉两股之间有些难耐,只好认命低头,无奈作罢。   叮铃,手机收到提示音,宋城南连忙看了一眼秦见,见他未受影响才调小声音点开界面。   是楚阎王发来的信息。   他与秦见攒了年假来海岛度假,正巧楚阎王与高程在这里开了间酒吧。几个人相聚,把酒言欢,所有过往,似是前尘。   楚阎王与高程向来昼伏夜出,这么早发来信息倒是新鲜。   “起来了吗?开门!”   宋城南看了眼时间,确实是刚刚发来的。起身关了卧室的门,他又去开入户门,门开一缝果然看到一脸郁色的楚阎王。   “你怎么这么早?”宋城南将他让进来,“小点声说话,秦见还在睡。”   “知道知道,知道宋主任你床上威风,小秦那样的狼崽子也得服服帖帖的。”楚阎王不耐烦。   宋城南挑眉,他与秦见从没向外人道过两人的位置,但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宋城南在主导一切。这种事情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既然秦见不解释,宋城南便也不多言。   他乜了一眼楚阎王,在这个岛服是花半袖花裤衩的地方,他穿着深色长裤,脚踩着锃亮的皮鞋,左手后三指的位置带着黑色的皮手套,一身行头合着他的大背头与疤痕脸,让人望而生畏。   “你这个样子不带着几十个小弟出门还真不合适。”宋城南道。   “妈的,都要热死我了。”楚阎王兀自坐在沙发上,粗鲁的将裤腿卷起,露出了左腿膝盖以下的机械假肢。   “怎么来这么早?”宋城南从衣服里拿出一根烟抛给了楚阎王,“被高程撵出来了?”   楚阎王面色一滞,宋城南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昨晚在酒吧被一个女人缠上了,她缠着我,往我怀里钻,你说那能怪我吗?她亲我那下子,不是趁我不备吗?后来我也把她赶走了,可高程忒小心眼,愣是不让我回家,这不我只好来投奔你来了。”   宋城南倚着墙咬着烟笑:“以前他不让你回家,你都上哪去?”   “我就跟家门口蹲着啊,哦,我这腿蹲不住,只能坐地上,什么时候他消气什么时候我进门,我不能让他觉得我出去浪去了啊。现在你们来了,我还敢来这里躲躲,起码还有人给我做个证。”言罢,这位外表如同扛把子的社会大哥举着手机拍了一张宋城南的照片发给了高程报备。   “就你现在这副尊荣还有女人缠着?够胆肥的了这姐姐。你现在这副打扮若在H市高低我得把你抓起来审审。”宋城南边说话边往厨房走,这家海边民宿可以自己动手准备吃食,宋城南每早都为秦见亲手做早餐。   楚阎王深觉这是赞美:“是吧,高程也觉得我现在帅炸了。”他捂着肚子,“啧,我用一下厕所,一路憋过来的。”   宋城南没理,着手准备早餐。   淘米入锅,宋城南又将昨天在超市买的老鸭用砂锅煨上,这几天两个人闹得太凶,理应补补。   卧室的门被拉开,秦见顶着鸟窝头走了出来,他光着脚,均称的脚趾在阳光下白的发亮。几步走到宋城南身后,他攀上宽厚的肩,用头蹭着男人的颈侧。   秦见只有在将醒未醒的这个档口,才会不自觉与宋城南撒娇。宋城南爱极了,反手揉着他的头发,笑着问:“现在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想你。”秦见将宋城南扳正,倾身与他接吻。   许是这个吻太上头,宋城南竟然忘了告诉秦见,家里有客。而秦见每天早上都是最冲动的时候,如今更是一把将强健的男人环着腿抱到琉璃台上。男人微微仰倒,秦见伸手去揉他,口里懒懒的问道:“宋主任,疼吗?吃早餐之前能先吃你吗?”   “秦见...楚阎王...”   “我靠!”刚刚从厕所出来,双手还在裤子上抹水的楚阎王望着两人目瞪口呆,“靠!小秦!你......压宋主任?不会吧,靠,秦见你牛逼啊!”   “宋主任你....是个人爱好,还是那啥啊?”他兴奋的搓手,慌忙从口袋中翻出手机,“你等会再告诉我答案,我现在给高程打个电话,正找不到哄人的借口呢!”   宋城南从琉璃台上下来,按住要去封口的秦见:“随他去吧,高程就是他的一切,他不可能憋着不和高程分享。”   秦见有些懊恼的爬爬头发:“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又不丢人。”宋城南调整灶上的火苗,然后趴在青年耳边低语,“他们知道见爷厉害,我的脸上不也有光?”   “胡说八道。”秦见敛眉低声回道。   半个小时后,高程一脸雀跃地敲开了民宿的门;一个小时后,方斐发来欢腾的语音:“秦见你竟然是攻!真的是攻!真给哥们长脸!宋主任你都能搬倒!我还以为我只能在小说里帮你呢!我也要搬倒张老师,让他在我床上嘤嘤嘤!”   秦见听完,挑眉,他向来重色轻友,指间轻挑:“加油,看好你。”   。。 第131章 番外八 结婚(一)   公安礼堂,庄严肃穆,白炽光线打在警徽上反射出耀目的璀璨。   宋城南穿着笔挺的警服,与同事并肩坐在观礼席上。说实话,他有一点心不在焉,台上领导勉励的言辞听一半漏一半,眼角一直瞄着礼台两侧的入口。   终于等到了表彰的环节,宋城南如愿的在主持人口中听到了秦见的名字。   隆重激昂的音乐声中,秦见胸披红花,与其他几位先进个人整齐有序的走进了礼堂。他拾级而上,原地踏步,利落的转身站定。   警帽帽檐压住碎发,五官线条精致凌厉,警服和警靴衬得他更加高挑挺拔,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冷峻凛然的气场。   宋城南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瞩目的秦见,放在膝上的手轻轻勾指,嘴角压不住的笑容缓慢倾泻。   接过荣誉证书,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台上人的目光在场中游走了一圈,最终与宋城南火热的眼神相接。气质沉着内敛的男人擒着淡笑,一边鼓掌一边挑了下眉峰。像是被穆然拨动了心弦,台上冷峻青年的鸦羽快速颤动了两下,收回目光,耳尖泛出红晕…   散了会,宋城南在礼堂旁边的栅栏旁等秦见,小张警官慢慢悠悠的晃荡过来,递上一根烟,望天长叹:“刚才给我整激动了,我可是看着秦见长大的,太知道他原来是什么混蛋样了,一想到曾经那么一个混不吝现在能成长得这么出色优秀,我的心情啊就像老父亲一样自豪激动。”   宋城南叼着烟,翻起眼皮嗤道:“滚蛋,别占我便宜。”   “哎呦,”小张警官瞬间从老父切换至损友,“忘了你现在和秦小见同辈呢,抱歉啊老宋。”   宋城南无奈却不好反驳,谁让自己老牛吃了嫩草,转而一想,也不对,应该是嫩草吃了老牛。   宋城南老脸一红,低低的“草”了一声。   夜色如水,如霜的月辉铺满花阴小径;夜风吹过,长草老树摇曳生姿,飒飒有声。   宋城南和秦见并肩走在蜿蜒的小路上,他们刚刚庆祝过,喝了点小酒。秦见今天赶了两个场子,起先与所里的领导同事庆功聚餐,结束了又赴了宋城南的约。   行走间,两个人的手背轻轻相擦,秦见用小拇指勾了勾,勾住了有些眷恋却又很快地滑开。   宋城南一手夹烟,目视前方,在经历了几次青年的小动作后,大掌一把拉过他的手,五指插进指缝,紧紧交握,笑道:“有什么不敢的,面皮子这么薄?你在床上那变T劲儿呢?”   秦见这两年在网监领域做得越发出色,名声也在公安系统叫得响亮,除了出色的业务能力,冷淡寡言的性格也是他的特有标签之一。   如今这个在外人眼中向来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的人,眼神却羞涩躲闪,只有手掌用力的握了回去。   “今天让你等了很久。”秦见低声说道。   宋城南将烟咬在嘴里,空出来那只手去揉他的头发,口齿含混地说道:“多大个事,我愿意等你。”   说完,他把青年往怀里一带,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真他妈为你骄傲!”   “要是没有你…”   青年的话被宋城南截住:“要是没有我,我不知道你现在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但是姓生活肯定不如有我和谐。”   男人恶劣的开着玩笑,秦见却知道宋城南的心思,在自己面前,他一直不想以施恩者自居。   我们只是恋人,不管以什么方式走到一起的,现在只是朝夕相对、珍惜彼此的恋人。他曾经这样说。   秦见心上一热,他将男人压入重重花影,用嘴唇似有似无的碰触他的颈项:“宋主任,姓生活和谐可不是靠嘴上说的。”   宋城南知道自己的狼崽子现身了,他摘了烟,将青年的脑袋用力按进自己的颈窝:“是应该身体力行才行。”   宋城南被压着做了很久,即便强健如他也不得不怀疑狼崽子的腰力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喘息着艰难的开口:“听说你们网监连同刑侦刚刚捣毁了一个制造催发兴致的假药团伙?收缴回来的那些假药是不是被你吃了?”   秦见怔了一下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不动怒,只是伸手从刚刚脱掉散落在床上的衣服中摸出手铐,按着男人手腕扣了下去。   “草,秦小见,我开玩笑的!”一条手臂被反剪,秦见又去拉他另一只手。宋城南不是吃素的,动起真格秦见并不是他的对手,可架不住他的下身此时被青年钉入,狠狠一个用力,便让他暂时失了挣扎的力气。   两条手臂被反剪的扣住,秦见还贴心的在金属圈内塞入布条,以免伤了宋城南的腕子。   做了万全的准备,这个野兽捕手眼中的欲色更重,将肩背伟岸的男人用力压入被衾之间,拉着手铐极力驰骋,逼出了身下人一声声闷哼…   直到结束,那手铐才被打开,即便做了保护,也在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痕,秦见有些心疼,弯腰轻轻吻上去,又用佘尖去添,留下了亮晶晶的一圈水痕。   “疼吗?”他问。   宋城南抽出手扣着他的后劲把他带到自己怀里:“不疼,不过你这崽子是越来越疯了。”   秦见环着他的腰,又变成那个面皮子极薄的青年,他蹭了蹭男人的腿,犹豫又羞涩的说道:“我获奖,你还没有奖励我。”   宋城南诧异的微微欠身看他:“秦小见,我他妈都被你压成什么样了?还不是奖励?”   秦见的手臂箍紧,郑重的回道:“这不算。”   宋城南忽地笑了,他探身摸了一根烟咬在齿间,用打火机点燃,深吞了一口偏头吐出长长的白雾:“说,还想要什么奖励,哥能办到的,义不容辞。”   他宠秦见宠得惯了,从小到大又没听他要过什么,此时心里除了好奇,装得满满的竟都是心疼。   秦见将手臂放在宋城南身体两侧,支起身子,自上而下的看着他,缓缓的说道:“宋主任,我想和你结婚。”   ……   --------------------   番外还账,欠了好久,本想更一篇的,竟然没写完...   能点开这篇番外的,肯定都是我的老铁了,借此推一下我的新文《四面佛》cp128537   简略文案:   一面君子谦谦、温柔无两;一面阴暗弑杀、贪财好色。   千面疯批攻X人间清醒受   一个急刹追尾,游书朗遇到了樊霄。   ~人前~   樊霄:车不用管,你人没事吧?追尾也有我的责任,但凡我开快一点,事故就不会发生了;我和你一起等保险公司过来吧;冷不冷,披上衣服吧。   ~人后~   樊霄:湖A68S57,白色奥迪A4,给我撞了。撞什么程度?他耽误了我38分42秒。   强制、狗血、甜虐,渣攻预警,虽渣但苏,入手后随便骂。   求个收藏,铁子们。 第132章 番外九 结婚(二)   秦见坐上飞机的时候都是懵的。   宋城南放好行李箱,坐在了他的身边,手掌在秦见面前晃晃,笑道:“想什么呢?三魂少了七魄似的。”   秦见穿了一件白色POLO衫,最普通的样式,却显得他干净挺拔,颇有几分少年的青葱感。明媚的阳光从小窗子投射进来,热情地覆在他的脸上,柔和了过于凌厉的线条。   “真的要出国?”   “现在你都坐上飞机了,还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就是…觉得不真实。”   宋城南分不出“不相信”与“不真实”有什么区别,他在秦见头上揉了一把,低声说道:“昨晚就没睡好,起飞后睡一会儿,我的新郎应该是最英俊帅气的知道吗?”   秦见的指尖一蜷,耳尖漫上霞色。   很好欺负的样子,闹得宋城南心痒难耐。   见秦见沉默,宋城南略略思忖,问道:“和你期待的不一样?”   青年的睫羽跳动了一下,手指交缠:“我以为在月老祠里磕个头就很好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宋城南更了解秦见。   少年时期的秦见狠厉难驯,青年的他淡漠寡言,看似像一块钢板似的坚硬,却有最善良柔软的内心。苦难的生活磨砺出他近乎偏执的克己,因为拥有得少,所以从不奢望。   秦见很少提需求,小时候不会要一颗糖、一件新衣,长大了衣食住行也都由宋城南包揽。   所以那晚,他向宋城南要一个奖励的时候,宋城南的心像雨季中的水乡似的,湿淋淋黏嗒嗒的难受。   “宋主任,我想和你结婚。”   这句话在宋城南脑子里转悠了一个月,每次想到最先体会的感觉不是幸福,而是心疼。   从小到大,秦见都是孤独的。没有亲人,没有家,弱小的肩膀经风担雨。十四岁那年,宋城南给他的生活点燃了一盏灯,从此他便是那个趋光的人。   宋城南不知道“结婚”这件事在秦见心里装了多久,在当今社会的现状下,在同性婚姻得不到支持和认可的前提下,偏执克己、从不奢求的秦见还能提出这样的想法,可见他对这件事有多么执着。   其实,宋城南与秦见,是并不需要走这形式化的一遭的。   他们与普通的情侣一样,又不同。   相同的是爱,不同的是两人还有血脉一般难斩的情意。牵绊十年,渗透了彼此的方方面面,血肉骨髓相连,又像树根交错、叶片交缠的连理枝,撕不开扯不断。   但秦见还是需要这种并不具备法律效力的形式,从没吃过糖的孩子,在嘬着满口甜水的时候总是会患得患失。怕糖吃得太快,又怕吃得慢了被别的孩子抢去。   那个拿着糖的秦见,很想在糖果身上刻上姓名,即便这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办法。。   宋城南恨不得将一口袋糖都装小孩兜里,他在心上揣了十年的人,从少年哄到青年,自然见不得他患得患失,秦见想要个婚礼,宋城南就尽自己的全力给他个最好的婚礼。   “你要是想在月老祠磕头,咱俩办完西式婚礼,回国在弄一场中式的,头让你磕个够怎么样?不过,到那时你说咱俩谁蒙盖头?你皮肤白,蒙红盖头肯定好看。”   宋城南有点得意忘形,胡乱逗人。终于缓过神儿的秦见乜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宋主任,拉斯维加斯入境后,是需要用英语与人交流的。”   只有高中学历的宋城南怔了一下,随即轻啧,忙扬起笑脸献殷勤:“见爷,喝点水吗?”   萨斯维加斯,霓虹比星辰还要亮的城市。   夜晚是拉斯维加斯的良辰美景,流丽且刺目的灯光激活了这座城市的光怪陆离。   只有367平方千米的小城沿着辉煌的灯光蔓延,在一处远离喧嚣的教堂,留下了最后的尾光。   白色的小教堂,并不富丽堂皇,新漆的漆面下仍能透出岁月的痕迹。   教堂被地上环绕的光带框进了明亮中,红绿黄相间的彩色玻璃反射着莹莹的光华。   瘦窄的门被推开,教堂的木质地板踩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抬头望,天顶很高,精雕细刻的尖塔层叠而上,透过肋拱窗子,可以看到狭窄的苍穹。   一身黑色西装的宋城南伸出手,满眼深情看着秦见。身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回视,眼尾压着藏不住的红痕。   他缓缓抬起手,与宋城南的手交叠,五指回握,紧紧相扣。   婚礼进行曲缓缓响起,教堂四周燃着的蜡烛在舒缓的音乐中跳动着光浪。   一步,两步,三步……   他们从一段人生走入另一段人生。   “叔儿,理发吗?”   “醒了?那就付钱吧。”   “我脾气不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我希望你能服从命令。”   “服从你妈B。”   “好好学习,长大还钱,不还我就找你媳妇要账。”   “宋城南,你什么时候谈对象?”   “我喜欢你宋城南,但从今天起,我们掰了。”   “秦见,我想你了。”   “追你,秦见,我想追你。”   “见爷,这么多年了,咱俩该清清账了。”   “你说的,等我长大后,找我媳妇清账,您请自便。”   ……   十年,从少年到青年,从怜惜到爱情。宋城南牵着秦见的手,再也不让他孤独。   《全文完结》   --------------------   说实话,我笔下的这些人物,最喜欢的是见爷。   写完了,心里空落落的,今天写完结篇,让本不开心的心情雪上加霜。   卖个惨,铁子们去收藏一下《四面佛》好不?那本最近真的需要支持。而且保证好看,去看老粉留评,一水的哈斯哈斯~~   拜托!先谢!!!   另外,《不良人》是方斐和数学老师的故事,见爷和宋主任也会有戏份。 第133章 七夕一切如你所愿   宋城南将手里的巧克力分给所里的小年轻时,引起一片带着酸味的起哄。   “宋队,今天这是第几份了?是聚餐晚归遇到坏人,被你救下的那个女孩儿送的吗?她是不是还在上高中啊?宋队你可注意点,原则性错误咱可不能犯啊。”   又一人往嘴里扔了块巧克力,笑嘻嘻地趴在桌子上:“宋警官老少通吃,对面经营粮油铺子那个王姐,比宋队大十岁,还托我给他带奶茶呢。”   路过的指导员也从走廊伸进头来,调侃道:“宋儿,你再不找对象,我屋子的门槛都要被系统里保媒拉纤的人踏破了。”   牙上沾着黑色的巧克力的小警员,板着指头细数宋城南优点:“宋队,长得帅、为人好、能力强、升职快,哪家姑娘能不惦念?就是我妹妹年纪小,要不我肯定帮她把宋队按下,高低叫声妹夫。”   “一边去。”宋城南笑着骂道,“小吴,上次女孩儿那事你是书记员吧?帮我在档案里找找她妈妈的电话,我把巧克力的钱给她妈转过去。”   “宋队,你又伤了一个女孩儿的心啊!”一屋子哀嚎。   见宋城南收拾好东西要下班,有人奇怪:“宋队,今天七夕,你又没对象,踩点下班干什么啊?”   换了便装的宋城南拉开长腿往外走,边走边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对象,说不定我婚都结了呢。”   众人鬼哭狼嚎的起哄中,宋城南走出市局大楼,转入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叔儿,理发吗?”   蓦地一个男音从壁角传来,顺着不急不躁的清风钻进宋城南的耳中。   一转头,他便看到了一个青年。   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色工装套装,耳朵里塞着同色耳机,清冷的眉目掩在细碎的额发后,看不清神色,未带笑容。   他斜倚在墙壁上,见宋城南转身,才懒懒地直起身体,向前一步,不怎么热络地又问:“理发吗,叔儿?”   宋城南笑了一下,眼中的宠溺泛滥成灾,他清了一下喉咙配合道:“手艺怎么样?”   “手艺绝对好,包您满意。”   “行,在哪里理发?”   青年垂下眼皮,锋利的下颌一抬:“没多远,就前面。”   宋城南看见小小的发廊时,竟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   旧时记忆铺陈而来,像拉开了一扇门,只要走进去,就能看到那个带着狗皮帽子,手上生着冻疮,倔强又冷厉的小男孩儿。   刷拉!青年抖落围布,催促:“坐吧。”   宋城南坐在了窄窄的发廊中,门口旋转的彩虹灯将人的目光缠绕进去,像是一个法门,带着他进入了错位的时空。   记忆中,他听见自己问那个男孩儿:“你剪?”   现实中,他便也那样说了。   “嗯。”男孩儿和青年同样回得言简意赅,“我手艺不错。”   “剪吧。”宋城南看着镜子里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心中慢慢泛起了无状的柔情。   青年的个子很高,不用像男孩儿那样需要踩高椅子,他直接下了剪子,同男孩儿一样,也没问宋城南的需求。   “你可睡一觉。”青年垂着眉眼说道。   宋城南笑了一下:“我怕我睡着了,你再给我染成红发。”   碎发从剪子间簌簌落下,青年的口吻十分冷淡:“不喜欢吗?”   “喜欢。”宋城南望着镜子里的男孩与青年,“你给的,我都喜欢。”   剪子顿了一下,青年嗤道:“那当初你还说要把我送笆篱子里去管教。”他翻起窄薄的眼皮,“你得道歉。”   宋城南被逗笑了,他仰起头,长臂一勾,将青年勾了下来,嘴唇贴着他的唇,笑道:“我道歉,向十年前的你。”   一记深吻,秦见故作的冷漠终于擎不住了,他在宋城南唇上咬了一下,嗓音暗哑:“我替他原谅你了。”   秦见的手艺确实不错,理完发的宋城南又潇洒了几分。他摸了颗烟叼在嘴里,问:“这里怎么借来用的?”   秦见将一应理发用品处理好,规规整整地摆在老旧的台面上。   “帮老人家修了修手机,她就借我用了。”   宋城南在青年头上撸了一把,笑道:“给你能耐的。”   “晚上去哪里过七夕?”他问。   秦见抬起头,从镜子里望向他,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却又泄了气:“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宋城南从身后拥上青年,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缠:“有什么想法,说给我听听。”   秦见摇摇头,有些无奈:“就是想肆无忌惮的和你走在街上,不用顾及别人的目光,就像我们去度假那次。”   H市不大,哪哪都能遇到熟人,宋城南与秦见有意避嫌,基本不会同时行动。   宋城南拉过秦见的手捏了捏,凑到他耳边低语:“没什么难的,七夕一切如你所愿。”   两个人回了家,到了楼下,宋城南却不动了。秦见奇怪,刚要催他,便见男人扬了一下下巴:“喏,七夕节礼物。”   秦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有,路边的杂草摇摇晃晃,青年仔细看了一眼,没藏着什么。   宋城南“啧”了一声,扳着他的下巴:“往大件上看。”   秦见这才把目光放在停车位上的一辆白色轿车上,他搜寻了一圈,车上车下没有礼物盒子。   滴滴!车子被遥控开锁,车灯晃了两下,宋城南拉过秦见的手,将车钥匙放入他的掌心。   “七夕礼物,劳驾见爷带我去度个假。”   男人的笑容,比夏末的夜风还要醉人,秦见紧紧地握着车钥匙,用力地压抑着拥抱宋城南的强烈想法。   他垂下眸子,哑声:“为什么买这么贵的东西?太浪费了。”   “你上班的地方太远,做公交太慢,我每天下班想早点见到你。”   睫毛翕动了两下,秦见的眼尾揉了一点红。   宋城南觑着他的神色哄道:“买都买了,也退不了了,咱们现在就出发,晚上能赶到S市吃完饭。”   “那我去收拾一下东西。”秦见小心翼翼地握着手中的车钥匙,终于接受了自己已经拥有了一辆车的事实。   “不用,都收拾完了,在车上,你只需将年假请好就行。”宋城南无所顾忌地拉住秦见,“走吧,让我领教一下小学鸡的开车技术。”   夜很浓,路很长,两个人在路上。   车内放着软烂温柔的歌,过江桥时,一弯明月低垂,月光铺撒在江面上,让亘古的江水拥有了一瞬的清华。   “我开得太慢了。”秦见有些着急,“七夕马上就过去了,我还没开到地方。”   宋城南瞄了一眼仪表盘上的计时器,指挥他:“前面观景台停一下车。”   秦见看了一眼男人,虽然不解,也慢慢放缓车速停了下来。   宋城南带着他下车,两个人扶在空无一人的观景台的栏杆上看着滔滔江水,潮湿的江风吹乱了两个人头发,天地骤然博大,在无尽无休的时空里,宋城南拉住秦见的手,五指相扣。   “秦见,”他说,“只要你在我身边,在哪里都是我的七夕。”   他搭上了青年肩膀,交互着彼此温热的体温,和着江风缓缓说道:“有时我会想,如果十年前的那个中午,我们没有相遇,又或我没有和你去哪个小小的理发店,我的命运又会如何?”   “会如何?”秦见冷语问他。   宋城南笑着在秦见眉间落下一吻,将人揽得又紧一点:“我不知道,但肯定没有现在好,一想到生命里如果没有你,我的心里就特别特别的难受,空落落的。”   “见爷,我很幸福。”宋城南将吻落在两人相扣的指间。   秦见扶着栏杆,望着暗涌的江水:“不会错过的。”   他回视宋城南:“那个中午遇不上,遇上了你没有跟我走,或者做不成邻居,不曾共处一室,也不会错过的。”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相遇,然后我会爱上你,追求你,”他慢慢直起身体,将宋城南拉近,“草你!”   宋城南挑眉,然后磨牙:“小兔崽子,现在满口污言秽语,当叔叔的不教育教育你就是手懒。”   “叔儿还要打我屁/股吗?”秦见将宋城南拥进怀里,目光变得强势,“你要是不打,那我换我打吧。”   他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车:“叔叔送的礼物总要剪个彩,宋主任,我还没在车上做过呢。”   宋城南磨了磨牙:“兔崽子,今天这彩你要是剪得不好,不管你是十四还二十四,屁股上这顿打你是逃不了了。”   言罢,他猛然俯身,一把扛起秦见向车子走去……   漫长的时间拉长了愉悦,重重挨了一下子的宋城南挺过了痉挛般的余韵,勉强撑起身体,吻了吻犹在状态的秦见。   “见爷,七夕快乐。”   青年深情地回吻:“宋城南,谢谢你在那个令人绝望的午后让我遇上了你。”   ……   --------------------   依然写得很感动,我太爱宋主任和见爷了。   祝大家七夕快乐,愿所有铁子不管在何时何地,无论早早晚晚,总能遇到卿之良人。